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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8-22 01:08 PM

和ヶ原聡司 -【打工吧!魔王大人.十六】

【封面圖】:

【內容簡介】:
為了『大魔王撒旦的遺產』搜索,從六張榻榻米的魔王城,生活用品幾乎送向異世界安特·伊蘇拉。

因為工作上下班通勤的事,魔王在那樣空空的VILLA ROSA笹塚201號房獨自居住。

對獨身的生活一邊覺得寂寞,一邊也參加正式職員起用進修的魔王。

在那樣中,從一起進修為了成為正式職員的女子那得到人情巧克力。

那個不安的信息根據艾契斯貪吃的誤解而傳遍時,在女性陣容蔓延——!

另一方面安特·伊蘇拉,得知大魔王的遺產之一『亞多拉梅基努斯魔槍』,鈴乃、萊拉、阿爾伯特、盧馬克向北大陸出發著。

在日本的烤肉鋪一模一樣的店,被叫「圍牆的長」的北大陸的代表等待著……? 

平民派幻想第16彈!

【原日文書名】:はたらく魔王さま!16

【原所屬文庫】:電撃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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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8-22 01:09 PM

魔王,變得軟弱了

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了割裂黑夜的犬吠聲。

車影稀疏,人影全無,連過馬路的野貓都沒有。

如果踏進小路,就能看見黯淡的路燈下,空無一人的交叉路口上,信號燈上紅黃藍色的光,對著虛空不足為信地明滅交替。

深夜一點。

東京都澀谷區笹塚街區,對過去的昨日閉上眼睛,為準備明天而睡眠著。

其中,有一個男人瑟縮著身體騎在自行車上,倦怠地讓鏈條發出陣陣摩擦聲,匆匆前行在夜晚的歸路上。

在沉睡的街區中,男人就好像打算用自行車追上逝去的昨日一般,相當缺乏底氣。

男人已經身心俱疲。

男人的呼吸聲,自行車的鏈條聲,後輪制動器時不時發出的摩擦聲。

唯有犬吠聲,加州街道上經過車輛的鳴笛聲,以及寒風蹂躪著街道並從耳邊呼嘯過的聲音,能傳到夜晚街區的住民耳中。

儘管沒有被人看到,男人的確被環繞在這些聲音中,疲勞的身心更仿佛被奪取了氣力一般。

即便如此,男人在終於看到目的地——陰影中的自家時,還是使出最後的力氣用力踩起腳踏板。

儘管幾乎連人們生活氣息的影子都沒留下,那也是男人將要歸還的安穩的家。

他吐出淡淡的白氣,停下自行車,鞭策著自己腳步沉重又快速地走上公寓外邊的公用樓梯。

扶手在寒冷的冬夜中像冰一樣涼,上了樓梯,自家門把手也一樣。

無論從哪個方面,冬天都是一副不把男人搞得筋疲力盡就誓不甘休的樣子。

陰氣濃重的公用走廊中,剛剛打開的螢光燈轔轔發出即將壽終正寢的聲音,而對面的玄關內,也感覺不到人的氣息。

男人在並排的兩扇門間,試圖打開寫有“201”的圓筒門鎖,但因為太冷,哆嗦的手幾次都沒把鑰匙插進去,好不容易才打開了玄關的門。

被走廊破舊螢光燈照進的室內,是枯燥無味的十平米居室。

不用估測傢俱和日用品的擺放位置,男人拉動從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繩開關,圓形螢光燈照亮的房間中,除了角落堆積起的“那些東西”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一小時……嗎。”

男人看看摘下的手錶,只掃了一眼房間正中的榻榻米,又迅速扭過頭。

“該睡了,明天也會很累。”

他把手錶揣進兜裡,脫掉外衣掛在窗邊的衣架上,在與外邊相差無幾的室溫中,顫抖著脫掉衣服。

然後從壁櫥中拿出睡覺時穿的吸汗材質兩件套睡衣,因為太冷而匆忙穿上。

“嗚,好冷。”

他邊發牢騷邊把手機充上電。然後走到陳舊的廚房,把用了很久的水壺灌滿水,在燃氣灶上用火燒熱。

然後從水槽的旁邊,拿起一個橢圓形的、像是龜殼的東西。

龜殼上有旋轉式的蓋子,然後就像在強調房間有多寒冷一般,壺口開始噴出白色的水汽,男人把沸騰的熱水倒進龜殼、也就是熱水袋。

“好燙,好燙”

處理掉漏到外邊的熱水後,他把熱水袋放進手制的毛巾袋中。

然後,“有這個就好,有這個就能得救了。”

男人蓋上被子。

又蓋上被子。

再蓋了一層被子!

褥子、毛巾被和羽絨被三層!

“唔…………啊……嗚咕咕……”

他抱著熱水袋呻吟,縮進全新的被子裡。

起初被子的面料就和室溫一樣冷,在熱水袋的溫度和男人自身的體溫下,慢慢地慢慢地變暖了。

可是儘管身體的寒冷逐漸得到緩解,他的心卻被封閉在寒冷中。

不久之前的這個房間、這間公寓,還是個既喧鬧又光明的地方。

那時男人有同居人,不管回來得多晚,都會有溫熱的料理等在家裡,治癒男人工作中疲累的心情。

公寓的住民都是熟人,也經常會有客人來訪,有時甚至會有很多人圍在飯桌旁。

即使沒有供暖設備,這個房間也曾經非常溫暖。

可是現在,只有男人一個人了。

沒有多人圍坐的餐桌,沒有製作料理的炊具。

冰箱裡只有黃瓜,魔芋和牛奶,而且房間不知為何比外邊還冷,為了不讓牛奶凍住,冰箱努力運轉著。

之前讓這件房間變得溫暖的事物們,現在已經去了離男人非常遙遠的地方。

作為交換的就是這條羽絨被。

會變成這種情況,男人自己是有心理準備的。

不過這種心理準備到底有多天真,他如今才切實感受到。

沒有人來拜訪他。

沒有人在等著他。

沒有人會為他做飯。

沒有人會叫他的名字。

不久之前還在這房間中的一切,都沒有了。

“蘆屋,漆原。”

男人小聲說出人名。

“惠美,阿拉斯•拉姆斯,鈴乃。”

在羽絨被中,能聽到這些低語的,只有男人自己。

“小千……”

他從好不容易溫暖的身體中吐出一聲歎息,白氣的形狀很快消散在房間中。

“……我,有點寂寞啊。”

為了拿到給女兒的生日禮物,而要挑起戰鬥。

為了這場討伐神明的戰鬥,而將至今為止一直共同生活的同居人和家居用品,大半送到了遙遠的異世界“聖十字大陸安特•伊蘇拉”

做出這些事的真奧貞夫,用相當真實的語氣如此嘟噥著。



比起人類的未來,比起世界的存亡更重要的,是唯一的“女兒”的願望。

真奧貞夫和游佐惠美,做出的就是這樣的判斷。

在本應水火不容的魔王和勇者之間,準確無誤冒出來的“女兒”阿拉斯•拉姆斯。

三人彼此都沒有血緣關係,“夫妻關係”暫且不論,“親子關係”的羈絆卻是貨真價實。

大天使萊拉在數百年、甚至千年的漫長準備後,告知了安特•伊蘇拉迫在眉睫、事關人類存亡的危機,可真奧與惠美對她眉毛都不動一下。

惡魔真奧沒有拯救人類的理由,惠美只是有被稱作勇者的過去,也不構成她去拯救的義務。

這件事,他們身邊重視他們的人都很清楚。

因此縱使萊拉費盡唇舌,不管萊拉和背景關係複雜的加百列如何勸說,他們周圍的蘆屋四郎、漆原半藏、鐮月鈴乃和佐佐木千穗,沒有一個人對他們說出...“去拯救安特•伊蘇拉的人類吧”這樣的話。

然而,就結論而言,歷經浴血奮戰、最終在日本獲得了安居之地的人們,包括千穗在內的所有人,“就結論而言”堅定了信念,要投身于拯救安特•伊蘇拉人類的“伐神之戰”。

這絕不是建立在拯救世界和人類這種崇高信念的基礎上。

所有人都是為了一位可愛的少女,為了實現她那細小而純真的願望,遵從各自對少女的珍視,堅定了面對戰鬥的決意。

“我想見王國,想見大家。”

在阿拉斯•拉姆斯迎來日本的第一個耶誕節之前,真奧他們詢問她想要的聖誕禮物時,她這樣說道。

可是,阿拉斯•拉姆斯想要的,只是與昔日的同胞、又是重要的朋友、還是親愛的家人們再次相見。

守護安特•伊蘇拉的生命之樹所誕下的寶珠——質點之子,阿拉斯•拉姆斯想要再會的“大家”,除了基礎和嚴峻之外,都被天界所囚禁,因此要實現這個願望,等同於遵從萊拉和加百列的願望,挑起“伐神之戰”。

魔王和勇者與他們的同伴,如今只為一個目的聚集於此。

實現心愛女兒的願望。

與安特•伊蘇拉的人類什麼的完全無關。

僅僅是僅僅是為了阿拉斯•拉姆斯,魔王和勇者與他們的同伴,再次挑戰賭上性命戰鬥的舞臺。



“那是賭上性命的事。現在也一樣。”

因為冬日曙光照射進窗戶而皺起面孔,真奧猛地坐了起來。

看了一眼鐘錶,早上六點半。

天差不多亮了,但剛起床的身體還是被寒冷刺激著。

因為下決心買了之前絕不會買的羽絨被,起床這件事變得格外艱難。

之前覺得買了被子就會不想回安特•伊蘇拉,所以一直沒有買,但在決定了不回去之後就買回來了,這件事也蠻諷刺的。

要放棄這些溫暖、讓身體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需要相當程度的決心和勇氣。

“再躺下去連早飯都沒時間吃了……啊啊啊!要起來了!”

真奧又在被子裡磨蹭了一會,因為快到上班時間,才打起精神跳出了被子。

“啊——好冷好冷好冷好冷真的要凍死了饒了我啊哇哇哇哇哇”

寒氣把昏沉的睡意完全轟飛,取而代之的是超強刺激帶來的血壓上升。

不過就算他怎麼抓狂,這個房間裡也沒有取暖用品,真奧叫喊著點起了昨晚燒水的火,等著壺裡的水燒開。

“抱歉,阿拉斯•拉姆斯……爸爸好像有點軟弱了。”

真奧對著並不在場的“女兒”,為自己軟弱的心道歉。

然後搓了搓手,在房間中隨便走了幾步,環視著這間六張榻榻米的屋子,回想變成這個事態的原因。

統治天界、被稱為“神”的,是天使們的首領,以古諾拉。

好不容易才回到她腳下的世界,當然一定要以天界為目標,但因為某種原因,現在無法直接用GATE連接到天界。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相互都無法往來,還是只是沒法從安特•伊蘇拉和地球去天界的單向通行,總之在這個狀況中,真奧他們要去天界,就只能從安特•伊蘇拉的地表航行到天界……也就是天使們用作基地的青之月。

為此必須的“太空船”,也是真奧他們之前在侵略安特•伊蘇拉時改裝的,屹立于安特•伊蘇拉中央大陸的魔王城,不過他們發現,要讓這座魔王城恢復成能夠進行宇宙航行的狀態,還欠缺一些東西。

缺少的是四件“大魔王撒旦的遺產”。

被謳歌為魔劍的“諾頓劍”。

曾由惡魔大元帥亞朵拉馬雷克揮舞的“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

記載並傳承了禁術的“偽金魔導”。

用現代的精製法絕對無法製成的高濃度能量結晶體“星際寶石”。

四件遺產合在一起就能成為“諾亞的齒輪”,為此必須找到它們,可是除了魔槍以外,另外的三件就只知道它們在魔界,具體的位置卻完全不清楚。

與劍、魔導和能量塊有關的事,就交給代表魔王的卡米奧在魔界全土搜索,但也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發現的。

在此期間的安特•伊蘇拉中央大陸上,為了整備魔王城、以及為防不知真相的勢力插手而搜索生還惡魔,人類與惡魔團隊合作行動著。

人類方派出的,是在西大陸發言權僅次於聖埃雷皇帝的赫澤爾•盧馬克將軍,和勇者的同伴阿爾巴特•安迪。

惡魔方派出的,是既與質點之子有交集、又與千穗這個知道真奧在日本情況的人結下了交情的,馬納勃朗西族年輕的頭領,法法雷路羅。

這三人在現場帶頭,在“解體魔王城、討伐惡魔殘黨”的幌子下,執行著“人魔聯合伐神作戰”的計畫。

這種部分人與惡魔暫時聯手的事態,幾年前還絕不可能發生,看上去是獲得了超越了種族的和平。

可是這種和平是基於個人關係的基礎,限定範圍相當狹窄,而搞出這樣和平的原因,是因為全世界大部分國家和人口都不知情,而且即使告訴他們也未必能被接受。

如果不打倒住在月亮上的神,佈滿這個星球的聖法氣就會在不遠的未來徹底消失,人類也會滅絕——這種荒唐無稽的故事,誰會相信啊。

而且講出這些話的,還是聖典中記載的天使,他們還要為了同樣的目的,協助在激戰之後流落異世界的魔王和勇者,如果認真跟別人說這件事,大概會被懷疑是瘋了。

安特•伊蘇拉現在,為了在“後魔王軍”的世界中儘早實現復興、在新的秩序中獲得優勢地位,正處在你死我活的過熱權力爭奪戰的途中。

如果在這個階段把作戰透露給相關人士以外的人,可能會使一些國家與惡魔聯手、擅自行動,引發殃及全世界的新爭端。

人類世界本來就對“勇者”的存在很難處理了,也曾經做出過背叛過勇者的事。

現在,指揮官的數量十分充足,多虧蘆屋、漆原、鈴乃和艾美拉達的努力,人類與惡魔的攜手沒有太大困難。

就結果而言,命令系統全無瑕疵,即使天界發動突然襲擊,也有加百列和萊拉、還有在安特•伊蘇拉能發揮全部實力的蘆屋和漆原能控制局面。

也就是說,與其說真奧貞夫和游佐惠美沒必要留在現場,倒不如說以現在的狀況,他們留在這裡反倒不利。

有實力的人都集中在一起,這就足夠顯眼的了。

與真奧有關係的人都是西大陸相關人士,不過這次,與蘆屋有關的東大陸也派遣了很多人來。

西大陸的第一大國神聖埃雷帝國的近衛將軍、兼五大陸聯合騎士團統帥的赫澤爾•盧馬克將軍,勇者的夥伴阿爾巴特•安迪與艾美拉達•愛德華,這三個人原本就不可能毫無理由地到中央大陸來出差。

在此基礎上,東大陸的精兵集團“八巾騎士團”也來了,變得很顯眼也無可奈何。

當下使用的說法是,東大陸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中央大陸的復興,為此東西兩大陸在為多項協議進行談判,南北西大陸的各國暫且相信了這個說法。

但即便如此,為了盡可能不吸引他國目光,盧馬克、阿爾巴特、艾美拉達和八巾騎士團的將領們,為了不在中央大陸滯留太久,而絞盡腦汁地調整著時間安排。

畢竟,知道這個作戰真實面目的,除了去過異世界日本的鈴乃和艾美拉達他們,在東大陸,就只有統一蒼帝麾下的八巾騎士團部分將領而已。

西大陸方面,除了盧馬克麾下的近衛騎士和法術監理院的法術士、訂教審議會所屬的部分聖職者外,就連聖埃雷的皇帝和皇太子、教會最高意志決定機關的六大神官都沒有告知,北大陸和南大陸更是完全被蒙在鼓裡。

其中,與許多人有過數面之緣的惠美、以及會被許多惡魔不由自主叩拜的真奧,在這個場景下就只會礙事而已。

“有必要的話會去叫你們的,所以你們在日本像平常一樣過日子就好。”

這麼說的人,是在西邊、東邊、人類和惡魔中都能吃得開、因而在作戰中擔任獨一無二的協調者的鐮月鈴乃。

“千穗閣下明年就要參加考試,現在也是要有所注意的重要時期吧。單程四十分,往返一小時二十分,對高中生來說太遠了。除了上學和打工之外,不能再讓其他事情頻繁耽擱千穗閣下的時間。這個階段我不會說什麼不要再來了,但最好能像在201號房間那時一樣,守住最後的底線。而且……”

最後,鈴乃邊說著,邊露出了就好像在跟真奧開玩笑、但又夾雜著一點寂寞的笑容。

“你留在日本的話,千穗閣下也能安心一點吧。”

儘管有很多話想說,但真奧對這個理由卻什麼都無法回答。

千穗要作為真奧和惠美的後援來安特•伊蘇拉,這件事真奧一開始就是不情願的。

如今已經無法說她和安特•伊蘇拉無關,即便如此千穗也沒有戰鬥力,要把普通的高中生帶到能左右世界命運的戰場上來,可以說他極為不安。

可是讓真奧意外的是,除了他自己以外,與其說其他所有人都不反對千穗來安特•伊蘇拉,不如說他們都表現出了歡迎的意思。

“我希望千穗還能再來安特•伊蘇拉!”

“是啊。我也非常希望千穗閣下能來我的故鄉看看。”

“有時間的話~也請一定要來聖•埃雷帝都哦~”

惠美、鈴乃和艾美拉達都舉手贊成。

“這不是很好嗎。除了那幫天使,現在安特•伊蘇拉已經不會有誰想加害佐佐木小姐了。只要不離開魔王城周邊,我等和馬納勃郎西族都能保護你。”

“無所謂吧?佐佐木千穗又不是笨蛋,只要說讓她別去危險的地方,她就會自動遠離那些地方的。”

蘆屋和漆原也不反對。

實際上把她帶來安特•伊蘇拉的是艾美拉達,帶來之後赫澤爾•盧馬克又說要派人隨時跟著她,而且在真奧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法法雷路羅二話不說地擔任了千穗的護衛,反倒在千穗有些害怕的時候極為積極地保護他,因此真奧的擔憂以毫無必要而告終。

結果而言,惠美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經常和千穗一起行動,導致千穗身邊形成了銅牆鐵壁般、說是防空洞也不為過的防衛陣容。

千穗就像之前在放學後給201號房間送食物一樣,似乎也習慣了前往異世界,與惡魔和人類們混熟並交流,在不會太晚的時間點回到笹塚,已經這樣做很多次了。

反過來說,有問題的其實是魔王這邊。

鈴乃也說到了“單程四十分”。

這段時間,在真奧的生活中變成了相當大的負擔。

“今天要回那邊去嗎……六點就下班了……啊——可是要去澡堂的話,一不小心就要拖到九點了。”

惠美原本就是在永福町一個人生活。

鈴乃原本就是在202號房間一個人生活。

可是真奧,從一開始就是和蘆屋兩個人生活。

從在日本生活的初期開始,真奧和蘆屋就確立了工作和家務的分工體制,蘆屋做得非常完美。

但蘆屋現在負責了安特•伊蘇拉的惡魔與八巾騎士團指揮,生活根據地也在安特•伊蘇拉那邊,如果想被他的家務能力惠及,真奧就要在下班回家之後,額外做一次單程四十分的GATE航行。

必須回家之後才開GATE的理由很簡單,如果在熟人很多的笹塚街區隨便使用的話,擔心不知道會被誰看到,更是因為真奧的時間安排格外嚴格。

真奧在麥丹勞幡穀站前店打工,從VILLA ROSA笹塚騎自行車到那裡只要五六分鐘。

徒步也只要15分鐘,距離很近,真奧的排班也是以這個距離為前提安排的。

因此前一天一直工作到打烊,第二天又是早上一開店就去,這樣的體力活也可能出現。

可是,如果在通勤時間中加上單程四十分鐘,這個時間安排就好像修羅場一樣了。

真奧如果一直忙到打烊,動作再怎麼快,回到公寓時也要半夜零點四十分。

如果進入GATE,到達安特•伊蘇拉時,就是日本時間半夜一點二十分。

在那邊吃夜宵的話,怎麼說也要兩點左右才能睡覺。

可是第二天一開店就要上班的話,真奧就必須在早上六點半到店。

這樣的話,明明兩點才睡,卻要五點起床,才能保證吃上早飯、迅速通過GATE回來。

而且,就算真奧是舊世界的人類什麼的,既然現在成了惡魔,就不像千穗和梨香那樣能享受天使羽毛筆的恩惠。

如果把通過天使的羽毛筆進行GATE航行比作搭乘新幹線,那真奧自己使用GATE“魔法”,就等同於用壞掉的輕型自行車在高速公路上騎過同樣的距離。

在使用魔法期間又不能睡覺,因此根據排班的情況,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天天回安特•伊蘇拉。

既然如此,想要吃夜宵的話,就只能從麥丹勞買員工餐、去深夜營業的便利店買,或是偶爾用從安特•伊蘇拉拿回來的少量炊具自己做飯。

“要洗的衣服又攢起來了。可惡,又要浪費錢去投幣式洗衣店了嗎。”

真奧看著堆積起來的衣服和鐘錶,頭腦中迅速回想錢包裡的情況。

蘆屋不在導致受到不良影響的,不僅僅是飲食和睡眠時間。

所有家事都變得混亂了。

如果有時間,真奧也想要主動做掃除,但因為工作和安特•伊蘇拉的任務必須優先,廚房面板的縫隙角落、廁所地面和窗框之類的地方,不知不覺就積了灰。

一直有整天的排班,衣服又很難在一天內晾乾,結果已經很多連續次使用投幣式洗衣房的烘乾機了。

這種行為到底有多奢侈,他們從來日本開始就耳濡目染,每次向烘乾機裡投入百元硬幣時,真奧都會幻聽到蘆屋的責備,甚至還會夢到。

宿敵惠美的劍刃已經鈍了,人類和天使不再是敵人,也不是過去那種魔力盡失的情況,作為魔王撒旦已經是和平的萬全狀態,但與此無關的是,現在他作為人類男性真奧貞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不如意狀態。

而在這種時候,平時會送來慰問品、幫忙做家事、多次幫助真奧的千穗,又在做什麼呢。

其實在一段時間以前,她除了使用GATE之外,就已經不再來201號房間了。

理由當然是因為,真奧就像字面意思一樣,過上了“單身漢生活”。

千穗之前會頻繁到訪201號房間,除了喜歡真奧這個動機之外,也是因為漆原和鈴乃同樣住在這間公寓。

結果上講,對於千穗來說,之前的201號房間既是真奧的家,同時也是“朋友聚集的地方”,這給了千穗足夠正常的理由過來。

可是,若真奧名副其實地一個人過日子,情況就變了。

之前201號房間也只有男人住,可是雞犬相聞的隔壁202號房間裡,鈴乃一直都在。

然而現在,無論201號房間還是整個公寓,平時都只有真奧在。

說實話,穿著制服的女高中生,定期去破爛公寓拜訪獨自生活的打工族男子,這種狀況在社會觀念上絕對不值得褒獎。

其實按照日本的常識性觀點,應該會被批評才對。

因此,在“讓不讓千穗來安特•伊蘇拉”這件事上被全面壓制的真奧,作為反抗提出了這樣的條件。

千穗要使用GATE的話,如果是從VILLA ROSA笹塚出發,必須有鈴乃或惠美共同行動,如果她們不在,就必須在自己家的自己房間使用。

瞭解真奧與千穗關係的人,都覺得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幹嘛,但這是真奧不能退讓的底限,千穗也坦率地答應了。

“界限很重要呢。”

真奧看到她率真的笑臉,感覺有些內疚,其實他自己才是從很久以前起,就未能保持好應有的“界限”那一方。

話說回來,也並不是完全看不到蘆屋、漆原和鈴乃,或是諾爾德和萊拉。

雖然蘆屋在安特•伊蘇拉有重要的工作、不能隨便回來,但鈴乃和漆原每隔兩三天就會輪流回來一次,照料後院不知道什麼時候建起來的家庭菜園。

惠美那邊雖然減少了排班,但已經被看作麥丹勞幡穀站前店的主力員工,在排了長時間班、需要托人照顧阿拉斯•拉姆斯的時候,鈴乃或諾爾德也會回來。

可是即便如此,真奧在不工作的時候,完全沒人能說話的日子與以前相比也壓倒性地增多,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在之前的生活中是被多麼溫暖的人際關係包圍著。

總而言之,這是與之前相比格外安靜、缺少變化的首次獨自生活,在已經度過一個月後的清晨。

“真奧!真奧!喂——!!”

