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山形石雄 -【六花的勇者.二】
頁: [1]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29 06:54 AM

山形石雄 -【六花的勇者.二】

【封面圖】:


【內容簡介】:

魔神覺醒,六名勇者現身救世,卻有第七名「勇者」不請自來!?

冒充六花的「第七人」才剛離去,名為蘿蘿妮亞的少女隨即現身,六花勇者的陣容,也再次回到七個人。

魔神再起的倒數計時聲聲逼近,眾人帶著揮之不去的猜忌,踏進魔哭領內部。

一頭凶魔在摩菈面前現身,留下「時間所剩無幾」的訊息,隨後,率領眾凶魔的巨頭之一,突然來到六花勇者的面前,這會是牠與「第七人」聯手設下的詭計嗎!?

混亂中的激鬥即將展開!

征服傳說,挑戰謎題,無與倫比的奇幻大作第二幕正式上演!

【原日文書名】:六花の勇者 2

【原所屬文庫】:Super Dash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29 06:56 AM

序章 殺害

    在堅石連綿的乾枯荒野上,亞德雷踏過地面稀疏的乾草,死命狂奔著。

    這裡是魔哭領——位於大陸西方的突出半島,魔神與凶魔群聚的地帶。亞德雷目前正位於其東部,名為咯血谷的地方。

    時間是夜晚。在黯淡月光下,唯一照亮道路的,就只有鑲在鎧甲胸口上那顆綻放光芒的寶石。

    「快!」

    亞德雷邊跑邊喊,身後的三盞光芒——芙雷米、恰姆、葛道夫,也緊緊尾隨亞德雷。

    他氣息不繼,心跳劇烈,嘴唇發顫,腳步也不聽使喚;但那並不是因為全力奔馳,而是受眼前惡夢般的突發事件影響。

    「韓斯!蘿蘿妮亞!你們在哪裡?」

    亞德雷放聲呼喊,但從眼前的漆黑之中,沒傳來任何回應。

    「是誰死了嗎!韓斯、蘿蘿妮亞,快回話!」

    亞德雷扯著嗓子,跳上眼前懸崖,沿著崖邊的凹坑手腳並用,迅速攀了上去。

    途中,他不經意地看了自己的手背一眼,上頭的救世勇者象徵——六花紋章,正散發朦朧微光。

    六枚花瓣如今缺了一枚;這也就代表,已經有一名勇者喪命。

    「韓斯!」

    亞德雷蹬壁一跳,同時拔劍備戰;然而一踏上崖頂,寶石光芒照出的景象,頓時令他啞口無言。

    韓斯•韓普提——身手如貓的古怪剌客。擁有六花紋章的他,如今仰倒在地上,頸動脈斷裂,血液四濺於乾枯荒野,描繪出懾人的斑斑血跡,而他的臉上,如今早已血色盡失。

    「……韓斯!」

    難以置信的景象,令亞德雷差點鬆開手裡的劍。韓斯擁有壓倒性的實力以及機敏的腦袋,亞德雷對他可說是備極信賴。

    「……亞德雷,看來你遲了一步。」

    開口說話的,是站在韓斯不遠處的另一名女性——摩菈•切斯特,她背對著亞德雷,口氣依然平靜。

    「韓斯他該不會……」

    芙雷米與葛道夫等人緊接著亞德雷登上懸崖,紛紛手持武器對準了摩菈。

    「事到如今,應該不必再解釋了吧?就在前不久,我親手殺了韓斯。」

    說完,摩菈轉過身子,她的臉、胸口、卸下鐵甲的雙手,如今全染上鮮血,鐵甲也裂痕遍佈。承受這般重傷,換作常人早已喪命。

    「摩菈,原來你這傢伙……」

    「沒錯,我就是那第七人。」

    她的聲音聽起來既沉重又疲憊。隨後,摩菈舉起雙手,默默屈膝跪地,無力地垂下頭。

    之後,沒人再說些什麼,只剩沉默籠罩著當下。

    屈膝跪地的摩菈,訝然無語的亞德雷,以及他身後的芙雷米、恰姆、葛道夫……除了他們,現場還有另一名六花紋章的持有者,正坐在韓斯的身邊。

    「……蘿蘿妮亞。」

    蘿蘿妮亞•曼切特——亞德雷呼喚的,是操縱〈鮮血〉的聖者,同時也是第八位帶著六花紋章加入的人。

    戴著眼鏡的圓臉,配上怯懦的面容、嬌小的身軀,怎麼看也不像是出色的戰士;要不是她身穿重甲,腰際掛著長鞭,否則幾乎就跟平凡村姑沒兩樣。

    蘿蘿妮亞手貼著韓斯的胸脯與咽喉,掌心微微發光。

    「為何韓斯輸了?」亞德雷問。

    但蘿蘿妮亞並沒回應他,雙眼依然專注地看著韓斯的身軀。

    「回答我,蘿蘿妮亞!韓斯他為何死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說完,亞德雷這才發現蘿蘿妮亞唸唸有詞。他將頭湊過去,聽著那伴隨氣息一同吐露的話語。

    「我不會讓你死……我不會讓你死……一定會想法子……把你救活……」

    蘿蘿妮亞是〈鮮血〉聖者,能操縱血液並治療傷害。於是亞德雷小心翼翼不打擾她,並伸手摸了韓斯的手腕。

    上頭不但沒有脈動,而且正漸漸失溫。

    來不及了,蘿蘿妮亞——一把完脈,亞德雷心裡有底了。血液從體內流失殆盡,心臟也停止跳動,韓斯他已經死了。

    「到底怎麼回事?為何韓斯死了,你卻一點事也沒有?」亞德雷不明白,既然摩菈是第七人,為何蘿蘿妮亞沒挺身對抗。

    但更令他納悶的,是蘿蘿妮亞如今忙著救活韓斯,對週遭狀況簡直視而不見,而摩菈竟然沒出手對付毫無防備的她。

    「蘿蘿妮亞,你是跟韓斯一起行動的,當時你人在做什麼?」芙雷米也開口問道。然而她的疑問,蘿蘿妮亞依然聽而未聞。

    「我會救活……一定會把你救活,非救活不可……」

    亞德雷聽到的,就只有這般喃喃自語。

    這時,恰姆踏著平常那慵懶的搖晃步伐,帶著從容的笑容來到摩菈身旁。對於韓斯的死,彷彿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唉……貓先生竟然死掉了,真是遺憾呀。」

    她低頭望著跪地的摩菈。

    「恰姆呀,其實還滿喜歡貓先生的。他又可愛又厲害,說話也很逗趣。雖然他以前打過恰姆,不過有了他,旅途變得挺有意思,恰姆就不再那麼討厭他了。」

    恰姆握起拳,往摩菈的臉上招呼。然而小小的拳頭,只是讓摩菈的臉稍微晃了晃。

    「不可原諒!恰姆要殺了你,絕不會讓你有好下場的!」

    「要殺我也無所謂,我早就有受死的準備了。」摩菈的視線,從憤慨的恰姆身上移開。

    「喔,原來阿姨早就準備好受死了是嗎?恰姆真是太遺憾了。」

    「但在死之前,請給我時間解釋真相。」

    恰姆再次高舉拳頭,不過芙雷米抓住那隻手,將她阻止了下來。

    「那就長話短說吧,摩菈。等你說完,我再給你個痛快。」芙雷米的眼裡,同樣燃著靜識的怒火。

    垂著頭的摩菈,就這麼緩緩道起。

    「我並不願這麼做,不願下這般毒手;我不想殺韓斯,不想殺任何人。」

    「你說什麼?」

    「然而除了下手,我別無選擇;實在是因為可行的方法全被封死,只剩殺掉韓斯一途。」

    一滴淚水從摩菈眼中流下。

    「我想守護這世界,想與你們一同打倒凶魔,阻止魔神復活。」

    「誰會相信你。」恰姆回道。

    然而亞德雷另有看法。他認為摩菈這番話並非撒謊,而是肺腑之言。

    「至少,直到昨天為止……不,直到一小時前,我還是這麼打算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29 06:57 AM

第一章 進攻魔哭領

    摩菈•切斯特——她是〈山〉之聖者,也是歷史悠久的萬天神殿當代掌門。

    身為領導者,她的實力無可挑剔,也深受眾聖者的愛戴。她的治理既公正且嚴格,提攜後進的手腕亦出類拔萃。人們都說,在這魔神將醒的年代,能得到像她這般能幹的神殿長,實為世人的一大福氣。

    要說這樣的摩菈為何殺掉韓斯•韓普提……答案與她的人生有點關係。

    摩菈自小過著一帆風順的人生。她生在銀嶺之國,是富裕木材商的麼女,在父母、哥哥、眾傭人的呵護下成長。

    由於做的是木材生意,摩菈的父親與該行的守護者〈山〉之神殿素有淵源,摩菈也由於這份機緣進了神殿當修女。當年她才十三歲。

    儘管神殿裡的日子忙碌又拘束,對摩菈來說卻甘之如飴。她的個性認真,成績出色,自律心也比同年紀的其他少女更加堅定。

    摩菈十九歲那年,前代〈山〉之聖者退休,摩菈從眾多修女當中脫穎而出,成了繼任的聖者。由於她是修女當中最優秀的一個,大家都認為這決定合情合理。

    其後,摩菈非凡的資質逐漸開花結果。才過三年,她的戰鬥實力已經來到聖者的前五名;而在神殿領地的管理上,同樣展現出其才幹。二十六歲那年,她當上萬天神殿的神殿長。在前任神殿長黎烏拉的推舉下,七十八名聖者裡,有四分之三的人表示贊成。

    摩菈幾乎擁有了人們的畢生追求:人望、名聲、地位、權力、財富,以及與這一切相稱的實力。

    但是對摩菈而言,這些全都微不足道。

    神殿長的地位,只是因為當下缺乏適任人選,出於不得已才接下的;而人望與名聲,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財富只要足以度日即可;就連〈山〉之聖者的強大力量,一旦當它不再必要,她隨時都能放手。

    在她心目中,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物。

    接下來的,是魔神甦醒前三年的事。摩菈當時站在彼埃納的神前競技場,也就是後來亞德雷引發騷動的那地方。

    「公主,究竟要我說幾次才明白?要是打不中目標,生出再多劍刃也沒意義的!」

    在那兒的除了摩菈還有三名年輕聖者,她們以六花勇者為努力目標,摩菈則擔任這些後進的指導者。對當時的摩菈而言,這是最重要的工作。

    「那麼這樣如何!」

    〈刃〉之聖者娜榭塔妮亞從地面召出一把又一把的劍刃,毫不留情對準了摩菈。

    攻擊乍看有幾分氣勢,無奈出招過慢,外加準頭也不足;摩菈以鐵甲輕易撥掉劍刃,潛進娜榭塔妮亞懷中給了她一拳。

    「力量有餘,但欠缺駕馭。這就算打得贏蝦兵蟹將,對上強敵肯定不管用的。下一個丨」

    「好的,頭頭,我今天一定會給你一頓顏色瞧瞧。」

    接著挑戰而來的是〈鹽〉之聖者崴綸,她擁有的力量,能將打中的東西全化為鹽塊。即使是一擊必殺之拳,打不中的話一樣毫無意義。摩菈只靠上半身就閃開那單調的重擊,並乘隙使出一記掃腿,把攻擊揮空而腳步踉蹌的崴綸踢飛。

    「攻擊太單調了!而且要是不學會遠距離的戰鬥法,永遠也不會有長進!下一個!」

    「嗚嗚……神殿長您太強了,我不想跟您打呀。」

    〈火〉之聖者琳利爾放出火焰攻擊摩菈,但摩菈僅雙手一振,就將火焰吹回琳利爾那兒。「你的全力就只有這樣?給我好好向火神祈禱,提升你的神力!」

    下一個——摩菈正打算開口,但忽然想起眼前只有三名六花候補,而〈刃〉之娜榭塔妮亞、〈鹽〉之崴綸、〈火〉之琳利爾,如今全都被她擊倒了。

    「你們這群不爭氣的東西,乾脆三個一起上吧!」

    於是大家站了起來,一同攻向摩菈。特訓就這麼不斷持續,直到三人再也動彈不得為止。

    待指導結束,時刻已是黃昏。摩菈獨自走在神前競技場的走廊上,娜榭塔妮亞等三人則是離開競技場,前往醫療所報到。

    娜榭塔妮亞的才能驚人,再過三年想必能超越摩菈;崴綸雖然差了點,但也還有成長空間;而琳利爾的進步,似乎已經面臨極限。摩菈如今正煩惱著,究竟該命令她引退,另外培養新任〈火〉之聖者,還是期待她有一天能夠脫胎換骨。

    該如何教育優秀戰士,讓她們達到足以對抗魔神的水平——摩菈一邊走,一邊思考這課題。……

    但隨著腳步由競技場漸漸邁向彼埃納的富麗皇宮,關於戰鬥的一切,以及迫近而來的魔神威脅,也逐步被她拋諸腦後。

    「宣妮菈,我回來了。你今天有沒有當個乖孩子啊?J

    一打開位於皇宮角落的客房,裡頭的小女孩踏著蹣跚步伐撲進摩菈的懷裡。摩菈的身份頓時從負責守護世界的戰士,變回再平凡不過的母親。

    「宣妮菈,今天玩了些什麼?」

    「跟爸爸一起玩了大富翁。」

    「大富翁是嗎,媽媽也好想陪你一起玩呢。好乖好乖,你這可愛的小傢伙。」

    一抱起心愛的獨生女,發現她似乎又變重了些,讓摩菈的嘴角又笑得更開了。

    「飛高高、飛高高~~」

    「宣妮菈可真是愛撒嬌啊。」

    正當她逗著女兒玩,一旁來了個白髮斑駁的壯年男子。

    「真是的,只要有了宣妮菈,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男子名叫剛納•切斯特,是摩菈的丈夫,年紀比摩菈大十二歲。

    聖者並沒有保持單身的義務。七十八名聖者裡近半數有自己的家庭,就連身為聖者候補的修女,擁有戀人或丈夫也不是什麼稀奇事。而摩菈也是在繼任為〈山〉之聖者前,就已經與剛納結襖。

    「宣妮菈,媽媽她累了,過來爸爸這兒吧。」剛納抱起宣妮菈。

    「無所謂無所謂,這根本算不上什麼。來吧,宣妮菈,陪媽媽一起玩玩/」

    說著,摩菈從剛納手中搶過自己的女兒。剛納看著被舉上天、笑得開懷的宣妮菈聳了聳肩。

    「真是的……都是因為你,把宣妮菈寵成這麼黏人的孩子。」

    「這是什麼話?黏著人撒嬌有什麼不好?來吧,宣妮菈,來玩盪鞦韆。」

    摩菈吊著宣妮菈,輕輕地左右晃了起來。雖然對丈夫有些過意不去,但她現在一點也不想放開女兒;只有宣妮菈,能讓她暫時忘掉神殿長這個重擔。

    兩人結婚十餘年,卻總是求子不得,就在即將死心時,好不容易得到這個寶貝女兒;而她也平平安安地日漸茁壯,沒有殘疾病痛,也沒有發育遲緩等問題。

    女兒的健康,為摩菈帶來多大的勇氣與力量,沒有孩子的人肯定是難以想像。

    剛納是個好丈夫。他沒有特別的神力,智慧與勇氣也與凡人無異,卻是情感深厚又真摯的人。他不只代替摩菈照顧家庭,有時還會輔佐神殿長的事務。要是沒了他,摩菈想必無法勝任這繁重的工作。

    「媽媽,再來盪鞦韆,再來盪鞦韆。」

    摩菈大大晃起女兒的身子,把宣妮菈逗得高聲而笑。即將面臨的魔神之戰,此刻早已被摩菈忘得一乾二淨。

    無可取代的寶貝——那既不是地位,也不是力量,而是心愛的女兒與丈夫。對摩菈而言,沒有什麼比她們更重要了。

    這是三年前,世界尚未掀起波瀾的昔日舊事。

    亞德雷在管理霧幻結界的小神殿前啞口無語;不只是他,其他夥伴也一樣陷入沉默,瞧著眼前的這名少女——蘿蘿妮亞•曼切特。

    「請問,為什麼會有七個人在呢?」

    還不瞭解狀況的蘿蘿妮亞,納悶地看著眾夥伴。

    「真想不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芙雷米嘀咕。

    「……這沒道理。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又增加了!」摩菈再次頭疼了起來。

    「呃……請問是什麼增加了呢?」

    蘿蘿妮亞惶恐地看著摩菈與亞德雷。隨後,她終於注意到亞德雷的傷勢。

    「亞德,你怎麼受傷了?看來剛剛果然有過戰鬥嗎?等我一下,我馬上幫你治療。」

    蘿蘿妮亞伸出手,打算扶起亞德雷,但卻被他阻止下來。現在可不是接受治療的時候。

    一看週遭同伴,有人驚訝得啞口無言,有人則是一副受夠了似地看著蘿蘿妮亞;大家的反應雖然各有不同,但亞德雷看不出,哪個像是第七人的表情。

    「……各位,你們認為呢?」亞德雷問道。

    「還能怎麼認為?事情又回歸原點了。」芙雷米語帶不耐地回答。

    「又是拖延之計嗎。我們究竟要到何時才離得開這座森林?」摩菈也接著開口。

    由於無從理解事態,蘿蘿妮亞只能手足無措地待著。她交互看了看亞德雷與摩菈,接著忽然垂下了頭。

    「……那個……對、對不起!」

    「蘿蘿妮亞,為何要道歉?」摩菈說。

    「那個……都因為我遲到……好像給大家添了麻煩……對不起,對不起!」

    蘿蘿妮亞連連道歉。看著那彎腰賠罪的樣子,讓亞德雷心想,她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這不是你的錯……應該不是。總之快把頭抬起來吧。」

    聽亞德雷這麼說,蘿蘿妮亞這才縮著身子,環顧每一位同伴。

    「所以,這小子是什咪人?」韓斯問道。摩菈則替蘿蘿妮亞回答了他。

    「就如同剛才的自我介紹,她是〈鮮血〉聖者蘿蘿妮亞•曼切特,曾跟我一同在萬天神殿住了兩年半。別看她模樣不太可靠,實力可是有口皆碑的。」

    「謝、謝謝您的誇獎。」得到摩菈稱讚,蘿蘿妮亞很有禮貌地答謝。

    「但她一副很弱的樣子喵。」韓斯搔搔頭。

    「實力有口皆碑?別開玩笑了吧。蘿蘿妮亞明明是出了名的窩囊又遲鈍吧?」

    一聽恰姆這麼說,蘿蘿妮亞又瑟縮了起來。

    「強不強並不是重點,問題在於她是敵是友。」

    芙雷米的手指已經扣到扳機上,目光也同樣充滿敵視。

    「那個……對、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會好好反省的,請、請大家原諒!」

    蘿蘿妮亞有如搗蒜般不停點頭。亞德雷嘆了口氣,並對著殺氣騰騰的夥伴們說了。

    「……總之,大家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於是亞德雷等人紛紛對蘿蘿妮亞報上名字,亮出自己的紋章。

    亞德雷、摩菈、恰姆與蘿蘿妮亞早已認識,彼此沒多說些什麼;葛道夫與蘿蘿妮亞雖然素未謀面,但似乎都聽過對方的名字;芙雷米報上姓名,說自己是〈火藥〉聖者,對凶魔之子或六花殺手的身份則是絕口不提;至於韓斯,蘿蘿妮亞則對他的剌客身份頗為驚訝。

    聽完眾人的介紹,看了大家的紋章,蘿蘿妮亞總算理解了當前的異常事態。

    「有、有七個六花勇者?這是怎麼回事?」

    「非要有人解釋才能明白嗎?」芙雷米無奈地答道。

    「……對不起。」

    「這裡頭有個冒牌貨,而且我認為,那人應該就是你。」

    芙雷米殺氣騰騰地說道。蘿蘿妮亞被她嚇得發出小動物般的慘叫聲,並節節退後。

    「慢著,芙雷米,目前還不能確定就是她。」亞德雷介入兩人之間。

    「的確是不能確定,但也只能這麼想了。如果她不是第七人,那你覺得誰才是?」

    亞德雷什麼也說不上來。他護著蘿蘿妮亞,一邊回想之前與娜榭塔妮亞的戰鬥。

    不可能是芙雷米。要是沒有她,亞德雷早就死了。韓斯跟恰姆也同樣不可能,因為從結果來看,正是他們兩人抽絲剝繭,才得以揪出娜榭塔妮亞。

    摩菈曾經煽動夥伴除掉亞德雷,但亞德雷認為,她只不過是被娜榭塔妮亞騙了。葛道夫是娜榭塔妮亞的部下,要說可疑的確可疑,但從狀況來看,他應該也是被騙的人。

    「除了她,不可能是其他人。」

    芙雷米語氣篤定,而韓斯與恰姆似乎也持相同意見。

    「慢著,有個地方不太對勁。假設蘿蘿妮亞真是第七人,那麼她當初為何沒跟娜榭塔妮亞一起來?讓娜榭塔妮亞陷入孤立,有什麼意義?」

    「娜榭塔妮亞……公主殿下出了什麼事情嗎?」蘿蘿妮亞問道。可惜現在並不是解釋的時候。

    「搞不好她們本來打算一起行動,因為某些緣故,結果來不及會合唄。」

    「例如什麼緣故?」

    「敵人的事情我怎麼曉得咧。」韓斯笑著聳聳肩。

    「……亞德雷,快點讓開,那裡很危險。」

    芙雷米槍口對準蘿蘿妮亞,但亞德雷背對槍口,護著蘿蘿妮亞。

    「芙雷米,把槍放下,蘿蘿妮亞並不是第七人。」

    開口的人是摩菈。芙雷米的視線轉而朝向她。……

    「我剛剛說過,我跟蘿蘿妮亞一起在萬天神殿待了很長一段時間,而她根本不是會騙人的人。」

    「我們先前也是這麼看待娜榭塔妮亞的。」

    「蘿蘿妮亞不曾有過可疑舉動,也沒機會跟凶魔或它們的手下來往。」

    摩菈也挺身站到槍口前,就像是在對她表示,如果想開槍就來吧。

    「摩菈,你明白自己的立場喵?除了蘿蘿妮亞,第二可疑的就是你咧。」

    聽了韓斯的話,摩菈臉色一沉。

    「我遭懷疑是無可奈何的事,但蘿蘿妮亞絕對是真貨。」

    「夠了,再這樣下去,豈不是又要重蹈覆轍了嗎。」護著蘿蘿妮亞的亞德雷,咬著牙並說道。

    「現在這裡頭混了個敵人,要是沒將他找出來,就沒辦法繼續前進。」

    芙雷米與亞德雷彼此對峙。這時,一旁的恰姆看著另一個方向。

    「好像有人來了。」

    從大陸那頭傳來馬蹄聲,身披奢華黑色鎧甲的一團騎兵,朝神殿這兒奔來。

    「是敵人嗎?」芙雷米槍口轉往聲音的來向。

    「不對,那應該是葛恩拜亞的國王唄。」韓斯隨後回答。葛恩拜亞即是位於大陸,與魔哭領相鄰相迎的國家。

    「蘿蘿妮亞小姐,大事不妙了!六花勇者都在嗎?」跑在前頭的中老年男子喊道。

    看來這人就是葛恩拜亞王,也就是霧幻結界的製作者。他與騎兵團一來到神殿前,隨即下馬並卸下頭盔,恭敬地行了個禮。

    「聽聞霧幻結界有異,本人葛恩拜亞王鐸爾坦三世率領親衛隊一同趕至,願替諸位效命。」

    見到這莊重又不失威嚴的堂堂之態,亞德雷心想,這人想必是個英明的君王。

    「我是六花勇者,〈山〉之聖者摩菈•切斯特。一國之君前來協助,我們至感惶恐。倒是您說大事不妙,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摩菈代表七人與他應答。

    「我接到報告,散佈於我國的凶魔正朝著這座森林集結,恐怕再過幾小時,就會進攻此處。」

    聽了國王的報告,七人陷入緊張。大陸上的凶魔總數雖然不得而知,但起碼也有兩千左右,要是它們結群進攻,一行人搞不好會全軍覆沒。

    真是太輕忽大意了——亞德雷懊悔地咬著牙。霧幻結界本來就是為了拖延大陸上的凶魔而設的,一旦解除,凶魔當然會朝魔哭領蜂擁而入。

    「也許我們暫時撤退會比較好。」芙雷米說。

    「恰姆才不要逃跑,第七人根本沒什麼好怕的。」然而恰姆反駁她。

    「可、可是,如果分不清誰是敵人,要對抗凶魔實在是……」

    「蘿蘿妮亞,恰姆說得沒錯。撤退對狀況毫無幫助。」摩菈向膽怯的蘿蘿妮亞說明。「真要選的話,還不如直接前進,要來得更有趣唄。」

    「你的有趣是指什麼?」

    「越多危險,不就越有意思喵?」韓斯嘻嘻笑著。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提出意見,葛恩拜亞王與他的屬下只能一臉為難地在旁關注。總數七名的六花勇者,同樣令他們不知所措。

    「繼續前進太危險了,第七人肯定設了下一個陷阱等著我們。」

    而夥伴們絲毫沒將葛恩拜亞王放在心上,依然議論不休。

    「這可難說了喵,搞不好撤退才是最危險的。」

    「什麼意思?」

    「也許蘿蘿妮亞算準我們會撤退,事先設下了圈套也難講,對唄?不過對我來說,這樣反倒更有意思就是了喵。」

    韓斯與芙雷米爭論到一半,摩菈插了句話進來。

    「我剛也說過了,蘿蘿妮亞絕不會是敵人。」

    「請你別多嘴,摩菈。很遺憾,現在的你一樣不太能信賴。」

    「等一下啦,恰姆也一樣不信賴芙雷米呀,你可是凶魔呢。」

    恰姆的非難,讓芙雷米露出些許怒色。

    「夠了!現在就算商量也沒用的!」

    亞德雷大聲喝道,試著讓全員安靜下來,眾人的視線全彙集到亞德雷身上。

    「現在大家都無法互信。這樣就算再怎麼商量,也不可能討論得出結果的。」

    「……那麼亞德雷,你覺得該怎麼辦?」

    「一切由我作主,大家照著我說的做,不得提出異議。」

    若是一般情況,如此目中無人的提案肯定招致反彈,但亞德雷認為目前除了蠻幹,別無其他辦法。

    「目前能保證自己不是第七人的,就只有我一個,所以照著我的話做,是最合理的方法。」

    韓斯、恰姆以及芙雷米,紛紛面露不滿。

    「這也許是最好的法子,但我總覺得不太放心呀。」

    「你們難道忘了嗎?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啊。由我來下判斷,難道還會出差錯嗎?」

    「會。」

    「嗯。」

    芙雷米與恰姆想都沒想就回答。

    「但目前的確只能這麼辦。就像亞德雷說的,再這樣下去根本沒完沒了。」摩菈說道。而蘿蘿妮亞雖然沒表示什麼,但看來也並不反對。

    「好唄,只好這麼辦了。雖然這小子挺蠢的,不過倒也沒蠢到無可救藥。」

    「……你也多信賴我一些吧,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啊。」

    「喵,是是是。」韓斯隨口打發掉亞德雷。

    總之,目前要進還是要退,只能交由亞德雷判斷了。

    「摩菈,我問一件事。有什麼聖者的能力,是能夠分辨第七人的嗎?」

    但回答亞德雷的並不是摩菈,而是芙雷米。

    「我聽說過有個〈語言〉聖者,叫做瑪姆安娜,擁有看破謊言,讓對方說出真話的能力。」

    要是有這種能力,的確是能識破第七人。然而摩菈卻搖搖頭。

    「行不通的,瑪姆安娜人在萬天神殿裡,而從這裡就算再怎麼快,也得花七天才能抵達神殿。」

    這樣是行不通的。要是把十四天花在往返上,就沒時間再打倒魔神,何況誰也無法保證〈語言〉聖者目前依舊平安。

    只能橫下心繼續前進了——打定主意後,亞德雷對葛恩拜亞王說道。

    「我是地表最強的男人亞德雷•麥亞。葛恩拜亞王,你也許不瞭解狀況,但請默默照著我的話做。現在要再啟動霧幻結界,得花上多少時間?」

    「我們已經帶了水與糧食,準備長期抗戰。若要展開結界,隨時都不是問題。」

    「那麼就在三十分鐘後啟動它,並且在我們打倒魔神前想辦法死守結界。辦得到嗎?」

    「照當初的設計,魔神一旦被打倒,結界就會自動解除;在這之前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手動解除它的。」

    亞德雷點點頭,轉頭看著夥伴。

    「我們就朝魔哭領進攻,沒意見吧?」

    芙雷米雖然對前進的決定面露難色,但並沒有反對的意思。而蘿蘿妮亞也是一樣。

    「敵人搞不好將戰力集結在魔哭領入口,大家可別掉以輕心。出發!」

    隨著亞德雷一聲吆喝,七人一起奔了出去,蘿蘿妮亞就在這時湊到亞德雷身旁。

    「亞德,扶著我的肩膀吧。」

    「我不要緊的,跑跑步還不是問題。」

    聽到這回應,蘿蘿妮亞將手搭到亞德雷肩膀上。隨著她手掌散發朦朧光芒,亞德雷的身子也熱了起來。

    「那就邊跑邊治療吧。我可是〈鮮血〉聖者,對療傷可是最拿手的喔。」

    「好吧,麻煩你了。」

    「亞德,這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實在是一頭霧水。」

    我也一樣一頭霧水啊——亞德雷心想。

    七人穿過森林,越過海岸線,最後終於踏上散發些微異臭的魔哭領。過沒多久,眾人背後冒出一團巨大的霧氣。

    至此,亞德雷等人再也無路可退,唯有打倒魔神才出得了魔哭領。然而這是場輸不得的背水一戰,亞德雷認為斷了退路,反而是件好事。

    魔哭領是座西北走向的狹長半島,僅東邊一小部分與大陸西側相連;半島內部地形極其複雜,全貌至今依舊未明,以常人的腳步,大概得花上五天才能橫越。持花聖者留下的紀錄以及歷代六花勇者畫出的殘缺地圖,是少數有關魔哭領內部的文獻。

    一般認為,要搭船登上魔哭領是不可能的事。魔哭領不但海岸線漫長,而且沿岸全都被錯綜複雜的淺灘環繞,岸壁也佈滿了岩刃。凶魔花了漫長光陰,將整座半島打造成巨大的要塞,除了陸路或是空降,基本上沒有其他辦法可進入魔哭領。

    而六花勇者的目的地——魔神沉眠之地,就在魔哭領的西北端。

    當年持花聖者為那地方起了個名字,叫做落淚鄉。

    魔神從甦醒到完全復活,期間大約三十日。要是六花勇者沒在那之前抵達落淚鄉,世界將萬劫不復。

    進入魔哭領已經過了半天,亞德雷扶著蘿蘿妮亞的肩膀站著。被娜榭塔妮亞剌穿的腹部如今又痛了起來,他甚至能感覺得到血液慢慢滲出。

    「亞德,我幫你治療一下肚子,你放輕鬆些。」

    蘿蘿妮亞摸著亞德雷的腹部。操縱血液的能力活化了亞德雷的自癒能力,血也很快就止住了。

    亞德雷等人目前停留在位於魔哭領東部的溪谷地帶,人們稱其為咯血谷。據說當年持花聖者與魔神奮戰時,由於過度積勞而吐血,此地也因此得名。

    前往溪谷的途中沒發生過戰鬥;原本以為會埋伏滿佈的海岸地帶,並沒有凶魔的蹤影,一行人輕易就抵達此處。

    在曲折綿延的溪谷裡,七人步步為營,一面提防外來的凶魔威脅,一面還得留意同伴的造反或詭計,腳步也因此十分遲緩。

    溪谷靜謐得近乎陰森。除了芙雷米先前狙殺了幾頭疑似放哨的凶魔,一行人沒再見到其他敵影。

    目前,芙雷米與摩菈上前線偵查,其餘五人正等著她們歸來。

    「蘿蘿妮亞,你還好吧?臉色蒼白成這樣。」

    「……沒事,我不、不要緊的。」

    前不久,亞德雷在前進魔哭領的途中,把與娜榭塔妮亞的一戰告訴了蘿蘿妮亞。關於娜榭塔妮亞的背叛,蘿蘿妮亞一時還難以相信。

    除此之外,亞德雷也一併透露了芙雷米是凶魔之子,以及她六花殺手的身份,讓蘿蘿妮亞聽得面色慘白。芙雷米殺掉的勇者候補之一——〈冰〉之聖者艾思芮,似乎是她的舊識。

    「我知道跟芙雷米並肩作戰讓你心情很複雜,但現在先忘了那些舊事吧。要是夥伴間再起內鬨,對大家一點好處都沒有。」

    「……好、好的。」

    「亞德雷。」外出偵查的芙雷米剛好在這時回來了。

    「咿……!」

    但她一開口,蘿蘿妮亞卻發出慘叫,把她嚇了一跳。

    「……蘿蘿妮亞,你怎麼了?」

    「我沒、沒事,我很好。」

    蘿蘿妮亞很怕芙雷米。不只是芙雷米,對身為剌客的韓斯,蠻橫的恰姆,以及曾是娜榭塔尼亞下屬的葛道夫也是同樣畏懼。只有跟身為舊識的亞德雷與摩菈,她才能放下心來正常說話。

    被敵人滲透的確很可怕,但要是怕過頭也不是辦法。

    「……沒發現凶魔蹤影,暫時可以放心。摩菈已經往前方去了,我們快追上去與她會合吧。」

    說完該說的話,芙雷米轉過身子。於是七人也跟在她身後,加緊腳步前進。

    突然,溪谷上傳來一聲鳴叫,把蘿蘿妮亞嚇得身子一顫。亞德雷抬頭一看,原來只是頭穿越溪谷的鹿。

    其實魔哭領裡,野生動物出乎意料地多。魔神釋放的瘴毒並不影響人類以外的生物,而凶魔除了進食,也不會無故獵捕動物。

    「有一頭鹿耶,真可愛。不過恰姆的寵物更可愛就是了。」恰姆笑道。被嚇著的只有蘿蘿妮亞一人。要是連遇上一頭鹿都心驚膽顫,真不曉得她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挑戰。

    「欸,牛小姐,看你這麼弱的樣子,真的是六花勇者嗎?」恰姆晃著狗尾草問道。

    「咦,這個……」

    「恰姆很清楚,蘿蘿妮亞是個半吊子聖者,是出了什麼差錯才被神選上的。恰姆簡直無法相信,像你這樣的人也能成為六花勇者。」

    「這個……」蘿蘿妮亞依然是垂著頭。

    「……搞、搞不好……真的是出了什麼差錯也說不定。」

    你怎麼會這麼說呢——亞德雷心想。

    「恰姆呀,實在是很不耐煩。蘿蘿妮亞,你如果是第七人,還是趁早承認比較好喔,因為現在道歉的話,恰姆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喂,夠了!」

    「……紋章浮現的時候,我也不敢相信自己是六花……覺得自己會被選上,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

    「那就這麼決定囉。」

    就在亞德雷打算斥責恰姆的同時,聲音自前方傳來。

    「我認為蘿蘿妮亞很強。」開口的是芙雷米。

    「我聽說摩菈相中她的才能,親自實施菁英教育。因為萬天神殿有她,我才無法對摩菈下手。」

    「喔~~所以她其實真的有兩下子囉?」

    「謝、謝謝您,芙雷米小姐。」

    「沒必要道謝,我也是一樣懷疑你的。」

    「嗚……」蘿蘿妮亞縮起身子。

    「倒是關於你,我只知道你是〈鮮血〉聖者,以及實力不差這兩件事。你何不說說自己的事呢?」

    「是啊,蘿蘿妮亞,你就談談你自己吧。」亞德雷催促道。

    「我原本只是個傭人,在兩年前成為聖者。我當初原本打算放棄這身份,可是在摩菈小姐的命令下,開始以當上六花勇者為目標,在萬天神殿跟摩菈還有〈鹽〉之聖者崴綸學習戰鬥術。」

    「……告訴我們魔神甦醒後,你來這裡的途中經過。」

    「好、好的。呃……魔神甦醒後,我得到六花紋章時,人正待在黃果之國的〈火〉之神殿,跟琳利爾……對了,琳利爾就是〈火〉之聖者……跟她一同修行。」

    「然後呢?」

    「其實我應該會更早到的,只是途中遇上被凶魔襲擊,需要治療的傷者;我很擔心自己會遲到,但又沒辦法對他們置之不理,才會拖到現在才來……抱歉。」

    「那抵達霧幻結界時呢?」接著換亞德雷問。e

    「我是在昨天深夜抵達森林,當時結界就已經啟動了。我在營寨遇見葛恩拜亞王,聽他說了關於結界的事,但他也不明白狀況,只說營寨被來路不明的士兵佔領,連結界也不知為何被人啟動。」

    「接著天一亮,結界一消散,你就跟我們會合了?」

    蘿蘿妮亞點點頭。

    「剛剛她說的,有誰覺得哪裡可疑嗎?」

    聽亞德雷這麼說,韓斯開口了。

    「她真的待過〈火〉之神殿喵?」

    「這點等之後再問摩菈吧。除此之外,我想應該沒有其他可疑之處了。」

    「看來是唄。」

    「欸,你怎麼認識亞德雷的?」原先默默旁聽的恰姆問了。

    蘿蘿妮亞望著亞德雷,與他四目相接。亞德雷點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但說無妨。

    「我跟亞德雷是兩年前認識的。各位有聽過艾特洛•史派克先生嗎?」

    邊聽著蘿蘿妮亞的話,亞德雷回想起往事。

    當時的蘿蘿妮亞只是個平凡少女;亞德雷沒想到她會成為戰士,甚至成為六花勇者,更沒想到會有與她再見面的一天。

    亞德雷十歲那年來到深山裡,拜孤傲的戰士艾特洛•史派克為師,花了八年時間,將他所自創的武術、知識、秘密道具的製法竭盡吸收。

    其實艾特洛•史派克收過的徒弟並不只亞德雷一個,過去曾有不少人為了成為六花勇者而拜入艾特洛門下,但都承受不住那超出常軌的恐怖訓練而下山,只有亞德雷一人挨過。

    但除了那些人,艾特洛偶爾會承接委託,為各國前來的精銳、著名傭兵、聖者指導武術。那些人帶著大臣或傭兵團長的介紹信前來,成為艾特洛的短期弟子,學習新的戰術與知識。艾特洛雖然過著隱士般的生活,但並沒有與俗世徹底絕緣。

    而大約兩年多前,蘿蘿妮亞•曼切特帶著介紹信,造訪艾特洛的住處。

    當時的她,就跟現在沒兩樣……不對,是比現在更怯懦膽小。

    「亞德雷。」

    待在深山裡不分晝夜練習擲針的亞德雷,這天突然被師父叫住。儘管手指的水泡都破了,上頭肉綻血流,他依然練習著擲針,即使師父就在一旁,也未曾停止。

    「這女孩叫蘿蘿妮亞•曼切特,是〈鮮血〉聖者。接下來兩個月,我得教她關於凶魔的生態與應付方式,你可別打擾到她。」

    說完,艾特洛指了指身旁的少女,但亞德雷既沒問候她,也沒回應師父。當時的亞德雷,性格遠比現在更陰沉、更渴望復仇,不但憎恨全世界,更憎恨自己的無力。

    「好歹做個自我介紹吧。」艾特洛說。蘿蘿妮亞躲在艾特洛身後,怯怯地,著亞德雷。

    「我叫亞德雷•麥亞,將來會成為地表最強的男人,但現在還不是,所以別跟我說話。」

    「好、好的,對不起。」

    「走吧,蘿蘿妮亞。」

    艾特洛話剛說完,亞德雷隨即動了起來。他先是擲出手裡的針,接著拔出小刀朝艾特洛砍去。

    「呀啊!」一旁的蘿蘿妮亞發出哀號,癱坐在地。

    艾特洛以單指撥掉飛針,揪住亞德雷的手腕使勁一摔。倒地的亞德雷沒死心,對準艾特洛的腳踝又是一記揮砍,即將命中之際卻揮了個空,並挨了艾特洛迎面一踹,鼻子頓時鮮血直流。

    「你、你沒事吧,亞德雷先生。」

    「我不是叫你別跟我說話嗎。」

    說著,亞德雷打算起身,但腳卻不聽使喚。

    「〈鮮血〉聖者,不必放在心上。反正這小子再過不久就得走人了。」

    「呃,請問……?」

    「我命令過那小子,要他不計任何手段打倒我,並且要是在十六歲生日前沒能辦到,就等著被逐出師門。他下個月就滿十六歲了。」

    「嗚……」

    艾特洛踩著亞德雷的臉,對他說了。

    「笑吧。」

    亞德雷試著動唇,但卻笑不出來——飢渴、無力與絕望感奪走了他的笑容。

    艾特洛對著倒地的亞德雷吐了口口水。

    「垃圾東西。」

    於是艾特洛留下亞德雷,帶著蘿蘿妮亞離開了。亞德雷槌著地面,放聲嘶吼。

    艾特洛與亞德雷平時都住在洞窟裡,過著山野走獸般的生活,蘿蘿妮亞來了之後,則是住在艾特洛建造的小木屋——山裡唯一像個人住的地方。期間,艾特洛片刻不歇地傳授蘿蘿妮亞關於凶魔的知識,打點她的三餐起居,對亞德雷則是放任不管。

    另一頭,亞德雷天天找艾特洛挑戰,也天天被擊敗,靠著意志力克服與日倶增的傷痛重新站起來。

    當時的亞德雷,還沒從艾特洛那兒學到任何東西。而亞德雷明白,艾特洛是絕不講情的,要是沒在一個月內打倒他,到時真的會被逐出師門,邁向六花勇者之道也將隨之斷絕。

    亞德雷腦海裡,烙著一頭凶魔的身影,片刻不曾遺忘。那頭凶魔背後生了三根翅膀,以兩條腿直立步行;那頭凶魔擁有蜥蜴般細長的顏面,掛著一副和氣的笑容;那頭凶魔毀了村莊,奪走了他的姊姊與朋友。

    如今佔據亞德雷心靈的,已不只是憎恨;除非擊敗凶魔,親眼目睹它死,否則亞德雷就踏不出人生的下一步。

    蘿蘿妮亞的存在,亞德雷絲毫沒放在心上。

    某天夜裡,一如往常敗給艾特洛的亞德雷,原本倒在洞窟裡爛睡如泥,從背後傳來的一陣觸感,讓他一躍而起。

    「你來做什麼!」發現提著油燈的蘿蘿妮亞就坐在一旁,亞德雷放聲一吼,把她嚇得逃到洞窟一角,身子顫抖了起來。

    「艾、艾、艾特洛先生要我為你療傷……」

    「……艾特洛叫你來的?」

    「因為我……呃,我是〈鮮血〉聖者……能為人療傷。」

    「……麻煩你了。」

    於是亞德雷躺到地上,蘿蘿妮亞則向鮮血之神祈禱,借助神力為他治療。蘿蘿妮亞的手一觸摸,傷口漸漸地癒合復原。

    「人類血液具有恢復力,能自然而然修復傷痛。只要增進這股力量,就能像這樣子治療傷口。」

    「聖者的力量還真神奇啊。」

    亞德雷的讚歎,讓蘿蘿妮亞高興得臉頰微紅。

    「……你也想成為六花勇者嗎?」

    「咦?」

    「也對,我何必多問呢,那可是所有戰士的最終目標。」

    聽他這麼說,蘿蘿妮亞搖搖頭。

    「這個……我這麼說,您也許會覺得很奇怪……」

    「怎麼?」

    「其實我正考慮下山。」

    「艾特洛刁難你嗎?」

    「不是的。我打算放棄,不想成為六花勇者了……可能聖者那邊也該一起辭掉。」

    這話讓亞德雷備感衝擊。他為了變強而活,為了力量捨棄一切,蘿蘿妮亞卻想放棄力量,這是他無法想像的。

    「因、因為,我根本成不了六花勇者,就算出了什麼差錯而被選上,到時也只會給大家添麻煩。所以我才想要不要干脆放棄,別再當〈鮮血〉聖者了……」

    「那你為何來這裡?難道不是為了變強嗎?」

    「這個嘛……」

    「你講清楚。」亞德雷追問的口吻充滿怒氣,蘿蘿妮亞於是畏畏縮縮地說了下去。

    蘿蘿妮亞當初並不是前來修行的修女,只是在〈鮮血〉神殿為修女洗,雜的雜工。大約五個月前,由於上一代〈鮮血〉聖者引退,進行了新任聖者的甄選儀式,獲選的卻不是參加儀式的修女,而是在院子裡曬衣服的蘿蘿妮亞。

