高月 -【江山戰圖】《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7-3-2 08:37 AM 編輯【書名】: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內容簡介】:
隋末烽煙起,英雄出邊荒。
河北竇天王,雪夜戰金剛;
瓦崗梟雄密,火拼殺翟讓。
奸雄宇文氏,弒主謀蕭娘;
長安李二郎,兩戰洛陽王。
巴陵蕭梁帝,跨江取荊襄;
東南杜伏威,自號江淮狼。
大浪卷蒼天,猛將獵隋楊。
隋國江山入戰圖,敗者為寇,勝者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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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太陽落山了,被晚霞染紅的天空已經暗下來,遠方逶迤不絕的山巒變成了一片暗黑色,山林愈加安靜,一些不知名的夜蟲開始興奮地嘶叫起來。
在一條狹窄的山路上,遠遠走來一人,他的步伐矯健有力,輕輕一縱身便跳過了一棵攔在山道上,需三人才能抱攏的樹幹。
這是一個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赤著上身,露出結實的古銅色肌肉,下身穿一條迷彩軍褲,腳穿一雙行軍皮靴,後腰別著一把九二式手槍,皮靴中還插著一把軍刺。
年輕男子之所以赤著上身,是因為他的上衣做成了一隻包袱,兩隻衣袖在胸前打個結,包袱斜背在身上,裡面似乎包著不少東西,確切說,包袱裡是他的糧食。
男子留著寸頭,長著一張棱廓分明的長方臉,鼻樑高挺,兩條濃黑的眉毛下是一對深邃而銳利的目光,好像利箭一樣瞄著遠處樹林中某個看不見的目標,然而又能在剎那間轉到近處的岩石上。
目光雖然堅毅銳利,但又隱隱透出一絲迷惘,他不時停住腳步向四處張望,似乎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裡?
他叫做張鉉,原是一名特種士兵,兩年前考進陸軍學院學習軍事戰略史,五天前張鉉和三十名學員一起參加野外生存訓練,他在尋找水源時,無意中走進一座深不見底的山洞。
當他從山洞另一邊出來時,回頭卻發現洞口不見了,連同他的背包一起消失在莽莽的大山之中。
張鉉在綿亙不絕的秦嶺中走了五天,沒有遇到一個人,他已經感覺到了不對,但又說不清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當轉過一個彎,前方百米外忽然出現了一座茅棚,終於有了人跡,他頓時歡呼一聲,邁開長腿向茅棚奔去。
這是一座用泥土和樹枝搭建的簡易窩棚,空隙處結滿了蛛網,泥牆已經塌掉一半,黯淡的星光透過牆洞,地上有一副損壞的獸夾,旁邊半截長滿黴斑的木樁上插著一把鏽跡斑斑的柴刀。
它的主人似乎是一個很久沒有出現的獵人。
張鉉剛要拔起柴刀,卻猛然轉身,閃電般拔出腰間的手槍,犀利的目光緊緊盯著一堵泥牆。
“是誰,出來!”他低聲喊道。
“別....別傷害我們。”
張鉉聽見一個顫抖的聲音,只見從泥牆後慢慢站起兩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和一個梳著雙髻的男孩。
張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住兩人,心中震驚異常,這一老一少竟然是古人裝束。
“出來,我不傷害你們!”
他確定周圍再沒有第四個人,便將手槍插回後腰,轉而拔出靴中軍刺。
兩人都似乎嚇壞了,少年死死抱住老人的胳膊,兩人戰戰兢兢從泥牆後走出來。
“我們沒有....糧食,也沒有多少錢,只有....這點。”
老人將一隻小包裹和一小串銅錢放在地上,又拖住孩子後退兩步。
張鉉望著那串影視中才能見到的銅錢,就像一陣風夾著沙子撲面吹來,眼睛格外地刺痛,他心中頓時煩亂起來,“現在是什麼時候?”
“什麼?”老者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問現在是哪一年?皇帝是誰?懂嗎?”張鉉絕望地大吼。
老者更加恐懼了,他撲通跪下,結結巴巴道:“大王,我們沒有參加....楊玄感造反,我們只是難逃的平民。”
‘楊玄感造反!’
張鉉無力地靠在牆上,五天跋涉的極度疲憊瞬間將他擊垮,他終於知道現在的皇帝是誰了,他竟然來到了隋末。
........
“小夥子,身在亂世,能保命才是最大的幸運,忘記家鄉真不是什麼大事?”
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殺掠成性的山賊盜匪,老者心中定下了很多,他憐愛地撫摸正在啃食山藥的孫兒,笑容又變得苦澀起來。
“你看我們,明明有家鄉也不能回去,這和你又有什麼區別?”
張鉉已經從剛開始的震驚和混亂中平靜下來,默默接受了身在隋末的現實,他歎了口氣,不再去想那些讓他煩心的事情,又問老者:“我們現在在哪裡?”
“我們現在位於弘農郡的盧氏縣一帶,往東走百餘里就是河南郡,離京城不遠了。”
‘弘農郡!’張鉉迅速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幅地圖,那就對了,他就是在三門峽一帶迷失了方向。
張鉉站起身,慢慢走出窩棚,他深深吸一口寒冷而清新的空氣,仰望漫天星斗,夜空是如此純淨,仿佛黑絲絨般向無邊無際的蒼穹鋪展,點綴著無數璀璨的寶石。
不知回家的路隱藏在哪一顆星座身邊,也不知他的未來被哪一顆星星寓示,冥冥中,一切就好像有天意,這一刻,他心中湧起一種深深的無助和迷惘。
夜已經很深了,張鉉靠坐在一棵大樹下久久難以入眠,他凝視著漫天星光,思緒卻飛出千萬里。
楊玄感造反,大業九年,第二次征討高句麗,各種零星的資訊漸漸完整起來。
就在一個月前,他還參與一次學院的辯論,關於楊廣發動三次高句麗戰爭的真正原因。
高句麗人口不過百萬,面積也只相當於隋朝的一個州,而隋王朝卻有五千餘萬人口,國力強大富庶,隋軍南征北戰,戰功赫赫,是歷史上最精銳的一支軍隊。
對付這麼一個小小的屬國,楊廣卻要以舉國之力,派百萬之兵,還要御駕親征,要知道隋軍大敗真正的強敵突厥時,也不過由楊素率十萬軍隊,就算是楊堅發動統一南北的戰爭,也沒有這麼大的聲勢。
難道楊廣真這麼弱智,眼看天下烽煙四起,他還要三次攻打高句麗,喪送了百萬大軍?
能率大軍統一南北,能在血腥殘酷的皇權鬥爭中獲勝,能擊敗突厥強敵,能開疆拓邊,經略西域,能開鑿大運河溝通南北。
如此雄才偉略的人,絕不可能犯下這種低級錯誤,楊廣三征高麗必然是有更深刻的原因。
隋朝只是一個短暫的朝代,但它卻是中世紀的開端,是天下再次統一的起始,是科舉制、三省六部制起源,大運河、長城、長安、洛陽、趙州橋,創建無數偉大的工程,它的重要性絕不亞於同樣短暫的秦朝。
他來到了這個被後世嚴重誤解、嚴重抹黑的朝代,那他張鉉能在這個英雄輩出的時代做點什麼?
張鉉從腰中取出手槍,退出彈匣看了看,他的運氣很不好,彈匣裡只有三顆子彈,張鉉忍不住苦笑一聲,本來還指望拿這把槍在隋朝顯顯身手,看來是上天不想讓他過於強勢了。
“大叔,這是什麼?”
張鉉回頭,只見那個少年站在他身後,正好奇地打量他手中的槍。
“這個叫槍!”
“槍?我爹爹也有一杆槍,可是很長,比它長了好多。”
張鉉微微一笑,“這是另一種槍,和你爹爹那種不一樣。”
“阿寶,你爹爹呢?”張鉉又問道。
少年黯然低下頭,“爹爹實在交不出稅賦,便把娘送回外公家,把我賣給大戶,他說他也要去當皇帝,扛著槍就走了,是祖父賣田才把我贖出來。”
“阿寶!”老者在窩棚門口喊道。
“大叔,我回去了。”少年撒腿向窩棚處跑去。
“阿寶,你爹的事情以後千萬別再說了,對誰也不能說,記住了嗎?”老者遠遠看了一眼張鉉,低聲囑咐孫子道。
“阿寶記住了!”
張鉉仰頭望著夜空笑了起來,假如有一天他被逼急了,會不會也像阿寶的父親一樣,提著槍去當皇帝呢?
.......
張鉉在睡夢中被人搖醒,發現天已經亮了,他連忙站起身,只見祖孫二人站在他身旁,老者把一件青色長衣遞給他,有點不好意思說:“能不能和公子換點糧食?”
“你們.....要走了嗎?”
老者點點頭,“我本來是來找一個族弟,他是這一帶的獵戶,這個窩棚就是他夜宿之地,看樣子他也不在了,我打算帶孫兒下山,走官道去襄陽,我年輕時在那裡住過幾年,雖不是家鄉,但好歹有口飯吃。”
張鉉穿上了長衫,略有點短,雖然布料十分粗糙,但很乾燥,穿在身上,他的身體頓時感到一陣溫暖。
張鉉把包袱塞給了老者,笑道:“都給你們吧!祝你們平安抵達襄陽。”
祖孫二人千恩萬謝走了,張鉉長長伸個懶腰,昨晚香甜地睡了一覺,使他連日的疲勞一掃而空,最初那種墜入隋末的沮喪和絕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甘失敗的信念又重新回到他心頭。
他拾起腳下的柴刀,仰天長嘯一聲,大步向山下走去,隋末,我來了!
.......
大業九年七月,楊玄感率十餘萬大軍猛攻洛陽,卻遭到了洛陽軍民的拼死抵抗,血戰數月依然攻不下洛陽。
這時,遠征高句麗的隋帝楊廣已率大軍迅速撤回中原,宇文述、屈突通、來護兒兵分三路殺向洛陽,楊玄感被迫放棄洛陽進軍關中,最終在弘農郡被隋軍主力追上,雙方在上盤豆和董杜原爆發了激戰。
楊玄感連戰連敗,終於全線崩潰,楊玄感兵敗如山倒,被隋軍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十萬大軍四散潰跑,被俘者不計其數。
戰爭的危機籠罩著弘農郡,而此時,張鉉已經走出了秦嶺,正向弘農縣方向而來。
這天下午,在弘農縣以南約三十里的一片森林內,張鉉坐在一塊大石上,正專注地用柴刀削一根樹枝,樹枝長一米五左右,杯口粗細,是一根堅硬筆直的棗木杆,他將木杆的前端削成尖錐,便做成了一根土制長矛。
在他身旁已經有了三根同樣的土矛,‘哢吧!’鏽跡斑斑的柴刀終於支撐不住,斷裂成兩半,張鉉低低罵了一聲,將手中半截柴刀狠狠扔進草叢中。
他抓撓幾下頭皮,目光無神地望著遠處的天空,他已經在野外走了兩天,還是沒有遇到一戶人家,使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沮喪。
就在這時,張鉉忽然聽到了什麼,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豎起耳朵,隱隱聽見有人大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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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鉉抱起幾根土矛向東疾速奔跑,約跑出百餘步,前面便是山坡斷崖,他伏在一塊大石背後向下望。
下面是一條偏僻小道,遠處一名男子正縱馬疾奔而來,他不時向後張望,臉上驚恐萬分,拼命抽打戰馬。
就在後面百步外,緊緊追趕著十幾名隋軍騎兵,他們身披明光鎧甲,手執長矛和雪亮長刀,後背弓箭,戰馬如風馳電掣般追趕前面的逃跑男子。
小道狹窄,一邊是深達數十丈的山谷,另一邊則是連綿不斷丘陵山地,丘陵上被茂密的森林覆蓋。
“救救我!”
男子拼命鞭抽戰馬,眼看隋軍騎兵越追越近,他絕望地大喊起來。
救還是不救?
張鉉的猶豫只是一轉念,他便做出了決定。
這時,十幾名隋軍騎兵用雙腿控馬,同時在馬上張弓放箭,十幾支箭騰空射向前方的逃犯,前方戰馬連中數箭,再也支援不住,一聲悲鳴,重重向山道旁的灌木叢摔去,馬上男子也被甩出兩丈多遠,但他似乎沒有受傷,連滾帶爬向山坡上逃來。
十幾匹烈馬裹夾著滾滾黃塵疾奔而至,張鉉忽然站起身,舉起一根土矛,奮力向山坡下的投射而去。
土矛疾射而至,力量強勁,為首騎兵躲閃不及,長矛‘噗!’地射穿了他胯下戰馬的肚子,戰馬一聲慘嘶,帶著騎兵一起翻滾下另一側的山坡。
後面幾名騎兵嚇得緊急勒住了戰馬,戰馬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一片稀溜溜的暴叫。
這時,有騎兵大喊,“速速後退!”
十幾名騎兵紛紛後退,只見一塊數百斤的巨石攜帶著沙土轟隆翻滾而下,橫擋在山道上。
騎兵們急向山坡上望去,立刻發現山坡上的樹林邊站著一名裝束古怪的年輕男子,頭髮奇短,穿著一件破舊的葛衣,手中抱著幾根長矛。
張鉉將大石掀翻下山坡,又索性將幾根土矛向騎射連續投擲射去,幾支長矛來勢迅猛,騎兵們連忙後退躲過,幾根長矛重重插在地上。
他們這才發現並不是長矛,而是一頭削尖,剝去了樹皮的枝棍,雖然製作粗陋,但力量極大,一樣可以將他們身體刺穿。
騎兵們大怒,紛紛張弓搭箭,當他們抬頭尋找射擊目標時,卻發現目標已經無影無蹤,再找他們追趕的男子,也不見了蹤影。
騎兵們這才知道上了當,山坡上的男子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成功掩護他們追趕之人逃走。
十幾名隋軍騎兵氣得破口大駡,將軍有令,一定要抓住逃亡之人,但他們人數不多,對方又有接應,他們害怕樹林中有埋伏,只得大聲叫駡,等待後援到來。
張鉉帶著救下的男子一口氣跑出數里,這名男子已累得筋疲力盡,前面是一棵參天的大樹,長得枝繁葉茂,像一把巨傘矗立在森林之中,粗壯的樹根如蟒蛇般交纏盤繞,它是這片森林的樹王,在森林中格外醒目。
男子勉強奔到大樹前,彎腰大口喘氣,他擺擺手道:“先休息一會兒,我....我實在跑不動了。”
他一屁股坐在大樹下,背靠著巨蟒般的樹根喘著粗氣,左右張望,似乎驚魂未定。
張鉉靠在另一根樹根上,右手警惕地握著別在後腰上的軍刺,打量眼前這名男子。
他的手槍只有三顆子彈,不到危急之時他絕對不會輕易使用,對付這名男子,他用軍刺就足夠了。
這名男子年約三十歲出頭,頜下留著短鬚,身材中等,雙眼細長,鼻樑高挺,英武中又透出一股書卷之氣,儀錶相當不凡。
他的左腿在摔下馬時被灌木叢掛破了,鮮血淋漓,張鉉從懷中摸出一團用含羞草自製的止血藥扔給他,“嚼碎了敷在傷口上,可以防止感染。”
男子並不急著上藥,站起身向張鉉深深施一禮,“多謝恩公救命大恩,請問恩公尊姓大名,我願銘記於心,以圖後報。”
張鉉見他儀表不凡,而且很懂禮貌,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好感,他是西安人,也就是現在的長安,便笑道:“我姓張名鉉,長安人氏,你又是什麼人,為何被騎兵追趕?”
“哦!原來恩公和我是同鄉。”
這名男子又施一禮,“在下長安李密。”
“你就是李密,蒲山郡公?”
張鉉驚訝地望著這名被自己救下的男子,原來他就是隋末赫赫有名的梟雄李密。
“在下正是!”
張鉉進入這個時代才不過七天,所遇之人也只有祖孫二人,而他遇到的第三個人便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李密,這讓他既感到驚訝,同時也十分興奮。
他知道李密跟隨楊玄感造反,楊玄感兵敗後李密也被迫逃亡,應該就是此時,自己正好救了他一命。
但李密卻不感到奇怪,他家世顯赫,大部分長安人都聽說過他,倒是眼前這個年輕人讓他有點好奇,穿一條破爛的花褲子,頭髮還沒有半寸長,長得倒是高大魁梧,一表人才。
不過李密此時驚魂未定,似乎還想不到盤問對方的來歷,就在這時,張鉉忽然低喝一聲,疾奔幾步,手中軍刺閃電般刺向一叢茂盛的灌木,只聽灌木叢中一聲慘叫,一名手執長刀的男子捂著胸口摔倒出來。
形勢突變,從上方、從灌木叢中、從大樹背後衝出七八名伏兵,一起向他們撲來。
張鉉反應異常敏銳,他身形一閃,躲過劈向後腦的一刀,左腿橫掃而出,正擊中對方頭部,這一腳足以擊碎三塊磚,對方頓時頭骨碎裂。
不等身體站穩,他斜摔出去,將另一人撲倒,‘哢嚓!’一聲,他鋼鐵般的胳膊已擰斷了對方的脖子。
對方有八人,張鉉只在眨眼間便幹掉了三人,但李密卻形勢危急,他和從上方跳下之人扭打在一起,而另一人從樹根縫隙中鑽出,挺著長矛無聲無息刺向李密的後腰。
張鉉魚躍跳起,正要撲上去,脖子卻一緊,有人從後面勒住了他,一把雪亮的匕首向他咽喉割來,張鉉猛地一記肘錘,對方悶叫一聲,肋骨已斷了五六根。
他隨即抓住對方的手一招大背摔,後面之人雙腳朝上騰空而起,狠狠砸向執矛士兵,執矛士兵躲閃不及,轟然被砸翻。
張鉉目光一掃,左右兩人一起向他撲來,他一閃身,躲過一刀,手中軍刺兇狠揮出,銳利的軍刺從士兵下頜刺入,從頭頂刺出。
另一人嚇得轉身便逃,張鉉丟掉軍刺,一躍撲去,雙手抓住頭頂一根樹根,雙腿騰空而起,從後面夾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絞,頸椎骨被硬生生絞斷成三截,腦袋軟軟地搭落,當場氣絕身亡。
張鉉從地上拾起軍刺,大步走上前,毫不憐憫地將另外兩名受傷的士兵刺死。
這時,李密終於幹掉了和他搏鬥的士兵,他氣喘吁吁站起身,頓時呆住了,張鉉背靠在一棵樹根上,目光冷冷地看著他,手中尖刺還在滴著鮮血。
四周躺著七具屍體,每一具屍體都死得慘烈無比,李密慌忙舉起手,解釋道:“這些人不是我安排的,我真的不知道!”