“……”

玄關外傳來不識趣的咣咣敲門聲,真奧從心底裡厭煩地皺起眉毛。

“今天白天又有研修吧!是幾點啊!”

“……在店裡一直到午飯時間結束,中午一點出發。”

這句話就像自言自語一樣,但門外那個吵鬧的傢伙耳朵很尖地聽到了。

“好嘞!那我和小美吃過早飯和午飯再去找你!今天要去新的自助餐店。”

“……那挺好的……”

“再見!”

沒看一眼真奧從心底裡扭曲的臉孔,門外的氣息就吵吵鬧鬧地離開了。

“到底是誰規定了這種質點附著於宿木的制度,好想揍他。”

因為種種原因,隻身一人的真奧身邊唯一留下的,就只有對真奧完全沒有“謙遜”和“關心”這種態度的存在,艾契斯•阿拉。

一想像艾契斯對新店充滿期待的輕率笑臉,真奧明明什麼都沒吃,胃裡卻莫名沉重起來。

在麥丹勞幡穀站前店到十三點打工結束後,從幡谷坐京王新線到新宿。

從那裡走上通往正式職員研修會場的道路時,對恢復融合狀態的艾契斯說話了。

“那。怎麼樣啊,新的自助餐店。”

『嗯?你又要帶我去?』

艾契斯的思維還是這麼跳躍,都已經習慣了,話說回來,帶她去的人明明是寄住方、VILLA ROSA笹塚的房東志波美輝,為什麼要對真奧說“又”帶她去啊。

“……”

『玩笑!開玩笑的!心裡高興點啦!』

大概是察覺到真奧的焦急導致精神狀態迅速變差,艾契斯比平時更迅速地在沒必要補充的地方補充道。

然而不管怎麼說,讓真奧心情高興不起來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艾契斯自身。

食量可怕,完全不考慮真奧的心情,從不掩飾自己的厚臉皮,行動又無法預料。

因為艾契斯是阿拉斯•拉姆斯的妹妹,而挑起伐神之戰是為了實現阿拉斯•拉姆斯的願望,這實際上對艾契斯也是好事。

可是真奧在這些天中,心靈已經飽受折磨,甚至開始思考這樣的事:如果一開始坐著黃色的蘋果出現在公寓庭院裡的是艾契斯,那在接受萊拉的請求之前,連父女關係都可能夠建構不起來。

現在再強調一遍,這對姐妹除了長相以外,哪裡都不像。

『嗯——是以肉食為主的店。』

融合狀態下,艾契斯的聲音只會在真奧的腦袋裡響起,周圍的人都聽不見。

可是真奧如果不開口,就無法正確傳達自己的意圖,因此在旁人眼裡看來,就是穿著正裝的年輕人一個人對著虛空不停自言自語,是個相當危險的畫面。

況且最近真奧的表情一般都比較陰沉,如果不像現在這樣把手機放在耳邊當偽裝,都可能有人會打電話求助請求保護。

『嗯唔。附近的烤肉自助餐吃得太多,都被禁止入內了。』

“真的啊。”

真奧不知道這件事,不過最近擔任艾契斯監護人的是志波的侄女大黑天彌,她經常帶艾契斯去吃自助餐的結果就是,並不像電視上的大胃王計畫一樣,而是達到引發了“店長喊停”的程度。

為防被艾契斯吃到烤肉店倒閉,說要禁止她入內也是無可奈何。

『主要是鐵板燒和牛排,多付錢還可以有自助飲料、沙拉、湯、咖喱和甜點之類的。』

“飲料和湯暫且不論,沙拉、咖喱和甜點也算的話,還真是慷慨。那米飯怎麼樣。”

『當然!米飯也隨便吃!』

“喔。店名你還記得嗎?”

『店名?什麼來著。BIG GUY還是SHINE BOY來著……不過突然問這個幹嘛。你平時都會說我吃太多啊沒禮貌啊不經濟什麼的。』

“啊,稍微有點在意。”

真奧一邊對手機說話,一邊搜索艾契斯說的那家店。

根據艾契斯對店名的模糊記憶和咖喱自助等關鍵字,很快找到一家連鎖飯店。

“這家嗎。多付錢就有自助飲料、沙拉、每天一種的湯、咖喱和甜點的自助餐廳。真可惜啊。雖然價格很誘人,但不管怎麼看都只是個家庭餐廳。”

『什麼意思?』

“其實我最近的正式職員錄用研修,參加者裡有幾個人想搞一次聯誼。還沒決定具體日期,不過已經在考慮選店了。所以我在找可行的餐廳。”

『嗚哇好麻煩。那是啥啊。』

這時艾契斯不知為何發出了厭惡的聲音。

『就是那種吧?被女人們包圍,喝著啤酒,聽著歡迎會的事,和只會對上司見風使舵的同僚一樣,最後喝到爛醉,第二天早上說著年輕人毫無毅力這種討厭的話,自己卻賺不到錢的吧?!不要在這種事上浪費人生啊!』

“到底誰給你灌輸的這種思想啊。”

真奧感覺步伐沉重了幾分,搖著頭。

“既然不知道實情,就別說得像漆原一樣。這種事不知道將來什麼時候會用得上。參加者中有可能會有人將來和我一起成為正式職員,不想和他們關係處得太差的話,參加聯誼會酒會什麼的沒害處。”

『說是這麼說,其實你不想參加吧?』

“……一半一半吧。”

真奧罕見地對有關工作的話題說出消極的話。

儘管不是心靈感應之類的,但他知道融合狀態下的艾契斯,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讀懂自己的感情。

“正式職員錄用研修也分很多種,在像我這樣在店鋪中接待客人的服務業裡,就有漢堡用麵包加工廠之類,還有其他從業種中途錄用的。新開店鋪的新人研修也混在一起,我的目的只是參加一直以來期待的店鋪研修這類,但和那些人去過一次酒會之後也感覺到了。”

『嗯嗯。』

“我想要聽那些加工廠、那些其他業種來的傢伙們說話。有個人是原自衛隊員。他還很年輕,到底經歷過怎樣的人生,我很感興趣……可是,這次的聯誼會,怎麼說,感覺不太一樣。”

『怎麼回事?』

“提出要搞聯誼的傢伙,來自和幡穀站前店不同的地區,是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可是我總覺得他好像在隱瞞什麼。”

『什麼啊,覺得好像,不清不楚的。』

“嘛,那傢伙感覺相當貪婪。升職意向很強,小組活動的時候發言很積極,有種引領大家的感覺,明明是還沒參加過幾次研修的人卻匆匆忙忙說要開聯誼會。嘛,那傢伙怎麼說呢,該說不是很適合這個,還是在實際工作中太青澀了。”

也就是說那個人的問題,並不在於技術水準這一層,而是不顧別人地擺出一副前輩做派。

因為這種有點囂張的性格,被真奧列進了不擅長應付的那類人,也並不認可他。

即便如此,對方也不是做不出實際成效,因此處理關係更加困難。

“追求成為正式職員的人,只要有能站在前線的戰鬥力,就沒有其他限制”,真奧敬愛的上司木崎真弓這麼說過。

其實真奧自己的出身,也是將各種各樣的人聚集在一起,努力將所有人的能力合起來、成為一個龐大的組織,因此知道力量十分重要。

『那不就行了嗎?你也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如果他的目的真的是全員聯誼就好了。”

『啊?』

“還有一個人在啊。是可愛的女孩子。你應該也見過幾次……”

“啥?!真奧又發現犧牲品了?!”

“……”

『……什麼嘛真無聊。』

真奧什麼反應都沒有,艾契斯無聊地嘟噥道。

『是那個誰吧。楠什麼的。』

“是楠田小姐。”

艾契斯會知道真奧在正式職員錄用研修中認識的人,純粹是因為研修中一直都和真奧在融合狀態。

“那個幹事想要接近楠田小姐的用意相當明顯。小組活動之類的時候也是,想方設法黏在楠田小姐身邊。”

『啥,幹事那個叫足利還是後醍醐的男人想對楠田做什麼?』

“……叫新田。我說你,記不起來的話不要硬起名字。”

艾契斯在志波家每天到底都接觸了什麼樣的傳媒啊,真奧產生了一點興趣。

『沒見過新田啊!楠田肯定是在裝可愛!乍看上去是和千穗差不多感覺的好孩子,但那肯定只是讓人放鬆戒備的策略。我在研修所的洗手間裡聽楠田說別人壞話了。千穗才不會做這種事。』

“喂,研修所的洗手間是怎麼回事?”

值得驚訝的點不止一個,真奧大受衝擊,總之先集中一點突破。

『就那個,第二次的時候,你被我吵到無法集中,不是給我零花錢,放我出去吃點心了嘛。當時我在研修樓裡散了會步……』

“你幹了什麼啊。”

真奧想起的確有這麼回事,那天自己是為了麥丹勞咖啡師的修行過來的,在今天研修的同一座樓樓上和人面談。

在充滿西裝革履工薪族的商業建築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銀發紫瞳、穿著日常服、中學生模樣的少女,應該相當顯眼吧。

“嘛,就算有這種事也別太起勁了。總感覺會被人利用。”

『沒那個必要吧。如果對方不想特意把關係搞太爛。』

“……大概吧。”

艾契斯把他的話拋回來了,真奧聳聳肩。

『更重要的是那個,真奧。』

“嗯?”

『這種事你居然對我都全說出來了,看來真的相當受不了。』

“……!”

真奧愣在當場,停下了腳步。

大白天的新宿站西口人來人往,有些人疑惑地看著突兀停下來的真奧,又無言地從他身邊經過。

『最近艾米莉婭和千穗都不怎麼來公寓了,蘆屋、路西菲爾和鈴乃也不怎麼回來,你就這麼寂寞嗎?』

連艾契斯都這麼說,自己有這麼軟弱嗎。

不,這說明自己的軟弱之處已經像遊街示眾般明顯了吧。

已經軟弱到這個地步了啊。

確實年末年初以來,真奧的生活環境發生了激變。

之前以為日常生活中理所當然的存在,全部消失了蹤影。

可是,就像艾契斯說的一樣,他們也不是完全消失了。

惠美和千穗能在店裡看到,漆原和鈴乃會定期回來,和蘆屋的聯絡也很密切,真奧自己也會回安特•伊蘇拉。

而且變成這種狀況,也只不過一個來月。

可是即便如此,自己的工作狀態和心情,居然已經達到了要對艾契斯多餘抱怨的程度,真是完全沒想到的事態。

“……或許吧。”

『嗯。』

“說實話,我已經在外邊吃膩了。”

對待真奧的努力逞強,艾契斯不知為何愉快地笑了。

『真不坦率。』

年末年初開始的變化,要和與惠美戰鬥後流落日本那時相比,說實話根本微不足道。

可是即便如此,作為“人類”感受到的環境變化,無論好壞都產生了壓力。

真奧宣稱,伐神之戰的期限是“阿拉斯•拉姆斯的生日”。

也就是今年的七月中旬。

年後過了一個月,現在已經是二月上旬。

如果按照真奧的預想,距離決戰還有不到五個月。

當然就算說要決戰,現在大魔王撒旦的遺產還一個都沒拿到,即使攻入天界了也有很多對手要打倒,又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怎樣的戰鬥。

可是即便如此,真奧對未能在耶誕節收到禮物的“女兒”,已經做出了要送給她生日禮物的約定。

為了這個約定,自己必須親臨戰鬥,可是僅僅因為這種事就變得心靈脆弱。

『作為魔王真不合格。』

“別說得好像你能讀心一樣。”

真奧再次邁出腳步。

“不過,我好像確實太消沉了點。抱歉。”

『消沉的又不是我,小美一直讓我吃各種好吃的,我還沒外食膩呢。不過啊。』

“嗯?”

『真奧你有點大意過頭了吧?』

“大意?”

『對啊。我知道分工是大家都在安特•伊蘇拉努力,你和惠美在這邊待機,可是沒人保證天使那邊什麼都不會做吧。』

“嘛這倒也是……”

『小美和天彌很強,那幫小毛賊會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做些鬼鬼祟祟的事。』

在知道真相之後,就覺得艾契斯對天界的評價基本正確,不知如何吐槽。

『尤其是鈴乃最近也不怎麼回來了。好好考慮下千穗的安全啊?加百列做的事完全不能信賴啦!』

“這方面我沒鬆懈。之前我詳細問過加百列,小千周邊的警戒網是什麼情況。小千和笹幡北高中周邊,以及小千所在地的範圍內,如果出現了不可能是地球人的聖法氣和魔力發生源,立刻就會向半徑兩公里的四面八方發射通報異常狀況的聲納。我、惠美和天彌小姐肯定有人在這個範圍內,一察覺異常就會立刻趕過去。”

『往半徑兩公里的四面八方發射聲納?不會給周圍的人添麻煩嗎?』

“普通人類聽不到,所以沒關係。本質上是類似結界的東西,普通的反應聲納即使讓小千聽,也就是有點耳鳴的程度。如果有事去其他地方,我讓她一定要聯絡我、惠美、鈴乃或者天彌小姐了。”

『……唔嗯。』

“怎麼,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艾契斯不知對哪裡不能釋然,這麼一問,她就用更加不滿的語氣說道。

『不,如果真奧和千穗都覺得這樣就好,那就這樣吧。』

艾契斯又用了這種有點彆扭的說法。

『千穗覺得這樣可以嗎。』

“她自己說這樣就能放心了。”

『啊,這樣不行啊。』

“啥啊!”

『就是字面意思。啊,到目的地了吧?今天我吃的很飽,會乖乖午睡的,放心吧。那我睡了。』

『啊,喂艾契斯!剛才是什麼意思………………喂,真睡了啊。』

剛才的瞬間感覺到艾契斯的意識連接切斷了,真奧放下並沒打給任何人打的電話,深深歎了口氣。

“……搞什麼啊。”

不說他也明白的啊。

相當清楚。

萊拉也說過了,蘆屋也說過了,鈴乃也狠狠教訓過他幾次。

即使沒有這些,千穗自己也說了第二次。

因為還不知道要如何回應千穗才合適,對千穗採取了不清不楚的曖昧態度,這樣太含糊了。

不,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含糊。

就用剛才那個例子,關於千穗現在的安全,真奧採取的積極行動決不能算是多。

充其量是察覺了異常狀況的時候會最先趕過去,他也知道艾契斯想說的不是這種程度的事,進一步說,就連艾契斯都說出來了,雖然生氣也無可奈何。

“就算你這麼說,到底怎麼做才好啊……”

千穗最初告白的瞬間,真奧儘管在炎夏的暑熱中裝作平靜,其實也有些動搖。

可是千穗除了自己的心意之外,什麼都沒有說。

就在這時,真奧旁邊走過一對牽著手的年輕男女。

兩人顯然是“戀人”,表現出這個狀態,不用說也知道是在“交往”。

真奧也考慮過,千穗所希望的,是不是和他以這種形式共同行動呢。

可是這幾個月來,他都在否定這種想法。

千穗對真奧,並不滿足於只是構建單純的親密關係。

當然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如果千穗希望的真的只是這樣的話。

“希望能儘快給她個回答啊。”

真奧嘴裡嘟噥著,穿過目標大樓的正門。

“啊,真奧先生——!”

他聽到一聲節奏和千穗似是而非的呼喚在招呼自己,抬起頭來。

“早上好,楠田小姐。”

跑過來的是剛才提到的楠田。名字記不住了。

“新田先生說的那件事,你有想到什麼地點嗎?”

“……沒,想不到呢。大家都來自不同的地方,應該還是新宿附近比較好,可能就街邊的店吧。”

“也是啊。還不清楚所有研修生的聯繫方式呢。”

參加正式職員錄用研修的陣容,就如先前所說般多種多樣,各自都有團隊和打工店鋪的排班,根據這些,並不是經常能夠全員參加研修。

倒也不是連參加研修的總人數都不知道,但實際上能參加聯誼的成員,可能有人只跟擔任幹事的新田見過不止一次。

“其實,我覺得現在要搞聯誼,還有點太早了。”

“嘛,我倒是覺得有這種機會也不壞。”

“可能吧,不過大家一起參加研修、一起努力過之後,關係就會自然變好吧。可是新田先生就好像對待大學歡迎會一樣,感覺他隨隨便便就想強行‘建立羈絆吧!’這樣的,有點太生硬了。感覺比平時還糾纏呢。”

新田你被看破了哦。

真奧在心中為今天不知會不會來參加研修的幹事新田默默致哀。

“啊,對了真奧先生。難得碰到了,給你這個。”

“嗯?”

真奧看著楠田拿出的東西,歪了歪頭。

像是小盒子的東西,被可愛的包裝紙和蝴蝶結包著。

“請問這是?”

“討厭——這還用問嗎,是巧克力啦巧克力。”

“哎?巧克力?啊啊,情人節啊。”

都說到這步了,真奧總算明白楠田的意思了。

今天是二月七日。距離情人節還有幾天,不過對當天可能見不到的人,在這個時機提前送出人情巧克力,也沒什麼奇怪的。

“可以收下嗎?”

“請吧請吧。啊,不過沒有新田先生的份,請別跟別人說哦。”

新田到底有多可憐啊。

“那就謝了。我收下囉。”

情人節的人情巧克力就和聯誼會一樣,是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讓人際關係變圓滑的工具。

他完全不認為這件事會代表楠田對他有好意,可是如果被川田知道,他絕對會爆發,說真奧會在月黑風高夜、伸手不見五指的路上被人刺殺。

而現在還不知道三月十四日自己還會不會來這附近研修,現在不要提回禮之類的話題比較好。

“如果三月還能見到,我會期待的哦。”

結果多虧楠田先提了這件事,真奧的人情巧克力接受儀式圓滿結束。

“今天會做些什麼呢。”

“誰知道,可能他們有預先寫計畫書吧。”

然後他就從之前和艾契斯聊天時的混亂狀態切換到工作狀態,自然地轉移到今天的安排這個話題上。

但真奧此時忘記了一件事。

因為最近都沒有直接見到。

因為最近志波和天彌才是受害人。

艾契斯對於能吃的東西,相當會打壞主意。



第二天

VILLA ROSA笹塚的後院,得到房東許可後開闢的家庭菜園中,前來除草的鈴乃發覺,自己被兩眼放光的艾契斯盯著看。

“吶——鈴乃!我能從多少人那裡拿到巧克力?”

“你突如其來說些什麼?”

“有個情人節什麼的吧?”

艾契斯在與真奧融合的狀態下明明已經睡著了,卻敏銳地聞到了已經被包起來的巧克力氣息,立刻就醒了過來。

然後在打聽了“楠田送巧克力給真奧的原因”之後,就找到後院除草的鈴乃,談論昨天自己看到那件事的意義。

“哦,是說情人節啊。”

這種毫不在乎的回答會帶來怎樣的風暴,此時的鈴乃不可能知道。

不幸在於,那天真奧是正常到幡穀站前店出勤,鈴乃沒有機會確認“艾契斯為什麼突然想瞭解情人節”。

可是要求鈴乃考慮到這一步也太過分了。

鈴乃直到今天早上,還在給駐留魔王城的聖•埃雷騎士們擔任祝日彌撒的司祭。

“很遺憾,艾契斯是女孩子,所以沒有巧克力收。”

“你、你說什麼——————————————?!”

聽到鈴乃的宣言,艾契斯就仿佛世界末日一般慘叫出來。

“居然還有這麼殘酷的事……”

“沒辦法啊。情人節就是這樣的日子。”

艾契斯跪倒在地,絕望得臉色蒼白,鈴乃看著她苦笑。

“來由有很多說法,比如發源是某個宗教的聖人紀念日,現在在很多國家確定為女性給男性送點心的日子。送的點心本來什麼都可以,在日本因為歷史原因基本都是巧克力。”

“巧克力……我的巧克力……”

到底是想收誰的巧克力啊,艾契斯因為打擊過大無法回答。

“為什麼女孩子不能收啊……我從現在開始當男的可以嗎……?”

“你想為了免費收巧克力就變成男性?”

對著不知道認真到哪一步的艾契斯,鈴乃苦笑得更深了。

“這也無可奈何。這本來就是女性為了傳達對男性的愛意,才送點心的日子。”

“愛?”

這句話讓艾契斯瞪圓了眼睛。

“而且放心吧。根據日本特有的習慣,下個月的三月十四日是白色情人節,男性也會回禮送點心的。”

“真的嗎!!!!”