    「竟然有這種事情?」

    「畢竟聖者是由神選出來的……神的旨意究竟是什麼,誰也不曉得。」

    蘿蘿妮亞當下雖表明不接任,上一代聖者與修女也認為她的確不適任,但統率眾聖者的神殿長卻下達了指示:要她繼任為〈鮮血〉聖者;要她接受戰鬥訓練以成為六花勇者;要她搬到萬天神殿進行集中教育,以成為優秀的聖者。

    「神殿長說,我會成為厲害的聖者,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修行了好幾年卻還是一樣脆弱,只是不停地給神殿長添麻煩……」

    聽著蘿蘿妮亞的話,亞德雷心中的忿恨漸漸沸騰。

    「……我真恨不得生為女人,因為只要生為女人,就有機會成為聖者。」

    「咦?」

    「能成為聖者就能變強,就能得到力量打倒那傢伙……但我卻是個男的!」

    亞德雷一拳槌向地面。

    「去你的!」

    「啊、嗚……」

    「去你的……為什麼上天要把力量給你?為什麼不是給我,而是給了你這種人?」

    他揪住蘿蘿妮亞的胸襟大力搖晃。

    「我想要力量,想要打倒那傢伙的力量啊!拿什麼換都行,我想要打倒那傢伙的力量!」

    每天嘔血苦練的他,深知自己戰鬥才能的貧乏,每晚只能咒罵自己的無力,帶著悔恨與疲憊爛睡如泥。他心底總咆哮著對力量的渴求,片刻不曾停歇。

    亞德雷求之不得的東西,蘿蘿妮亞卻打算拋棄,這讓他怎麼也無法接受。

    「你如果不要力量,那就把它給我。」

    「……不、不行的,要把力量傳給他人,是難度很高的技術。」'

    「少囉唆!快把你的力量給我!」

    「沒辦法的。這種事就連神殿長跟黎烏拉大人都辦不到,像我這種人當然更……」

    「為什麼辦不到!給我!不管誰的力量都好,我得變得更強才行!」

    亞德雷鬆開蘿蘿妮亞,趴到地面哭了起來。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剌激你的……」

    看著嗚咽的亞德雷,一旁的蘿蘿妮亞也跟著流下眼淚。

    得到力量的少女,與得不到力量的少年,兩人就這麼在洞窟裡哭個不停。

    到了天明時分,亞德雷向蘿蘿妮亞道了歉。世上不幸的人可不只自己一個,他竟然連這麼理所當然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而蘿蘿妮亞也同樣向亞德雷道歉,說自己不懂亞德雷的心情,講出這麼過分的話。

    經過這件事,兩人成了朋友。儘管只是短短兩個月的萍水之緣,彷彿時間一長就會淡忘,但她依然是亞德雷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蘿蘿妮亞省略了許多關於亞德雷的往事,讓亞德雷很是感謝。每次回想起當時的自己,總是讓亞德雷既慚愧又沮喪。

    「原來送你到艾特洛那兒當徒弟的人就是摩菈嗎?我都不曉得她跟艾特洛認識。」亞德雷說。

    「她們倆好像也不算認識,因為艾特洛算是挺有名的人。」

    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等巧合——亞德雷心想。

    「喵嘻嘻嘻,想不到你們只花兩個月就把感情培養得這麼好。亞德雷,瞧你平常像只呆頭鵝,這方面倒是挺有兩下子的喵。」

    「囉唆。」

    亞德雷懶得理會似地打發掉韓斯,一旁的芙雷米則冷眼看著他們。就在這時,摩菈回來了。

    「摩菈,結果如何?」

    「沒看到凶魔的影子,溪谷裡頭也是空空如也。」

    對於她的報告,亞德雷沒抱任何懷疑。事實上溪谷裡的確看不到凶魔,讓亞德因此錯過話語當中隱藏的疑點。

    約十分鐘前,摩菈一邊提防週遭,一邊在溪谷裡走著。由於地形複雜,溪谷裡躲不了太多凶魔,但若要發動偷襲,這卻是個極佳的場所。她注意著身後,注意著上空,小心翼翼地前進。

    「!」

    這時,摩菈看到崖上的一頭凶魔,它的體型偏小,模樣像隻猴子。

    就在摩菈握起拳,擺出迎戰架式的瞬間,凶魔縱身一躍來到她面前,低頭匍匐在地,擺出順從的姿態。

    「……幹什麼?」摩菈望著凶魔的背部嘀咕。凶魔的背上,有串以黑色墨水寫下的文字。

    『敬告摩菈,你的時間所剩無幾了。』

    摩菈盯著那順從的凶魔一會兒,隨後狠狠地朝背部一踏,將它當場斃命。那只不過是頭微不足道的下等凶魔。

    「………」

    摩菈反覆踐踏著凶魔的背部,直到看不清上頭的文字為止。

    「時間所剩無幾?這怎麼可能……」

    納悶地嘀咕完,摩菈留下一具凶魔屍體,離開了那地方。

    「竟然連一頭凶魔也沒遇上……這反而叫人擔心啊。」亞德雷說。

    「而且第七人竟然什麼也沒做,還真是掃興啊。」恰姆也跟著回應。

    她說得沒錯。亞德雷本以為一旦踏入魔哭領,很快就會遭遇下一樁詭計,或是被冒充同伴的第七人乘隙偷襲,如今卻什麼也沒發生,未免太過風平浪靜。

    「也許他不是毫無動作,而是什麼也做不了唄。」韓斯說。

    「怎麼說?」

    「打從一進到魔哭領,夫雷米的殺氣從來沒停過,好像只要有誰輕舉議,她就會一槍斃了對方似的。」

    亞德雷看著芙雷米,而她並沒否認。

    「害我從剛剛就提心吊膽個沒完,這女的真是夠恐怖咧。」韓斯說歸說,臉上倒是笑吟吟的。

    「摩菈,這前方有些什麼?」

    「往前十五分鐘路程有座丘陵,再過去就是山了。我認為那兒就是〈永恆蓓蕾〉的所在地,應該錯不了。」

    聽她這麼說,亞德雷試著對照腦海裡的地圖。看來一行人照著既定路線前進,沒有迷失方向。

    若是腦海裡的地圖無誤,在那座山上,有持花聖者留下的遺物,名為〈永恆蓓蕾〉的結界,是魔哭領內寶貴的安全地帶。亞德雷原本計劃趁白天進入〈永恆蓓蕾〉,歇息過後再深入前進。

    「我有個提議。等到了空曠地帶,我們先休息一下。」這時,芙雷米開口了。

    「暫時沒那必要吧。我希望儘早前往山頭……抵達〈永恆蓓蕾〉。」

    聽了亞德雷的回應,芙雷米搖搖頭。

    「我有話想對大家說,而且希望越早越好。那事情說來話長,而且非常重要。」

    「是什麼事?」

    「關於凶魔陣營的內部情況。」

    芙雷米一說,眾人的緊張頓時升高。

    「我聽說,凶魔是由三大巨頭帶領的。」摩菈說。

    由於經歷了娜榭塔妮亞一戰,加上蘿蘿妮亞又隨後出現,大家也因此忘了這回事;但就如芙雷米所言,這件事至關重要。

    「我們到〈永恆蓓蕾〉再說不就好了嗎?從丘陵到那兒,也沒多長的距離。」

    「如果我是敵人,一定會把戰力部署到〈永恆蓓蕾〉周邊。我不認為到時候有機會慢慢詳談。」

    「這麼說似乎也有道理。若是在開闊空間,就不必擔心遇襲了。等到了丘陵,你就告訴我們吧。」

    「既然決定了,我們趕緊出發唄。」

    韓斯率先提起腳步,恰姆與摩菈尾隨在後,葛道夫也踏出乏力的步伐跟著。

    正當亞德雷打算跟上,芙雷米扯了扯他的袖子。

    「怎麼了?」

    「……感覺得到嗎?」

    「感覺什麼?」

    「那傢伙……就在附近。」芙雷米仰望天空。

    亞德雷的腦海裡頓時浮現,那揮之不去的凶魔身影。

    帶著陰森笑容,一面和氣地與村民談話,一面又毀掉自己故鄉的凶魔;帶走姊姊、親友、以及亞德雷所有一切的凶魔。

    「………」

    胸口悸動陣陣,渾身情緒高漲。亞德雷並不是感應到殺意,也不是察覺到生命威脅,但額頭就是不由自主地滲出汗水。難以言喻的感覺,令他亢奮不已。

    「我能感受到它的氣息。雖然不知道在何處,但它的確在這兒。那纏繞著肌膚,徘徊不去的存在感,我絕不可能遺忘的。」

    亞德雷想起了前天晚上芙雷米曾經提過的事:她說自己是在某凶魔的指示下誕生,說它是三大巨頭之一,說它正是毀了亞德雷故鄉的元兇。

    靈魂傳來警訊,告知「它」的存在。

    「我們也前進吧。就如我剛剛說的,那些事說來話長。」

    「讓我先問一件事吧,那傢伙叫什麼名字?」

    芙雷米看著天空,平靜地回答了他。

    「……泰格狃。」

    「欸,你認為這世上最強大的力量是什麼?」

    就在亞德雷聽見泰格狃道名字的同時,「它」說了這麼一句。

    「我想了又想,左思右想,苦思到最後,我認為那應該是愛。」

    在某個地方,某一頭凶魔——它擁有兩隻手、兩條腿,身高二公尺有餘。跟其他同類相比,它算是相對小型的凶魔。

    凶魔的身軀由綠色及皮膚色的鱗片斑駁拼成,雙手雙腳長出白色羽毛,掌部的肌膚卻像兩棲類一般濕潤;背後有一對巨大黑翼,奇怪的是在兩枚羽翼之間,又生出另一隻天鵝般的白翼,胸口則開了個有如兩棲生物的大嘴。

    彷彿由種種生物雜然混成的奇特凶魔,那細長的顏面,就跟蜥蜴沒有兩樣。

    凶魔坐在一把小木凳上。

    「……這我不太清楚。」

    「我想也是。」

    凶魔手裡拿了本書,邊說邊翻著書頁。帶有布面書皮以及金線裝飾,看似簡樸的這本書,原來是著名舞台劇作家所寫的劇本集。

    「啊啊,維傑爾王子,我詛咒你!詛咒你那碧藍的美麗雙眸!詛咒賜你眼眸的父與母,詛咒映入你眼中的我,一切的一切!」

    間諜為了毒殺敵國君主而潛入皇宮,卻愛上該國的王子——凶魔閱讀的,就是這麼一出舞台劇。

    「真不曉得為何女主角前不久還在訴說情愛,如今卻口出此言。看似平凡無奇的文字排列,卻帶來無窮無盡的謎團,愛的力量確實驚人啊。」

    「……恕小的僭越,玩笑話還是到此為止吧,六花勇者已經往這裡來了。」

    「呵呵呵,這麼說也是。我就暫時告別這幻想的愛,去瞧瞧現實的愛吧。」

    凶魔放下書本,隨後拿起桌上一顆碩大的無花果。

    「過去,魔神敗給了持花聖者的愛。」

    凶魔咬下無花果,咀嚼併吞下。

    「我們曾經二度敗給六花勇者,敗給支持他們的愛。然而這一次,結局將會和以往不同。」

    凶魔站了起來。

    「第三代六花勇者,這次你們將會因愛而敗。」

    凶魔——泰格狃仰起頭,露出無聲的笑容。

    十五分鐘後,亞德雷一行人來到丘陵的頂點。

    一如摩菈所言,這是個免受偷襲的空曠場所,就算敵人現蹤,在登上丘陵之前,也有充分時間讓大家備戰。而目前不管週遭山谷以及上空,暫時都看不到凶魔的蹤跡。

    登上丘頂後,亞德雷鬆了口氣,放下扛著的鐵匣,卸下皮甲檢查傷勢。多虧有摩菈與蘿蘿妮亞的治療,如今傷口幾乎癒合,大概到晚上就能完全康復。

    「明明什咪事也沒做,但總覺得好累呀。」韓斯說道,而亞德雷也深有同感,大家不只得擔心偷襲,還得承受各種煩惱的折騰。

    尚未現蹤的凶魔群,真身不明的第七人——除了這些外來煩惱,再加上殺氣逼人的芙雷米,不知何時會起亂子的恰姆,困惑膽怯的蘿蘿妮亞。種種不安的要素,亦潛藏在夥伴之間。

    而他,更是令人憂心。

    「……葛道夫,你還好吧?」

    亞德雷向葛道夫問話,但他卻木然而坐,什麼話也不答;除了空洞的雙眼,緊抿的嘴唇,

    剩下的就只有僵硬的神情。

    不管蘿蘿妮亞出現時,還是前進魔哭領的途中,他都不曾說過一言半語,總是心不在焉,

    望著空無一物的半空。

    這也難怪了。被敬愛的公主背叛、譏笑與拋棄,他此刻的心境不難猜度。何況事發至今連一天都還不到,要求他即刻振作,的確是強人所難。

    雖然是眾人口中的天才騎士,但他終究只有十六歲。

    「葛道夫,我知道這要求很不合理,但拜託你打起精神來吧。」

    亞德雷再次說道。然而別說回應了,他似乎就連話都沒聽進耳裡。

    「像那種女人,還是趁早忘了唄。你想想,等我們這趟結束回家,想要怎樣的美女全都任君挑選,加上你長相跟出身都不賴,根本連動口都不必,女人就會自己靠上來了。」

    對於韓斯的話,他依然毫無反應。

    「原來他對娜榭塔妮亞這麼著迷。」

    「畢竟先不論內在,她的臉蛋的確標緻。而根據我之前觀察的那幾眼,那胸部應該也挺有料的唄。」

    「…………重點應該不在那上頭吧。」

    亞德雷邊說邊嘆氣,隨後悄悄從腰間小袋裡拔出針,一聲不響地扔向葛道夫。

    「!」

    葛道夫伸出兩指接住飛針,扔回亞德雷那兒。他的臉依然朝著地板,對飛針連連看都沒看一眼。

    「看來即使灰心喪意,戰鬥力倒是一點也沒衰退。這傢伙真是不簡單啊。」

    亞德雷笑了。葛道夫依然面無表情。

    這時,摩菈向亞德雷招手,於是亞德雷湊過去聽她說話。

    「亞德雷啊,我想第七人恐怕就是葛道夫了。你不覺得我們該採取什麼手段嗎?」

    「……可疑歸可疑,但也還不能確定就是他。」

    「我倒認為除了葛道夫,再也沒其他可能了。我不是第七人,蘿蘿妮亞也不是,而你也不是;韓斯與恰姆打倒了娜榭塔妮亞,所以他們也不是;如果芙雷米是第七人,那她更沒道理幫助你。這樣看下來,就只剩葛道夫有嫌疑了。」

    「別說了,摩菈。」亞德雷小聲但清晰地答道。

    「最可怕的並不是第七人的存在,而是冤枉無辜的同伴。我們不該憑著臆測下判斷。」

    「可是……」

    「我準備開始了,請問你們說完了沒?」芙雷米的聲音,打斷了摩菈與亞德雷的對話。

    「別擔心,我會找出第七人的,你只要安心等著就行了,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啊。」

    說完,亞德雷笑了。

    「雖然還是不太放心……也罷,就相信你吧。」

    「這就對了,只要默默配合我就好。」

    六人在芙雷米身旁環繞而坐,手邊都擺著武器以防偷襲。

    人類聽取凶魔陣營的內幕,這恐怕是有史以來頭一遭。在過去漫長歲月裡,人類對凶魔別說是研究,就連想一探究竟,都不得其門而入。

    也許芙雷米的存在,是六花勇者最大的優勢也說不定;能瞭解敵情,就能大幅改變戰局的走向。

    「我先前也說過好幾次了,凶魔是由三大巨頭領導,分別叫做卡爾癸克、泰格狃、德茲。」芙雷米緩緩說道,內容平易近人。

    「約有七成的凶魔,是智商與動物差不多的低等生物,剩下的三成雖然有智商,但卻不帶複雜情感,只想著殺人,不會思考其他事。但這三大巨頭不一樣,它們擁有自我意志、感情、理念、審美觀,以及足以帶領凶魔的實力。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凶魔,全都對這三大巨頭的某一個效忠,只要它們下令,凶魔甚至不惜一死。」

    「它們有多強?」

    「詳細實力我並不清楚,但若是想跟它們一對一,我勸你最好打消主意。」

    單挑絕不可能戰勝的敵人,如今竟然有三個。六花勇者的處境有多麼不利,如今顯而易見。

    「但反過來說,要是能打倒它們三個,我們就等於贏了。除了它們,其他凶魔都不具領導力;失去指揮中樞指揮,凶魔就等於是烏合之眾,到時候看是要各個擊破,或是忽略它們直達落淚鄉,都隨我們的意。」

    「原來如此。」

    「接下來是重點。這三巨頭目前不但步調不一致,甚至處於針鋒相對的狀態。」

    這真是驚人的內幕。而大家還來不及回應,芙雷米緊接著繼續說下去。

    「一般認為三巨頭裡最強的是卡爾癸克。它是一頭能夠操縱焰毒的獅子型凶魔,放出的火焰能輕易將人燒成灰燼,火焰釋出的煙則是劇毒,是個恐怖的強敵。」

    「跟恰姆比起來誰比較強呢?」

    「不知道。我只確定你們兩個都不是我贏得了的對象。卡爾癸克麾下的凶魔約佔整體的六成,大部分都集結在落淚鄉周邊戒備。我認為卡爾癸克應該會待在那兒堅守到底,不會有其他動作。」

    「看來它是最難搞的敵人啊。」亞德雷說。敵方手段雖然單調,卻也最具嚇阻力。六花勇者既然戰力不如人,到時勢必得想辦法拆散敵方。

    「接下來……是泰格狃。關於它,我實在有點&laquo;以啟齒。」

    原本流暢的話語,突然變得支支吾吾。而聽到它的名字,亞德雷的心臟又開始鼓噪。「直到半年前,泰格狃對我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

    「現在呢?」摩菈問。

    「……是最可恨的存在。我繼續說下去。泰格狃率領了約四成凶魔,也是讓我誕生於世,命令我殺害六花候補,一切的始作俑者。」

    聽到這兒,亞德雷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他沒表示什麼,任由芙雷米繼續說下去。

    「泰格狃是混合型凶魔,透過融合多數凶魔,來得到它們的力量。它的戰鬥方式很單純,就是靠壓倒性的蠻力、速度、韌性來摧毀敵人,你們只要知道它的拳頭無堅不摧就行了。但比這更恐怖的,是它的智謀。」

    「智謀?」

    「我誕生於世,只是泰格狃計劃裡的一小部分,至於它的計劃是什麼,就連我也看不出全貌。我相信娜榭塔妮亞,以及在這當中的第七人,都是它派來的。」

    「一國公主竟然會落入凶魔之手……我到現在還是難以置信啊。」摩菈嘀咕道。

    「也沒那麼不可思議。遠在我誕生之前,泰格狃就已經與人類世界有所接觸。它派遣變形型凶魔、擅長隱密行動的凶魔、以及使用催眠術的凶魔來蒐集情資,暗中佈局。我不清楚它的魔爪伸得有多深,但就連深入一國中樞才能得知的機密情報,它都能輕易取得。」

    「………」

    「泰格狃讓我誕生,將我養大。我照著它的指示得到力量,不停殺害六花候補。我打從心底尊敬它,同時又畏懼它。它看似溫柔,有時卻又冷酷懾人,是位高深莫測,難以捉摸的人物。」

    「……不對,是難以捉摸的傢伙。」說完,芙雷米發現自己竟然對它使用敬稱,連忙訂正回來。

    「哎呀呀呀。」

    正當芙雷米提起泰格狃的同時,泰格狃在某個地方低聲嘟噥。

    「原來芙雷米是這麼看待我的。難以捉摸,是嗎……枉費我過去那麼疼愛你,這講法還真教人有些感傷啊。」

    說完,泰格狃哧哧笑了起來。

    芙雷米繼續說著。

    「卡爾癸克和泰格狃目前彼此對立,凶魔群也跟著主人分為兩派。泰格狃派的凶魔與卡爾癸克派的凶魔即使見了面,也是不相往來的;就連不會說話的低等凶魔,只要雙方陣營不同,都會齜牙咧嘴互相威嚇。」

    「這是為什咪呀?」

    「原因有好幾個。注重謀略的泰格狃與正面迎戰的卡爾癸克,從基本方針就有出入,但最大的歧見,是它們對人類的態度。依泰格狃的想法,人類是可利用之物;但卡爾癸克痛恨人類,對其極度藐視,光是與人類接觸,對它來說都是齷齪的行徑。聽說泰格狃計劃將我生下那時,情勢曾一度升溫到一觸即發的地步。卡爾癸克當時曾說,它絕不原諒凶魔的高貴血統與人類相混。」

    「請等一下。」

    原先默默旁聽的蘿蘿妮亞舉手發問。

    「那個,率領凶魔的巨頭……不是應該有三個嗎?」

    這正是亞德雷一直納悶的。從剛才到現在,芙雷米完全沒提到剩下的第三巨頭。既然凶魔有六成由卡爾癸克率領,餘下四成由泰格狃率領,那麼第三巨頭又是干什麼的呢?

    「關於第三巨頭,德茲……我對它瞭解甚少,只知道有這麼一個凶魔。」

    「它是怎樣的角色?」

    「德茲是叛徒,據說擁有跟泰格狃與卡爾癸克不相上下的實力;聽說它在兩百年前背叛了魔神,從魔哭領消失無蹤。我不曉得它身在何方,在做些什麼。也許泰格狃曉得,但它沒告訴過我。」

    「它是敵人嗎?還是站在我們這一方?」

    「這我一樣不清楚。總之泰格狃與卡爾癸克,雙方都視德茲以及它的跟隨者為敵;而不管是泰格狃陣營還是德茲陣營,裡頭似乎都潛藏了效忠德茲的凶魔。就我所知,過去有兩頭凶魔因為疑似與德茲有掛鉤,而遭到肅清。」

    「……喵喵,又是派閥又是肅清的,還真是暗潮洶湧吶。」韓斯嘀咕道。

    「芙雷米,卡爾癸克派或泰格狃派的凶魔,你能分辨得出來嗎?」亞德雷接著詢問。

    「某種程度上可以。我們相遇的那個村莊裡碰上的凶魔,應該是卡爾癸克派;而用幻霧結界陷害你的凶魔,以及吞食〈太陽〉聖者黎烏拉的凶魔,就是泰格狃派。」

    「所以公主果然是被泰格狃操縱了嗎……」摩菈說。

    「我想可能性不小。」

    到此,話題告一段落。接下來摩菈又開口說道。

    「這下問題就在於,該如何對付它們了。特別是泰格狃,應該是最危險的人物。」

    「卡爾癸克雖然採取被動防守,但泰格狃應該會主動攻擊,只是我也不曉得它會如何行動。」

    「我認為,泰格狃親自上陣的可能性應該很低。」亞德雷說了。

    「我同意。畢竟泰格狃一旦被打倒,將會有四成凶魔失去指揮中樞,對凶魔整體來說是一大打擊。也許有些凶魔會轉移到卡爾癸克麾下,但那應該只佔少數。總之,我不認為泰格狃會冒那種險。」

    「我有個疑問。一旦失去指揮中樞,或者說泰格狃要是死了,凶魔會變成怎樣?」

    「凶魔與主人之間有條隱形的羈絆,一旦泰格狃死了,凶魔也會瞬間感應到,到時應該會即刻掀起大騷動,陷入恐慌狀態。」

    「芙雷米,你也感應得到嗎?」

    「……大概吧。」芙雷米闔起眼答道。

    「這樣啊……嗯,這就是泰格狃嗎……」

    亞德雷突然發現,摩菈明明就不像自己或芙雷米那樣與泰格狃有私人恩怨,卻對它特別感興趣。

    「它大概會透過第七人,設下圈套打擊我們唄。」

    但因為話題迅速轉變,亞德雷也就沒將那微小疑念放在心上。

    「應該吧。但問題在於它會怎麼做。」恰姆舉手說道。

    「欸欸,恰姆有個想法,大家要聽聽看嗎?」

    「我看八成又是什麼餿主意吧。」芙雷米冷言答道,但恰姆並沒理會。

    「人要是沒有六花紋章,就沒辦法在魔哭領裡呼吸對吧?」

    六花紋章能讓魔哭領的瘴毒失效,這可說是常識。

    「這裡的六個人類全都呼吸正常,不就代表六人都是真貨嗎?由此可證,凶魔芙雷米一定就是第七人了。」

    「果然是餿主意。」芙雷米嘆氣道。

    「就算沒六花紋章,還是有辦法讓人類在魔哭領裡活下去。泰格狃陣營裡,下特殊寄生蟲的凶魔,只要人體裡有那寄生蟲,就能抵消魔哭領的瘴毒。」

    「你有證據嗎?」

    「魔哭領中央地帶,有片叫做斷耳平原的地方,上頭有人類奴隸在。」

    說著,芙雷米往亞德雷那兒瞧了瞧。

    「泰格狃不知為何,正在蒐集人類當奴隸。亞德雷,我猜你家鄉的人應該也在那兒。」

    聽了這消息,亞德雷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消失的故鄉以及被帶走的人們,也紛紛在腦海裡浮現。

    「那些奴隸……在那兒做什麼?」

    「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曾到過那兒。」

    「你難道沒聽說些什麼嗎?不管什麼都好!」亞德雷依然不肯罷休,但隨後被摩菈制止。

    「我知道你惦記著那些人,但現在應該以打倒魔神為重。要救出他們,送他們回人類世界,在沒打倒魔神前都是辦不到的。」

    一點也沒錯——亞德雷心想。但就在下一秒,他渾身寒毛豎起。

    「亞德雷,你怎麼了呀?」一旁的恰姆納悶地問道。

    接下來的事,幾乎是在同一刻發生。

    亞德雷撲向恰姆,將她撞到一旁……,芙雷米向後翻滾,起身的同時拔出槍;韓斯雙手雙腳伏地並弓起背,擺出貓的架式。彳

    恰姆先前待著的地表高高隆起,接著炸裂開來,一頭凶魔自塵埃當中竄升而出。

    「各位好。」凶魔以尖銳卻又嘶啞的古怪聲調說道;亞德雷沉靜下來的胸膛,又再次激動了起來。

    「你們這樣可不行啊。幹嘛那麼關心奴隸呢?那根本不重要,不是嗎?」

    「泰格狃!」

    亞德雷嘶吼著,血潮洶湧沸騰,心智被沉濁的忿怒填滿。那正是他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惡夢,求之不得的仇敵身影。

    如今,泰格狃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們該關注的,是我才對。」

    泰格狃張開雙臂,就像是在對亞德雷說,儘管放馬過來吧。

    隨著肉眼看不見的神速,亞德雷拔出劇痛針與麻痺針,分別擲向泰格狃的雙眼與雙臂,同時飛身撲了上去。

    漫長八年的惡夢,將在須臾間結束——亞德雷在那當下,只想瞬間做個了斷。

    然而四支針並沒對泰格狃起作用。它的手臂伸長數倍,朝著亞德雷揮去。人在半空的亞德雷無從閃避,雖然以劍身勉強擋下,但身子還是被擊飛,背部重重摔至地面。

    「危險!」

    摩菈從一旁揮拳攻向泰格狃;韓斯壓低身勢奔馳,瞄準泰格狃的腳;芙雷米往泰格狃的腦袋開了一槍;葛道夫將鐵槍夾在臂下衝剌,試圖從背後剌穿泰格狃。

    「得手咧喵!」韓斯大喊。

    摔到地上的亞德雷,目睹了接下來的這一幕:泰格狃縮起手臂擋下摩菈的鐵甲;抬起一隻腳躲開韓斯的劍,並迅速補上一踹;伸長的另一隻手打在葛道夫胸膛上,阻止他的衝剌;用牙齒接下芙雷米的子彈。

    「可真把我冷汗都嚇出來了。」泰格狃吐掉子彈說道。……

    全員迅速與泰格狃保持距離。亞德雷怎麼也沒料到,四人的聯手攻擊竟然會被擋下。

    「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會用什麼方法殺掉你們?例如靠第七人暗殺,或是用第七人把你們引入陷阱……你們猜得到的,大概脫離不了這幾種吧?」

    泰格狃再次攤開雙臂。

    毫無破綻——亞德雷雖然起身,卻只能架著劍,不敢輕舉妄動。

    「那麼接下來這一步,你們可曾預料過?」

    泰格狃笑著,朝亞德雷直奔而去。

    「不靠任何計謀,直接殺了你們。」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29 07:02 AM

第二章 摩菈的密約

    三年前的某一天,萬天神殿發生了一件事。那正是讓摩菈對韓斯痛下殺手的肇因。

    在萬天神殿的一隅有間小別館,是摩菈與丈夫女兒一同生活,一同共築的愛巢。上了年紀的建築物裡,有著同樣古舊的裝潢,以及歷代神殿長留下的老式家具。質樸的房舍,與聖職者的清恬兩相呼應。

    娜榭塔妮亞等人開始受訓,如今已過了一個月。這一天,摩菈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正以顫抖的雙手塢著臉龐。

    「神殿長……您聽得見我說的話嗎?」

    會客室裡,如今待了三個人:一個是摩菈,一個是丈夫剛納,另一個身著樸素白裙的半老女性,則是摩菈的客人。

    她叫做陶樂•梅納斯,是〈藥〉之聖者,只擁有為人療傷治病的能力,戰鬥方面的實力幾乎為零。她率領醫師屬下行遍世界,幫助一切渴求救濟的眾生,是一名偉大的聖者,也是摩菈備極推崇的人物之一。

    「神殿長……還請您先冷靜。」看著顫抖的摩菈,陶樂她說了。

    但摩菈現在呼吸困難,眼前景物晃動,就連想維持這姿勢都十分吃力,根本什麼也回答不了。

    「抱歉,陶樂聖者,我妻子目前實在不適合再說下去,由我來代她談吧。」

    剛納牽起摩菈,打算帶她回房,但摩菈揮開他的手,人又坐回沙發上。

    「抱歉,麻煩你再重複一次。」

    「好的,神殿長。關於宣妮菈的病……我實在愛莫能助。」

    半個月前,宣妮菈突然嚷著胸疼,胸口中央偏左處,浮現蜈蚣形狀的奇特瘀痕,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病。

    痛楚與日倶增,把宣妮菈疼得大哭大鬧,卻遲遲不見消退;病發第十天,由於撓胸撓得太用力,她甚至把指甲都抓掉了。

    摩菈又是請駐殿醫生診斷,又是召來國內名醫看病,也嘗試以自己的山嶽精氣治療,能用的方法全用上了,卻沒有一樣奏效。最後,她寫信給身在遠方的陶樂,要她立刻乘快馬前來萬天神殿。

    「……她究竟是出了什麼事?陶樂,你快告訴我。」

    然而三天前,陶樂剛抵達萬天神殿,宣妮菈的胸疼卻突然痊癒,除了抓痕與蜈蚣般的瘀痕依然留在上頭,其餘則健康如初。

    摩菈以為既然不疼了,接下來應該是不必再操心,而陶樂雖感納悶,還是姑且先替宣妮菈看了診。

    而診察的結果,卻粉碎了摩菈的樂觀期望。

    「她的心臟被一種我未曾見過的怪蟲佔據了。我試著用各種藥驅趕,甚至直接扎針進胸膛注入蟲體,但就是不知為何,一點效果也沒有。」

    「那麼宣妮菈的身子呢?接下來還會出什麼事?」

    「……我不知道。」

    「拜託,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但陶樂搖搖頭,塢著臉哭了起來。

    「啊啊,可憐的摩菈……抱歉,請原諒我的無能。」

    陶樂已經盡力了,摩菈無意責備她,但要是連她都束手無策,那麼宣妮菈恐怕就……

    「……爸爸,媽媽。」

    這時,客廳外頭響起敲門聲,宣妮菈的聲音由另一頭傳來。

    「剛納,拜託,這件事別告訴宣妮菈。」

    「啊啊,放心吧。」

    剛納當然不可能不傷心,搞不好悲痛還更甚摩菈。但身為丈夫,必須支持摩菈——基於這份責任感,他勉強維持鎮靜。

    「宣妮菈,媽媽在跟客人談重要的事情。這是聖者之間的事,小孩子不可以偷聽。」丈夫隔著一扇門,對外頭的女兒說道。

    「爸爸,我生病了嗎?」另一頭傳來宣妮菈不安的疑問。

    「怎麼這麼說呢?你不是已經不痛了嗎?陶樂阿姨也說,你已經沒事了。」

    「已經好了嗎?可是胸口還是怪怪的耶。」

    「胸口的瘀痕過陣子就會消掉了。這都是因為宣妮菈你很乖,所以才痊癒的。宣妮菈真是乖孩子。」

    於是,剛納帶著宣妮菈邁向走廊的另一頭。留在屋內的摩菈,在陶樂的陪伴下悄悄啜泣。

    之後,陶樂留下一些藥,離開了萬天神殿。摩菈原本打算留下她,在剛納勸阻之下才作罷。留她下來不但於事無補,何況身為〈藥〉之聖者,她有義務拯救其他世上為病所苦的患者。

    之後,摩菈將神殿長職務交由丈夫負責,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宣妮菈以為這次換母親生病,模樣一副憂心忡忡。

    然而過了三天,原先離去的陶樂寄了封信回來,信封上不但標了「緊急」字樣,還特別註明僅限摩菈本人閱讀。

    在無人的房間裡,摩菈看了那封信。她的神情先是被驚恐所渲染,隨後並轉為憤怒。

    「到底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摩菈?」

    收到陶樂來信後第五天深夜,摩菈與一名聖者面對面而立。但她們的所在地並不是萬天神殿的會客室,而是距離神殿約兩天馬車車程,一座小小的古城裡。

    古城不管裡頭還是週遭,都看不到其他人影,就連馬車御者也被請到遠處,使古城顯得分外冷清。

    「唉~~真倦啊,真想好好喝杯酒。你要是有事,就趁早交代吧。」

    說著,她撥了撥那頭染得通紅的頭髮。明明身為聖者,她卻化著與身份不相稱的濃妝,穿著豪華的禮服,身上帶了宿醉的酒味,就連摩菈都嗅得到。

    散發慵懶風情的這名美女名叫瑪姆安娜•坎茲,是〈語言〉聖者。

    「對不起啊,突然把你找來這兒。」摩菈低頭道歉。

    「我從以前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不介意我問吧?」

    「問什麼?」

    「為何你都不會變老?要怎麼做才能像你一樣常保年輕?」

    「方法大概就是多吃蔬果,還有別熬夜吧。」

    「……真沒參考價值。」

    這一點都不重要——摩菈心想。

    瑪姆安娜擁有〈語言〉之神賜予的能力。在七十八名聖者之中,她幾乎稱得上是異端分子,其能力雖然無法利用於戰鬥上,但卻極其有用。

    所謂〈語言〉聖者的力量,就是禁止人說謊,以及使人遵守諾言;對瑪姆安娜發過的誓絕不容違反,否則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代價是無從逃避的,即使瑪姆安娜死了也一樣。不管是擁有何種能力的聖者,以及何種特殊凶魔,都無法抵消〈語言〉聖者的能力。

    歷代〈語言〉聖者就運用這樣的能力,配合王宮貴族以及巨商,為他們見證買賣或協議。

    「反正會找我出來,準不是什麼好事。你是跟人談了什麼幕後交易嗎?還是想封外遇對象的嘴?」

    「……算是幕後交易吧。我不希望對方事後毀約,所以希望你替我見證。」

    聽了摩菈的要求,瑪姆安娜笑了。

    「喔~~想不到品行端正的摩菈竟然會跟人談幕後交易?究竟是什麼交易,可真耐人尋味了。」……

    「我的女兒遭挾持為人質,我接下來要去跟犯人談判。」

    陶樂的那封信,其實是在宣妮菈體內植入寄生蟲的犯人冒名寄來的。犯人在信中指定了日期,要摩菈前來古城,並強調若不肯前來談判,將會對宣妮菈不利。

    「哎呀呀,原來宣妮菈被拐走啦?啊哈哈哈。」瑪姆安娜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即使被摩菈瞪著,她也依然故我。

    隨後,在摩菈催促下,兩人前往談判對象指定的地點,也就是古城內部。

    「小孩子可真是不該生啊。我一直不懂,那玩意兒到底哪裡好了。」

    「有了的話自然會懂,否則一輩子也不會懂。」

    「可惜有許多父母,即使生了還是不懂。」

    摩菈不發一語。

    「我除了找你,還一併找了崴綸,不過看來是沒趕上。」

    「崴綸?你找那蠢材是想做什麼?」

    〈鹽〉之聖者崴綸,是摩菈上個月才指導過的聖者之一,對近身戰特別拿手,擁有淨化毒素與邪惡之物的力量。

    「她不只身手,人格也值得信賴。」

    「……我說,這次的對手,難不成是個狠角色?」瑪姆安娜的笑容僵住了。

    隨著兩人逐漸靠近約定地,從那兒傳來的氣息,以及強敵的壓迫感——瑪姆安娜什麼也感受不到,然而摩菈卻一清二楚。

    一來到古城最深處看似覲見室的地方,裡頭傳出異樣的聲音。

    那是咀嚼聲,卻不屬於人類,而是由野獸或更駭人的東西所發出。

    未知的龐然巨影正坐在朽壞的皇座上,貪婪地大快朵頤,週遭佈滿了鳥類的腳與翅膀、吃剩的無花果、生的麥子,以及青蛙的腿等各種生物的殘骸。

    一頭凶魔正啃食著野豬的頭,並當著摩菈等人的面,把頭連骨一起塞進嘴裡。

    蜥蜴的臉孔配上野獸的肉體,背後還長了三根翅膀。摩菈憑直覺判斷,寄信的應該就是它了。

    「各位好。」凶魔說了。

    「你叫泰格狃是吧?想不到你是這麼沒水準的傢伙。」摩菈仰頭看著泰格狃吮手掌的模樣。

    「失禮了。我天生就是食量大,要是沒吃東西,沒多久就會餓死。請稍等一下,我馬上收拾乾淨。」

    泰格紐開始撿拾殘骸,將其收進自己的袋子裡。摩菈實在判斷不出,它的禮儀究竟是好還是壞。

    「幸會了,摩菈。我叫做泰格狃,是偉大魔神的頭號屬下。」

    它以手貼胸,恭敬地行了禮。不像人類的怪異姿態,做著充滿人味的動作,氣成一幅非常詭異的畫面。

    「……啊哈、啊哈哈,你的約會對象可真把我給嚇壞了,摩菈。」瑪姆安娜語帶顫抖。

    「恕我失禮,這位美麗的小姐是?」

    「她是〈語言〉聖者瑪姆安娜,是我請來見證談判的。」

    「……我在信裡應該有請你單身赴約,對吧?」

    「那我可沒答應過。」

    泰格狃聳了聳肩,接著也像對摩菈那樣,跟瑪姆安娜行了個禮。

    「也罷。像這樣親近美女的機會,來再多次也不嫌少。」

    「……啊哈,想不到這凶魔嘴可真甜。」

    泰格狃走近瑪姆安娜,伸手到她面前,瑪姆安娜雖然一聲不吭地照著禮儀握了手,但她此刻感受如何則不得而知。

    「在談判開始前,瑪姆安娜,我要你先發個誓,今天發生的一切,絕不能告訴任何人。」

    「這還用說嗎。這件事要是洩漏出去,可就天下大亂了。」

    說完,瑪姆安娜使出〈語言〉聖者的能力,從指尖生出一顆小光球,對著光球說道:

    「我向語言之神發誓,絕不會將今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任何人,若有違誓,願以死負責。」光球飛進瑪姆安娜的胸口裡,誓約也就此生效,連瑪姆安娜自己也無法解除。

    「泰格狃,我要你也一起發誓,不得將這件事洩漏給人類、凶魔,以及魔神,你不介意吧?」

    若今天的事流傳到世上,摩菈這輩子就等於完了,不只會被逐出萬天神殿,失去〈山〉之聖者的資格,甚至全家都有可能遭指控與凶魔勾結,屆時連丈夫與女兒都難逃迫害。

    「沒問題。」想不到,泰格狃爽快地答應了。

    「要是不發誓,你大概不肯接受交換條件,那我可就白跑一趟了。」

    泰格狃對著瑪姆安娜生出的光球發了誓,隨後光球飛進泰格狃的胸口,協定也就此成立。

    〈語言〉聖者的力量對凶魔一樣管用——這是約兩百年前,人們以抓來的凶魔實驗證明過的事。

    「喔?摩菈,你不發個誓嗎?」

    「有必要嗎?」

    「……也罷。」泰格狃聳了聳肩。

    「那麼我們開始吧。就如你所知,我的部下生出的一隻寄生蟲,佔據了你女兒的心臟,除非我命令它自滅,否則沒其他手段能拿掉它。只要我一彈指,你的女兒將會有如置身地獄般折磨至死。那痛苦的程度,相信你們已經略有體會。」

    宣妮菈那宛如地獄般的十日,原來只是用來威脅摩菈的手段——令人暈眩的憤怒頓時湧上心頭。

    「但是請放心,我並不願意殺掉可愛的宣妮菈;只要你肯替我達成願望,她一定能重獲自由。只要我一聲令下,那寄生蟲瞬間就會消滅。」

    「你的要求是什麼?」

    「這還用問嗎?我的願望只有一個。」

    泰格狃攤開雙臂,像個二流演員般,比手畫腳地說了起來。

    「魔神即將甦醒,攸關人類與凶魔存亡的第三次決戰,如今近在眼前。」

    「說出你的要求。」

    「摩菈,我要你殺掉六花勇者。」

    「辦不到。」摩菈答得毫無猶豫。

    「……喔?」泰格狃對著摩菈端詳了好一陣子。

    「六花勇者一旦被擊敗,世界就等同滅亡。一旦魔神復活,我的丈夫女兒也會被殺,這樣的交換條件毫無意義。」

    瑪姆安娜也一樣看著摩菈,雙眼睜得斗大。

    「等等,這話當真?你不就是為了救宣妮菈才來的嗎?」

    摩菈什麼也沒回答。她雙手抱胸,設法藏起顫抖的手臂。其實她恨不得跪在泰格狃腳下乞憐,恨不得為愛女做任何事;然而這是行不通的,要是不守護世界,女兒也一樣守護不住。泰格狃默默思考了一陣,接著不知為何,突然拍起手來。

    「答得好,摩菈,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回答。」

    拍手結束後,泰格狃笑著說下去。

    「那麼我們繼續談判吧。夜晚還很長,我們有的是時間商量。」

    一邊說,泰格狃一邊從皇座附近找來兩張椅子,邀摩菈與瑪姆安娜坐下,自己則坐到瓦礫堆上。

    「我明白的,摩菈,你是為了救女兒才來這裡談條件,我們有必要好好溝通一番。」

    摩菈遲疑了一陣,隨後才坐到椅子上,瑪姆安娜也邊猶豫邊就座。

    「若是其他要求,我都能答應你,甚至要我交出性命都行,但我是絕不會殺六花勇者。」

    「這樣啊。可惜我並不想要你的命。」泰格狃陰森森地笑了。

    「摩菈,我敢保證將來有一天,一定會讓你殺害六花勇者。」

    看著迎面而來的泰格狃,亞德雷此刻只覺得不敢置信。地底竄出的奇襲固然令人措手不及,但更出人意料的,是敵方統帥竟然會隻身上陣。

    「喔,我差點忘了。」泰格狃突然停下腳步。

    聯手合擊遭擊退的夥伴們再次圍了上去,以武器對準泰格狃。

    「唉,別這麼猴急呀,六花勇者。在戰鬥前,你們得先做點表示,不是嗎?」泰格狃面不改色,邊笑邊開口。

    「什麼?」

    「就是打招呼啊。與人相見,要說『你好』;與人離別,要說『再見』。問候他人,是創造美好生活的第一步,對吧?」

    泰格狃的話讓亞德雷一頭霧水,明明聽得懂意思,卻摸不透它的企圖。

    「你好啊喵。」結果身旁的韓斯,對它鞠了個躬。

    「沒錯,韓斯,我也要向你問聲好。那麼,我們開始戰鬥吧。」

    泰格狃仰頭張口,模樣像是在咆哮,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它發出的,是凶魔才聽得見的特殊音波。