只是李密休息的地方太巧了,才讓張鉉心生懷疑,他注視李密片刻,見他眼中沒有驚惶之色,又問道:“這些人至少應該是你的同夥吧?”
李密苦笑一聲,“什麼同夥,十幾萬人,誰能認識誰?”
他看了看這些士兵服飾,又摸出一塊銅牌,驚訝道:“他們都是楊玄感的虎賁衛,個個窮凶極惡,你竟然能——”
李密豎起大拇指,贊道:“厲害,一人能對付七名虎賁衛,猛將也不過如此!”
“沒什麼,七個小毛賊,勝之不武。”
張鉉豎起耳朵聽了片刻,立刻拾起一把刀,對李密道:“走吧!隋軍騎兵可要追上了。”
李密嚇了一跳,他也隱隱聽見遠處有叫駡聲,慌忙拾起兩根短矛,“等等我!”他向大步流星走遠的張鉉追了上去。
.......
一直到次日上午,他們才徹底擺脫了追兵,繞到北上的一條廢棄官道上,張鉉在一條小溪裡刺了幾條魚,李密帶有火石和火絨,他們很快便在一片小樹林內點燃一堆火,烤魚充饑。
李密已烤好一條肥大的鯉魚,笑著遞給張鉉,“鯉魚是發物,我身體內有隱疾不能吃,你先來,我來烤鯽魚。”
張鉉在軍刺上穿了一條鯽魚,便把軍刺和魚一起遞給李密,換回了烤好的鯉魚,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李密接過軍刺,一邊專心致志在火上烤魚,一邊若無其事問道:“聽張賢弟口音,不像是長安人啊!”
“我是長安人,不過從小在河內出家。”
李密恍然笑道:“我說嘛!張賢弟的口音很像河內一帶,原來是在河內出家,不過這次兵亂很多寺院都被燒毀了,像張賢弟這樣被迫還俗的僧人會有很多,不知張賢弟在河內哪家寺院出家?”
張鉉笑了笑,低頭大口吃魚,並不回答他的話,李密雖然語氣很輕鬆,有說有笑,但明顯是在探究他的底細。
李密這種有梟雄潛質之人,一見如故只是一種傳說,如果他不把張鉉的底細摸清楚,他怎麼能放心跟張鉉一起逃亡。
李密漫不經心地在火上烤魚,眼角餘光卻迅速瞥了張鉉一眼,見他一條魚已經快吃完,李密眼睛竟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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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張鉉忽然捂住胸膛摔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低聲喊道:“李公子快把魚扔掉,這魚有問題!”
李密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他站起身一腳踢掉旁邊的戰刀,手握軍刺一步步走上前,“臭小子,居然能幹掉我的七名侍衛,確實有點手段,但跟我李密鬥,你還是嫩了一點。”
“你....在魚中下毒了!”張鉉憤怒地瞪著他。
“當然,七步斷腸散,聽說過嗎?”
李密冷笑一聲又道:“你以為是你救了我嗎?不是,你壞了我的誘敵計畫,不過我已經不計較了,但你若不死,我李密怎能安全,看在你肯出手救我的份上,明年的今天我會替你上一炷香。”
剛說到這,李密忽然愣住了,只見張鉉坐了起來,向他攤開左手,手掌上竟是一條烤好的鯉魚,完整無缺,哪裡有吃過的痕跡,張鉉淡淡一笑,“很抱歉,我吃的是另一條,讓你費心了!”
李密大吼一聲,揮舞軍刺向張鉉撲來,這時,張鉉舉起了槍對準他,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
‘砰!’一聲槍響,李密額頭上出現一個血洞,他瞪大了眼睛,眼睛裡的生命迅速消逝,一頭栽倒在張鉉面前。
張鉉慢慢站起身,從李密手中撿起軍刺,又踢了他一腳冷冷道:“你以為我看不出那些人是你的手下嗎?我只是想看看你能耍什麼花樣而已。”
張鉉搜了一下李密的身,從他懷中找到火石火絨,又摸出一個巴掌大的皮囊,鼓鼓囊囊,頗為沉重,似乎裝了不少東西。
忽然,張鉉聽見遠處有人大喊:“聲音是從那邊傳來,包抄過去!”
張鉉一驚,站起身向四周查看,只見無數人影向這邊包圍而來,只有東南方向沒有人。
張鉉當機立斷,他顧不上取刀,拔足便向東南方向疾奔,跑出數百步,縱身跳進了一條足有丈許深的長長溝壑。
溝壑內生長著一人高的水草,濃稠的綠水齊他的腳踝,幾條蛇被驚擾,迅速向四周遊去,溝壑兩邊長滿了茂密的灌木,細長的灌木枝條如瀑布般從岸邊倒垂下。
張鉉鑽進一叢灌木,後背緊緊貼著濕潤的泥土上。
片刻,一陣腳步聲傳來,張鉉透過灌木叢看見頭頂上出現了一群士兵的腳,他心中頓時緊張得怦怦亂跳。
“剛才是什麼聲音?”頭頂上傳來一個低沉得聲音。
“啟稟將軍,我們沒有查到聲音來源,但發現了一具屍體,好像是叛匪李密,剛死沒多久,屍體還是溫的,我們要不要全面搜查?”
沉默片刻,低沉的聲音道:“來不及了,暫時放下此事,命所有士兵速去埋伏!”
接著傳來馬蹄的雜遝聲,四條修長而健壯的馬腿出現在灌木叢頂上。
張鉉透過灌木縫隙看見了一杆令他終生難忘的兵器,這支兵器大小如一只巨大的磨盤,中間是尖銳無比的槍頭,兩邊長出一對儼如鳳凰般的金色翅膀,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刺,有點像三股叉,但又比叉寬大得多。
生鐵打造的長杆長達一丈,連同鏜頭,足足有一丈四尺,至少重兩百斤出頭。
張鉉的腦海裡跳出一個名字:‘鳳翅鎏金钂’,沒錯!應該就是這種兵器。
沿著又粗又長的鐵杆,張鉉的目光落到了這員大將的身上,這是一名身材雄偉的大將,騎著一匹魔獸般的黑色戰馬,他身高足有兩米,膀大腰圓,銀甲銀盔素羅袍,面如冠玉,雙眉似劍,手提鳳翅鎏金鏜,威風凜凜,儼如天神一般。
“去前面官道兩邊埋伏,莫讓楊玄感跑了!”
大將催馬離開了溝壑,頭上傳來大群士兵奔跑的沙沙聲,漸漸地奔遠了。
過了好一會兒,張鉉才從溝壑裡出來,張鉉攀上一棵樹,凝視著遠方片刻,很明顯,隋軍在官道上部署埋伏,他是離去,還是去官道看一看?”
張鉉眼睛眯了起來,他又想起了那杆鳳翅鎏金钂,難道剛才的大將就是傳說中那位隋唐第二條好漢?
張鉉十分小心,一路疾奔向官道奔去,路過他剛才休息處,李密的屍體已經沒有了,但兩根短矛還在,張鉉抄起短矛,向西南方向奔去。
他距離伏兵約八十餘步,躲在一棵粗壯的大樹後,張鉉抓住樹幹,一縱身攀上大樹,躲在一簇茂密的枝葉背後。
不多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一群群士兵出現了,他們衣著簡陋,有的穿皮甲,有的穿布衣,兵器也五花八門,顯得不是正規隋軍,這應該是楊玄感的叛軍。
士兵們個個面色惶恐,隊伍雜亂無章,無聲無息低頭行軍,向南逃亡,他們誰也沒有發現官道兩邊的樹林內埋伏著一支軍隊。
張鉉搖了搖頭,這名隋軍大將雖然果斷,但還不夠細緻,能夠殺死李密之人,必然不是普通山匪逃兵,就算來不及全面搜查,但也應該派一支小隊仔細搜查,否則對方發出信號,他們的埋伏就沒有意義了。
另外,這一帶森林茂密,極易埋伏,南下軍隊的主將居然不派斥候在前面排查敵情,這明顯也是一個重大失誤,如果這名主將就是楊玄感的話,那麼楊玄感起兵失敗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張鉉心中暗忖,自己要不要提醒這支軍隊,告訴他們兩邊有伏兵,不過如果他暴露的話,恐怕也活不成了,軍隊足足走過了五六千人,這時,終於出現了數百名穿著盔甲的騎兵,個個身材魁梧,手執長矛,一杆大旗在他們頭頂上飄揚,上繡一個巨大的‘楊’字。
大旗下方是一名四十餘歲的男子,頭戴金冠,身披金甲,體格雄偉,騎著一匹火炭般的高頭駿馬,手執一杆馬槊,他長一張方臉,濃眉虎目,目光中殺機凜冽。
直覺告訴張鉉,此人就是楊玄感!
就在這時,只見兩邊一聲梆子聲響起,密集的箭矢如暴風驟雨般射向楊玄感和他周圍的騎兵。
官道上頓時慘叫聲響成一片,騎兵紛紛中箭落馬,楊玄感卻反應極快,將馬槊舞得風雨不透,槊影如飛,遮蔽了他的身影,就仿佛有一隻玻璃罩子罩住了他,數千支箭矢被他挑飛出去,竟然沒有一支箭矢射透他的防禦圈,令人歎為觀止。
箭雨瞬間停止,數百名騎兵只剩下楊玄感一人騎在馬上,他身上沒有一支箭矢,楊玄感仰頭狂笑,“還要再來一次嗎?”
樹林內隋軍大將用鳳翅鎏金钂一指,冷冷道:“殺上去,片甲不留!”
喊殺聲驟然響起,“殺啊——”數千隋軍從樹林內殺了出來,官道上大亂,楊玄感雖然勇猛過人,但他軍隊的士氣卻極為低迷,面對如狼似虎般的隋軍士兵,未戰即潰,他們被殺得哭喊連天,四散逃命,只恨爹娘沒有給他們多生兩隻腳。
數百名隋軍士兵包圍了楊玄感,一片吶喊:“楊玄感投降,饒你狗命!”
楊玄感大怒,狂吼一聲,殺進了隋軍隊伍,他如猛虎突入羊群,馬槊飛舞,仿佛疾風掃落葉,所過之處人頭翻滾,斷臂橫飛,血霧彌漫天空,楊玄感所向披靡,勇不可擋。
隋軍士兵被楊玄感的神勇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掉頭逃命,楊玄感又衝入左邊敵群,頓時慘叫聲響徹天空,官道上仿佛變成了修羅屠殺場,鮮血染紅了土地。
只一盞茶的功夫,數百隋軍士兵被楊玄感殺死在官道上,空氣中血腥刺鼻,到處是殘缺不全的屍體,連同戰馬也被殺死大半,人血馬肉混在一起,異常的血腥恐怖。
這時,楊玄感兄弟楊積善從後面殺來,他大喊道:“大哥,宇文述大軍追來了,速速突圍!”
楊玄感大吼一聲,揮槊向前方密集的隋軍士兵殺去.....
樹林內,隋軍大將冷冷看著楊玄感發威,隋軍士兵死傷慘重,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仿佛楊玄感所殺之人和他毫無關係。
眼看楊玄感要殺出一條血路,隋軍大將冷笑一聲,隨手抄過一根長矛,振臂一揮,長矛如一道黑色閃電向楊玄感後背疾刺而去。
“大哥當心!”
旁邊楊玄感的兄弟楊積善沖上來,用身體擋住了長矛,只聽一聲慘叫,矛尖透胸而過,楊積善被長矛活活釘死在地上。
楊玄感眼睛都紅了,血紅的目光死死盯著從樹林內出來的隋軍大將,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吼,“宇文成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縱馬揮槊,催馬向隋軍大將猛撲而來。
隋軍大將正是宇文成都,他是大隋西路軍主帥宇文述的假子,赫赫有名的宇文十三太保之首,被隋帝楊廣封為天寶將軍。
宇文成都奉宇文述之令率三千精銳走小路先一步趕到了敗軍之前,截斷了楊玄感的退路。
宇文成都一催戰馬,手提鳳翅鎏金钂緩緩迎上,他的戰馬叫做魔麟獸,是粟特石國國王獻給隋帝楊廣的極品大宛馬,宇文成都平定吐渾谷人立下大功,楊廣便將這匹大宛馬賞賜給了他。
宇文成都眯起眼冷冷道:“楊玄感,你雖然勇猛過人,但不是我的對手,投降吧!我饒你一命。”
楊玄感號稱虎癡,武藝超群,被軍方排名為天下第四猛將,而宇文成都卻是後起之秀,但他驍猛善戰,勇烈過人,幾追當年的天下第一猛將史萬歲,被楊廣譽為天下無雙。
儘管楊玄感很清楚宇文成都的勇猛,但殺弟之仇焉能不報,他長槊一擺,抖出九個槊頭,分心便刺,快如疾風閃電。
“宇文成都,我與你玉石俱焚!”
宇文成都不慌不忙,鳳翅鎏金钂橫掃而去,看似不快,卻後發先至,只聽‘當!’的一聲巨響,楊玄感的長槊被震飛出去,險些脫手。
楊玄感大怒,長槊如暴風驟雨般連刺八十一槊,宇文成都揮钂如飛,滴水不漏,將楊玄感刺來之槊一一封死,他力大無窮,幾次險將楊玄感的馬槊掛飛。
雙方戰了十幾個回合,楊玄感漸漸力氣不支,這時,宇文成都抓住對方一個漏洞,大吼一聲,“楊玄感受死!”
鳳翅鎏金钂斜劈而至,快似鬼影,霎時間到了楊玄感的脖間,氣勢慘烈無比,疾風令楊玄感呼吸一滯。
楊玄感躲閃不及,只得奮力向後仰頭,他感覺可能躲不過了,不由絕望地閉上眼睛,只聽‘哢嚓!’一聲,楊玄感頭上的金冠被劈飛出去,钂刃帶過的厲風刺得他臉龐劇痛。
楊玄感嚇得魂飛魄散,掉馬便向南奔逃,他披頭散髮,狼狽不堪。
宇文成都冷笑一聲,縱馬便追,胯下魔麟獸速度極快,片刻便追上了楊玄感,他揮舉鎏金钂,狠狠向楊玄感的後腦拍去,楊玄感萬念皆灰,暗叫一聲,‘我命休矣!’
眼看楊玄感要被鎏金钂拍得稀爛,就在這時,遠處奔來一名騎兵,舉令大喊道:“成都將軍,大帥有令,放楊玄感離去!”
在千鈞一髮之際,宇文成都硬生生停住了鎏金钂,勒住戰馬,冷冷道:“今天饒你一命,給我滾!“
楊玄感拼命抽打戰馬,向南方倉皇逃去......
大樹上,張鉉看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他第一次看見了真正的沙場大戰,那種血腥暴力,那種殘酷勇烈,看得他血脈賁張。
張鉉畢竟是軍人出身,從小又練習武術,對武學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嚮往,當他有幸一睹傳說中的絕世武藝時,他被深深地震撼了,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時,遠處旌旗招展,一望無際的軍隊正浩浩蕩蕩向這邊殺來,這是宇文述率大軍來了,軍隊人數眾多,很快將湧滿整條官道,張鉉處境變得十分危急,不論他走或不走,都必然會被隋軍發現。
但張鉉卻出奇地冷靜,從身旁抓起兩根短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仿佛前方即將有獵物出現。
片刻,四名隋軍騎哨從遠處奔來,經過他們所在的大樹,他們剛走過大樹,張鉉振臂一揮,兩根短矛一前一後如閃電般射去,斜插進兩名騎兵的後背,兩名騎兵慘叫落馬。
另外兩人大吃一驚,猛地回頭,身後的樹林內沒有看見任何人,正惶恐時,一團青影卻從天而降,鋒利的軍刺左右疾刺,瞬間刺穿了兩名騎兵的頭顱。
只在兔起鶻落之間,四名隋軍騎兵便已死屍墜地,乾淨俐落,一氣呵成,張鉉飛身躍上了一匹戰馬,雙腿一夾戰馬便催馬疾奔,很快便消失在樹林深處。
宇文成都也正好看見了張鉉殺人奪馬,對方敏捷果斷的身手令他暗吃一驚,他立刻意識到此人就是殺李密之人。
宇文成都正要催馬追趕,這時,宇文述次子宇文智及已率軍趕到,他遠遠喊道:“成都,父親令你立刻去見他。”
宇文成都無奈,只得用馬鞭一指,喝令一隊騎兵,“去追趕前方那人!”
一隊騎兵吆喝著衝了出去,宇文成都看著騎兵隊的背影消失,他這才調轉馬頭向遠方的帥旗處奔去。
......
【注:隋朝一尺=29.6釐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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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4章 初入洛陽
轉過一道山彎的瞬間,張鉉用軍刺狠狠刺向馬臀,他一躍跳下戰馬,戰馬負痛,沿著官道向東繼續疾奔,張鉉卻迅速鑽進路邊一叢灌木。
只片刻,馬蹄聲再度響起,數十名追兵風馳電掣般奔來,快馬加鞭,向前面的戰馬疾追而去。
待追兵走遠,張鉉鑽出了隱身灌木叢,向身後的樹林狂奔而去,片刻便消失在茂盛的森林之中。
張鉉向北一直奔出五十餘里,才慢慢停了下來,前面有一條小溪,他蹲在溪邊洗了把臉,痛快地喝了幾口水,才來到一塊平坦的大石上疲憊地躺了下來。
直到此時,張鉉才有時間考慮上午發生的事情,他不由苦笑了一聲,自己剛到隋末便改變了歷史,他竟然把李密給殺了,沒有了李密的瓦崗寨會是什麼樣子?
事已至此,他已沒有辦法再去彌補歷史,歷史自有它的因果軌跡,也不用著自己去刻意做什麼,張鉉只得放下這個遺憾。
這時,他又想起了宇文成都,張鉉始終無法忘懷宇文成都的勇猛無敵,一馬一钂,打遍天下無敵手,不知另一個猛將李元霸會不會存在,應該叫李玄霸,李淵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個兒子。
張鉉對楊玄感驍勇善戰也印象深刻,不過他也很奇怪,為什麼宇文述會放過楊玄感?