艾契斯總算接受了,活力滿滿地拍著手。

“這麼說,楠田確實對真奧說了會期待三月!是這麼回事啊!”

“楠田?真奧?喂艾契斯?你說的情人節到底……?”

真奧的名字和沒聽過的名字同時出現,鈴乃心裡猛地一涼。

可是艾契斯就像沒聽到鈴乃的問題一樣,眼中燒起了火焰,高高舉起拳頭。

“也就是說!難道楠田其實是以真奧為目標?!”

“艾、艾契斯?冒昧請問,楠田是指……”

“是麥記研修時送巧克力給真奧的女人!她是那種把氣氛搞得像人情一樣,其實是想送本命的人!否則就不會說三月的事了!”

“啥?!喂,喂艾契斯?!”

鈴乃覺得自己可能闖了無法彌補的禍,恐懼地喊叫道。

而且艾契斯剛才還說不知道情人節是什麼,卻突然說出了人情和本命這些詞,鈴乃也無法掩飾驚訝。

“這樣可不行!真奧那麼窮,要是白色情人節被楠田把持了,那還了得!”

“別急艾契斯!冷靜聽我說!在日本,為了讓職場環境更圓滑,女性員工也經常會給男性員工送人情巧克力,沒有這麼特殊……”

“必須也告訴千穗!最近只有姐姐大人被優待,現在我去學習做巧克力的方法,讓真奧對我刮目相看!!”

“等………………!!”

恐懼變成了確信。

儘管不知道那個什麼楠田與真奧之間發生了什麼,可是這件事如果經過艾契斯添油加醋的胡亂傳達,肯定連清江魚都能變成皇帶魚。

最近千穗還在煩惱與真奧的距離感,如果聽到真奧在情人節和某個女性變得親密這種話題,鈴乃有預感她可能會更加為難,可是已經晚了。

“感覺到千穗的氣息了!!”

“等…………一下……”

鈴乃話剛出口,艾契斯已經在在庭院裡留下了打樁一樣深的足跡,全力飛奔而去。

鈴乃對著虛空伸出的手無力地垂下,“之、之後……必須向千穗閣下和魔王謝罪才行……”

她顫抖著說道,拿出別在腰帶內側的手機,作為補償措施,給現在正在努力工作、對一切都不知情的真奧發了條警告資訊。

“唔……艾契斯……對情人節……產生了誤解……啊。”

鈴乃用剛剛翻過土的手僵硬地按著按鍵,突然看到畫面右上角的時間,瞬間面如土色。

“不好!!”

時間剛過下午三點。

鈴乃理理頭髮,把毛巾扔到一邊,東西也不拿就飛奔出去。

“等一下艾契斯!現在千穗閣下還在上學!!”

以質點之子為對手,目標笹幡北高中又很近,即使晚出發一分鐘都會變成致命的落後,但鈴乃為了保護千穗,全速奔跑著……可是,她才剛出公寓院門,又緊急剎車,沖向了202號房間。

“啊,阿拉斯•拉姆斯!不能讓阿拉斯•拉姆斯一個人!咕!為、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鈴乃背上惠美出勤時拜託她照顧的、正在午後睡夢中徜徉的阿拉斯•拉姆斯,再次奔出公寓,這就又過了一分鐘。

而如果以艾契斯為對手、累計落後兩分鐘的話,會引發何種致命的事態,鈴乃清楚到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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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8-22 01:11 PM

勇者,為職場環境變化而困惑

“哎?不送嗎?”

“不送啦——好麻煩的。”

午飯時間過後店內稍微冷清了一點,惠美驚訝地看著前輩員工大木明子的笑臉。

進入二月有一段時間了,惠美正在對照促銷商品圓圓巧克力派的訂貨單和到貨數,順便想起情人節的事,就問了明子。

但意外的是,明子說幡穀站前店的女性員工們,並不打算給男性員工送人情巧克力。

“佐惠美在之前的職場送過嗎?”

“不只是我,職場的所有人都會哦。”

“啊——因為電話中心的排班表比較固定吧。不過幡穀站前店的話,就沒法讓所有女性出錢了呢。”

明子一邊向保溫箱裡補充圓圓巧克力派一邊說道。

“我去年進來的時候還想過會不會有這回事——結果完全沒有,也不准有,木崎店長這麼說的。”

店長木崎真弓對“情人節”這種習慣沒抱什麼好印象,在這個前提下。

“我不推薦本店的員工之間產生這種習慣。在店外個別送倒沒關係,但那就是站在私人關係的立場上了。”

這麼說,事實上就是給職場內立下了人情巧克力的禁令。

“這件事還是直接告訴佐惠美和一年內進來的孩子們比較好。”

以一年內進來為基準的話,千穗應該也包括在其中。

“這算是義務,而且其實也沒什麼意思吧?就算不開玩笑說三倍返還之類的,我們店裡女性比較多,男性那邊壓力肯定很大,而且二三月附近都有人沒有排班,可能感覺被排擠,彼此的好處都不多,總之就沒這個活動了。因為這種種理由。”

“是這麼回事啊。”

儘管不叫“情人節”,但安特•伊蘇拉的西大陸也存在女性給心儀男性送點心的習慣。

故鄉斯隆村一般是在穀物的收穫季,配合著送些餅乾和甜麵包之類的,但惠美自己在理解這個習慣之前就投身于和魔王軍的戰鬥,並沒有實際體驗過。

因此去年在DOKODEMO的職場上知道了“情人節”的習慣時,感覺頗有些興奮。

順帶一提,當時她的人情巧克力是送給了直屬上司的課長,一個月後的白色情人節時,他給所有女性員工都用高級日式點心店的落雁點心作為回禮。

“落雁就是那個用砂糖定型,在茶席上會出場的點心吧。那個挺有意思的。”

當時,惠美被一個個造型細緻、華貴豔麗的小小落雁迷住了,連續買了一段時間的落雁,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啊。”

“怎麼?”

“嘛,雖然說店裡不能送。”

“嗯。”

“總感覺佐惠美對情人節的意識很強哦?”

“……………………啊”

明子的問題決不能算突兀。

倒不如說先提這件事的是惠美。

可是即便如此,惠美還是愣了一下,不小心出聲了。

這一聲自然阻止了她立刻回答。

而這短短的瞬間,被明子敏銳地察覺了。

“哎,難道說。”

“沒有哦?!”

人這種存在很是不可思議,微弱的呼吸停頓、極小的視線角度變化,都能成為事實勝於雄辯的依據。

“喔~有點意外。”

“都說沒有啦!”

“惠美在這方面真無情啊。”

“明子小姐!”

“對方應該不在這家店裡吧。雖然感覺習慣工作了,但也沒什麼機會相處……啊,不過你之前就和真奧先生認識呢。”

“等……”

這絕對是對方的誤會,可又不算徹底誤會,惠美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並不是因為害羞,反倒是因為焦急,惠美感覺雙頰染上了紅潮。

儘管明子不是會不負責任四處散播話題的類型,但考慮到最近附近的氣氛,如果再和真奧扯上更多關係,以後會很麻煩。

“算了算了,不用這麼害羞啦,只是情人節巧克力的話題而已。都這個時代了,送一兩塊巧克力也不一定是戀愛。”

可是惠美自己也明白,自己看上去只會被當做害羞。

不,說不定自己就是在害羞吧。

面對溫和觀察著自己反應的明子時,惠美在被她問到的瞬間,確實想到了什麼。

而自己居然能如此自然地想到那件事,惠美因為大受衝擊才反應慢了一拍,這成為了致命傷。

“順帶一提,我學校附近有家超推薦的巧克力專門店,要我介紹給你嗎。”

“不用了!”

“啊——佐惠美真可愛啊。”

惠美判斷再繼續談這個話題只會越陷越深,最終扣上巧克力派保溫箱的蓋子,強行改變了話題。

可是相當不湊巧,正在這時,真奧從二樓的咖啡屋下來了。

“你們倆吵什麼呢。木崎店長在的話會生氣哦。訂貨單對照好了嗎。上邊也需要對照了。”

“呃、啊,對,對了。訂貨單……啊,在這,給你。”

惠美一不留神就提高了聲音,察覺到這一點時,想起剛才慢半拍回答明子的原因,聲音更高了。

不知道明子有沒有意識到,她笑嘻嘻地從惠美側面走過去。

“抱歉抱歉。我們稍微談了會佐惠美在之前的職場送過人情巧克力、但咱們卻不會送之類的話題。是吧?”

“是、是的。”

“哈啊。情人節啊……啊,送來的貨真的多了一包……”

真奧看上去沒什麼興趣,接過惠美遞來的訂貨單仔細閱讀,皺起眉毛。

惠美覺得他的側臉看上去不知為何有點生氣,但在惠美說話之前,真奧抬起頭來。

“對了,關於情人節啊。我昨天收到人情巧克力了。”

“哎?”

“哦!是嗎?”

惠美嚇了一跳,明子則驚訝地探身。

“嗯,因為我覺得和對方的關係還沒達到應該收人情巧克力的程度,感覺有點難辦。”

“真奧先生,這話被小川聽到的話,又會被診斷成富貴病殺掉哦。”

“呃,可是我和她還沒見過幾次,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做……”

“人情巧克力本身是種習慣,對方很可能並不期待回禮。當然不是建議你不回禮,但也沒必要強行回禮吧?”

“嗯——可是,那個牌子好像還挺貴的。你們知道嗎?”

真奧說著報上了一個像是法語的店名,惠美不知道,但明子瞪大了眼睛。

“那個是……佐惠美,就是我剛才說的店。”

“啊。”

“巧克力,啊?什麼來著?”

“巧克力專門店。有專業製作巧克力的專職人員。我大學附近的住宅區比較安靜,但那家店網路訂貨之類的範圍很廣。哎?那個真的是人情嗎?價格很高哦?”

“人情……我覺得是吧?對方只是研修成員之一,見面次數加起來也不超過三次。”

“嗯——這就很難判斷了,但這真的是要分配給人情的巧克力嗎。”

明子的表情很是困惑,同時又明顯充滿好奇心。

“這個,你打算怎麼應對?”

“啊?”

對惠美的毫不留情的嚴厲提問,真奧擰起眉毛,看上去有些煩惱,吞吞吐吐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聽說一般的禮物應該回禮一半。如果不理會,蘆屋也會很囉嗦,可是我完全不清楚這東西值多少錢,現在也沒電腦了,我的手機要搜索又比較困難。”

“還一半的不是呈送給上位者的情況嗎。”

明子看上去有點驚訝,惠美則感到有趣般用鼻子哼了一聲。

“不管價格高低還是容不容易弄到,這都是給你的人情吧。那你用人情還不就可以了。”

“是這麼回事嗎。”

“你還有其他想法嗎?”

“嘛,確實是沒其他的了。”

對惠美乾脆的判斷,真奧看上去有些接受,但惠美又因此有點生氣。

“啊,抱歉。用無聊的事耽誤你們時間了。”

“真的呢。木崎店長聽到這個才會生氣呢。”

“不好意思。那我走了。”

真奧說著,轉回到二樓。

惠美不滿地盯著他若無其事的背影,明子看了她一會,突然說出一句話,將惠美的意識拉回現實。

“……剛才的事,小千知道嗎。”

惠美猛地向明子回頭,把惡鬼般的形象丟到一邊。

“我覺得她不知道!”

“對啊。總覺得——真奧先生又被捲進這種事了——雖然感覺小千是比較理智的孩子,但講理歸講理,感受是另一回事呢——”

千穗對真奧抱有好意——只要是關係相近、見過他們的人,誰都會明白,可以說是公開的秘密。

她的態度相當直白,已經達到了別人都不敢管閒事的程度,可是至今為止,真奧的粗神經都沒怎麼留意到,千穗的表現已經出現了數次變化,真奧都沒像木崎一樣能夠察覺。

“真奧先生他啊——看上去非常完美,這就是他唯一最差勁的壞毛病了吧——”

“也……是呢。”

要惠美說的話,這個所謂唯一的毛病其實還有無數,但在這裡突然說出來的話,反而會讓明子察覺自己知道得太多,並繼續八卦吧。

“按他平常那樣,應該也會去找小千問,收到人情巧克力會怎麼辦吧。”

如果是之前的真奧,惠美覺得他肯定會這麼做;

倘若他能管住自己的嘴,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傷害千穗的自尊了。

但之前,蘆屋和鈴乃都悄悄教訓過他,惠美覺得他這次應該沒跟千穗說吧。

“……”

可是考慮到這些,惠美又陷入了奇怪的想像。

即使他不對千穗說自己收到了人情巧克力,可是故意瞞著千穗、又在千穗面前表現出微妙的態度,她覺得真相遲早還是會被看穿。

作為千穗的朋友之一,惠美不想看到千穗心中苦澀的結局。

可是把思路逆轉過來的話,限定在這個場合下,如果惠美不多管制一下真奧的做法,千穗又有可能被真奧的粗神經傷害。

但如果惠美的管制太露骨,也可能傷害千穗,這樣的話怎麼做都不行。

明子儘管知道真奧和千穗的關係性質,卻不清楚詳情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感,即使由於熱情的性格而勸告真奧,能起到的效果也有限。

“……為什麼我必須這麼關心魔王的私生活啊。”

惠美的腦回路就像直升機螺旋槳一樣焦急地飛速旋轉,已經無暇去思考自己之前為什麼慢了半拍才回答明子了。

自己明明沒有任何必要思考那種事。

“真奧會喜歡哪種巧克力呢。”

都怪當時自己腦袋裡有一瞬間產生了這種完全不該有的想法,心裡又毫無意義地增加了額外的負擔。

話說回來,現在無論是自己還是真奧,應該都沒閒心參與這種鬧騰的事。

畢竟目前他們都在為伐神之戰做準備。

明明有著這種悲願,絕對不能被日本的節日事件擾亂了心情。

其他需要思考的事、不思考不行的事還堆積如山。

惠美整理空轉的思維,用力轉頭看向店門口。

““……””

明子也同時目擊到了“那個”,她們倆立刻滿臉疲倦。

店門前正好經過的,是街道對面肯特基炸雞幡穀店的店長,猿江三月。

向麥丹勞幡穀站前店內部窺視的眼睛,就好像懷抱絕對不可能實現的偉大夢想的孩童般單純,只是看到他的眼神,惠美和明子就知道,他肯定對情人節抱有過多期待。

巧歸巧,他並沒進店裡,惠美和明子面面相覷。

“……明子小姐,我問一下,如果事有萬一,要怎麼辦?”

“……我聽說木崎店長十四日不會來店。”

“……呃,那樣,他不會暴發嗎。”

“……我覺得現在應該不會了吧,如果發生了就去報警吧。”

在遠大而悲慘的過去,現在的真奧曾經是魔王,現在的猿江曾經是大天使。

如果知道他們兩個現在接連墮落到會為情人節心亂如麻,古代大魔王撒旦大概會躲在草叢的陰影裡哭泣,未曾謀面、負責管理所有天使的“神”以古諾拉大概也可能放棄那荒謬的野望吧。

這種毫無意義的想法在惠美腦袋裡轉了一圈。

“他就那麼喜歡嗎。”

“因為是他喜歡的人啊。”

無論男女都被潛移默化了情人節的意識,惠美有點無法理解日本這個國家了。

至今為止惠美都沒聽說過相關計畫,但如果千穗也想要享受情人節的話,惠美許下心願,希望至少千穗能夠不被擾亂了心動的心情。

然而。

惠美那脆弱的願望,在真奧和惠美都沒有介入餘地的地方,被無情地擊碎了。

“真奧哥收到了巧克力?”

“對啊!是很貴的巧克力!而且對方勉強也算個美人哦!這可是大問題啊千穗!可別大意了!”

差不多同一時間,千穗在笹幡北高中正門前接到艾契斯的急報,睜大了眼睛。

“來不及……了”

好像在追著艾契斯的人,是背著正在睡覺的阿拉斯•拉姆斯的鈴乃,她的汗像雨點一樣落在地上,千穗驚訝地看著她。

然後,“佐佐,你莫非……”

這次不湊巧的是,聽到艾契斯急報的,不止千穗一個人。

“你莫非還沒決出勝負嗎?!”

非常不幸,和千穗一起放學的東海林佳織,也聽到了這個消息。

千穗回頭說話,因而並沒有看到,鈴乃的表情被絕望侵佔的瞬間。



鐮月鈴乃,在知曉了真相之後,依舊認為善良的神、以及對那個神的信仰,就存在於自己心中。

因此鈴乃對自己心中的神,虔誠真摯地懺悔了自己過往的種種行為,並請求寬恕。

“什麼?佐佐你到底打算放棄了?”

“也不是啦……”

“那可是真奧啊?!千穗也知道事情的發展趨勢可能變化吧!?”

“這……唔……倒也是啦。”

為什麼現在,鈴乃要和千穗與艾契斯,以及千穗同級的朋友、名叫東海林佳織的少女一起,到肯特基的幡穀店來啊。

“佐佐之前也說過吧?比起自己,對手那邊立場更加自由。真奧先生現在忙於研修,以後成了正式職員,更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吧?都這樣了,佐佐身為一介學生,還這麼磨磨蹭蹭的話,真的會無法挽回哦?”

“可是,耶誕節那時我們已經彼此取得理解了……”

“千穗太天真了!佳織說得對!儘管不是馬上就能回禮,有蘆屋在,真奧能回禮的派也有限!必須迅速採取行動!”

“就算你說要採取行動……”

鈴乃抱著阿拉斯•拉姆斯,在千穗旁邊縮成一團,看著自己面前的艾契斯和佳織,她們今天才初次見面,卻不知為何意氣相投,一起逼問千穗。

“艾契斯說得沒錯啊!佐佐會做飯,就兼帶著催回復的意思,採取手制巧克力攻勢嘛!不管是打工結束後還是什麼時候埋伏他一下!雖然情人節是十四日,前後幾天都沒關係!”

“手制嗎。可是我沒怎麼做過點心。”

“哎?!千穗沒做過點心?!虧我還指望你呢!”

“也不是沒做過,只是沒特別研究過手制。”

“不管是便利店的粗點心還是煎餅什麼的都可以啦!之前那些事件都被你搞得亂七八糟,我跟你說這次一定要做到完美!要給對方壓力啦壓力!”

“唔——嗯”

“奮起吧!奮起吧千穗!一起去奪得真奧的回禮!”

“你這好像一開始就是以回禮為目標一樣。”

“……嗚嘰……”

東海林佳織完全不知道安特•伊蘇拉的真相,鈴乃在她面前除了腹誹什麼都不能做,抱著還在睡的阿拉斯•拉姆斯、從側面看著艾契斯,表情抽搐滿身冷汗。

就在這家店裡,鈴乃曾經讓惠美置身於類似的狀況。

當時惠美的朋友鈴木梨香還不明真相,出於好奇心,想要發掘出惠美和真奧之間關係的真相。

結果因為蘆屋的亂入,事情得以平穩解決,但當時梨香不知道自己和惠美的真實身份的,惠美一定也膽戰心驚,生怕自己會把安特•伊蘇拉的事說漏嘴吧。

現在的鈴乃,感覺自己遭到了那件事的報應。

佳織不知道安特•伊蘇拉的事。

可是她跟千穗關係相當密切,又這麼容易就接受了風格相當罕見的艾契斯、阿拉斯•拉姆斯和鈴乃,看來她從千穗那裡聽到過很多與安特•伊蘇拉無關的事項。

如果這是千穗的判斷倒無所謂,問題在艾契斯這邊。

基本上不可能期待艾契斯製造出像蘆屋一樣的轉機,她又因為年齡相近和佳織迅速打成一片,因此鈴乃相當懷疑她會不小心對佳織說出什麼。

進一步說,這家店的店長和當時一樣都是沙利葉,考慮到他平日的言行,如果有關情人節的談話繼續下去,極有可能給千穗、惠美、真奧、肯特基與麥丹勞雙方的員工都添麻煩,單在這方面,鈴乃都覺得生無可戀。

千穗的心境應該也差不多,但她意外地用吞吞吐吐自然應對了艾契斯和佳織的質問。

因為真奧的粗心大意,鈴乃擔驚受怕,生怕艾契斯的追究會傷害到千穗,胸中充滿了這個狀況能早一分結束也好的願望。

“話說回來,其實鈴乃小姐怎麼看啊?真奧先生那邊。”

“哈啊?!”

可是佳織突然把話頭轉了過來,鈴乃嚇得差點跳起來。

“怎麼、怎麼樣……你指的是?”

“他是會喜歡手制巧克力的類型嗎?”

“啊、呃這個,會不會呢。只要是吃的人都會喜歡、吧、呃、不對”

說到一半,她察覺佳織想問的不是這個。

“那個,他應該,能夠理解禮物中注入的感情……吧。”

可是佳織對這個回答也不滿意。

“要是這麼說,佐佐之前一直在送吃的過去吧?那也是注入了佐佐感情的東西啊。”

鈴乃不知怎麼的產生了自責的情緒。

對於送來的食物,真奧從來沒有吝惜過感謝之言,可佳織想聽的恐怕也不是這個。

而千穗相當明白的是,“那不是我為了構建關係,而是我想讓大家吃的食物。”

千穗與其說是為真奧辯解,不如說是順著鈴乃這麼說道。

“可是真奧先生不也有份嗎!”

“這倒也是……”

然而單說送食物之類的,其實鈴乃也這麼幹過,沒法做出評論。

鈴乃為了削弱真奧他們的實力,給他們送過用祝聖食材製作的料理,千穗是為了對抗她,才有了送食物過來的契機,在各種迂回曲折中,她們建立了鈴乃教過千穗做料理、千穗也教過鈴乃做日本和地球料理這樣的關係。

在這個過程中,鈴乃重新理解了千穗對真奧的心意,現在是抱著複雜的心情,默默站在守護千穗和為她應援的位置上。

“我啊。”

“嗯?”

“最近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自作主張了。”

“啊?”

“可能是之前太聽話了導致的反彈,不知道是不是有點自主過頭了,給佳佳、鈴乃小姐,現在想想可能也包括艾契斯,都添了麻煩。”

“嗯?有嗎?”

“有的。”

艾契斯雖然不記得了,但在梨香對蘆屋告白並慘烈遭拒那天晚上,千穗在笹塚站附近偶然碰到艾契斯、並聽她說的那席話,無疑讓千穗的心有了大步前進的機會。

“有想要傳達的話,就一定要傳達。”

自己的感情很早就傳達過了。

也用行動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從未改變。

之後,唯有懷著信任等待。

“七月之前還是別催他了。”

“啊?七月?這什麼不前不後的時間啊。”

“把情人節延期到七月?!”