    「它在呼喚援軍。」芙雷米說。

    不久,從丘陵西北方那一頭傳來凶魔群的吼聲,以及微小的地鳴。亞德雷這才終於明白,原來咯血谷之所以看不到凶魔,就是為了將戰力集結到這次突襲行動上。

    「這下不妙了。亞德雷,你覺得該怎麼辦?」芙雷米問。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當場收拾它!大家一起上!」摩菈喊道,朝著從容自若的泰格狃奔去,但——卻沒人跟隨她。

    「為何猶豫不前!?」摩菈連忙停下腳步,往後方跳躍。

    「來吧,亞德雷,還猶豫什麼?讓我們痛快地廝殺一場。」咧嘴而笑的泰格狃,踏出腳步再次逼近。

    亞德雷遲疑了。這裡即將被敵人包圍,泰格狃也許設了什麼詭計,外加第七人動向不明。艾特洛曾教導亞德雷,不可在敵人所布局的戰場上戰鬥;若是在平常,亞德雷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逃跑。

    但現在的亞德雷,終究是不夠客觀冷靜。

    「恰姆、韓斯、葛道夫!幫我擋下西北邊的援軍!」亞德雷大喊,右手緊握劍柄。

    「芙雷米負責遠距離支援!摩菈、蘿蘿妮亞,你們倆跟我一起……」

    接著,他從腰帶取出煙幕彈,砸向泰格狃的腳底,同時衝進煙霧裡。

    「收拾泰格狃!」

    隨著一聲令下,眾人一齊採取行動。

    恰姆將狗尾草伸進嘴裡,吐出肚子裡名為從魔的凶魔。韓斯與葛道夫則與從魔一同奔向西北方。

    芙雷米往身後一躍,架起槍瞄準泰格狃。她的任務是牽制以及掩護攻擊。摩菈繞到泰格狃後方,與亞德雷形成夾擊態勢。

    「沒錯,」泰格狃開口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

    煙幕裡伸出一隻手臂,對準亞德雷毆去;亞德雷先是伏地閃過拳頭,再以劍擋下隨後的追擊,腕骨卻被震得麻木。不管力量或速度,兩者都有絕對性的差距,而先前施放的煙幕也完全不管用。

    摩菈舉起鐵甲,往泰格狃肩膀槌下,但泰格狃只挪了上半身就輕鬆躲開;行云流水的迴避動作,顯然是習武之人所特有。摩菈儘管左一拳右一拳不斷進攻,但都沒傷到泰格狃半根寒毛。

    「亞德雷,快退下!憑你是贏不了它的!」摩菈喊道。

    當然,亞德雷一開始就明白,正面交鋒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勝算。但與這樣的強敵交手,正是亞德雷此行的目的。

    第二發攻擊,亞德雷設法削弱其威力,以肩甲承受下來;衝擊碾軋骨骼,令他呼吸困難。然而就在此時,亞德雷左手藏著的秘密道具甩向泰格狃的手臂。

    那是一隻帶了長鏈條的手銬,銬圈上的針剌扎進泰格狃的肉裡,而上頭堅韌的鐵絲,瞬間纏住了泰格狃的手腕。

    「唔……!」泰格狃不由得喊出聲。

    亞德雷收起劍,雙手握緊鏈條並奮力一扯。泰格狃的左手被他一拉,身子頓時失去平衡,臉被摩菈的拳頭打個正著。

    「原來如此,想封住我的動作是嗎。」

    話剛說完,巨大無比的力量扯動鏈條。亞德雷知道再也勒不住它,立刻朝前方一跳,身子就像上鉤的魚一般,隨泰格狃的左手騰空而起。

    「危險!」芙雷米大喊。

    被扔到空中的亞德雷靠著塞進鞋底的鐵板,勉強擋下泰格狃的追擊。腳跟傳來劇痛,發出不祥的裂聲,但亞德雷就是不肯鬆手。

    儘管銬住了左腕,牽制效果卻不大,然而泰格狃的動作還是比之前遲鈍了些。趁著這微小的停頓,摩菈揮出拳頭,芙雷米開槍射擊。

    由於忙著跟亞德雷拔河,泰格狃的閃避也慢了半拍,拳頭從它臉上掠過,子彈貫穿它的肩膀。

    「別放手,亞德雷!」芙雷米一邊說,一邊裝填彈藥。

    「我負責定住它,你們快想辦法收拾!」

    「很好,亞德雷,就這樣將它鎮住!」

    摩菈以鐵甲防禦住泰格狃的拳頭,正打算進行反擊,戰場響起了一陣不像人類的淒厲尖聲。

    「給我閉嘴該死的凶魔,亞德雷你可別把那連肥料都不如的臭蟲給放了!」

    亞德雷拉著鏈條並環顧四周,以為又來了新的敵人;芙雷米下意識地把槍口轉往聲音來向;就連泰格狃也睜大了一對眼睛。

    「給我掏心挖肺呀該死的凶魔,看我開膛剖腹掏出你的內臟!」

    充滿惡意與殺意的話語就像連珠炮般,從蘿蘿妮亞口中一湧而出。先前躲在遠方觀戰的她,舉起腰上的鞭子開始來回揮舞;三十公尺有餘的鐵鞭就像生物般蠕動,鞭頭部分快得難以目視。

    泰格狃雖然仰起上身閃避鞭子,鞭頭還是擦過它的胸膛。

    就在這瞬間,泰格狃的胸膛濺出大量血花;那血液就跟人類一樣,呈現鮮紅色。

    「嗚!」泰格狃頭一次發出痛苦呻吟。

    亞德雷知道蘿蘿妮亞所擁有的能力:那根鞭子的鞭芯,浸染了蘿蘿妮亞的血液。借由控

    制鞭芯的血液,不但讓她的鞭子異常靈活,一旦碰觸到對手,還能將其血液抽出體外。

    「真是了不得啊。」亞德雷嘟噥道。蘿蘿妮亞變強了,成長的方向卻跟亞德雷預料的大相逕庭。

    「休想流點血就了事,快把內臟全掏出來,看我剁碎你的內臟!」

    蘿蘿妮亞帶著一副令陌生人競相奔逃的凶相,沒完沒了地揮著鞭子。而在同時,亞德雷也死命地牽制著泰格狃。

    泰格狃的臂力異常強大,不是亞德雷所能相比,但亞德雷還是透過巧妙的收放,制住泰格狃的動作。每當它扯著鏈條,亞德雷就放鬆;一旦它放鬆,亞德雷則反過來收緊。這招捆縛術是艾特洛傳授的技巧之一。

    泰格狃一嘗試拆掉夾著左腕的銬圈,芙雷米便立刻開槍阻止,摩菈也趁機使出連擊,打飛泰格狃的身軀。

    「嗚喔!」

    鞭子從耳邊呼嘯而過,差點打到亞德雷的腦袋;但即使被甩來甩去、被摔到地上拖行,他依然無法鬆手,只能死命抓著鏈條,並祈禱蘿蘿妮亞還剩下些許理性,別傷到自己的同伴。

    泰格狃體內噴出的鮮血染得大地一片通紅。亞德雷原本打算就這麼收拾泰格狃,戰場就在這時傳出槍響,蘿蘿妮亞的鞭子也在同一時間停下。

    「!」

    芙雷米朝蘿蘿妮亞開槍,不過子彈只從她眼前穿越,並沒有打中她。

    「芙雷米,你在做什麼!」亞德雷不由得放聲大喊。

    「你剛剛差點出事。」芙雷米一邊裝填彈藥並回答他。

    蘿蘿妮亞緊握鞭子,惡狠狠地瞪著芙雷米;亞德雷以為她們即將自相殘殺,但殺氣滿溢的視線隨即轉回泰格狃身上。

    「哎呀呀呀,竟然起內鬨,真嚇人哪。你們是怎麼了?」泰格狃故作滑稽地說著,企圖趁這空檔拆掉左腕的銬具,但芙雷米一槍打穿了它的右手。

    「亞德雷,別掉以輕心,誰是敵人還不曉得。」

    芙雷米說完重新舉起上膛的槍。亞德雷知道,芙雷米不只瞄準泰格狃,同時也注意著蘿蘿妮亞與摩菈。

    「地表最強的我不需要什麼掩護,你們儘管集中攻擊泰格狃就對了。」

    「沒錯,芙雷米,別做多餘的事。」但摩菈的話裡,同樣流露著對芙雷米的戒心。

    亞德雷苦惱地咬緊牙根。芙雷米太過提防第七人,反而把大家變得疑神疑鬼;但要是放鬆戒心,又不曉得第七人會使出什麼手段。

    亞德雷再次體認到,捉摸不定的敵人是多麼棘手的對象。

    戰鬥一時陷入膠著,雙方互探彼此破綻。泰格狃的正面是亞德雷,左右分別被摩菈與蘿蘿妮亞包夾,身後則有芙雷米監視著。

    「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

    正當蘿蘿妮亞一步步朝泰格狃逼近,泰格狃突然開口了。

    「傷腦筋,這次可真是吃鱉了。早知道就不該發動什麼突襲的。」

    沒人回應它。

    「我以為從地底鑽出來,一定能把大家嚇一跳,只是沒想到接下來竟然會被圍毆。」

    說完,泰格狃笑了起來。

    「怎麼樣?剛剛的玩笑還不錯吧?」

    「……爛透了。」摩菈答道。

    「唔……這麼無聊嗎?人類的玩笑還真是不簡單。」

    泰格狃摸了摸下顎,蘿蘿妮亞邊嚷邊揮出鞭子,芙雷米的槍彈也同時貫穿它的肩膀。三人聯手攻擊泰格狃,亞德雷則捨身抓緊鏈條,持續封住它的行動。

    戰況可說是六花勇者佔上風,但泰格狃臉上的從容卻依舊未改。

    看向西北方,恰姆的從魔擺開陣式,迎擊進攻而來的大群凶魔;其中雖然有飛行型凶魔,但也被韓斯擲出的劍給射下;葛道夫衝進敵陣,撕裂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敵人。乍看之下,防線似乎堅若磐石。

    邊閃著蘿蘿妮亞的鞭子,泰格狃開口了。

    「這可不行喔,蘿蘿妮亞,粗俗的用字遣詞,會讓你的品格跟著降低。」

    它拉扯著鏈條,接著又對亞德雷說了。

    「這手銬做得真不錯。既然這次有緣遇上,不如就送給我好嗎?」

    泰格狃大量失血,渾身皮開肉綻,但輕薄的言語依然沒停止。

    亞德雷不懂,它簡直就像是白白前來送死,背後究竟打著什麼算盤。

    「……再這樣下去也贏不了的。」這時,芙雷米來到亞德雷身後低聲說道。

    亞德雷沒回話,只默默看著泰格狃。

    「要想打倒泰格狃,至少得再讓它受四倍的傷。」

    亞德雷備感衝擊。原以為戰況是我方佔上風,原來也才不過五比五。

    「照這樣繼續下去也許贏得了,但是第七人一定會先採取行動;對方搞不好會裝作誤擊,或是直接趁亂殺了你。」

    芙雷米朝西北方瞧了一眼。

    「或者,襲擊恰姆她們三人的其中一個……」

    摩菈與蘿蘿妮亞步步趨近泰格狃,但泰格狃不改其色,笑著備戰。

    「沒問題的,我們繼續戰鬥。」

    「………」

    「你放心吧,我已經看出致勝的方法了。」

    其實亞德雷暗藏秘策——那不只泰格狃不知情,連芙雷米與摩菈等人也未曾聽聞。

    堪稱殺手鐧的最強武器,就藏在他左肩甲裡。半年前,他從師父艾特洛那兒繼承了最後一樣秘密道具。那能將任何凶魔一擊斃命,連艾特洛都稱其為生涯的巔峰之作。

    先前的捆縛牽制只不過是他的佈局,為的是將泰格狃注意力分散到摩菈、蘿蘿妮亞、芙雷米身上,自己再乘隙使出必殺的一擊。

    亞德雷目不轉睛,耐心地等待機會,等著泰格狃動作遲緩,對亞德雷分心的那瞬間。

    摩菈與蘿蘿妮亞逐步逼近泰格狃,亞德雷也緊握鏈條,隨時準備撲上去。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但就在這時,泰格狃開口了。冷不防的一句話,讓三人不禁停下腳步。

    「亞德雷,你一定認為我隻身前來是有什麼陰謀對吧?可是你錯了,我是為了光明正大地打倒你們才來的。」

    「……別聽這傢伙胡說八道。」芙雷米說。

    「那麼我也差不多該使出全力,秀出我的絕招了。」

    它有什麼企圖——亞德雷納悶著。要是真的想使出什麼絕招,又何必特地宣佈?這只是為了展現從容,還是另有居心呢?

    泰格狃的胸膛,起了奇特的變化,肌肉就像心臟般鼓動,生出宛如巨大蛙嘴般的構造。

    泰格狃的右手一伸進胸前嘴裡,亞德雷等人也瞬間展開行動。蘿蘿妮亞的鞭子對準它的腦袋平揮而去,芙雷米的子彈則瞄準了胸前巨嘴。左手遭綁的泰格狃,舞動著身子避開攻擊。

    「看招吧,這就是我的最終招數。」

    右手從胸前巨嘴裡一拔出,上頭握著一顆碩大的無花果。泰格狃先是咬了一口,接著……

    「……拿錯了。」它說。

    芙雷米的槍彈穿透泰格狃的腦袋,把它打得向後仰起;摩菈由左側撲上,往它側腹一陣連打;蘿蘿妮亞的鞭子打中它的肩膀,血液泉湧而出。

    「慢著、慢著,讓我使用一下絕招吧。」它依然笑著應戰。

    以鏈條牽制的亞德雷,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得趁早解決,不能讓它使出什麼絕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一邊思索,亞德雷一邊摸索使用道具的時機。

    「!」

    然而急躁帶來了破綻。裝作放鬆左腕的泰格狃就在此時大力一扯,並趁著亞德雷腳步不穩,一口咬斷了鏈條。從那力道看來,泰格狃先前並沒使出全力。

    「糟了!」

    泰格狃奮力一跳,突破四人的包圍,朝著援軍所在的西北方奔去。

    那飛快的速度幾乎可媲美韓斯——或是在他之上。亞德雷擲出小刀試圖牽制,但沒有絲毫效果。

    「那麼,這次真的要使出王牌了。」

    泰格狃的手再次伸入胸前巨嘴,掏出好幾顆葡萄大小的炸彈,隨後邊助跑邊高舉過頭,朝天空扔了出去。

    丘陵的另一頭,韓斯、葛道夫、恰姆擋下敵方增援;前來的凶魔數量並不多,只有約三百頭,還不到凶魔全軍的三十分之一。

    戰況勢均力敵,七十頭從魔不畏數量差距,攔下了敵方凶魔;可是一旦加上泰格狃,原先的均勢將會徹底崩潰。

    「韓斯、葛道夫!快迎擊泰格狃!」亞得雷放聲大喊。

    泰格狃擲出的炸彈在他們上方炸開,硝煙裡夾雜的銀色粉末,飄落到從魔群的身上。下一秒,不知何處傳來燒焦的滋滋聲,從凶魔的身子紛紛冒出白煙。

    「……咦?」恰姆納悶地嘀咕一聲。從魔發出哀號,在地上打滾掙扎。

    「這是什咪玩意兒呀!好燙!」韓斯也跟著搗起眼睛。被銀粉撒到的不只是從魔與韓斯,也同樣波及到凶魔,但它們卻沒有任何痛苦的樣子。

    「這是什麼東西呀!大家振作一點!」

    恰姆慌了起來,抱起身旁一頭從魔;凶魔群就在此時一齊進攻,泰格狃更是朝著恰姆直奔而去。

    「韓斯、葛道夫!快保護恰姆!」

    聽亞德雷一喊,兩人隨即趕到恰姆身旁,對付攻過來的凶魔。背後飛來一發槍彈打中泰格狃的腿,暫時拖住了它的行動。為了保護恰姆,摩菈與蘿蘿妮亞也追向泰格狃。

    如今恰姆的從魔無法戰鬥,凶魔群肆無忌憚地攻向夥伴,場面頓時陷入混戰。大家一邊閃躲凶魔,一邊阻擋泰格狃的攻擊,恰姆卻只是呆然而立,看著從魔痛苦掙扎。

    「恰姆,你振作點啊!」亞德雷邊喊,邊替恰姆擋下凶魔,但恰姆不但沒聽進他的話,對週遭狀況也是視而不見;她抱著巨大蛞蝓型從魔,試著擦掉沾在它身上的銀粉。

    「這是什麼東西!好燙,燙死我了!」一擦拭從魔,恰姆的手也跟著冒起煙。

    亞德雷見狀立刻明白,原來高溫就是來自那銀粉。艾特洛曾經教過他,有種金屬遇水就會劇烈放熱,而泰格狃的炸彈散佈的恐怕就是那金屬的粉末。恰姆的從魔全都是水棲凶魔,高溫是致命弱點。泰格狃的最終招數,正是用來癱瘼我方主力的武器。

    亞德雷環顧四周。蘿蘿妮亞正遭受泰格狃與凶魔的集中攻擊,摩菈與芙雷米則設法保護她。

    「恰姆,快派你的從魔繼續戰鬥!否則大家會全軍覆沒的!」亞德雷放聲大喊。

    「不行啦!大家都受傷了,要是不快點治療的話會死掉的!」

    但恰姆就像個純真的孩子般,邊哭鬧邊喊道。

    「嗚嗚!大家,快回來!回來吧!」

    沾滿銀粉的從魔接連被恰姆吸入口中。一吞下從魔,她發出痛苦的呻吟,嘔出沸騰的白色黏液。恰姆正以腹內的沼澤,替從魔洗去身上的銀粉。

    「大家快回來吧!再這樣下去,你們會被燙爛的!」

    「恰姆!別現在收回從魔啊!」看著從魔接連退出戰場,亞德雷不禁大喊。

    「吵死了!」恰姆又吸回好幾頭從魔,並吐出黏液。

    「想想現在的狀況啊!我們會全軍覆沒的!」

    「閉嘴閉嘴閉嘴!那些恰姆才不管呢!」

    跺腳大喊的恰姆成了凶魔隨後的目標,亞德雷只能想盡辦法為她擋下。

    「恰姆的寵物受傷了!大家都是乖孩子,卻都在喊著痛呢!恰姆才不管你們怎樣,因為恰姆的寵物受傷了!」

    所有從魔消失於戰場,三百頭凶魔襲向六花勇者,夥伴們如今優勢盡失,光是對上團團包圍的凶魔就已竭盡所能。泰格狃也不再參與戰事,待在遠處袖手旁觀。

    「亞德雷,看來你失算了。」泰格狃說道。「當初選擇逃跑不就沒事了嗎。戰鬥的準備周不周全,你們自己應該心裡有數才對。」

    「……可惡!」

    亞德雷斬殺迎面而來的凶魔,劍尖直指泰格狃。

    「住手,亞德雷!你會被殺掉的!」芙雷米叫道。她光是對付凶魔都忙得焦頭爛額,更別說是幫助亞德雷了。

    「快退下!你不是它的對手!」摩菈說道。但亞德雷依然不肯放下指著泰格狃的劍。

    「我勸你最好還是逃命,別幹這種傻事。」泰格狃笑了。

    「……嗚、嗚喔喔喔喔!」

    亞德雷咆哮一聲,拔腿朝著泰格狃奔去。看在旁人眼裡,那就像是慷慨激昂的衝鋒特攻,

    對泰格狃終究是不痛不癢。

    但亞德雷其實另有盤算。乍看鹵莽的衝鋒,其實是為了令其大意而演的一齣戲。

    泰格狃遲早會露出破綻。越是佔優勢,越容易鬆懈——特別是當對方喪失理智的時候。

    「……真是高估你了。」

    泰格狃說著,伸長手臂使出一記手刀。亞德雷的衝鋒輕易被擋下,整個人翻滾在地,但他立刻爬了起來,再次衝向泰格狃。

    「喵!你在搞什麼鬼呀!」韓斯見狀,連忙上前掩護,亞德雷趁此時對韓斯使了個眼色,

    兩人的視線有了一瞬的交集。

    我來當誘餌轉移泰格狃的注意力,剩下就交給你了——亞德雷相信,韓斯一定能察覺他的用意,適當地配合行動。

    被泰格狃撞飛,亞德雷摔到地上;三頭凶魔由身後襲來,左右兩頭凶魔分別堵住了退路

    但亞德雷起身之後沒理會它們,舉劍揮向泰格狃。

    「危險!」韓斯縱身一躍,跳進包圍網裡。任誰都會覺得此刻的亞德雷喪失理智,韓斯只是為了救他突圍。

    然而亞德雷停下衝剌,接住撲上來的韓斯,韓斯隨即以亞德雷的手臂為踏板,朝著泰格狃跳去。

    「!」

    出其不意的一劍,令泰格狃擺出防禦姿態;然而韓斯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攻擊。

    「中計了喵!」

    韓斯真正的目標,其實是纏在泰格狃左手上的手銬。他在空中收起劍,抓住斷裂的鏈條,使出渾身力氣制住泰格狃的左臂。

    同一時刻,亞德雷在腳邊施放煙霧彈。四周的凶魔受煙霧影響而停滯,亞德雷瞬間脫離包圍網。

    泰格狃伸出右手,打算扯開韓斯,但摩菈衝上來架住右手臂,不讓其得逞。

    亞德雷奔向雙手都被制伏的泰格狃,拔出藏在左肩甲裡的秘密道具。那是一根長約二十公分的釘子,乍看就跟一般釘子沒兩樣,唯一不同的,是那釘尖鑲上聖者的血液。

    聖者的血液對凶魔來說是劇毒,這是眾所皆知的常識,但要毒殺泰格狃這類高等凶魔,約得注入一整杯鮮血才辦得到。除了〈鮮血〉聖者,至今還沒有其他人將其應用在武器上。艾特洛從聖者的血液裡提取出有毒成分,並成功將其結晶化。那根釘子的尖端,就是以毒結晶製成。

    凶魔一旦被釘子剌中,毒素將會瞬間傳遍全身,不但不可能排出,也沒有任何解藥。

    聖者之釘——這是艾特洛為它取的名字,也是艾特洛自認的頂尖之作。

    「!」

    察覺危機的泰格狃,試著以腳踢反擊亞德雷,但亞德雷潛身躲過,朝前方跨出一大步。握著聖者之釘的他,潛進泰格狃的懷中。

    八年前,這頭凶魔奪走亞德雷的故鄉,殺了他的姊姊、朋友、以及平穩的人生。

    就為了打倒凶魔,亞德雷變強了;苦等八年的他,要的就是這一刻。

    亞德雷的聖者之釘,深深剌進泰格狃的腹部。

    「成功了嗎!」

    「一如計劃呀,亞德雷!」

    摩菈與韓斯歡呼著,從泰格狃身旁跳開。劇烈痙攣的身軀,證明毒素已經蔓延到全身。中毒的初期症狀是精神錯亂與全身劇痛,接著會徹底喪失平衡感,出現幻覺與記憶障礙。在經歷五至十天痛苦折磨後,等著凶魔的,只有死路一條。

    什麼嘛,原來也不過如此——亞德雷站在原地,看著痙攣的泰格狃,心情異常平靜。

    想不到就在此時……

    「快閃開!」

    摩菈警告的同時,亞德雷的臉遭受強烈衝擊,他連思考的餘地也沒有,瞬間失去意識。

    「我說亞德雷,你到底要不要拿出真本事?」

    由明轉暗的視野裡,亞德雷最後看到的,是腹部插著聖者之釘,若無其事地揮拳的泰格狃。

    事情結束了——摩菈以為那釘子般的道具剌中泰格狃腹部,就等於分出勝負。泰格狃的劇烈痙攣,以及亞德雷望著它的憐憫眼神,讓她產生這樣的錯覺。

    然而泰格狃卻若無其事,拳頭重重地揮向亞德雷。

    「快閃開!」

    但摩菈的警告根本趕不上攻擊。亞德雷被打上半空,摔到二十公尺遠方,隨後不省人事。

    「亞德雷!」芙雷米悲痛地大喊。

    「……咦?亞德?」

    滿嘴污言穢語,忙著屠殺凶魔的蘿蘿妮亞睜大了眼睛,就像是與誰對調了靈魂般,瞬間變回當初的怯弱少女。

    凶魔湧向倒地的亞德雷,打算致他於死;摩菈跳過去扛起他的身體,摸摸他的頸子,發現他頸骨未斷,一息尚存。

    「喔?他還活著嗎?」

    依然被釘子插著腹部的泰格狃,一派從容地逼近而來,其餘凶魔也紛紛集結,守護在它身旁。

    戰況可說一片絕望,恰姆再也無法戰鬥,如今又失去亞德雷,這下不但休想打倒泰格狃,甚至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這下不得不使出絕招了——摩菈扛著亞德雷暗自思索。

    「摩菈,你還想打下去嗎?也對,你當然不可能罷休。」

    一邊瞪著泰格狃,摩菈一邊鐵了心腸:現在可不能撤退,不能就此放過打倒泰格狃的機會。

    摩菈有非得幹掉泰格狃不可的理由在,她正打算豁出去拚命,卻被一道身影攔下。

    「摩菈,現在不是出手的時候,我們還是逃命要緊。」韓斯從摩菈手裡搶走昏厥的亞德雷。韓斯當然不曉得摩菈藏了什麼絕招;然而透過察言觀色,韓斯猜得出她有什麼打算。

    摩菈的絕招,就是帶著泰格狃一同自爆。

    「摩菈負責攔下泰格狃!葛道夫你來扛大家的行李!其他人只管逃命就行咧!」

    韓斯一喊完,鑽進蜂擁而至的凶魔群之間,扛起蹲在地上吐著黏液的恰姆,以肉眼難以捕捉的神速抱著兩人逃命而去。

    「笨蛋,快放手!笨蛋笨蛋笨蛋!恰姆還能繼續打!」恰姆猛敲韓斯的背,但韓斯不以為意。

    「你以為跑得了嗎?」

    泰格狃打算追殺韓斯,但察覺它企圖的摩菈,由一旁揮拳而去。

    韓斯的一番話,令摩菈恢復冷靜:幹掉泰格狃的機會不只這一次,目前應該先脫離戰場,重整我方陣勢才對。

    「摩菈,我來掩護你。」芙雷米扔出炸彈,驅散泰格狃身旁的護衛凶魔。

    「逃命、逃命……我該怎麼做才好……」蘿蘿妮亞一邊抵禦凶魔攻擊,一邊驚慌地東張西望。

    「蘿蘿妮亞,你也快跟著韓斯一起逃!」

    被摩菈一喊,蘿蘿妮亞這才終於回過神,朝韓斯的背影奔去。

    丘陵如今被包圍得滴水不漏,即使蘿蘿妮亞揮鞭,韓斯以踢腿應戰,卻還是殺不出重圍。

    「大家趴下!」

    芙雷米朝四面八方扔出炸彈,將眾多凶魔炸得支離破碎,威力甚至波及韓斯與蘿蘿妮亞。強大的火力,總算換得一個小小的突圍點。

    「摩菈!你也跟著離開!」

    芙雷米朝泰格狃開火,摩菈則趁著這空檔,轉身逃離敵陣。

    「快往山上去!一口氣沖上〈永恆蓓蕾〉那兒!」

    突破包圍的摩菈等人,自丘陵飛奔而下,隨後與扛著行李的葛道夫會合,一同前往遠方那座山頭。

    「芙雷米,快過來跟我一起殿後。」摩菈邊跑邊喊。泰格狃挾拔山倒樹之勢追逼而來,摩菈跟芙雷米得負責將它攔下。

    「沒問題,」芙雷米說著握牢槍枝。「撤退戰可是我的拿手項目。」

    摩菈一行人離開丘陵,穿越山谷,馬不停蹄地奔逃。她們的撤退方向並不是大陸所在的東方,而是朝西方深入魔哭領。

    撤退戰將會比一般戰鬥更加激烈,而首當其衝的,則是在隊伍末尾的摩菈。她必須一邊逃,一邊抵禦泰格狃的攻擊。

    「嗚……!」

    跑了一會兒,泰格狃再次追來。摩菈往側邊一躍,先是躲開它的拳頭,再靠鐵甲接下其餘攻擊。

    芙雷米就在這時伸出援手,從後方開了一槍。子彈掠過摩菈的鼻梢而去,逼得泰格狃仰頭閃避,摩菈趁機往它腹部一踢,芙雷米接著又補上一顆炸彈,成功絆住追趕腳步。

    多虧有適時的掩護,摩菈才得以全身而退。芙雷米剛剛所說的拿手,看來並非誇口。

    而負責開路的人也不輕鬆。韓斯沿途又是遇上追兵,又是碰到埋伏,全靠蘿蘿妮亞擋下了它們。

    一出了山谷,眼前出現另一座小山,韓斯與葛道夫早已奔上山坡。他們前往的方向,是〈永恆蓓蕾〉的所在地,只要抵達那兒,大家就暫時安全了。一行人雖然擺脫不了泰格狃,沿途倒是一點一點地甩開凶魔,追兵陣容逐漸縮小。

    「危險!」

    就在此時,泰格狃飛身一躍,擒抱住摩菈;摩菈雙手扣住泰格狃的手腕,與它互相角力。泰格狃的蠻力是壓倒性的,即使借助山神之力,摩菈也頂多撐上幾秒鐘。

    「摩藍!」

    芙雷米就在此刻挺身相助,扔了顆炸彈到泰格狃背後,將它震得腳步蹣跚,摩菈則趁這空擋,把泰格狃摔了出去。

    泰格狃雖然再次起身,這次卻皺起了臉孔,腳步也踏得不穩,身軀微微搖盪。仔細一看,泰格狃承受摩菈、芙雷米、蘿蘿妮亞的再三攻擊,如今已是傷痕纍纍,而亞德雷那根沒起作用的釘子,到現在還插在它腹部上。

    「……泰格狃,我想你也差不多該死心了。」芙雷米槍口對準泰格狃。如今距離〈永恆蓓蕾〉只剩幾分鐘路程,大多數凶魔也被甩在後頭,能跟上的寥寥無幾。

    泰格狃淺笑了一會兒,往後退了一大步。

    「看來你離開的這半年,似乎成長了不少。我真是感到欣慰啊。」

    芙雷米什麼也沒回答。

    「我可是憋了好多話要說,你就別這麼冷淡嘛。要不要現在就跟我一起回家去?當初會出賣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到現在依然……」

    泰格狃話還沒說完,就被芙雷米的子彈打斷;迎面而來的子彈,卡在它的兩齒之間。

    泰格狃吐掉子彈,無奈地聳了聳肩。

    「快給我消失吧。」

    「芙雷米,我瞭解你的。你深怕自己的心動搖,怕要是讓我繼續說下去,會害你回心轉意。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可愛呀。」

    芙雷米身世複雜,對泰格狃抱持的情感,想必也是同樣複雜。

    摩菈默默地看著他們互瞪彼此,看著芙雷米那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經意地想起一小時前,她在咯血谷遇見的那頭奇怪的凶魔。

    「………」

    那串「時間所剩不多了」的文字,肯定是泰格狃派凶魔送來的。摩菈想問泰格狃那句話的意思,但礙於芙雷米在場,讓她開不了口。

    三年前立下的密約,絕不能被其他夥伴知道,甚至就連密約的存在都不能洩漏出去。

    「走吧,摩菈。我很擔心亞德雷,別再逗留下去了。」

    說著,芙雷米慢慢倒退離去,而泰格狃似乎無意再追,也沒其他動作,只軟綿綿地站著。

    「就讓戰鬥這麼結束真的好嗎?」泰格狃說道。

    芙雷米沒理睬它,摩菈卻停下了腳步。

    「這搞不好是打倒我的最後機會,甚至可能是唯一機會。因為再接下來,時間所剩無幾了。」

    「什麼意思?」摩菈忍不住問了。

    「時間只剩下兩天。要是你們沒在兩天之內打倒我,後果將會非常、非常不堪設想。」

    「還剩兩天?」

    納悶的摩菈,被芙雷米揪住肩膀。

    「別放在心上,它只是在故弄玄虛罷了。要是兩天之後會出什麼事,它才不可能老實承

    「可是……」

    一邊是躊躇的摩菈,一邊是勸退的芙雷米;看著矛盾的兩人,泰格狃邊笑邊揮手。

    「我就聽芙雷米的勸告,今天先到此為止吧。那麼六花勇者,我們改天見了。」

    說完,泰格狃轉身離去;快速的步伐,讓摩菈即使想追也追不上。

    週遭失去敵人的動靜,看來戰鬥真的結束了。摩菈大口喘著氣,看著泰格狃離去的方向。

    「真是個瘋癲的傢伙哪,這樣竟然也能當上凶魔的頭子。」

    「它就跟平常一樣,總是這麼令人作嘔。」

    話才剛說完,芙雷米槍口轉向摩菈。

    「芙雷米,你這是在做什麼?」摩菈並不太驚訝,也曉得這不是敵對舉動。要是芙雷米想下手,早就趁泰格狃還在的時候發動攻擊了。

    「摩菈,我想問你一件事。」芙雷米眼裡蘊含的不是殺意,而是疑念——懷疑摩菈該不會就是第七人。

    「你跟泰格狃發生了什麼事嗎?」

    「……為何會這麼認為?」

    「它一提到『時間所剩無幾』,你的表情就很不自然。」

    摩菈心頭一震,努力保持鎮靜,並作出一副為難樣,彷彿自己面對的,是子虛烏有的質疑。「不自然,是嗎?為了這點理由就得被槍指著,我真是有幾條命都不夠用啊。」

    「你先回答我,別岔開話題。」

    「什麼也沒發生。這樣你滿意了嗎?」

    摩菈來到芙雷米面前,壓下她的槍口。

    「芙雷米啊,你有心揪出第七人是很好,但拜託別這麼殺氣騰騰的。」

    芙雷米沒回話,只定睛瞧著摩菈的雙眼。

    「否則到時被懷疑的就會是你了。你想想,要是我說『芙雷米說要抓叛徒,其實只是在找機會暗算同伴』、『芙雷米找碴誣賴我,她一定就是第七人』,你打算怎麼向大家解釋?」

    「……好吧。」

    於是芙雷米收起槍,朝〈永恆蓓蕾〉的方向奔去。

    既然成功轉移焦點,這應該是瞞過去了吧——摩菈心想,隨後跟上芙雷米。

    摩菈向來不擅長撒謊,也很少隱瞞什麼。她總是秉持正直無欺的心,認為唯有活得坦蕩,才是通往幸福的康莊大道。

    「泰格狃那番話應該是故弄玄虛,但我對那確切的日期數字有些在意。它所說的兩天,不知道會是指什麼。」

    「……天曉得呢。」

    但摩菈根本不認為那是故弄玄虛,甚至能確定那是真話;因為泰格狃是不可能對摩菈撒謊的。

    她回想起三年前的往事——想起與泰格狃立下的,那個無可饒恕的密約。

    杳無人煙的古城裡,摩菈正與坐在瓦礫堆上的泰格狃僵持;瑪姆安娜則陪在一旁,憂心忡忡地看著摩菈。

    摩菈很迷惘。宣妮菈不僅是她的寶物,甚至說是人生的唯一也不為過,她無論如何都希望保住宣妮菈的命。然而殺害六花勇者就等於背叛全世界,她怎麼也辦不到。

    看著為了如何拯救女兒而煩惱的摩菈,泰格狃提出了建議。

    「不然折衷一下,你只要從六人當中挑一個殺掉就行了。這麼大的讓步,你總該接受了吧?」

    摩菈什麼也沒回答。

    「這樣都不行?傷腦筋啊……怎麼會有這麼冷血的母親呢。」

    被泰格狃一說,摩菈氣得身子發顫。

    「別的先姑且不提,我就算履行承諾,你也不見得會還我女兒。」

    「唔……」

    「像你們這種角色,想必是不把與人類的諾言當成一回事。只要你的諾言缺乏保證,談判就不會有任何結果。」

    聽了摩菈的話,泰格狃笑了笑。

    「你說得沒錯。」

    「……什麼?」

    「為了贏得勝利,我的確不在乎說謊,答應過人類的事,更是從來沒遵守過。」

    也就是說,它根本沒打算釋放宣妮菈嗎——摩菈心想。

    「但是現在狀況不同,我必須取信於你。綁架是以信賴為基礎的犯罪,要是加害者與被加害者少了某種信賴,犯罪就無法成立。」

    「竟然扯到信賴去了。」

    泰格狃朝坐在一旁的瑪姆安娜瞧了瞧。

    「幸好這次有〈語言〉聖者在。等談判有了結果,我願意立刻向〈語言〉聖者發誓,要是沒遵守諾言,就交出自己的性命。」

    摩菈動搖著,並思考了一會兒。

    「這可不成。」她答道。

    「……怎麼說?」

    「凶魔可是為了勝利,犠牲生命也在所不辭的存在。你的一條命,算得上什麼擔保?」

    「原來如此,這麼說也是。」

    泰格狃闔起眼,想了一會兒。

    「你的著眼點的確合理,但我並不是一般凶魔,而是它們當中的巨頭,握有四成軍力的領導者。一旦我死了,凶魔將失去指揮中樞而元氣大傷。要想戰勝六花勇者,我的地位舉足輕重。」

    「……凶魔巨頭,是嗎。」

    這番話的確可信。光是面對面,摩菈就感受得出泰格狃的驚人實力,所謂掌握四成軍力云云,聽起來未必是誇大其辭。

    「像我這等角色,願意以性命為擔保,我認為這提議應該值得你信賴。」

    「瑪姆安娜,幫我檢查這番話是真是假。」

    瑪姆安娜照著摩菈指示,使用〈語言〉之神的力量。一顆小光球出現,飛進泰格狃的嘴裡。

    「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次吧。」

    「我是凶魔裡的巨頭,握有四成凶魔軍,一旦我死了,凶魔將會元氣大傷。沒有我的話,凶魔是裸不了六花勇者的。」

    要是它撒謊,光球應該會被吐出,回到瑪姆安娜那兒,但它依然吞著光球。

    「……泰格狃說的是真的。」瑪姆安娜說了;但即使如此,摩菈依然不相信泰格狃。

    「你還是不相信嗎?不然這樣吧,我直接向〈語言〉聖者發誓,不得對你撒謊;要是撒謊,願以命核破碎為代價,同時讓你女兒的身體復原。」

    說著,泰格狃指了指相當於人類心臟的左胸位置。

    凶魔的命核,就等同人類的腦部。強韌的生命力雖然是凶魔的優勢,一旦命核遭破壞,任何凶魔都必死無疑;那是顆帶有金屬光澤的球體,每頭凶魔都會有至少一個,大小則各有差異,大一點的可達直徑五公分,小的可能連小指指尖都不到。

    「這次就破例讓你看看吧。」

    泰格狃伸手一按胸膛,胸肌浮現龜裂,露出裡頭的內臟,而不知是否因為肉體結構特殊,它連一滴血也沒流。而在裸露的位置,的確是有顆命核。

    「這下,你肯信任我了嗎?」

    「……只要你向〈語言〉聖者發誓,我就相信你。」

    瑪姆安娜點個頭,借助〈語言〉之神的力量生出一顆小光球,送入泰格狃的體內。

    「我發誓,我不會對摩菈撒謊。要是我撒了謊,請儘管毀了我胸膛裡的命核,以及宣妮菈體內的寄生蟲。」

    泰格狃的身軀發出光芒,誓約就此成立。

    「這樣可以了嗎?唉……總算能開始談判了。」泰格狃聳了聳肩。

    「那麼我就再說一次要求,我要你殺掉一個六花勇者。」

    「這要求我無法接受,但我可以把自己的性命給你。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

    摩菈說得毅然決然,泰格狃卻回以搖頭。

    「我拒絕。就算殺了你,也只是換其他人成為六花勇者罷了。」

    「不然除了我,你可以再從艾思芮、崴綸、娜榭塔妮亞三人當中挑一個。這樣如何?」

    「你……!」

    喊出聲的是旁聽的瑪姆安娜。

    「你在想什麼呀!難道想殺人不成?」

    「正是如此。這難道還不夠明白嗎?」

    「……你簡直是瘋了。」

    的確是瘋了——摩菈心想。女兒被挾為人質,身為母親的人哪還冷靜得下來。

    「不行,我只要六花勇者的性命,你就算殺再多候補,也別想要回女兒。我只有唯一要求,就是殺掉『一個六花勇者』。」

    泰格狃嚴正回絕,逼得摩菈不得不退讓。

    「我日後將會成為六花勇者,等一獲選,我就立刻自盡,這樣可以嗎?」

    「……行不通。」

    「怎麼說?」

    「照這提議,要是到時你沒成為六花勇者,我的人質豈不就白抓了嗎?再說,你以為命運之神會選一個急於赴死的人當勇者?我的要求還是一樣,殺掉『一個六花勇者』。」

    摩菈與泰格狃僵持許久,但泰格狃看來毫無讓步的意思。

    「要是談判破裂,我就沒理由再讓你女兒活下去,這你應該明白吧?」

    「………」

    「真遺憾。」說完,泰格狃起身打算離去。

    「慢著,我有個附帶條件。」談判一破裂,宣妮菈就得死,摩菈此刻不得不答應。

    「若你在我殺掉六花勇者之前先死了,一樣得釋放我女兒。」

    「……很抱歉,這我可無法接受,否則你將會千方百計地追殺我。」泰格狃搖搖頭。

    「不然訂個期限吧。在期滿之前,我保證會殺掉一個六花勇者,但要是你在那之前死了,這協定就作廢。這條件我絕不讓步,你非接受不可。」

    「唔……」

    泰格狃扶著細長的下顎,考慮了好一會兒。

    「你所謂的期限,是到何時呢?」

    「就訂在魔神議後的第二十二天。只要你到時活著,我就會在期限內殺掉六花勇者。」

    摸著下顎的泰格狃,又是一陣思考。

    「……挺公平的。好吧,我接受。」

    談判好不容易有了結果,摩菈總算看到一絲拯救宣妮菈的曙光。

    「魔神甦醒後,你會在二十二天內動手殺掉一個六花勇者,但要是我在這之前先死了,協定就自動作廢,你的女兒也重回自由。你的條件就這些了,對吧?」

    摩菈點了個頭。

    「我再追加一個條件,在期限截止前,你不能對我女兒下手。」

    「這是當然的。我答應你,在魔神趨醒後的二十二天裡,我的手下絕不會對你女兒下手,也不會讓我管轄範圍以外的凶魔動她一根寒毛。」

    雙方終於達成協定。摩菈交涉出一條能拯救宣妮菈,同時又不必殺害六花勇者的道路。等魔神一甦醒,她只要在二十二天之內殺掉泰格狃就行了。

    「我也想補充兩個條件。其一,要是碰上你再也無法履行承諾,也就是在殺掉六花勇者前先死亡的狀況,你女兒的性命就由我收下了;其二,你成為六花勇者後自殺,並不算是履行承諾。」

    摩菈能接受前半段要求,卻覺得後半段不太尋常。若它的目的是除掉一名六花勇者,摩菈自殺不也是相同結果嗎?