儘管張鉉通過軍事戰略學習過一點隋朝的歷史,但那只是粗枝大葉的一些概況,在歷史的細節方面他卻茫然不知。
他也知道自己想不通,索性不再多想,坐起身從懷中摸出了手槍,將剩下的兩顆子彈退出並小心翼翼收好,將來在關鍵時刻,說不定這兩顆子彈還會在關鍵時再救他一命。
張鉉又取出李密的皮囊,這只皮囊和後世的錢包差不多大小,他將裡面的物品倒在大石上,有幾小塊零碎黃金,共約三兩重.還有一面銅牌,一隻密封的蠟丸和一隻卷軸。
張鉉拾起銅牌,只見上寫用小篆刻著三個字,他依稀認出是‘武川府’,背面則是李密的名字。
張鉉不明白銅牌的意思,他將銅牌放到一邊,又拾起蠟丸細看,蠟丸如核桃大小,從常識推斷,裡面應該是一封很重要的信件。
但張鉉最終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他又將蠟丸放下,拾起卷軸,卷軸用絲絛紮緊,只見卷軸側面寫著:‘洛陽懷仁坊三春巷王伯當啟’。
左下方寫著,‘李密敬上。’
原來這是一封信,而且是給王伯當,瓦崗寨的五虎大將之一,天下第十七條好漢,張鉉頓時有了幾分興趣。
也罷,既然他不得已殺了李密,那就替李密送去這封信,也算他給這位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隋末梟雄一個交代吧!
........
沒有了戰馬,張鉉的東行速度慢了很多,不過此時戰爭已經平息,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還遇到集市和城鎮,他用李密留下的碎金子換了一些大隋五銖錢,保證了他沿途的食宿供應.
經過五天的趕路,他終於抵達了大隋王朝的都城洛陽。
洛陽,大隋王朝的京城,在皇帝楊廣登基九個年頭後,繁華雖然依舊,卻多了幾分滄桑。
城外,到處可見戰爭留下的創傷,大片大片被夷平被燒毀的房屋,燒成木炭的大樑,觸目驚心地橫臥在被烈火熏黑的半截殘壁上,不遠處,有兩個跪在新墳前痛哭的老人.....
張鉉眉頭緊鎖,他不敢相信這就是洛陽,他心中暗暗歎息一聲,這就是戰爭,兩個月戰火塗炭,洛陽城外已成焦土。
南城門前擠滿了進城的人,喧囂熱鬧,有挑菜進城的農民,有牽著騾馬的商人,還有不少讀書士子。
張鉉在一處三米高的石碑前停下了腳步,石碑上貼著一張懸賞告示,兩邊站著幾名執矛士兵,一群人站在石碑前竊竊低語,只聽一名讀書人搖頭晃腦讀道:“捉拿匪首楊玄感,獲其首級者官升三級,賞金五千兩,知其下落者官升一級,賞金千兩......”
“呸!”有人低聲啐了一口,“這樣的懸賞誰敢領?”
“兄台此話何解?”
“楊玄感可是楊素的兒子啊!楊素黨羽遍佈朝野,拿了楊玄感的人頭還想當官,找死吧!依我看,領了黃金有多遠就跑多遠,隱姓埋名做個富家翁也不錯。”
張鉉對這些不甚感興趣,他搖了搖頭便向城門走去,城門吊橋上站滿了士兵,不過他們只嚴查商隊或者兩人以上的進城者,對於單身入城者卻不怎麼過問。
收了十文錢的外鄉人入城費,一名士兵揮手讓張鉉進城,又向後面吼道:“下一個!”
但張鉉卻被頭頂上的東西吸引住了,那是幾十隻裝著人頭的木籠,高高懸掛著城門上,他們都曾是威風八面的人物,現在卻面目猙獰地懸掛在城頭,張鉉依稀認出了最邊上一顆人頭,似乎就是李密。
但張鉉卻愣住了,李密的眉心處應該有顆子彈洞才對,但這顆人頭眉心處卻很光潔,根本沒有彈孔,這是怎麼回事?
張鉉頭腦裡一片混亂,難道這不是李密人頭?還是他殺的人根本不是李密?
“前面的漢子別堵路,快走!”後面十幾個挑菜農民不耐煩地大聲叫嚷起來。
張鉉又困惑地看了一眼李密的人頭,這才滿腹疑慮地走進了洛陽城,洛陽城內卻是另一番景象,和城外完全是另一個世界,剛進城門,喧囂熱鬧的氣息便撲面而來,行人如織,川流不息,城門兩側小攤商販的叫賣聲起此彼伏,一隊數百頭駱駝組成的商隊正緩緩而行。
兩邊是茂盛濃密的大樹和高大堅固的褚紅色坊牆,正中是一條筆直寬敞的大道,一直通向遠方,在大道盡頭便是雄偉壯觀的皇城和大業宮,金碧輝煌的寶塔穹頂和飛簷翹角映照在清晨的萬道霞光之中。
張鉉的心胸也隨著氣勢恢宏的大隋都城而變得開闊起來,暫時忘記了李密的真假,這裡將是他新人生的起點,不管前途是風雨兼程還是陽光燦爛,他都將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
一路打聽,張鉉找到了位於建春門附近的懷仁坊,走進坊內,他又向一個老人打聽具體位置,老人向前面一棵大槐樹指了指,“看見沒有,那棵槐樹下就是三春巷,裡面只有一戶姓王的人家,走到底就是!”
“多謝!”
張鉉向老者抱拳行一禮,快步來到大槐樹前,這是一條幽深的小巷,巷子裡約有十幾戶人家,張鉉一直走到底,前方是一座占地約兩三畝的宅子,四周院牆不高,用黃泥夯成,斑駁破舊的院門上面沒有屋簷,據說這就是平民人家的標誌。
張鉉走上前敲了敲門,片刻,門開了一條縫,張鉉看見一張年輕人的臉龐,年紀比自己略長幾歲,身材比他略矮一點,但長得也相當高大魁梧。
“你找誰?”男子聲音雄壯,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張鉉。
“請問這裡是王伯當家嗎?”
“我就是,請問你是——”
原來此人就是赫赫有名的王伯當,張鉉連忙從懷中取出信軸,“在下張鉉,受人之托前來送一卷信。”
他將信遞給了王伯當,王伯當接過信頓時大吃一驚,竟然是李密寫給自己的信,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王伯當連忙開門將張鉉請進院子,他關上院門問道:“你這信是從哪裡得來?”
“在下在弘農郡救了一名受重傷男子,可惜他傷重不治,當時後面又有追兵,他臨死前托我送這封信,他叫做李密,對吧!”
張鉉又取出皮囊,“還有他的一些物品,我能否一併交給王兄?”
“夫君,是誰啊!”
一名少婦牽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從房間出來,少婦長得十分清秀,身穿一件綠色的窄袖細綢長裙,肩披紅帛,臉上塗著薄薄一層脂粉,烏黑的秀髮如雲,頭戴金釵,手上戴著幾串明晃晃的金手鐲,雖然王伯當穿得十分樸素,布衣長衫,頭戴平巾,但從他妻子的打扮,便可看出他的家境還是頗為殷實。
小男孩長得虎頭虎腦,眉眼和王伯當頗為相像,胳膊腿都十分粗壯,一看便是練武的料子。
“是我的一個朋友!”
王伯當連忙把信收起,笑道:“娘子先去忙吧!”
少婦打量一下張鉉,便帶著孩子向內院走去。
王伯當這才對張鉉道:“我們去房間裡談!”
張鉉跟隨王伯當走進客堂坐下,張鉉還是第一次走進大隋的普通人家,他好奇地向四周打量了一圈。
房間很寬敞,陽光透過明瓦照入,使房間裡格外明亮,擺設比較簡單,三張雙人坐榻呈品字型擺放,榻上都有小桌子。
牆上沒有字畫,東邊掛著一把鯊皮劍鞘的寶劍,西邊則掛一張朱紅色大弓,用金線細細纏繞,做工十分精緻,下面是一壺雁翎長箭。
不過張鉉的目光卻久久注視著正面牆上掛著一支鐵杆亮銀槍,長一丈,線條十分流暢,一看便是名家打造。
張鉉心中估算,這支槍至少重四五十斤,他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他能不能向王伯當請教一下武藝,宇文成都的勇猛實在令他念念不忘。
過轉念一想,似乎又不太可能,他只是來送信,兩人並沒有深交,王伯當怎麼可能隨意與外人交流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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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5章 武川之府
張鉉把剩下的一小錠黃金以及銅牌和蠟丸放在桌上。
“加上剛才那封信,一共就是這些東西。”
王伯當歎了口氣,“多謝公子來洛陽送信,能否請公子說一說當時的情況,儘量詳細一點,可以嗎?”
張鉉便給王伯當說了自己救李密的經過,不過加了李密中箭受重傷的額外情節,最後他猶豫一下,還是說出了宇文述釋放楊玄感一事。
王伯當的眼睛驀地瞪大了,驚訝地問道:“張公子能肯定是宇文述放了楊玄感?”
“是不是宇文述我不知道,當時宇文成都要擊殺楊玄感,一名送信兵跑來大喊,說大帥有令,放楊玄感離去,楊玄感由此逃得一命。”
王伯當點點頭,“那肯定就是宇文述了,難怪隋軍沒有抓到楊玄感,原來是被宇文述私自放走了。”
王伯當覺得此事事關重大,他必須要立刻向上彙報,他看了一眼張鉉,心中暗忖,此人是目擊證人,又最後和李密在一起,或許會主還會問他一些問題。
王伯當便笑道:“能否請張公子隨我去見一個人,請公子放心,只是去說說情況,絕不會為難公子。”
張鉉看一眼桌上的銅牌,笑問道:“是去武川府嗎?”
“正是!”
........
武川府公開的名字叫做‘武川書院’,是一家私學,位於修文坊內,據說是由幾名實力雄厚的士族聯合創辦,專門培養德才兼備的優秀子弟,在洛陽十分有名。
李密之前就是這家書院的一名博士,負責教授策論,王伯當也是書院聘請的一名教員,不過他負責教授學生射藝。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一座占地廣闊的府宅前,如果不是王伯當事先說明,張鉉絕對想不到這座氣勢恢宏的府宅竟然是一所學校。
走上高高的臺階,張鉉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一塊金邊藍底的巨大牌匾,上面龍飛鳳舞寫著‘武川書院’四個大字。
只是張鉉有點不太明白,為什麼會起名叫做武川?在他記憶中,武川可是北魏時期邊塞的六座軍鎮之一。
武川書院占地近百畝,不同於一般的府宅,裡面被特殊改造過,一間間被高大院牆封閉的小院,一條條幽深的巷子,整座大宅就仿佛一座迷宮,不知裡面住了多少人。
兩人一路進府都沒有遇見一個人,大宅內格外幽靜,給人一種異乎尋常的感覺,怎麼也感受不到學校的半點氛圍。
王伯當將張鉉領進一間客院,笑道:“張公子請在這裡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王伯當匆匆去了,張鉉在臺階上來回踱步,仔細觀察眼前這座建築。
他發現隋朝的建築和明清不一樣,首先地基很高,用巨石鋪成,走進大堂要先上三米左右的臺階,上面的磚木式建築更是氣勢磅礡,寬梁斗拱,下面用十幾根直徑足有半米的大柱支撐,這只是一座客堂,但看起來就像一座殿堂。
不過大堂內的陳設佈置卻很簡單,只有十幾張坐榻,每只坐榻前放一張低矮的小桌子,四面屋角再放一隻一人高的花瓶,其餘陳設便沒有了,使整個大堂內顯得十分高聳空曠。
張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王伯當來武川書院,或許是出於一種好奇,李密為什麼會有武川府的銅牌?武川書院又是何人創辦的教育機構?
但也或許是他對王伯當比較感興趣,畢竟宇文成都仿佛神一般的存在,而王伯當就比較接地氣,他可以從王伯當這裡瞭解到一些隋朝的武藝。
隋朝的武將怎麼能使得動四五十斤的兵器,還有宇文成都那支鳳翅鎏金钂,至少重兩百多斤,簡直令他感到不可思議。
無數的謎團縈繞在張鉉的心中,他渴望瞭解這裡面的一切,以至於他已經快忘記是他親手殺死了李密。
不知不覺,張鉉走過客堂旁的一扇小門,來到另一座房宅內,前面是一條走廊,走廊右邊是兩間屋子,左邊是一座小院子,鋪著青磚石,牆角的幾株臘梅已經快謝了,嫩黃的花瓣變成了灰黃色。
但張鉉更感興趣兩間屋子,屋子裡各整齊地擺放著二十張單人坐榻,也就是枰,坐榻上還有一張小桌子,擺放著筆墨紙硯,前方有一張寬大的坐榻,比下面的二十張坐榻略高一點。
這兩間屋顯然就是教室了,張鉉見其中一扇門未鎖,便好奇地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很安靜,沒有一個人,桌上也沒有什麼預留的功課,似乎很久沒有人進來了,先生的桌上更是覆蓋一層薄薄的塵土。
張鉉這時發現先生座位背後的牆上貼著一張麻紙,上面寫著一行字:‘試述遼東征戰的必要。’
這似乎是一道策論題,張鉉不由笑了起來,幾個月前他還在陸軍學院內辯論著同樣的題目,沒想到這道題在一千四百年前便出現了。
“你是誰?”他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張鉉一回頭,只見門口站著一名身穿黑色武士服的年輕姑娘,身高約一米七左右,雙腿修長,身材極為勻稱。
或許是衣服純黑的緣故,將她的肌膚襯托得格外白皙,一張俏麗的瓜子臉,鮮紅豐潤的小嘴,鼻樑挺拔,一對秀眉彎如細月,秀眉下是一雙寶石般的眼睛,格外的明亮,看她年紀也不過才十六七歲,但舉手投足之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老練果斷。
張鉉一直以為隋唐女子只穿長裙,不穿褲子,但眼前這個黑衣女子卻穿著一條長長的燈籠褲,褲腿處很肥大,褲口有細繩紮緊,有點像西亞那邊女子穿的褲型。
張鉉過於關注隋朝女子的服飾,卻忘記回答對方的問題。
“我問你是誰?”
少女秀眉微蹙,她不喜歡反應遲鈍的人,這個年輕人長得倒是高大挺拔,卻是根木頭。
張鉉連忙欠身道:“在下張鉉,是王伯當的朋友。”
“他怎麼能隨意帶外人進武川府?”
少女有點不高興,“既然是客人就應該在客堂等候,這裡是禁地,不准客人隨意闖入!”
少女的氣勢淩人讓張鉉略略有些不悅,不管這座武川書院是什麼來頭,好歹他也是客人,他張鉉可不是來應募家丁下人的,這是待客之道嗎?
不過他知道自己也有不對,不該隨便離開客堂,便歉然道:“這我就回去!”
“哼!你擅闖武川府禁地,就這麼一走就可以了之?”少女冷冷道。
張鉉雖然是一個軍紀嚴明的士兵,一個刻苦勤奮的軍校學生,卻很不習慣這個等級森嚴、尊卑分明的時代。
他向來服軟不服硬,少女的強硬激起了他的反感,他也冷笑一聲道:“既然是禁地,就應該寫清楚禁入,同時要把門關好,在客堂旁邊,又敞開院門,明明自己沒當好主人,卻來怪客人,這是哪家的規矩?”
“你大膽!”少女大怒,手按住了劍柄。
“出塵!”
旁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只見一名白鬚白髮的老者出現在院子裡,他鶴髮童顏,銀絲般的長髮飄散在肩頭,老者負手對少女道:“這位公子說得對,是我們自己沒有安排好,不能怪客人,你去吧!”
“是!義父。”
少女似乎很尊崇這個老人,她狠狠瞪了張鉉一眼,若不是義父出現,她一定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懂武川府規矩的年輕人。
她不再理會張鉉,快步向另一邊的圓門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圓門內。
這時,老者慢慢走進房間,對張鉉歉然笑道:“小女一向喜歡用刀劍說理,竟忘了待客之道,請公子不要往心裡去。”
張鉉見老者面目親善,語氣溫和,不由有了幾分好感,他連忙道:“是在下不懂為客之道,亂闖主人宅,我這就離去。”
他行一禮轉身要走,老者又微微笑道:“公子就是替李密送信之人吧!”
“正....是!”
張鉉遲疑了一下,他這才想起李密是死在自己手中,難道這位老者是李密的長輩?
老者負手走到牆邊黃麻紙前,低低歎口氣,“論題未完,人卻已去,著實可惜了。”
“這是李密的論題!”
難怪張鉉覺得上面的字有點熟悉,原來是李密所寫,那麼這間教室就是李密的授課之地,難怪很久沒有人進來了。
“我剛才見張公子對這道論題若有所思,莫非張公子也有高見?”老者又淡淡笑問道。
“高見沒有,只是有一點點想法。”
老者微微一笑,“公子請說,竇某願意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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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鉉暗忖,原來他姓竇,隋末姓竇的名人有哪些,張鉉思索一圈,卻只想到李淵之妻竇夫人以及河北天王竇建德,顯然都和眼前這個老者無關,或許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儒。
張鉉收回了思緒,笑道:“如果把中央朝廷比做一隻飛鷹,那麼關隴和河北就是飛鷹的兩隻翅膀,自古得關中得天下,得河北者得中原,只要牢牢掌握住這兩片戰略要地,不管天下再亂,中央朝廷就不會輕易動搖,要穩固關中,就必須控制住隴右和河西,要穩固河北,就必須控制遼東,這也是曹操在滅掉袁氏後,再打遼東的根本原因。”
張鉉差點舉例明朝失去遼東的後果,好在他反應及時,硬生生咬住了舌頭。
老者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說,今上攻打高句麗的目的是為了控制遼東,最終是為了穩固河北?”
“正是這個原因,竇公沒有發現嗎?當今天子即位後首先對吐谷渾開戰,收復河湟、鞏固隴右,不就是為了保證關中的穩定嗎?然後再掉頭向東,高句麗野心勃勃,已有暗圖遼東之意,若遼東失守,河北必不穩,河北不穩則會動搖國本,所以高句麗戰役不得不打。”
“可是河北有這麼重要嗎?如果是這樣,當今天子為何不直接定都幽州,卻定都洛陽?”
張鉉暗暗歎了口氣,他不知該怎麼說,從秦朝開始的兩千年歷史,前一千年是關隴長安的時代,可後一千年,就是河北北京的時代,沒有關隴和河北的支撐,何談大一統?”
老者笑了起來,捋鬚讚道:“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河北的重要性呢?你說得非常好,很有見識,給我醍醐灌頂之感,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河內張鉉!”
........