艾契斯的聯想都要飛躍到異次元了,但鈴乃相當清楚七月是指什麼,目光沉重地落在阿拉斯•拉姆斯的睡臉上。

七月的盂蘭盆節。

那是阿拉斯•拉姆斯的“生日”,也是真奧為伐神之戰設立的期限。

對真奧來說,討伐以古諾拉這件事本身,就是以給阿拉斯•拉姆斯送上最棒的生日禮物為最重要的目的,千穗從心底明白這一點。
“所以,其實我也有些煩惱,到底要不要在情人節做點什麼。”

““哈啊?!””

佳織和艾契斯同時質問道。

“要不要做點什麼?佐佐你還正常嗎?!”

“千穗你認真的?!不送巧克力就沒有回禮吧?!”

儘管質問的方向完全不同,千穗還是為了壓住兩人的反應,舉起雙手。

“不是,大概,我還是會做點什麼吧。雖然會做,鈴乃小姐……”

“嗯?”

“你最近有在公寓見到真奧哥嗎?”

“有,今天早上他出門上班時還碰到了。”

“我感覺真奧哥最近積壓了一些疲勞,還在想他在公寓時會是什麼樣。”

“什麼樣啊……可我們最近見面時真的就只是簡單打個招呼而已。”

要說對象的話,最近鈴乃主要是配合著惠美的排班,偶爾回到202號房間,也未見得會與真奧碰面。

而艾契斯回答了這個問題。

“真奧超累的哦。還說已經在外邊吃膩了。”

“哎?在外邊吃膩了?”

千穗思考了一瞬艾契斯話裡的意思,很快就想起了什麼。

“啊……啊,這樣。蘆屋先生不在,夜宵和早飯都沒有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千,千穗閣下?”

“嗯——白班倒還好,真奧哥最近的排班經常到打烊,研修回來的時間也不清楚,不好去打擾,就算拜託游佐小姐,游佐小姐和真奧哥沒有同時排班的日子也不行呢。”

“等下,佐佐?”

“嗯,佳佳,鈴乃小姐,艾契斯。”

千穗坦然地宣言道。

“情人節給真奧哥,就送即溶味噌湯套裝如何?”

“““……”””

鈴乃和艾契斯、以及更嚴重的佳織,臉上都充滿了槽多無吐的表情。

今天的千穗有哪裡不對勁。

“……認真的?”

“哎?比較認真吧。”

“你當是過年啊!!”

“呃,可是就算手制也要去不錯的店買材料,要花不少錢,同樣是要花錢,我覺得送對方需要的東西比較好吧?”

“我說鈴乃。在我的認識裡,情人節不是這樣的吧。”

“你能說出‘你的認識’我也很驚訝,但我贊同你剛才的意見。”

“佐佐啊,那啥,平時你那樣是挺好的,可是這就跟平時送吃的過去沒什麼區別了吧。對吧?情人節就是要巧克力!退一步也得是點心!”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於是千穗稍微垂下肩膀歎著氣。

“雖然沒說過,但我其實有稍微催過真奧哥回答來著。”

““哎?!””

“喔喔~”

佳織和鈴乃睜大眼睛,艾契斯想吹口哨但失敗了。

“是之前我們去練馬時候的事。”

“是、是這樣嗎。”

“然後呢?!他怎麼回答的!”

“嗯。雖然只說了幾句,但他和我說好了。整理自己的心情後,就會回答我。”

“啊?”

佳織無力地垂下頭。

“那不就和拖延回答是一回事嗎。怎麼這麼不幹不脆的。”

“嘛,這倒也是。”

千穗苦笑道。

“不過,感覺上至少給了個期限。所以……”

千穗說著,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如果我用心給了他巧克力之類的,感覺又會給真奧哥帶來壓力吧。”

鈴乃當然理解千穗話中的真意。

所以只有這次,她不能說“不是這回事”。

的確作為一個男人,在知道了千穗的心意後還放置不管,是應當採取一些應對。

可另一方面,考慮到真奧面前的問題挑戰都相當龐大,硬要他在這個時機給千穗一個回復,之後可能會產生不良影響。

“說不定……是這樣。”

“嘛,不過如果艾契斯說的是真的,我也有些壓力。”

“我絕對沒撒謊!楠田對真奧送秋波了!”

“艾契斯!你剛才沒說到這個地步吧!”

“唔……楠田小姐……唔嗯……”

千穗的表情消失了瞬間,但立刻又有點疲憊地垂下肩膀。

“我本來也是不可能錯過情人節的。但考慮到真奧哥現在的狀況,做點什麼都可能變成強加自己的感情,我覺得有點太不看氣氛了。可是如果什麼都不做也很難接受,我一直在想應該怎麼做才好,結果什麼都想不到,就到了今天……而且,游佐小姐、鈴乃小姐、天彌小姐和公寓的房東女士自不必說,真奧先生也有可能從我完全不認識的人那裡收到人情巧克力呢。”

“啊……嘛,那個……也是呢,嗯。”

如果是艾契斯說的“高價巧克力”,那若是不久前的真奧,肯定會找千穗商量,收到人情巧克力應該採取什麼對策才好。

幾乎同一時刻的麥丹勞幡穀站前店中,惠美和明子也在考慮同樣的事,“如果艾謝爾還在的話,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吧。”

都怪蘆屋不常駐在201號房間,真奧變得既粗心、又容易產生破綻、還相當疲勞,這樣一想,即使不需要惠美,魔王軍只要沒了蘆屋,就會陷入沒法好好生活的狀況。

“說起來,木崎小姐是麥丹勞的店長呢。如果說以佐佐個人身份去送的話太沉重,混在職場大家的人情巧克力裡不行嗎?”

佳織靈光一現探出身子,千穗微笑著搖搖頭。

“我們的店裡,給情人節巧克力下了禁令哦。”

“啊?什麼啊。”

“之前木崎店長就說過,在店內禁止員工間互送巧克力。要送就以個人身份送。好像是為了避免產生麻煩。”

“啊——這樣啊。打工的人太多就會這樣呢——。嗯,可是該怎麼辦才好。難道真的要白白放過?!”

“其實我覺得說不定這樣才是最好的。”

“唔……但是嗯……這明明是難得的情人節,怎麼能……啊”

佳織就算理解了千穗的意思也不太能接受,擔心著煩惱的千穗,看到鈴乃後,突然想到了什麼。

“鈴乃小姐跟真奧先生關係很親近吧?”

“哎?這、這怎麼說。那個,確,確實是關係不錯的……鄰居,來著。”

對佳織的問題,鈴乃翻了個白眼。

最近除了哄騙真奧之外,鈴乃確實很少有和其他人類或惡魔爭執過,但現在被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類問“和真奧關係親近嗎”,也很難立刻回答。

對於什麼都不知道的佳織,只能把自己和真奧的關係說成“朋友”或“鄰居”,但不知為何無法把“朋友”說出口,只能給出這種模糊的回答。

“店裡不行的話,就混在幾個親密朋友的裡邊行嗎?”

“等、等一下佳織閣下。什、什麼意思?就、就是說,我也要給真奧送巧克力?”

“我覺得沒別的辦法了。助佐佐一臂之力如何?”

“等、等一下佳佳!你對鈴乃小姐說什麼呢!鈴、鈴乃小姐不用管!這是我自作主張,不可能給鈴乃小姐增加負擔的!”

佳織的狂暴拜託很像女高中生,被嚇到的千穗對鈴乃道歉,可是,“我、我要給、魔、魔王巧克力?什、什麼啊?”

當事人鈴乃不知為何滿面通紅,盯著佳織。

“……鈴乃小姐?”

“這、這種事,該用什麼表情解釋些什麼又送什麼才合適啊。抹茶?和三盆?還是黑蜜?!”

然後就這樣轉著眼睛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語起來。

“還、還有要送哪類呢。已、已經是送人情也很正常的關係了嗎……正、正常嗎?嗯,可是一開始是烏冬……不、不行,狀況和當時已經不同了。”

“鈴乃?你認真煩惱什麼呢?”

“啊!”

艾契斯冷淡的聲音讓鈴乃找回了自我。

然後發現三人的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紅著臉低下頭。

“抱、抱歉。那個,其、其實我,從來沒親自,經歷過情人節……那個,要給男性送點心什麼的……”

““哎哎?!””

驚訝的是千穗和佳織。

在佳織看來,鈴乃雖然外表很年輕,但營造出的氣場感覺很成熟,居然說沒經歷過情人節,很讓人意外;而千穗則察覺自己居然一直沒發現,鈴乃在安特•伊蘇拉至今為止的人生中,居然從來沒給異性送過東西,真是做夢都想不到。

儘管千穗和佳織都不認為鈴乃經驗豐富,但要說到情人節,在幼稚園或托兒所、或者家庭內部從小就經歷過,這都是很正常的。

“總、總之,就算讓我一起送,也可能很不自然。對真奧來說,那個,我其實也不是這樣的對象,即使要我打掩護也太顯眼了……”

鈴乃用蚊子叫一樣的聲音對兩個女高中生解釋道,用沒抱著阿拉斯•拉姆斯的那只手遮掩自己的眼神。

“那我也一起送怎麼樣!!”

不知道是不是理解了鈴乃的心思,艾契斯說出了這種話。

艾契斯的話倒是毫不掩飾自己對白色情人節的期待,要說的話她送人情巧克力確實比鈴乃更自然。

“嗯……這麼說可能有點對不起艾契斯,但即便如此也有點困難。”

即使讓艾契斯來,要減輕千穗的巧克力對真奧的影響,效果也有限。

而且要打掩護的話,艾契斯和千穗就必須同時把巧克力送給真奧。

可是現在真奧在笹塚的時間,多半是在深夜後回家時,上班時間又很早。

都是高中生千穗不應該拜訪201號房間的時間帶,偶爾能接觸到的麥丹勞店內又禁止收送巧克力。

這個狀況下,很難有機會讓千穗和艾契斯同時給真奧送巧克力。

“這不是走投無路了嗎!怎麼辦啊!”

“唔嗯,與別人一起可能會更努力點,但現在並不是這種狀況,也不好特意拜託別人一起送,確實很難辦呢。”

無論如何,如果千穗自己都不打算突破這個走投無路的狀況,是不會得出答案的。

就在談話失去了方向的時候。

“呼……啊啊啊啊……”

鈴乃的膝蓋上,午睡的阿拉斯•拉姆斯揉揉眼睛,醒了過來。

“啊,好可愛。”

佳織第一次見到阿拉斯•拉姆斯,看到幼兒特有的行為,表情雀躍。

“哦,阿拉斯•拉姆斯你醒了。”

“呼啊……小鈴姐耶……早安安……哇咦?”

阿拉斯•拉姆斯睜開眼睛,口齒不清地打著招呼,突然發現周圍的環境和自己睡覺前不一樣了。

“麥丹……不對。這是哪裡?”

“你好哦阿拉斯•拉姆斯。這裡不是麥丹勞。是肯特基哦。”

“肯特奇?”

“是啊姐姐大人!那個討厭的天使在這裡當店長!”

““啊、等下!!””

艾契斯在佳織面前也用一如既往的步調接上了阿拉斯•拉姆斯的話,千穗和鈴乃都慌了,不過...

“真可愛啊——!哇——看著這麼小,已經很會說話了嘛——!”

幸好佳織對平時接觸不到的幼兒舉動心生憐愛,視覺和聽覺都被吸引走了,並沒注意艾契斯不小心說出的話。

“不過,艾契斯和阿拉斯•拉姆斯是?說是姐妹年齡也差太多了。”

“不要以貌取人啊。”

“……你是誰?”

阿拉斯•拉姆斯看到不認識的生面孔,有點戒備地問道。

“哦、啊、呃,那個,我,我呢,叫東海林佳織……”

突然被搭了話,還不太適應和幼兒接觸的佳織狼狽地回應道,而千穗已經能很順暢了。

“阿拉斯•拉姆斯。這個姐姐是我的朋友。是佳織姐姐哦。”

“……佳佳姐姐?”

“壞了,超可愛,要流鼻血了。啊——真是承蒙照顧。超愛的承蒙照顧。能被這樣天使般的孩子搭話就是照顧我了。”

“佳織,姐姐大人不是天使!”

艾契斯對天使這個詞充滿厭惡,在千穗和鈴乃阻止她之前,就作出了等同于宣佈“阿拉斯•拉姆斯是姐姐,我是妹妹”的發言,但佳織也沒察覺。

“呀——不過雖然我沒見過真奧先生幾次,也記得他是普通的黑髮吧。說是親戚也差太遠了。”

“也、也是呢……啊哈哈。”

“雖說不是親戚是親子。”

“是、是啊!關係好得就像親子一樣呢!”

對於艾契斯的爆炸發言,千穗和鈴乃想方設法圓上。

“親子……親子啊。”

可是佳織在這彆扭到極點的對話中,找到了某片光明。

“佳、佳佳?”

“佐佐。我啊,剛剛想到了一個無人能出其右的絕妙掩護方法,嘿嘿嘿。”

“佳織?”

“佳、佳織閣下……?是什麼?”

“聽好了?阿拉斯•拉姆斯是真奧的親戚,游佐小姐也照顧過她。而且阿拉斯•拉姆斯和艾契斯是姐妹,又和佐佐跟鈴乃小姐關係很好。沒錯吧?”

“是、是啊……”

“沒、沒錯……”

千穗和鈴乃咽下口水,緊張地等待著佳織的下一句話,佳織得意地微微一笑。

“要給真奧先生送巧克力,就只有這個辦法了!”

然後佳織詳細講述了那個提案,倒不如說千穗自己為何沒有想到這個奇妙的方法呢。



“讓阿拉斯•拉姆斯手制巧克力?!”

“噓!聲、聲音太大了艾米莉婭!”

當天晚上七點左右。

從早上開始的打工結束後,惠美來202號房間接阿拉斯•拉姆斯,並從模樣異常疲倦的鈴乃那裡,聽說了艾契斯晚上在笹幡北高中暴走事件的原委後,感覺腦袋劇烈地疼痛起來。

何況那件事的結果,不僅是千穗的同級好友東海林佳織和艾契斯接觸了,還要在不給真奧增加壓力的基礎上讓千穗給真奧送情人節巧克力,在聽到佳織提出要利用阿拉斯•拉姆斯的方案後,惠美簡直要昏過去了。

佳織聲稱,如果“和身為女兒的阿拉斯•拉姆斯一起手制巧克力”,那真奧也能沒什麼壓力地接受。

“我說貝爾。”

“什、什麼?”

“我剛才在想啊。”

“哦、哦哦……”

惠美沉重的聲音,仿若惡魔般響起。

“魔王軍啊,只要艾謝爾倒下了,就會自然崩潰吧。”

“……說不定呢。”

“什麼啊!真是搞什麼啊!只是艾謝爾不在而已,這傢伙怎麼這麼沒用啊!”

“這就是所謂的賢內助吧。”

“別提了!這才幾個小時啊?!我才剛在店裡跟明子小姐說過,他在研修時收到了人情巧克力這件事‘別亂跟千穗談這件事就好了’啊?!”

“這、這件事的話,我也有點責任吧。”

“說到底還是當著艾契斯的面,收到人情巧克力就不安的魔王的錯!”

“也、也不算不安吧。艾契斯說他很快就理解了是人情……”

“那就不要一臉嚴肅的跟別人說,自己悄悄解決不就好了!”

“這、這個,也有道理……”

惠美說的雖然沒什麼問題,但她今天的感情起伏似乎特別劇烈,鈴乃內心有些疑惑。

“小鈴姐姐,小鈴姐姐。”

在苦惱的鈴乃餘光裡,阿拉斯•拉姆斯弄翻了角落裡鈴乃的書本和雜誌,打開一本雜誌的某一頁,扯了扯鈴乃的衣角。

“這個,這個可以嗎?”

不知道對惠美和鈴乃的談話理解到哪一層,總之她打開的是情人節特輯那一頁,上邊刊載了某家著名巧克力專門店原宿表參道分店製作的,顏色豐富的“心之果實”中誕生出的“愛之樹”商品。

“!”

鈴乃的臉僵住了,在惠美抬起頭之前啪地合上了那一頁。

“阿、阿拉斯•拉姆斯,這個呢,要長大後才可以。那個,非常貴的哦。”

“是嗎?”

“是啊。吶?好孩子,剛才那個不要讓爸爸和媽媽看哦?好吧?”

“……好。”

阿拉斯•拉姆斯看上去有點不情願,但還是接受了。

鈴乃抓緊機會擦了擦冷汗。

色彩豐富的果實中誕生出的樹形巧克力,無論如何都會聯想到生命之樹,這樣會給真奧和惠美帶來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壓力。

“然後呢?先不管壓力什麼的,我也明白方案是和阿拉斯•拉姆斯的手制巧克力一起送。可是啊。”

惠美用要掐出血的力道緊攥拳頭。

“那不就成了連我也必須手制巧克力嗎!”

“嘛,確實如此呢。”

鈴乃從惠美身上移開目光,但沒有否定。

就算不管千穗的事,要給“爸爸”送手制的禮物,那阿拉斯•拉姆斯當然要和“媽媽”一起做。

可是,無論關係再怎麼良好,惠美也不想積極參加女性把融入感情的禮物送給男性這種活動。

“……那個,人情巧克力這種東西沒辦法吧。”

“嗯?”

可是惠美在越過最初的感情這座大山之後,思索著用冷靜的語氣說道。

“因為耶誕節和過年我們都回安特•伊蘇拉了,導致阿拉斯•拉姆斯沒有體驗到吧?安特•伊蘇拉也有類似情人節的習俗,況且阿拉斯•拉姆斯都說想給‘爸爸’送巧克力了。”

“是嗎?”

“我告訴過她。”

“是嗎?!”

鈴乃受到了雙重震驚。

考慮到情人節的性質,如果阿拉斯•拉姆斯知道了這個節日,惠美也要被迫參加活動。

可是能讓惠美和阿拉斯•拉姆斯一起送巧克力的物件,就只有諾爾德、真奧、蘆屋和漆原這些人而已嘛。

鈴乃睜大眼睛,發現阿拉斯•拉姆斯正笑嘻嘻地翻看著和之前不同的其他情人節特輯巧克力商品目錄,又把視線轉回惠美身上。

“你想給魔王送巧克力嗎?”

“說是魔王,不如說是包含‘真奧先生’在內的幡谷站前店員工。”

DOKODEMO有送職場人情巧克力的習慣,惠美之前也沒聽木崎說過麥丹勞不行。

“這麼說真的很對不起千穗,我覺得遵從大家一起送人情巧克力的習慣送出去,就不會有人想些有的沒的。所以感覺送他也沒事吧。”

“既然沒法用職場打掩護,又已經告訴給阿拉斯•拉姆斯了,那就唯有以個人身份送給他了嗎。”

“嘛,就是這樣吧。”

惠美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可能有點太專斷了呢,我也一起送的話。魔王本來就不會對我胡思亂想,找什麼掩護啊。今天也是沒必要的瞎擔心。”

“今天,是指那個叫楠田的研修夥伴送了他巧克力的事?”

“哼,楠田小姐嗎。是叫這個啊。”

惠美用有些冷的眼神重複這個姓氏。

“魔王性格很認真。”

“啊、嗯嗯,是呢。”

“所以,怎麼說……那個,因為我們已經不會互相殘殺了,如果我給他人情巧克力之類的東西,我擔心他會不會又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

“怎麼說才好呢。我和魔王現在的關係,是互相欠過不少人情,這樣的吧。比如說之前地下鐵那樣,我被逼無奈被魔王幫了,就要還他一次,之類。只是這樣還好。可是……”

惠美語速有點快地整理著自己的心情,鈴乃沉默地聽著。

“可是,啊。以個人身份送人情巧克力,這就不太對了吧。雖說是人情,可是除了人情以外還有額外的感情意圖想表達,才會送的吧。可是我現在,還不敢確信自己是否對魔王有額外的感覺。對面大概也一樣。我已經無法殺死魔王了。魔王也明白這一點。所以……”

“唔?”

惠美把阿拉斯•拉姆斯和商品目錄一起抱了過來,放在膝蓋上。

“如果給他送這麼好的東西,多半會讓這種關係的性質發生改變吧。”

阿拉斯•拉姆斯翻開的情人節地下商品特輯中,商品數量相當豐富,連人盡皆知的高級巧克力品牌中、價格合適的人情巧克力說明這種東西都刊載了。

“……會嗎?”

“多半會。”

對鈴乃的疑問,惠美確信地點頭。

“我啊,已經不恨魔王了。當然也不是要原諒他。這件事魔王一定也清楚。所以……”

她翻了翻雜誌,停在手工巧克力製作方法特輯那裡。

“我感覺還是不準備人情巧克力比較好。當然如果阿拉斯•拉姆斯想給魔王送巧克力的話,我就幫她自己手制了去送。但雖然對不起千穗,這無論如何也是阿拉斯•拉姆斯送給她自己的‘爸爸’的,用來打掩護也不太合適。”

“艾米莉婭……”

“而且就算千穗說不想給魔王增加壓力,可能這話我說過幾次了,我覺得魔王那邊直到戰鬥結束都會一直對千穗拖延、心無旁騖地去戰鬥。然後在越過那個階段之後,他顯然又會為此苦惱吧。”

確實這是很可能出現的場面。

“所以,如果千穗想給魔王送巧克力,我覺得她就直接去送、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就好。啊啊,可是……”

惠美抬起頭苦笑道。

“關鍵是千穗怎麼想?她想實行佳織的方案嗎?”

“關於這個,其實有點微妙。”

當時,千穗確實對佳織,

『對啊!還有這個辦法!』

說了這樣的話。

“現在再去跟她說艾米莉婭的想法嗎……”

“不用了。”

惠美看了一眼手機收到的短信,千穗沒有發什麼過來。

“那應該只是在不知道安特•伊蘇拉的朋友面前,順著她說而已吧?”

千穗要借阿拉斯•拉姆斯之手,就必然會把惠美捲進來。

然而以千穗現在的立場,要送情人節巧克力的話,必然會對惠美有所忌憚。

理由很簡單,千穗自己儘管希望能夠明確與真奧之間的關係,卻也不認為這件事能比伐神之戰更優先。

“魔王這傢伙,真——會耽誤人。”

“是啊。我同意。”

“可是,也不是完全沒理由的……”

關於戀愛,這回事。

“……吶貝爾。”

“嗯?”