    摩菈原本打算設法在期限內打倒泰格狃,打不倒的話則自盡,以保全宣妮菈的命,但這對策如今也被泰格狃封住了。

    繼續討價還價也是個辦法,但要是談判因此破裂,宣妮菈將性命不保。

    「好,我接受條件。」

    「……看來協定是成立了。」

    「我再確認一件事。要是我們同歸於盡,結果會如何?」

    「到時就算你贏,你的女兒會自動獲釋。」

    「那好。」

    摩菈向瑪姆安娜使了個眼色。少了〈語言〉聖者的見證,談判就不算完成。

    瑪姆安娜生出的光球,進入泰格狃的體內。

    「我泰格狃發誓,一旦我喪命,或是與摩菈同歸於盡時,宣妮菈胸中的寄生蟲也會同時死去;若有違誓,我願以所有凶魔屬下的生命為代價。」

    「泰格狃,要以其他人的性命為代價,必須徵求過對方同意才行。」

    「是嗎?那麼我該怎麼做?」

    「我會透過〈語言〉之神詢問你的下屬,問它們願不願意聽從泰格狃的命令犠牲自我。」瑪姆安娜閉起眼,沉默了一陣子,接著開口說了。

    「泰格狃的所有下屬都宣示,願意為它的命令犠牲。協定是有效的。」

    泰格狃的身子發光,協定第一條就此成立。

    「我泰格狃發誓,只要摩菈殺了一名六花勇者,我將除去宣妮菈胸中的寄生蟲;若有違誓,願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但摩菈自殺的狀況,不在協定範圍之內。」

    「摩菈,你同意這協定嗎?」

    「我同意。」

    於是,協定第二條成立。

    「我泰格狃發誓,在魔神甦醒後二十二天內,全體凶魔不會傷害宣妮菈……,若有違誓,願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但要是摩菈在這二十二天內死亡,協定則自動失效。」

    「……我同意。」

    泰格狃的身子發光。協定全數完成,談判也到此結束。

    接下來,摩菈必須在魔神甦醒後的二十二天內打倒泰格狃,要是打不倒它,就得殺掉一個六花勇者。如果兩者都辦不到,宣妮菈就會喪命。

    「那麼,我也該回魔哭領了。各位,我們後會有期。」

    泰格狃站起來,往古城門口而去。摩菈就在這瞬間踢開椅子,起身朝它攻擊。

    「唉唷唷。」

    必殺之拳被泰格狃接下。摩菈才剛要追擊,泰格狃瞬間翻身跳出窗戶,融入夜色當中,讓摩菈想找也找不到。

    「……摩菈,這下事情可嚴重了。你難不成真的打算殺了六花勇者?」

    「怎麼可能。我要殺了那傢伙,救回自己的女兒,如此而已。」

    望著昏黑夜色,摩菈心想今天的談判應該稱得上圓滿成功。如今宣妮菈的安全暫時得到保障,只要打倒泰格狃,就不必殺六花勇者,外加還限制住泰格狃說謊,可說是意外的收穫。

    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不祥的預感正警告著摩菈,泰格狃接下來必定會準備更多詭計。

    摩菈與芙雷米一邊登山,一邊思考著。

    你只剩兩天能救宣妮菈——泰格狃的話,指的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當初立下的協定,塌止日是訂在魔神覺醒後的第二十二天,而今天才第十三天,照理說還剩下九天。

    向〈語言〉聖者發過的誓是無法反悔的,就算它跟瑪姆安娜串通,也改變不了協定內容。時間還剩九天——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可惡的泰格狃。」

    但泰格狃已經發過誓,一對摩菈撒謊就會喪命,因此照理來說,它是無法欺騙摩菈的,還剩兩天,指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此外,摩菈又該如何打倒泰格狃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29 07:05 AM

第三章 於〈永恆蓓蕾〉

    咯血谷位於魔哭領東部;這地方的西邊有座無名小山,山勢艱險峻峭,有洞窟又有懸崖。

    在山腰的某個洞窟入口,開著一朵奇妙的花,花的大小約可收入掌心,長著六枚花瓣,看起來雖然平凡,自然界卻找不出第二朵。這朵花總是似綻而未綻,含苞而待放,維持了千年之久。

    那朵花,正是從前持花聖者用來作為武器的花。

    千年前,與魔神決死奮戰的持花聖者,曾一度敗於此山;由於全身負傷與積勞過甚,最後終於不支倒下。持花聖者雖然是救世主,但絕不是全能又無敵的存在,一受了傷就會痛,一過勞就會倒下,與凡人沒有兩樣。

    持花聖者在倒下前,把用來當武器的那朵花插到地面,築出抵禦魔神與凶魔的結界,花了三天痊癒傷勢後,重赴戰場再戰魔神。

    即使戰鬥終結,持花聖者的結界依然在原地發揮效果,阻止凶魔進入其中。

    這,就是〈永恆蓓蕾〉的由來。

    摩菈等人朝山腰處的結界前進。結界是個半徑五十公尺的球形,以洞窟為中心點,一旦凶魔與魔神進入其中,就會被裡頭的斥力反彈回去。

    「芙雷米,你進得來嗎?」

    踏入的同時,摩菈詢問芙雷米,而芙雷米順利無礙地進到結界裡頭。

    「看來是沒問題。我以前連靠近都沒辦法,這次應該是托六花紋章的效果。」

    「那就好。要是留你一個人在外頭,也未免可憐了。」

    摩菈對著夥伴們巡視一遭。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恰姆的身影;她靠在結界邊的岩壁上,正難過地呻吟著。

    「你不要緊吧,恰姆?……」

    摩菈湊過去一瞧,恰姆鼻水、眼淚、嘔吐齊流,白濁的吐瀉物裡,摻雜了銀色粉末。看來她正在替肚子裡的從魔洗去沾附的銀粉。

    「傷……大家的傷都痊癒不了……怎麼辦,恰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嗚惡惡。」說著,恰姆又吐了。摩菈雖然同情,但也愛莫能助。能治療從魔傷勢的,只有恰姆她自己。

    「看來當代最強聖者,也沒想像的可靠嘛。」在摩菈身後的芙雷米消遣了一句。

    「……你說什麼!?」恰姆邊拭淚邊喊。

    「難道不是嗎?你要是應付不了那銀粉,接下來永遠也打不贏泰格狃的。」

    「……唔嗚!」恰姆邊哭邊槌著岩壁。

    「閉嘴閉嘴閉嘴!恰姆才是最強的!只要寵物傷痊癒了,那種傢伙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恰姆一定把它撕裂吞掉!讓它斷手斷腳地活在恰姆的肚子裡!」

    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摩菈心想。恰姆雖然實力強大,心智卻是恰恰相反,既不成熟又傲慢任性,也缺乏團隊精神;她一佔上風就得意忘形,屈居劣勢時則驚慌失措。

    沒能灌輸恰姆身為一名戰士應有的心理建設,是摩菈的失職。如今想來,真是悔不當初。

    「前提是你得克服那銀粉。」

    「嗚嗚嗚!」

    「芙雷米啊,你說得似乎有些過分了。」

    而在不遠處,葛道夫背對著恰姆,心不在焉地望著遠方。從那樣子來看,他似乎還沒走出低潮。

    摩菈從很久以前就認定葛道夫是第七人,認為那呆然的身影,大概也是演出來的。

    但先前與泰格狃之戰,葛道夫並沒任何可疑舉止,只跟著韓斯及恰姆一同阻擋凶魔援軍,撤退時則幫大家扛了行李。他究竟是不是第七人,摩菈如今也沒了把握。

    「葛道夫,亞德雷呢?」芙雷米問道。葛道夫默默指了指洞窟。

    於是摩菈與芙雷米並肩進入洞窟裡。

    「芙雷米啊,你難道不曾懷疑過葛道夫嗎?」摩菈悄悄問道。

    「當然懷疑過。我不只懷疑他,也懷疑你、蘿蘿妮亞、韓斯以及恰姆。」

    「可是韓斯與恰姆……」

    「我除了亞德雷,其餘誰也不信。」芙雷米以平靜口吻,毅然決然地斷言。

    「亞德雷沒事吧?」摩菈對著洞窟內吆喝。韓斯與蘿蘿妮亞就待在躺著的亞德雷身旁。亞德雷額頭敷了塊濕巾,蘿蘿妮亞正以〈鮮血〉之力為他療傷。

    而洞窟更深處,有塊高可及腰的岩石,上頭開了朵小花。那正是結界的中心〈永恆蓓蕾〉。而值得慶幸的,是洞窟裡有一泓湧泉。關於飲水問題,看來是無需擔心了。

    「原來你們沒事,我本來還打算去接你們的。」韓斯說道。

    「不必擔心我們,亞德雷他人如何?」

    「他沒事,不過頭蓋骨有些裂開,意識也還沒恢復。這些我治療不來。」

    蘿蘿妮亞的力量是操縱血液,雖然能治療刀傷與內出血,對於骨頭就沒轍了。

    「由我來接手照顧吧。我的山之力,就是療愈之力。」

    摩菈坐到亞德雷身旁,由山嶽吸收精氣,注入亞德雷頭蓋骨裡。人與生倶來的自癒能力得到活化,開始修復傷勢。

    「治得好咪?」

    「嗯,沒問題。」

    站在背後的芙雷米觀察著眼前一舉一動。她懷疑摩菈是想假裝治療,趁機對亞德雷下手;一旦見到可疑行為,芙雷米將迅速拔槍射殺她。

    「還真是被打得慘不忍睹啊。」摩菈說道,氣氛也隨著這句話凝重了起來。正面交鋒如今吃了敗仗,而敵方甚至還沒派出全軍。像這樣的我方,有勝算可言嗎?

    「……如果只有六人,我們搞不好已經贏咧。」韓斯說道。「我們可是邊打邊提心吊膽,不知何時會被誰出賣,從哪裡蹦出什麼偷襲伎倆,這樣根本發揮不了全力呀。我猜現在的我們,戰力可能連當初的六成都不到唄。」

    「……的確如你所說。」芙雷米答道。

    這次的失敗,你也有部分責任——正當摩菈暗自埋怨,韓斯卻突然笑了起來。

    「喵嘻嘻,有趣有趣,這下可真是麻煩大了喵。我就是為了享受這感覺才來魔哭領的。」

    「韓斯,你到底哪根筋不對勁?」摩菈似乎受不了他的輕浮,語氣激動了起來。

    「喵?難道你不覺得咪?難得遇上這等困境,要是不好好享受一番,可就白走一遭咧。」摩菈惱怒得不得了,也理解不了這男人的想法。

    「倒是,亞德雷那時是想幹嘛?瞧他先是沒頭沒腦地攻過去,然後渾身破綻地站著挨打,究竟怎麼回事?」

    一邊替亞德雷療傷,蘿蘿妮亞接著開口。

    「唔……亞德他那時看起來,就好像勝券在握一般。」

    「可是泰格狃明明就活蹦亂跳的。」

    看著摩菈的納悶樣,韓斯開始解釋。

    「亞德雷當時看起來就像是想幹一大票,所以我也配合著,幫他逮住了泰格狃。只是連我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般下場。」

    「總之,等亞德雷清醒,我們再問個清楚吧。」

    「他幾時才會醒?」芙雷米問了。摩菈邊注入精氣,邊檢查亞德雷的狀態。

    「我想大概過幾小時就會醒了,這小子的強韌度簡直不像個人類。」

    「……我真是受夠亞德雷了。」芙雷米突然說道。摩菈等人不知她所言為何,只默默地瞧著她。

    「這已經是第三次差點送命了。真不曉得他到底要我們操心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說完,芙雷米嘆了口氣。

    「你不說個明白,他哪知道你在為他操心呢?」

    「就算說了也沒用的。何況我現在不太想跟他說話……」

    一邊替亞德雷治療,摩菈一邊想起了昨天,自己差點就把亞德雷殺了。

    當時的她真心以為,亞德雷就是第七人;儘管當時的確有些不合理之處,但因為他脫逃時挾了芙雷米為人質,摩菈才會一口認定他為敵人。

    挾人質為盾,是無可饒恕的行為。為求勝利不擇手段雖然不算錯,但摩菈還是認為為,世事有可為有不可為。亞德雷持刀抵著芙雷米的身影,就宛如泰格狃的翻版。

    然而現在不同了。摩菈如今體認到,亞德雷是比誰都可靠的人物。

    「我們先等亞德雷醒來,再做其他商量吧。我相信這小子一定有辦法打破僵局。」

    聽了摩菈的決定,蘿蘿妮亞使勁地點了個頭,韓斯聳了聳肩,芙雷米默默看著亞德雷,臉上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在朦朧意識中,亞德雷只想著這問題。

    在分不清現實或虛幻的空間裡,亞德雷正與泰格狃交手。

    亞德雷試著用煙幕彈製造破綻,泰格狃卻視煙幕為無物;射了毒針也不管用;朝他臉上扔炸彈,還是一樣無效;高高跳起,用盡全力舉劍砸去,依然被泰格狃輕易打飛。

    最後,亞德雷將聖者之釘剌到它身上,然而這張最終王牌,對泰格狃也不管用。

    為什麼?——亞德雷納悶著。這世上沒有,也不該有凶魔能承受住聖者之釘。要是連聖者之釘都不管用,亞德雷就無計可施,沒其他打倒泰格狃的方法了。

    (我說,亞德雷。)

    泰格狃的口氣,就像是在與朋友交談。

    (你到底要不要拿出真本事?)

    亞德雷大喊一聲,一躍而起。

    一起身,看到四周岩壁,一旁微光閃耀的花,以及包滿全身的繃帶,亞德雷很快就理解了目前所處的狀況:夥伴們救了自己,並來到這個〈永恆蓓蕾〉所在的山洞裡。

    「亞德,你醒啦?」在洞窟裡的蘿蘿妮亞說道。她手裡正拿著條濕巾。

    「大家都沒事吧?」

    「大家都很好,七人全都在這裡。」

    一聽說大家沒事,亞德雷抓起地上的劍,起身來到不知誰幫他扛來的鐵匣前,補充腰間小袋裡的秘密道具。

    「你怎麼了?」

    「我要再去找泰格狃打一場。」

    「等等!可是你現在還帶著傷呢!」

    「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嗎。」

    剛剛的夢深深烙進亞德雷的腦海裡;只要一天不戰,一天沒裸,亞德雷就得永遠承受這坐立難安的煎熬。他正準備離開洞窟,卻被芙雷米攔了下來。

    「亞德雷,你要上哪兒去?」

    芙雷米平靜的目光注視著亞德雷。看著那雙眼睛,亞德雷這才總算恢復冷靜。

    「你要是真傻到挑現在去打,那麼我看死了也好。」

    「你說得對……抱歉,是我衝動了。」

    說著,他把劍插回腰際,蘿蘿妮亞這才安心地呼了口氣。

    亞德雷露出笑臉。越是艱苦,越是該笑容以對。

    「大家都在那兒休息,吃東西,包紮傷口,還有保養武器防具之類,你不如就照著他們做吧。」

    「我不需要休息,我得想出打敗泰格狃的方法。」

    芙雷米嘆了口氣,一臉受夠了的表情。

    「要想,也應該等之後再想。現在的你,神智迷糊不清,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的。」

    「唔……」亞德雷什麼也反駁不了。

    「你這地表最強,還真是夠給人惹麻煩的。」

    芙雷米穿過亞德雷身旁,進到洞窟深處,卸下披風脫掉上衣。

    「芙雷米,你要做什麼?」

    「沖個澡。我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

    說完,芙雷米單手持槍,並俐落地脫下衣服。亞德雷連忙離開洞窟……

    一出洞窟,韓斯正在一旁吃東西。他拿著燻肉與乾麵包,邊蘸水邊大口嚼著。

    「你醒啦?睡得還好唄?」

    「神清氣爽呢,恨不得立刻去收拾泰格狃。」

    「別再說那蠢話了,吃你的飯唄。」

    於是亞德雷從韓斯那兒接過一些燻肉。一拿到手,亞德雷發現這肉出奇地柔軟,肥肉部分光澤油亮,不帶任何腥臭;而包著肉的油紙,烙了個熟悉的印記。

    「韓斯,這玩意兒不是娜榭塔妮亞帶來的嗎?」

    「是呀,就是娜榭塔妮亞那傢伙逃跑後留下的。想不到她吃的東西可真高級哪。」

    「……真服了你,連敵人留下的東西也敢吃。」

    「放心唄,沒人會傻到在自己食物裡下毒的。」

    說完,韓斯又豪邁地大嚼特嚼了起來。亞德雷正猶豫著該不該吃,蘿蘿妮亞就在這時從洞窟裡現身。

    「毒的話請不必擔心,我那兒有陶樂小姐……〈藥〉之聖者給我們的萬能解毒劑,而且我自己也有一些解毒的力量。」

    「……抱歉,我看還是算了吧。我身為地表最強的男人,這方面可是很謹慎的。」

    說完,亞德雷從腰間小袋裡掏出自己的口糧——一塊邊長四公分的小立方體。

    「那啥玩意兒?好吃咪?」

    「這可是我命名為地表最強口糧的食物。」

    「你這人還真是老樣子,命名品味爛到不能再爛了喵。」

    「它裡頭摻了精製麵粉,某種動物的內臟萃取物,十二種草藥粉,再用牛油凝結成塊。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這顆就夠我撐一天了。」

    「可是地表最強,應該跟食物沒什麼關係吧……」蘿蘿妮亞納悶地看著。

    「……所以它好吃咪?」

    亞德雷對著口糧端詳了一陣,並深呼吸了好幾次,讓情緒穩定下來。

    「你在幹什咪?」

    「吃這玩意兒需要些訣竅。首先,得把這輩子吃過的美食全都忘得一乾二淨。」

    他伸指抵著額頭,開始自我催眠。

    「接著,再想像它是世上最可口的食物。等到把自己哄得差不多了……」

    他閉起眼睛,把方塊整顆扔進嘴裡,火速將它嚼得稀爛後,一口氣全嚥下去。

    「要是心存猶豫,不夠一氣呵成,之後將會有如身陷地獄,但只要能當心這點,它就是不折不扣的最強口糧。」

    「……難道就沒有更輕鬆點的吃法喵?」韓斯簡直看傻了眼。

    「倒是,其他人都吃飽了嗎?」吃完自己的一餐,亞德雷問道。目前看得到在吃東西的,只有韓斯與亞德雷。芙雷米人在沖澡,葛道夫與摩菈在結界的邊界處放哨,恰姆則閉著眼睛躺在岩石邊。

    「葛道夫剛剛一個人吃了不知什麼東西,女人則全都說她們不必吃,理由我也不太清楚。」

    「不必吃?」

    「我不需要吃飯,只要控制血液裡的養分就行了。摩菈小姐能吸收山嶽精氣代替養分,所以也不必吃飯。」

    真是方便啊——亞德雷心想。

    「恰姆呢?」

    「恰姆小姐的話……抱歉,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必吃飯。」

    這時,就在附近的恰姆開口了。

    「你們覺得恰姆會想吃正常人的飯嗎?」

    「……雖然不太懂你的意思,不過我大致理解了。」

    「恰姆呀,現在在替寵物們療傷,拜託你們不要跟恰姆說話。」

    說完,她又閉上眼睛;從她的肚子裡傳來些許從魔的呻吟聲。一想起從魔當時沾滿銀粉,痛苦打滾的模樣,亞德雷覺得現在還是照她所言,別打擾她比較好。

    「芙雷米的話……對喔,芙雷米她可是半個凶魔。」

    亞德雷從艾特洛那兒學過關於凶魔的生態:凶魔不會像人類一樣天天進食,頂多是十天吃一大頓,就可以撐上很久。

    「…………?」

    莫名的彆扭感,令亞德雷一陣納悶。

    「怎麼了喵?」

    既然凶魔十天才吃一頓,為何泰格狃要隨身攜帶無花果呢?但疑念並沒推導出結論,從他腦海裡漸漸消散。

    看來是無須擔心了——此刻,摩菈人正待在結界邊,看著亞德雷從洞窟現身,從容地吃著東西的模樣。

    摩菈環視全山,監視凶魔的一舉一動。只要人在山中,她就能使用千里眼的能力,不過可視範圍僅止於自己所在的山中。目前〈永恆蓓蕾〉週遭集結了約兩百頭凶魔,以五頭為一組的小隊形式,分散在山裡各個角落。這群凶魔裡,似乎有不少擁有智慧的高等凶魔。

    這下簡直成了甕中之鱉——摩菈心想。看來泰格狃似乎打算將六花勇者封殺於此地。

    接著,摩菈開始探查有無陷阱。〈永恆蓓蕾〉幾乎可說是六花勇者的必經之處,敵方很有可能於此地設了陷阱。她不只翻遍山中,甚至翻遍地底,尋找一切不自然之處,然而依她的搜尋,這座山裡並沒有陷阱。

    泰格狃並不在這附近,潛伏山中的凶魔,也不像是照著泰格狃的命令在行動,而它所說的剩下兩天,如今依舊真意不明。

    「………」

    當初選擇逃命真的正確嗎——摩菈迷惘了。她開始覺得,或許當初無論如何都該打倒它,哪怕犠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辭。

    不對——摩菈轉念一想,要是自己失敗,宣妮菈也會同時喪命。帶著泰格狃同歸於盡,是最後不得已的手段。

    「摩菈,情況如何?」吃完飯的亞德雷,這時前來問道。

    「這裡完全被包圍了,不過沒有即刻的危險。」摩菈暫停監視,向亞德雷闡釋關於千里眼的能力。

    「看來接下來還有場硬仗得打,你也去休息一下唄。」韓斯說。

    「也是。那我就休息一下,洗個澡好了。」

    說著,摩菈進到洞窟裡,但她沒停下千里眼,依然滴水不漏地監視週遭。

    在洞窟裡,一絲不掛的芙雷米,正擦著頭髮上沾染的煤煙,一看到摩菈進入,立刻拿起一旁擺著的槍。

    「別激動,我沒要做什麼。」

    說完,摩菈脫掉鎧甲與法衣,身子浸入冷泉,泥沙也隨之揚起,但由於大家事前預留了飲水,所以沒什麼大礙。舒暢的沁涼滲入全身,趁著身子還沒冷透,摩菈離開泉水,洗掉指甲與手掌上的污垢。

    「真是幸虧這兒水源豐沛。別的先不提,儀容方面起碼是不必操心了。」摩菈吁了一聲。

    不論何時何處,淨身沐浴總令人心曠神怡。但摩菈雖然想好好休息,宣妮菈的事卻總是在腦中盤旋不去。

    「……請問,我可以一起洗嗎?」

    蘿蘿妮亞進到洞窟裡,花了點時間卸下鎧甲。

    「……三人同時入浴也太輕率了,要是碰上突發狀況該怎麼辦?」芙雷米問。

    「無所謂,反正光著身子也能打,被人看見了也不會少塊肉。」摩菈邊說著,邊掏水沖去污垢。

    「蘿蘿妮亞啊,突然陷入這種局面,你應該很驚訝吧?」

    「是、是的……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竟然會有假的六花勇者。」

    「我也一樣。當時看到你出現,我簡直心臟都快要停了。」說著,摩菈她笑了。

    「你也真是教人猜不透呢,蘿蘿妮亞。」芙雷米突然搭話,把鎧甲脫到一半的蘿蘿妮亞嚇了一跳。

    「請問,您指的是?」

    「看你當時就連遇到鹿都會怕,一碰上敵人卻大吵大鬧。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怯弱又優柔寡斷的那個,才是真正的蘿蘿妮亞。至於大吵大鬧嘛……怎麼說呢,算是屬於她的某種儀式吧。」摩菈代替蘿蘿妮亞解……答,但芙雷米似乎無法理解,納悶地歪著頭。

    「蘿蘿妮亞,我問你,你覺得誰最可疑?」

    「不知道,我覺得大家都不像是敵人。」被她這麼一問,蘿蘿妮亞瑟縮了起來。

    芙雷米瞪著蘿蘿妮亞。

    「以你的立場,最該懷疑的不是我嗎?我是凶魔的女兒,是泰格狃教育出來的六花殺手,還是殺了你朋友的犯人,為何你不懷疑我呢?」

    「這個嘛……」

    「你在打什麼主意?」

    「夠了,芙雷米,蘿蘿妮亞什麼主意也沒打,她本來就不懂得懷疑他人。」摩菈忍不住插口。

    「這可難說了。」

    「你難道就不能再和氣點嗎?再這樣下去,只會落得被大家排擠的下場。」

    被摩菈這麼一講,芙雷米將視線瞥到一旁。

    「……我只懂得這樣面對別人。」

    「芙雷米小姐,」蘿蘿妮亞說道。「我也曾經想過,芙雷米小姐會不會是第七人,但是亞德跟摩菈小姐都很信賴您,所以我也不再懷疑了。」

    「……這樣。」

    「芙雷米小姐,您跟亞德感情很好嗎?」

    芙雷米沒回答蘿蘿妮亞的疑問,開始穿起衣服。苗條的身子沒多久,就罩在黑色皮衣之下。

    「你都叫他亞德……是嗎。你們倆的感情,似乎也挺好的。」說完,她拿起槍,離開了洞窟。

    看著她的背影,不禁讓摩菈聯想起刺蝟:提防著逼近而來的一切,對凡事都戰戰兢兢;將己身的脆弱化為敵意,沒有其他與人交流的手段。也許真正怯懦的不是洛洛尼亞,而是芙雷米也說不定。

    原本提心吊膽的蘿蘿妮亞,這下終於鬆了口氣,繼續脫起身上的鎧甲。

    「真是難為你了,蘿蘿妮亞,她似乎挺排斥你的。」

    「看來的確是呢。」蘿蘿妮亞尷尬地笑著。「不過這下我也放心了,因為她比想像的還要善良得多。」

    經歷那番對話,真虧她還能如此樂觀——摩菈不禁佩服了起來。

    「倒是,我都不曉得你跟亞德雷早就認識。這世間可真小啊。」

    「是的。之所以沒提過亞德,只是因為一直沒什麼機會。」

    「嗯。你喜歡他嗎?」

    脫著盔甲的蘿蘿妮亞,這下又停住了。

    「呃,唔……我不知道。」

    滑稽的模樣,把摩菈逗得笑了出來。

    「我想應該不是,大概不是吧,那應該稱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

    「不是的話那就好。亞德雷這人雖然靠得住,但也傻得無藥可救。要是迷上他,你可就有罪受了。」

    「是這樣嗎?可是我認為應該不至於……嗯,不對……」

    年輕人可真自由自在啊——摩菈心想。即使身處這等狀況,也還有談情說愛的餘力;看在摩菈眼裡,真是值得欣慰的事。

    而即使像這樣聊著天,摩菈心底依然惦記著宣妮菈,片刻不曾忘懷。

    接近傍晚時分,洗過澡、保養完武器防具的眾人,在洞窟前圍成一圈。會議的時刻到了。

    「亞德雷啊,你身體好了吧?」摩菈問道。坐在中央的亞德雷點了點頭。那超人般的體格,

    實在教人甘拜下風。

    「倒是現況究竟如何?泰格狃就在附近嗎?」

    摩菈使出千里眼,但山嶽並沒有什麼變化。

    「沒看到泰格狃。」

    聽了摩菈的回答,亞德雷陷入思索。

    「兩百頭凶魔是嗎。這數目真怪,不上不下的,若想困住我們,未免太少了些。」

    「山的外頭應該還有其他凶魔,想正面突破應該不容易。」

    「就算贏不了,也還可以逃。只要泰格狃不在,這數目其實沒什麼好怕的。」亞德雷說。

    「是啊,只要泰格狃不在的話。」芙雷米重複了一次。

    「我想先問大家一件事。關於第七人的真面目,有誰掌握了什麼線索嗎?我問的不是誰很可疑,或是誰舉止異常之類,而是指關鍵性的證據。」

    摩菈並沒有線索。而從現場的沉默看來,其他人似乎也沒有。

    「關於撤退戰,我當時昏過去了,什麼也不曉得。誰能告訴我當時的情況嗎?」

    於是摩菈與韓斯兩人交替為他說明了撤退至此的經過。亞德雷聽完,手扶著額頭並繃起了臉。

    「……我不懂。照你們倆所說的,除了我以外,應該任何人都有機會對誰下手才對啊。」

    摩菈點了點頭。若芙雷米是敵人,她現在早就死了。

    「要是葛道夫或蘿蘿妮亞當時造反,恐怕連我都應付不來唄。就算逃得掉,大概也保護不了亞德雷或恰姆;然後如果恰姆是敵人,我應該就死定了。」

    「不對,如果貓先生是敵人,應該是恰姆會死掉吧。」

    韓斯與恰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

    「那麼為何第七人要按兵不動?難道是有什麼企圖嗎?」

    亞德雷百思不解,而摩菈也想著同樣的問題。第七人顯然放過了大好機會,而且還不只

    一次。

    「其實我打算要是找出第七人,即使以生命交換,也非殺掉對方不可。」這時,芙雷米開口了。

    「咦?」

    「我已經準備了很久,也找第七人找了很久。也許第七人不是沒動作,而是怕我殺了他,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就算如此,連那麼好的機會都放過,也未免太不自然了唄?事實上要是第七人進退得宜,要滅掉我們大家搞不好都不成問題咧。」

    對於韓斯的說法,摩菈也持相同意見。

    「也搞不好有其他原因,例如泰格狃下了指示,要第七人待命。」

    「為了什麼?」亞德雷問了。

    「為了耍我們。」

    「什麼?」

    「泰格狃向來不太正經,從以前就愛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些對自身無益的事,教人摸不透它的居心。如今一想,也許他根本什麼居心也沒有。」

    確實如此。那嘻皮笑臉的口吻、玩世不恭的態度,以及毫無道理的戰鬥方式,怎麼看都是在耍弄我方。

    「也就是說,那傢伙只是在開玩笑?根本不是認真要收拾我們?」

    「……我不確定。也許它是玩笑之中暗藏計謀,也或許真的只是在開玩笑。」

    若真是這樣,揣度泰格狃的行動,不就等於毫無意義嗎——摩菈不禁覺得,這角色可真是夠難纏的。

    「我們是在丘陵上遇襲的,也許那就是第七人的誘騙之計?」摩菈說道。

    亞德雷雙手叉胸,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可是摩菈,發現那丘陵的人不就是你喵?」韓斯說。

    「是我提議大家上丘陵談事情的。」接著輪到芙雷米說。

    就在這時,蘿蘿妮亞畏畏縮縮地舉起手。

    「那個……抱、抱歉,我可以說句話嗎?」

    在亞德雷催促下,蘿蘿妮亞這才終於開口。

    「我想第七人……可能不希望身份曝光吧……」

    「什麼意思?」

    「因為第七人不希望自己被人發現。既然這樣,他只要什麼也不做,就絕不會被揪出來。我認為,第七人應該不想被人懷疑。」

    「這樣的話,第七人何必溜進來呢?要是為了隱藏身份而什麼也不做,滲透六花勇者豈不是毫無意義?」芙雷米否定蘿蘿妮亞的看法。

    「不,這似乎有幾分道理。」亞德雷說道。眾人的視線全彙集到他身上。

    「這只是我的推測……但我認為第七人什麼也沒做,既沒誘騙我們上丘陵,也沒向泰格狃報告我們的動向。」

    「為何會這麼認為?」

    「我們要是想防範突襲,那個丘陵幾乎是必經之路,泰格狃也料到這點,因此事先埋伏在那兒。但發動突襲並不需要趁人停下,只要等對方經過,再從身後攻其不備就行了。我們

    在丘陵上逗留,對泰格狃來說只是偶然。」

    「第七人為何什麼也沒做?」

    「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做什麼。他的目的就是待在我們身邊,持續喬裝成我們的夥伴。」「什麼意思?」

    「第七人要的,是能確實將我們一舉殲滅的機會。要是撤退當時他出了手,最後大概免不了漏掉幾個人;光是殺掉一兩個六花,恐怕滿足不了他。」

    全員陷入沉默。

    「在遇上千載難逢的機會前,第七人恐怕不會有動作;沒有行動,就不會暴露真實身份。

    不過說是這麼說,以上都是我的推論就是了。」

    「……這樣的話,我們又該如何揭穿第七人的真面目?」摩菈接著問道。「只要第七人

    不妄動,我們就得不到線索;但要是對方有所行動,屆時我們勢必也身陷危機。這教我們該如何是好?」

    「喵喵?這下可慘咧,我們該不會早就被逼得山窮水盡了唄?」韓斯開心地拍著手。

    「看來瘋癲的不只泰格狃,連這小子也一樣。」

    聽摩菈不悅地說道,韓斯一臉意外。

    「我可是很正經的。遊戲要是不正經地玩,豈不就沒意思了嗎?」

    真是無可救藥——摩菈心想。一旁的亞德雷,繼續說了下去。

    「照芙雷米所說的,我認為泰格狃的行動無從預測,他的目的不是勝利,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而第七人的行動模式,我想也是一樣的。」

    「你不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咪?怎麼沒兩下就投降了?」

    「我們現在身陷重重包圍。亞德雷啊,你覺得這該如何突破?」

    「逃的話只是讓狀況更加惡化,我們要有根本的解決方法。」

    正當大家眾說紛紜,亞德雷靜靜地說了。

    「要突破這狀況,只能從某一點著手。」

    「是什咪?」

    「解開泰格狃的奧秘。」

    聽了亞德雷的話,眾人噤聲不語。奧秘指的是什麼,摩菈實在是不懂。

    「各位,請看看這個。」

    說著,亞德雷從懷裡掏出長約二十公分的釘子,外觀就跟當時剌進泰格狃身上的釘子一模一。

    「那啥咪玩意兒?」

    亞德雷於是向大家說明這只聖者之釘:它的前端鑲上聖者血液結晶化而成的毒,只要剌中凶魔,毒素會瞬間傳遍全身。

    邊聽他的說明,摩菈邊想,她以前一直以為艾特洛•史派克只是個瞭解凶魔的戰士,看來似乎是天大的誤解。摩菈從來沒想過聖者的血液也能應用在武器上,更不曉得血液裡能萃取有毒成分。

    「所以……你拿它剌中泰格狃了嗎?你確定剌中了嗎?」

    聽摩菈這麼問,亞德雷肯定地點了頭。

    「我的確是拿釘子剌中泰格狃的身體,也見到毒性擴散至全身,可是泰格狃卻依然活著。」

    竟然有這種事——不只摩菈這麼想,蘿蘿妮亞與芙雷米神情也跟著變色。

    「只要能查出為何對它無效,應該就能突破困境,打倒泰格狃。」

    「喵,這點真有那麼重要嗎?」不只韓斯發問,恰姆也一臉納悶。兩人並不明白關於凶魔對聖者之毒免疫,是多麼反常的現象。

    「這方面我是不太清楚啦,不過既然凶魔種類那麼多,擁有各式各樣的能力,泰格狃應該只是剛好身強體健不怕毒唄?」

    「……看來你還是沒搞懂,我再詳細說明一次。」亞德雷嘆了口氣。

    「凶魔是憑著自我意識,自由進化的生命體。你過去一定也看過很多凶魔,但從來沒看過有兩頭一模一樣的,對吧?」

    「嗯喵。」

    「它們想要獠牙就能有獠牙,想變得巨大就能變巨大;進化可能得花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偶爾會有失敗的時候,但基本上凶魔只要存有意志,什麼能力都有辦法獲得。」

    「是喵?那麼它們沒辦法進化成對聖者之毒免疫喵?」

    芙雷米接著說明下去。

    「但進化還是有限制。有些進化——關於命核的進化,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

    「命核?」

    芙雷米又為他解釋了命核,說那部位相當於凶魔的腦部,存在於體內某處,是凶魔的最大要害。

    「命核才是凶魔的本體,甚至就算把其餘肉體部位稱作附屬品也不為過。凶魔雖然能進化肉體這個附屬品,卻無法進化命核本身。而聖者的血液,破壞的就是那顆命核。」

    韓斯與恰姆,似乎還是一頭霧水。

    「聖者血液裡含的毒,是來自於神之力,本質與其他毒素完全不同,一旦侵入體內,瞬間就會抵達命核。這就算肉體再怎麼進化也無法抵禦,而且深入命核的毒也無藥可解。」「也就是說?」

    「對各種凶魔一概管用的劇毒——這就是聖者的血液。」

    「……喵?原來這玩意兒這麼厲害?」聽完講解,韓斯這下總算開了竅。

    「我也有個招式,能送血進凶魔體內。艾特洛先生說過,只要對上凶魔,這招就一定管用。」蘿蘿妮亞說。

    「亞德雷啊,那個艾特洛……史派克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是怎麼得到那些技術的?」

    亞德雷歪著頭。

    「抱歉,這我也不清楚。師父他幾乎沒提過自己的過往經歷。」

    「什麼怪武器,什麼艾特洛的,怎樣都無所謂啦。恰姆才懶得管呢。」恰姆興致缺缺地說道。

    「恰姆大概知道那武器有多厲害了,但是它對泰格狃根本不管用吧?不管用的話還要它做什麼呢?恰姆會打倒泰格狃,會把它撕得稀爛吞進肚子裡,當成恰姆的玩具。」

    「你還沒瞭解嚴重性嗎,恰姆?一定奏效的攻擊,如今竟然失效了啊。」亞德雷說。

    「那又怎樣?」

    「它被你的從魔撕爛就會死嗎?被蘿蘿妮亞放光血液就會死嗎?被韓斯跟葛道夫砍殺,被摩菈連續痛毆,被芙雷米射穿身體,泰格狃就會死嗎?現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數了啊。」

    「不管,反正恰姆只要好好修理它一頓就對了。」

    「我們得確實地消滅泰格狃不可。要找出確實消滅它的方法,就得先解開它身體的謎團。J

    亞德雷對著恰姆沒完沒了地說著,讓摩菈看得很是擔憂,心想恰姆要是脾氣一上來,搞不好又要大鬧一番。

    「……不然該怎麼辦才好嘛?」

    出乎意料的是,恰姆竟然不情不願地讓了步。

    「我要解開泰格狃的奧秘,找出方法打倒它。你也照自己的方式,想出該怎麼打倒泰格紐吧。眼r最重要的,是克服那銀粉。」

    「好吧,恰姆也有些點子,會想辦法試試看。」

    恰姆率直的態度,讓摩菈頗為驚訝。恰姆正一步步邁向成長—儘管步伐不大,足跡卻清晰可見。

    「但這樣還是沒能解決問題。就算解開泰格狃的謎團,我們還是不知道第七人是誰。」芙雷米說。

    「要是能把泰格狃逼入絕境,到時第七人應該也會露出馬腳。」

    「怎麼說?」

    「我想第七人應該與泰格狃有些關連……至少肯定是與凶魔為伍,與我們為敵。我們要是除掉泰格狃,對第七人肯定也是一大打擊,所以一旦泰格狃被逼得走投無路,第七人就會展開行動保護它。這是我的看法。」

    「原來如此。也就是不處於被動,而是主動進逼,讓第七人不得不有所行動,是嗎。」摩菈說。

    「要是泰格狃身陷困境,第七人依然無動於衷,那該怎麼辦?」

    「那直接打倒泰格狃就行了。要是能夠選擇,我還更樂於見到這種狀況呢。跟揪出第七人相比,打倒泰格狃的戰果要來得高太多了。」

    「要是能一箭雙鵰,那就更好不過了喵。」韓斯點了點頭。

    「我們連泰格狃跟第七人有什麼打算都不清楚,這樣風險好像太大了。」蘿蘿妮亞持反對意見。

    「師父曾經教過我,最壞的決定,就是欠缺周詳的保守策略;而直入險境,有時反而風險最低。雖然他說這種事得看情況,但我認為傾全力打倒泰格狃,就是目前的上上之策。」

    但蘿蘿妮亞臉上,依舊滿是不安。

    「放心吧,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

    「又來了。」韓斯一臉倦膩地說道。

    「好吧,、我相信亞德是地表最強的男人。」

    蘿蘿妮亞點了頭,其他人看來也同意亞德雷的策略。

    對摩菈而言,這真是再好不過的決定。打倒泰格狃是拯救女兒的唯一手段,摩菈說什麼也要打倒它不可。

    「我有個提議。」摩菈舉起手。

    「怎麼?」

    「我有個秘計。基於未雨綢繆,我曾花上好幾年准備了術法,如今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不知你們覺得怎樣?」

    「是怎樣的術法?」

    「我可以用臨時結界籠罩這座山,把泰格狃關在這裡頭;這樣既能攔下凶魔援軍,又能堵住泰格狃的退路。術法雖然只能使用一次,但應該值得一試。」

    聽了摩菈的計策,蘿蘿妮亞圓睜著雙眼。

    「請等一下,摩菈小姐,那結界太危險了。」

    「關於風險我心知肚明。你忘了亞德雷剛剛怎麼說的嗎?」

    蘿蘿妮亞反駁不了,只好噤口不語。

    「那結界撐得了很久嗎?」

    「不,頂多維持六小時。不過要打倒泰格狃,我想應該綽綽有餘了。」

    「好,那就做吧。」亞德雷一口同意。

    「亞德雷,接下來要是發現泰格狃,我就會通知你,由你決定要不要啟動結界。」

    亞德雷點頭答應。

    「好,那麼方針就這麼決定了。我來解泰格狃的奧秘,找出聖者之釘無效的原因,以及打倒它的方法。芙雷米,你也一起來幫我忙吧。」

    「……好吧。」

    「韓斯與葛道夫,你們負責收拾山裡的凶魔,儘量削減它們的數目。辦得到吧?」

    「這有什咪問題,我就算一個人也應付得來。」韓斯笑著說。葛道夫雖然一聲不吭,看

    來似乎也答應了。

    「摩菈用千里眼監視整座山,一察覺有異就立刻通知我們。除此之外,韓斯他們也麻煩你支援了。」

    「瞭解。」

    「恰姆負責想法子對付銀粉。要是我解不開謎團,恰姆你將會是我們的主力,所以千萬別摸魚啊。」

    「那還用你說嗎,你自己也要加油喔。」

    「請問……那我呢?」蘿蘿妮亞問道,但亞德雷卻一陣語塞。

    「蘿蘿妮亞你是〈鮮血〉聖者,是血液方面的專家,到時一定有你幫得上的忙。」

    聽摩菈一說,亞德雷也點點頭。

    至此,大家以為指示告一段落,準備分頭行動時,亞德雷又叫住大家。

    「最後我有句話要說……對這裡頭的第七人說。」

    亞德雷環顧週遭同伴。

    「你要是想贏,就先想想該怎麼除掉我吧。要是再不快點,到時可就太遲了。」

    現場鴉雀無聲,沒人回答亞德雷。

    「我猜你可能想耍帥,但這實在不怎麼帥喔。」

    恰姆說得一點都沒錯。聽了這番話,摩菈與韓斯忍不住噗哧一聲,蘿蘿妮亞垂下頭塢著嘴,芙雷米也把臉撇到一旁,就連葛道夫,彷彿也露出一抹淺笑。

    大家應該是頭一次像這樣笑吧——摩菈心想。看來這群夥伴,的確是點滴累積起了革命情感。亞德雷這男人的本領實在了得。竟然還懂得扮演丑角,調和夥伴間的氣氛。

    會議一解散,亞德雷回到洞窟裡,坐下來靠在岩壁上。由於剛剛被恰姆糗了一句,害他現在面紅耳赤。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啊——他心裡暗罵。

    接著,芙雷米與蘿蘿妮亞也進入洞窟,兩人隔了段距離坐了下來。芙雷米面無表情,蘿蘿妮亞則尷尬得坐立不安,兩人目光沒有交集。

    「我知道你們倆彼此提防,但拜託好好相處吧。要是大家不合作,泰格狃的謎團永遠也解不開的。」

    「也、也對。那麼接下來請多指教了,芙雷米小姐。」

    「說得也是,我們就攜手合作吧。」

    但兩人的距離,依然不見縮短的跡象。

    「我點個燈吧。」

    說著,芙雷米在光線漸弱的洞窟裡放了顆小小的寶石,接著誦了句咒語,寶石便發出光芒。

    「這是什麼?是你的力量嗎?」

    「不,這是摩菈分給我的,說是〈光〉之聖者做的東西。我這裡還有不少,分幾個給你吧。」

    亞德雷接下寶石以及咒語。三人以寶石為中心,圍成圓圈而坐。

    「……抱歉,亞德雷,」芙雷米說了。「我不認為泰格狃的謎團能解得開。我們只跟泰格狃打了三十多分鐘,對它的瞭解實在太少。」

    「為何這麼說?芙雷米,你應該更瞭解泰格狃不是嗎?」

    「關於這點,你最好還是別太指望我。」芙雷米搖搖頭。

    「我根本不知道泰格狃的弱點,也不懂為何聖者之釘會對它無效。泰格狃打從一開始就打算在利用完之後把我殺了,不可能告訴我什麼寶貴的情報。」

    看來你還是沒明白啊——亞德雷心想。

    「你曾經覺得,泰格狃瞞著你什麼嗎?」

    「……沒有。」

    「重點就在這兒了。泰格狃打算除掉你,所以不讓你知道任何寶貴情報,這正是謎團的突破口。」

    「什麼意思?」

    「想對自己身邊的人隱瞞些什麼,可是件累人的事,若要連『隱瞞』都不被對方察覺,就又更加麻煩了。要背棄真實,撒謊掩飾,喬裝自然的態度,過程一定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亞德雷直視芙雷米的雙眼。