王伯當坐在一間小屋裡已經等了快半個時辰,會主始終沒有召見他,想到張鉉還在那邊等候,王伯當有點煩躁不安,負手走到小院花徑內來回踱步。
這時,王伯聽見腳步聲,急忙回頭,卻見一名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只見他年約二十六七歲,身材瘦高,皮膚白皙,雙眼細長,頜下留一縷長鬚,眉眼之間顯得十分精明。
這名男子長得很像李密,不過要比李密年輕一點,瘦一點,氣質也比較文弱,書卷氣較重,沒有李密那種英武之氣。
王伯當和他很熟,連忙上前行禮道:“建成,什麼時候回洛陽的?”
“三天前和父親一起回來述職,父親要去太原任職了。”
這名年輕公子叫李建成,是唐國公李淵的長子,他沒有出仕,一直跟在父親身邊幫父親做事,但同時也在武川府掛職當博士。
李建成笑問道:“伯當好像等了很久吧?”
王伯當歎口氣,“是啊!老爺子也太不給我面子,居然晾了我半個時辰。”
“不怪他,聽說是長安來人了。”
“哦——”王伯當這才醒悟,難怪見不到老爺子,原來是長安那邊來人了。
“是你父親來了?”王伯當試探著問道。
“不光是我父親,獨孤家主也來了!”
王伯當心中驚訝,這是發生了什麼事?連極少出門的獨孤家主也來洛陽了,難道是因為楊玄感兵敗嗎?
“我們下次再細談,父親找我有事,我先去了。”李建成行一禮,轉身便快步離去了。
王伯當站在一簇花團前,他腦海裡卻想到了李密,恐怕不僅僅是楊玄感兵敗,更重要是李密之死打亂了武川府的計畫。
就在這時,一名小童快步走來,向王伯當施一禮,“王教員,會主請你過去。”
王伯當精神一振,等了半個時辰,老爺子終於肯見自己了。
王伯當跟著小童走進內宅,兩人進了一間大院,院子裡站著四名武士,握刀而立,一動不動,就像四座石雕一般。
小童帶著他走進一座三層樓的大門,卻沒有上樓,而是走到最裡面的一扇石門前。
小童向石門旁的武士舉起一面銀牌,對王伯當道:“會主在裡面等候,王教員請吧!”
這扇神秘的石門王伯當三年來只進過一次,這裡是武川府的核心重地,擅闖者格殺勿論。
王伯當走進了石門,石門悄然關閉,裡面是一條長長的青石走廊,兩邊壁龕裡放著油燈,使走廊的光線顯得有點昏暗陰森。
他快步走過青石長廊,又走上幾級石階,進了另一座樓的大堂,這座樓完全是用青石砌成,沒有窗戶,中間是一丈方圓的天井,陽光從天空直射下來,照亮了寬敞空曠的大堂。
天井正中的石臺上放著一隻巨大青銅鼎,青銅鼎上鐫刻著三個筆力蒼勁的纂字:‘武川府’。
王伯當面色凝重,跪在青銅鼎下重重磕了三個頭,這才沿著牆邊的一架旋梯上了樓。
他走上三樓,站在一扇門前畢恭畢敬道:“會主,我來了。”
“進來!”屋裡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王伯當推開眼前一扇移門,屋子裡鋪著木地板,空無一物,乾淨得一塵不染。
但房間裡卻坐著三人,似乎正在商議要事,右面是一個年約七旬的老者,身材高大,長著一隻碩大的獅鼻,相貌頗為威猛,此人便是獨孤家族的家主獨孤順,北周大司馬獨孤信的第五子,大隋蜀國公。
左面是一名穿著紫袍的中年男子,年近五旬,面白如玉,不過相貌卻長得很普通,一臉和氣,給人一種很溫和面善的感覺,他便是剛剛入京述職的唐國公李淵。
李淵雖然也是武川府的創始人之一,但他長年在外為官,很少來武川府,今天是特地被請來商量要事。
而正中間的蒲團上盤腿坐著一名鶴髮童顏的老者,銀絲般的長髮披散在肩上,雪白的長須足有一尺,他身穿一件杏黃色的太極道袍,正在全神貫注地撫摸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
如果張鉉見到他,一定會嚇一跳,剛才他正是和這位老者侃侃而談遼東之戰。
王伯當連忙上前跪下,“參見會主!”
這名白鬚老者便是武川府會主,他名叫竇慶,是關隴竇氏家族的第二號人物,按照武川府的慣例,會主兩年一換,這兩年正好輪到竇家。
說起來他們三人還有很深的姻親關係,獨孤順是李淵的舅父,而竇慶更是李淵的岳父。
竇慶眼皮一挑,銳利的目光盯著王伯當,“我想知道李密的遺物中有沒有一隻蠟丸?”
王伯當連忙取出皮囊放在桌上,又從皮囊中摸出了那枚蠟丸,呈給會主。
竇慶接過蠟丸凝視片刻,隨即捏碎蠟丸,裡面是一幅極薄的白絹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他細看了一遍,又問王伯當道:“還有什麼重要的消息。”
“還有就是楊玄感其實是被宇文述私自放走!”
這個消息讓三人頗感意外,三人對視一眼,獨孤順冷笑一聲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楊玄感造反,不知牽扯多少門閥士族,不知多少朝廷大臣恨不得立即將楊玄感置於死地,以掩蓋自己和他串通的事實,可宇文述老奸巨猾,留著楊玄感不殺,那就會有無數權臣貴族來討好巴結他,他便能從中撈取巨大好處,等他撈足了,楊玄感也就該死了。”
竇慶點點頭,應該是這個原因,不過這件事先放一放,他們暫時還顧不上,竇慶又問道:“還有什麼?”
王伯當連忙說:“其他沒有了,啟稟會主,報信人被我帶來,在客堂等候,他不僅是宇文述私放楊玄感的目擊證人,同時李密臨死時他就在身邊,會主若想瞭解什麼,可以直接問他。”
竇慶微微一笑,他已經和張鉉談過了,張鉉卓越的戰略見解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這時,旁邊獨孤順重重咳嗽一聲,拉長聲音道:“這種小人物,見不見也無妨,我們還是繼續談正事吧!”
竇慶笑了笑,便不再提張鉉,對王伯當道:“你先到外面稍等片刻,我等會兒再找你。”
王伯當起身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竇慶拾起李密的銅牌,輕輕歎了口氣,“雖然李密不幸身亡,但這一次他做得不錯,成功阻止了楊玄感進入關中。”
李淵也十分遺憾道:“可惜楊玄感不聽李密之言,如果楊玄感能東入揚州,西聯瓦崗,北接竇建德,南靠江淮富庶之地,根基可圖,但他一意孤行攻打洛陽,耽誤太多時間,給了楊廣殺回之機。”
獨孤順不耐煩地擺擺手,“楊玄感已徹底失敗,不用再談他,我們只談下一步的計畫!”
竇慶點點頭,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李淵,緩緩說道:“我和獨孤家主已經商量過,既然李密已身亡,那我們的下一步計畫只能換人,決定讓建成頂替李密的身份去收編瓦崗軍,你這裡沒有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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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淵之前已經聽獨孤順略略提及此事,他哪裡願意讓兒子去冒險,便咬牙道:“可是天下人都知李密已死,建成怎麼冒充他?”
“這個無妨,李密的人頭已被我們暗中調換,明眼人都會認出城上掛的人頭並非李密本人,大家就會相信李密並沒有死,而且我們還有翟讓的親筆信。”
竇慶揚了揚手中的絹綢,“相信翟讓會承認建成就是李密。”
旁邊獨孤順也勸李淵道:“其實翟讓只是想和我們關隴貴族合作,是不是李密並不重要,我們只是為了保護你,不讓楊廣知道建成去了瓦崗,所以才讓建成冒充李密前往,我想,翟讓就算心知肚明也會配合我們保守這個秘密。”
李淵知道已經無法反對,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他都不知,怎麼放心讓兒子去瓦崗寨,他沉吟一下又問道:“瓦崗軍方面有多大誠意?”
竇慶對他笑道:“翟讓兩個月前便派魏征來秘密和我們接觸,希望能得到我們的支持,本來我們不想考慮瓦崗軍,但既然楊玄感已經失敗,收編這支軍隊對我們也有好處,所以我和獨孤家主商量決定,派李密去收編瓦崗軍,怎奈李密身死,只好讓建成替他了。”
李淵心中暗忖,此事有弊也有利,雖然有一定風險,可如果建成能順利收編瓦崗軍,很可能將來會成為自己事業的一大助力。
想到這,他終於點頭答應,“好吧!那就讓建成去瓦崗奮鬥一番。”
竇慶見他答應了,欣然捋鬚道:“為了保護建成的安全,我打算讓王伯當陪同他一起去。”
李淵連忙拱手稱謝,“多謝岳父考慮周全。”
竇慶高聲道:“伯當進來吧!”
王伯當又一次走進了房間,他躬身施一禮,垂手而立。
竇慶三人對望一眼,竇慶儘量用一種柔和的語氣道:“上次和你說過的事,你準備好了嗎?”
王伯當默默點頭,他知道是讓自己去瓦崗,只是李密已經死了,他又和誰去?
“你是和建成去,務必保護他的安全!”竇慶仿佛知道他的心思。
“建成?”
王伯當愣住了,但他立刻便反應過來,立刻道:“卑職遵令!”
旁邊李淵欠身行一禮,“伯當,建成就拜託給你了。”
“請李公放心,伯當會盡全力保護他的安全!”
這時,王伯當又想起了還在等候接見的張鉉,連忙道:“會主要不要見一見張鉉?”
竇慶微微一笑,“實際上我已經見過他了,此人很不錯,戰略見解十分高明,是個少見的人才。”
王伯當卻很驚訝,會主幾時見過張鉉,他怎麼不知道?
“竇兄不會想讓他也加入武川會吧!”旁邊獨孤順略略有些不悅道。
竇慶出任會主這一年多來,唯才是舉,招攬了不少寒門子弟入武川會,這讓極看重血統門戶的獨孤順十分不滿,現在來一個不知哪裡的人,他又看中了,說是有點才能,難道武川府是菜園子嗎?會種點菜的人都拉進來,簡直成何體統!
竇慶聽出了獨孤順的不滿,他便將張鉉的關隴、河北核心論給眾人說一遍,笑道:“此人眼光獨特,很深刻地分析了遼東對於河北的重要,以及打高句麗重大戰略意義,這正是我們武川會最缺乏的人才,或許他不是關隴貴族,但我希望能破格吸收他入會。”
李淵讚道:“此人確實很有見地!”
竇慶說得很正式,獨孤頓也不好直接否決,他得顧及竇慶的面子,不過讓他就這麼妥協他又不願意,這種先例只要開一次,以後就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也罷,先拖一陣子再說。
獨孤順便冷冷道:“如果竇兄一定要讓他入會,我也不反對,不過我希望還是要按武川會的規則辦事,至少觀察他三個月,以防他是渤海會派來的內應。”
獨孤順說得很有道理,武川會的規則擺在這裡,竇慶就算是會主也不能違反規則搞特例。
竇慶無奈,他想了想便對王伯當道:“按照規則,吸收張鉉入會之事絕不能事先告訴他,我不管你用什麼藉口,用什麼辦法,總之你要想法留他在洛陽三個月,至少也要到今年結束,最好能讓他就住在你家裡,我們好便於觀察他。”
王伯當撓撓頭,這件事讓他十分為難,他天性不會說謊,讓他找什麼藉口留住張鉉?
李淵看出了王伯當的為難,便有心幫他一把,“我倒有一個現成的藉口,不過怎麼讓張鉉心甘情願留下來,還得伯當自己想辦法。”
王伯當大喜,連忙躬身道:“請李公教我!”
李淵微微一笑,“他不是宇文述私放楊玄感的唯一目擊證人嗎?憑這個唯一目擊證人,就可以請他留下來,不過一般人都不會輕易答應當這種證人,這就需要給他一點好處,讓他心甘情願留下來。”
竇慶也欣然捋鬚道:“這個藉口不錯,伯當不妨和他談一談,看他最需要什麼?”
........
院子西面矗立著一座假山,假山上建有一座八角小亭,張鉉坐在亭子裡百無聊賴地等待王伯當歸來,從亭子裡可以清晰地看見院牆另一邊的情形。
在客堂的西面竟然是一座練武場,有後世的半個足球場大小,邊上擺滿了幾排刀槍劍戟,只是練武場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
雖然張鉉可以輕而易舉翻過圍牆,不過有了剛才的教訓,他決定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公子在看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了王伯當的聲音。
張鉉一回頭,只見王伯當站在院門口,卻不知他是幾時回來?
張鉉連忙走下亭子笑道:“我看見對面有一座練武場,有點好奇。”
“哦——賢弟想去試試嗎?”王伯當微微笑道。
“這個......可以嗎?”
“當然沒有關係,那是我教弟子們練武之地,一起去看看吧!”
李淵留住張鉉的藉口確實很簡單,但怎麼讓張鉉心甘情願留下卻不容易,這個棘手的任務讓王伯當極為頭疼。
王伯當不善於謀略,他想來想去也無計可施,只能按照會主的建議,先和張鉉接觸一下,看看張鉉最需要什麼。
兩人來到了練武場,王伯當從槍架上取下一根大鐵槍,笑問道:“我發現賢弟很關注我家中那支銀槍,莫非賢弟也是練槍之人?”
張鉉臉一紅,連忙說:“我哪裡是練槍之人,我對武藝一竅不通,但我很嚮往。”
“賢弟太謙虛了,那支銀槍其實是我父親的槍,重五十斤,他一輩子都想練六十斤的槍,但他始終都沒能突破,便把所有希望都寄託我身上,還好,我沒有讓他失望。”
王伯當擺開架勢,輕鬆地揮刺了幾招鐵槍,遞給張鉉笑道:“這也是一根五十斤槍,和我家中那支一樣,公子試一試!”
張鉉心中嚮往,他活動一下手腕,接過了大鐵槍,只覺這杆鐵槍做工明顯粗糙,沒有王伯當家中那根銀槍流暢,他從前就是以力量大而出名,可這杆長槍竟讓他感到十分吃力。
揮動幾下他也可以辦到,但要拿它當武器,卻萬萬不可能了,他心中著實奇怪,王伯當明明體重身高都不如自己,自己連五十斤的鐵槍都很吃力,他為什麼還能用六十斤重的鐵槍?
王伯當仿佛明白他的心思,看了張鉉一眼,從旁邊刀架裡取出兩把橫刀,笑道:“賢弟要不要來切磋一下?”
張鉉從前練過一種非常實用的格鬥刀法,他心中躍躍欲試,放下鐵槍,抱拳笑道:“那我就不謙虛了!”
王伯當哈哈大笑,“率性而為才是男兒本色,公子儘管放開手腳!”
兩人來到練武場中央,張鉉緩緩從鞘中抽出刀,寒光閃閃,鋒利異常,竟然是軍隊的橫刀,重量也正好,非常趁手。
王伯當雙手執刀,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就像一隻正在側飛的大雁。
“賢弟請吧!”
張鉉也不客氣,大喝一聲,一步上前,手中刀淩厲地向王伯當劈去,這一刀簡潔異常,沒有半點多餘的招式,力量十足,他練過硬氣功,一拳可以擊碎四塊磚,這一刀之力足以劈斷木樁。
“來得好!”
王伯當是識貨之人,不由讚賞一聲,但他並不躲閃,揮刀橫劈,和張鉉的刀硬碰硬地撞擊在一起。
只聽‘當!’一聲刺響,張鉉被震得雙臂發麻,手中刀險些脫手而出,王伯當也被震得後退一步。
“好刀法!”
不等張鉉收刀回去,王伯當反手一刀劈來,角度刁鑽,快如閃電,張鉉急忙揮刀封擋,當兩刀再次撞擊,張鉉卻發現王伯當的力量陡然間大了兩倍不止,他再也握不住刀,刀脫手而出,飛出兩丈多遠。
“我輸了!”
張鉉舉起手,苦笑道:“我真是糊塗了,我怎麼會是王兄的對手?”
王伯當一收刀笑道:“你錯了,其實你的力量遠遠超過我,只是你根本不會用,沒有發揮出最大的效果。”
“那怎麼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效果?”
“這個一言難盡——”
王伯當指著不遠處的亭子笑道:“我們去哪裡談!”
兩人來到亭子裡坐下,王伯當笑道:“其實我早就看出賢弟並沒有進行過築基,也沒有練過易筋,對吧!”
張鉉搖搖頭,“我不懂,你說的我都沒有練過,是什麼?”
“其實很容易理解,我胞兄王毅也沒有練過武,長得比我矮半個頭,比我瘦弱,胳膊比我細得多,筋脈也遠比不上我粗壯,如果我不是從小進行築基,也不練易筋,那我現在就和他一樣。”
張鉉聽懂了,“王兄的意思是說,築基和易筋就是使人長高長壯,對嗎?”
“說對了一半,長高長壯只是一部分,更重要是,只有從小進行過築基,並突破易筋,才能做第三步,也就是洗髓,把人真正的力量挖掘出來,打個比方說,賢弟平時只能舉兩百斤重量,但在某種情急之下,卻能舉起五百斤的重量,有過這種經歷嗎?”
張鉉點點頭,他確實遇到過,相信很多人都遇到過,一些柔弱的女子為了救自己的親人,竟然能抬起汽車,在他那個時代,這叫做潛能。
張鉉忽然明白過來了,難道王伯當說的洗髓就是一種挖掘潛能的方法嗎?把平時情急之下才能出現的潛能變成常態,隨時可以發揮出來。
“王兄,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其實道理很簡單,關鍵是怎麼才能做到。”
張鉉心中有一種不妙的感覺,試探著問道:“那王兄是怎麼做到的?”
“我六歲開始築基,八歲開始練易筋,到十六歲時兩次易筋突破,我開始練丹田之力,也就洗髓,把丹田之力引到全身,我的力量就比十六歲時增加了兩倍。”
王伯當歎了口氣,“關鍵就在於八歲到十六歲之間的易筋突破次數,我只突破了兩次,但你見到的宇文成都據說突破了四次,所以他才能成為絕世猛將,這是他的天資,絕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
“那如果一次都突破不了呢?”