“你有戀愛過嗎?”

“沒有。”

回答迅速到不自然,提問的惠美反倒驚訝地睜大眼睛。

“是嗎?”

“嘛……說來慚愧,因為家世原因,我從未奢望過自由戀愛,也沒有能戀愛的職場環境,更重要的是連勉強可以的男人都沒有……遇到過。”

原來如此,鈴乃走過的是和惠美不同的另一種艱澀人生。

在其中,完全沒有閒暇進行戀愛這種輕鬆愉快的事。

“艾米莉婭又如何?”

“嗯……我啊。大概……有過,吧。”

“大概?”

“正常而言,應該不會管那個叫戀愛。因為物件是我爸爸。”

“啊啊。”

鈴乃苦笑。

“那應該不算吧。”

也就是小女孩宣稱,自己長大後要和爸爸結婚這類的。

“因為我沒有‘媽媽’,無論何時都在跟在爸爸身後……他很強,很可靠,儘管有時候也會粗心大意,但是一直都在保護我。”

“……艾米莉婭,等一下,這是……”

“是理解錯了啊。是不對的。其實不是那麼回事。”

“媽媽?”

惠美把臉埋在阿拉斯•拉姆斯背後,露出了誰也看不到的笑意。

“因為從心裡信任了,所以可能又理解錯了吧。”

那是惠美不加造作的真心話語。

“……光是想也沒用。既然千穗說想這麼做了,就到時候再考慮吧。我今天和艾美跟阿爾約好了去那邊,如果沒其他事,下次和千穗見面差不多就是情人節當天了。”

“啊、嗯嗯。”

鈴乃有點驚訝,抬頭看著把阿拉斯•拉姆斯從膝蓋上抱下來、站起身的惠美。

“對了,貝爾要在笹塚再待一陣嗎?”

“要吧。因為艾契斯,搞到這個不上不下的時間,而且後院的菜園也需要再整理一下。”

“知道了。我先回永福町一次,換衣服和整理好東西再去,今天就失陪了。阿拉斯•拉姆斯,要回家了。把書整理好。”

“好!”

聽從惠美的號令,阿拉斯•拉姆斯把看完扔在地上的書全部合上,按照阿拉斯•拉姆斯獨創的整理哲學,堆積回房間角落。

惠美穿上外套和翻領,給阿拉斯•拉姆斯戴上毛線帽,突然問貝爾。

“吶,貝爾。”

“嗯?”

“你跟千穗和艾謝爾一起,給魔王他們做過很多次晚飯的菜肴吧。”

“啊,是這樣。”

“魔王他,有喜歡或討厭的食物嗎?”

“這個啊。以前也和千穗閣下稍微聊過,魔王儘管時常抱怨路西菲爾,其實他的飲食喜好和路西菲爾相當接近。也就是喜歡口味比較重的肉類、碳水化合物之類。說不好聽的就是小孩子口味。但是他也會吃蔬菜和魚,應該不算特別挑食吧?”

“是嗎。甜的呢?”

“沒怎麼見過,但我剛來日本時,艾謝爾說他用電鍋做過餅乾,千穗閣下送霜淇淋過來的時候,他應該也吃了。”

“這樣,多謝。那再見囉。”

“小鈴姐姐!拜拜!”

“啊啊,路上小心。阿拉斯•拉姆斯也是。”

惠美沒有回頭,只有阿拉斯•拉姆斯像是要拼命搞清楚腳下靴子的感覺一般,對鈴乃回頭揮手。

聽著兩人從公用樓梯走下的聲音逐漸遠去,鈴乃鎖上門,“嗯?”

突然發現了奇妙的違和感,手停在了原地。

“嗯嗯嗯?”

剛要回去時,惠美好像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是她平時絕對不會說的話。

鈴乃站在原地扭過頭去,可一時也想不起是什麼,便先收起鑰匙。

然後她看了一眼鐘錶,感覺時間有點早,不知要不要現在做去澡堂的準備,這時,“啊……”

終於想起惠美剛才有哪裡奇怪,表情恍然大悟。

對了,平時會關心魔王城每個人飲食習慣的是千穗,惠美還是第一次談到這個話題,所以才奇怪。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這麼回……”

鈴乃的想法從萬里無雲急轉直下,很快塞滿了引發暴風雨也不奇怪的巨大積雨雲。

“哎。”

惠美想知道真奧愛吃什麼。

“哎哎?”

這到底是為什麼?

“艾米莉婭?”

鈴乃愣愣地向著惠美已經離開的方向,發出了不會有人回答的疑問聲。

「媽媽,等一下、等一下,太快了」

阿拉斯.拉姆斯努力的擺動著小小的四肢,拼命的趕上在昏暗笹塚中以異常速度行走的惠美,而頭上蓬鬆的毛帽就像是在配合腳步般的激烈搖擺著。

「啊,對不起」

在阿拉斯.拉姆斯出聲之前惠美一直無自覺的維持著這種速度,就在慌張的停下腳步並轉過身來時,阿拉斯.拉姆斯一口氣抓住惠美的腳。

「媽媽咚–」

「哇!阿拉斯.拉姆斯、這樣危險,真是的」

惠美對著半嘻鬧的阿拉斯.拉姆斯露出苦笑,不過卻對在路燈底下望向自己的「女兒」的疑問無言以對。

「媽媽,沒事嗎?臉紅紅的」

「…」

惠美不由自主的把手貼在臉上。

不過就算這麼做,現在是冬季的夜晚。

即使把手貼在臉上也是有體溫的那一方持續保持著溫暖,所以自己的臉是否有「紅紅的」也不清楚。

更何況是在路燈底下。阿拉斯.拉姆斯所站的地方應該是逆光,也有可能是阿拉斯.拉姆斯看錯了也說不定。

「…吶,阿拉斯.拉姆斯」

惠美把原本留在心中對自已所說的藉口終於說出來。

「在」

「阿拉斯.拉姆斯,喜歡,爸爸嗎?」

「嗯嗯嗯~~~喜歡」

阿拉斯.拉姆斯雖然有點害羞,但還是笑容滿面的說出來。

「…是嗎」

惠美點點頭,隨後又不發一語。

「哇?媽媽?」

把阿拉斯.拉姆斯的帽子往下拉。

接著,蹲下來並一口氣把阿拉斯.拉姆斯抱起來。

「…吶,阿拉斯.拉姆斯」

「嗯」

被抱起來的阿拉斯.拉姆斯就維持著看不見前面的姿勢,笑咪咪的抱著惠美的頭,而惠美則是以不變的表情沉浸在路燈的逆光之中,並留下影子。

「爸爸…」

所以她的表情沒有任何人看到。

「收到哪種巧克力會高興呢…」



晚上十點半。

真奧在閉店之前一段時間結束工作,看到公寓的202號房間亮著燈,稍微揚起眉毛。

“怎麼,鈴乃那傢伙今天也在啊。”

儘管鈴乃不會特別照顧真奧,但在這麼大的建築中不是自己一個人,僅僅是這樣真奧就感覺心裡溫暖了一點。

真奧走上公用樓梯,腦袋裡盤算著今晚的睡前計畫,“回來了嗎。”

“哦哇?!”

剛打開公用走廊的門,鈴乃就從202號房間探出頭來,真奧還是嚇了一跳。

“什、什麼事?”

“……”

鈴乃明明像是在等他,卻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鈴乃?”

“我有很多事跟你說。”

“啊?”

“你能活得更像魔王一點、更堅決一點嗎。”

“你突然說什麼啊!”

剛回家就聽到鄰居說出了相當遺憾的話。

“閉嘴。只是收到人情巧克力就動搖成那樣。你這樣下去,周圍的人就會不必要地受累。”

“等一下!你怎麼會知……喂,是惠美還是艾契斯?”

鈴乃昨天還在安特•伊蘇拉,今天就知道這件事,那就只可能是聽了抱怨的惠美,或看到現場的艾契斯透露了。

“兩邊都是。尤其是艾契斯,她到處散播了。”

真奧因為這句話受到了雙重衝擊。

“兩、兩邊?你說到處散播,喂,艾契斯今天做了什……”

“我已經不想重複了。無論如何都想知道的話,就問艾契斯自己或者千穗閣下吧。”

“唔呃!”

真奧發出了近似驚呼的聲音。

為什麼會出現千穗的名字啊。

真奧正疑惑,鈴乃又繼續追擊。

“你啊……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最近我已經不明白你到底為何而生了。你每天到底在想什麼?”

“問我想什麼,你怎麼跟漆原似的……”

“你想作為魔王征服世界、還是作為人類成為正式職員,這都無所謂。可是啊,你的名號是‘魔王’?還是‘正式職員’?作為撒旦的惡魔,作為真奧貞夫的職員,在既不做魔王也不是正式職員的時候,到底是為何而生的?”

“……發生什麼了嗎?”

鈴乃說著平時不會說出的嚴厲話語,可她的模樣好像隨時就會哭出來一樣。

“什麼都沒有!”

不可能什麼都沒有,但真奧也沒有再問。

唯有古舊的螢光燈在耳邊轔轔作響。

“吶,魔王。”

“……嗯。”

“我不知道魔界是什麼樣的地方。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魔王。可是艾謝爾、路西菲爾和卡米奧,馬納勃朗西他們,還有其他大量的惡魔都遵從于你,並統一了魔界吧。”

“嘛……是這樣。”

“那時的你,一定是比魔界的其他所有惡魔都強大、都有魅力、都胸襟廣闊的男人,才能成為‘王’吧?那份廣闊胸襟,就不能讓我們稍微看看嗎。作為惡魔大元帥之一,我無法敬愛現在的主君。”

“……你還真會在恰當的時機利用這個身份。”

“就算你說恰當的時機,我其實只會在非用不可的時候才利用。”

鈴乃似乎遺憾地擰著眉毛,用在寒冷中顫抖的手輕輕攥住衣服的下擺。

“主君魔王迷惑的時候,就算想要幫忙,你會聽從區區人類……而且還是敵方大法神教會的訂教審議官的話嗎?不會聽吧?”

“這個,嘛,確實不會。”

“那樣的話,我就只能作為惡魔大元帥了吧?若不這樣,就無法成為你的助力。”

“鈴乃?”

真奧發覺對方的說法很微妙,睜大眼睛,而鈴乃不由得把之前攥著衣服下擺的手按在嘴邊。

“總、總之。”

“哦、哦哦”

“我就是想讓你振作一點。僅此而已。”

“我明白。那個,抱歉。我會注意的。”

“……那再見。”

鈴乃在乾燥的走廊中轉身帶起一陣微風,準備回房間。

“那個,鈴乃。”

“什麼。”

鈴乃沒回頭,只是停下腳步。

“讓我變軟弱的事,可以聽我說說嗎?小千她……”

“不聽。”

“…………哎?”

“我不想聽。我不會說不負責任的話,所以聽了也沒法對你說什麼。我……沒有那個。因為沒有,所以不想輕易發言。”

“什、什麼?沒有什麼?”

“如果你還認為千穗閣下很重要,就自己想該怎麼做。再見。”

這次鈴乃說完,不等真奧回答就回到了202號房間。

上鎖的聲音之後,什麼氣息和聲音都沒有了,但真奧還是在那裡呆立了片刻。

儘管感覺鈴乃是把想說的話都說了才離開,可鈴乃特意等到自己回來,只是為了一定要說這些話,應該是白天發生了什麼吧。

“……啊——”

真奧咯吱咯吱地撓著腦袋,像要抑制心中的混亂般,狠狠關上了201號房間的門。

即便如此他也明白,自己的周圍已經發生了改變,已經再也無法回到之前那種曖昧的狀態了。

“…………啊啊。”

鈴乃連玄關都沒有離開,關上門後就那麼倚在那裡。

捂住臉的細微喘息,被不知何時變冷的室溫染成白色。

“這個騙子。”

她把手從臉上放下,盯著自己的手掌。

那是曾因“聖務”被血玷污的手掌。可是,現在也是除了蜜桃香型洗手液的氣息外,什麼都沒有沾染的美麗的手。

無論在日本、在地球還是在安特•伊蘇拉,都是毋庸置疑的女性的手。

“騙子。”

鈴乃再次低吟道。

“有必要兜圈子嗎。”

無論VILLA ROS笹塚的建築品質再怎麼差、牆壁再怎麼薄,她的聲音都不可能洩露到外邊。

然後,就像為了甩掉說出洩氣話的自己一般,她猛地站直身體。

“……有什麼,不對嗎。”

鈴乃隨便脫下拖鞋走上榻榻米,看著爐灶上的鍋。

裡邊煮的是給鈴乃一個人吃明顯偏多的帶湯土豆燉肉。

“確信算什麼。那種東西就見鬼去吧。”

鈴乃打算把爐灶上的鍋子轉一下,但碰到把手的手指很快就放開了。

“騙子也好,不坦率也好,誰也不會冷不防就有這種程度的想法吧。”

鈴乃蓋上鍋蓋,鋪開被子,迅速解開衣帶換上睡衣,躺了下來。

“到頭來,還說什麼別人的事啊。訂教審議官聽了都要吃驚。”

留下乾巴巴的自言自語,鈴乃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

“嗯?”

枕邊的手機發出了收到資訊的提示音。

她伸手拿過手機,外部螢幕上顯示的寄件者是蘆屋四郎。

“艾謝爾?”

蘆屋現在應該在安特•伊蘇拉的魔王城,那他發來的資訊其實應該是使用了概念收發的遠距離通信。

鈴乃擔心有什麼緊急聯絡而打開手機,發來的資訊內容卻很意外。

『已發現諾頓劍和偽金魔導。將繼續搜索剩下的星際寶石,欲討論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的回收方案。收到請回信。』

修繕作為伐神方舟的安特•伊蘇拉魔王城所必須的四個部件,其中之二已經很快發現。

認為在魔界的三個已經找到其中之二的話,剩下一個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吧。

這樣,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現在正在人類手中的最後一個“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要如何穩妥地回收。

“該說時機好還是差呢。”

鈴乃苦笑。

“不過這樣就能繃緊一點精神了吧。無論是我,還是大家。”

鈴乃用回信表示明白,將手機切換到靜音模式,靜靜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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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8-22 01:11 PM

魔王和勇者,沒有出場機會

“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在魔界的惡魔眼中看來,是魔界的大豪族——蒼角族,與首領‘亞朵拉馬雷克’之名一起代代相傳的武器。認識亞朵拉馬雷克的人和與他戰鬥過的人應該已經知道了,不過即使在惡魔眼裡看來,那個魔槍也相當巨大呢。”

“是啊。槍柄的直徑就跟城裡的柱子差不多了。”

對於經常在VILLA ROSA笹塚201號房間出入的人們來說,這是副相當奇異的光景。

“蒼角族擅長使用水和冰之類的魔法,也可以說是受到魔槍力量的影響。北大陸接近北極圈,水資源豐富,讓亞朵拉馬雷克擔任那裡的侵略總指揮也有這方面的理由。”

“這麼說我就明白了。亞朵拉馬雷克壓制北大陸時,大陸上到處都出現了冰做的樹型東西。一般都管那個叫‘冰樹塔’,實際上是亞朵拉馬雷克為了監視北大陸全土,以一人之力將魔力灌入地下水製造出的魔力產物,知道這個的時候還真有點膽戰心驚呢。”

在中央大陸中央交易都市遺跡上建起的營地中,暫稱“東西大陸聯合神伐隊”集團的基地本部,發生了這樣一幕。

蘆屋稱發現了兩件重要物品,鈴乃接到他的資訊後返回這裡,發現在會議上擺開架勢的,是漆原和阿爾巴特這兩個在大相徑庭的基礎上還要大相徑庭、各種方面都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話說回來,漆原平時就像個展示用樣品一樣懶洋洋地窩在家裡,現在居然會積極在大家面前張羅會議,這個現象本身就像揉了麵團又拿去烘烤一樣性質奇特,又像把秘傳的湯汁第二次拿去招待別人一般不可能存在。

在場的人裡不包括真奧、惠美和千穗,蘆屋正在東大陸出差,艾美拉達為了偽裝真實目的已經回到聖•埃雷,因此會對這副光景感到訝異的就只有鈴乃,很遺憾沒法跟別人分享心情。

“還有,只有它是最開始就知道所在地的,就算找到了諾頓劍和偽金魔導也先放著不管,也是因為這個。”

“嘛,畢竟在勇者一行戰勝亞朵拉馬雷克之後,魔槍被北大陸的傢伙們當作戰利品拿去做紀念了嘛。”

“有關本次的天界進攻作戰,我希望盡可能避免透露給在場諸位以外的人。聖埃雷方面,雖然出動了赫澤爾•盧馬克,但皇帝和執政廳還不知道。如果被北大陸的傢伙們知道詳情也會很麻煩。”

“也就是說,我們這次是為了向在場的有限幾位徵求意見,要如何才能穩妥地回收亞朵拉馬雷克在北大陸的遺產。”

除了負責主持會議的漆原和阿爾巴特外,參加人員還有鈴乃、盧馬克、法法雷路羅、萊拉和諾爾德。

“說是‘被北大陸的傢伙拿去做紀念’,槍現在具體是什麼狀態?”

參會人員中最普通的人類諾爾德謹慎地提問。

“這個嘛,看看它就知道了。”

漆原拿出了慣常的筆記型電腦。

“順帶一提,這張照片是馬納勃朗西的頭領奇利亞德拿著真奧的數碼相機拍的。他們作為部下麻煩得很,不過還挺能幹的。喏,拍的是北大陸的聯合首都菲恩施,通稱‘山羊圍欄’的城市。”

外觀特徵是低矮的磚制房屋陳列在平地上,形成了範圍廣闊的城鎮,其中有一塊開闊的空地,占了城鎮大概五分之一的面積。

看上去像是面積大過頭的運動場,其中心屹立著像是紀念碑的什麼東西。

漆原用鍵盤切換照片,展示了更接近那個紀念碑的照片,能看出那是金屬制的、像是巨大柱子的東西。

“好厲害。能展示這麼細緻的圖畫……我也想要這個東西。”

不知道是對哪個發表的感想,盧馬克看著電腦螢幕上顯示的高清晰度照片,吸了一口氣。

“別用在奇怪的目的上哦。”

阿爾巴特一說,盧馬克迅速縮回了前探的身體。

“比起這種型號落後的便宜貨,我能介紹很多更好的給你哦。”

對於真奧在電子產品方面的購物水準,漆原給予了一成不變的辛辣評論。

“嘛,不過需要展示的東西都能顯示出來就好。這樣就一目了然了。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被當作擊破魔王軍北方元帥的紀念碑,大喇喇地展示在山羊圍欄的正中。”

亞朵拉梅基努斯的魔槍,就好像一開始就是“山羊圍欄”的一部分一樣,以那份威儀,光明正大地睥睨著北大陸最大的城市。

槍的金屬柄被埋進地面,周圍用類似水泥的東西包裹起來固定住,讓人可以走到離槍很近的地方。

那模樣就好像祭祀亞朵拉馬雷克的墓碑一般,不過很多人都和諧地在附近吃東西或者約人見面,感覺有點像是觀光勝地。

“總之以現在這個狀況,不可能隨便把槍拔走,也沒法輕易讓他們把槍讓給我們,你們明白吧?”

對漆原這句話,鈴乃、盧馬克和提問的諾爾德都深深點頭。

北大陸條件嚴酷的土地上,生息著無數的少數民族和氏族國家,能被稱為“五大陸中唯一和平的大陸”,主要是由於菲恩施“山羊圍欄”發揮的功能。

北大陸每五年會召開一次名叫“族長會議”的大會,將各氏族的代表都召集到大陸聯合會議上來。

族長會議上,也會為選出北大陸全體的統一代表“圍欄長”而展開選舉。

選舉大概要進行整整兩周,在此期間,山羊圍欄會聚集整個北大陸的風土人情和特色產品,就像過節一樣熱鬧。

同時也會為“嶽仙兵團”徵募從北大陸全土各氏族中選出的精兵,如果氏族間有無法通過談判解決的嚴重爭執,就由各自的兵團員進行比試來解決。

因此北大陸的歷史上,很少有和其他大陸一樣血流成河的大戰,氏族之間也絕不會互相侵略領地,儘管偶爾也有不太堂堂正正的結果,但平時的民風中,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的風氣十分強盛。

正因如此,他們對亞朵拉馬雷克的看法,與其他大陸人民對相應的惡魔大元帥的看法,有著本質性的不同。

“貝爾以前提到過一點,因為亞朵拉馬雷克行事豪爽,好像北大陸人民對他還蠻接受的。”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對此吃驚的是盧馬克。

魔王軍侵略時期,盧馬克擔任西大陸近衛騎士團的副團長,她的祖國不是被別人、正是被今天擔任議長的漆原鎮壓了。

漆原=路西菲爾所攻佔的西大陸,統治既不像南大陸的馬納果達軍那樣殘暴,也不像東部艾謝爾軍那樣軍管有秩,在魔王軍中的受害程度屬於平均水準,但也有很多人受難、發生過許多混亂。

因此,同樣被侵略的人居然接受了惡魔大元帥,盧馬克無法想像這樣的事情。

“只是因為亞朵拉馬雷克的性格和北大陸人的性格比較合得來吧。退一步說,他的性格和人類也差不多。”

“嘿嘿。”

鈴乃以前就聽他說過這些話,想起當時的場景,微微一笑。

“他在解除了嶽仙兵團的武裝、並將他們放逐到大陸之外後,以‘圍欄長’的身份召開了族長會議。他當眾宣佈了自己的統治政策,對反對氏族的意見也予以聽取,當然不一定聽從。嘛,真正反抗的人當然被血祭了,但也聽從了一些意見。該怎麼說,他是個能說通人話的傢伙,這對北邊的人們就足夠了。”

當然並不是積極接受魔王軍的佔領行動,但相比其他大陸,有更多人覺得“就算接受失敗也好”。

“什麼嘛——那個連腦漿裡都是肌肉的亞朵拉馬雷克啊——居然還能聰明到用這種方法討人類歡心——真是不敢相信啊——”

“路西菲爾。盧馬克的表情很恐怖,你給我安靜點。”

“好疼。”

漆原像五月的蒼蠅一樣嘟嘟噥噥,比他高很多的阿爾巴特用手肘撞了他的腦袋一下。

現如今在場的人裡,就只有盧馬克一個人與漆原是明確敵對的。

阿爾巴特成為惠美的夥伴,是在路西菲爾被勇者艾米莉婭討伐之後的事了;因此直接是加害者和被害者關係的,就只有漆原和盧馬克,這層關係極為脆弱。

“總之,問題在於北大陸的各氏族和菲恩施,都把亞朵拉馬雷克的佔領政策作為自己歷史的一部分接受了。在此基礎上,北部出身的我和艾米莉婭戰勝了他,他留下的槍對於北大陸的人類來說,就同時象徵了失敗和勝利,像是歷史轉捩點的紀念品吧。

“那玩意必不可少,這樣真麻煩啊。那原本就是魔界(我們)的東西吧。”

“少說兩句吧你。”

“然後呢?現在的問題,阿爾巴特閣下如何看待呢。他們有可能把魔槍讓給我們嗎?”