    「那傢伙撒了哪些謊——只要能將那些一一挑出來,要推導真相併不困難。」

    「就算如此,我們的線索還是不夠。」

    這時,蘿蘿妮亞誠惶誠恐地介入兩人對話。

    「嗯,亞德,能把你的劍借我一下嗎?」

    亞德雷不明白她的用意,但還是把劍連鞘給了她。蘿蘿妮亞拔劍出鞘,看了看劍身。

    「啊,原來你已經保養過了?擦劍的那塊布還留著嗎?」

    於是亞德雷又從扔在洞窟入口的垃圾堆裡找回一塊破布。蘿蘿妮亞一接下,便將它含進嘴裡。

    「喂!」

    「……真骯髒。」

    兩人都皺起眉頭。蘿蘿妮亞帶著難堪的表情,吸著那塊被血沾濕的布。

    「這把劍砍過六頭凶魔。」

    一吐出嘴裡的布,蘿蘿妮亞接著又拿出自己的鞭子,同樣舔了起來。

    「這只鞭子沾了十九頭凶魔的血,但只有一種味道與亞德雷的劍重複,那就是泰格狃的血了。請稍等一下,我再詳細分析一次。」

    蘿蘿妮亞交互舔著鞭子與劍,看來似乎是在調查沾在上頭的,泰格狃的血液。

    「你這麼做,能查得出什麼呢?」

    「血液內含有各種訊息,不管是吃過的東西,肉體的特徵,迄今為止的經歷,幾乎都能透過嘗血來瞭解。」

    蘿蘿妮亞就這麼舔了好一陣子。隨後,又閉起眼睛思考著什麼。

    「……我懂了。」

    「懂什麼?」

    「首先,泰格狃是混合型凶魔,借由吸收其他凶魔的軀體來強化自我。它以蜥蜴型凶魔為骨幹,但強大的能力全都是來自其他凶魔。」

    「你的分析很了不起……但這些事連我也知道的。」

    「它融合的凶魔一共有八頭。首先與巨猿凶魔融合,讓它得到強勁的腕力;然後後與章魚凶魔融合,給了它伸縮手臂的能力;然後還有烏鴉凶魔帶來的視力,犬凶魔帶來的的敏銳聽覺與嗅覺,以及天鵝凶魔帶來的敏捷性……」

    蘿蘿妮亞維持閉目,分析著泰格狃的血液。

    「……真是驚人。原來它還吸收了原始的兩棲類凶魔,得到非凡的再生能力;另外還有蛇凶魔,帶來的是基本體能與恢復力的強化。與泰格狃融合的凶魔,種類就是這些了。」

    聽了蘿蘿妮亞連珠炮般的說明,亞德雷與芙雷米雙眼睜得斗大。

    「……看來我的詳細度比不上你,連融合過的凶魔種類都分辨得出來。」

    「你這能力是從哪兒學來的啊?」

    蘿蘿妮亞難為情地垂下頭。

    「這……是摩菈小姐訓練的。她要我學會嘗血分析,說這在治療與解毒各方面都派得上用場。因為艾特洛先生也教過我凶魔的生態,我想這應該能應用在分析上,所以……」

    芙雷米轉而面對亞德雷。

    「亞德雷,她的能力你早就曉得了嗎?」

    「不,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蘿蘿妮亞可真是讓人驚奇連連啊。」

    聽了他的話,蘿蘿妮亞開心地笑了。

    亞德雷等人回洞窟後,韓斯與葛道夫也離開〈永恆蓓蕾〉,前往討伐群聚的凶魔。

    另一方面,摩菈以千里眼觀察著他們的動靜。凶魔集團很快就察覺韓斯他們,並發動攻

    「喵喵,葛道夫,你負責收拾那些蝦兵蟹將,裡頭的那個大傢伙就交給我料理。」韓斯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摩菈的千里眼不只能夠目視,也能接收聲音。

    太陽如今已沉入山後,連山邊透出的晚霞也早已消散。進入魔哭領後的第一個夜晚,星辰與月光照著摩菈與其他人身上。

    看來今晚可不平靜了——摩菈心想。千里眼所及之處,如今儘是凶魔。一聽說戰鬥即將開打,凶魔也接連湧入山中。

    「韓斯,東邊來了五頭,南邊來了十頭,全都朝你們那兒去了。」

    摩菈控制著群山的回聲之力,只在韓斯四周發出聲浪,其餘凶魔聽不見摩菈的聲音。

    「葛道夫,你收拾完那些傢伙就往北邊去唄,否則要是被包圍,到時可就棘手了。」眨眼間,韓斯等人收拾了凶魔群,並轉進至他處。只要能像這樣保持下去,應該是無須擔心——摩菈以千里眼持續監視著週遭動靜。

    看著看著,摩菈的視線不經意地偏向一旁,發現恰姆把狗尾草伸進喉嚨,吐出好幾頭從魔。

    「恰姆,你想做什麼?」

    「阿姨,你不必幫忙,恰姆自己一個人來就行了。」

    看著從魔奔出〈永恆蓓蕾〉的結界,摩菈還以為它們要去對付凶魔,沒想到以千里眼一看,卻見到它們從岩洞裡抓出穴兔,接著又捕捉了松鼠與野兔,銜著戰利品回到結界裡。

    「很好很好,大家都是乖孩子。」

    恰姆撫摸從魔的頭,並啃起它們抓回來的野生動物。隨著肉塊下肚,她的嘴角也被血染得一片鮮紅。

    「……真搞不懂。」

    雖然不明白恰姆用意何在,但她應該是有自己的打算吧——摩菈想了想,決定順其自然。

    另一頭,韓斯等人開戰的消息,似乎傳入凶魔陣營裡。山頭頓時變得喧騰,其中還聽得到高等凶魔的對話聲。

    『他們有動作了。』

    『……難不成是想逃嗎。』

    『不,只有兩人有動作。』

    凶魔的對話裡,也許會透露敵方策略——摩菈不只要注意其他事,還得聚精會神地監聽,看來今晚是片刻也閒不得了。

    『倒是,泰格狃呢?』

    即使以千里眼看了又看,摩菈還是看不到泰格狃的身影,也沒看到有凶魔遵從泰格狃的指示展開行動。真不曉得它現在在何處,正在做些什麼。

    『別放過他們。』

    『敵人只有兩個,韓斯與葛道夫。』

    就連凶魔的對話裡,也沒提到泰格狃的名字。

    但泰格狃不可能這麼安分,一定會有所行動,也搞不好泰格狃早就準備就緒,正等著發動攻擊。

    這時,蘿蘿妮亞來到摩菈身旁。

    「摩菈小姐,抱歉打擾一下。」

    說著,他抓起摩菈的鐵甲舔了又舔,突如其來的舉止,把摩菈嚇了一跳。「我知道了!」舔了一會兒,她又折回洞窟裡。

    「怎麼連她也一樣,這麼怪裡怪氣的?」摩菈納悶地看著她。

    「結果如何?」見到蘿蘿妮亞歸來,亞德雷上前問道。

    「摩菈小姐的鐵甲上,也沾了些泰格狃的血液。」

    「那麼有嘗出什麼嗎?」芙雷米也問了。

    「泰格狃的血液裡,含有聖者之血的成分,我才舔第一口,就能清楚地嘗出味道。」

    「這樣啊……」

    既然毒素確實傳至泰格狃的全身,這下就排除了聖者之釘失效的可能性。

    「蘿蘿妮亞,泰格狃的身體結構,也能透過血的味道來瞭解嗎?」

    「是的,大致上都行。」

    「泰格狃的體內有命核嗎?」

    「有的,這只要嘗了血,就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數目呢?」

    「只有一個。」

    亞德雷皺起眉頭。

    「抱歉,亞德,我很想多幫你一些,但我實在嘗不出聖者的血液對它無效的原因……」蘿蘿妮亞垂著肩膀,沮喪地說道。

    「這是什麼話。距離解開泰格狃的謎團,只剩最後一小步了。如今得到這麼多有用的線索,我這地表最強的男人哪還有解不開的謎團呢!」

    當然,這只是逞強之語。蘿蘿妮亞的分析非常可貴,但也讓謎團變得更加複雜。現在的亞德雷,其實正傷著腦筋。

    對於泰格狃身體的奧秘,亞德雷立了許多假設,例如凶魔之中可能有分裂型,能切割自己的身軀造出分身,而泰格狃或許就是分裂型凶魔,能把肉體分割為二個或多個,並隱藏命核所在的本體,只派無核的分身進行攻擊。

    這樣一來,毒素無效的現象就有了合理解釋:既然體內沒有命核,對其起作用的聖者之毒自然也不管用。

    然而這種假設,卻被蘿蘿妮亞的分析給推翻了:泰格狃體內有核,並不是分裂型凶魔。何況這假設本來就有些牽強。分裂型凶魔能造出的分身,頂多與低等動物或寄生蟲相當,不可能像泰格狃那般強大。

    或者還有另一種假設:泰格狃只是偽裝成單一凶魔,其實是由複數凶魔合體而成,頭、軀幹、手、腳全都是獨立的個體。聖者之釘打倒的只是其中之一,其他部分依舊安然無恙。

    然而這也跟蘿蘿妮亞的分析矛盾:泰格狃是單一的混合型凶魔,體內只有一顆命核。亞德雷不得不捨棄第二種假設。

    除了上述,還有第三種可能性:蘿蘿妮亞的分析是錯的。然而膽小心細的她,不太可能說出沒把握的話。那分析應該是可信的。

    「看來分裂型與複數凶魔合體,兩種可能性都被推翻了。亞德雷,你有什麼不一樣的見解嗎?」

    看來芙雷米所想的,跟亞德雷一模一樣。既然想法重疊,亞德雷也只好搖頭回應她。

    「真是越來越教人納悶了。要是蘿蘿妮亞的分析正確,照理說泰格狃應該沒有其他隱藏能力才對。」

    「對……對不起。」

    你沒必要道歉吧——亞德雷心想。

    「蘿蘿妮亞,我想請你暫時迴避一下。」

    「咦?」

    芙雷米唐突的要求,把兩人都愣住了。

    「快點。」

    「好、好的,抱歉,我馬上迴避。」

    說完,蘿蘿妮亞快步離開洞窟,芙雷米則定睛凝視,確認她是否真的離去,而不是待在洞外偷聽。

    「芙雷米,你幹嘛突然這樣子……」

    「你相信蘿蘿妮亞剛說的那番話嗎?」芙雷米盯著亞德雷問道。

    「那還用說嗎。她可是挖掘泰格狃身上謎團的唯一管道啊。」

    「第七人會在暗地裡保護泰格狃,這可是你推理出來的。也許蘿蘿妮亞正在誤導你,把你引到錯誤的方向。」

    「事情又不見得就是這樣。」

    「我是就可能性來分析。」

    「我有考慮過可能性。但是在確定蘿蘿妮亞真是敵人之前,我願意相信她。」

    「你的警覺心太低了!」芙雷米拉高了音量。聽到聲響,洞窟外的蘿蘿妮亞探頭窺視。芙雷米揮揮手,示意她離遠一點。

    「拜託你慎重行事,對其他同伴多些戒心。否則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死在對方的欺瞞之下。」

    「第七人要是衝著我來的話那正好,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啊。」

    憤怒與些許哀傷,自芙雷米的臉上浮現。但亞德雷並不明白她心中懷抱的想法。

    「你才不是地表最強。」

    「……什麼?」

    「你比我弱多了……不對,是七人當中最弱的。請你認清自己的斤兩,別再這樣自命不凡了。」

    堅信自己是地表最強,這是亞德雷向來的信念。要是不能相信自己,亞德雷將會變得什麼也不是。

    「我是地表最強的男人,總有一天會打倒魔神。什麼第七人,根本就不足為懼。我會守護你、守護夥伴、守護所有人。」

    芙雷米什麼也沒回答,只哀傷地搖著頭。

    「我也有話想對你說,那就是多信賴夥伴一些吧。我總覺得,你簡直把我以外的人全都當敵人似的。」

    「……你說對了,他們在我眼中的確是敵人。既然分不清敵我,就該劃清界線不是嗎?」

    「錯了,夥伴之間要建立互信,齊心協力,才能打倒魔神。要是我們失去團結,那才是讓第七人漁翁得利。」

    芙雷米沒點頭,只凝視著亞德雷。

    「……我不要。什麼互信團結,我已經受夠了。」

    「你……」

    「要是可以,我真恨不得把你以外的人全殺掉,這樣就不必再煩惱什麼第七人了。」

    「芙雷米!」

    與娜榭塔妮亞之戰結束時,亞德雷一度以為兩人心靈互通,然而如今看來,那或許只是一廂情願罷了。亞德雷感受到自己與芙雷米之間,有一堵高聳的隔閡。

    彼此理解,互信互賴——唯獨這兩樣怎麼也辦不到。每次與芙雷米相處,總讓亞德雷感到心痛。

    「蘿蘿妮亞,回來吧。我們繼續討論泰格狃的事。」

    情緒紛亂的亞德雷,把蘿蘿妮亞召回洞窟。

    「怎麼回事?氣氛好像不太和諧的樣子……」

    「……沒什麼,只是一段沒結果也沒意義的對話罷了。」

    對於這句話,芙雷米並沒表示些什麼;她的視線從亞德雷身上挪開,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地面。

    三人重新回歸討論,亞德雷對蘿蘿妮亞提出疑問。

    「蘿蘿妮亞,泰格狃真的沒有暗藏什麼特殊能力嗎?」

    「……是的,我很確定泰格狃沒有什麼隱藏能力,否則我嘗血時應該就會曉得。」

    「也就是說泰格狃擁有的能力……」

    「強大的臂力、生命力、再生力,以及柔軟又強韌的身軀,除了這些沒別的了。」

    若只有這樣,泰格狃不該有辦法抵消聖者血液的毒性。

    「莫非讓聖者之毒失效的,並不是泰格狃的力量?也許我們該換個角度想,有沒有其他人物,能透過什麼力量保護泰格狃?」亞德雷說。

    「可是,當時戰場上只有泰格狃在。」

    「這倒不見得,搞不好當時有誰潛伏在地底下也難講。那也許是其他凶魔……或是聖者。」

    「聖者?」蘿蘿妮亞很是詫異。

    「這的確該納入考量。畢竟娜榭塔妮亞都出賣我們了,很可能還有其他聖者投靠凶魔那一方。」

    「話是這麼說沒錯……」

    「不過統率聖者不是摩菈的工作嗎?真不曉得她的管理出了什麼問題。」芙雷米嘆氣道。

    「我、我想那應該不是摩菈小姐的錯……」

    「我只是發發牢騷,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聽了芙雷米冷冰冰的回應,蘿蘿妮亞的肩膀沮喪地垂了下來。

    「也許都得怪我也說不定。」

    「怎麼說?」

    「摩菈小姐帶我修行了很長一段時間,也很努力在精進自我……她當時為了教我戰鬥,把統率聖者的工作交給別人。要是我當時能更上進一點……」

    「你還真是愛把問題往自己身上攬。這樣自艾自怨實在很累人,請你別再這樣了。」

    「對、對不起。」

    蘿蘿妮亞的身子又變得更瑟縮了。

    在那之後,大家彼此交換意見,談了好長一陣子。

    究竟什麼樣的能力,才能抵消聖者之毒——亞德雷搬出一切艾特洛教過的知識,芙雷米,也說出自己認識的凶魔名字與能力,蘿蘿妮亞則是從僅有的知識裡,思考與聖者有關的能力。

    然而討論卻得不到結果,種種可能性接連遭受否定。關於聖者之毒為何對泰格狃無效,答案依舊是個未知數。

    韓斯等人與凶魔的戰鬥仍未停歇,殲滅的凶魔數目達到二十頭。摩菈靠著千里眼,觀察著他們的戰場。

    『葛道夫往那裡去了!』

    『可惡的韓斯,死吧,死吧,把你給吞了。』

    凶魔扯開嗓子,企圖包圍韓斯。一邊聽著聲音,摩菈一邊以回音指示韓斯。

    「韓斯,再這樣下去會被包圍。你現在先前往山頂,繞到西邊去。」

    「嗚喵喵!我們逃唄葛道夫!跟著我來!」

    兩人邊斬殺凶魔,邊忙著撤退。

    韓斯的武藝實在教人讚嘆不已。若扣掉恰姆,他的實力在夥伴當中可說是出類拔萃,不只實力超群,精確的狀況分析更是驚人。即使有摩菈的支援,要想跟,凶魔混戰而不被包圍並非易事,何況他們現在置身黑夜,連一盞亮光都沒有。

    葛道夫也同樣不簡單。他照著韓斯的指示穩紮穩打。看來在戰鬥方面,應該是不必為他們操心了。

    「葛道夫,要是累了就說一聲唄。你還打得動喵?」

    葛道夫的抑鬱無語看來依舊沒變。他不但沒回答,甚至連頭都不甩一下。

    「韓斯,等戰況平息些,能幫我看看山外頭的狀況嗎?我的千里眼,只看得到山裡頭的樣子。」

    「嗯喵。」

    韓斯與葛道夫來到山頂,朝山腳方向望去。

    「看不到一點燈火,也沒有大軍進攻的跡象。」

    「是嗎。好,那就麻煩你繼續打吧。」

    摩菈開始著急了。泰格狃至今尚未現身,用來關住它的結界自然也派不上用場。這傢伙到底在耍什麼花樣?——摩菈暗罵在心。

    泰格狃與第七人為何按兵不動?時間只剩兩天,指的又是怎麼回事?腦中的疑問紛至沓來,但就是沒有答案。

    「………」

    讓摩菈憂心的還有另一件事。從被霧幻結界關住的那一刻起,事情就一直壓在她心頭上。第七人會不會早就知道摩菈與泰格狃的密約呢?泰格狃當時雖然承諾過不會洩漏密約,但要是當天有其他人竊聽到那番話,事情可就不一樣了。

    雖說是情勢所逼,但摩菈畢竟答應為泰格狃殺人。這件事一旦曝光,夥伴們將會質疑她的人格,芙雷米甚至有可能當場殺了她。就算最後沒死,夥伴們也不會再相信摩菈所說的一切。何況先前霧幻結界之戰,摩菈已經在夥伴面前出過醜,失去了相當的信賴。對第七人而言,這理應是絕佳的下手機會。

    然而目前看來,與泰格狃的密約並沒有走漏的跡象,而除了芙雷米,其他人對摩菈也沒有太強烈的戒心。

    第七人與泰格狃,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摩菈,你睡昏頭啦?我接下來該往哪兒去才好?」

    山頂傳來韓斯的聲音。摩菈連忙撇除雜念,以千里眼環顧週遭,對韓斯下達指示。

    「你先從那兒下山,接著往南邊繞。那一頭的凶魔戒備鬆散多了。」

    「遵命喵。」

    就在這時,一個主意從摩菈腦中閃過,但她隨即否定了那個可能性。

    不可能,我絕不會是那第七人——她心想。

    討論了約兩小時,三人能說的話也越來越少。

    抵禦聖者之毒的各種能力與可能性,已經全被他們研究過一輪;關於泰格狃可能隱瞞的事,芙雷米也回想了一遍又一遍,然而泰格狃洩漏給芙雷米的線索本來就極為有限,推導不出什麼結果。

    在沉悶的氣氛裡,亞德雷等人面面相覷。

    「……也許我們該換個角度思考。」受不了這樣原地打轉,亞德雷提出新的看法。

    「怎樣的角度?」

    「我們別再去想有什麼能力能抵禦聖者之毒,改由泰格狃做過的奇行怪舉來著手。」

    但芙雷米與蘿蘿妮亞反應薄弱。

    「它的奇行怪舉太多了,不但從地底蹦出來,又說什麼打招呼是生活第一步,說起話來又那麼粗俗……」

    蘿蘿妮亞說得一點也沒錯。

    「芙雷米,泰格狃從以前就是那樣了嗎?」

    「是。它從以前就常說,打招呼是美好生活的第一步。泰格狃派的凶魔要是忘了打招呼,還會挨它的罵。」

    這傢伙到底怎麼搞的啊——亞德雷心想。

    「那它胸膛上的嘴呢?那該不會是什麼口袋之類的吧?」

    「是的,那裡頭的確裝了許許多多的東西。」

    「比方說什麼東西呢?」

    「它常帶著筆記本、筆記用具、羅盤與地圖……有時還有人類製造的玩具或糖果。」

    「想不到裡頭裝的東西意外普通呢。」

    這時,亞德雷想起了泰格狃的奇行怪舉當中,曾有一件格外古怪。

    「泰格狃它……為何要帶著無花果?」

    「?」

    「凶魔不是不太需要進食嗎?為何那傢伙要隨身攜帶食物?」

    「泰格狃是個進食很頻繁的凶魔。它曾經說過,自己比一般凶魔更容易餓肚子。」

    「這是真的嗎,蘿蘿妮亞?」

    「……進食頻繁的體質嗎?這我不太清楚……」

    亞德雷想起了八年前,泰格狃來到村莊,與村人對桌談判,當時桌上也是擺了大量的食物。

    「那個無花果,也許藏了什麼秘密。」

    「無花果的秘密?」

    「泰格狃平時都吃些什麼?」

    「它不管人類、動物、蔬菜或水果,幾乎什麼都吃,不過最常吃的還是水果。它要抓來的人類為它種水果,然後裝在那胸前巨嘴裡隨身攜帶。」

    「……它吃水果啊。」

    「我剛剛嘗血液時也發現,泰格狃的確是什麼都吃。」蘿蘿妮亞說。「它不但吃過無花果,也吃動物的肉或野草,而且……」

    話還未完,蘿蘿妮亞卻頓了一下。

    「連凶魔也吃。」

    亞德雷頗感詫異,芙雷米倒是面不改色。

    「沒錯,泰格狃會吃凶魔,例如派不上用場的小嘍囉,以及疑似德茲派的凶魔,它都曾經吃過,還說吃了能補身什麼的。」

    「連同類都吃嗎……聽起來還真噁心。」

    它的大胃口的確令人在意,但那進食意味著什麼,甚至到底有沒有意義判斷,但他並不認為泰格狃當時從胸前掏出、吃掉無花果,只是毫無意義的多餘之舉。

    「……但是過去的文獻裡,可沒提到泰格狃是個大胃王。」亞德雷不經意地說了。

    「過去的文獻?」芙雷米納悶地問。

    「你不知道嗎?就是巴納戰記,第一代六花勇者的悻存者所寫下的紀錄文獻。」

    「這我從來沒聽過。那裡頭有提到泰格狃嗎?」

    亞德雷點點頭。立志成為六花勇者的人,肯定都讀過巴納戰記。

    「我也有看過巴納戰記。」蘿蘿妮亞也舉手說道。

    「英雄王弗爾曼真的很帥對吧?特別是挺身與卓弗雷單挑對決的那一幕。」

    「我最喜歡的是〈火〉之聖者璞迦。可惜她是六人之中第一個死的。」

    亞德雷與蘿蘿妮亞閒聊到一半,芙雷米插了句話進來。

    「聽起來挺耐人尋味的。那份紀錄如何描述泰格狃?」

    「泰格狃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書裡,但魔王卓孚雷的麾下,有個外表幾乎跟泰格狃一模一樣的凶魔。」

    「魔王卓孚雷?」

    你連這也不知道嗎——亞德雷頗感意外。

    「卓孚雷是在最初的六花大戰中極為活躍的凶魔,據說是當時所有凶魔的領導者。因為它的地位僅次於魔神,因此戰記的著者巴納給它冠上魔王的稱號。」

    「原來有這一號凶魔?我從來沒聽過。」

    「就如大家所知,初代六花乘船由魔哭領西邊逼近,將凶魔調離別處,並趁著防禦脆弱之際上岸,一舉突襲落淚鄉。而當時擋下他們的,就是魔王卓孚雷與二十二頭手下。卓孚雷擁有孔雀般的羽毛,與不可思議的身形,既不像鳥也不像貓。寫戰記的巴納也在文獻中寫道,那是他一生當中看過最美麗的存在。」

    「你記得可真清楚。」

    「我讀巴納戰記讀到都會背了。我繼續說明下去。卓孚雷是擁有特殊能力的凶魔,巴納稱它為支配種。」

    「那是怎樣的能力?」

    「是支配、操縱其他凶魔的力量。卓孚雷的手下當時以有條不紊的默契挑戰六花勇者,彼此既沒有對話,也沒有眼神交流,卻能完美地攜手合擊。文獻上提到,只要卓孚雷活著,二十二頭手下就算死了也會再次復活。」

    「支配種……」

    「而據說卓孚雷並沒有命令手下,而是完全控制它們。被控制的手下失去自我意識,只是卓孚雷的一部分。我記得,卓孚雷是把自己的部分肉體分給手下,借此控制它們。總之雖然一切都是巴納的推測,不過這就是支配種的力量了。」

    「並且,據說卓孚雷還能強化其他凶魔。紀錄裡曾記載,當卓孚雷一死,手下的凶魔也跟著急遽弱化。」蘿蘿妮亞隨後加上補充。

    「所以,它們最後怎麼樣了?」

    「六花勇者裡的三人擋下卓孚雷,剩下的則勇闖落淚鄉擊敗了魔神。魔神被打倒後,卓孚雷向當時還是六花領導者的英雄王弗爾曼要求一對一對決,弗爾曼接受了。兩人經歷一番殊死決鬥,最後同歸於盡。」

    「第二代六花勇者留下的紀錄裡,並沒有出現卓孚雷,也沒有與卓孚雷能力相同的凶魔。歷來的支配種凶魔就只有它一個,所以的確是堪稱為魔王呢。」

    「泰格狃是在何時登場的?」

    「卓孚雷的手下里,有個貌似泰格狃的凶魔。世上除了巴納戰記,本來還有其他六花勇者留下來的文獻,但有提到泰格狃的,就只有這一本了。」

    「在那戰記裡,泰格狃做了什麼?」

    「也沒做什麼。它跟六花戰鬥然後遭擊敗,如此而已。」

    「……原來有這種事。這跟我所知道的六花大戰完全不同,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麼魔王卓孚雷。」

    真是怪了——亞德雷心想。卓孚雷毫無疑問是史上最強的凶魔,從前不久的戰鬥來看,甚至連泰格狃都遠不及它。這麼有名的凶魔,它們的後繼者竟然沒傳誦下去。

    「你沒聽過關於從前那場大戰的事嗎?」

    「聽是有聽過,但是內容跟剛剛的完全不同。泰格狃說第一次六花大戰,凶魔因為缺乏領導者,遭六花勇者各個擊破。」

    「……這可真怪。」亞德雷說。泰格狃顯然不願讓芙雷米知道卓孚雷的存在,但這是為了什麼?

    進食、問候,以及對芙雷米瞞著卓孚雷的存在——種種的疑點,又跟泰格狃的謎團有什麼關連呢?

    一切線索太過朦朧,亞德雷什麼也看不出來。

    「……看來,非得重新回那地方找找不可了。」

    亞德雷所指的就是先前遇襲的丘陵。要是加快腳步,從這裡大約花三十分鐘就能到得了。

    「我看應該不容易。我們目前已經被凶魔包圍,何況要是那裡真有什麼線索,泰格狃一定會去阻撓你的。」

    在解開謎團之前,亞德雷實在不願再遇上泰格狃,畢竟先前僥倖逃過,接下來可就不見得逃得掉了;然而若要尋找線索,除了那裡別無他處,他勢必得想辦法前往丘陵。

    「我看我去吧,你們倆就留在這裡。」說完,芙雷米站起來。

    「你要一個人去?」

    「一個人比較沒有牽掛,反而更能施展得開。」

    「不行,我也要去,蘿蘿妮亞你也一起來。」

    「你的傷根本還沒完全康復。蘿蘿妮亞就更不用說了,我可不想把一個敵我未明的人帶在身邊。」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摩菈的呼聲。

    「泰格狃來了!」

    於是,三人一同奔出洞窟。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29 07:08 AM

第四章 驟變

    時間回到魔神甦醒的前三年,摩菈剛與泰格狃談判後的隔天。

    「開什麼玩笑!」

    咆哮聲在摩菈的房間裡迴蕩。摩菈正隔著一張桌子,與另一名女性面對而坐。

    女性站了起來,對著桌子一拳槌下。桌子被劈成兩半,茶杯與花瓶也散落一地。下一秒,桌子的碎片化為鹽塊,在地毯上粉碎崩散。

    「崴綸,別毀了我家的家具。」摩菈說道。

    她叫做崴綸•柯特,是〈鹽〉之聖者,當時二十五歲,帶有一頭烏溜長發與淡褐色肌膚,以及一身結實的體態,穿著無袖的法衣,手上戴著皮手套。

    鹽擁有淨化與驅除邪惡的力量。歷代〈鹽〉之聖者都善於製作結界,那不但能驅逐凶魔,甚至還能暫時抵消籠罩魔哭領的瘴毒。

    但除了結界,崴綸還習得了將敵人化為鹽塊的能力。這也讓她成了〈鹽〉之聖者當中,十分罕見的戰鬥能手。

    摩菈把跟泰格狃訂下的密約全告訴了崴綸,讓她既震驚又憤怒。她氣的不是與凶魔講條件的摩菈,而是挾持人質的泰格狃。

    「頭頭你竟然還沉得住氣!這麼瞧不起人的凶魔,為何不當場把它殺了!」

    「被它給逃了。何況對方並不是憑我一人能對付得了。」

    「……媽的。」

    女傭們掃掉鹽堆,換了張新的桌子進來。在確認她們離去後,摩菈正要繼續說,崴綸卻邁開大步準備離開。

    「你上哪兒去?」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去宰了那個混帳凶魔!頭頭你也一起來!」

    「冷靜點,我們現在就連它在哪兒都不曉得。」

    「反正還不就是在魔哭領裡,靠我的力量就能進得去!順便再把恰姆、艾思芮、公主殿下跟黎烏拉奶奶一起帶去。這可是我們六花勇者的前哨戰!」

    「太鹵莽了。憑你的力量頂多在魔哭領待上兩天,這根本就不夠。」

    「……可惡。」

    崴綸只好不情不願地打消主意,坐回沙發上。

    摩菈對歲綸抱持一種特別的信賴。她是個心地純良,表裡如一的女性,為人誠實又守口如瓶,承諾過的事絕不違反;美中不足的,就是個性太過單純直率。雖說如此,在眾眾多聖者裡,能讓摩菈傾吐心事的,也就她一個了。

    「所以,小宣妮還好嗎?」

    「你剛不是才見過她嗎?健康得不得了。」

    「她剛正在跟女傭學識字呢,真是個乖孩子。她知道那件事嗎?」

    「什麼也不知道。她大概以為自己的病痊癒了。」

    崴綸與摩菈,同時捨不得地嘆了口氣。

    「頭頭,要是有什麼我能為那孩子做的,請你別客氣儘管吩咐。」堅定的口氣以及耿直的一面,正是崴綸的優點。

    「……以我目前的實力,實在是贏不過泰格狃。我接下來將會潛心修行,你就在這段期間,幫我看好萬天神殿吧。」

    「包在我身上吧。這點小事根本用不著特地吩咐。」崴綸彎起胳臂拱起肌肉,伸手拍了幾下。

    「泰格狃搞不好會再恐嚇其他聖者,你去多安排些人手,對四周嚴加戒備,並且跟瑪姆安娜配合,查出有沒有人跟我一樣被它扣了人質。總之得幹的事可多著了。」

    「沒問題。頭頭你儘管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就對了。」

    既然還有剛納能輔佐崴綸,這下應該不成問題——正當摩菈思考著,崴綸以低沉的聲調開口了。

    「我說,頭頭,方便問件事嗎?」

    「問什麼?」

    「我實在不願這麼說,但是……」

    她彷彿難以啟齒,露出罕見的吞吐樣,思索著適當的辭彙。

    「要是期限之前打不倒泰格狃,不得不對六花勇者下手,頭頭你打算怎麼做?」

    「……別去思考那些,我一定會打倒泰格狃的。」

    「說、說得也是,抱歉問了這麼蠢的問題。」

    「少跟我打哈哈。想問什麼就直說吧,我不會生氣的。」

    聽摩菈這麼說,崴綸這才鐵下心腸並開了口。

    「頭頭,要是你沒能在期限內打倒泰格狃……你會為了救小宣妮而對六花勇者下手嗎?」崴綸犀利的目光盯準了摩菈。

    「要是頭頭你有這打算,那麼為了守護世界,我就必須打倒你。雖然小宣妮很寶貝,但我們不該拿全世界交換。」

    「……放心吧,我並沒有那個打算。」

    聽了摩菈的回答,崴綸這才鬆了口氣。

    「抱歉了,頭頭,我不該問這種事的。」

    「無所謂。你會有所疑問,也是當然的。」

    「拜託了,頭頭,我們只能靠你了。請你務必打倒泰格狃,救回小宣妮。」

    說著,崴綸她笑了。

    「我很喜歡那孩子;但不只是她,頭頭你也是一樣的。」

    摩菈笑了,並輕輕地點頭回應。

    韓斯與葛道夫前赴戰地,約已過了三個小時。如今夜色漸深,月亮也高掛天空。

    「韓斯,先回結界來。你自己可能察覺不出來,但你已經一身疲憊,動作越來越遲鈍了。」她使用回音之力,以凶魔察覺不出的聲音命令。

    「喵,看來果然如此。我也覺得時候差不多咧。」

    韓斯所在之處離〈永恆蓓蕾〉有段距離。摩菈靠著千里眼,尋找能讓他們安全折返〈永恆蓓蕾〉的路線。

    「你先登上山頂,再一鼓作氣衝回來吧;沿途可能會遇上些凶魔,但我會派恰姆掩護你

    的。」

    「喵喵,明白了。葛道夫,跟我來唄。」

    於是韓斯等人開始前進,摩菈則回過身,面對忙著大啖野生動物的恰姆。

    「你的從魔能行動嗎?可以的話,去收拾一下上頭的凶魔吧。」

    「嗯,好啊。」

    於是恰姆吐出五頭從魔,派它們往山頂去。而摩菈發現,那些從魔的身體,比以前多了層詭異的光澤。

    恰姆的周圍,如今滿是野生動物的骨頭。看來整座山的動物全被恰姆吞掉了。

    「惡……還真是挺倒胃的。」說完,恰姆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你剛剛到底在做什麼?」

    「在蒐集動物的油脂。」

    「油脂?」摩菈納悶地問。

    「那個奇怪的粉末好像是遇水才會發熱,所以只要把寵物全都裹得油滋滋的,應該就能把粉的效果降低不少吧。」

    原來如此,看來她的確費了番心思在思考對策上。

    「因為油脂不太夠,恰姆也不知道效果怎樣,但是應該勉強應付得了才對。」

    「你打算去對付泰格狃?」

    「不,要留下來等大家。恰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會耐心等待的。」

    聽了這回答,摩菈露出笑容。看來她真的是越來越懂事了。

    「一點也沒錯,你向來是個乖孩子,只是偶爾會犯點錯罷了。」

    「恰姆不是小孩子啦丨……」

    被摩菈一摸頭,恰姆鬧起彆扭似地撥開她的手。

    跟恰姆談話的同時,摩菈依然毫無疏漏地監視山裡的狀況。韓斯等人在從魔的掩護下,返回〈永恆蓓蕾〉。凶魔數量如今雖然減少,卻看不到其餘增援,山裡的凶魔也沒有求援的跡象。

    但就在她探尋週遭,察看有無其他異狀時,眼前的異變令她渾身僵直。

    「……阿姨,你怎麼了?」

    泰格狃正晃呀晃地,由山的西邊步行而來……,懶洋洋的步伐,看起來就像是在散步一般。它身後帶了四頭凶魔,其中兩頭是體長超過十公尺的大型凶魔,一頭擁有巨大的嘴,長得像爬蟲類,另一頭則像水母,但體型大得離奇。至於另外兩頭,則是身上帶有七彩體毛的猿型凶魔,以及形態宛如石頭人的凶魔。

    『那個叫恰姆•若瑟的還真是厲害,真是所見不如所聞啊。』

    『可不是嗎,真不曉得她肚子裡是什麼樣的構造……』

    『我看到的時候簡直快笑出來了,真覺得她這樣哪像是個人類。』

    泰格狃跟猿型凶魔有說有笑,對〈永恆蓓蕾〉或是山裡頭的凶魔,彷彿一點都不在乎。

    『不知道擊敗恰姆後,那些被操縱的凶魔能不能重回自由?』

    『天曉得。反正也無所謂了,那些一定都是卡爾癸克派的凶魔。』

    泰格狃笑著繼續說道。

    『倒是,摩菈也差不多該為我殺一個人了吧?』

    『目前還沒收到任何〈永恆蓓蕾〉發生異變的報告,看來她還在猶豫吧。』

    泰格狃聞言聳了聳肩。

    『就算再怎麼笨,總該瞭解「時間所剩無幾」這句話的意思才對。真不知道她要我等到何時。』

    竊聽到的這番話,把摩菈氣出雞皮疙瘩來。這泰格狃究竟要瞧不起人到什麼地步?