“那就是平庸之質了,最多做火長或者旅帥,不可能成為大將,當大將的前提就是力量,宇文成都之所以能成為天下第一,就是他擁有無人能及的力量,相對而言,招數真的只是次要。”
張鉉的心都涼了,那就意味著他沒有任何希望了嗎?他已經二十二歲了,早就過了突破的年齡。
王伯當站起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沮喪,你有這麼高的身材,這麼健壯的體格,筋脈也不亞於我,這就是天資,只要你能引出丹田之力,我相信你的成就會遠遠超過我,你是大器晚成。”
這一刻,王伯當忽然明白張鉉最需要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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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大人真打算為此人得罪獨孤家主嗎?僅僅因為他幾句有見識的話?”遠處的武川樓上,李淵不解地低聲問岳父竇慶道。
竇慶遠遠眺望正在練武場上和王伯當比試刀法的張鉉,他笑著搖了搖頭,“我並非是因為他幾句有見識的話就對他另眼相看,我其實是佩服他的膽識。”
“膽識?”李淵的眼中更加疑惑了。
竇慶淡淡一笑,“如果我沒猜錯,李密就是此人所殺!”
李淵大吃一驚,“怎麼會?”
竇慶瞥了李淵一眼,“賢婿別忘了,宇文述軍中也有我的人,我得到消息,在伏擊楊玄感的戰場上逃走一人,此人就是殺李密之人,我想應該就是這個張鉉。”
“既然如此.....會主為何還要用他?”
“或許是因為他幫我解決了一個難題吧!”
竇慶輕輕歎息一聲,“我早就發現了李密的狼子野心,我根本不同意讓李密去瓦崗,但獨孤順執意要讓李密去,我也沒有辦法,好在李密及時死了,才去掉我一個心頭之患,不過能殺死李密之人,也非同尋常啊!”
李淵心中也有點沉甸甸的,他假笑一聲,掩飾住自己內心的不安。
“殺死了李密,居然還敢跑來報信,看來此人是有點膽識,那岳父為何不讓他也跟建成去瓦崗呢?”
竇慶緩緩搖頭,“瓦崗是武川府的機密,暫時不能讓他參與,而且我還要再觀察他,如果他確實讓我滿意,或許我會想辦法安排他去做另一件大事。”
“賢婿看不出來嗎?他對學武有一種異乎尋常的癡迷。”
竇慶自言自語,“說不定我還會成全他!”
李淵望著遠處正在虛心求教的張鉉,他頭腦裡一片迷茫,實在聽不懂岳父這番高深莫測的話。
........
張鉉住在最東面的一間小院裡,這裡是王伯當家的客房,只住著張鉉一人。
房間擺設很簡單,正面擺著一張用了十幾年的老床榻,依舊十分結實,床榻上放著簇新的細麻被褥和一隻竹枕,榻旁有一隻油光滑亮的竹箱,牆角還有一張桌子和坐榻。
此時,張鉉負手站在窗前怔怔地望著遠處一棵結滿白果的公孫樹,幾名隔壁的光屁股頑童正爬在樹上用竹竿敲打黃澄澄的果實。
張鉉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見,顯得有點心煩意亂,他還在回味王伯當在武川府說的一席話,築基、易筋、洗髓,乃至大成,他現在才明白,要練到宇文成都那一步是多麼遙不可及。
不說宇文成都,就連王伯當的武藝也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張鉉從小酷愛練武,六歲時便被選進少年武術班,跟隨老師到處去拜師學藝,他對學武術有一種天生俱來的癡迷。
十八歲參軍,正是過硬的武術底子使他被特種兵教官一眼看中,從此開始了長達兩年的殘酷訓練,兩年前又被送進陸軍學院學習,可就算是學習,他對練武也有一種異乎尋常的熱愛,仿佛是天生具有。
發現自己誤入隋末,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學武,畢竟隋末亂世,拳頭硬才是真理,他沒有足夠的文學素養,當不了文臣謀士,那只有走從武這條路。
而且這個時代還有李元霸、宇文成都、裴元慶、羅成、秦瓊.....
無數讓他心搖神蕩的猛將都會一一出現在他眼前,他幾天前還曾經夢想自己也能成為其中一員,可現在.....他竟然有點絕望了。
王伯當用一種婉轉的方法告訴他了武技和武藝的區別,武技只是拳腳招式,而武藝卻是力量。
他一米九的身高卻舞不動五十斤的槍,而矮他半個頭的王伯當卻能用六十斤重的長槍,更不用說宇文成都二百多斤重的鳳翅鎏金钂了。
他把這個時代的武藝想得太簡單了。
這時,門口鑽處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笑嘻嘻對張鉉道:“張大叔,爹爹讓我送一把刀和刀譜給你。”
小傢伙跑進來,把一把刀和一隻卷軸放在桌上,又從懷中摸出一隻瓷瓶,“對了,還有這個!”
張黎好奇地接過瓷瓶打開,裡面是十顆朱紅色的丹藥,大小如葡萄,氣味芬芳。
“這是什麼?”
“這是築基丹,我們王家的獨門秘藥,我也在吃,嘻嘻!不過一天只能吃一顆,有一次我偷吃了兩顆,差點把我熱死。”
張鉉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問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
“我叫王遠志,爹爹說男子漢要有遠大的志向,但我娘總叫我小五郎,我哪裡小了?”小傢伙撅著嘴不服氣地說道。
張鉉忍不住笑了起來,拍拍他後腦勺,“叫小五郎也不錯,你爹爹呢?”
“我爹爹出去了,我聽見他對娘說,他要買什麼裝水的瓦缸,要去幾年,娘都哭了。”
張鉉一怔,他立刻明白過來,不是裝水的瓦缸,而是瓦崗寨,歷史上,王伯當就是跟隨李密上了瓦崗。
可是.....李密被自己殺了啊!王伯當還去瓦崗寨做什麼?他心中著實困惑不解。
雖然張鉉一開始就知道李密會成為瓦崗之主,但他並不想跟隨李密,因為他知道李密最後會失敗,更重要是李密一開始就謀算著如何除掉自己,跟隨李密遲早會死在他手中。
既然他知道隋末的歷史,提前潛入李淵陣營似乎才是明智之舉,但.....
張鉉又想到了武藝,本來以為特種兵的武藝和軍校學到一點戰略知識是他最能拿出手的東西,但現在看來,他的武藝在這個時代還根本不入流,那他拿什麼去吸引李淵,戰略知識嗎?隋朝時代的人是否能理解他那個時代的東西。
張鉉從沉思中驚醒,卻發現小傢伙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張鉉拾起桌上的刀,就是下午和王伯當比試那把刀,隋軍橫刀,非常適手,他不由又想起了王伯當說的那番話。
‘你不用沮喪,你有這麼高的身材,這麼健壯的體格,筋脈也不亞於我,這就是天資,你只要能引出丹田之力,我相信你的成就會遠遠超過我,你是大器晚成。’
張鉉心中湧起一股豪情,開始又有了信心。
張鉉拾起卷軸緩緩展開,他的心頓時怦怦地跳了起來,只見卷軸內發黃的絹布上是一幅幅人物畫,一人在練刀,栩栩如生,一共有十八幅圖,每一幅圖旁邊還有幾行說明文字。
張鉉翻到最後,看見一張紙條,王伯當專門寫給他。
‘此乃王氏築基刀法,築基之法種類繁多,各有千秋,王家以刀法入門,輔以丹藥,一年可成,賢弟雖過築基之年,但資質天生,或許和常人不同.....’
張鉉從瓶中倒出一顆藥,托在手心凝視,朱紅色的藥丸在光線下映出一種奇異的光澤,他毫不猶豫地將藥丸送入口中,嚼碎咽下。
張鉉久久注視著第一幅圖,又閉目冥思片刻,這時他忽然感覺到胸腹之間湧起一股熱氣,他輕輕低喝一聲,手中雪亮的戰刀霍地劈出。
........
張鉉筋疲力盡地在臺階前坐下,渾身大汗,在此之前一個時辰,他像瘋了一樣練習王伯當送給他的刀法。
那顆丹藥使他的五臟六腑都仿佛燃燒起來,用井水澆身也沒有用,只有練習王伯當教他的刀法,他才仿佛找到一個宣洩的口子,把體內的熱量宣洩殆盡,他也累得筋疲力盡了。
張鉉重重喘著粗氣,他渾身酸軟,連拿刀的力量都沒有了,這時,王伯當的兒子王遠志坐到他身邊,同情地望著他,“很難受,對吧!”
張鉉苦笑一聲,摸摸他後腦勺,“你怎麼受得了?”
“我都是脫去衣服,如果實在熱得受不了,就喝上幾口藥,馬上就舒服了很多。”
“是什麼藥?”張鉉連忙問他,他本來就懷疑王伯當是不是忘了給自己另一種藥。
“是一種綠色的藥汁,很難喝,就像小狗撒的尿,我不肯喝,爹爹就捏著我的鼻子灌下去,不過喝下去就不熱了。”
張鉉想了想,似乎王伯當並沒有讓自己今天服藥,是自己忍不住服了一顆藥,難道王伯當正好這種藥材不足?如果真是那樣,自己可就虧大了。
“張賢弟,你用不著喝舒絡散!”院門口傳來王伯當的聲音。
張鉉一抬頭,只見王伯當站在院門前微笑著望著自己,“爹爹!”王遠志連忙奔了過去。
王伯當愛憐撫摸著兒子的小頭,走上前對張鉉笑道:“因為孩子太小,他抵擋不住體內劇熱,所以我才給他喝舒絡散,其實會大大影響築基丹的效果,但也沒有辦法,你就不用了,我看你不是頂住了嗎?”
張鉉起身抱拳行一禮,“謝謝王大哥美意,張鉉感激不盡。”
“你不用客氣,這是我和你交換的一個條件。”
“條件?”張鉉不解地望著他。
王伯當打發兒子去找母親,便帶著張鉉走進房間坐下。
王伯當不敢說是因為會主看中了他張鉉的才能,想把他吸收入武川府,這必須要過了觀察期才能說,他沉吟一下道:“我不想瞞你,今天去武川府,我的首領讓我留下你一段時間。”
“為什麼?”
“因為宇文述私放楊玄感,你是唯一的目擊證人。”
王伯當滿眼期盼地望著張鉉,“張公子,如果你肯留到年底,我就把王家的築基術完全教給你。”
張鉉明白了王伯當的意思,他的首領可能是想讓自己舉證宇文述,可問題是自己這個小人物舉證宇文述,別人會相信嗎?
“如果過了年底,還是沒有人來找我舉證呢?”
“只要過了年底,你就隨時可以離去,我們的約定就失效了。”
張鉉沉思良久,舉報宇文述固然有風險,但想到他能學到隋朝的武藝,冒這個風險也值得,張鉉心中一熱,便欣然答應,“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王伯當大喜,連忙道:“我考慮過你的情況,雖然我胞兄在十五歲時築基失敗了,但他和你情況不同,他太瘦弱,遠沒有你的體質好,我覺得你肯定會有效果。”
“如果築基成功,我還可以接著練易筋嗎?”張鉉又期待地問道。
王伯當歉然地搖了搖頭,張鉉內心一沉,臉上笑容消失,一種失望的滋味湧上心頭。
“賢弟,並不是我藏私,不肯把功法教你。”
王伯當誠懇地對他說道:“王家易筋功法的總綱裡寫得很清楚,只在十六歲之前有效果,相對而言,築基最容易,一般孩童都會成功,其次是洗髓,只要能突破易筋這一關,大部分人都會自然生出丹田之力,最難的就是易筋,需要八年的苦練,絕大部分人都是以失敗告終。”
“可是....你之前也說過我無法再築基。”張鉉還是有點不甘心。
“問題就在這裡,易筋不比築基,一旦你練了我的易筋功法,你便再也練不了別的易筋功法了,而且我們王家的易筋功法兩次突破就是極限,風險太大,你自己想清楚。”
張鉉沉默了,王伯當又笑道:“反正築基需要時間,等你成功再說,我去年給兒子煉製了三百多顆築基丹,現在他最多只需要一百顆就足夠了,其餘的我都留給你,如果有時間,我會再來看你的進展。”
張鉉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王大哥要離開嗎?”
王伯當並不知道兒子在無意中已經洩露了自己的秘密,更不知道張鉉瞭解歷史的脈絡,加上他天性不會說謊,他猶豫半晌才緩緩說出了理由。
“我準備陪同唐國公的長公子出去歷練一番,在此之前,我要先送妻兒回長安老家居住,你就安心住在這裡練功,我會給你留一點錢,家裡也有存糧,足夠你吃飯,等過了年底,你去留隨意。”
張鉉心中異常震驚,他當然知道‘陪同唐國公長公子出去歷練’的含義,原來李密上瓦崗並不是他的個人行為,而是他背後有一個勢力,現在李密死了,又換成了李建成上瓦崗寨。
自己殺死了李密,竟然改變了歷史,那麼李建成上了瓦崗,歷史會變成什麼樣?
張鉉很想說,他也願意跟隨李建成一起去歷練,但是他最終放棄了這個並不明智的想法。
“多謝伯當大哥安排,我會安心住在這裡練習築基。”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0009章 初窺門徑
兩人細談一夜,次日一早,王伯當便和張鉉告別,帶著妻兒前往長安。
偌大的房宅內就只剩下了張鉉一人,不過在兩個月前楊玄感攻打洛陽的戰爭中,王伯當在家裡囤積了大量糧食和醃菜,足夠張鉉吃上幾個月,王伯當又給張鉉留了二十貫錢,至少三個月之內張鉉不用擔心生活問題。
他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有地方住,有口飯吃,安靜,沒有人打擾,雖然他有可能會被叫去舉證宇文述,但張鉉暫時不去想這件事。
次日天不亮,張鉉便奔出了小巷,沿著坊牆奮力奔跑,這是他從小便養成的習慣,每天要跑五公里,當兵和當學員也是一樣,只是跑得更長,每天跑十公里。
晨風格外涼爽,吹拂著他青黑色的頭皮,他的頭髮還不到半寸,這原本也是件煩惱之事,他不想惹人注目,不過王伯當送給他一頂脫渾皮帽,便解決了這個問題。
遠處水塘邊,幾名早起洗衣的女人正用棒槌敲打衣服,她們不時抬頭詫異地看一眼這個古怪的年輕男子,繼而莞爾一笑,是個剛還俗的小和尚。
其實女人也會是張鉉來大隋後將要面臨的一個問題,不過現在他沒有心思考慮太多,說不定將來有一天,王伯當會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他。
來大隋已經有十幾天了,張鉉依舊生活在狹窄的圈子裡,他認識之人,除了李密外就只有王伯當一家。
當然還有宇文成都,張鉉怎麼也忘不了宇文成都那超群絕倫的武藝,以及那磨盤大的鳳翅鎏金钂,深深刺激著他,逼著他不斷地挑戰自己的極限。
........
所謂築基,其實就是一種武學入門練習,將身體的器官和筋脈進行調整,為接下來高強度訓練做適應準備。
築基長則一年,短則半年,視每個人天資而定,大概在孩童六七歲開始訓練,幾乎每個孩子在築基結束後都會有很大的變化,身體變得強壯,耐力更加持久,身體的柔韌性也大大加強。
一些天資高的孩童在築基結束後甚至還能達到易筋初期的效果,比如目力更強,聽力更敏銳,力量大幅增加等等。
張鉉在七歲時進入少年武術班,也進行了某種程度上的築基,他體格和柔韌性都打下了扎實的基礎,唯獨缺乏內在的機理調整,偏偏這是古武築基最關鍵的一環,關係到他能否實現易筋突破。
王伯當的築基術是用刀法輔佐,服用築基藥後,整個身體各個器官都被震盪起來,必須用練刀來宣洩體內的熱量,同時進行一種極限訓練,將身體疲勞到極限,然後一次一次進行突破。
孩童一般承受不住這樣的巨大壓力,要麼酌量減少服藥,要麼用另一種藥綜合,這樣就會延長時間。
而張鉉則不需要,他漸漸適應了高強度築基,而且他一次次突破極限,從最初的一個時辰練刀慢慢延長到三個時辰。
三個月後,他明顯感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身體變得更加輕盈敏捷,出刀速度更快更迅猛,耐力更加持久,已經遠遠超過了全軍最有名的耐力王,他每天能夠輕鬆地跑兩個馬拉松,而且感覺不到勞累。
儘管他從前進行了兩年多殘酷的特種兵訓練,但這樣的成果也是難以想像。
但惟獨力量似乎變化不大,這讓他在欣喜之餘也難免有一絲沮喪。
不過張鉉發現自己的食量開始變大了,他每頓要吃三大碗飯,眼看著王伯當家的米缸快要見底了。
時間漸漸到了十二月下旬,新年即將來臨,家家戶戶都在為新年的到來做準備,清掃屋子,除去一年的污穢,買肉醃菜,備齊了祭祀之物,祈福的竹竿子也高高豎起,孩子們也為即將得到的新衣和壓歲錢而欣喜萬分。
但對於張鉉,這一切都仿佛和他無關,不過他也有了很多變化,頭髮長了,可以勉強戴上平巾,唇邊和頜下也長出了硬硬的短茬,周圍鄰居也和他漸漸熟悉,都以為他是王伯當的弟弟。
有時候他也會去菜場和城外墟市,買一些新鮮的山果和蔬菜,他開始慢慢熟悉這個時代。
但他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裡,一次又一次挑戰自己身體的極限。
他甚至已經忘記了他和王伯當交換的條件,至始至終,沒有人來找他去舉證宇文述。
這天晚上,張鉉盤腿坐直屋簷下,清冷的銀色月光灑在他身上,屋簷下掛著十幾根長長短短的冰柱,地上的積雪已經凍成了冰渣,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布衣,卻感覺不到寒冷。
他已服下一顆藥,正在靜靜等待胸腹間的熱量升騰而起,他很喜歡這種熱量澎拜的感覺,那一瞬間令他飄飄欲仙。
但奇怪的是,他等了快一刻鐘,身體依舊沒有變化,早已經超過了時間,他心中暗暗思忖,難道是吃了一顆失效的藥?
他終於忍不住,又取出一顆藥嚼碎服下,再等了一刻鐘,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張鉉猶豫了片刻,慢慢取出第三顆藥,他凝視朱紅色藥丸,遲疑著將藥丸送入口中,第三顆藥被他嚼碎咽下。
但就在他剛剛咽下的一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滾熱從他丹田處沛然湧出,迅速傳遍了他的四肢骸體,他的整個身體就仿佛被烈火吞沒一般,燒得他慘叫一聲,從屋簷下一躍而起,在院子裡打滾,拼命撕扯自己的衣服。
地上的冰渣刺激使他頭腦稍微清明一下,立刻又被烈火般的滾熱吞沒了,他抓起刀瘋狂地在院子劈砍。
這時,天空落下了鵝毛大雪,但這一切他都不知道,他只管劈砍叫喊,身體所有的毛孔都在向外宣洩熱量,但還是遠遠不夠。
他再也承受不住身體內的熾熱,飛奔幾步,一頭跳進了院子角落的水井之中......