鈴乃試著詢問。

“就是因為覺得不可能,才找你們來討論的啊。”

並得到了過於直白的回答。

“不管怎麼做都肯定會有些問題。如果胡亂行動,說不定連南大陸都會被刺激到。”

“……也是啊。”

鈴乃低語。

真奧和惠美是為了阿拉斯•拉姆斯倒無所謂,但現實問題是盧馬克和八巾騎士團行動的理由,是為了打倒以古諾拉、避免安特•伊蘇拉全人類在遙遠的未來毀滅的危機。

但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態、尋找諾亞的齒輪、實現讓魔王城飛到天空的另一邊的事業,人類與惡魔必須聯手協作。

而根據這個實情,神聖埃雷帝國的盧馬克和艾美拉達與真奧攜手。儘管艾夫薩汗帝國的統一蒼帝傅尋英,也由於極端個人的原因與蘆屋攜手,但世界上其他很多國家還不知道這個作戰計畫的存在,甚至都不知道勇者艾米莉婭和魔王撒旦生存的情報。

如果這個作戰計畫被公開,比起事實,“聖•埃雷的赫澤爾•盧馬克跟艾夫薩汗的統一蒼帝偷偷與惡魔聯手”這種傳言更會大行其道,一旦如此,不光是北大陸和南大陸,也會在西大陸的各諸侯國之間埋下懷疑的火種。

既然是事關拯救人類的事業,不就應該仰仗全世界的協助嗎——誰都沒有提出這種意見。

質點和生命樹的真相,與真奧和惠美關係接近的人擁有實感、所以也能夠理解,但大法神教會的教義並未廣泛傳播的地區,僅僅是要理解並接受生命之樹和安特•伊蘇拉全土的聖法氣有關,大概就要花上數十年時間。

即使不談這個,就和之前說的一樣,人類全體都認為不可能和惡魔聯手,這種想法堅若磐石,而且要去打倒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這種目的也沒有哪個國家會接受。

只要不像魔王軍這樣有迫在眉睫的現實危機,就絕不可能讓所有人類聯手;五大陸聯合騎士團是為中央大陸復興而編成,內部卻有各種各樣的政治權力鬥爭,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而權力鬥爭的根源就像人類的毛細血管一樣,在後魔王軍的世界中,遍佈在各個國家的政治經濟各個領域,一刻不停吸收著名為欲望的營養。

因此盧馬克、艾美拉達和統一蒼帝他們,才決定只由他們之手推進事情前進。

這樣才能把所有事情都相當順暢地推進,在不公開作戰計畫的情況下,將權力鬥爭的發生與事態壓制在最低限度。

雖然這樣確實會讓聖•埃雷和艾夫薩汗負擔很重,但一旦生命之樹和天界生事,損失就會更嚴重,而且在全世界都必須直面這件事時,他們作為應對此事的先驅,自然也會獲得優先回報,因此負擔也很合算。

當然,聖•埃雷和艾夫薩汗的疑惑還有很多,但在當前體制下,還是優先對待並穩步推進伐神之戰的進程。

正因如此,留在相當於北大陸聯合首都菲恩施的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才成了問題。

要在北大陸人民完全不知真相的情況下拿走魔槍,從物理上、政治上和感情上,都絕對不可能。

“就算去談判,也有到底讓誰去的問題。即使阿爾巴特閣下肯定要去當靶子,也不可能讓阿爾巴特閣下一個人去。”

“說得沒錯。這麼說有點那個,我確實當過勇者的同伴之類的,但回了老家其實是個小輩。也很難說服族長那幫人。這是亞朵拉馬雷克的遺物,當然也得說服圍欄長。這樣就連艾美都很難。從我們之中要找到能作為使者維持平衡的人類,就只有盧馬克和艾米莉婭。”

圍欄長儘管不像皇帝一樣擁有命令所有氏族的許可權,也有一定的發言力。

因此人們非常理解圍欄長的力量,不會推舉會濫用權力的人。

而且無論北大陸內部情況如何,外人要與圍欄長會面的話,就只能派遣第一級的公使,才能與之對話。

“那讓艾米莉婭出面如何?她聽說了這些狀況的話也不會拒絕吧。”

“駁回。如果由她出面,我的立場也會變得複雜,之後的麻煩也會很多。”

盧馬克駁回了漆原的意見。

“艾米莉婭出面的話,事情就會被額外搞大。如果圍欄長出面,艾米莉婭的力量又可能造成艾夫薩汗那樣的騷亂。那樣的話就得由我出場,如果發生什麼問題,只有由我和聖•埃雷負責才能解決。”

“等等盧馬克。如果這裡少了你,人類方的平衡就很難維持。就算艾美、貝爾和我都在,也無法與統一蒼帝出面的艾夫薩汗相抗衡。”

“怎麼哪裡都是權力鬥爭權力鬥爭的……真沒辦法。”

鈴乃輕輕歎了口氣。

就算面對人類的危機,政治和利益的問題也一直存在。

作戰的概要連聖•埃雷的皇室都不清楚,如果洩露給盧馬克和艾美拉達以外的聖•埃雷執政部門,她們倆顯然都會被帝國議會抓回去審問,就無法再參與之後的作戰計畫了。

再加上,這樣會造成與北大陸許多人類對西大陸和聖•埃雷有不穩動向等同的事態,讓盧馬克出面不能算上策。

“所以我才說不讓艾米莉婭出面啊。北大陸的確可能不給好臉色,但南大陸不是完全被排除在外了嘛。而且蒼天蓋的騷亂詳情也只停留在傳聞層面,各國對艾米莉婭的生存情報也心存懷疑。如果北大陸共同體公開認可艾米莉婭的生存,艾米莉婭將來的生活就永無寧日了。甚至有可能連累異世界日本。”

“人類真是麻煩。就如路西菲爾大人所說,魔槍原本就是亞朵拉馬雷克大人的所有物。如果你們人類因為這些無聊的麻煩無計可施,由我們惡魔去強奪回來不就好了。這樣你們人類也不用為外交關係頭疼了。”

“不錯不錯,法法雷路羅,我也是這個意見。”

漆原為這簡潔明快的計畫拍手叫好,阿爾巴特又敲了他的腦袋一下。

“等等笨蛋!喂那個馬納勃朗西!你忘了你們之前在艾夫薩汗,被義勇軍殺過多少只頭領級的嗎!現在是和平狀態,如果惡魔黨徒進攻山羊圍欄,一不小心就會變成五大陸聯合騎士團動真格清剿惡魔殘黨的事態。如果魔王城遭受攻擊,就沒法去月亮上了吧。”

“哼。那你說怎麼辦。把事情交給你們人類,又聽了剛才那些談話,好像是想既不付出任何犧牲、又不想要任何麻煩,就想回收魔槍嘛。”

被惡魔戳到痛處,阿爾巴特和盧馬克都皺起眉毛。

“在我等魔界,最近惡魔們的確不像從前一樣引發大量騷亂,即便如此,若魔王大人一聲令下,我等也做好了進行任何行動的準備。然而你們人類,比起子孫後代的未來,卻更看重眼前的名譽和利欲。你們這樣還想討伐什麼神啊。”

“法法雷路羅。不要這麼說話。這就是我等前進的方法。”

“……哼。”

法法雷路羅雖然對阿爾巴特和盧馬克他們毫不客氣,但鈴乃好歹也有惡魔大元帥的名號,他還是有一定顧慮,聽從勸告乖乖退下。

“阿爾巴特閣下,你看這樣如何。我用訂教審議會的名義,以調查魔王軍遺物為名借用魔槍。戰鬥結束後就完整還回去,進行最低限度的解釋的話,也不會產生太惡劣的影響吧?”

“只是借出來倒是可以。可是北邊肯定會有人一起來。這樣的話,運輸目的地不是教會總部聖伊格諾雷德,卻是中央大陸,你要怎麼解釋?說要都完事了再解釋、現在什麼都不講,恐怕對方也很難接受吧。”

“……是嗎。的確呢。畢竟是要帶出大陸的財產。”

“其實這也是個問題。就算用了某種好辦法,把魔槍完完整整拿出來了,北大陸的人也不可能輕易接受。能聽明白話的傢伙還好,但對大陸和氏族利益斤斤計較的人,肯定會在魔王城出發之前就來生事。最糟的可能性是,我們在月亮上戰鬥期間,西邊和北邊就發生戰爭了。”

“真麻煩啊。那到底要怎麼辦才好啊。”

結果所有人提出的建議都被阿爾巴特一一駁回,會議充滿了倦怠感。

“話說回來,阿爾巴特•安迪,你為什麼在北大陸這麼沒影響力啊?艾美拉達•愛德華就不說了,艾米莉婭只是個勇者,就能從聖•埃雷請動近衛將軍赫澤爾•盧馬克哦?”

“真囉嗦。他們確實知道我是勇者的同伴,但在此之前我作為嶽仙兵團的兵團長慘敗給那傢伙,聲望全失。戰後我又和艾美一起在西邊活動,本來打算跟你們戰鬥卻又發生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總之我和現在各個氏族掌權的那幫玩意之間關係都很差。”

阿爾巴特有點難為情地罵了句髒話。

“而且,現在的圍欄長蒂恩•德姆•烏魯斯,正是在亞朵拉馬雷克的征服之下聯合了各個氏族、並將魔槍當作紀念碑樹立起來的主導者。就算說要從她手中借槍,以我對北邊的貢獻……”

“等、等一下阿爾巴特先生!”

“……啊?怎麼了?”

對阿爾巴特的話突然驚呼出聲的,是至今為止一言未發、在稍微遠離會議中心的地方一直傾聽的萊拉。

“剛才,你說圍欄長是誰?”

“啊?”

“你說圍欄長是蒂恩•德姆•烏魯斯?”

“啊,是這樣……”

“莫非是那個出身烏魯斯氏族旁系、身居十一個兄弟姐妹的末位、卻號稱‘帶著哥哥姐姐份的弓術天分出生’的那個用弓名人?我認識的烏魯斯氏族的蒂恩•德姆,是個小個子、很厲害,說話又毫無顧忌的人……”

對萊拉的問題,阿爾巴特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你認識她?”

圍欄長和大陸代表同級,知道她的名字和來歷沒什麼奇怪,但萊拉平白說出這些之外方面的情報,就相當奇怪了。

萊拉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諾爾德,說出了沒人想到的話。

“蒂恩•德姆•烏魯斯,是我在他和艾米莉婭之前,最後託付基礎碎片的人。”

“你說什麼?!”

“啊?!”

“什麼?!”

知道這句話有多重要的鈴乃、漆原和阿爾巴特三人發出了各自的驚呼。

“那是快六十年的事了。我認識她時,別人還叫她乳名麗蒂姆•烏魯斯。”

被視線集中著的萊拉也難掩驚訝。

“要說的話,蒂恩•德姆是我丈夫和艾米莉婭之前,最後一個‘勇者候補’。”

萊拉說著伸出的右手指上是,“這就是艾米莉婭的聖劍和破邪之衣的核心,基礎的碎片嗎。”

美麗到讓盧馬克都不禁驚訝出聲的,小小的寶石碎片。

萊拉稍微對碎片集中意識。

很快,碎片發出淡淡的光芒,下個瞬間,紫色的光無聲地延伸向某個方向。

光路指向北方。

萊拉暫時閉上眼睛,向光指著的方向念念有詞一番,然後消除光路抬起頭來。

“阿爾巴特先生。盧馬克小姐。如果能現在立刻趕去和蒂恩•德姆•烏魯斯談話,也許能減少一些解決問題的麻煩。”

“啊、哦哦,這個……”

“不是完全消除麻煩,呢。”

阿爾巴特和盧馬克迅速對視一下。

“那就出發吧。”

“去、去哪裡?”

“還用問嗎。蒂恩•德姆•烏魯斯那裡。”

紫發天使堅定地說道。

“沒關係。蒂恩•德姆•烏魯斯還記得我。在烏魯斯氏族中,她比其他人對天空和大地的氣息都更加敏感、又是很溫柔的人。一定會聽我們解釋的。”



鈴乃有一絲不安。

萊拉在日本時各方面都很輕率,周圍的人都被她折騰得很嚴重。

因此,她說圍欄長蒂恩•德姆•烏魯斯持有基礎碎片這件事,鈴乃雖然不是不相信,卻很是擔心,萊拉突然到訪時,對方是不是還真的記得她。

不過,當他們通過GATE到達位於菲恩施一隅的大法神教會菲恩施大聖堂,從大廳走出來後,發現眼前已經有一群北大陸獨有的表情精悍、服裝耀眼的男人在迎接鈴乃他們、不,迎接萊拉時,鈴乃有點驚訝。

“請問哪一位是萊拉大人?”

從魔王城穿過GATE來菲恩施的是四個人。

萊拉和阿爾巴特、盧馬克,以及鈴乃。

前來迎接的男人在說話前就報出萊拉的名字,依次看過在場的三個女性。

“是我。”

萊拉向前一步,來迎接的男人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

“我收到的指示是,萊拉大人的頭髮是稍帶藍色的銀色。”

“都過去六十年了,我也會想改變一下發色。”

“……!”

在副都心線的騷動那時,萊拉被真奧治療之後,頭髮就變成紫色了。

她本人說有很簡單就能恢復發色的方法,但是嫌麻煩、而且本來就不喜歡之前的發色,所以就這麼放著了。

可即便如此,對前來迎接的使者做出這麼輕率的發言,鈴乃暗中捏了把汗,而那個男使者只是露出有點掃興的表情,很快就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您的確和我聽到的指示一樣。”

“蒂恩•德姆•烏魯斯是怎麼說我的?”

使者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她說您是‘麻煩的女人’。”

“就算年紀大了,嘴巴還是這麼不饒人呢。”

萊拉感到有趣地笑了。

使者沒有笑,輕快地轉身,像催促四人般邁開步子。

“請隨我去面見圍欄長。”

萊拉和使者的一問一答,只能讓阿爾巴特、盧馬克和鈴乃感到困惑。

北大陸聯合首都菲恩施,不負“山羊圍欄”之名,到處都有各種各樣的山羊在昂首闊步。

在繁華的市場大道上分為毛用、乳用、肉用等品種,也有身軀龐大、跟小號牛馬差不了多少,能夠運貨和拉運客車的種類。

少女們穿著適合高山地帶的獨特民族服裝,大概是由草木染成了華麗顏色,山羊羔像貓狗一樣跟在她們後邊,這樣的場景不禁讓人微笑。

都市在高約海拔一千米左右的高山地帶,空氣稀薄,氣溫較低。

由於平地狹長,菲恩施的面積相比人口不算廣闊,但據阿爾巴特說,大陸南部的港灣都市面積廣闊,商業繁榮。

即便如此,歷史上族長會議就是在菲恩施召開,也不會搬地方,道路無論是大街小巷都仔細鋪設,治安由現任嶽仙兵團管理得全無死角,也有其他大陸各國的使館,因此北大陸精神上的中心都市無疑就是菲恩施。

鈴乃、萊拉和盧馬克都配合氣候穿上了厚衣服,阿爾巴特一如既往穿著革制夾克。

來往行人中包括各大陸不同氏族的人,多種多樣的人擦肩而過。

有很多人像阿爾巴特一樣褐夫白髮,也有北方住民般皮膚白到透明的金髮人,還有人大概身上有東大陸的血脈,面部特徵跟艾夫薩汗人沒什麼區別。

引人注目的是,他們基本都穿著色彩華麗的衣服。

像阿爾巴特一樣穿著樸素黑色的人是少數,有人穿得像彩虹一樣,也有可能是用氏族的代表色,全身都穿著紅色或者橙色的。

不過,即便面貌、發色、出身或氏族都大不相同,對於一個大陸的中央都市來說人種有些混亂,但北大陸的土地上由無數氏族構成的這個巨大的聯合國家,可以從這裡窺見一斑。

鈴乃和盧馬克由於職務原因,都曾多次到訪菲恩施,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而儘管萊拉知道、但使者說要帶領他們去圍欄長的所在地,卻完全不像要離開菲恩施的繁榮商業區時,還是產生了疑問。

三人的困惑逐漸加深時,使者到達了目的地。

“我、我說,真的是這裡嗎?”

阿爾巴特忍不住問使者。

從大聖堂出來,還沒過二十分鐘。

這裡不是什麼莊嚴的地方,而是北大陸隨處可見的、製作鐵板烤山羊肉的大眾食堂。

“阿爾巴特•安迪•蘭加閣下。”

使者直視著阿爾巴特說道。

“蘭加”是阿爾巴特的氏族名,自從他作為嶽仙兵團長敗給亞朵拉馬雷克之後,就捨棄不用了。

“圍欄長大人想邀您吃些美食。”

“……!”

阿爾巴特為這意外的發言瞪大眼睛。

“也務必敬請西邊的貴客們惠臨品嘗。圍欄長大人從年輕時起就很喜歡這家店。若肯賞光,請慢用。”

說完,使者們連門都不幫忙開,就直接消失在繁雜的城市中。

四人有些困惑地面面相覷,

“總之先進去看看吧。”

萊拉催促三人,當先打開門。

店內擺設著北大陸風格的桌椅,是很平常的飯店模樣。

深處有幾個能夠擺開宴席的宴會廳,裡邊挖出了炕爐,還擺著大量座位。

“趕快進來!凍著怎麼辦!”

這個聲音從入口看不到的炕爐席最深處飛來。

“?!”

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的只有鈴乃。

“我可算是老人了!外邊的風對膝蓋不好!趕快進來!”

高昂的怒號仿佛拽著他們前進,四人以萊拉為首向深處走去。

廳室中,炕爐上放著一塊大到快要蓋住它的鐵板,上邊烤著很多肉和蔬菜,一位小個子老人的身影正在倒出鈴乃從沒見過顏色的醬汁,並隨手用木鏟翻著食物。

“好久不見,你居然成了圍欄長,真讓我驚訝。”

那個人周圍被嚴肅的氣氛籠罩,聽到萊拉隨意的聲音後,停下了正在翻蔬菜的木鏟。

“已經沒法親昵地叫你‘麗蒂姆’了呢。”

“倒不如說還會叫我這個名字的人都已經被墳頭草吸光、現在說不定已經成了山角鹿的糞了。”

老人戴著虹彩交纏般華麗顏色的毛線帽,抬起勢頭十足的小號腦袋,目光銳利地盯著一直站著的四人。

“……!”

鈴乃被那目光的魄力震懾,不由得屏住呼吸。

戴著飾有寶石的單邊眼鏡、坐著也能看出背已經很駝的小個子老婦,就是圍欄長蒂恩•德姆•烏魯斯嗎。

“你們不知道嗎。蒂恩•德姆•烏魯斯是個行將入木的老太婆。”

剛才被萊拉稱作麗蒂姆的老婦,毫不留情地說破了鈴乃的動搖。

“看上去是個大法神教會年輕的大人物,被我這老太婆一瞪就整個人都縮了,真沒出息!”

“啊、沒、沒有,那個……”

“萊拉!你這麼久都杳無音信,沒禮貌也要有個限度吧?!是特意跑來笑話我變老的嗎,啊?!可你還穿著那麼性感的衣服,就不能至少在打扮上表示一下你的歲數也是個老太婆了嗎!”

“我這已經是比較樸素的了。麗蒂姆的帽子才漂亮到誇張呢。”

“這當然!這是我三兒子最小的女兒小時候織的!肯定漂亮!”

說著,老婦好像想起什麼,又開始撥弄鐵板。

“我說赫澤爾!”

“什麼、什麼?!”

可她看了看四人,這回把目標轉移到盧馬克身上。

“你怎麼還是單身啊?就算你想一直保持年輕,像你這樣的年齡到變成我這樣也用不了多久哦?!咱們可不像這個戀愛腦的放蕩天使一樣悠閒!趕快抓住個男人安定下來!”

她不僅對五大陸聯合騎士團的團長不用敬稱,還說出了像七大姑八大姨一樣囉嗦的話。

盧馬克和蒂恩•德姆•烏魯斯認識倒很正常,但若是代表北大陸的圍欄長和五大陸聯合騎士團長就是另一回事了。

“啊不過,聖•埃雷的笨蛋皇太子就算了!你這樣腦子靈光的女人給那小子太浪費了!那小子也就小時候還伶俐點。”

“哈……”

不僅如此,她還對世界大國神聖埃雷帝國下任皇帝如此大放厥詞。

“西邊幾乎就沒個像樣的男人。聖伊格諾雷德那幫也差不多。他們家裡的桌子椅子上除了聖典就沒別的了,裝模作樣無聊得很,老了之後就只有攀比攢了多少金幣寶石的本事。像你這樣的,只會想把那幫臭老頭照著屁股從家裡踹出去!聽懂了嗎!”

“呃、呃呃?”

不知何時她的目標又成了鈴乃,鈴乃唯有狼狽不已。

“還有蘭加的小子!”

最後是阿爾巴特。

蒂恩•德姆•烏魯斯拿起黏土燒制的小碟和筷子,用木鏟隨便盛了些肉在碗裡,遞給阿爾巴特。

“拿著。”

“啊……那個。”

“拿著!嘗嘗!”

“啊、哦哦”

阿爾巴特懾於體格還沒有自己一半的老婦的魄力,接過小碟,“你父母教你要站著吃飯嗎!過來坐下!!”

“是、是!”