    『不知道摩菈會對哪一個下手。』

    『看來似乎得再給她臨門一腳不可。算了,這些都只是時間問題,我們就耐心等待吧。』說完,泰格狃又晃蕩蕩地漫步。

    「阿姨,怎麼了嗎?」一旁的恰姆,就在這時問道。

    「……終於來了。」

    摩菈從自己的行囊裡掏出一根拇指般粗,長約三十公分的小樁子,而要是定睛一瞧,還可以發現上頭刻著神言,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紋路。

    與泰格狃訂下密約後的三年間,摩菈為了殺掉泰格狃而再三準備。她找了許多聖者來神殿,與她們合力造出各式各樣的武器。

    而這根樁子也是其中一樣,是她與擅長製造結界的〈鹽〉之聖者崴綸共同製作。崴綸稱它為鹽嶺結界。

    「泰格狃來了!」

    一聽到摩菈的話,亞德雷等人相繼自洞窟內奔出。

    「……狀況就是這樣。」

    韓斯與葛道夫回〈永恆蓓蕾〉後,摩菈向夥伴們解釋泰格狃它們目前的狀態。聽到它們一邊走邊談笑,亞德雷的眼光燃起怒火。要說對泰格狃的恨意,亞德雷跟摩菈是一樣的。

    「接下來隨時都能關住泰格狃,你們準備好打倒它了嗎?」

    聽摩菈問道,亞德雷、芙雷米與蘿蘿妮亞三人面面相覷,接著面帶遺憾地搖了搖頭。

    「都過這麼久了,你們還沒好呀?恰姆都已經準備好了說。」

    不只恰姆不滿,摩菈也同樣失望。她以為憑亞德雷的本事,一定能透過僅有的蛛絲馬跡,破解泰格狃身上的謎團。

    「沒辦法,我們大家直接突襲吧。」

    摩菈正打算把樁子插入地面,但被韓斯攔了下來。

    「喵,我們開戰也沒用唄?眼前的狀況不就跟之前沒有兩樣咪?」

    摩菈撥開韓斯的手。

    「打倒泰格狃的機會可不是說有就有的,你打算放掉這大好機會嗎?」

    「我這人雖然喜歡剌激,但可不愛鹵莽荒唐。而在我看來,現在挑戰泰格狃只是有勇無謀的行動。」

    「韓斯,你哪時成了縮頭烏龜的!」

    按捺不住的焦躁,從摩菈話中表露無遺,讓一旁的蘿蘿妮亞與芙雷米聽得很納悶。

    「摩菈小姐,您是怎麼了嗎?」

    「你在著急什麼?」

    見到眾人紛紛投以異樣眼光,摩菈知道要是再催促下去,將會引人疑寶,只好趕快改口。

    「抱歉,是我激動了。但不管怎樣,這次肯定是個大好機會,不能就這麼白白放過。」

    「別再說些不知所云的話了,這讓我很想殺了你。」芙雷米冷言說道。一旁的蘿蘿妮亞則怯怯地看著她們倆。

    「摩菈,要是現在啟動結界,能撐得了多久?」亞德雷問了。

    「製作的當初估計是六小時,但這畢竟是臨時結界,能不能像預期的那般持久,我也無法保證。」

    「給我三小時吧,我會在這段期間破解泰格狃的謎團。要是到時還是解不開,那就放棄這個打算,大家一起突襲泰格狃。」

    「你打算怎麼做?」

    「我們打算離開這座山,回當初遇襲的丘陵。要找出與泰格狃弱點有關的線索,恐怕只剩那裡了。」

    由於泰格狃說過「只剩兩天」,摩菈恨不得立刻動身去殺了它,然而對於亞德雷的提議,她又無法提出異議。

    「好吧,亞德雷,拜託你務必找出線索。在你離開的這段期間,我絕不會讓泰格狃逃掉。」

    摩菈拿出手裡的樁子給大家看。

    「這結界能封住的只有凶魔,你們大家都能正常進出。等下我一啟動結界,你們就立刻前往丘陵。」

    「慢著,這樣我就離不開了。」芙雷米說。

    「抱歉了,芙雷米,當初製作結界時,並沒有考慮到你的存在。你就留下來吧。」

    「這下不太妙啊。有些線索只有芙雷米看得出,少了她也許會有疏漏。」亞德雷說。

    「那麼,就等芙雷米小姐離開後再啟動結界怎麼樣?」

    「那她之後不就回不來了嗎?沒辦法,只好把芙雷米留下來了。」

    正當蘿蘿妮亞與亞德雷對話時,摩菈依然以千里眼監視著泰格狃。而它們依舊漫不經心,天南地北地閒聊著。

    「我要啟動結界了,你們準備好了吧?」

    聽摩菈一問,亞德雷點點頭,而韓斯卻一臉五味雜陳,芙雷米也同樣有些躊躇。

    「怎麼了?」

    「喵,我對結界這玩意兒實在沒什麼好印象啊。」

    可不是嗎——摩菈雖然也贊成,但現在可不是介意的時候。她一借助〈山〉之神力,手裡的樁子也開始發光。

    照道理,同一個地方是無法展開兩種結界的,然而持花聖者的〈永恆蓓蕾〉結界性質特殊,並不會與其他結界衝突。這是從前的聖者們實證過的事。

    摩菈在插下樁子前,又再次確認泰格狃。它依然在山裡頭漫步,與凶魔手下對話。

    『卡爾癸克還是沒動作嗎?』

    『看來似乎是。真不知道它到底有沒有心要獲勝。』

    『原諒它吧。身為一個蠢貨,也難怪它只能窩在家裡頭了。』

    看來它們一樣聊著無關緊要的事,對即將到來的威脅毫無知覺。摩菈甚至覺得,也許這傢伙同樣是個蠢貨也說不定。、

    「……呼!」

    樁子一插入地面,上頭的神言發出光芒,地面起了劇烈搖晃。

    「山啊,釋放潛藏的力量,賜予我摩菈•切斯特吧。」

    摩菈呼喚山嶽,山嶽也呼應了摩菈。由自然界吸收力量並納為己有,屬於高階法術,就連聖者群裡也只有極少數的人能使得上。,

    摩菈呼喚的,是山嶽土壤裡所含的鹽分。她吸收了鹽所擁有的淨化之力,將其化為封住凶魔的結界。{

    從山嶽湧進的龐大力量,讓摩菈渾身發出高溫,週遭甚至閃出些許火花。而匯聚的力量注入樁子,透過上頭的神言,漸漸轉化為結界的形狀。

    「鹽嶺結界,啟動丨」

    伴隨一聲巨響,一股無形波動自樁子擴散開來。下一秒,整座山已籠罩在光紗之內。

    「成功了嗎!」亞德雷喊道。答案不消說,這結界堪稱完美。

    要不是〈鹽〉之聖者與〈山〉之聖者雙方實力爐火純青,並且合作無間,否則是造不出此等結界的。要是稍有失誤,湧入的龐大力量無法控制,摩菈很有可能粉身碎骨。

    『……喔?』

    在千里眼監視下,泰格狃正笑著仰望籠罩頭頂的成片光紗。然而乍看從容的表情裡,卻透露出明顯的動搖。

    『是結界!快把卒子全部召來!保護泰格狃大人!』猿型凶魔喊道,於是眾多手下一哄而散,到山裡召集所有凶魔。

    『繼續待在這兒,可能會遭六花攻擊,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座山吧。』

    『是啊,我也這麼打算,不過看來應該是離不開了。』

    笑容生硬的泰格狃,朝山下走去。

    「泰格狃已經被關住了。亞德雷,你快到丘陵那兒去。」

    亞德雷點了個頭。

    「走吧,蘿蘿妮亞,然後韓斯,你也跟著一起來?」

    「喵,這有什麼問題。葛道夫也一起來唄,反正你待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

    說完,韓斯往葛道夫背後一拍。葛道夫乍看毫無反應,不過看來是答應了。

    「所以就是四個人了。大家趕緊準備吧。」

    說著,亞德雷衝進洞窟。

    另一頭,泰格狃與手下來到山麓,鹽嶺結界的邊界之處。

    一頭凶魔朝光紗撞去,然而一碰到結界,凶魔的身體便燒了起來,冒出火花與煙。凶魔一撞再撞,卻破不了結界,最後終於全身焦黑而斷氣。

    『哎呀呀,看來果然沒錯。』泰格狃伸手摸了摸凶魔屍體。

    『看來是摩菈的傑作。不過憑她一人應該是造不出這種結界,可能崴綸也有參與吧。』

    遍佈山中的凶魔,漸漸集結到泰格狃四周。

    『被關在這裡頭可有點傷腦筋,把這結界打破。』

    聽了泰格狃的指示,巨大爬蟲類凶魔試著以頭撞擊結界,水母型凶魔則對著結界吐出酸液,其餘大量凶魔也一同對結界發動攻擊。

    摩菈屈膝跪地,緊握著地上的樁。凶魔每衝撞一下,震動便透過樁子傳來。摩菈將〈山〉之神力注入樁子補強結界。

    而面對這一切,泰格狃卻只是袖手旁觀。摩菈不禁心想,這傢伙真是夠不正經的。

    接下來,就只能等亞德雷帶回成果了。而在他們歸來前,摩菈非得維持住結界不可。

    拜託你了,亞德雷——自己愛女的性命,如今已託付給他。

    亞德雷打開鐵匣,把對調查有幫助的秘密道具一一收進腰間小袋。

    「亞德,我準備好了。」蘿蘿妮亞說道。亞德雷雖然要大家趕緊準備,但其實需要準備的反倒只有他自己。收著收著,腰間小袋漸漸被他給塞滿。

    「亞德雷,這個給你帶去。」……

    芙雷米把兩顆小甩炮交給亞德雷。這正是先前在霧幻結界裡使用過的聯絡用甩炮,只要砸響它,就能將所在位置透露給芙雷米。

    「我在上頭刻了號碼,一號是請求支援用,只要你一砸響,大家就會解除結界去幫你,二號是聯絡用,你一找到線索就用它回報。」

    「瞭解,不過一號應該是派不上用場。」

    亞德雷起身,來到洞窟外頭,看到葛道夫早已在那兒等待,表情依舊是悶悶不樂。

    「凶魔目前動態如何?」亞德雷向握著結界樁的摩菈問道。

    「大半都聚集到泰格狃的所在之處……也就是西南邊,其他則是留下來監視的凶魔,但數量不多。要說守備最鬆散的,應該要屬北邊了。」

    「要是可以,我希望連行動都別被凶魔察覺。有沒有什麼能隱藏行蹤的路徑或辦法?」亞德雷一問,身後的恰姆說話了。

    「這簡單呀,只要恰姆派寵物去引開敵人,你們再趁機通過不就好了。」

    亞德雷有些訝異,沒料到恰姆會提出建議並主動配合。

    「至於看著這兒的敵人,就由我來收拾。這樣就沒問題了。」芙雷米拔出槍,環視週遭邊說道。

    「好,那麼時間有限,大家開始行動吧。在泰格狃採取行動前,趁早結束一切。」

    於是夥伴們開始動作。在摩菈的指示下,芙雷米與恰姆打倒了負責監視的凶魔,等估計週遭沒了凶魔,亞德雷等四人這才靜悄悄地往北方前進。

    大家放低身子,在暗夜裡潛行,摩菈的指示隨後傳來。

    「前方有三頭凶魔,看來是瞞不過耳目了。幹掉它們。」

    夜色當中隱約可見凶魔身影。趁著凶魔群尚未發現,亞德雷擲出了麻痺毒針。一聽到凶魔發出些微呻吟,韓斯與葛道夫一擁而上,無聲無息收拾了它們。

    「接下來一口氣衝出結界吧,別大意了。」

    「瞭解。」

    接下來可不能掉以輕心——亞德雷邊跑邊想,要是此行能更接近真相,第七人勢必會展開行動保護泰格狃。若他就在韓斯、蘿蘿妮亞、葛道夫三人之中,那麼鐵定會衝著自己而來。

    一來到山下,巨大的光紗就擋在前方。亞德雷等人瞧了瞧彼此,接著衝出鹽嶺結界,往東邊奔去。

    摩菈以千里眼看著四人的動向,然而一出結界,也就脫離了千里眼的效果範圍。

    「他們四人都下了山,平安往丘陵方向去了。」

    「太好了。不過這點程度的防線,能突破也是理所當然的。」恰姆說道。

    然而接下來才是重點。要是不能找出線索並平安歸來,一切都是白費工夫。

    週遭如今為沉默所籠罩,看不到凶魔的蹤跡。芙雷米佇立其中,凝神望著亞德雷離去的方向。

    「芙雷米,你怎麼了?」

    但芙雷米什麼也沒回答,視線瞥到一旁,打算離開摩菈她們。

    「你這麼擔心亞德雷嗎?」握著樁子的摩菈說了。

    沉默了半晌,芙雷米這才嘟噥了一句。

    「……那個傻瓜,根本什麼也不懂。」

    「這是什麼話?他不是可靠得很嗎?」

    「目前能確定是真正六花的,只有亞德雷一人。第七人該對誰下手,答案再清楚不過了,為何他還敢這樣毫不設防地擅自行動呢。」

    「也許這正是亞德雷的目的。他應該是故意引誘第七人對自己下手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真想一拳揍飛他。」

    看著怒容滿面的芙雷米,摩菈心中卻升起一陣笑意。

    「你喜歡亞德雷嗎?」

    芙雷米再次陷入沉默。而摩菈見狀,也沒強求她回答。一旁的恰姆,則興致缺缺地打了個呵欠。

    「不喜歡。我氣他氣得不得了。」

    「為什麼?」

    望著地板的芙雷米,接著又回答了下去。

    「每次為亞德雷操心,他總是嫌我麻煩,從來不理睬我的一片好意。」

    「這樣啊……」

    「跟亞德雷在一起,遇上的儘是些壞事。一見到他受傷,我也跟著心痛;一跟他說話,

    就不由得生起氣來。總是時而煩悶、時而悲傷,感到心力交瘁……自從跟他相遇,從來沒一件好事。」

    「一開始,總是會遇上些挫折的。」

    「我真恨不得拋下這份心情,恨不得忘了他,有時甚至覺得他要是死了」搞還舒坦些。」

    芙雷米仰頭朝天,望著亞德雷前往的東方。

    「蘿蘿妮亞她,想必不曾碰過這種無聊的困擾吧。」

    一定是的——她心想。蘿蘿妮亞與自己不同,是個率真的女孩。

    「所謂的愛,究竟是什麼呢?泰格狃有些時候,也會跟我談關於愛的事。」

    「泰格狃嗎?」

    「它說,愛是人類最不可思議的力量,也是人類最珍惜的寶物,要是想贏人類,就得先瞭解人類的愛不可。」

    「原來它說過這種話?」

    「但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懂它的意思。」

    芙雷米搗著胸口。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愛,那麼我絕對理解不了人類。我不懂為何人們如此珍惜,像這樣折騰自己的事物。」

    「……這種事,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得到答案的。」

    「我究竟該怎麼辦才好?我到底希望亞德雷怎樣?」

    之後,芙雷米沉默許久,摩菈則是什麼也說不上來。

    「……我似乎有些多話了。」

    說完,她回到洞窟裡。

    目前,摩菈由於疲憊,停止了千里眼。這場戰鬥將會拖得很長,因此摩菈得隨時找機會休息,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也因此,她沒發現泰格狃正在結界邊界處呼喚她。

    「喂~~晚安。」

    泰格狃將手㧑在嘴邊輕聲說道。

    「摩菈,晚安,晚安~~」

    但喊了幾次也沒回應,讓泰格狃納悶了起來。

    「真是怪了,難不成她睡了嗎?虧我想給她一點殺害六花的助力,她這樣不理不睬,可真教人寂寞啊。」

    泰格狃再次呼喚摩菈。

    「你可得趕緊殺掉六花才行啊,否則再這樣下去,你的小宣妮會被〈鹽〉之聖者崴綸殺掉喔!」

    但依然無人回應。泰格狃只好歪著頭,不再呼喚摩菈。

    「看得到路吧?」

    亞德雷在夜晚的魔哭領內前進,一邊詢問身後的夥伴。芙雷米給的寶石,正在他手裡綻放微光。

    「當然沒問題喵。然後那一頭有懸崖,可得當心點。」

    「請問,我們要到哪裡去呢?」

    蘿蘿妮亞一邊趕路一邊問道。亞德雷一夥人離開結界後並不是筆直向東,而是向南邊前進。一來到視野良好的開闊處,亞德雷趴到地面,往山的方向望去。

    在鹽嶺結界的光紗照耀下,看得到些許凶魔的身影,它們喧鬧的對話聲,也同樣乘風傳至此處。

    「韓斯,你覺得呢?」

    「看來摩菈說的似乎不是謊話,我們就姑且相信她唄。」

    關於凶魔的狀況,大家都是從摩菈那兒聽來的,但基於眼見為憑,她的說法不宜盡信。

    「那些傢伙在做些什咪?」

    「大概是想打破結界吧。」

    凶魔群正在攻擊結界。每碰到結界,它們身上便迸出火花,發出淒厲的慘叫。恐怕已經有好幾凶魔為此而喪命。

    「別再拖拖拉拉的了,我們走唄。」

    於是亞德雷等人向東前進。似乎由於週遭凶魔集中到山裡,他們沿途可說是暢行無阻。在全速奔馳下,亞德雷一行人不到三十分鐘就抵達目的地,來到十二小時前與泰格狃殊死搏鬥的丘陵上。

    「就是這裡吧。」發光的寶石,照著地面的空洞。

    週遭躺了幾頭凶魔屍體,生腥血味依舊鮮明,韓斯與葛道夫仔細檢查過它們,沒有任何

    一頭活著。

    丘陵週遭如今感受不到凶魔氣息,可說是毫無防備。這究竟是因為泰格狃輕忽,還是因為線索本來就不存在,所以沒必要設置守衛呢?

    「找到了,就在這裡。」蘿蘿妮亞舉手道。在她腳邊的,正是泰格狃由地底竄出時形成的坑洞。四人來到坑洞旁,往裡頭望去,然而即使以寶石照射,依然看不出洞裡的樣子。

    「看來還挺深的。」

    「我來探一探裡頭的狀況。」

    蘿蘿妮亞伸長鞭子,垂到洞裡頭攪了攪。於是裡頭傳出鞭子敲擊週遭的聲音。

    「裡頭沒有人。」

    「下去看看吧。」

    亞德雷抓著蘿蘿妮亞的鞭子下了洞穴,舉起寶石照亮週遭。

    在洞穴底下,有個不知該稱作地下室還是地洞,五平方公尺的空間,四周是裸露的土壁,只有上頭為了防止崩塌,以木材做了補強,其餘可說是毫無修飾。

    在這空間的中央,有套簡陋的桌椅,上頭擺了一本布皮的書本。亞德雷小心翼翼地拿起書,試著翻開來看。

    「這什麼啊?泰格狃那傢伙竟然會看這種書?」看了內容,亞德雷不由得脫口說道。那是本戲劇的劇本集,而對藝術一竅不通的亞德雷,並不瞭解這本書的價值。

    他放下書並環視週遭。一旁有個南北走向,非常狹窄的細長坑道,以泰格狃的身形,恐怕得縮起身子才過得去。

    亞德雷用寶石照了照坑道,但裡頭深不見底。

    「……只好進去找找了。」

    十二小時前,泰格狃曾待過這裡,而能夠抵消聖者之毒的某人,一定也跟它在一起。亞德雷非得揭穿對方的真面目不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地下室裡除了書本與桌椅,其他什麼也沒有。

    「要不要我也跟著下去?」就在這時,上頭傳來韓斯的聲音。

    「不必了,我一個人沒問題,你們在外頭戒備吧。」亞德雷回道。也許這坑道本身就是個活埋陷阱,要是留三人在外頭,出事時起碼能有個照應。

    要是能靠恰姆的能力搜索地底,不知該有多好——亞德雷一邊想,一邊往北坑道搜索。

    前進了約十分鐘,坑道出現岔路,往前走又是更多的岔路,看不出哪個才能抵達出口。

    「……原來如此。」亞德雷終於明白,這次的地底偷襲,看來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籌劃了。

    把整個丘陵都挖了坑道,在底下四處移動,並趁著地上的六花勇者不注意時發動攻擊——這就是泰格狃當初的計劃。

    「怎麼樣?」一回到最初的地下室,韓斯隨即詢問。

    「裡頭坑道分佈得太廣,想徹底調查的話大概得忙到早上。外頭狀況如何?」

    「天下太平哪。」

    韓斯話剛說完,某個龐然大物忽然掉進地洞裡,原來葛道夫縮起巨大身軀,輕靈地跳到地底下。

    亞德雷見狀,以為葛道夫打算攻擊,忍不住採取防禦姿態,然而葛道夫什麼也沒做,就只是望著亞德雷。

    「你、你幹嘛?」

    「亞德!你沒事吧?」蘿蘿妮亞對著洞窟大喊。

    沉默了許久,葛道夫終於開口了。

    「……一個人,很危險。」

    「嗚哇!他說話了!」蘿蘿妮亞的驚聲自頭上傳來,亞德雷同樣也是驚訝不小。

    「什麼,你總算肯開口了。別讓我們這麼擔心啊。」

    「……抱歉。」

    然而葛道夫似乎還沒回歸常態,花了點時間才回答。

    「……我之前,一直在思考。雖然目前還沒有答案……不過再過陣子,應該就想得通了。」

    「思考是指什麼?你有什麼線索嗎?」

    「時機到了再說。」

    葛道夫走向另一頭,位於南邊的坑道口。

    「我進去找找,一有發現,就會通知。交給我吧。」

    說完,他進入坑道,寶石的光明也逐漸朦朧,最後消失其中。

    這傢伙還真是教人折壽啊^^亞德雷搗著評枰跳的胸口,心裡暗自嘀咕。

    「亞德,接下來怎麼辦?」

    「……總之就先隨他去吧。」亞德雷答道。葛道夫是有實力的人,除非遇上特殊狀況,否則遇上敵人應該都能自力解決。目前得把心思放在泰格狃的謎團上不可。

    「蘿蘿妮亞、韓斯,你們待在那兒別走啊。要是我出了什麼事,你們就來幫我。」

    說完,亞德雷從懷裡掏出之前在霧幻結界裡使用過,用來檢驗凶魔蹤跡的藥劑。只要一噴上,凶魔觸碰過的部分就會變色。桌椅以及坑道地面,接連被亞德雷噴上藥劑。

    可得加緊腳步了。摩菈的結界,可沒辦法無窮無盡地堅持下去。

    在〈永恆蓓蕾〉裡,摩菈閉目而立,雙手叉胸集中精神,不斷將力量注入結界裡。籠罩全山的光紗,依舊完好無缺地飄動著。

    由於凶魔群竭力突圍,維持結界也比當初估計還要來得更辛苦。但現在可不是說喪氣話的時候,一旦結界被打破,打倒泰格狃的大好機會也會跟著付諸東流。

    「……亞德雷他們還沒回來嗎?」摩菈問道。

    「我還沒收到他們的回報,應該是還沒找到線索。還剩兩個小時,堅持下去吧。」

    「包在我身上吧,這點程度綽綽有餘。」說著,摩菈繼續為結界注力。為了專心維持結界,摩菈如今暫停了千里眼的能力,只有每五分鐘開啟一次,稍微確認泰格狃的動態。

    目前鹽嶺結界的裡外,皆聚集了大量凶魔。它們動員全力,對結界展開破壞。恰姆吐出的從魔雖然試著上前阻止,但由於從魔尚未完全恢復,零碎的攻勢起不了太大效果。

    坐在岩石上的泰格狃在凶魔保護下,既沒下達命令,也沒籌劃些什麼,只心不在焉地望著結界。看在摩菈眼裡,它似乎是在等待什麼。

    『好,強度就確認到這兒。』突然,泰格狃舉起單手,眾凶魔停止攻擊結界,光紗的搖曳也跟著平息。

    摩菈不知泰格狃的打算,只默默觀望著,而泰格狃就在這時抬起頭,面對的正好是〈永恆蓓蕾〉的方向。

    『摩菈,我從剛剛喊了那麼多次,你也該給我個答案了吧?』

    摩菈不由得嚥了口口水。

    『你聽得到我說的話,也應該有與我對話的能力吧?為何默不作聲?我都發誓不撒謊了,難道你還怕跟我對談嗎?』

    「摩菈,出了什麼事嗎?」被身旁芙雷米一問,摩菈頓時心跳加劇。

    「不知道,它們突然停止攻擊結界。現在先別跟我說話,我得仔細觀察泰格狃。」

    當著芙雷米犀利的視線,摩菈知道自己要是有什麼可疑舉動,將會立刻遭槍殺。然而對於泰格狃的呼喚,她又不能置之不理。

    『……泰格狃,你有什麼事?』

    摩菈透過回音之力與泰格狃對話。為了不讓芙雷米起疑,她沒發出其他聲音。

    『你總算肯回話了。好吧,我也說過好幾次,你的時間所剩無幾,要是沒在兩天之內殺了六花勇者,小宣妮恐怕就小命難保了。』

    摩菈渾身起滿雞皮疙瘩。

    『還是說,你該不會已經殺掉誰了?是亞德雷?還是蘿蘿妮亞?這兩人應該是最好殺的。不過如果你殺的是韓斯或恰姆,那我可就喜上天了,畢竟最難對付的,就屬他們兩個了。』

    『……我誰都還沒殺。』

    『我想也是。』泰格狃聳了聳肩。

    『你這母親真是太殘忍了。人家不是說母愛凌駕一切嗎?你知不知道自己浪費多少次拯救宣妮菈的機會?』

    『閉嘴。區區凶魔懂些什麼?還不就是個對愛與正義一竅不通的怪物。』

    摩菈這句話,讓泰格狃首次浮現一絲慍怒。

    『……我可是心胸寬大的凶魔,這句侮辱我就當沒聽到。』

    『我要問一件事,所謂的時間所剩無幾,是什麼意思?』

    『天曉得。何況這有必要告訴你嗎?你只要知道,自己只剩兩天時間就行了。』

    說完,泰格狃臉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這結界可真是把我嚇了一大跳。可惜一切都是白費工夫,你們是殺不了我的,因為接下來我馬上就會離開這結界,兩天後才會再次現身。我奉勸你,要是有心救女兒,就趁早殺了六花勇者。』

    摩菈什麼話也說不上。

    『要是現在全體進攻,也許有機會打倒我,但你們根本就還沒準備好對吧?要是有所準備,早就該往我這兒來了。』

    「摩菈,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一旁的芙雷米忍無可忍地開口問道。

    「不知道。什麼事也沒發生,所以我無可奉告。」

    「……簡直是原地踏步。我去探探泰格狃的敵情。」

    芙雷米抓起槍一奔而出,恰姆也隨後跟上。摩菈沒跟著她們去,而是繼續與泰格狃對話。

    『……第七人是誰?只要你肯告訴我,我就立刻殺一個六花勇者。』

    『想談交換條件?這我可不答應。』泰格狃搖搖頭。

    『韓斯•韓普提、恰姆•若瑟、芙雷米•史披德洛、蘿蘿妮亞•曼切特、奧歐拉、亞德雷•麥亞……只要你殺了其中一個,我就放你女兒自由。至於誰是第七人,一點都無關緊要。』

    『……我殺的是第七人也無所謂嗎?』摩菈嘀咕道,不明白泰格狃的想法。

    她的千里眼看著山腰地帶。動身前往泰格狃處偵查的芙雷米與恰姆,被十幾頭凶魔擋住去路。

    『瞧,有人在那兒戰鬥呢。你不是很愛你女兒嗎?只要到那兒由背後給她們一擊,你的愛女就能得救了。』

    『為什麼!為何只剩兩天?當初訂下的期限,不是魔神甦醒後的二十二天嗎!』摩菈忍不住脫口而出,幸好芙雷米早已不在現場。

    而聽了摩菈的話,泰格狃搗著嘴笑出聲來。

    『有什麼好笑的!』

    『啊啊,抱歉,不小心忍俊不住。一想起三年前的往事,總是害我笑得停不下來啊。』泰格狃的嘴巴外翻,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前不久的它,陰森的笑臉裡起碼帶了點人味,然而如今的笑容,完全是怪物所特有。

    『魔神甦醒後二十二天?你這人可真蠹啊,訂了那些期限,到頭來還不是毫無意義。』

    『什麼?』

    『你犯了一個失誤。要是沒走錯這步,那麼你的確還剩下七天。』

    『什麼意思?』

    『你跟〈鹽〉之聖者崴綸商量過對吧?那就是你犯的失誤。』

    摩菈的腳跟一陣發軟,腦中想起崴綸那豪邁的笑容。

    不可能,崴綸絕不會背叛。她向來助人不倦,嫉惡如仇,而且是摩菈長年的朋友,對宣妮菈也疼愛有加。摩菈當初選擇的,是聖者當中最值得信賴的一個。

    『崴綸是清白的。她是個正直又傑出的人,可惜腦袋有點不太靈光。』

    泰格狃突然從胸口裡掏出炭筆與木片。

    『我有讓你見過嗎?我只要看過一次別人的字,就能模仿對方的筆跡。這招可是花了五十年每天勤加練習才得來的,你可得好好稱讚我啊。』

    摩菈想起了三年前,泰格狃的確是模仿了〈藥〉之聖者的筆跡寄了封信。

    『我模仿了你的筆跡,寄了信給崴綸,如今應該早就寄到了。至於內容,大概就像這樣:

    崴綸啊,這封信你看完之後就燒了它,別讓其他人看見。剛納的心不夠堅強,我怕他看了內容,精神會無法承受。』

    一邊說,泰格狃一邊將文字寫到木片上,而那字跡就跟摩菈一模一樣,連摩菈自己都分辨不出來。

    『我被泰格狃騙了,宣妮菈應該是沒救了。魔神甦醒後的第十五天,寄居在宣妮菈體內的寄生蟲會釋放特殊毒素,把她活生生地變成凶魔。到了那個地步,宣妮菈會變得想殺也殺不掉,只能生不如死地活著。我跟泰格狃約定過,要它不准攻擊宣妮菈。但是這對泰格狃而言並不算攻擊,而是將人變成優越的凶魔,一種崇高的善行。』

    泰格狃扔掉木片,繼續說下去。

    『陶樂似乎連毒素一事都不瞭解,恐怕是救不了宣妮菈了。在魔神甦醒後十五天內,我一定會設法打倒泰格狃,但要是屆時無法如願……』

    『你這混帳……』摩菈雙腿顫抖。

    『第十五天,午夜十二點一過,要是她胸口的瘀痕還沒消退,你就殺了宣妮菈吧。』泰格狃就像個三流演員般誇大地攤開雙臂。

    『怎麼樣,寫得還挺逼真的吧?後頭原本還寫到你有多麼悔恨,多麼深愛宣妮菈,我就省略不念了。』

    泰格狃露出殘虐的笑容繼續說道。

    『要是你丈夫看了信,也許能分辨出這封信的真偽,但崴綸會違背一開始的指示嗎?很遺憾,崴綸•柯特實在太忠誠、太老實,頭腦也太簡單了。我認為她根本看不出信的真假,而且一定會照著上頭的吩咐做。當然,崴綸的確有機會識破這封假信,就算沒識破,對宣妮菈搞不好也殺不下手,甚至信件也有可能半途出了差錯,最後沒能寄到。但是要逼你就範,這就綽綽有餘了,對吧?』

    泰格狃發過誓,絕不能對摩菈撒謊,所以它確實寄了信。

    『我當初發的誓,是不得對你撒謊,以及不讓凶魔對宣妮菈下手。但是我騙不了你,卻

    能騙崴綸;交由人類下手,也不算是違誓。』

    啞口無語的摩菈,此刻腦中想像的,是宣妮菈等著自己歸來的身影;是崴綸收到那封信之後,抱頭苦思的模樣,以及她手刃宣妮菈的那一幕。

    『另外再告訴你一件事。這次的內奸,就是你五年前僱用的書記迦南。那個見錢眼開的傢伙,提供了我們各式各樣的情報,還幫我們植入寄生蟲到宣妮菈體內。一直到進我肚子的前一刻,他才曉得自己的僱主是凶魔。也罷,這些事根本無關緊要。』

    如今的摩菈什麼也聽不進去。

    『就算你有點蠢,聽到這兒也該明白了吧?你只剩兩天時間,要是想救女兒,就非得殺一個六花勇者不可。』

    『……泰格狃。』

    『我再說一次,你想殺我是行不通的。我有我的策略,也就是離開這結界的對策,而那就快要成功了。』

    快,你們快點回來啊——摩菈望著東方,尋找亞德雷的身影,心裡大聲疾呼著。

    「亞德,結果怎樣?」蘿蘿妮亞問道。亞德雷沒回答什麼,專注地瞧著地面與牆壁。地底空間如今一片通紅,到處都被亞德雷以檢驗凶魔蹤跡的藥劑噴遍。

    只要一噴上藥,凶魔觸碰過的地點就會變色,而隨著凶魔不同,變化的顏色也不盡相同。亞德雷先前拿藥噴過自己的鎧甲,得知泰格狃觸碰之處,呈現的是紅黑色。『

    被噴滿藥劑的地下室,佈滿了無數凶魔觸碰過的痕跡,然而一切皆呈紅黑色,證明地下室沒有其他凶魔。亞德雷隨後又調查了坑道,得到一樣的結果。

    「待過這裡的凶魔……只有泰格狃一個。」

    「也就是說,有哪個聖者幫助過它嗎?」蘿蘿妮亞問道。

    但也不是不可能,他仔細調查過坑道,柔軟的泥土上沒有人類的腳印,也看不出消除腳印的人為痕跡。

    能抵禦聖者之毒的凶魔或聖者,當時究竟是待在哪兒?

    到了這地步,只能懷疑是否思考的前提本身就有誤:蘿蘿妮亞的分析真的正確嗎?聖者之毒真的對一切凶魔都有效嗎?

    「不……不對。」

    一定是漏看了什麼——亞德雷對著地下室重新檢視。

    就在這時,他的視線落到藥劑染得斑駁的桌子上——正確說來,是桌面的某個部分。

    遍佈紅黑色斑的桌面上,竟然有某處呈現橘色。亞德雷立刻拿藥往那兒重噴一次,這次浮現的,是個直徑三公分不到的圓形斑點,小到幾乎讓人看漏。

    若要說是搬桌子的凶魔所留下,似乎也不可能,因為變色的部分,就只有桌子中央一帶。

    除了泰格狃,還有另一頭凶魔在此:它的個頭極為嬌小,用指頭就能掐起。

    如此迷你的凶魔,可說是前所未聞。這小凶魔是何許人物?先前做了些什麼?現在又在哪兒呢?亞德雷回想起先前與泰格狃的戰鬥,推導出一個答案。

    真有這種事?若真是這樣,那麼這凶魔究竟……

    「……亞德,亞德。」

    陷入沉思的亞德雷,完全沒注意到蘿蘿妮亞的呼喚。

    「怎麼了?」

    「葛道夫先生他上哪兒去了?」

    亞德雷環顧週遭,思考了半晌,隨後奔往葛道夫離去的坑道。

    短短的一分鐘,如今彷彿一小時,甚至一天那麼漫長。摩菈對結界注力,等著亞德雷等人的歸來。

    在千里眼的監視下,泰格狃從容不迫,坐在岩石上望著〈永恆蓓蕾〉,凶魔群也已經不再攻擊結界。

    究竟還能封住泰格狃多久,摩菈如今也沒了把握。結界雖然力量尚存,但泰格狃宣稱自己擁有打破結界的手段。摩菈實在料想不到,泰格狃接下來會如何行動。

    摩菈摸了摸自己的心窩,想著裡頭的最終王牌:一顆透過手術埋入體內的紅色寶石。

    那顆寶石是摩菈與〈火〉之聖者琳利爾聯手造出的最強武器,裡頭蘊藏了火山的力量,只要一誦唱神言,寶石就會吸取地底熔岩的龐大力量。吸收的力量並不需要控制,因為那將會帶來大爆炸,將摩菈以及週遭事物徹底粉碎。

    與泰格狃初次交手時,摩菈以為將來還有機會,因此沒使用這武器。如今她後悔了。

    這時,出外偵查的芙雷米與恰姆回到了〈永恆蓓蕾〉。

    「就如你所說的,泰格狃毫無動作,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芙雷米,亞德雷還沒回來嗎?」

    芙雷米一臉詫異,看著摩菈那嚴肅得非同小可的神情。

    「還沒。就連找到線索時的回報也還沒收到。」

    亞德雷實在令人失望,如今時間所剩無幾,卻怎麼也盼不到他的成果——摩菈自知無法再指望下去,拾起地上的鐵甲套到手上,朝〈永恆蓓蕾〉外走去。

    「你要上哪兒去?」

    「去與泰格狃一決勝負。我無法再繼續等亞德雷了。」

    「阿姨你怎麼了?先冷靜點吧,泰格狃不是被我們關起來了嗎?」恰姆說。

    「你專心維持住結界,等亞德雷回來再說。」

    「不行,得趁現在打倒泰格狃不可。」

    「沒必要這麼焦急。就算讓泰格狃跑了,事情也沒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殺泰格狃的機會不只這麼一次,等萬事倶備,再進攻也不遲。」

    「就是呀,阿姨你怎麼會這麼說呢?」

    芙雷米與恰姆你一言我一語。以她們的角度,看到的或許是如此,但對摩菈而言,期限已迫在眉睫。摩菈沒理睬她們兩個,繼續邁步向外。

    「……摩菈,你站住。」

    就在這時,芙雷米拔出槍,抵著摩菈的耳邊。

    「我現在終於確定,你有事瞞著我們。在你沒解釋自己為何如此急躁前,我是不會放下槍的。」

    「芙雷米,你在做什麼呀!」

    恰姆怒沖沖地喊道,並吐出幾頭從魔,將芙雷米團團圍住。

    「恰姆,冷靜想想吧,摩菈的樣子根本不對勁。」

    「這點芙雷米也一樣吧,你可是一直都不對勁。」

    芙雷米與恰姆僵持不下。由於背對著兩人,摩菈看不到這一切,但她靠著千里眼的力量,確認了背後的狀況。

    趁著芙雷米槍口轉往恰姆的一瞬間,摩菈筆直衝了出去。

    「摩菈!」

    既然亞德雷靠不住,芙雷米與恰姆也無法指望,摩菈只能靠自己,靠埋藏胸中的最終武器打倒泰格狃。要拯救心愛的女兒,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泰格狃說過,自己有辦法脫離結界,現在絕不能給它執行的時間。

    奔離〈永恆蓓蕾〉不到一分鐘,凶魔隨即攻了過來。摩菈片刻未停,以肉身朝凶魔撞去。她現在可沒空搭理這群嘍囉。

    『呣,似乎發生了什麼事。喂~~摩菈,那是怎麼搞的?』泰格狃似乎聽到遠處傳來聲響,並開口問道。摩菈當然沒回話,而是忙著毆打擋路的凶魔,用腳踏爛它們。

    泰格狃應該不曉得火山寶石的存在,我只要設法接近,就能一舉殲滅——摩菈認為自己肩負殺害六花勇者的任務,泰格狃不至於貿然殺掉她,因此一定有接近的機會……或者說,非得找機會接近不可。

    「摩菈,快點站住!」芙雷米從後方追了上來。

    「想開槍就開吧!」但摩菈不以為意,伸手抓起凶魔。芙雷米的槍口迸出火花,子彈掠過摩菈的手臂,袖子的碎屑隨之飄舞。

    「芙雷米!你要是殺掉阿姨,恰姆也會殺掉你喔!」後方傳來恰姆的喊聲。她帶著一票從魔,追隨在摩菈身後。

    『看來六花勇者攻過來了。你們,派一半人手攔下她們。』

    透過千里眼,摩菈看到結界內的凶魔遵照泰格狃的指示,紛紛展開行動。

    摩菈驅散敵人,恰姆的從魔隨後消滅了它們。前來阻擋的凶魔數量漸增,摩菈擊倒巨大的犬型凶魔,制伏了獅子型凶魔,折斷了它的頸子。

    摩菈朝著前方,一味地衝鋒推進。

    「摩菈!立刻回〈永恆蓓蕾〉去!」

    芙雷米的槍彈這次掠過了摩菈的肩膀,但摩菈依舊毫無顧忌地奔馳。如今有恰姆阻撓,自己又同樣身受凶魔襲擊,芙雷米就算想殺摩菈也殺不了。

    「阿姨,這到底怎麼回事啦。你要是沒給個解釋,恰姆根本不明白呀!」

    凶魔對恰姆也是毫不留情。恰姆一邊對付凶魔,同時拚命追著摩菈跑。

    如今場面極其混亂:摩菈一味地前進,身後的芙雷米試圖阻攔,恰姆則是一邊要防芙雷米殺害摩菈,一邊又要制止失控的摩菈。凶魔則是一視同仁地攻擊這三人。由客觀來看,這簡直就像一出喜劇般。

    摩菈邊戰鬥,邊以千里眼監視泰格狃它們。凶魔組成陣形,由那頭看似高階的猿型凶魔發號施令。泰格狃則坐在爬蟲型凶魔的尾巴上,扶著下巴觀看這一切。

    阻擋在前的凶魔,數量約八十頭或更多,絕不是摩菈一人能擺平的。然而摩菈絕不能停下,絕不能放過泰格狃。

    「快回來,摩菈!你到底想幹什麼?」芙雷米奮力一躍,擋到摩菈的面前。

    「就是打倒泰格狃,無須多問!」摩菈以咆哮答道。

    芙雷米迷惘了。若確定摩菈是第七人,哪怕當著恰姆的面,也會毫不留情地射殺摩菈。然而摩菈如今對付的並不是同伴,而是泰格狃。

    「你到底是不是敵人?還是只是個無可救藥的傻瓜?」

    「讓開,別礙事!」

    說完,摩菈從芙雷米身旁穿過。槍口射出的子彈,被她以鐵甲擋下;隨後扔出的炸彈,她也毫不畏懼。

    「恰姆,摩菈到底有什麼企圖?」

    「不知道呀!恰姆也看不懂!」

    「你們也來幫忙!替我開條道路!」

    兩人簡直是一團混亂,但摩菈根本不在乎,也不再指望他人協助。打從一開始,能救宣妮菈的就只有自己一人。

    在結界邊界處的泰格狃,正望著戰場冷笑。

    『摩菈,你的聲音連我這兒都聽得見呢。我覺得,你還是別太激動比較好。』

    上前對抗摩菈的,只佔凶魔群的一半,剩下的雖然排出陣形,卻像是在等待些什麼,全都一動也不動。即使摩菈逼近,泰格狃依然是一副不慌不忙。

    「阿姨,你一個人突襲是想幹什麼!?不要命了嗎!?」恰姆大喊。

    摩菈確實有此打算,只要能保全女兒性命,的確是不惜一死。當初以為夥伴攜手,一定能打倒泰格狃;以為在宣妮蒞病發之前,還有充裕的時間。種種天真的想法,導致天的局面。摩菈儘管後悔,但也不再遲疑:只要為了女兒,我死亦無憾。

    之後究竟又過了多久,喪失時間感的摩菈無從判斷。如今她的面前,擋著一頭爬蟲類外型的巨大凶魔。它是直屬於泰格狃的高等凶魔。摩菈與之奮戰許久,卻怎麼打也打不倒它。「給我讓開!」

    打倒泰格狃——就為了這個目標,摩菈努力了三年,鍛鍊體能,磨練技術,與世上強者交手,補充貧乏的實戰經驗,與〈鹽〉之聖者崴綸一起造出能關住泰格狃的結界,與〈火〉之聖者琳利爾一起造出足以消滅泰格狃的最終武器。

    但即使下了種種努力,摩菈的不安卻從未消失。她曾跟崴綸保證,自己不會為了女兒殺害六花勇者。然而實際上,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棄女兒於不顧,知道要是此刻放過泰格狃,自己真的會對六花勇者痛下殺手。

    「恰姆,撤退吧,跟著摩菈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一邊扔炸彈炸開逼近的凶魔群,芙雷米一邊喊道。在閃避凶魔攻擊的同時,她又撒下更多的炸彈。

    「摩菈根本一心求死!乾脆就讓她一個人去死吧!」

    「不行啦!恰姆要去把阿姨帶回來,芙雷米你自己先逃吧!」

    芙雷米如今早已放棄對摩菈開火,因為光是應付襲來的凶魔,就已經令她焦頭爛額。

    「少礙事!閉嘴!別擋我的路!」

    摩菈究竟是在對擋在前方的爬蟲凶魔咆哮,還是在對恰姆咆哮?只見下一秒,摩菈手伸進凶魔嘴裡掐住它的舌頭,並且踏穩馬步,發出撼動大地的嘶吼,把凶魔過肩摔了出去。

    泰格狃站在凶魔的重重戒護裡看著這一切。它與摩菈如今只差了約百多公尺,若是在白天,已是肉眼清晰可辨的近距離。

    被拋出去的凶魔一起身,對著摩菈飛身撲去。摩菈擋下了它,並在快被壓潰之際勉強側身閃過,但凶魔很快地站起來,再次襲擊而去。

    這時,泰格狃開口了。洪亮的聲音,即使不靠千里眼也能聽得見。

    「不必理會芙雷米與恰姆,但千萬別讓摩菈接近!」

    聽了這句話,摩菈登時理解,泰格狃已發現自己的目的。它應該不曉得火山寶石的事,但肯定察覺到摩菈玉石倶焚的企圖。

    「泰格狃,你怕了嗎?還不快放馬過來!」摩菈邊與爬蟲凶魔戰鬥邊喊道。

    「這可不成。你打算幹些什麼,我全都瞭若指掌。」

    「……我叫你別畏畏縮縮的!」

    泰格狃不為所動。而離去的亞德雷,依然遲遲未歸。

    在坑道里奔跑時,亞德雷彷彿聽到遠處傳來嘶喊,然而坑道內餘音迴蕩,聽不出這奇特的聲響來自何方。

    「那蠢蛋在搞什麼。」

    在錯綜複雜的坑道里,亞德雷死命地奔跑著,途中不忘停下腳步刻下路標。六花勇者要是成了迷途羔羊,可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葛道夫這傢伙,就只會給人添麻煩。」

    跑著跑著,他忍不住吐露心底話。結界能關住泰格狃多久,就連摩菈自己都無法保證,要是泰格狃有所行動,芙雷米等人很有可能身陷危機。如今兩小時已過,要是再不找出線索,就只能空手而歸。現在可沒多餘時間能浪費下去。

    「倒是,那到底是什麼聲音?」

    凝神一聽,亞德雷發現坑道深處傳來的是痛苦呻吟,但那不屬於葛道夫,而是凶魔發出的。沒多久,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無聲,隨後坑道內又響起彷彿東西被折斷的些微聲響。

    「在另一頭嗎……」

    聲音越來越接近。亞德雷繞過轉角並架劍備戰。接下來會竄出什麼,誰也不嘵得。

    「這……」

    然而一過轉角,眼前出現的卻是葛道夫,以及一具包覆著鋼鐵般硬皮的人型凶魔屍體,讓亞德雷胃液頓時竄升。他看過不少凶魔屍體,但從來沒一具像它這麼悽慘。

    「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凶魔雙手被折斷,雙腳自膝蓋以下被拔除,看似顏面的部位,如今沾滿了鐵鏽色的血液。葛道夫手伸到屍體的頸子上,掐得不能再緊。

    「……我在跟凶魔戰鬥。」一認出亞德雷,他低聲說了一句。

    「這我一看就曉得了。」

    葛道夫的鐵槍插在背後,上頭滴血未沾。看來他似乎是以空手肢解凶魔。

    「我試著刑求它……但不太順利。第一次做這類事,不太曉得分寸。」

    「我說你啊……」

    「這麼說來,我好像聽誰說過,刑求對凶魔是沒有用的。」

    葛道夫邊嘀咕邊掐爛凶魔的臉。驚人的握力讓亞德雷倒抽了一口氣,心想這傢伙也跟韓斯一樣,簡直不像個人類。

    「你傻了嗎?凶魔哪可能會洩漏情報給人類?我們趕緊回去吧。」

    亞德雷一奔跑,葛道夫也乖乖跟了上去。

    「凶魔,還真是比想像的要來得多話呢。」

    「是啊。」

    「雖然只要一聲令下,就會輕易犠牲,但它們還是有所謂活命的執著。剛剛那傢伙,說它豈能死在這兒,說一定會殺了我,一直說個沒停,真不可思議。」

    「是喔,那可真是長知識了。趕快點跑吧你。」由於焦躁,亞德雷的口氣也粗魯了起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關於泰格狃的謎團:那個小凶魔是什麼角色?聖者之毒又為何對泰格狃無效?