天漸漸亮了,凍得渾身青紫的張鉉慢慢從水井裡爬了出來,若誰不知情走進院子,非要被這一幕嚇瘋不可:一個光赤著身體的男子像鬼一樣從水井裡爬出來。
張鉉已經累得聯手都不知在哪裡,他站不起身,慢慢爬回了房間,用被子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
過了好久他的身體才漸漸恢復一點暖意,開始大罵自己愚蠢,居然敢連吃三顆藥,在咒駡聲中,他昏昏地睡著了。
熟睡中,他的身體開始有了某種變化,一股細細的熱流從他丹田流出,流向他的四肢五骸。
這一覺他足足睡到下午才醒來,只覺渾身精神充沛,上上下下都充滿了力量。
他長長伸個懶腰,光著身子一躍而起,從箱子裡找出一件王伯當留給他的舊衣服穿上。
箱子旁邊是一隻三十斤重的石墩,每天睡覺醒來,他都要舉兩下石墩,看看自己力量是否增加,但從沒有任何變化,舉石墩也就變成一種儀式。
張鉉繫上腰帶,隨手抓起石墩,他忽然愣住了,慢慢地放下石墩,又單臂將它舉了起來,放下再舉起,一連嘗試了十幾下,他頓時大叫一聲,扔掉石墩便光著腳向後宅奔去。
心中的狂喜讓他忘記了一切,從後堂石板下找到了王伯當藏在這裡的銀槍,就是他第一天來見過的那杆銀槍,五十斤重。
他曾經試過,揮動起來十分費勁,最多只能揮動幾下,但現在,他竟能輕鬆地舞動長槍,槍尖在院子裡漫天飛舞,伴隨著張鉉發自內心的大笑。
三個月時間,他的築基完成了,不僅體質有了極大的變化,而且力量增加了一倍,他就是那種有著極高練武天賦的人,連築基也能達到易筋初期的效果。
.......
張鉉接下來的三天足不出戶,直到他確認自己的力量不是暫時性增強,而是真的持久變強了,他才完全停止了築基服藥。
房間裡,他將自己的物品擺成一排,這是王伯當的房子,屬於他的東西並不多,一把刀、一頂皮帽、兩件王伯當送他的長袍、十貫錢,還有半袋麵粉。
張鉉開始考慮自己下一步該做點什麼,他不能一直住在王伯當的家裡,很顯然,王伯當不會再來了,他和李建成應該上了瓦崗寨,而且受到了翟讓的熱烈歡迎。
李建成的困難不是現在,而是一兩年以後,但他張鉉的困難卻在眼前,他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外面有人敲門,這還是三個月來第一次有人敲門,張鉉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王伯當回來了。
他連忙將東西胡亂收拾起來,跑到院中,“來了!來了!”
張鉉打開門,卻愣住了,外面不是王伯當,而是兩個老婦人。
“是....康嬸!”
他認出其中一人,是隔壁大嬸,為人和善,他早晨跑步回來,經常會遇到康大嬸去買菜,都會對他笑一笑。
“二郎,這也是我們鄰居,馬嬸子。”
康大嬸一直以為張鉉是王伯當的弟弟,便稱呼他為二郎,張鉉連忙向另一個女人點頭笑道:“馬嬸好!”
只是大家平時素不往來,她們找自己做什麼?張鉉的目光落在她們手上,見她們每人拎個竹籃子。
康大嬸笑道:“今天是除夕,我們估摸著你沒有準備什麼飯菜,所以給你送點吃食。”
“啊!”張鉉驚呼一聲,摸了摸後腦勺,原來今天是除夕,自己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別客氣,接著吧!”
兩個大嬸把竹籃子塞給了他,張鉉心中感激,連忙稱謝。
“大家都是鄰居,你一個小夥子獨居也不容易,有什麼困難就說一聲,我們也會盡力幫忙。”
“多謝兩位大嬸,多謝!”
兩位大嬸笑著走了,張鉉拎著竹籃回到房間,打開蓋子,裡面是一碗肉,一碗魚,還居然有一瓶剛燙過的酒。
張鉉心中感到一陣溫馨,眼角也有些酸楚,這些善良的大嬸知道自己一無所有。
他打開酒瓶喝了一口,溫熱的米酒順著食道流入了胸腹,他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說不出的孤獨和失落,今天居然是除夕,他卻一個人流落隋朝,無親無故,也沒有人掛念他。
他慢慢走到窗前,久久凝視著夜空的漫天星斗,不知看了多久,他的眼睛有點濕潤了,慢慢低下頭,歎息了一聲。
當天晚上,張鉉獨自一人度過了他來隋朝後的第一個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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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鉉無疑有學武的天賦,他能比一般人更深地理解武學,所謂刀法,他要學的絕不是招式,而是力量,這也是無數猛將的基礎。
忘掉招式,學會刀法中出刀、收刀、防禦精髓,萬變不離其宗,須知刀法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戰鬥千變萬化,只要將刀法的精髓掌握,也就能隨之千變萬化。
但不管招式怎麼變化,沒有力量就是無根之樹、無源之水,張鉉已經意識到,他如果真想成為宇文成都那樣的猛將,古武是他繞不過去的坎。
否則,他就只是一個大頭兵或者稍微厲害一點武師而已。
他已經完成了築基,想再練易筋卻無從著手,更不用說再深一層的洗髓。
不過當務之急卻是他腰中錢囊在一天天乾扁下去,大丈夫可以一日無權,卻不能一日無錢,他必須得找件事情做。
他可以擺個小攤,做點小買賣,就像去世的奶奶一樣,擺了二十年的小攤將他拉扯大。
可張鉉實在不願意經商,士農工商,來隋朝不去當兵立功業,卻想著當地位最低下的商人,而且還是擺地攤那種。
奶奶在天之靈若知,非用鞋底抽他不可,沒出息的傢伙。
去投奔李淵,抱李世民的大腿?
這倒是個不錯的決定,可據說跟隨李淵太原起兵的一班將官並沒有成為開國功臣,反倒成了開國先烈,最後混得好的,基本上都是李世民的對頭投降過去,比如尉遲恭、秦瓊之類。
其實張鉉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歷史上沒有他張鉉這一號人物,似乎李淵的手下也沒有叫做張鉉的謀臣或者大將。
要麼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將領,要麼是一個富家一方的豪霸,其實成為富豪也不錯,良田萬頃,妻妾成群,那也曾經是他做過的夢。
想到妻妾成群,張鉉的嘴角總會浮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不知他未來的妻子會是什麼樣子,有沒有他從前小師妹那樣乖巧可愛?
張鉉這些天思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先加入隋軍混個一官半職,等成了李世民對頭後,再想辦法投奔他,他本來就是軍人,加入大隋王朝軍隊是理所當然之事。
更重要是,現在已經是大業十年,距離隋末大亂只剩下三年,如果他想在亂世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那麼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時間又過去兩天,這天中午,張鉉和往常一樣從城外樹林練刀歸來,自從他築基成功後,他的活動範圍也不再局限於街坊,而是擴大到城外,每天到西城外的樹林內去練刀,訓練速度和反應。
今天是正月初三,城外的墟市開張,從城內出來買菜的平民絡繹不絕,官道兩邊擺滿了各種賣魚賣蝦的小攤,一群群女人簇擁在小攤前討價還價,城門四周熱鬧異常,道路也因積雪融化而被踩得稀爛,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唯恐在爛泥中摔倒。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張鉉也已漸漸習慣了隋朝的生活,剛入隋朝的新鮮感也慢慢消淡,他還記得第一次遊逛墟市時的興奮,現在想起來,當時自己問東問西,確實是有點可笑。
他用兩文錢買了一根水淋淋的紅心蘿蔔,一邊啃一邊悠然地向城門走去,走到城門邊時,他的腳步不由停了下來,打量貼張在石碑上的懸賞佈告。
是捉拿楊玄感的懸賞佈告,張鉉剛來洛陽時便看到了,懸賞五千兩黃金取楊玄感人頭,或者官升三級。
不過上次那張佈告被雨淋濕損壞,今天又貼出一張新的佈告,內容不變,雖是新瓶裝舊酒,但還是引來一群人圍在佈告前高聲議論。
“這個楊玄感怎麼就抓不到呢?有兩個月了吧!”
“不止兩個月,三個半月了,我記得清楚,楊玄感兵敗那天我兒子正好出生,現在我兒子三個半月了。
“聽說楊素有巨大的藏寶庫,楊玄感就是因為沒有找到藏寶庫才兵敗,不知藏寶庫在哪裡,咱們也找找去!”
“屁的藏寶庫,真有藏寶庫還輪得到你,皇帝早就挖走了。”
“真是奇怪,楊玄感到底躲哪裡去了?”
張鉉卻不覺得奇怪,楊玄感的命運掌握在宇文述手中,宇文述要用他來撈取最大的利益,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幹掉楊玄感,不過三個半月過去了,宇文述竟然還不動手,足以說明他的貪婪無度。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聽遠處官道上有大隊騎兵向城門奔來。
“各位鄉親請讓一讓,皇孫回京了,大家幫幫忙!”
前面開道的士兵還比較客氣,眾人紛紛閃向官道兩邊,張鉉見守城士兵已不再放行人進城,他便向道邊後退幾步,擠在人群之中。
張鉉心中卻有點好奇,士兵說的皇孫是哪位,他問旁邊一名老者,“請問老丈,皇孫是誰?”
老者仿佛看稀罕動物一般上下打量他,“小夥子,你不是大隋人吧!居然不知道皇孫?我告訴你,是原太子的三個兒子,燕王倓、越王侗、代王侑,將來我們大隋皇帝就在他們中產生,記住了嗎?代王現在還在長安,應該是燕王和越王踏青歸來。”
“哦!多謝老丈。”
片刻,大隊騎兵簇擁著兩名少年公子騎馬飛奔而來,他們不過十幾歲年紀,身著紫袍,腰束玉帶,頭上戴著金冠,唇紅齒白,長得格外俊美,卻不知道哪個是楊倓,哪個是楊侗?
兩名少年在城門前勒住了韁繩,其中一人用馬鞭指著石碑上的懸賞佈告笑道:“大哥,不如我們去抓楊玄感吧!皇祖父不是說他准躲在弘農郡嗎?”
另一名少年恨恨道:“三個半月過去了,宇文述居然還抓不住楊玄感,他真的盡心了嗎?還是另有所圖?”
“皇兄,這裡人多,別亂說話。”
少年默然,片刻他又長歎一聲,“哎!我真想親自去捉拿他,為皇祖父排憂解難,可惜我楊倓晚生了幾年。”
他搖搖頭,揮鞭輕抽戰馬,向城門洞內奔去。
“大哥,等等我!”
另一名少年急忙追了上去,大隊騎兵迅速衝過吊橋,護衛著兩個皇孫進了洛陽城。
這種權貴進城之事常常發生,大家早已司空見慣,騎兵隊消失,官道上又恢復了之前熱鬧,吆喝聲和叫賣聲再次此起彼伏。
張鉉卻站在路邊沒有動,他注視著石碑上的佈告,目光中若有所思。
.......
洛陽的佈局呈方格棋盤型,高牆將城區分割成無數的街坊,同時,一條洛水將洛陽一份為二,洛陽以北有五十五坊,洛陽以南有五十七坊,基本上以北賤南貴來區分富人區和窮人區。
雖然每座街坊裡都有賣日常用品和柴米油鹽的小店,但非日常的特殊物品只能去專門的市場才能買到。
洛陽有三座大市場,俗稱南市、北市和西市,其中南市又叫豐都市,是大隋天下最大的市場。
市場周長八裡,市場門十二座,市內細分為一百二十行,共有三千餘加店鋪,奇珍異寶堆積如山,來自天下各地的商人聚集於此。
市場內隨處可見牽著一隊隊駱駝,滿載著各種貨物的粟特商人,也能看見皮膚黝黑,身材矮小的倭國商人,還有帶著高帽,面無表情的新羅、百濟商人。
今天是大年初三,張鉉以為豐都市里會冷冷清清,店鋪關門閉戶,但出乎他的意料,市場內依舊熱鬧異常,人頭湧動,店鋪前的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
張鉉在一個月前曾來過豐都市遊玩,那時他沒有買刀的念頭,只是到處遊逛一圈,不過因為本身是練武者的緣故,他還是記住了兵器行所在的位子。
大隋王朝和歷朝歷代一樣,對民間兵器都有嚴格的限制,弩、長兵器和軍用橫刀不准出售,只准賣刀劍和普通弓箭。
但也和歷朝歷代一樣,這種規定只是表面上起作用,尤其對於烽煙四起的隋朝已經毫無意義。
或許是因為亂世漸至的緣故,兵器店的生意格外火爆,幾家比較大的店內擠滿了顧客。
張鉉依舊穿著那身淡青色的細布長衫,肩頭搭一隻褡褳,裡面是他所有財富,十貫錢。
這也是隋朝不方便之處,若買貴重之物,要麼用牛車拉一車錢來市場,要麼就用黃金,黃金雖然不是法定貨幣,但一般店鋪都會收,畢竟亂世的黃金只會越來越值錢。
沒有牛車也沒有黃金,那就只能像張鉉這樣,扛著幾十斤重的五銖錢來買東西。
他來到最東面的一家兵器鋪前,屋簷上掛著一塊大牌匾,龍飛鳳舞地寫著‘武德’二字。
就是這家店,張鉉聽王伯當說起過,豐都市的武德兵器鋪劉掌櫃是個消息極為靈通之人,不光私賣違禁兵器,還可以打聽到一些重要的消息。
走進店鋪,只見牆上掛滿了各種刀劍弓矢,在中間一張托架內堆滿了上百把廉價刀劍,任人挑選,旁邊站著一名夥計,手執一根銅棍,冷冷地注視著每個人的動作。
而賣牆上刀劍的另一名夥計則態度熱情得多,顯然牆上掛的刀劍利潤更大。
店掌櫃則將雙手籠著袖子裡,笑呵呵望著客人,他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姓劉,長得圓圓胖胖,常說的一句口頭語是,‘知道武字怎麼寫嗎?止戈也!’仿佛在救贖他賣殺人利器的罪孽。
一群士子正圍在托架前挑選長劍,俗話說‘文劍武刀’,男子佩劍是大隋王朝的傳統,尤其是讀書人,人人都會佩一把長劍,或華麗或簡樸,從一把長劍上就可以看出佩劍者的家境。
而對於真正的武者,卻很少買華而不實的長劍,大都買可以劈刺的刀,尤其軍隊的橫刀最受人歡迎。
張鉉直接來到掌管面前,拱手笑道:“請問可是劉掌櫃?”
“在下正是!”
掌櫃滿臉堆笑道:“公子是來買刀吧?”
他眼睛很毒,一眼便看出張鉉不是佩劍的讀書人,張鉉笑了笑道:“那邊幾把刀好像太輕了,我想買把重一點的刀。”
“重一點的有,跟我來!”
掌櫃把張鉉帶到另一邊的櫃檯邊,取出幾把刀,笑道:“刀不像劍重量不一,它有固定制式,一般是三斤、五斤、八斤和十斤四種,如果有特殊要求,那只能去鐵匠鋪專門定做了。”
掌櫃拿出的都是八斤刀和十斤刀,張鉉分別抽出幾把刀看了看,雖然十斤刀的重量比較趁手,不過這幾把刀明顯品質不高,刀背上甚至還能看到氣泡,和王伯當送給他那把刀差得太遠。
他將自己腰間的刀解下,笑問道:“有沒有這樣的?”
掌櫃瞥了一眼張鉉手中的刀,頓時心領神會,原來是要買上等軍刀,他便點了點頭,“請跟我來!”
他們走進裡屋,裡屋一樣堆滿了各種刀劍,掌櫃從箱子取出五六把橫刀,低聲道:“公子的刀是軍用橫刀,不准公開賣,我這裡有六把上等重刀,公子可以挑一把。”
張鉉隨手拾起一把橫刀,輕輕從鞘中拔出,只覺冷氣森森,鋒利異常,果然和前面的刀大不一樣。
他又挑出一把與眾不同的橫刀,重約十斤,非常趁手,式樣古樸流暢,張鉉抽出刀,一股寒氣撲面,他輕輕撫摸著冰冷的刀刃,感受那吹毛可斷的鋒利,他隨手揮舞幾下,房間裡頓時閃過一片刀影寒光,果然是一把好刀,令他愛不釋手。
掌櫃一豎大拇指,眯起眼笑道:“公子好眼光啊!這是開皇十五年軍器監製作的三千把千牛刀之一,用鑌鐵打造,宮廷侍衛專用,市場上買不到的,我也只有這一把。”
張鉉淡淡道:“意思就是說,這把刀很貴嘍?”
“看公子這話說的。”
掌櫃打了個哈哈,“一分價錢一分貨,這把刀我只賣給識貨人,本來賣八十貫,但公子若誠意要買,五十貫錢。”
張鉉放下刀笑道:“其實我來是想打聽一件事?”
掌櫃聽他不是來買刀,臉上不由露出失望之色,不高興問道:“你想打聽什麼?”
張鉉向他低語幾句,掌櫃警惕瞥了他一眼,沉思片刻道:“既然公子找到我,應該也知道我這裡有點規矩。”
張鉉取出五貫錢放在桌上,掌櫃搖了搖頭,張鉉又把最後的五貫錢也放在桌上,“我只有這麼多了?”
掌櫃壓低聲音道:“在安業坊,有一家.......”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0011章 楊氏武館
俗話說盛世文學亂世武,隋朝繼承了宇文泰建立的北周,以武立國,民間武風尤盛,府兵制更是建立在全民皆兵的基礎之上。
而自從山東長白山率先爆發亂民造反後,造反大潮風起雲湧,大隋不再安寧,生活在大隋各地的平民都多少嗅到了一點戰亂的烽煙,學武之風日盛。
有需求就會有供應,從大業六年開始,專門針對平民子弟的武館便如春筍般在各地誕生,僅在京城洛陽就有大大小小近百家武館。
在安業坊有一座楊氏武館,占地約二十畝,館主叫做楊奇,是越國公楊素的族弟,自從楊玄感造反後,楊氏府宅被抄,女眷沒入教坊,男子則發配嶺南。
這個楊奇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被牽連,他便成了楊氏家族在京城的唯一倖存者。
上午,張鉉穿一身淡青色的細布長衫,這是王伯當送給他最好的一件衣服。
張鉉剛走進安業坊,便在坊門不遠處看見了一面巨大的旗幡,黑底紅邊,上寫四個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楊氏武館。
“站住!”