被高亢的聲音怒喝,阿爾巴特慌忙坐到座位上。

鈴乃完全沒跟上這怒濤般的展開,而阿爾巴特拿起木筷,戰戰兢兢地吃起碟子裡的肉。

蒂恩•德姆•烏魯斯努努下巴催阿爾巴特快點,阿爾巴特被所有氏族的負責人催促著,急忙連湯帶肉一口吃下。

“怎麼樣。嘗了之後總得說說感想吧。”

“……那個。”

阿爾巴特自己也同樣混亂。

對方是代表北大陸的圍欄長。

就算曾經擔任嶽仙兵團的兵團長,阿爾巴特其實並沒和蒂恩•德姆•烏魯斯直接說過多少話。

烏魯斯和蘭加氏族的規模原本就不同,而在北大陸特有的價值觀“氏族內的地位”中,阿爾巴特也與蒂恩•德姆•烏魯斯有著天淵之別。

可即便如此,被對方直接問了看法的時候,阿爾巴特亦不可能不回答。

“好吃。是很懷念的味道。和小時候奶奶做給我的味道很像。”

“是嗎。”

對阿爾巴特的嘟噥,蒂恩•德姆•烏魯斯眉毛都沒動一下。

“你也辛苦了。”

她用和剛才完全同樣的語氣說道。

“……嘛,這個程度的還能挺得住。”

阿爾巴特稍微咂摸了一下她話下的含義,很快回答道。

“說恨我也沒關係。”

“我也是歲數不小的大叔了。如果被朋友們看到我惹哭了老婆婆,後半輩子都要被人戳脊樑骨了。”

“哼,真不可愛。……話說回來你們到底要在那裡杵到什麼時候!趕快坐下!”

“好、好的!”

“失、失禮了。”

“那就多有打攪了。”

老婦一聲令下,幾人圍上了炕爐,鈴乃正座,盧馬克放棄正座改為盤腿坐。萊拉隨便擺放腿的位置,靜靜坐下來。

“喲~你就是那個‘死神之鐮•貝爾’嗎。還以為會是滿臉褶子的老太太,結果還是個小丫頭嘛。”

“小丫……那,那個,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我是……”

儘管製作過程不同,烤肉料理的味道像是用了大量香辛料的成吉思汗烤肉一樣,唯一初次見面的鈴乃邊吃邊想著要不要做個自我介紹,但蒂恩•德姆•烏魯斯已經知道,鈴乃曾經是異端審問會執行過最多“聖務”的首席執行官。

“你有好好吃飯嗎?!天天忙教會那些發黴的工作忙到都忘了攝取營養,才長得像個三寸釘吧!”

“三、三寸……?!”

事到如今,不管教會的聖務被如何評價,鈴乃都不會生氣了,但突然被當面被人叫成三寸釘,鈴乃還是目瞪口呆。

“麗蒂姆。貝爾小姐很會做飯哦。我吃過很多次了。”

“天使大人你長得就像放過血的山羊一樣,給我閉嘴!看吧!就是這麼瘦骨嶙峋的才會被叫死神!多吃點!吃肉,吃肉!”

“那、那、那那那個!我有好好吃飯……!”

鈴乃正狼狽,羊身上最好部位的肉已經在她碟子上堆成小山。

“說什麼呢,你是在座吃得最少的!就因為不好好吃肉吃魚才會長得像個小丫頭!聖•埃雷那個宮廷法術士我也見過,瘦得跟你差不多!過貴族生活就光顧著吃點心才會這麼瘦的!但上了歲數就會迅速變胖哦!”

只是看著那堆肉都覺得胸口燒得慌,鈴乃感覺有點疲憊,但蒂恩•德姆•烏魯斯完全不在乎。

雖然艾美拉達的飲食習慣被看穿了,但這好像跟現在說的事毫無關係,鈴乃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還有赫澤爾!”

“在、在!”

“你也不是小姑娘了,學著挑挑酒吧!西邊的酒全都甜兮兮的!這次我送你點新鮮的山羊奶酒!要喝就喝這個!”

“呃……北邊的奶酒,那個味道我不太喜歡……”

“你那些酒繼續喝下去,早晚會變成那個皇帝一樣的啤酒肚!要是不想體型變得像皇城地下的藏酒一樣,就少喝點果酒麥酒蒸餾酒!”

“嘿嘿嘿,麗蒂姆呀。你年輕的時候悄悄偷了些熟成的高度數奶酒,喝得酩酊大醉,被氏族的老爺爺發了好大一頓火呢。”

“沒錯。烏魯斯的年輕人如果分辨不出奶酒的品質,就不能獨當一面。不過萊拉,這都過去六十年了。你的整理習慣有沒有改善一點啊!我可沒忘,偷喝被發現,就是因為偷走的酒瓶被你弄丟在外邊了!”

“等、這,麗蒂姆那是……”

“哼,看鐮刀小丫的表情,是還沒改善啊。”

“鐮、鐮刀小……鐮刀小丫?!鐮刀小丫……再怎麼說,鐮刀小丫也太……”

當然他們不是用日語對話,蒂恩•德姆•烏魯斯所說的“鐮刀”大概是出自“死神之鐮”的綽號,又從之前的三寸釘小丫頭裡合併出鐮刀小丫的稱呼,鈴乃像小孩一樣鼓起腮幫,好像痛恨著自己被如此諢名稱呼的的體型一樣,發洩般抓起酒和魚肉製品大吃起來。

之後蒂恩•德姆•烏魯斯那多管閒事老大媽一樣的嘮嗑一直持續下去,直到鐵板上的肉和菜都清掃一空,鈴乃和盧馬克都筋疲力盡了。

“對了,我還準備了羊肉餡的麵包,之後當特產帶回去吧!吃得健康點啊鐮刀小丫!赫澤爾!”

““是……””

“……那麼,接下來。”

蒂恩•德姆•烏魯斯把年輕人們打擊一番之後,再度扶正滑動的單邊眼鏡,轉向萊拉。

“突然讓‘那個’發光,到底有什麼事?”

“現在才問嗎!”

阿爾巴特的肚子撐到鼓脹,好像快要脹破一般。

“我也是不明所以就被這傢伙託付了這東西,然後被丟下六十年不管啊。”

銳利地盯著阿爾巴特的眼睛……不,單邊眼鏡,是因為老婦的愛好嗎,上邊裝飾著無數寶石,看上去相當高價。

但鈴乃和阿爾巴特直到這時,才注意到單邊眼鏡邊框上泛著紫色的光。

“你利用得相當漂亮呢。”

“那當然。多虧了這副單邊眼鏡,我才能在這些年中坐鎮圍欄長的位置。這是我在六十年中唯一要感謝你的事。不過嘛。”
鏡片內的眼瞳,這次盯著萊拉。

“你說是為了什麼‘世界危機’而來,但我已經很老了。已經沒法好好拉弓,當時也把應對亞朵拉馬雷克軍的事全都交給蘭加小子了。”

“這……也是呢。變成這樣也沒辦法。可是麗蒂姆。真正的危機並不是魔王軍的入侵。而是即將到來的那個。”

“呵。”

蒂恩•德姆•烏魯斯緊盯著萊拉。

這時,鈴乃發現她的基礎碎片上發出一點光來。

“看來沒撒謊。”

“那是當然。”

“不過就算沒撒謊,也可能是你深信不疑的事本身是錯的。”

“沒有那回事。我自己也算是世界危機的原因之一。”

“喔?這也不是撒謊。那之後你好好解釋一下,時隔六十年特意跑來找我,到底有什麼好理由,我很在意啊。”

蒂恩•德姆•烏魯斯並不向阿爾巴特他們確認,直接從萊拉的話語輕易判斷了真偽。

萊拉也一口氣直接進入正題。

“單刀直入的說吧。我們想借用惡魔大元帥亞朵拉馬雷克留下的魔槍。如果可能的話,使用目的只讓你一個人知道,並把它運到中央大陸去。”

這時,鈴乃第一次看到蒂恩•德姆•烏魯斯的表情變化了。

“認真的嗎。”

開始是驚訝。

然後愣住了。

“別說傻話了。這種事怎麼可能。”

“但是不這樣的話,人類就會毀滅。”

“那就發動戰爭啊。赫澤爾和鐮刀小丫都來了,就說明和西邊有關吧。想要的話就武力強奪。否則不會把槍給你們。”

“等一下麗蒂姆!別說這種武鬥派的話!這件事很重要!”

“少說廢話了缺心眼天使!如果連理由都不問、只是因為老熟人一句話,就輕易答應並把魔槍給你們,我會被所有氏族套麻袋痛揍、並被趕下圍欄長位置的!不想被剁成肉餡做成香腸再煙薰火燎,就趕快給我回去!”

“麗蒂姆!!拜託了!這件事真的很重要!”

“啊——白癡嗎你!六十年過去了,你這不長腦子的地方一點都沒變!世界上的人啊,只要不告訴他們明天世界就會毀滅,就不會聽這種說辭的!別再提這件事了!蘭加小子!把這蠢貨丟回西邊去!”

“麗蒂姆——!至少聽我解釋——!”

在旁人來看,這場景完全就是孫女在向上歲數的祖母討零花錢,就算店裡除了他們沒有別人,也讓人看不下去。

“她果然什麼都沒考慮吧。”

“我還以為萊拉稍微變可靠了呢,真是眼力變差了。”

“啊,我突然理解你不想相信天使和神的心情了,鐮、啊,克蕾絲提……”

“盧馬克將軍!你剛才想說‘鐮刀小丫’吧!是想說這個吧?!”

“我、我沒說哦!沒有說出來!中間就停下了!”

“說停下了就說明你還是想這麼叫吧!我要通過魔王軍提出正式抗議!”

“不是通過教會嗎!你到底站哪邊啊!”

盧馬克比鈴乃高一頭,作為女性的身體分量也要高一個等級,鈴乃對著她滿面通紅、淚眼朦朧地抗議,盧馬克則為一時失言拼命解釋。

“……我可以回去了嗎。”

唯一的男性阿爾巴特身處社會地位相當高的女性群體之間,看著那些沒有任何實際含義的言語爭論,低聲歎了口氣。



“哼,我大致明白了。就是要對月亮吐口唾沫開戰吧。”

這對安特•伊蘇拉的人類來說,應該是翻天覆地的重大事件,而蒂恩•德姆•烏魯斯只是眉毛都不動一下地聽下去,然後看著萊拉。
“萊拉,這次你只有一件事值得表揚。”

已經過去一小時了,炕爐上的鐵板被收走,為取暖而再度燒起炭火,蒂恩•德姆•烏魯斯撐著臉頰說道。

“是、是什麼?”

“把蘭加小子、赫澤爾和鐮刀小丫帶來。如果只有你自己來跟我說西邊想要槍,我肯定理解不了你想說什麼,明天晚上就提醒所有氏族警惕魔槍小偷,導致西邊和北邊關係惡化,最後導致赫澤爾下臺。”

““…………””

萊拉和盧馬克因為完全不同的理由臉色鐵青。

“但這樣也很麻煩啊。”

蒂恩•德姆•烏魯斯皺著眉毛看向阿爾巴特。

“聖伊格諾雷德抽上來的聖水,在五年間的聖法氣含量下降了一半嗎。應該不是因為地下水脈塌陷或者改道的原因吧。”

“這是教會和聖•埃雷法術監理院共同調查得出的結論。應該不會錯。”

“謔。那個監理院長(豆丁花椰菜)之前還被說背教什麼的,這是教會和她的法術監理院一起得出的結果啊。那應該可信。”

““噗。””

知道這個外號的阿爾巴特和盧馬克一起噴了出來。

“背教的事,是法術監理院和訂教審議會已經一起討論的?”

“……不,我當時因為其他任務在外出差。我跟艾美拉達院長個人關係良好。”

蒂恩•德姆•烏魯斯一直坐鎮北大陸,仍能毫無疏漏地收集到全世界的情報,鈴乃儘管因為被稱作鐮刀小丫而表情抽搐,仍不由得為此驚愕。

現在僅僅因為稱呼這種事就與蒂恩•德姆•烏魯斯產生齟齬,絕非上策。

“喔。教會的訂教審議官和聖•埃雷的法術監理院長嗎?這可夠奇怪的。我以為教會的外交部和聖•埃雷的執政廳應該沒多少機會交談呢。”

“並不奇怪。”

鈴乃只回答了這麼一句。

“……是嗎。”

蒂恩•德姆•烏魯斯微微一笑,依次看向阿爾巴特和盧馬克。

“嘛,看到死神之鐮貝爾和赫澤爾•盧馬克並排行走的時候我就應該有所察覺的。我也真是老了。喂,蘭加小子。”

蒂恩•德姆•烏魯斯從懷裡拿出煙管和煙草盒,捏了撮煙葉放進去,用炭火點起來。

然後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煙來。

“艾米莉婭還好嗎。”

“……”

阿爾巴特沒有回答。

可是蒂恩•德姆•烏魯斯讓單邊眼鏡閃了閃,笑了。

“是嗎。聽說她死于和魔王撒旦的戰鬥,原來如此。之前傳言說東邊的傅老頭家房子壞掉的時候她也在場,這傳言是真的啊。哈……”

又吸了兩三口煙,蒂恩•德姆•烏魯斯動作不雅地把煙管在炕爐邊上敲了幾下,看著聽到這聲音抬起頭的萊拉。

“和你什麼關係。”

“什麼什麼關係?”

“蘭加小子和艾米莉婭一起戰鬥過。赫澤爾是國家的守護人。鐮刀小丫是奧爾巴的手下我也明白。只有你,我不知道你和艾米莉婭什麼關係。換了以前的萊拉,我可看不出你會如此無條件的信任艾米莉婭。”

“……你是什麼意思。”

萊拉的語氣有些不高興了。

“字面意思。她的戰鬥力足以戰勝路西菲爾和亞朵拉馬雷克。可是那小姑娘,如果缺了蘭加小子、奧爾巴和豆丁花椰菜的力量,好像就沒法旅行了,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是個只有膽識比較過人的孩子。我不管她是不是聖劍的勇者,只是覺得你應該不會把這玩意給那樣的對象。”

蒂恩•德姆•烏魯斯撥弄著單邊眼鏡,鈴乃問道。

“我有件事想問您,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是如何使用這個碎片的?”

至今為止,鈴乃直接目睹到的基礎碎片,其力量特性都很不一致。

惠美的聖劍和破邪之衣只是碎片變出的武器和防具,不像阿拉斯•拉姆斯和艾契斯有額頭頂著碎片那樣的形態。

碎片之間能夠用光找到彼此的位置,但萊拉不僅用碎片發了光,似乎還跟蒂恩•德姆•烏魯斯進行了什麼通信。

否則明明沒有派遣使者,怎麼會有人來大聖堂迎接呢。

可蒂恩•德姆•烏魯斯只是掃了鈴乃一眼,“你以為我會把這寶貝的情報隨便告訴西邊的生人?”

她拒絕回答,並再次轉向萊拉。

“我不知道你到底把寶石散播給多少人過,不過現在你們把艾米莉婭護在身後,萊拉,你到底和那小姑娘有什麼關係?”

“也沒什麼特別的關係。”

萊拉端正表情說道。

“艾米莉婭是我的女兒。”

“………………啊?”

這時,蒂恩•德姆•烏魯斯第一次驚訝地長大嘴巴。

“母親為了女兒的未來努力,有什麼不對嗎?”

“女兒?艾米莉婭是,你女兒?”

“沒錯。”

“這……這可是嚇到我了。從那以後就沒這麼驚訝過。好久沒這麼懷疑自己的眼光了。是嗎,嘿——你當媽媽了。哈——那樣的話。”

蒂恩•德姆•烏魯斯把老眼睜大到極致,環視座位一周。

“你老公想必很辛苦吧?!”

“等下麗蒂姆!!你什麼意思!”

“不就是這個意思嗎,呼哈哈哈哈哈!”

蒂恩•德姆•烏魯斯預料到了萊拉的反應。

“原來如此。我理解事態了。我相信你們的話。不過理解歸理解,能不能穩妥地把槍交給你們完全是另一件事。我明白現在艾米莉婭活著的情報如果洩露給全世界,就會產生種種麻煩,不過讓艾米莉婭出面的話,事情就會很簡單了吧?”

“不能讓艾米莉婭出面。只有這個不行。”

“我明白你的想法赫澤爾。但跟大事比起來這只是小事吧。那孩子可不是靠裝模作樣和異想天開得到勇者的名號。就算關愛艾米莉婭,也沒道理把其他人的生命和名譽置於她之下。”

蒂恩•德姆•烏魯斯的話非常正確,但盧馬克一聽這話,表情和聲音都立刻冷了下來。

“把一切都推給阿爾巴特•安迪、自己躲在龜殼裡,北邊的人果然完全不講道理。”

“喂、喂盧馬克。”

“閉嘴阿爾巴特。之前她說的‘辛苦’,就是這麼回事吧。”

盧馬克用嚴厲的表情盯著蒂恩•德姆•烏魯斯。

“我等聖•埃雷和教會都視艾米莉婭為名號‘勇者’的偶像,比起她的生死,更看重她的威名。你們這些擁有敗軍之將汙名的氏族之長,在艾米莉婭到來之前做的事,以為我不知道嗎?”

“……突破點不錯嘛,赫澤爾。看見了沒鐮刀小丫,情報是要這麼用的。記著點。”

“發生過什麼嗎?”

“喂貝爾,你別亂……”

“沒事小子。因為是事實。聽好了鐮刀小丫。這小子是有史以來的唯一一個,率領著嶽仙兵團卻敗給外敵的將領。但無論換了歷史上的哪個將領都會如此。沒有人能敵過亞朵拉馬雷克軍。那也是被逼無奈。可是之後就好了。這小子和艾米莉婭一起回來後,為了對抗亞朵拉馬雷克軍,我悄悄和氏族們取得聯絡並聚集起他們時,討論了當時的事,感覺就像朝這孩子臉上吐口水一樣不知羞恥。因為明明輸了,卻說了那麼狂妄的話。”

朝臉上吐口水這個比喻,鈴乃也能理解。

蒂恩•德姆•烏魯斯所告知的、盧馬克所聲討的,並非是思路淺薄的年輕人魯莽行事,而是必須依據各自利益和立場討價還價的人類,受怯懦驅使最終採取的行動。

“即便如此,阿爾巴特還是打倒了亞朵拉馬雷克,驅逐了魔王軍,現在又為了包含北大陸在內的人們的未來努力。如果你們還知道阿爾巴特辛苦了,不該對他的辛苦拿出點什麼報答嗎。”

“你連馬駒心情這種程度的東西都要保護嗎。這可不好辦了。這一點我們確實理虧啊。畢竟和亞朵拉馬雷克也有約定。”

“和亞朵拉馬雷克的約定?怎麼回事?”

盧馬克突然間當頭棒喝,圍欄長無法有力回答,阿爾巴特本來已經很驚慌了,現在更聽見了未曾意料的名字,瞪大了眼睛。

“他說‘等到那個年輕的勇將回到此地,請對他的戰功給予足夠的酬勞’。就在和艾米莉婭對決之前。”

“什……”

阿爾巴特震驚到連呼吸都忘了,說不出話來。

“你們攻入菲恩施時,他應該做出了一定心理準備吧。當然亞朵拉馬雷克不覺得自己會戰敗,但他相當明白事情沒有絕對。”

阿爾巴特曾經三次與亞朵拉馬雷克對峙。

第一次是在魔王軍侵略時。第二次是被從北大陸放逐時。

而第三次,就是在討伐並殺死亞朵拉馬雷克的那一戰。

阿爾巴特作為嶽仙兵團的團長失去了值得為之戰死的地方,一對一單打獨鬥的要求又被亞朵拉馬雷克拒絕,他一直認為自己作為一個戰士並沒有被認同,心中的某處一直耿耿於懷。

然而亞朵拉馬雷克從始至終,都認可阿爾巴特是一名將領。

他是因為希望阿爾巴特意識到,自己是率領著手下士兵、背負了人類(夥伴)希望的一名戰士,才會勸阻他單槍匹馬貿然求死的行動。

“那個……混蛋……事到如今搞什麼啊……”

混亂的感情湧上心頭,阿爾巴特一時無法應對,蒂恩•德姆•烏魯斯看了他一眼,拿煙管指向萊拉。

“嘛,因為是這麼回事,我也有該做的事情沒做好。作為替代,結束的時候就不會再做錯了。拯救世界後又發動一場大戰,真搞不懂是為什麼在拼命!”

蒂恩•德姆•烏魯斯這句話,說不定正是魔王撒旦從安特•伊蘇拉消失之後,安特•伊蘇拉所有人類的心聲。

萊拉堅定地接受了她的目光。

“這是自然。”

“我討厭只會回答的傢伙。”

蒂恩•德姆•烏魯斯用不罵髒話就氣不順的語氣狠狠吐出這句話後,看著阿爾巴特。

“你也知道,現在是族長會議的季節。想要拿走槍,還是在集中了各個氏族的地方堂堂正正拿走比較好。”

“堂堂正正?什麼意思?”

“你們除了艾米莉婭、艾美拉達、蘭加小子之外,還有什麼樣的馬駒啊?”

在大陸全土的氏族都會集中在菲恩施的重大活動上,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蒂恩•德姆•烏魯斯說出了這樣駭人聽聞的話。

“讓你們的馬駒來競選下一次的‘圍欄長’。我作為擔保人推薦那個人,就不會被反對了。讓那傢伙做點什麼,不留後患地拿走槍。所以你們要好好考慮人選和方法,讓參加族長會議的人們認為那個人不是利用我狐假虎威,才能自願把魔槍拱手相讓。”



離開時,被塞了大量土特產、熏了一身煙味的四人,回到魔王城就抱頭苦思起來。

“去族長會議當圍欄長候選……能交付這個任務的人,真的存在嗎?”