    「那傢伙似乎是泰格狃派的,但它沒說自己為何會在那兒,以及第七人的真面目,還有公主的下落,它什麼都不肯說,只說恨不得殺掉我,似乎很懊悔死在我的手上。」

    好了,你別再說了吧——亞德雷張開嘴,打算讓葛道夫安靜。

    「它還說,要是有泰格狃大人的力量,像我這般貨色,根本不是對手。」

    但隨後這句話卻讓亞德雷煞住腳步。身後的葛道夫追撞上去,害他重重摔了個狗吃屎。

    「……還好吧?」

    葛道夫打算扶亞德雷起來,然而亞德雷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也沒握住葛道夫伸出的援手。

    直覺告訴亞德雷,剛剛那句話是重要的線索。他趴在地上思考那句話的異常之處。

    「剛剛那句話,你再精確地說一次。」

    「要是有泰格狃大人的力量,像我這般貨色……」

    「要一字不漏。它真的是這麼說的嗎?」

    「沒錯,它的確說過『要是有泰格狃大人的力量』什麼的。你快起來吧。」

    照這句話推斷,泰格狃應該有賦予其他凶魔力量的能力,但蘿蘿妮亞明明說過,泰格狃沒有其他特殊能力。

    過往的記憶在亞德雷腦裡穿梭交錯:與泰格狃的最初一戰、蘿蘿妮亞的分析、芙雷米曾說過的話、魔王卓孚雷的存在、泰格狃曾隸屬卓孚雷麾下、地下室的可疑痕跡、凶魔那句乍看平凡的發言、聖者之毒對泰格狃無效。

    最後,亞德雷得到一個結論——一切既有事實,全都指向這個答案。

    「葛道夫,我看你搞不好是這次的最大功臣。」

    亞德雷由地上爬起,火速趕回出發點,沿著蘿蘿妮亞放下的鞭子爬回地表。

    「你們總算回來啦,我等得都不耐煩咧。」

    「有什麼新發現嗎?接下來該怎麼做?」

    一見到他,在地上待著的韓斯與蘿蘿妮亞分別問道。

    「已經看到機會了,但目前還沒證據。」

    「要打道回府了喵?我還挺擔心摩菈她們的。」

    亞德雷搖搖頭,望著昏暗的丘陵。

    「不,接著要找證據。要是我沒記錯,證據應該就在這丘陵上。」

    「證據?」

    一聽亞德雷要找的目標,蘿蘿妮亞與韓斯兩人張口結舌。亞德雷自己也曉得,這想法太過異想天開,但要是推論正確,一切謎團就能得到破解。

    打倒了爬蟲凶魔,泰格狃依然沒逃離。摩菈與它只相距不到五十公尺,接下來只要潛入其中,引爆火山寶石,一切就能做個了斷。

    「我說你們可真沒用啊。」看著節節逼近的摩菈,泰格狃對眾凶魔說了。

    「我下的命令,只有別讓摩菈靠近我。你們連這點要求都辦不到?」

    十五余頭凶魔顧不得先後,全擋到摩菈面前。摩菈先是打飛其中一頭,試著造出進路,然而凶魔即使臉被打得血肉模糊,依然緊抱著摩菈,壓住她的手臂。

    「很好很好,看來只要有心,還是辦得到的嘛。」

    凶魔接二連三纏上摩菈,靠生命換來幾秒鐘的牽制。泰格狃就在不遠處,滿意地看著這一幕。

    「阿姨!我看不下去了,準備賠上一兩條手臂吧!」

    同時,恰姆的從魔不分青紅皂白,一齊攻向凶魔與摩菈。但摩菈一聲巨喝,將襲來的從魔全數彈開。

    攻擊摩菈的凶魔;攻擊那些凶魔,一邊又試圖制止摩菈的從魔;擊退這一切,並拚命前進的摩菈;槍口對準泰格狃,並舉起炸彈備戰的芙雷米。一塌糊塗的混亂裡,只有泰格狃獨自笑著。

    「啊哈哈哈,有趣有趣,真是有看頭。」

    被推開的從魔,沒多久又爬了回去。巨大蛞蝓型的從魔包圍摩菈,以黏液纏住摩菈的腳,把她拖回後方。

    「放開!恰姆,快點放開!」

    摩菈想甩開從魔,但蛞蝓型從魔並不是憑蠻力就能甩得掉的。倒伏在地的她,靠著手臂拚命爬行,但又被緊接而來的從魔由身後製伏。

    摩菈這下再也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望著就在不遠處的泰格狃。

    稍微冷靜下來,摩菈這才想到,為何泰格狃還不逃跑?若它真有破除結界的對策,為何遲遲不付諸實行?

    「很好,恰姆,就這樣好好地按著她吧。」

    說完,泰格狃站了起來,四周頓時鴉雀無聲,活著的凶魔也不再廝殺,聚集到泰格狃的周圍。

    至此,摩菈終於發現泰格狃所謂的對策,發現自己完全上了當:泰格狃刻意放話,誘使焦急的摩菈前來突襲,但它根本破壞不了結界,唯一能做的就是消耗摩菈,讓她無力維持結界。

    我現在還剩幾分力氣,還有餘力維持結界嗎——後悔的摩菈心想。

    「摩菈,我得到第七枚紋章,只不過是兩百多年前的事。」泰格狃開始道起。「第七枚紋章,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是假貨,它一樣是起源自持花聖者,但與其他勇者們所持有的不同,是基於其他目的而創造出來的。」

    「你為何……沒頭沒腦地說起這些?」芙雷米架著槍,聽著泰格狃所說的。

    「我花了漫長時間思考,花了漫長時間尋找,第七枚紋章究竟與誰匹配,以及那個人身在何方。只要時機一到,第七枚紋章就會自動顯現,在我所選出的第七人身上浮現。」

    摩菈聽著這一切,一邊拚命地匍匐著。

    「阿姨!我不是叫你別再亂動了嗎!」恰姆喊道。泰格狃不以為意,繼續說了下去。「摩菈,你實在了不起。坦白講,你才是不折不扣的人渣,不只檯面上飾演大善人,私下更由衷認為自己並非惡類。然而你心懷的不軌,只有我一人曉得。感謝命運讓我倆相遇。你的愛總有一天,能幫我們毀掉這世界。」

    下一秒,存活的上百頭凶魔,以及集結在外的五十餘頭凶魔,紛紛對著結界衝撞。

    一撞上結界,凶魔肉體被燒焦,紛紛化為污泥穢土。然而所有凶魔都抱著必死覺悟,奮不顧身地衝撞結界。

    高達一百五十頭凶魔,為了破壞結界同時赴死——製作結界的當初,摩菈根本沒料到這副景況。光紗如今大大地震盪,即使摩菈釋放僅存的力量,那不但不見平復,甚至益發劇烈。

    「慢著……你別走,泰格狃。」

    「最後剩下的,是頭巨大的水母型凶魔。泰格狃靠到它身上,身體漸漸陷入其中。

    「最後再告訴你一件事吧!摩菈,你就是第七人!」

    泰格狃的身軀完全消失在水母型凶魔體內。接著,水母型凶魔撲向結界,發出慘痛哀鳴,身軀傳出燒灼聲。

    然而儘管身軀被燒灼,水母凶魔卻穿越了結界,並拖著焦黑身軀,流了滿地黏液,往西邊奔去。

    「泰格狃,慢著!你別走!」

    摩菈喊道,沒完沒了地呼喊著。

    然而泰格狃不再回話,就這麼潛伏在水母凶魔體內,與它一起消失在黑夜彼端,其餘凶魔也跟著向西離去,週遭頓時陷入寂靜。

    耗盡全力的摩菈,意識漸漸模糊。

    「……阿姨!阿姨!」

    之後不知過了多久,摩菈如今躺在恰姆懷裡,聽著她一次又一次的呼喚。

    「泰格狃呢……?」一睜眼,摩菈首先問道。

    「被它逃了。我很遺憾,但也無能為力。反正要打倒泰格狃,以後有的是機會。」芙雷米的槍口對準摩菈,而摩菈也無意反抗。

    「……雖然很想直接殺了你,不過你就姑且先解釋解釋吧。」

    芙雷米的指頭扣到扳機上。恰姆的從魔湊了上去,擋到她的槍口前。

    「不會讓你下手的。」

    「你讓開。」

    「阿姨才不是第七人。她雖然行動很莫名其妙,但是並沒有攻擊夥伴呀。最可疑的可是芙雷米你自己喔。」

    兩人彼此瞪視,互不相讓。這時,摩菈嘟噥了一句。

    「泰格狃剛剛也說過了,我就是第七人。」

    「恰姆很聰明,知道那一定是騙人的謊話。芙雷米她太笨了,所以才會被泰格狃欺騙。」

    「泰格狃的話當然是假的。我質疑摩菈,是基於其他理由。」

    然而摩菈心知肚明,泰格狃說的都是真話。因為,它不可能對摩菈撒謊。

    原來我就是第七人啊——摩菈心想,這的確是能解釋諸多不合理之處,例如為何霧幻結界裡沒人幫助娜榭塔妮亞,以及與泰格狃的撤退之戰,第七人為何毫無動靜。

    「恰姆,讓開。」

    「芙雷米,把槍放下來啦。」

    「死或不死,由亞德雷判斷。我願意服從他的決定。」摩菈開口打斷了爭執的兩人。

    「……這樣真的好嗎,摩菈阿姨?亞德雷可是個傻瓜耶。」

    「我信賴亞德雷,他是不會看錯真相的。他們還沒回來嗎?」

    「還沒,也沒收到他們找到線索的回報。」

    「是嗎……」

    「你去接亞德雷吧。也許泰格狃打算找亞德雷他們下手也說不定,到時你就掩護他們。」芙雷米對恰姆說道。

    「你是想趁機殺掉阿姨吧?」

    「我也打算聽聽亞德雷的意見,在那之前是不會下手的。當然,前提是摩菈得安分地待著。」

    「那麼阿姨,你自己小心點喔。」、

    說完,恰姆朝東邊前進,但看來並不慌張,不疾不徐的腳步就跟平常沒兩樣。

    芙雷米退至後方,與摩菈隔了五步之遙,槍口一動也不動地指著她的後腦杓。

    「芙雷米啊,讓我包紮一下傷口吧。」

    「你別亂動,用你那山之精氣療養就好。」

    「山之精氣可不是萬能的。要是沒包紮上藥,傷口不可能好得了。」

    「……真拿你沒辦法。」緊握著槍的芙雷米說道。於是在芙雷米的監視下,摩菈脫掉法衣與防具,拿出藏在靴子裡的應急藥品包紮身上傷口。在裝備裡藏道具,並不是亞德雷一個人的專利。

    「……」

    三年來,摩菈總是為夢魘所擾,總夢到自己沒能打倒泰格狃,夢到自己沒能拯救宣妮菈,並乍然驚醒。嚴重的時候,甚至得要有丈夫剛納陪伴在側才能入眠。

    每次做惡夢,摩菈總心想,自己真不該擁有力量,不該成為什麼聖者。心愛的宣妮菈之所以成為人質,全都是因為自己那足以成為六花勇者的實力。

    而那些惡夢景象,如今全都成真了。

    摩菈一邊包紮,一邊不經意地回想起往事——那應該是兩年前的事了。

    一天,摩菈把宣妮菈交由女傭照顧,在夫妻倆的寢室裡與剛納面對著面,討論由剛納代管的神殿近況,交由崴綸指揮的聖者們的近況,以及即將到來的戰役。

    但就在話題告一段落,剛納唐突地說了。

    「摩菈,要是宣妮菈救不回來了……」

    摩菈很訝異。這話題向來是夫婦間絕口不提的禁忌,因為摩菈保證過,將來一、一定會拯救宣妮菈,拯救全世界,並活著歸來。

    「別提這個了。我不是說過,一定會救宣妮菈的嗎?」

    「我也不願提起、不願想起這事。但有些話,得事先說清楚才行。」

    「……你難道不相信我?」摩菈不願聽下去。

    「就是因為相信,所以才非說不可。」剛納凝視著摩菈的雙眼。

    「要是在期限到來前,你沒能打到泰格狃……非得拿某個六花勇者的生命,與宣妮菈一同衡量……」

    剛納說得吞吞吐吐,面露悲愴之情。

    「到時候,你就放棄宣妮菈吧,千萬別為此殺了六花勇者。」

    摩菈沒料到剛納會說出這種話,什麼也答不上來。

    「你有多愛宣妮菈,我再清楚不過了。所以我才擔心,你會不會為了拯救宣妮菈,而招致最壞的事態。」

    「不會的,六花勇者絕不會輸的。」

    摩菈的眼神遊移。剛納輕輕摟住她,接著說了。

    「也許你殺掉一個六花勇者,一樣能打倒魔神,但之後宣妮菈呢?她得一輩子背負污名,當個六花叛徒的女兒。」

    「宣妮菈是個乖孩子,將來一定會像你一樣傑出。要是以後宣妮菈曉得曾有人因她而死,定會很難過,承受無法復原的心傷。我不希望宣妮菈變成那樣子。」

    「……夠了,剛納,簡直叫人聽不下去。」

    摩菈推開剛納,把臉埋進枕頭裡。

    「抱歉,最難過的人明明就是你……是我不好。」剛納手輕輕搭到摩菈肩上。「我真是個殘忍的父親。」

    「不是的……絕對沒這回事。」

    臉埋進枕頭裡,摩菈微微啜泣。

    接下來,是一個多月前,摩菈剛動手術把火山寶石埋進體內後的事。

    這一天,摩菈沒等到手術傷口癒合,立刻與崴綸展開戰鬥訓練。累得疲憊不堪的她,連飯都沒吃就倒在床上,就在昏昏欲眠之際,發現宣妮菈就站在床邊。

    「怎麼了?宣妮菈。」

    但她的表情與以往不同。平時活潑愛撒嬌的她,這天卻咬著嘴唇噙著眼淚。

    「媽媽,媽媽你……會死掉嗎?」抱著布偶的宣妮菈問道,而摩菈想都沒想,一把抱起她們倆。懂事的宣妮菈已經瞭解關於魔神的存在,恐怕也曉得摩菈獲選六花勇者的事了。

    「用不著擔心,宣妮菈。魔神根本沒什麼好怕,媽媽一定會贏的。」

    為了讓宣妮菈安心,摩菈輕撫宣妮菈的背。然而接下來,宣妮菈卻說出意想不到的話。

    「媽媽,你會因為我而死掉嗎?」

    「咦?」

    「媽媽會因為我的病而死掉嗎?我不要……我不要這樣……」

    摩菈再三叮嚀過剛納與崴綸,絕不能對宣妮蒞透露這一切。照理說,宣妮菈應該以為自己的病康復了,然而她似乎老早就發現真相了。小孩有時總有些特異的直覺,能看穿大人的謊言。

    宣妮菈哭了很久很久,任憑摩菈怎麼哄也哄不停。最後剛納抱起她,為她唱了歌,她才終於睡著。

    之後摩菈才曉得,原來從好幾個月前,宣妮菈開始每天對萬天神殿的命運神像禱告,說願意不再挑食,願意一輩子不再搗蛋,只求祂救救自己的母親。

    不只如此,為了讓母親得救,她甚至對命運神像說,即使自己死了也無所謂。

    很久以前,摩菈就明白,自己就算再怎麼折騰,最後終究拋不下宣妮菈。而這並不是基於對宣妮菈的愛,而是基於自身的軟弱。

    「芙雷米啊。」

    一邊包紮,摩菈一邊說道,手裡並握了一罐約食指長的金屬罐。摩菈捏扁它,把裡頭的藥液淋到自己身上。

    「要是泰格狃死了,你也感覺得到嗎?」

    「……你問這問題,是有什麼打算?」

    「一旦泰格狃死了,搞不好會有新的頭目接手領導。我很不放心這一點。」

    芙雷米望著摩菈,專注思考了一陣子。

    「泰格狃一旦死了,死訊會立刻傳遍凶魔之間。屆時凶魔會沉浸於悲嘆哀慟,陷入恐慌狀態。」

    「是嗎……」

    也就是說,泰格狃目前還活著,對摩菈說過的也全都是真話,摩菈也確確實實就是那第七人。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一曉得自己是第七人,摩菈反倒鬆了口氣。既然如今真相大白,也就不必再為第七人的事提心吊膽了。

    「凶魔們與泰格狃,彼此間是怎樣的關係?」

    「……凶魔對泰格狃的忠誠是絕對的,因為那就等同對魔神效忠。」

    乍聽無意義的閒談,漸漸讓芙雷米感到可疑。

    「摩菈,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們?究竟有什麼企圖?」

    「我的確有事瞞著你,但說企圖就未免言重了。」

    「快說,你到底在盤算些什麼?否則我就要開槍了。」

    「我會從實招出的,一切就等恰姆帶亞德雷回來再說。」

    「你到底……」

    芙雷米一時吞吐,摩菈就在同一時刻,翻起身襲向芙雷米。

    這襲擊並非無法防禦。若是平常的芙雷米,肯定能瞬間射穿摩菈的腦袋,然而她射出的子彈,卻只是由摩菈耳邊掠過。

    「!」

    摩菈並沒有閃避,而是芙雷米射歪了。彈無虛發的她,沒能捕捉到僅僅五步遠的對手。而摩菈也沒給予退避的機會,抓著她的披風奮力一扯,隨後抱住芙雷米的苗條身軀,手繞到她頸子上。

    「摩……」

    芙雷米的頸動脈被她一勒,瞬時失去意識。

    「……」

    摩菈一鬆手,芙雷米的身軀也墜至地面。

    看來泰格狃說得沒錯,我真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摩菈心想。明明向丈夫保證不殺六花勇者,向女兒保證要拯救世界,但背地裡卻巧妙地、隱密地、周到地,著手進行殺死六花勇者的準備。

    摩菈拾起鐵甲,扛起芙雷米的身子奔向〈永恆蓓蕾〉。

    「抱歉了,宣妮菈。」

    她的道歉對象不是芙雷米,而是身在遠方的愛女。

    「抱歉,讓你有個這樣的母親。」

    昏倒的芙雷米在摩菈肩上靜靜地呼吸著。要折斷她的頸子,對摩菈來說並非難事。然而摩菈現在還不能動手殺掉芙雷米。她花了漫長時間,籌備了某個策略。殺害六花勇者的準備,目前還不夠完整。

    摩菈的策略得仰賴某人協助。就為了實現殺害六花勇者的計劃,摩菈培育了這號人物。

    〈鮮血〉聖者蘿蘿妮亞•曼切特——被摩菈帶在身旁,親自培育的天才聖者。她——正是為了這宗殺害計劃而培育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29 07:11 AM

第五章 背信者的真相

    初遇蘿蘿妮亞時,她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少女。

    與泰格狃訂下密約的半年後,摩菈接到壞消息:神選了個不配當聖者的人物為繼任者。

    成為新任聖者的,似乎是在〈鮮血〉神殿打雜,駑鈍又毫無特長的孤兒少女,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勝任聖者一職的樣子,而她本人似乎也無意繼承。

    摩菈本來已授權崴綸處理一切雜事,然而按照規定,聖者引退必須由神殿長親自批准。摩菈不得已,只好前往〈鮮血〉神殿。

    一抵達神殿,新任聖者正在後院水井旁洗衣服——她在那兒唯一的工作。邋遢的女傭裝扮,配上滿手的裂傷。由於生活在眾入的責備裡,她的表情滿是卑屈。

    我現在可沒空理會這樣的女孩兒——摩菈邊想邊開口搭話。

    「你就是這次獲選的新任〈鮮血〉聖者嗎?」

    一聽到有人問話,少女站起來並回過頭。

    一對上她的眼,摩菈感到些許電擊般的震撼:那是熟習戰鬥之人才能感應到的,強者所特有的氣息。摩菈發現眼前的少女看似懦弱,但早已蘊含不可小覷的戰鬥力。

    「對、對、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把內衣的線扯散了,對不起!」

    少女似乎誤會了她的來意,不停地彎腰賠罪。

    「我有件事要問你。」摩菈輕輕牽起少女的手。「你有辦法操縱血液,治癒這些裂傷嗎?」

    「咦?咦?那個……我只是因為意外被選為聖者,所以這種事情我……」

    「我只問你辦得到辦不到,你只要先試試看就對了。」

    「好、好的,對不起。呃……」

    少女凝視指尖,並稍加施力,於是手掌泛出紅潮並發熱。沒多久,她的手掌回覆當初健康的肌膚。

    即使被神選中,也不代表聖者立刻就能行使神的力量;唯有經過後續訓練,並且不斷與神交流,才能成為獨當一面的聖者。

    摩菈理解到,這名少女所擁有的天賦異稟。

    「我是〈山〉之聖者摩菈。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蘿蘿妮亞•曼切特,只是個打雜的僕人。」

    看著不停哈腰道歉的少女,摩菈腦中想著的卻是另一件事:她從前靈光一現而想到,最後卻因無法實現而作罷的點子。

    要是有這名少女,或許就能實現那點子。

    那是個不該動的念頭,一個不該付諸執行的駭人計劃。

    隨後,摩菈很快帶蘿蘿妮亞回萬天神殿,並決定對其施行菁英教育,宣稱要在三年內讓她成為六花勇者的一員。多數聖者反對摩菈的決定,認為蘿蘿妮亞就算有聖者的天分,但絕不是塊當戰士的料。而乍看之下,蘿蘿妮亞的脾氣的確不適合當戰士。

    但摩菈獨排眾議,把她接到萬天神殿。蘿蘿妮亞當時顯得無措、害怕、驚恐得哭個沒停。

    摩菈首先教了她身為〈鮮血〉聖者必備的技巧,包括治療傷者的能力,操縱血液控制鞭子的能力,透過嘗血來分析對方的能力,以及操縱敵方失血,予其重傷的能力。

    一如當初所料,蘿蘿妮亞擁有難以置信的天分,沒花太多努力就習得這一切。

    之後,摩菈讓蘿蘿妮亞到世界各地拜師。她到年邁英雄史特拉德•卡姆門下學習戰士應有的思想準備,接受傳說軍師托瑪索•哈迪羅灌輸各種戰略基礎,對付凶魔的專家艾特洛•史派克則傳授她關於凶魔的知識。

    然而,蘿蘿妮亞果然不是塊當戰士的料。她不只遇見敵人就退縮,更怕傷害到敵人;即使學會各種聖者之術,從她身上仍然看不出一丁點變強的跡象。

    戰士必須心懷傲慢;要打倒敵人,得先信任自己的實力。然而在這方面,蘿蘿妮亞可說是一無所有。

    蘿蘿妮亞長期遭修女欺負,被大家稱為笨手笨腳、沒記性、什麼忙也幫不上的傢伙。在這樣的環境裡,讓她深信自己真的是個沒用的人。

    若沒有變強的決心,人是不可能變強的。

    「頭頭,我看算了吧,那孩子不可能成得了六花勇者的。」某天,就在摩菈指導蘿蘿妮亞時,一旁的崴綸說了。

    「適合蘿蘿妮亞的並不是戰鬥之道,而是助人之道啊。」

    「錯了,崴綸。我知道她有天分,能成為優秀的戰士。」

    然而說歸說,其實摩菈自己也沒信心。

    「蘿蘿妮亞是個性情溫和的人,更適合治癒或回復類法術。與其要她戰鬥,還不如讓她像陶樂聖者那樣去救助生病或受傷的人。你怎麼會連這都不明白呢?」

    崴綸說的的確有理,摩菈自己也心知肚明。然而在她計劃裡,蘿蘿妮亞是不可或缺的一員;她非得將蘿蘿妮亞培育成世間屈指可數的戰士,使其獲選為六花勇者不可。

    不管是對崴綸還是對蘿蘿妮亞,計劃都是不可告人的。利用蘿蘿妮亞並殺害六花勇者——如此駭人的計劃,絕不能洩漏給世上任何一人。

    「相信我吧,崴綸。這孩子將來一定能成為傑出的戰士。」

    接下來,是蘿蘿妮亞自對付凶魔的專家艾特洛•史派克居住的山裡歸來的事。這二天,摩菈邀她到自己房間飲酒。

    蘿蘿妮亞最先有點錯愕,但還是喝下了她生平第一口酒。

    「……蘿蘿妮亞啊,你可曾想過讓自己變得更強?」

    「只有一次……稍微這麼想過。」蘿蘿妮亞低著頭回答,答案讓摩菈有些詫異。

    「我……在艾特洛先生那兒交了一個朋友。那人想成為六花勇者……每天都好努力。」

    摩菈不禁納悶,她在艾特洛那兒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

    「我覺得,要是自己能變強,當上六花勇者,也許就能幫上那個人的忙。」

    說完,蘿蘿妮亞開始揮舞雙手。

    「……像、像我這種人怎麼可以這麼痴心妄想呢。六花勇者這種天大的榮耀……應該由摩菈小姐或崴綸小姐,或是更強大的人來擔任……」

    「……蘿蘿妮亞。」

    摩菈從椅子上起身,牽起蘿蘿妮亞的手,對她垂下頭。

    「摩菈小姐,這、這這這是……?」

    「我知道,自己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呃……?」

    「但是拜託,請你務必變強,當上六花勇者,陪我一起討伐凶魔。我真的需要你的協助。」

    「可是,像我這樣的人……」

    「非得靠你不可了!」摩菈激動一喊,把蘿蘿妮亞嚇得身子一顫。

    「為何一定得靠你,我現在說不出口。但我只能像這樣低下頭求你,所以請你別說其他的,答應我變強就好。我真的非得靠你不可。」

    蘿蘿妮亞害怕地搖搖頭。

    「摩菈小姐,我好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我從來就……不曾像這樣子被人需要……」

    「每個人總會有第一次。」

    「可是……」

    摩菈知道,蘿蘿妮亞有個遠勝大家的優點:她比誰都更樂於助人。

    「要是到時當不上,我該怎麼辦呢?我想我一定辦不到的。」

    「……我不奢望其他的,你只要盡力而為就夠了。」

    「……好吧,我會盡力而為的。如果只是盡力而為,我想我應該能辦得到。」

    這時,摩菈首次看到蘿蘿妮亞笑了。那是得到信賴的笑,也是頭一次幫上忙的喜悅。

    在那之後,蘿蘿妮亞變得不太一樣了,不再像過去那樣畏首畏尾,也少了些不知所以然的道歉,對變強一事也更加認真。

    接著是約一年前的事。在萬天神殿的競技場,蘿蘿妮亞正做著奇怪的舉動。

    競技場中央,有個用稻草紮成的草人,胸前寫著「大壞蛋凶魔」的字樣。蘿蘿妮亞正對著它大吼大叫。

    「白痴!我討厭你!你這壞蛋,敵人!」

    而崴綸就站在她身後監督。

    「不行不行,你要再更憤怒一點。重來一次!」

    「我、我要打飛『泥』!把『泥』扁得不成人樣!」大概是不習慣大吼,蘿蘿妮亞有時喊得口齒不清。

    「聽起來好點了,繼續保持下去。」

    「看……看我宰了你!該死的人渣!讓你心跳停止!」

    崴綸聞言,拍了拍蘿蘿妮亞的肩膀。

    「好極了!蘿蘿妮亞,就是像這樣!」

    「崴綸小姐,我辦到了!」

    兩人在競技場中相擁歡呼。

    「也差不多該輪到我問了,你們到底在變什麼花樣?」按捺不住的摩菈,就在這時插了句話。

    於是崴綸搔搔頭向她解釋。

    「你看嘛,蘿蘿妮亞她的幹勁不足,或者說缺乏鬥志,所以我覺得要是讓她像這樣對敵人洩憤,搞不好能改善她這方面問題。」

    這方法真讓摩菈無語。

    「那個,摩菈小姐,我覺得非常有效呢。搞不好,我真的能靠這練習變強。」

    「要是有效那倒好。」摩菈狐疑地說道。

    「但是蘿蘿妮亞,你知道的髒話似乎還不夠多,得再多背點辭彙才行。」

    「好的,抱歉。」

    「放心,我會負責灌輸你的。蘿蘿妮亞,你聽好了,這世上光是叫人去死,起碼就有上百種的說法。」

    「原來如此……那麼崴綸小姐,請你教教我吧!」

    看著兩人一步步離開競技場,摩菈連忙叫住她們。

    「蘿蘿妮亞啊,今天是我跟陶樂教你治癒術的日子,你該不會忘了吧?」

    「啊……說得也是。那麼崴綸小姐,我先失陪了。」

    「沒關係啦,那麼明天見了。」

    於是摩菈帶著蘿蘿妮亞,前往陶樂所在的醫療所。

    「今天的課程將會很辛苦,你得參加陶樂的手術,在她切除患部時負責維持患者的血液循環與心跳,而且為了防止失血過多,除了止血外還得使用增血術。總之可別掉以輕心了。」

    「好的!」

    蘿蘿妮亞的成長幅度驚人。她如今已習得醫術,熱中於學習人體構造,治癒方面的能力也已跟摩菈平分秋色。戰鬥方面儘管成長幅度較小,但也點滴累積起實力。

    摩菈在這段期間,又體認到蘿蘿妮亞的另一個優點:她的盡力而為,簡直勤奮到令人感動的地步;她的一心一意,可說是無人能及。

    一如摩菈的計劃,蘿蘿妮亞日益精進。過了這一年,她已經成長到足以擔任六花勇者的水準。

    但她無法對蘿蘿妮亞坦白,自己付出的指導,其實只是為了殺害一名六花勇者。摩菈的良心當然不可能不受苛責,然而為了自己,以及自己的愛女,摩菈勢在必行。

    「蘿蘿妮亞,終於到你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摩菈奔向〈永恆蓓蕾〉,嘴裡唸唸有詞,視線望著蘿蘿妮亞所在的東邊。

    亞德雷等四人摸黑趴在丘陵地表,在寶石照耀下尋找亞德雷所說的證據。

    丘陵上佈滿戰鬥的痕跡:有好幾頭凶魔屍體,有亞德雷扔出的毒針,有芙雷米射出的子彈,有摩菈踐踏過的腳印,有蘿蘿妮亞鞭子掠過的印痕。看著這些痕跡,亞德雷一邊翻尋記憶,試著找出應該會有線索的那地方。

    他撥開稀疏的野草,摸了摸乾燥的砂礫,小心翼翼地尋找,就連腳邊都不能掉以輕心。那目標物實在太過細小,也許輕輕一腳就會被踢開,一踩就會碎散無蹤。

    不知另一頭的夥伴們是否安好,泰格狃是否還在結界裡——亞德雷抬起頭望著西邊。與摩菈約定的期限,如今迫在眉睫。

    「喵~~!」

    才搜了約十分鐘,韓斯率先發出大叫。

    「別這麼大聲啊,會把敵人給引來的。」

    「我忍無可忍啦,我最痛恨這種繁瑣的工作了喵。」

    說完,韓斯懶懶地趴到地上。亞德雷沒理會他,繼續尋找下去。

    「亞德雷,你是不是看出什咪端倪?找出那玩意兒,到底能當什麼證據?」

    「現在沒時間解釋了。」

    「也就是真的有咪?那你只要回答我,關於泰格狃的謎團就好了。」

    亞德雷說不出口。之前的靈感實在是太過異想天開,在親眼見到證據前,就連亞德雷自己也無法相信。

    「我們別再搜了,早點回去唄。我很擔心另一頭的狀況。」

    「我、我想應該不要緊的。」蘿蘿妮亞說了。「〈永恆蓓蕾〉那兒有摩菈小姐在,不管發生什麼事,她應該都有辦法應付才是。」

    「……蘿蘿妮亞,你幹嘛這麼信賴摩菈?她其實也挺可疑的你曉得咪?」

    「神殿長是個偉大的人,我無法想像……她會成為敵人。」

    韓斯什麼也沒回答,只躺在地上搔搔脖子。

    摩菈的千里眼監視到異象:七頭凶魔逼近〈永恆蓓蕾〉,並且在結界之力剛好不可及之處停下腳步。

    「……有什麼事?」

    「我們接到泰格狃大人的命令,前來協助你殺害六花勇者。」

    說話的是當初與泰格狃閒聊的那頭石頭人凶魔。泰格狃這傢伙也未免太設想周到了——摩菈不由得起了一陣寒顫。

    「不過看來我們是白來了,你不愧是泰格狃大人相中的人。我們剛剛看到你扛著芙雷米的樣子。」

    然而摩菈拳頭對準凶魔群,冷酷地說道。

    「你們立刻離開這裡,到山的南邊乖乖地躺在那兒裝死,靜候我的指示。」

    「……你還沒殺她嗎?這是為什麼?」

    「這我沒必要告訴你們。」

    「你不想救女兒了嗎?」

    「……要是你們有一丁點不從,我就不殺六花勇者,並且舉手投降坦承自己第七人的身份。我說到做到,絕不是唬你們的。」

    凶魔看著摩菈的眼睛,思考了一陣子。以它們的程度,應該看不出摩菈的計劃。

    「我們就照你的指示,一切如你吩咐。」

    「知道了就快走,還是說你們想死在這兒?」

    被摩菈催促,凶魔即刻動身。

    那麼,聽見槍響的恰姆也差不多要回來了,我可得趕緊準備——目送凶魔離開後,摩菈盤算著後續。

    距離泰格狃指定的期限只剩下兩天。亞德雷等人的注意力依舊擺在泰格狃的謎團上,恰姆也還沒對摩菈起疑。若想下手,今晚是唯一的機會。

    接下來得做的事情不少:首先摩菈得癱瘓芙雷米與恰姆,然後引誘、拆散亞德雷他們,建立起只有摩菈、蘿蘿妮亞、目標對象三人共處的場面,最後還得擊敗目標對象才行。要是不能完成所有環節,摩菈的計劃將宣告失敗。

    摩菈的千里眼捕捉到恰姆的身影。她身後跟著五頭從魔,自己則騎在巨大蛞蝓從魔的背

    上。

    『芙雷米!你對阿姨開槍了對吧!』

    恰姆筆直衝向泰格狃先前所在之處,卻發現那裡空無一人,頓時一陣錯愕。

    『阿姨!你上哪兒去了!?死掉了嗎!?』

    她命令從魔搜尋週遭,自己則騎著巨大蛞蝓從魔到四周繞了繞。

    另一頭,摩菈扛著芙雷米的身軀回到洞窟,並從行囊裡拿出一隻金屬瓶扔到地土踩扁。

    瓶身一受壓,裡頭的液體噴了出來,摩菈又踢散地上的泥土,將液體散佈到四周。

    『阿姨,你真的死了嗎?笨蛋!你怎麼可以死啦!』

    透過千里眼,她看到恰姆正在尋找自己。

    『無能!廢物!沒用的傢伙!阿姨大笨蛋!』

    看著她不知在咒罵自己,還是在擔心自己的模樣,摩菈雖然身處非常狀況,還是不禁莞爾一笑。

    這時,恰姆似乎想起了什麼,掀起裙子看著大腿上的六花紋章。

    『啊,還活著。』

    只要有勇者死去,紋章的花瓣就會少掉一枚。看來恰姆終於想起這回事。

    摩菈冷汗直流。接下來,她得對付當代最強的聖者,要是一有不慎,搞不好瞬間就會被她殺掉。

    「「「亞德雷!恰姆!快回來!我們中計了!」」」她使出回音之力放聲大喊。

    『阿姨?』

    回音被控制在只有恰姆聽得到的範圍,身在遠方丘陵的亞德雷等人是聽不見的。

    『在哪裡!?阿姨你在哪裡!?』

    「「「永恆……」」」

    摩菈話只說了一半,但意思已充分表達。果不其然,恰姆帶領所有從魔,回到了〈永恆蓓蕾〉。

    摩菈拿布蓋住洞窟裡的結界之花,並誦唱咒語,熄掉髮光寶石的光芒。

    「阿姨!發生什麼事了?」

    恰姆進了〈永恆蓓蕾〉結界,發現沒半個人,於是又往洞窟而去。

    「別過來,恰姆!」但摩菈喝了一聲,讓恰姆在洞口處停了下來。

    「怎麼了,阿姨,為何裡頭這麼黑呢?」

    「……你千萬別進來,也不要點燈。」

    「發生什麼事了?」

    摩菈什麼也沒回答。這是場爭取時間的拖延戰。

    恰姆並沒發現漆黑的洞窟裡,已經被摩菈撒下由〈藥〉之聖者製作的藥劑。

    表面上,這藥是用來止痛與預防感染的,而當初亞德雷被娜榭塔妮亞重創時,這藥也的確曾派上用場。

    當初接到摩菈大量調製藥劑的指示時,陶樂曾一陣納悶。這藥效力強大,甚至可說強過頭了,只要摻半滴到水裡,照理說就已經足以應付各種狀況,要是直接塗抹原液,反而有可能弄壞身子。外加這藥還有副作用,使用後會導致渾身乏力,彷彿喝了酒般酩酊酣醉,甚至光是鼻子湊近一聞,都能令人腳軟站不穩。

    這藥雖好,不過看來是無法帶進魔哭領了——表面上,摩菈對陶樂這麼說,但私底下,她卻把危險的原液裝進金屬瓶內,偷偷帶在身上「……阿姨你說不能點燈……這是為什麼呀?」

    「總之千萬別進來,這你無法應付的。」

    「所以恰姆才問呀,到底發生什麼事嘛?」

    為了將恰姆留在原地,用藥把她熏醉,摩菈刻意含糊其詞。

    摩蒞事前早已借由反覆用藥,將身子練出抗藥性,以防自己跟著醉倒。一切都是為了此刻,為了殺六花勇者而做的準備。

    「我來壓制對方,你別靠近就對了。」

    「阿姨,對不起,恰姆沒辦法乖乖待下去了。」

    說完,恰姆緩緩進入洞窟。摩菈蹲進洞窟深處,從黑暗當中看著恰姆前進的身影。

    「阿姨你在制伏誰?芙雷米跑到哪裡去了?」

    「芙雷米……她逃了。」

    就在這時,恰姆停下腳步看著摩菈。

    「欸,阿姨你怎麼怪怪的?」

    事機敗露了,但為時已晚。摩菈跳起來猛然衝向恰姆。恰姆試著向後急退,卻雙腳一軟倒了下去。

    「!」

    從魔紛紛上前攻擊摩菈。蛞蝓的酸液燒灼著身子,原生生物的觸手纏著手臂,但摩菈還是掐住了恰姆的頸子。

    之所以選擇在洞窟伏擊,其實有兩個理由:其一是為了將藥效發揮至最大,其二則是為了防止被恰姆的從魔同時攻擊。

    一摸上頸動脈,以節制的力道稍加按壓,恰姆隨即昏了過去,從魔也在同個瞬間,紛紛回到她的嘴裡。

    「嗚……」

    摩菈自己也深受藥害。然而這場戰鬥,才剛進入中盤。

    摩菈殺害六花勇者的計謀,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亞德,還是找不到耶。」

    在丘陵上找東西的蘿蘿妮亞抬起頭,頸子跟眼睛似乎都酸疲不堪。四人在這兒找證據,已經找了很長一段時間。

    亞德雷手扶額頭思考著,會不會是泰格狃早已湮滅了證據?若真是這樣,也許現在該放棄尋找,早點回摩菈那兒。畢竟距離當初約定的期限,已經超時許多。

    「我可以回去了咪?」韓斯躺下來搔搔屁股。

    「那個,拜託您……再努力一下吧。」

    「先付錢唄。給我錢的話,我就再努力一下。」

    「抱歉,我身上一點錢也沒有……」

    亞德雷望著〈永恆蓓蕾〉所在的山頭。摩菈那兒音信杳然,這究竟算是好消息,還是事態早已惡化到無以復加呢?