張鉉被兩名站在門口的武館弟子攔住,“這裡是武館,閒人免進!”
張鉉指著牆上招收免費觀摩子弟的佈告笑道:“我也想試一試。”
所謂免費觀摩和後世的免費試用是一回事,先用免費的方式讓你感受一下學武的氣氛,然後再誘導你交錢學武,張鉉已身無分文,能免費當然最好,而且免費觀摩還有個好處,他不用拜師學藝。
不拜師,他的頭頂上不會平白多出一個師傅來,讓他屈膝下跪。
從這天開始,楊氏武館的角落裡就多了一個觀摩者,沒有人理睬他,他默默地觀察著武館的一切,每一個武師的武藝,甚至見識到了館主楊奇的當眾獻技。
........
這天是正月初十,也是楊氏武館一月一次的選拔盛會,以武競技,選拔優秀,優勝者可被選入楊家班,由館主楊奇親自傳授武技。
因此每月的選拔比武極受武館上下重視,三百多名子弟皆穿上白色武士服,圍坐在演武主堂四周。
另一邊寬大的矮榻上坐著十幾名武師,他們竊竊交談,熱烈討論著各自的得意門生。
在演武堂正北面坐著二十名身著紅色武士服的年輕子弟,他們便是楊家班的成員,由楊奇親自傳授武技,也是每月選拔盛會中展露頭角的佼佼者,他們頗為驕傲,對周圍的子弟不屑一顧。
館主楊奇就坐在他們身後,他是一名身材削瘦的老者,鬚髮皆白,年約六十歲左右,頭戴平巾,身穿亮藍色長袍,腰束革帶,佩一把鑲有七顆寶石的長劍。
楊奇是楊素的族弟,因為他是庶出,又不住在楊府內,長年和楊府不來往,竟僥倖逃過了朝廷對楊府的清洗。
不過楊奇自己心知肚明,楊府冷落他只是一種策略,他實際上一直和楊玄感暗中往來。
楊氏武館就是楊玄感出錢建立,目的是培養傑出的武士,為楊玄感起事時效力,只是楊玄感起事倉促,並沒有用到楊氏武館的弟子。
但楊奇心中著實忐忑不安,不知什麼時候他的武館就會遭到朝廷查封,不知道自己何時被抓捕,這幾天楊奇目光沉重,顯得有點憂心忡忡。
張鉉和十幾名觀摩子弟則坐在西北角,他們穿著黑色武士服,表示和正式弟子的區別。
張鉉在楊氏武館已經待了七天,每天早來晚走,對楊氏武館的一切早已了然於胸,他對比武選拔賽的規則也很清楚,選入楊家班的弟子會得一塊銀牌,上刻‘楊奇之徒’四個字,並有編號,張鉉想要的就是這塊銀牌。
‘咚!咚!咚!’鼓聲敲響,演武堂內頓時安靜下來,比武臺上出現一名穿紅色武士服的楊家班弟子,他是楊家班的五師兄,名叫劉武,長安人。
按照選拔規則,選拔比武首先是攻擂,從楊家班中隨機抽一名弟子做擂主,挑戰者須先擊敗他,然後再通過兩名武師的考核,才能稱為選拔成功。
一名身材矮壯的禿頭武師擔任司儀,他向眾人行一禮,“各位弟子,按照規則,擂主將接受五個人的挑戰,所以機會也只有五次,望大家踴躍上臺!”
他又舉起一錠黃澄澄的金子,高聲道:“這是五兩黃金,是這次攻擂的彩頭,可比去年優厚得多。”
下面一片議論紛紛,每次選拔比賽都會有彩頭,幾貫錢到十幾貫錢不等,大家也知道每年的第一次選拔彩頭最重,去年元月選拔的彩頭是三兩黃金,沒想到今年居然增加到五兩。
很多人眼睛裡都流露出了熾熱之色,不過這五兩黃金的獎賞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
儘管每個人都渴望能進入楊家班,接受館主的親自指導,但選拔賽可是用真刀真槍,刀劍無眼,每次都會有人受傷,尤其這個劉武心狠手辣,每次他當擂主都會有人受重傷,所以在重金誘惑下,眾人表現得也並不太積極。
張鉉打量這個劉武,只見此人年約二十出頭,穿一聲紅色武士服,身材強壯高大,雙臂尤其有力,他只比自己略矮一個頭頂,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神情傲慢。
張鉉的目光又落在他腰間,腰間佩有一把長刀,從長度和厚度分析,應該是一柄八斤重刀。
“俺趙大顯來試試!”
終於有人忍不住第一個舉起手,眾人一起向左邊望去,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高胖子弟,身高比張鉉要稍矮一點,但要肥胖得多,臉頰上掛著兩團肥肉,一雙小眼睛熱切地向楊家班瞟去,他也渴望能成為楊家班一員。
“給俺一把刀,俺跟你比!”
劉武冷冷打量他一眼,向旁邊讓開一步,身後出現一排刀架,有兩三斤的柳葉細刀,有標準的五斤橫刀,也有七八斤的厚背重刀,甚至還有二十斤重的環首寬刀。
趙大顯挑選了一把七八斤重的厚背重刀,咧嘴一笑,“怎麼比,是俺向你進攻嗎?”
趙大顯大大咧咧,有些細節被他忽略了,但坐在場邊的張鉉卻看得很清楚,刀架上的刀雖然有刃,但只是略微開刃,和鈍刀沒什麼區別,也就是一根刀形鐵棒而已。
但劉武腰間長刀刀鞘華麗,刀鞘口有明顯的切割痕跡,這說明他腰間的刀不是鈍刀,而是一把鋒利的戰刀。
劉武很顯然是要用這把利刃來對付胖子的無鋒鈍刀,這就不是公平的問題,而是品術不正了,以有刃對無刃,試問有幾個人能不受傷?
但這樣一來,楊家班的名氣就出來了,仿佛是楊奇傳授有方,楊奇在弟子中就顯得如神一般的存在。
劉武陰陰地注視著趙大顯,橫握鞘身道:“師弟先請吧!”
趙大顯大吼一聲,揮刀向劉武劈去,劉武敏捷地一閃身,長刀出鞘,頓時寒光閃閃,直劈挑戰者的咽喉。
張鉉旁邊一名同伴低聲道:“這個胖子頭腦有點問題,容易受人慫恿,這次也不例外。”
張鉉也感覺到了,很多人都十分關注劉武的一舉一動,都想通過趙大顯這個試驗品來判斷自己獲勝的希望。
只激戰了三四個回合,趙大顯便開始有點手忙腳亂了,這時,他腳步沒站穩,一個踉蹌,被對方抓住了機會,長刀一閃,血光四濺,木臺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趙大顯扔刀奔跑幾步,他想跑回座位,結果一頭栽倒在木板上。
下面一片譁然,眾人紛紛湧上前,只見趙大顯的後背被劈開一條兩寸長的口子,深可見骨,鮮血大量湧出,濕透了衣服。
趙大顯的幾名好友怒視劉武下手狠毒,劉武卻收刀回鞘,冷冷地望著天空,大家七手八腳抬著趙大顯向武館外奔去,不少人搖頭歎息,四周一片議論聲。
但準備參加選拔比武的其他子弟卻躍躍欲試,羨慕強者,想成為強者,這是人的本性,劉武的狠辣殘忍無疑更激起了他們對楊家班的嚮往。
“還有想誰上臺參加選拔?”
矮壯武師的語氣中充滿了興奮和得意,絲毫沒有半點愧疚之感,或許是看見了很多人眼中的不滿,他又補充道:“刀劍無眼,受傷者自負責任,沒有實力者就不要上來!”
這時,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我來!”
眾人弟子紛紛向西北角望去,只見一名身材高大年輕男子慢慢站了起來,正是張鉉,他在武館裡待了七天,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四周眾武館弟子一片譁然,張鉉穿的是黑色武士服,這是觀摩子弟的服飾,雖然沒有禁止觀摩子弟上臺的規矩,但這種事情卻是第一次發生,眾人議論紛紛,連楊奇也被吸引了,好奇地打量這個年輕人。
劉武眼中閃爍著期待的目光,他早就看到了身材高人一頭的張鉉,沒想到他居然自己上臺了,劉武不由捏緊了刀鞘。
張鉉走上演武堂中央,拱手道:“在下河內張鉉,觀摩弟子,特來請教師兄武藝。”
矮壯武師神情略微凝重,他看出張鉉身材雖高,但下盤極穩,每走一步的氣勢仿佛大山一樣壓來,令他心中有些不安。
“武郎,不要大意!”他提醒劉武道。
劉武收斂了輕視,也抱拳回一禮,“在下長安劉武,請張兄指教。”
他看了一眼張鉉腰間的橫刀,又問道:“張兄是用自己的兵器嗎?”
張鉉搖搖頭,將腰間橫刀取下,反背在身後,他走上前從刀架上挑了一把十斤重刀,輕輕挽了一個刀花,心中慢慢湧出強大的信心。
用王伯當教給他的理論,這個弟子雖然也有築基,但並沒有突破易筋,包括旁邊那邊矮壯的武師,也同樣沒有突破易筋這一關,只是練武的時間和經驗比一般武者略強一些。
張鉉後退兩步,重刀一橫,“劉兄請!”
劉武感覺到了他的氣勢,慢慢拔出長刀,鋒利的刀刃閃爍著寒光,也是一柄上等軍用橫刀。
“得罪了!”
劉武大喝一聲,如旋風般撲上,手中戰刀又快又狠,一刀劈向張鉉的脖子,他不敢大意,想搶佔先機,四周子弟頓時發出一片喝彩聲,“好!”
每個人都覺得張鉉太狂妄了,觀摩弟子居然也敢參加選拔,挑戰楊家班武士,簡直太自不量力了,他們惡毒的期盼,最好能斬斷他一條胳膊或者腿。
張鉉卻不慌不忙,向後退了一步,刀勢斜引,使對方一刀劈空,他突然大吼一聲,手中重刀如開山裂石一般向對方迎頭砍去,儘管是鈍刀,但這一擊也同樣可以讓對方腦漿迸裂。
劉武被對方強大的氣勢震懾,慌忙舉刀格擋,只聽一聲刺耳巨響,‘當——’震得很多人都捂住了耳朵。
劉武大叫一聲,連退兩步,扔下刀便捂手向後臺跑去,他的手滴下了鮮血,張鉉這一刀竟震得他虎口撕裂,臂骨都幾乎被震斷了。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這個結果著實出人意外,不過再笨的人也看得出,這個觀摩弟子一刀擊敗了劉武,居然挑戰成功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0012章 當面挑戰
楊奇大吃一驚,他是有過一次易筋突破的武者,經驗老道,他看出張鉉武藝高強,根本不是武館弟子能比擬,還居然穿著一身觀摩弟子的黑衣服。
楊奇的眼睛眯了起來,好傢伙,隱藏得挺深,這分明是其他武館派來的高手,來自己這裡踢館來了,他冷笑一聲,低聲吩咐道:“讓卞順先上,再讓廖通打第二陣。”
按照規則,戰勝選拔擂主後,還要再通過兩名武師的考核,才能算選拔成功。
“第一位考核武師,卞武師!”
剛才那名身材矮壯的禿頭武師一步走出,雙手執刀柄,慢慢舉起了八斤長刀,他足足比張鉉矮一個頭,但肌肉發達,雙腿尤其粗壯,看得出下盤很穩。
“殺——”
武師一聲暴喝,不等張鉉準備好,舉刀衝了上來,來勢兇猛,身形極快,儼如一隻獵食的豺狗。
四周頓時爆發一片喝彩聲,有人嘶聲大喊:“卞師叔,殺了他!”
張鉉沒想到對方竟然開門見山,連最起碼的虛偽都沒有,他哈哈一笑,“卞武師果然是爽快人!”
他迅速後退一步,閃過矮壯武師迎頭砍來的一刀,手中重刀橫劈出去,這一刀力量強大,疾快兇猛,只聽‘哢嚓!’一聲,對方的長刀竟被他一擊兩斷,武師站立不穩,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只剩下半截刀,痛苦得臉都變形了。
武館內頓時雅雀無聲,半晌,矮壯武師滿臉羞愧,惡狠狠瞪了張鉉一眼,灰溜溜退了下去,張鉉刀花一挽,傲然道:“第二位武師是誰,請出來指導!”
矮壯武師雖然不是最強,也但也不弱,結果一個照面便被人家劈翻,眾武師都默默無語,自己上去也是自取其辱。
這時大堂上的所有目光都向為首武師廖通望去,廖通暗暗吃驚,他知道今天遇到硬茬子了,搞不好今天武館真會栽個大跟斗。
他不想上,怎奈館主已安排好了,廖通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怒視張鉉道:“你究竟是何人?”
張鉉拱手笑眯眯道:“廖師叔,我是觀摩弟子張鉉,你親自編號為第九,你忘了嗎?”
這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傳來:“承蒙張少郎抬愛,看得起我楊氏武館,居然甘願做一個觀摩弟子,若不好好招待,怎能表達我的地主之誼?”
大堂頓時一片寂靜,只見館主楊玄站起身,慢慢走了過來,他上下打量張鉉一眼,淡淡道:“老朽楊奇!請問少郎是哪家武館的高手?”
張鉉知道他想歪了,便笑道:“楊館主誤會了,在下不是別的武館派來,而是誠心來做觀摩弟子,也一心想進楊家班,得到楊館主的弟子銀牌,引為榮耀。”
楊奇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老朽可不敢收你這樣的弟子,今天我讓你再戰兩人,你贏了,我恭送你離去,可若你輸了,我也不殺你,你就當我的僕役弟子,給武館掃三年茅廁!”
大堂內頓時一片哄笑,有人笑得捶地大喊:“明天開始,我就在茅廁門口拉屎了,張少郎要當心。”
大堂內的笑聲更加放肆,很多捂著肚子,眼淚都要笑出來,張鉉卻緩緩抽出後背的橫刀,走出一步王氏刀法的雁探頭,冷冷道:“請!”
這一步古怪的姿勢讓楊奇臉色頓時凝重起來,他給廖通使了個眼色,“你先來!”
廖通是武館首席武師,有點真才實學,他是識貨之人,看出了張鉉蘊藏在身體內的淩厲殺氣,他心中也有點怦怦亂跳,他不擅用刀,便從劍架上抽出一支寒光閃閃的長劍,做一個劍首禮,“承讓!”
他忽然大喝一聲,長劍化出千萬道光芒從四面八方向張鉉刺去,滿堂轟動,弟子們鼓掌大喝:“好!好一招霞光夕照!”
張鉉卻一動不動,當廖通的長劍離他只有三尺時,他大喝一聲,一刀劈去,以一種極為刁鑽的角度直取廖通脖頸,刀鋒快如閃電,氣勢慘烈。
廖通大吃一驚,劍光倏地消失,回劍格擋對方的淩厲一刀。
旁邊楊奇不由長長一歎,廖通已經輸了,並不是輸在劍法上,而是輸在意志上,這個年輕人悍不畏死,廖通卻惜命怯戰。
‘當!’一聲巨響,刀劍相交,濺出火光,張鉉的刀沉重之極,廖通的劍差點被劈飛出去,他暗暗心驚,他剛要反擊,張鉉的第二刀卻到了,直劈他胸膛,刀勢更快更猛。
廖通無奈,只得後退一步,躲過這一刀,但張鉉的第三刀、第四刀又如疾風暴雨般劈來,廖通狼狽萬分,對方力量太大,他不敢硬拼,只得連退連閃。
躲過了第三刀和第四刀,但第五刀卻無論如何躲不過去了,眼看這一刀要劈斷自己脖子,他只得咬牙橫劍格擋,只聽‘噹啷!’一聲刺耳巨響,廖通的長劍脫手而出,釘在數丈外的一根立柱上。
張鉉卻一收刀,後退了兩步,抱拳淡淡道:“承讓了!”
大堂內陷入了沉寂,廖通長歎一聲,轉身對楊奇道:“我技不如人,給館主抹黑了。”
楊奇搖了搖頭,“你的劍法不亞於他,經驗也遠比他豐富,但你輸在氣勢上,他根本就無法破你的第一劍,也罷,讓我來吧!”
楊奇緩緩拔出腰間鑲有七顆寶石的長劍,冷冷問道:“張少郎,還願意一賭嗎?”
張鉉搖搖頭,“若我贏了,你只是恭送我出去,太便宜了。”
“那你要什麼?”
張鉉沒有說話,他此時已經不想要什麼楊家班銀牌了,他的目光盯住了楊奇手中的長劍。
楊奇大怒,這柄劍曾是他族兄越國公楊素的佩劍,當年自己在滅陳之戰中立下大功,楊素才贈給自己,這柄比他生命還重要,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對方居然想要自己這柄劍。
饒是楊奇已六十歲了,還是被張鉉的非分要求激怒,他大喝一聲,“你贏了我再說!”
他一劍刺出,直取張鉉胸膛,大堂內竟有破空之聲,周圍數百弟子人人變色,很多人不敢再看,用手擋住視線。
張鉉體內的熱血也被激怒了,前世千錘百煉的搏擊之術在此時爆發出來,身體一閃,躲過了楊奇致命一劍,長刀虛劈一記,引開長劍,身體卻如旋風一轉,右腿橫掃,這一腳又快又狠,足以將三塊磚頭踢碎。
他曾親眼見過楊奇使出這一招,反復琢磨,發現了這一劍的弱點,那就是攻大於守,防禦會出現漏洞,而楊奇是左手劍,他的漏洞就在右腿的力量不強,躲閃不快。
楊奇做夢也想不到,對方不僅僅是刀法,竟然還有拳腳,他躲閃不及,被張鉉一腳踢在右邊的髖關節上。
張鉉在踢中他的一瞬間,勁力稍稍一收,留了三分餘地,儘管如此,楊奇還是痛徹骨髓,他悶哼一聲,捂著右髖關節處連連後退幾步,再也站不住,單膝跪在地上。
大堂內一片譁然,這個該死的混蛋竟然用卑鄙的手段暗算館主,這哪裡還是刀法?
“殺了他!”