    這時,葛道夫手伸到韓斯腳邊,拾起埋在土裡的某個東西,並拿給亞德雷看。

    「……就是它嗎?」亞德雷看著沾滿泥土的那東西,隨後拿出檢驗凶魔蹤跡的藥劑,噴了一點在上頭。看著那東西變成橘色,亞德雷不由得嚥了口口水。

    「憑這個東西,能看出什麼嗎?」葛道夫不解地問道。

    「喵?找到什麼了咪?」韓斯總算爬了起來。

    但亞德雷根本沒聽見他們的話。由深處湧起的激昂感,令他身軀為之顫動。

    「……逮到了。」亞德雷說道。「終於逮到泰格狃了!我們回去吧。」

    他把東西收進腰間小袋並把韓斯叫起,自己則等也沒等就衝了出去。三人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我已經掌握泰格狃的真面目,接著只要想辦法打倒它就行了。」說完,亞德雷露出滿意的笑。

    「你們聽著,其實泰格狃的真面目……」

    「等一下。」

    邊跑邊解釋的亞德雷說到一半,蘿蘿妮亞卻出言打斷。

    「「「……了!」」」

    興奮過頭的亞德雷完全沒注意到,從山峰那一頭傳來的摩菈回音之聲。聽到那回音,原先澎湃激動的心也急遽冷凝。

    「……關於泰格狃的真面目,稍後再聽你說唄。」

    說完,韓斯拔劍而出。

    昏厥的芙雷米與恰姆已經吃下麻醉藥,暫時是醒不過來了。摩菈走出洞窟,坐到一旁的岩石上,垂下頭㧑著臉,但那並不是因為疲憊或暈眩。

    「……事到如今,還在迷惘嗎。」

    她反問自己並嘲笑自己。明明下定決心,要為了女兒無所不做,然而摩菈卻依然猶豫著。夥伴們的面容自腦海裡接連浮現。他們曾令人放心不下,也曾惹人大動肝火,但他們是群了不起的年輕人,將來想必能打倒魔神,守護世界。

    摩菈知道事情結束後,自己肯定難逃一死,腦海裡接著又浮現,那再也見不到面的家人臉龐。

    忘了他們吧。我將步入歧途,已經沒資格再與他們相會了——其實摩菈早就明白,自己從很久以前,就已經踏上了不歸路。

    她站了起來,透過回音之力放聲大喝。

    「「「亞德雷!鹽嶺結界被消除了!」」」

    隔了幾秒鐘,她再次大喊。

    「「「快回來!結界被消除了!」」」

    四盞亮光在咯血谷內搖曳著。亞德雷等人全速奔馳,朝〈永恆蓓蕾〉前進。

    結界被消除了——說完這句,摩菈的聯繋也跟著中斷。亞德雷不知她為何沒說下去,心臟因不安而劇烈震盪。

    一離開溪谷,遠方浮現漆黑的山峰,大家發現原先籠罩全山的鹽嶺結界,如今消失殆盡。

    「結界根本是被打破的唄。她說消除究竟是怎咪回事。」韓斯說道——不是破壞或打破,而是被消除。如今山裡靜悄悄的,聽不到凶魔聲或爭戰聲,完全想像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摩菈站在比〈永恆蓓蕾〉更高一些的山頭往東望去。遠方來了四盞微光,大概再過幾分鐘就會進入山裡。

    「「「亞德雷!快啊!」」」摩菈再次喊道。四盞亮光頓了一下,隨後再次跑了起來,看來是聽到了摩菈的回音之力。

    「「「泰格狃跟著其他凶魔一起逃了!但是……混帳!」」」

    說到這兒,摩菈暫時中斷。要是把狀況描述得太過詳細清晰,反而顯得不自然。

    「「「但是,有一頭不曾見過的凶魔……前來攻擊〈永恆蓓蕾〉!可惡!」」」

    摩菈再次停頓,佯裝遭受攻擊。

    「「「快點回來啊!凶魔就要衝破〈永恆蓓蕾〉了!」」」

    一喊完話,摩菈捶打地面,粉碎岩石,發出宛如激烈戰鬥的巨響。寧靜的黑夜裡要是靜悄悄的,將會引人起疑。

    捶了幾下地面,摩菈回過頭,看到泰格狃派來的七頭凶魔,有兩頭在那兒待命。看來它們都是擁有智能的高等凶魔。

    「你們就在這兒假裝戰鬥,發出吼聲,裝出像是在進行攻擊的樣子,明白了嗎?」

    凶魔們點點頭。

    「打了五分鐘後,你們就去自殺。要是敢不從,你們就最好有計劃泡湯的心理準備。」

    摩菈繼續捶著地面,同時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這樣是否真的能騙過他們。

    四盞亮光來到山邊,只差幾步就進入千里眼的效果範圍。摩菈長長地吁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拆散亞德雷等人的作戰,已邁入最終階段。

    「「「芙雷米!你上哪兒去!快點回來!你想幹什麼!」」」

    摩菈聲聲呼喊。當然,此刻芙雷米正睡在〈永恆蓓蕾〉結界內,並沒有任何行動。

    「「「芙雷米!你要上哪兒去……亞德雷!快回來!芙雷米她逃走了!」」」

    「泰格狃是逃到哪兒去了?」

    韓斯一邊爬著山坡一邊嘟噥,而亞德雷也抱著相同疑問。不只鹽嶺結界,就連先前一大票凶魔,如今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彷彿與凶魔爭鬥的聲音,自遠方依稀傳來,然而次數並不頻繁。為何敵人會突然行動呢?由丘陵回到山中的這三十分鐘,遽變的狀況令人眼花撩亂。

    不自然——亞德雷的腦海裡,浮現這個字眼。也許一切都是假的,但現在可不是判斷真偽的時候。不管那些是真是假,他們都得盡快趕回〈永恆蓓蕾〉。

    「「「芙雷米!你要上哪兒去!」」」

    怎麼又出事了——亞德雷差點脫口而出。摩菈的回音之力,這次竟然提到芙雷米的名字。

    「「「亞德雷!快回來!芙雷米她逃走了!」」」

    「什……」聽到這一句,亞德雷不禁停下腳步。

    芙雷米逃走了?乍聽的當下,他甚至無法理解這六個字的涵意。

    「亞德,不要停下來,我們得趕緊回去才行。」

    蘿蘿妮亞牽起停下腳步的亞德雷。然而亞德雷還是一動也不動。韓斯與葛道夫不得已,只好陪他一起停下。

    「「「芙雷米往泰格狃逃走的西南邊去了!理由我不清楚!」」」

    「喵,那傢伙搞什麼鬼呀。」韓斯一派輕鬆的口吻說道。一旁葛道夫沉默不語,看起來彷彿若有所思,又彷彿不是這麼回事。

    「「「韓斯!葛道夫!前往西南邊追捕芙雷米!蘿蘿妮亞跟亞德雷快回來支援我!」」」

    摩菈的回音到此中斷。

    「芙雷米小姐……怎麼會呢……」蘿蘿妮亞對著〈永恆蓓蕾〉的方向嘀咕道。

    「喵……看來她果然是第七人咪?總覺得這答案挺讓人難以釋懷。」

    「不可能是她的。」亞德雷反駁了韓斯。芙雷米應該是有什麼想法,也搞不好是被泰格紐操縱了。

    「韓斯、葛道夫,芙雷米交給你們沒問題吧?」

    葛道夫點點頭,但韓斯卻搖了搖頭。

    「芙雷米她那麼討厭我,還是你去比較好唄。」

    亞德雷覺得韓斯話中有話,正打算問個清楚,他卻牽起蘿蘿妮亞的手一奔而出。

    「喵喵,蘿蘿妮亞你快跟著我來唄!」

    「請、請等一下!」

    沒兩下子,韓斯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吧,亞德雷。」

    聽了葛道夫的話,亞德雷這才回過神,往摩菈所說的西南方向而去。

    四盞亮光分為二組,一組往西南前進,一組往〈永恆蓓蕾〉而來。要將亞德雷等四人平分為二,本來就是最難的部分,而這道難關似乎是順利通過了。若他們四人依舊同行,或是分為三人與一人,摩菈的計劃就等於徹底失敗。

    『凶魔們,亞德雷與葛道夫筆直往你們那兒去了。』

    她靠著回音之力,對泰格狃送來的其餘凶魔下達指示。

    『用你們的性命絆住他們,等任務結束就全部去死。』

    凶魔站了起來。而不知情的亞德雷與葛道夫,依舊朝著它們那兒奔去。

    「……出發吧。」

    摩菈自己也展開行動,下山奔往蘿蘿妮亞那兒。

    她唯一的失算就在這裡:和蘿蘿妮亞在一起的並不是亞德雷,而是韓斯。

    本來摩菈打算殺的是亞德雷。他比摩菈弱得多,一對一的話很有勝算,加上亞德雷有些涉世未深,只要攻其不備,要贏幾乎不是問題。

    而要是對手是葛道夫,摩菈一樣有勝算。他雖然比亞德雷強焊得多,但破綻還是有的。

    然而這次對手是韓斯。行事謹慎的他,想必是不吃偷襲這套。而單就戰鬥力來看,他也毫無疑問高過摩菈。

    但不可思議的是,摩菈現在一點也不害怕。捨棄一切的她,如今已經是無懼之身。她的下場只剩拯救宣妮菈而後死,或是救不了宣妮菈並含恨而死。

    她雙拳緊握,沖上斜坡。如今已不再需要千里眼之力,僅以雙眼就能看到兩盞光亮。

    遭遇瞬間將是勝負關鍵。摩菈認為要打倒韓斯,只能在他拔劍之前出手。

    「摩菈小姐?」

    另一頭傳來蘿蘿妮亞的聲音。正當摩菈握拳準備毆向韓斯,他卻扔出手裡的發光寶石。剎那間綻放的強光,閃灼摩菈的雙眼。

    「嗚!」

    適應黑暗的雙眼因一時的強光而目眩。摩菈搗著眼睛,向後退了幾步。

    「韓斯先生!您這是在做什麼!」

    蘿蘿妮亞大喊的同時,摩菈身子往側邊一翻。不遠處傳來髮絲撕裂聲,摩菈知道就在數公分外,自己剛與死亡擦身而過。

    「喵嘻嘻,看來失敗了。」

    摩菈微睜雙眼,看到韓斯手裡的劍正轉得咻咻作響。

    「韓斯先生,您究竟在做什麼!而且摩菈小姐,您怎麼一身是傷……」

    蘿蘿妮亞舉起鞭子備戰。渾身是血的摩菈,令她一時說不出話,雙腿因突如其來的事態而顫抖,視線也四處游移,顯然是不明白當前的狀況。

    「要是換作亞德雷,大概就上當了唄,畢竟那傢伙可是個好到不能再好的好好先生。真是受不了那天真的小子哪。」

    忍著雙眼的剌痛,摩菈擺出備戰姿態。

    「韓斯啊,我總算把你給引出來了。趁早死心吧,你的真面目早就已經曝光了。」

    這句話圖的,是蘿蘿妮亞的信任。要是能騙她加入己方,就能將戰局切換為二對一。

    「喵喵?這句臨場的謊話還挺逼真的咪。我一直以為你是千金出身,想不到還挺有兩下子的。」韓斯倒是不以為意。

    「這是什麼意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蘿蘿妮亞語帶嗚咽。

    「第七人就是摩菈。這傢伙打算宰了我們哪。」

    「第七人是韓斯!他原本打算殺了你!」

    雙方同時喊道。蘿蘿妮亞來回看著兩人,卻不知該如何是好。然而即使是她,似乎也看出狀況的不自然。

    或許她已經發現摩菈在說謊,但韓斯畢竟是今早剛認識的人,而摩菈卻與她共處了兩年半。即使心存懷疑,她一時還是無法對抗摩菈。

    「蘿蘿妮亞,待在一旁乖乖看著唄。要是來搗亂,我就連你一起斬了。」

    韓斯慢慢地、無意義地動了起來,以古怪的動作逼近摩菈。蘿蘿妮亞見狀,向後退了幾步。

    「蘿蘿妮亞,你不要插手。」見到蘿蘿妮亞退縮,摩菈心想要拉攏她,似乎是不可能了。

    「……相信我吧。」隨後,她定睛望著蘿蘿妮亞說道。

    下一秒,韓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飛向摩菈。瞄準腳跟的斬擊,被摩菈鞋子的鐵板擋下。但光是這一擊,就令她一路麻木至大腿。

    「嗚喵喵喵喵喵!」

    韓斯的斬擊接二連三,身段宛如追逐逗貓棒的貓兒,嘴裡發出貓兒戲耍般的歡鬧嘶笑。

    「葛道夫,你有聽到嗎?」

    遠方隱約傳來的爭吵聲,讓亞德雷邊跑邊回頭。在寧靜的山中,人聲顯得格外清晰。

    葛道夫也看著同個方向,並且同樣察覺到狀況有異。從剛剛開始,就沒再聽見摩菈的回音。而大家呼叫芙雷米不但沒得到任何回應,也沒看到泰格狃或凶魔的身影。

    跑著跑著,眼前出現一頭豹型凶魔的屍體,腦袋被芙雷米的子彈射穿。亞德雷伸手一摸,發現屍身早已冰冷多時。

    「果然不對勁。摩菈說的話根本充滿矛盾。」

    芙雷米逃跑一事恐怕是假的。亞德雷決定先逮到摩菈,釐清這一切。

    「芙雷米與恰姆應該平安吧?」

    亞德雷看著右手手背,紋章的花瓣一枚不缺,看來她們兩人都還活著。

    「來了。」

    葛道夫拔槍而出。沒多久,五頭凶魔圍了上來。亞德雷與葛道夫背貼著背,舉劍並握著毒針針。

    然而凶魔並沒攻擊,只是逐漸逼近他們倆。亞德雷抓準空檔,對著其中一頭狼型凶魔扔出毒針,並趁著它退縮時舉劍斬去,但一旁的石頭人凶魔就在此時猛地揮拳而來。

    交手了三次,石頭人凶魔向後退去,隔了段距離牽制亞德雷。

    看到凶魔的被動姿態,亞德雷意會到凶魔的目的是拖延自己,同時也理解了摩菈的意圖,原來是與凶魔合作,引導並拆散六花勇者。

    在黑暗之中,猛獸靜悄悄地跑著。失去照明的摩菈看不清其動向,只剩蘿蘿妮亞手裡寶石的微光,微微照出猛獸的身影。

    「嗚喵!」

    韓斯嘶哮一聲,壓低的身子幾乎貼著地表,以驚人的速度飛馳而去,雙刀同時朝摩菈腳下揮砍,就像是要剪斷她的腳踝。

    擋不下來——摩菈縱身一跳,試圖躲避劍擊。韓斯一把劍插到地面煞住身子,並剌向空中的摩菈。柔韌異常的身段,以難以置信的姿勢,發動難以置信的攻擊。

    「嗚……!」

    在空中的摩菈雙手交叉,用鐵甲接下那一擊。雖說是女性,但摩菈的身體也並不輕盈,外加身上掛著鐵甲與護鎧,然而韓斯的一剌,輕易就擊飛了摩菈。

    韓斯像貓一般奔竄,毫不留情地追擊。空中的摩菈對準了他,一雙鐵甲奮力砸下。宛如衝擊波的聲浪,把韓斯震懾得暫時卻步,旁觀的蘿蘿妮亞也不由得㧑起耳朵。韓斯的追擊,因此慢了半拍。

    「喵哈!」

    一著地,摩菈背向韓斯跑了出去,試著先騰出間距,重整自己的姿勢。目前屈居被動防禦的她,面對韓斯的猛攻,毫無出手機會。

    想不到實力竟懸殊至此——摩菈好歹也是聖者,是擁神力戰鬥之人,不論臂力或運動能力,都遠超越一般凡人。相較之下,韓斯照理說只是一介凡人。

    「休想逃!」_

    鐵甲勉強擋下追擊。看來韓斯連調整間距的機會都不給她。

    「嗚喵!」

    「……啊、嗚……究、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蘿蘿妮亞緊追在來去倏忽的兩人身後。

    對芙雷米與恰姆使用過的藥,如今派不上用場。在計劃完成前,蘿蘿妮亞必須安然無恙地待到最後,若此時拿藥對付韓斯,將會連帶波及蘿蘿妮亞。

    邊抵擋韓斯的劍,摩菈只能無奈地以腳踢還擊。韓斯以劍擋下踢腿,向後跳了一大步。就在兩人距離騰開之際,蘿蘿妮亞舉著鞭子介入其中。

    「摩菈小姐、韓斯先生,請暫停!」

    「喵,我不是叫你別礙事,你聽不懂咪?」

    韓斯露出貓兒特有的悚然微笑,釋出就像是要連蘿蘿妮亞一同斬殺的狂氣。

    「大家有話好說。我們何不先等亞德來,再一起好好溝通呢?」

    還真像蘿蘿妮亞的思考方式啊——摩菈心想。儘管有點對不住她,但摩菈並不能那樣做。除了現在打倒韓斯,沒其他方法可拯救宣妮菈。

    「喵,你這次可真是安分哪,為何沒像中午那樣鬼吼鬼叫地攻過來?」

    「這、這個……」

    摩菈很清楚,那只是為了激發戰意的某種儀式。蘿蘿妮亞基本上是個膽小的少女,要是沒透過那激進的儀式,是戰鬥不了的。

    「算啦,那種事無關緊要。我正玩到興頭上,你就別來搗亂了。」

    「玩到興頭上……?」

    「我這人啊,向來是見到高手就想宰。和睦共處雖然也不賴,但我最愛的還是較量廝殺呀。」

    蘿蘿妮亞退了一步,似乎是怕了韓斯。

    「……蘿蘿妮亞,你退下吧。這傢伙已經嗜殺到有點兒偏離人道了。」摩菈架起雙拳。蘿蘿妮亞雖然不發一語,但眼色裡蘊含的已不是信賴,而是疑念。

    「韓斯!放馬過來吧!」

    「喵哈哈哈,你就算求我收手,我也停不住了!」

    韓斯騰空一躍。摩菈潛下身子縮起身軀,雙臂交疊在面前,拚命擋下此起彼落的猛攻。

    五頭凶魔各個都是強敵。亞德雷解決了一頭,葛道夫解決了包括石頭人的其餘四頭。

    「亞德雷,你怎麼打算?」在確定敵人全斷了氣,葛道夫開口了。

    山的東邊依稀傳來金屬碰撞聲。那並不是與凶魔戰鬥的聲音,而是摩菈在跟韓斯戰鬥。摩菈欺騙大家一事,至此可說是清楚無疑了。

    亞德雷正想著要不要去幫韓斯與蘿蘿妮亞,但隨即改變了主意。

    「那裡不要緊的,憑韓斯一定能夠擺平。雖然他跟我這地表最強的男人有毫釐之差,但也算是工夫了得的人。」

    「那麼,」

    亞德雷連聽他回話的時間都舍不得浪費,逕自跑了起來。

    現在亞德雷最擔心的,是不見蹤影的芙雷米與恰姆。他翻過手,看著手背上的紋章。花瓣依舊一枚不缺,六花勇者全都還活著。

    他的目的地是〈永恆蓓蕾〉。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線索想必就在那兒了。

    「……第七人是摩菈。但為何她直到現在才開始行動?」

    亞德雷邊奔跑,邊回想摩菈過去的言行。她過去的確有點可疑,但若以一個敵人來看,她那些行動未免太過費解。

    跑著跑著,亞德雷終於抵達〈永恆蓓蕾〉。一踏進洞窟,他立刻發現倒地的芙雷米與恰姆。

    「你們還好吧丨……」

    被抱起的芙雷米發出輕聲並微微睜眼,看來她只是被人弄昏了。

    「不必擔心……我沒事的。」

    芙雷米起身撿起槍。

    「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我被摩菈襲擊而昏了過去,一醒來就已經在這兒了。至於她為何要襲擊,為何不殺了我,這我完全不清楚。」

    「……她也一樣沒事。」葛道夫去看了恰姆的安危,而看來她也只是睡著了,並沒受到什麼重創。

    「葛道夫,晚點再替她包紮,我們先去追捕摩菈!」

    亞德雷與芙雷米衝出洞窟,葛道夫亦抱起恰姆跟隨在後。

    僅三分鐘的攻防,摩菈就痛切體會到這場戰鬥毫無勝算。

    在獲選為六花勇者前,摩菈習得了各式各樣的術法,與聖者們共同研發了新的武器。然而行動如此快速又古怪莫測的敵人,是摩菈始料未及的。

    如今她的身軀被砍得遍體鱗傷,血液從上臂動脈大量流失。先前落在腹側的腳踢,踹斷了她的肋骨,加上雙腳也受到重創,跑起步來都變得踉踉蹌蹌。前額的出血滲入眼中,更讓她連韓斯的身影都難以辨識。

    「摩菈小姐,請您別再打了,這樣下去是沒有勝算的。」

    蘿蘿妮亞說道,並打算湊上去,卻被韓斯擋下。

    「喵嘻,你到現在還站在她那邊?」

    「摩菈小姐真是第七人嗎?不是吧?這一定是哪兒搞錯了,所以請你們別再打了。」

    「這可不成,我要在這兒解決掉她。」

    「韓斯先生……」

    「退下,我們倆的戰鬥還沒結束呢。」摩菈染血的雙眼瞪著蘿蘿妮亞,以滿懷殺意的口氣斥道。

    「你也聽見她說的了。接招唄!」

    說完,韓斯衝了上去。摩菈雙臂的鐵甲舉到面前,雙肘緊貼側腹,別下腰屈起膝,緊縮著身子向後方跳去。那是宛如龜形的防禦架式。

    「別想逃!」

    韓斯的斬擊,對準防禦的破綻之處接連揮去。摩菈以最小限度的動作,熬過淒厲的攻勢。她現在絕不能再受到任何的致命傷。

    「嗚!」

    摩菈忍著劇痛,又往後方跳了一步。為了不被迂迴至身後,她只能拚命地移動。傷痕纍纍的身子,早已失去一切反擊力量。

    「嗚……嗚嗚……」

    旁觀戰局的蘿蘿妮亞,束手無策地呆然而立。

    韓斯出手慎重,不急不躁,慢慢等候摩菈體力耗盡。摩菈若想裸,只能抓準韓斯攻擊的空檔賭上一擊,而她的盤算,韓斯早摸得一清二楚。

    「唔喵,你也該投降了唄?」他甩起刀子。「但很遺憾,已經來不及了喵。我正在興頭上,沒殺掉你之前是不會罷休的。」

    說完,攻勢再度發動。摩菈像烏龜一般護身,一味地抵擋攻擊。她現在很著急,因為亞德雷與葛道夫恐怕已經察覺受騙,馬上就會抵達這兒,屆時自己將會被逮與被殺。

    然而一出手就輸了。韓斯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任何破綻。她現在能做的,就只有貫徹防禦。

    即使身在絕境,摩菈心卻未死。拯救宣妮菈是失去一切的她,僅存的唯一心願。要是連這都放棄,摩菈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想不到聖者這玩意兒還挺強韌的喵。要是再讓你繼續活著,我都要對自己的功夫失去自信了。」

    韓斯的攻擊變得更加沉重。摩菈感受得出,他打算做個了斷。

    劍刃掠過頭頂,削去她的部分毛髮與頭皮。對著腳上砍去的劍刃,則讓她失去¥衡,屈膝跪下。接著,韓斯繞到她的身後。

    就在此時,摩菈闔上眼,靠著千里眼的能力環顧週遭,以捕捉韓斯由身後下手的那瞬間……

    「嗚喵喵!」

    韓斯瞄準的,是摩菈後背正中央,肋骨稍下之處。那兒是腎臟的所在部位,也是人體的要害之一。剌客若要由身後確實殺掉對方,一定都是由腎臟下手。

    但就在劍尖即將剌進的那一刻,摩菈身子一扭,劍尖也稍微偏離了要害。

    「嗚啊啊啊!」

    伴隨一聲咆哮,摩菈靠剩餘力氣,撐起身軀朝著韓斯的劍尖頂去。劍剌進她的背,劃破內臟的冰冷觸感也隨之傳來。摩菈使出僅存餘力,以緊繃的肌肉接下劍身,同時膝蓋一蹬,用身子把剌在身上的劍頂了回去。

    若反過來看,這動作就與挺身朝著利刃衝去無異。若是凡人的肉體,下場只有被剌穿而死。

    「喵嘎!」

    背後傳來喀啦一聲。以千里眼觀察身後的摩菈,知道這是韓斯左手腕脫臼的聲音。

    摩菈靠著背部肌肉接下劍刃,韓斯沒多久也鬆開了左手,摩菈就在同時回過身,一腳朝他臉上踢去。腳踢從搖搖欲墜的韓斯額前掠過,但下一秒,韓斯的身體晃蕩了起來。看來摩菈使勁的一踢光是掠過,就奪走了他的平衡感。

    摩菈眨眼間卸下鐵甲,追向翻滾而逃的韓斯,指尖掐住他的麻布衫,硬是將他拉了回來。

    「摩菈小姐!」蘿蘿妮亞喊道。

    摩菈的掌心往韓斯胸口一拍,發出肋骨斷裂聲,韓斯的身子重重彈到地上。這一擊拍中的是左胸;承受如此重擊,心臟與意識頓時暫停。這是即使再怎麼千錘百煉,也克服不了的。

    摩菈拔出背後剌著的劍,撲到韓斯身上,劍刃抵著頸動脈並紮了下去。

    「韓斯!蘿蘿妮亞!你們在哪兒?」

    在夜色淒迷的山裡,亞德雷奔跑在前,芙雷米、葛道夫與恢復意識的恰姆緊跟在後。

    沿途不曾間斷的金屬撞擊聲,如今再也聽不見了。韓斯直到剛才都還在戰鬥,如今卻結束了。

    亞德雷邊跑邊舉著照明寶石,到處尋找韓斯。

    「亞德雷!你看你的手背!」這時,芙雷米大喊。

    「!」

    一看,亞德雷這才發現,印在手背上的六花紋章,一枚花瓣正漸漸消褪。

    油然而生的恐怖感染了全身,力量彷彿自雙腿逐漸流失。花瓣的消失意味著,有六花勇者喪生了。

    但死的究竟是誰?是韓斯、蘿蘿妮亞,還是摩菈?

    「韓斯!蘿蘿妮亞!是誰死了嗎?」亞德雷提高音量大喊。

    這場勝負千鈞一髮。若當時沒能閃開致命一剌,如今倒地的將會是摩菈。韓斯的勝算十拿九穩,摩菈這次只是走運遇上剩餘的那一場——兩人的實力差距,就是如此懸殊。

    現在,戰鬥結束了。鮮血自韓斯的頸子泉湧而出,隨後漸漸趨緩、乾涸。摩菈手貼到韓斯的胸膛,摸不出下頭應有的心跳。

    「啊……啊啊……」

    摩菈站了起來。被剌穿的內臟傳來痛楚,一大口鮮血自她嘴裡嘔出。

    蘿蘿妮亞來到韓斯身旁,顫抖的手摸著韓斯的頸子。

    「蘿蘿妮亞,你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吧?」摩菈說道。「聽清楚了,就照我當初教你的那樣做。」

    說完,摩菈踏著搖晃的步伐打算離開,卻因雙腿不聽使喚而倒下。亞德雷等人的呼喊聲,如今已近在咫尺。

    「明白了吧,蘿蘿妮亞,務必照著我教你的那樣做!」

    說著,摩菈再次起身。下一秒,亞德雷等人自懸崖跳了上來。

    「……亞德雷,看來你遲了一步。」摩菈背對著他們,平靜地說道。

    摩菈的戰鬥,一切的一切,全都到此結束了。宣妮菈的寄生蟲如今應該已經消散。泰格狃不可能違背諾言,也沒有違背的必要。

    摩菈向他們承認自己下手殺了韓斯,以及自己就是第七人。說話的途中,摩菈的視線沒從蘿蘿妮亞身上離開過。而蘿蘿妮亞拚命對韓斯施展治癒之術,對週遭簡直視而未見。

    「蘿蘿妮亞,這是怎麼回事?」

    「蘿蘿妮亞,你是跟韓斯一起行動的,當時你人在做什麼?」

    亞德雷與芙雷米接連問道,但蘿蘿妮亞一句也沒回答。

    這樣就好——摩菈心想。她與〈藥〉之聖者陶樂過去再三指導過她,使用治癒之術時,務必全神貫注。

    恰姆逼近屈膝而跪的摩菈,揮出小小的拳頭毆打摩菈、斥責摩菈,眼角泛出淚光。摩菈頗意外的是,恰姆竟然會為韓斯的事亂了方寸。她從來不曉得,原來恰姆對韓斯存有感情。

    吾命休矣——摩菈覺得眼前一切,如今彷彿遙不可及,不禁感嘆原來人之將死,面臨的就是這般滋味嗎。

    「我並不願這麼做,不願下這般毒手;我不想殺韓斯,不想殺任何人。」摩菈像是在交代遺言般緩緩道起。

    「你說什麼?」

    「然而除了下手,我別無選擇;實在是因為可行的方法全被封死,只剩殺掉韓斯一途。」

    一滴淚水,自摩菈眼中流下。

    「我想守護這世界,想與你們一同打倒凶魔,阻止魔神復活。」

    「誰會相信你。」恰姆回道。

    「至少,直到昨天為止……不,直到一小時前,我還是這麼打算的。」

    話才剛出口,恰姆揪起摩菈的前襟。

    「少騙人了!」

    恰姆的一雙怒目,摩菈並沒看見。她的視線就只是落在為韓斯治療的蘿蘿妮亞身上。

    「……蘿蘿妮亞,光輸送血液是不行的,那樣血液很快就會混濁。你得把流出的血給輸回去。」

    「阿姨你在胡說些什麼呀?把頭轉過來好嗎?」恰姆往摩菈臉上摑了幾下,但摩菈的眼珠子依然沒從蘿蘿妮亞身上轉開。

    「你在做什麼,這樣血根本不夠。蘿蘿妮亞,你難道忘了我之前怎麼教的嗎!」

    被摩菈一斥,蘿蘿妮亞有了反應。

    「好、好的。血……我得收集韓斯先生的血……」

    她單手貼著地表,接著集中精神。

    「同時使用兩種法術並不容易,但現在的你,一定能辦得到!」

    摸著染血的地面,蘿蘿妮亞反覆深呼吸。

    「你在做什麼呀,蘿蘿妮亞。把頭轉過來,恰姆也有事情要問你喔。」

    「來不及了,蘿蘿妮亞。他已經沒了心跳,血也都流光了。」不只恰姆,一旁的芙雷米也接著說了。

    「……手腕……應該沒辦法。」蘿蘿妮亞唸唸有詞。精神集中在法術上的她,聲音聽起來就如夢囈般。

    「手腕?你在說什麼?」

    「脫臼的手腕……跟折斷的肋骨……我沒辦法治療。」

    「什麼意思?」

    「但是其他部分,我一定治得好的!」蘿蘿妮亞望著地面喊道。

    「治得好?這不可能好得了的!」

    「不,他一定治得好!他只不過是心臟停止,血全部流乾而已!」

    蘿蘿妮亞一喊,手掌發出光芒,滲進地面的血液被吸了起來,化為球體環繞在蘿蘿妮亞的手上。

    「不可以直接輸回去!你得先除去雜質!」

    「好的!」

    血球開始扭曲變形,從中流出混了泥沙的液體。

    「韓斯先生!快快活過來吧!」

    蘿蘿妮亞一喊,血液漸漸流進韓斯頸子的刀傷之處,原先慘白的身軀,漸漸恢復了血色。

    蘿蘿妮亞從最初一直操縱著韓斯體內僅存的血液,讓它在肺與腦之間循環,並調整血液裡的成分,讓韓斯即使心髒停了,腦也不至於缺氧死亡。

    蘿蘿妮亞曾多次擔任〈藥〉之聖者陶樂的手術助手,這招正是由那些手術當中學習並完成的。至於將失血彙集並送回體內,則是摩菈以自身為試驗品,讓蘿蘿妮亞練習而來的成果。

    「接下來……只要讓心臟跳動……」

    蘿蘿妮亞左手壓著傷口,右手貼到心臟部位,試著操縱血液讓停止的心臟重新跳動。這招是摩菈拜託壽命將盡,只剩數日可活的老人,讓他在死前當蘿蘿妮亞的試驗品。

    「難不成……他真的還有救?」

    韓斯心臟停跳的瞬間,紋章的花瓣確實消失了一瓣。既然眾神判定韓斯已死,〈語言〉之神應該也要求泰格狃履約除去寄生蟲,宣妮菈此刻應該已平安無事。

    泰格狃當初要求摩菈殺掉六花勇者,並沒有禁止摩菈救活六花勇者。

    見到蘿蘿妮亞的頭一眼,摩菈就看出她的才能世間罕有,只要假以時日,也許連起死回生之術都能習得。

    計劃最困難的部分,在於如何讓韓斯死後還能活得回來。蘿蘿妮亞的能力終究只是操縱血液,若韓斯斷了頸子或頭骨,或內臟受了重創,可就再也救不活了。

    「蘿蘿妮亞,有什麼我們能幫的嗎?」看懂蘿蘿妮亞在做些什麼的亞德雷,來到一旁並問道。

    「呼吸……得讓他恢復呼吸……」

    「人工呼吸是嗎,交給我來吧。我也是略懂醫術的。」

    於是亞德雷坐到韓斯身旁,往他嘴裡吹氣。蘿蘿妮亞忙著循環血液,一邊幫他脖子上的傷口止血。

    「不會吧……他活過來了?」恰姆驚訝地問道。

    也難怪她不相信了,畢竟成功讓死者復甦的聖者,蘿蘿妮亞恐怕是史上頭一個——這可是連陶樂都不曾辦到的。

    「……噗哈!」

    韓斯嘔了一口血,塢著胸口沒完沒了地咳了起來。蘿蘿妮亞輕拍著他的背,亞德雷則擦了擦沾血的嘴角。

    「喵~~~!喵~~~!嗚喵~~~!」

    咳嗽一停,韓斯搗著脖子嚷了起來,似乎很是混亂。然而前不久他還是死的,這反應也算情有可原吧。

    「……亞德雷,讓我看看你的紋章。」摩菈說道。於是亞德雷翻過手瞧了瞧,接著反手轉向摩菈。

    上頭紋章的六枚花瓣,如今的確一枚不缺。

    看來成功了——摩菈總算鬆了口氣。這真是段漫長又艱險的挑戰。

    芙雷米與恰姆是殺不得的。芙雷米有一半是凶魔,身體結構也許跟常人不同,復活很有可能失敗。而對恰姆來說,死而復生的沉重負荷,以她嬌小的身軀恐怕難以承受。能下手的對象,就只有亞德雷、韓斯、葛道夫三者之一。

    「摩菈,你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是嗎?」亞德雷說了。「你必須殺掉韓斯,同時又不能讓他死。我這麼說應該沒錯吧?」

    摩菈點了點頭。

    「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件事說來話長——聽摩菈這麼說,大家決定先回〈永恆蓓蕾〉。韓斯搭著亞德雷的肩膀,葛道夫則架著摩菈。

    「真是一點都搞不懂。」走在最後的恰姆嘀咕著,而亞德雷也有同感。

    回到〈永恆蓓蕾〉,大家先為韓斯處理傷勢。亞德雷幫他扳回脫臼的手腕,固定折斷的肋骨。蘿蘿妮亞為他促進全身血液循環,以防後遺症發生。

    亞德雷交代芙雷米,要她也替摩菈包紮。芙雷米只好掛著一副五味雜陳的表情,替摩菈縫傷敷藥。

    「你覺得怎樣,韓斯?」

    「……渾身麻木到根本無法隨心所欲地動呀。」韓斯苦著一張臉。

    接受包紮的摩菈屈膝在地,雙手繞到背後。

    「摩菈,換你從實招來了。」亞德雷轉頭向著她。

    「當然。我現在已經沒任何必要再隱瞞了。」

    於是,跪在眾人之中的她,開始道起真相:與泰格狃的密約、培養蘿蘿妮亞的理由、非得在兩天之內殺掉一名六花的原因,以及自己就是第七人的事實。

    亞德雷默默聽完摩菈的話,從腰間小袋裡掏出丘陵上發現的那東西,仔細端詳了一番。

    原來是這麼回事——他心裡嘀咕著。

    「……我把我知道的全說出來了。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你們賞我個痛快吧。」最後,摩菈為漫長的自白畫下句點。一時之間,眾人不發一語。

    「關於公主,你什麼也……不知道嗎?」

    葛道夫率先打破沉默。摩菈點了點頭。

    「泰格狃沒提過任何與娜榭塔妮亞有關的事,我當時也沒多餘心思去注意她。」

    「是嗎。所以公主……」

    葛道夫欲言又止,說著說著又回歸沉默。

    「這有點傷腦筋耶。恰姆本來想殺掉阿姨的,不過現在又有點同情了。」恰姆說道。

    「真的打算殺摩菈小姐嗎……」換蘿蘿妮亞開口了。「但是既然家人被綁架,這應該算情有可原吧?何況韓斯先生也活過來了。」

    「是呀,我還真是悲喜交加呀喵。」韓斯難得鬧起脾氣。

    「……你不是自作主張接受挑戰而敗的嗎?這叫自作自受。」芙雷米沒好氣地回了句。

    但摩菈接著說了。

    「蘿蘿妮亞,要是再留我一條生路,就未免太天真了。」

    「摩菈小姐……」

    「這次被殺的人,不見得一定活得過來,就算成功復活了,也極可能留下重度後遺症。我可是明白一切風險,而對韓斯下手的。」

    蘿蘿妮亞陷入沉默。

    「結果好壞姑且不論,我確實背叛了你們,我們必須就此劃清界線才行。何況……我也不想背負背叛世界的污名,繼續苟且偷生。」

    「那麼雖然很遺憾,不過看來也沒辦法囉。」恰姆抓了抓頭。

    「摩菈的話不可盡信,我們還是該殺掉她。」

    「可是……」

    正當眾人討論不休,亞德雷開口了。

    「呃,這個嘛,從哪裡說起才好。」

    「怎麼了啦?對了,亞德雷你今晚好像什麼事也沒做嘛。」

    恰姆挖苦了一句,但亞德雷不以為意。

    「我先從結論說起好了,你們冷靜地聽著。」

    「……?」

    大家全都一臉納悶。亞德雷平靜、篤定地說了。

    「摩菈她,並不是第七人。」

    果不其然,六人張口結舌,愣愣地望著亞德雷。

    「亞德雷啊,我不懂你所說的。我不只在泰格狃的脅迫下殺了你的夥伴,身為第七人的證據也是一應倶全啊。」摩菈率先反駁。

    「你難道沒聽懂剛剛的話嗎?摩菈都承認自己是第七人了。」芙雷米接著說了。

    「亞德……抱歉,這聽起來未免太沒道理了。」連蘿蘿妮亞也與她們口徑一致,至於其他成員,也全都不相信。

    看來這下可有得解釋了——亞德雷暗想。

    「首先,摩菈並沒有背叛我們吧?她盡了自己所能,保全我們大家,也盡了全力挑戰泰格狃。既然擁有打敗魔神,守護世界的意志,她怎麼可能會是叛徒呢?」

    「你說得沒錯。但就算她不是叛徒,卻一樣是第七人。」

    「我們沒任何證據。」亞德雷一口斷定,芙雷米則詫異地看著他。

    「關於第七枚紋章的誕生始末,以及第七人是如何選出來的,這些我們一概不知。你們冷靜想想,摩菈身為第七人的證據若追根究柢,豈不是全部來自泰格狃嗎?」

    「來自泰格狃正是重點所在,因為泰格狃是不可能對我撒謊的。」

    「泰格狃不會撒謊,這想法本身才是圈套。」

    「……此話怎講?」

    「泰格狃的目的毫無疑問,是讓摩菈殺掉六花勇者,也曉得摩菈絕不會棄女兒於不顧。但那傢伙其實暗地裡又設了另一個圈套,也就是讓摩菈誤認自己是第七人。」

    驚人的見解,令摩菈為之屏息。

    「把真正的勇者栽贓為第七人,這詭計誰都料想得到。但是讓真正的勇者誤以為自己是第七人,這可就沒人想得到了。畢竟誰都不會認為,自稱第七人的傢伙竟然會是真貨。泰格狃實在有兩下子,這招真是妙到連我都想稱讚幾句。」

    亞德雷笑道,接著繼續說了。

    「摩菈,聽你之前說過的,就算跟〈語言〉聖者發了誓,也並不代表從此不能撒謊對吧?〈語言〉聖者能做的,就只是讓撒謊的人付出當時決定的代價。」

    摩菈點了點頭。

    「那麼事情真是再簡單不過了。三年前,泰格狃向〈語言〉聖者發誓不得撒謊,表面上是為了讓摩菈接受談判,但其實另一個目的,是為了讓摩菈誤以為泰格狃從此不會撒謊。」

    「……」

    「摩菈堅信泰格狃撒不了謊,而泰格狃則撒了謊,說摩菈是第七人,摩菈也真的就相信了。事情是不是很簡單?」

    「慢著,你真以為我不曾懷疑泰格狃嗎?」摩菈說了。「我也曾想過泰格狃會不會欺騙我,然而〈語言〉聖者的力量是絕對的,沒有人能夠規避,甚至就連〈語言〉聖者自己也解除不了。」

    「也就是說,就連〈語言〉聖者的力量也影響不了泰格狃?不可能的,若真是這樣,泰格狃就真的是不死之身了。」芙雷米說了。

    「世上才沒有什麼不死之身,頂多只有魔神能算得上。我對聖者的力量雖然不太清楚,但要抵消〈語言〉聖者的力量,應該是辦不到的。」

    「那麼究竟是怎樣?難不成泰格狃真的為了撒這謊而死去了嗎?」

    「……」

    該如何說明呢——亞德雷思考了一會兒。

    「聽說它宣稱摩菈是第七人,隨後就潛進水母凶魔的體內是吧?我猜那並不是為了逃走,而是為了隱瞞自己的死。它當時已經照〈語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29 07:13 AM

終章 統帥者

    魔哭領西北端有座以天然岩石堆砌而成的要塞,外觀既粗糙又原始。然而它的龐大與堅牢,卻不遜於大陸上任何一座城。

    要塞的壁壘上站著一頭獅子,它披著銀鬃,身穿銀鎧,是頭直立步行的凶魔。凶魔手裡拿了把僅以黑曜石削切而成,別無其他裝飾的粗獷石劍,以之代替枴杖拄在地面。

    「……卡爾癸克大人。」

    有人類般大的蝶型凶魔飄然而降,向獅子凶魔說道。卡爾癸克——它正是凶魔三巨頭之一,被稱頌為當代最強凶魔。

    「六花勇者與泰格狃交手了,而首戰看來是六花勇者獲勝,泰格狃則失去超過兩百名手下並敗退而歸。」

    「這毋須報告。」泰格狃說了。「該報告的只有兩件事:泰格狃死了,或是泰格狃打敗六花勇者。」

    「遵命。」

    泰格狃仰起不悅的面容,向東望著朝陽升起的天空。

    「泰格狃不值得任何期待,那傢伙的失敗是必然的。」

    「……是。」

    「戰鬥是靈魂間的激盪。唯有視死如歸,將生命置之度外,一心一意挑戰敵人,如此才能獲得勝利。」

    看著東邊的卡爾癸克眼中怒火蘊聚,它的口中噴出紅黑色蒸汽,渾身泛起薄霧。

    「只會想著如何窩囊地苟活下去,竟還妄想憑僥倖獲勝;泰格狃一切所為,就跟竊賊沒有兩樣。」

    一旁蝶型凶魔的鱗粉被燒焦,迸出的火星散落四周。卡爾癸克望著東邊,繼續說了下去。

    「不對,像那樣珍惜己命,卻滿不在乎地犧牲同胞,泰格狃根本是比竊賊不如的邪門歪道。兩百年前的那一天,我早該殺了它的!」

    那怒火針對的並不是六花勇者,而是處於同一陣線的泰格狃。

    「……能打倒六花勇者的將會是我,以及我親愛的子嗣們,絕不是泰格狃這種貨色。」

    說完,面向東邊的泰格狃,依舊望著那片天空。

    魔哭領北端,有幾頭凶魔正望著海面。

    淺灘裡到處立著如長槍般的銳利岩石,上頭不斷冒著數百度的蒸汽。這是凶魔耗費數百年光陰而造就的屏障,不只船隻靠不了岸,人類也不可能游得過來。

    在這熱氣氤氳的海面上,凶魔正尋找著什麼。

    「……在那兒!」其中一頭凶魔,發現海中漂蕩的人影。

    這頭凶魔身形極小,只有家犬般大,披著一身柔順的毛,鑲著兩顆圓溜溜的眼珠子,再配上大大的耳朵與尾巴,不可思議的外觀讓人有些分不清它究竟是狗、老鼠還是松鼠。而長在頭上的角與其說是駭人,可愛的成分或許還要更多一些。

    凶魔開口呼喚那人影。

    「娜榭塔妮亞,在這裡!再往右前進個十五公尺,就筆直朝陸地前進!」

    人影……娜榭塔妮亞擺動手腳,遲鈍地游了起來。她的盔甲、劍與鞋子全扔光了,只剩貼身衣物還穿在身上。

    岩柱裡有部分沒噴出滾熱蒸汽,只冒著稀薄的水蒸汽,娜榭塔妮亞就沿著那縫隙游上海岸。

    「你沒襄吧,娜榭塔妮亞?」

    先前的可愛凶魔奔至半裸的娜榭塔妮亞身旁,隨侍的凶魔們也拿出毛毯裹住娜榭塔妮亞。「德茲……」娜榭塔妮亞呼喚凶魔的名字。外觀討喜的凶魔正是凶魔三大巨頭之一——叛徒德茲。

    「抱歉,我輸掉了,不但沒殲滅他們,甚至連一個都沒打倒。」

    「這我知道。現在先別管那個,你快擦乾身子,等差不多了就回秘密基地去吧。這一帶有泰格狃的手下監視,不宜繼續逗留。」

    凶魔們抱起娜榭塔妮亞,由海岸前往森林。德茲走在最前頭,邊提防週遭邊前進。

    娜榭塔妮亞劇烈咳嗽,失溫的身子發出顫抖。

    「你那兒怎麼樣了?」

    「談判失敗了,卡爾癸克根本連聽都不願聽我說。」

    「……」

    聽了這壞消息,娜榭塔妮亞闔起眼。

    「……難不成,我們就到此為止了嗎?」

    聽了這句話,德茲站住了。它的短腿穩踏地面,挺到娜榭塔妮亞的面前。

    「你剛剛說了什麼?再說一次看看。」

    「可是,德茲……」

    德茲的身子迸出藍白色火花,竄出的電光,把週遭的草也燒了。

    「難道你打算就此放棄嗎?打算把為了理想而犧牲的同志心願遺忘嗎?要是下了黃泉,你打算怎麼向死去的同志交代?」

    「……對不起,你說得沒錯,我們並沒有到此結束。」

    這就對了——德茲閉起眼,以點頭示意。

    「……一點也沒錯。快回秘密基地吧,我們已經準備了溫熱的食物與衣服。」

    娜榭塔妮亞等人壓低腳步聲,在森林裡慎重前進。

    「泰格狃應該設下了什麼圈套,但六花勇者也不至於輕易輸掉。只要在他們交手時乘虛而入,一定能開出道路的。」

    「沒錯,就是這股幹勁。讓我們一起心懷希望吧。」德茲望著前方,語氣裡充滿決心。「最終勝利的不會是卡爾癸克,也不會是六花勇者。勝利將屬於我們,世界正冀望著我們的成功。」聽了德茲的話,娜榭塔妮亞默默地點了頭。

    「用我們的雙手,改造這個世界吧。」

    德茲、娜榭塔妮亞,以及跟隨他們的凶魔——一行人的身影,逐漸隱沒在森林之中。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29 07:14 AM

後記

    各位好久不見,我是山形石雄。

    大家對這次《六花的勇者2》感想如何呢?願大家都能樂在其中。

    這次新創刊的雙月刊漫畫雜誌《SD&Go!》,本作「六花」系列也開始在上頭連載了。負責作畫的是戸流ケイ老師,漫畫十分細膩動人,每集都令敝人期待萬分,希望大家也能一同共賞。戸流老師,今後也有勞您了。

    接下來是近況報告(也沒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就是了)。

    到最近我才發現,自己在寫戰鬥場面時有咬牙的習慣,所以通篇故事寫到接近後半時下巴總是會發疼,特別是在寫前作「戰鬥司書」系列最後一集時,真是疼到不行。

    最近做了牙醫指導的下顎運動,目前已經復原到某種程度,但一想到亞德雷他一樣會戰鬥個沒停,真不知道有什麼能立即見效的好方法。

    我還打算買個護齒套回來咬,不曉得會不會有幫助呢?

    前陣子,我到祖父母的墳前掃了墓。

    最近的墓園還真是既乾淨又明亮,豎立的墓碑也儘是些特色十足的款式,完全沒有過去的陰森感,甚至不禁令人懷疑,這真的是墓園嗎?

    在這麼新潮的墓園裡,幽靈大概也很難現身嚇人吧,就算冒出鬼火,恐怕也只會被當成燈飾的一部分。對於那些偶爾光顧墓園的人們,我們似乎該為他們顧慮一下?

    之前在網拍買了個能用微波爐溫酒的酒壺,使用後發現,這東西真是買對了。

    這酒壺作成圓滾滾的外型,上半部敷了能阻擋微波的金屬層,因此加熱時會產生對流,避免只有加熱到上半部,底下的酒卻一樣冷冰冰的狀況。自從有了它,不但溫酒方便,喝起來的味道也跟以一般酒壺隔水加熱的差不多,實在是個物超所值的好東西。

    要是再用蘿蔔泥拌碎梅肉,撒些海苔片與柴魚片再淋上醬油當下酒菜,邊啜飲剛熱好的酒,可謂今年冬天的一大享受。

    近況報告到此為止。

    最後是謝辭。

    負責插圖的宮城老師,感謝您這次一樣精美動人的插圖,還為我指出作品裡的矛盾點,真是幫了一個大忙。

    責任編輯T先生,感謝您各方面的協助;還有編輯部的各位,多謝大家的多方照顧。

    最後,感謝各位讀者,我們下集再見。

    山形石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