群情激昂,數百名弟子圍了上來,似乎要將張鉉撕成碎片,張鉉見勢不妙,剛要抓楊奇為人質,但就在這時,半空中忽然扔進一物,噹啷啷清脆作響,就像玻璃球在地上跳彈。
張鉉目光敏銳,一眼看清了眼前蹦跳的物品,似乎是一隻黑色的龜殼。
這只龜殼就像施了定身術一樣,霎時間所有人都呆住了,每個人眼睛裡流露出無盡的恐懼,不知是誰大喊一聲,“玄武火鳳!”
頓時所有人都嚇得跌跌撞撞向外狂奔,互相踐踏,夾雜著恐懼的哀嚎聲,大堂內亂成一團。
楊奇也嚇得面如死灰,他也想逃,但雙腿卻顫抖得站不起身,眼睛直勾勾盯著地上的黑色龜殼,張鉉從未見過一個人眼睛是如此的絕望恐懼,就像被死神的尖爪捏住了脖子。
所有人中,只有張鉉一頭霧水,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這時,三名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大堂上,她們雖然蒙面,看不見容顏,但身材高挑苗條,目光清湛,顯然都是年輕女子。
為首黑衣女人一指楊奇,冷冷道:“逆賊楊玄感餘孽,殺無赦!”
一名女子撲上前,楊奇想揮劍反抗,但他的意志已經崩潰,反抗毫無力量,女子如輕煙一般閃到他身後,手中鋒利的匕首一璿,楊奇的人頭便離開了身體,連一聲慘叫都沒有,便身首分離。
為首女子回頭冷冰冰看了張鉉一眼,張鉉頓時打了個冷戰,連忙後退幾步舉手道:“我是來要債的,與我無關!”
“張鉉受死!”
為首女子手中劍快如閃電,眨眼到了張鉉的脖子前,張鉉早已準備,渾身每一個細胞都繃緊,他就像一隻出擊的獵豹,大喝一聲,手中橫刀迎面劈去,黑衣女子只覺對方刀勢如一陣狂風疾雨撲面而來,淩厲得令她無法呼吸。
“好刀法!”
她如鬼影一般飄出一丈外,向張鉉輕輕哼了一聲,帶領三名黑衣女子跳上窗戶,消失不見了,很快又聽見她的聲音遠遠傳來,“這座武館歸你了。”
張鉉忽然覺得她的身材很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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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內一片寂靜,張鉉怔怔地望著沒有了頭的楊奇屍體,脖腔裡湧出的血流了一地,他的腦海裡還是一片空白,他來隋朝才幾個月,便遭遇了如此離奇之事。
這三個女子究竟是什麼人?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將堂堂館主的人頭割走了,楊奇居然還沒有一點像樣的抵抗,就好像把他人頭割走是天經地義一般。
可就算是條狗被殺,也會掙扎著叫兩聲啊!
另外,她們怎麼會知道自己名字?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她們早就潛伏在武館內了,聽到了自己的報名,不過....看那女子身材,那飄逸的燈籠寬腳褲,他真的在哪裡見過。
難道是.....他忽然想起了武川府那個冷傲的黑衣女子,會是她嗎?
張鉉心中亂成一團,他似乎隱隱猜到了一點這些女刺客的來歷了。
他上前拾起那只黑色龜殼,確實是一隻完整的龜殼,只有巴掌大小,張鉉意外發現在龜殼正面畫了一隻燃燒的火鳳凰,栩栩如生,仿佛鳴叫九天。
“嘩啦!”旁邊傳來一聲巨響,嚇了張鉉一跳,只見一張豎起的桌子倒掉了。
張鉉感覺桌後有人,他提刀走上前,卻見廖通蜷縮在桌子背後,渾身瑟瑟發抖。
張鉉一把將他揪了起來,“剛才那三個黑衣女人是誰?”
“是.....玄武火鳳!”廖通牙齒咯咯直響。
張鉉聞到一股臭氣,只見廖通的褲管裡滴答滴答流出一些黃色液汁,張鉉又好氣又好笑,將他扔在地上,又低頭問他,“玄武火鳳又是什麼?”
“不知道!”
廖通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跳起來便向外面狂奔而去,只聽他揮手大喊大叫,“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張鉉一把沒抓住他,眼睜睜地看著他跑遠了,他又想到自己在武館裡潛伏七天,就是想接近楊奇,不料這三個女子更厲害,上來便將楊奇的人頭割走了。
又想到女子臨走時說這武館歸自己了,張鉉不由苦笑一聲,她們還真以為自己是來要債的麼?
這時,他看見了楊奇屍體旁的長劍,寒光閃閃,鋒利異常,別的東西不屬於自己,但這柄劍應該歸他,這是他戰勝楊奇的彩頭。
他本想爭一枚‘楊奇之徒’的銀牌,但似乎這柄劍更能幫助他實現自己的計畫。
張鉉走上前將劍插入劍鞘,不遠處還有一錠黃金,也是這次獲勝者的彩頭,他一併拾起,揣入懷中。
管它玄武火鳳是誰,關自己屁事,他將劍佩在腰間便揚長而去。
.......
張鉉再一次來到了武德兵器鋪,儘管他不想過問玄武火鳳之事,但一種直覺告訴他,玄武火鳳既然刺殺了楊奇,很可能就是針對楊玄感,如果自己掉以輕心,最終會失敗在他們手中。
張鉉走進了店鋪,一眼便看見了白白胖胖的劉掌櫃,他走上前拱手笑道:“劉掌櫃還記得我嗎?”
“你是?”劉掌櫃撓撓頭,“我好像見你很有點眼熟。”
“七天前我來買過一把刀,五十貫那把,掌櫃忘了嗎?”
“哦——”
劉掌櫃恍然大悟,“原來是張公子,怎麼,張公子還想要那把刀?”
張鉉笑著點點頭,劉掌櫃有點感動了,這才是識貨的行家,無論如何那把刀一定要賣給他。
“請跟我來!”
劉掌櫃帶著張鉉到了後室,他從箱子去取出那把造型古樸的重刀,放在桌上笑道:“或許是天意,六把重刀我已賣掉四把,唯獨這一把和另一把沒有賣掉,它就註定是屬於公子啊!”
掌櫃想起上次張鉉曾經付給自己十貫錢,他便笑道:“看在張公子和它有緣的份上,我再便宜五貫錢,只要四十五貫錢,張公子就可以把它拿走!”
張鉉從懷中摸出龜殼放在桌上,淡淡笑問道:“用這個可以嗎?”
掌櫃眼睛都直了,像見到鬼一樣連連後退幾步,竟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小人不知公子身份,公子饒命!饒命!”
張鉉想起武館中人見到它的恐懼,現在這個掌櫃也是如此,他只是想做個惡作劇,並非真的要嚇掌櫃,便連忙將掌櫃扶起,“這只龜殼不是我的,是我在楊氏武館中撿到,掌櫃不用害怕。”
“你....你不是玄武?”掌櫃臉上懼意稍退,小心翼翼問道。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聽說什麼玄武火鳳,這是什麼?”
掌櫃擦去額頭上的冷汗,慢慢站起身,他應該想到的,真正的玄武火鳳怎麼可能來自己店裡買刀。
他想起剛才張鉉說的話,心中一驚,又問道:“公子剛才說這龜殼是在楊氏武館撿到的?”
張鉉點點頭,“館主楊奇被三個黑衣女子殺了,丟下這只龜殼,所有人都嚇得半死。”
掌櫃長長歎息一聲,“造孽啊!楊奇一定是被楊玄感牽連了,他明知自己逃不掉,還留在洛陽做什麼?”
“玄武火鳳到底是什麼?”
掌櫃苦笑一聲道:“這玄武火鳳其實是一支殺手組織,一般三人一組,玄武為男,火鳳為女,常常在熱鬧的大街上殺人,手段血腥殘酷,毫不顧忌是否傷及平民,我記得最殘酷的一次是在大業二年,九名玄武殺手將長安城外參加社祭的三百二十五人全部殺光,引起轟動,因此大隋上下無人不怕。”
“那他們是什麼背景?”
“有幾種說法,一種說法是,玄武火鳳是當今聖上和前太子楊勇爭太子之位時創立,是直屬於聖上,另有一種說法,它隸屬於軍方,由宇文述控制,不過還有一種說法,玄武火鳳是被關隴貴族控制,是他們的殺人利器。”
“關隴貴族?”
掌櫃瞥了他一眼,“八柱國聽過嗎?他們的家族控制關隴,所以被稱為關隴貴族,當今天子的楊氏家族也是關隴貴族之一。”
張鉉當然很清楚,西魏封七個掌兵大將加上皇族元氏,合稱八柱國,諸如宇文氏、元氏、獨孤氏、趙氏、李氏、于氏、侯莫陳氏,其中就包括李淵的祖父李虎和李密的曾祖父李弼。
而楊堅的祖父楊忠則屬於僅次於八柱國的十二大將軍,八柱國和十二大將軍就組成了關隴貴族集團,是大隋王朝第一大勢力。
如果說玄武火鳳是關隴貴族的手下,那麼武川府就是關隴貴族創辦的教育機構了。
這時,一個念頭跳入張鉉心中,似乎預示著某種真相,但又模糊不清,他一時沉吟不語。
掌櫃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難道公子也受傷了嗎?”
‘受傷!’張鉉猛地想起李密,本來應該是李密去瓦崗,但李密被自己殺死後,又改成了李建成去瓦崗。
李密和李建成都不都屬於武川府嗎?而武川府又是由關隴貴族創辦,張鉉的思路頓時豁然開朗,關隴貴族就是所有重大事件的幕後策劃者,包括楊玄感造反,李密收編瓦崗,甚至李淵在太原起兵。
玄武火鳳殺了楊奇,實際上是殺人滅口,那麼玄武火鳳會不會繼續去獵殺楊玄感?
張鉉覺得時間已經不等人,他摸出五兩黃金放在桌上,“多謝掌櫃,以後我還會來光臨貴店。”
張鉉起身拱拱手,拾起桌上重刀轉身而去,丟下一頭霧水的店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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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宇文述的府宅位於洛陽章善坊,是一座占地一百五十畝的豪宅,精緻的樓臺亭閣掩映在茂盛的樹林之中,一面二十畝的小湖泊如明鏡般鑲嵌在府宅中間。
春寒料峭,儘管結冰的湖泊已經開始解凍,但天氣依舊寒冷,府中很少看見有人影走動。
中午時分,一名男子快步穿過長廊,走進了後宅的一間小院裡,這名男子年約三十五六歲,身材瘦高,錦衣玉帶,長一張蒼白的馬臉,一雙細長的眼睛配一隻鷹勾小鼻,很容易給人留下一種奸詐陰險的印象。
他是大將軍宇文述的長子宇文化及,原本官任朝廷太僕少卿,因暗自和突厥做違禁品買賣,嚴重違反禁令,觸怒了皇帝楊廣,險些被殺,多虧南陽公主求情,才使他逃過一死,賜給他父親為奴。
去年楊玄感叛亂期間,他一直在北方辦事,直到最近天氣漸漸轉暖,他才從北方回來,剛回到家便來向父親彙報情況。
宇文化及的父親宇文述官拜左衛大將軍、許國公,主管大隋軍事,同時也是隋帝楊廣的心腹之一。
宇文述和兒子宇文化及長得完全不同,他長一張寬大的紫臉龐,虯髯豹眼,身材魁梧,威風凜凜,使一杆六十斤重的金背砍山刀,驍勇過人,雖然年過五旬,武藝依舊不減當年。
此時宇文述正坐在書房內看書,外面傳來長子宇文化及的聲音,“父親,孩兒前來拜見!”
“進來!”
宇文化及走進書房便跪下磕頭,“孩兒拜見父親大人!”
“我交給你的事做得怎麼樣?”宇文述沒有廢話,開門見山問道。
“回稟父親,那批物品已經有一點線索了,史蜀胡悉答應了父親的要求。”
宇文述不太喜歡這個長子,他嫌宇文化及身材太瘦弱,做事魄力不足,所以對他說話從來沒有好語氣。
不過聽說那批物品已經有了線索,而且史蜀胡悉已答應了交易,宇文述臉色稍稍和緩一點,對宇文化及道:“起來吧!”
宇文化及站起身垂手而立,等待父親訓話,宇文述瞥了他一眼又問道:“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因為大雪封路,孩兒無法及時趕回,請父親諒解。”
“胡說!”
宇文述不滿地哼了一聲,“你去年十一月就回來了,卻在長安待了一個多月,醉生夢死,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宇文化及嚇得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吭聲,雖然這個兒子不爭氣,貪財好色,風流無度,但他畢竟是長子,而且去草原也有所收穫,宇文述的語氣便寬容了幾分。
“有人發現了楊玄感的行蹤,已向官府告密,聖上令我率兩萬軍隊去圍剿楊玄感殘部,就在弘農郡熊耳山一帶,我會在三天後出兵,但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做。”
宇文述當然早就知道楊玄感的行蹤,只是他拖延了三個半月,很多朝廷官員唯恐宇文述知道他們暗通楊玄感的事情,紛紛向他重金行賄,使他撈取了大量的財物。
現在皇帝楊廣已忍無可忍,準備更換主帥,宇文述這才報告楊廣他發現了楊玄感去向,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過宇文述在準備剿滅楊玄感的同時,他也要報復那些不肯向他行賄的世家,尤其是弘農楊氏,明明和楊玄感有勾結,聖上卻不想追究,更是拒絕了他宇文述的和解條件,若不狠狠收拾他們,天下人豈不是會小瞧了他宇文述。
“你聽著,我有件事情要交給你去做。”
宇文述目光陰鶩地向長子低聲囑咐了幾句,又道:“手段要狠辣一點,但要做得隱蔽,不可讓人知道是你幹的,明白了嗎?”
“孩兒記住了。”
“我後天率軍出發,另外我會讓八太保暗中助你,讓你萬無一失,去吧!”
宇文化及慌忙退了下去,宇文述閉上眼睛沉思片刻,他忽然睜開眼睛,眼中射出駭人的凶光,自言自語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
修文坊小巷深處的神秘大宅內,一名身材修長的黑衣女子快步走進密室大堂,又走過了武川府的大鼎,從旋梯走上了三樓。
房間裡,鶴髮童顏的武川會主竇慶正和一名年輕的男子商談著什麼,這名男子三十歲不到,身材極為高大,相貌威猛,赤髯如虯,一雙虎目中閃爍著懾人的冷光。
“宇文述這次玩火過頭,收受賄賂不下十萬貫,當今天子已對他極為不滿,我現在有點擔心,宇文述很可能會活捉楊玄感,挖出楊玄感和我們武川府暗中聯繫的證據,轉移天子的注意力,同時也彌補他的過失。”
“楊玄感一旦被活捉,那就牽連太大了,宇文述會這樣做嗎?”
“那是你不了解宇文述,此人野心勃勃,又是我們關隴貴族的死對頭,把水攪渾對他更有利,我相信他會選擇活捉楊玄感,我們絕不能讓他得逞,仲堅,你是玄武之首,這個任務非你莫屬。”
虯髯男子立刻躬身道:“屬下不會讓會主失望!”
“很好!楊玄感手中並沒有我們的書面證據,關鍵是要他永遠閉嘴,你把他的人頭帶回來,武川府就徹底和他撇清了,明白了嗎?”
“屬下明白!”
男子猶豫一下,又低聲道:“能否讓屬下和紅袖一起去。”
竇慶冷厲地盯著他道:“這是武川的大事,不是給你談兒女私情的時候,你若再敢提出這種要求,就不要再為玄武了!”
虯髯男子深深低下頭,“屬下知錯!”
這時,門外傳來稟報聲,“啟稟會主,紅袖回來了。”
竇慶又瞥了虯髯男子一眼,見他面無表情,便擺了擺手,“去準備吧!什麼時候出發,我會通知你。”
“是!”
虯髯男子站起身,匆匆從另外一扇門走出了房間,竇慶這才吩咐道:“讓她進來!”
片刻,一名黑衣女子快步走進了房間,她已摘去面紗,年紀約十六七歲,身材苗條高挑,只見她肌膚雪白如脂,脖頸秀美修長,細長的柳葉眉下是一雙閃亮如寶石般的雙眸,鼻子秀挺,線條柔美。
“女兒參見義父!”
黑衣女子跪下磕了一個頭,竇慶眼中露出慈愛的目光,他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你大師兄想讓妳和他一起去弘農郡,妳想去嗎?”
“是去....殺楊玄感?”
“妳心裡有壓力?”
“沒有!”
黑衣女人低聲道:“女兒殺楊奇,毫不遲疑。”
“楊奇不是楊玄感,畢竟是楊玄感把你養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玄武火鳳當年組建時雖然被要求冷酷無情,但我並不贊成,凡事過剛易折,過韌易軟,我要的是忠誠,而不是冷血無情.....”
或許覺得自己說得過多,竇慶便停住話頭,又道:“去不去由妳自己決定,我不會阻攔,你自己考慮一下,不過此事事關重大,絕不能失手。”
“女兒明白!”
黑衣女子起身要告辭,她又想起一事,說道:“女兒今天殺楊奇時遇見了上次義父提到的那個張鉉。”
“哦?他怎麼樣?”
“長得倒是高大健壯,也會幾下武功,可惜是個草包。”
“怎麼會?”
黑衣女子對張鉉抱有成見,她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他居然自甘下賤去當什麼觀摩弟子,觸怒了整個武館,若不是我們正好去武館執行任務,他就死在那裡了,這種人頭腦簡單,不值得義父關注。”
竇慶笑了笑說:“我從來不認為他是頭腦簡單之人,或許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他在楊奇武館應該另有深意,算了,妳先退下吧!去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和仲堅一起去弘農。”
“是!女兒告退。”
黑衣女子行一禮便退了下去,竇慶打開桌上一隻白匣子,從裡面摸出一塊銅牌,上面刻著‘張鉉’二字。
儘管竇慶一心想把張鉉拉進武川府,而且張鉉也通過了考察,怎奈獨孤順在這件事上和他較上了勁,居然把這件事和關隴貴族的血統純正聯繫在一起,就是不准他再破這個例,並且揚言,就算竇慶接納了張鉉,明年春天他接掌武川府後,也要堅決將此人清除。
竇慶雖然有權接受張鉉入府,但他不想因為這件事和獨孤順翻臉,尤其發生了元弘嗣之死而導致關隴貴族內部出現裂紋後,他更需要精心維護和獨孤家族的關係。
竇慶凝視銅牌片刻,輕輕歎了口氣,隨手將銅牌扔進了另外一隻黑匣子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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