阿爾巴特撓撓腦袋,把當做特產拿回來的羊肉沾上那個獨特的醬汁,跟蔬菜和麵包一起大口吃下。

“要推出圍欄長候補這都可以理解。重要的是讓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知道,我們有了槍之後能夠推動事情發展,並為之努力整備出舞臺,僅此而已。但問題是……”

“是啊。挑選出的人選,不能在其他氏族眼中是‘利用蒂恩•德姆•烏魯斯狐假虎威的。”

盧馬克接上鈴乃的話。

“也就是說阿爾巴特先生不行呢。”

萊拉表情困擾地抱著胳膊。

“阿爾巴特怎麼說都有艾米莉婭和艾美拉達的影子。現在又有著代理艾美拉達的聖•埃雷官位。話說回來,完全符合這些條件的人,真的存在嗎……”

如果將蒂恩•德姆•烏魯斯的影響力放到最大,她完全沒有和其他國家做政治交易的意圖。

因此無法利用她的意圖來要求引入他國人員,可是當下,與伐神之戰有關的人員中,並不存在精通所有要求的專案、又能委此重任的人。

“而且,雖然被圍欄長推薦已經很艱巨了,其他必要條件也很嚴格。”

所謂圍欄長,是北大陸人望最高的人,某種意義上獨一無二。

嶽仙兵團長也需要獨特的素質,也不是只要有武藝就行,過去也有一些圍欄長直接兼任兵團長的事例。

儘管並不需要在所有方面都壓倒別人,但至少不能有任何短板。

“人品、人望、學識都要淩駕於人,熟習與狩獵有關的弓術、法術、馬術,在此基礎上還要不受東西各國影響,又是能理解伐神真正意圖的人……太難了。不可能有。”

之前蒂恩•德姆•烏魯斯把族長會議所考慮的圍欄長素質寫成備忘錄,盧馬克現在看了備忘錄一眼,很快陷入無計可施的狀態。

“萊拉怎麼想?比如加百列那傢伙,跟東邊西邊都沒關係吧?武藝和法術肯定也都比人類強。”

“阿爾巴特,我有一瞬間也考慮過他,不過還是算了。”

“為什麼?”

“他沒有那個才幹。恐怕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不會想推薦他。”

“……盧馬克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實不相瞞,我覺得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也並不是很信任您。再糊裡糊塗帶個油嘴滑舌的傢伙過去,就萬事休矣了。”

這話說得相當不中聽,但卻是毫無虛偽的大實話,萊拉也無話可說了。

“而且加百列現在有保護魔王城的任務吧。”

“啊沒錯,是這麼回事。現在敵人很老實,差點忘了。”

儘管概率看上去很低,但既然無法保證天界不會出手,就得在最低限度上保護好攻打天界必須的魔王城。

現狀下,真奧和惠美這兩個最強戰力無法常駐,蘆屋、漆原和加百列就是那兩人之下的第二級戰力。

而蘆屋和漆原又忙著修繕魔王城和其他事務,必須經常出差,那就只有加百列像個固定炮臺一樣留下來,確保大本營的安全。

“人類世界要留心,敵人要留心,惡魔也要留心嗎。就算看上去是人類,魔王和路西菲爾身上充斥著魔力,不可能讓他們上,也不是老太太說的那種人選。這完全想不到了啊。喂貝爾,你有什麼……”

“有一個候選。”

“好辦法……啊?”

“有一個候選。”

鈴乃重複道,另外三人屏住呼吸。

“是個人品、人望、學識、法術的感覺,還有弓術都很優越的人。只有馬術可能不太擅長,但理解伐神之戰的真意,又與我們有很深的因緣,沒有東西各國的背景,瞭解魔王和艾米莉婭的真實身份、完全清楚我們關係性質的人,還有一個。”

“連法術和弓術都行,有這麼方便的人?”

阿爾巴特一時想不到是誰,歪了歪頭,萊拉則察覺什麼,臉色蒼白。

“等、等下等下?!貝爾小姐?!貝爾小姐你在說什麼?!難道你……”

“沒有別人了吧。”

“可、可、可是這樣的話,要做這種事,艾米莉婭和撒旦都不會同意的!”

“不讓他們倆知道。”

“貝爾小姐?!”

這次萊拉已經在悲鳴了。

“沒必要告訴他們。”

“可是!”

“只要跟本人說,就會明白的。”

“太亂來了!各方面都很危險!!”

“沒什麼好危險的。族長會議不是戰場,也沒大到會被天界注目。而且有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的擔保,阿爾巴特閣下和萊拉也可以隨身護衛,沒有任何問題。可能的話,只要跟馬納勃朗西的頭領說一聲,他們也可能會願意當護衛。至少法法雷路羅和利維庫克應該沒問題。”

“這、這方面倒是……可,可是”

萊拉還是無法釋懷,但鈴乃表情嚴肅地搖搖頭。

“當然我會去向本人確認意志,但如今的狀況下,對方恐怕是會接受吧。”

“你、你們到底在說誰啊。”

阿爾巴特一問,鈴乃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是阿爾巴特閣下也很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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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8-22 01:12 PM

女高中生,稍微改變了世界

“佐惠美。你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哎?是、是嗎?”

“嗯。感覺像睡眠不足。”

早上出勤的惠美被明子隨口一問,拼命藏起胸中的動搖。

“啊——那個,其實是錄的電視劇攢得太多,昨晚一開始看就停不下來了。”

“是啊是啊!有時候錄完了一次都不看就刪掉了,但也有時候開始看就停不下來。”

“沒、沒錯。所以我熬了點夜。”

“啊——我錄的東西有時候攢下來根本看不完啊——而且所有家裡人都錄的話,硬碟容量也很吃不消。”

“說的是啊。時不時就會這樣。啊哈哈……”

儘管惠美睡眠不足是事實,但她不想被明子知道真正的原因,打著馬虎眼,稍微松了口氣。

“啊——不過,這之後學校和打工都會很忙呢——都沒什麼時間去看。”

“是報告和考試什麼的嗎?”

“嘛——差不多那樣。就算大學生看上去遊手好閒,想要好好學習的話也會意外很忙呢。”

“也是呢。不過,說打工會變忙是指……”

“早春的時候,人員更迭又會變得頻繁。比如大學生找工作的時候就可能退出,幸好有佐惠美你們在,但是,你看,高中生那邊。”

“是嗎。那難道說,千穗也……”

惠美還不太瞭解日本普通高中的教學計畫,如果像大學生一樣的話,高中生應該也會有課題和考試之類的安排吧。

但明子說出的內容不僅如此。

“對啊對啊!就是小千!她可能會不再來了哦?!”

“哎?!”

惠美不由得驚叫。

千穗會不再來了,是什麼意思。

“怎、怎麼回事?”

“嗯。呀,其實這只是我的預測,還不太想跟別人說,不過其實在大概四天前,千穗給我打了個電話。”

“四天前……”

惠美看了一眼收銀台內貼的日曆,想起當天自己也沒有排班。

“我還覺得挺稀罕的,結果她找我的事也很意外。問我能不能代她的班幾天。”

“哎?!”

惠美很驚訝。

在幡穀站前店,如果要缺勤已經安排好的排班,首先應該聯絡店長木崎。

在缺勤被同意後,就應該由店鋪管理者木崎來尋找代班人員,禁止打工人員私下通融排班。

“嚇一跳吧?聽說小千要缺勤我也很意外,趕快問她為什麼。而她用相當深沉的聲音回答了這句話。”

『事關我的前程,我有個地方非去不可。』

“前程……”

“小千也高二了,明年就要參加升學考試。平常的小千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我絕對肯定是相當了不得的事,就說OK。當然之後我也會跟木崎店長說……不過,這就是小千要退出的意思吧?”

明子有點為難地說道。

“我是重考生,沒什麼資格說這話,但這個時間段差不多大家都開始準備了。有些孩子認為三年級才開始準備也不晚,但想想大學的入學考試距離現在,只剩不到一年了。”

“你的意思是,她要去補習班嗎?”

“倒是沒打聽到這個地步,不過應該就是這樣吧。看木崎店長的樣子,好像知道些什麼。”

原來如此,這些年來,木崎應該目送過很多高中生從排班表中離開。

打工人數要產生變化時,一般都會有有什麼預兆,根據每年的規律,可以預想二月會發生很多變動。

而其中,高中生員工為了參加考試,從春假開始前往補習班而辭去打工,是日本的每個角落都在發生的事。

“是嗎……千穗啊。”

奇怪的是,她明明知道千穗是高中生,但千穗去補習班的場景,惠美很難想像。

儘管不認識千穗以外的高中生,但看到千穗與同齡的少年少女劃清界限的品格與能力,就感覺沒有誰能有她這樣的本事。

可是說到底,千穗是在日本土生土長的普通女孩。

自從和安特•伊蘇拉的事扯上關係,她越過了種種騷亂,鍛煉出相當強韌的精神力。

即使經歷的殘酷場面遠遠超過她,惠美和鈴乃都這麼認為。

大學入學考試這種程度的東西,還不足以讓這樣的千穗處境發生改變——他們至今為止都這麼想。

自以為是地認為,千穗會一直陪在他們身邊。

“真是自以為是。”

當然,即使未來考試而辭去打工,千穗與麥丹勞和惠美他們的關係也不會就此斷絕,但應該會產生一些距離感。

畢竟要在安特•伊蘇拉參加伐神之戰的真奧、惠美和鈴乃,都在一點點離笹塚遠去。

真奧宣稱的決戰時間是在七月,儘管還無法預測那時的狀況,但那時正是千穗高中三年級的暑假。

就算真奧他們能夠回到201號房間,她也不能像之前那麼頻繁地跑來吃飯了。

“感謝您的來電。這裡是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敝姓遊佐。需要外賣點餐的客人……”

這時,惠美專用的耳麥撥進一通電話,惠美用眼神向明子示意,走向外賣用的電腦位置。

“……好的。醬汁用燒烤醬,明白。就要這些是嗎……非常感謝。為確保無誤,我再重複一遍您的訂單……”

千穗遠離惠美的日常。

感覺上相當不同尋常,但仔細想想,會在麥丹勞幡穀站前店裡、穿著麥丹勞員工的制服接電話的自己,已經是“日常”很容易發生變化的證據了。

惠美這邊是因為境遇特殊,因為個人狀況改變了打工場所。

作為結果,她和之前職場的朋友鈴木梨香與清水真季,交流都沒有之前那麼頻繁了。

這也很可以算是日常變化導致的距離拉長。

“好的,那麼請您稍等二十分鐘左右……是,非常感謝,那麼我失禮了。……哈啊……是外賣。真奧先生,對方在笹塚X丁目那邊,拜託你了。”

惠美抱著不確定的想法繼續工作,將耳麥切換到內線,向真奧傳遞了外賣資訊。

『收到,馬上下去。明明,上邊的收銀台暫時拜託你了。』

真奧很快回應,接受指示的明子與他交換位置,走上樓梯。

明子雖然沒有咖啡師的執照,但麥丹勞的咖啡師有一半是名譽稱號,實務經驗豐富的明子和川田也大致明白方法,能夠負責麥咖啡。

真奧下來之後看了看點單上的位址,又掃了一眼摩托鑰匙收納箱上貼的配送地圖。

“哦。是這附近嗎。進到巷子裡之後應該就能認出來了吧。那邊外觀相似的公寓很多。”

真奧皺著眉毛念叨著確認路徑,惠美無意識地看著他的側臉,有些在意他是否知道明子為千穗代班的事。

不過這個時機真奧馬上就要外出,現在問他肯定會讓他愣神,惠美先壓下話頭,開始打點訂單中收銀台一側可以準備的食物。

如果真奧發覺以後會與千穗距離更遠,到底會怎麼想呢。

惠美以為,千穗來到安特•伊蘇拉之後,他們和千穗的距離會比以前更近,即使千穗因為考試要辭去打工,這個距離也不會立刻變遠。

惠美對於伐神之戰之後的事沒有任何安排,非要說的話就是想按照自己的意志繼續在日本生活,並跟隨千穗的腳步,為了在日本正經上大學而開始學習。

可是真奧不一樣。

真奧是魔王,在成功討伐神明之後,有統率惡魔的責任和義務。

而且,就算真奧作為麥丹勞的正式職員被任用,他可能也會開闢同時在日本企業當正式職員和在安特•伊蘇拉開展魔王事業的兩條道路,但就不可能像之前那樣在VILLA ROSA笹塚過著貧窮愉快的生活了。

這樣的話,真奧究竟想與千穗構築怎樣的關係呢。

“……嘖。”

惠美想到這裡,慌忙搖搖頭,甩掉自己心中湧現的奇怪想法。

就算人類和惡魔的關係暫時變好了,也不代表全體人類都打算與魔界和睦共處,何況之前侵略的罪行,完全應該由真奧負責。

真奧和千穗之後怎樣暫且不管,為什麼她要冷靜地預測真奧繼續當魔王的未來啊。

“……不管是被任用為正式職員還是怎樣,趕快下定埋骨日本的決心啊。”

“嗯?你說什麼了嗎?”

是聽到惠美的嘟噥嗎,埋頭地圖的真奧突然轉向這邊。

“什麼都沒說。比起這個,點單準備好了。拜託你了。”

漢堡和薯條都做好了,惠美把它們和加冰飲料放進外賣袋,遞給真奧。

“好。順帶惠美。”

“什麼事?”

“你今天臉色很差啊。睡眠不足?”

拿著外出用的風衣和頭盔的真奧問道,而惠美回道:

“什麼都沒有!快,出發吧!”

“哦、哦哦。那我走了,這邊麻煩你了。”

用強烈的語氣這麼說著,就好像趕人一樣送真奧出門。

聽著摩托的聲音逐漸遠去,惠美輕輕歎了口氣。

明子說得沒錯,她睡眠不足。

然而真正的原因必須在真奧面前隱瞞,絕對連哈欠都不能打。

從那天聽鈴乃說了微妙的事情之後,惠美在阿拉斯•拉姆斯的纏磨之下,每天晚上都在思考“給爸爸哪種巧克力才好”。

不,這種說法把責任轉嫁得太過了。

因為就結論而言,為了阿拉斯•拉姆斯而思考這件事的,是惠美自己。

“……我又故障了嗎。”

自己當時為什麼要問阿拉斯•拉姆斯那個問題呢。

千穗的朋友提出的方案,只是讓阿拉斯•拉姆斯的手制巧克力和千穗的巧克力一塊送,就能減輕真奧的負擔。

聽到這件事之後,惠美反射性想到,如果阿拉斯•拉姆斯要手制巧克力,自己也不得不參加。

只是這樣倒還好。

阿拉斯•拉姆斯說要手制巧克力,但她還是幼兒,惠美必須幫忙,最後送給真奧的巧克力就會變成阿拉斯•拉姆斯和惠美一起製作的。

這種事以小女孩和母親的關係而言十分自然,就算真奧收巧克力時知道惠美有幫忙,惠美也不覺得他會有什麼額外的想法。

可是。

這樣一來,她就會思考。

真奧他,收到什麼樣的巧克力會高興呢。

還有,自己為什麼要思考這種事呢。

是因為阿拉斯•拉姆斯好不容易做一次,當然想讓爸爸高興嗎。

是想要做出完美的成品,讓真奧“啊”地驚呼出聲嗎。

是為了能幫擅長料理的千穗打好掩護,必須做出不遜色於她的作品嗎。

還是說。

“……哈啊。想這種事。像笨蛋一樣。”

自己想為了真奧,做些什麼嗎。

是故障。故障來得太巧。

考慮這種事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有什麼關係嘛,只要說是阿拉斯•拉姆斯做的,那傢伙肯定就會高興。這不就足夠了。”

惠美用基本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把頭腦換回工作模式。

就算出納機的液晶畫面角落裡,寫著今天的日期二月十三日,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明天是情人節,也完全不值得在意。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

“歡迎……咦?”

在剛切換好模式的最佳時機來了一個客人,但客人的臉卻非常熟悉。

“喲,生意如何呀。”

“歡迎光臨梨香。是來吃飯的嗎?”

“唔嗯,嘛,結果來說就是這樣吧。”

來人是惠美的朋友,完全把握了安特•伊蘇拉事情的少數日本人之一,鈴木梨香,她的說法不知為何有點閃爍其詞。

梨香穿著駝毛長外套和白色的運動褲,還拿著像是短期旅行會用的小號手提箱。

惠美對她這副打扮有點奇怪,梨香又說出了意外的話。

“那啥,怎麼沒看見真奧先生,他今天應該有排班啊?”

“哎?唔,他現在出去送外賣了……你找真奧有事嗎?”

“嗯。其實是找真奧和你都有事。你們倆都是六點下班吧。”

梨香說著奇怪的話,看了看手錶。

現在是下午四點。吃晚飯還有點早,但更重要的是,為什麼梨香會知道今天真奧和惠美的排班時間啊。

“下班後,我想請你們倆和我去一個地方。”

“我和真奧?”

“嗯。啊,我會邊吃邊慢慢等你們,不用急的。啊,我要炸豬排漢堡套餐,薯條和熱紅茶。啊,請用這個優惠券。”

“呃、啊、好、好的,我知道了,請稍等片刻……”

梨香對惠美的疑問置之不理,在點單期間,身後已經來了其他的客人,惠美趕快打開收銀台。

惠美當然不可能強迫客人,等反應過來,梨香已經在店內的深處落座了。

真奧回來時,梨香已經坐了十五分鐘。

真奧把外賣袋和頭盔夾在腋下,一回來就發現了深處席位上的梨香。

“鈴木梨香來了嗎。”

“嗯,剛才來的。那個,她好像找我和你有事。”

“還包括我?她嗎?”

“好像是這樣。”

真奧好像也不明所以,思考著會是什麼事。

“嘛算了。反正還有一小時就下班了,沒什麼狀況吧?”

“嗯,店裡沒事。你出去的時候也沒有客人去喝咖啡。”

“嗯。”

真奧點點頭,把鑰匙和頭盔放回收納箱的固定位置,仔細洗了洗手,走上二樓。

“梨香?”

突然,惠美發現梨香的視線追著真奧走上二樓的背影,又因為那背影很快消失而疲憊地垂下腦袋。

梨香已經來過店裡若干次,但這樣的梨香還是第一次見。

“哈——太好了。真奧先生回來之前都沒什麼人點難做的咖啡。”

被替換下來的明子說著,為了其他工作而進入店鋪後方。

“……感覺有點奇怪。”

現在梨香就在自己眼前做出不可思議的舉動,另一邊千穗的行動也不同尋常。

惠美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啊……咕!”

差點就讓哈欠漏出來,她急忙咬住嘴唇。

正好有個客人從入口向這邊走來。

不可能在客人面前張大嘴打哈欠。

而且之所以會打哈欠,說到底是因為自己不得不給真奧做巧克力。

不說自己的事,只說梨香和千穗的行動奇怪嗎。

現在最奇怪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才對。

“歡迎光臨!決定好點單後請來這邊。”

惠美重新整頓心情,用格外明媚的表情招呼新客人。

“抱歉——突然把你們拉出來。”

“這倒是沒關係,之後要去哪裡?”

三人走在真奧平時的通勤路上,惠美和真奧看著走在前邊的梨香背影,歪著腦袋。

“啊嗯,那裡很近的,走一走就到了。”

“那還算好吧……”

“喂,之後要去哪裡的話,我想先回公寓一趟。”

真奧推著自行車說道,梨香回首點了點頭。

“好呀。其實沒事的,因為地點離真奧先生那裡也很近。”

“離我家很近?到底是哪裡啊。”

“別急別急。到了那裡會很有趣的。啊,惠美。今天你和阿拉斯•拉姆斯在一起吧。”

“呃?哎哎,是在一起。”

今天鈴乃和漆原恰好都不在,下班時間六點也還算早,只好和阿拉斯•拉姆斯融合了。

“嗯。那就好。抱歉,在那邊等著的人,你們倆都到了才會把秘密跟你們說清楚。”

“啊?”

真奧和惠美越發不明所以。

梨香的目的地在VILLA ROSA笹塚附近,他們完全想不到會是哪裡。

充其量是公寓隔壁的志波家嗎,可這樣也沒必要鄭重其事。

而且,梨香的行李箱在柏油馬路上顛簸著發出咕咚咕咚的響聲,裡邊到底裝了什麼啊。

怎麼看她的裝扮都像是要去參加過夜旅行,但現在VILLA ROSA笹塚已經沒什麼人住了,她也不可能住在那裡。

結果,梨香帶著一頭霧水的兩人,當先走進了VILLA ROSA笹塚。

“……喂,你到底要去哪啊。”

放好自行車後,真奧再次問道,可是,

“安啦安啦,不會做壞事的。啊,那邊會準備好飯的,不用擔心晚餐的問題。”

“晚餐?哪裡的店嗎?”

惠美反射性地說道,但立刻意識到梨香的說法有些奇怪。

如果目的是為了吃飯而去某家店,一開始她就會說“去那邊吃飯吧”。

“店……不是哦。不過應該有很多平時吃不到的東西。吶,拜託了。現在什麼都不要問,只要做好出發的準備。覺得無聊也可以立刻回來,真變成這樣我之後會補償你們的。”

梨香雙手合十拜託兩人。

“……知道了。真沒辦法。”

真奧皺著眉毛,其實他最近已經在附近飯店吃得相當膩了,儘管還不明真相,但覺得如果有難得的晚飯吃,為此出個門也不錯。
既然是梨香來請人,也不好讓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對方等太久。

儘管有很多在意的事,真奧總之先答應了出門的事,讓她們倆先等等,走上公用樓梯。

然而,就在真奧的身影消失在公共走廊中的同時,梨香也拎起手提包,迅速走上樓梯。

“等下,梨香?”

惠美慌忙追上去,但梨香好像就在等著她一樣,時不時悠閒地回頭確認她有沒有跟上來。

而在惠美追上她之前,梨香早一步沖進公共走廊,並直接闖入了201號房間。

“等!喂,喂你幹什麼!不是讓你等著嗎?!”

房間中的真奧正在從衣架上拿下之前不一樣的、大概是外出用的長褲,看到梨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追上來的惠美則驚訝於梨香穿著鞋子走上了榻榻米。

“是是暫且對不起一下——”

梨香從側面繞開了房間中間鋪著的嶄新被子。

“喂你幹什麼!”

“稍等一下。馬上就好了。”

“什麼馬上就好了你這傢伙到底……”

“呀啊?!”

這時,外邊的公用走廊中突然傳來惠美的慘叫,真奧不由得全身緊張。

可是還來不及問發生了什麼,玄關突然沖進了橫抱著惠美的艾契斯。

“噢噢艾契斯時機正好!”

“耶!”

梨香豎起大拇指,艾契斯用眨眼來回應。

“艾契斯你幹什麼?!梨香也是,要幹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喂!搞什麼啊!你們什麼意思?!”

“好好,轉回去也很麻煩,不好意思就在這裡吧。”

梨香沒有回答惠美和真奧的喊叫,從外套內側拿出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嗨喲!”

梨香鼓起勁,把那個立在榻榻米和地板之間的縫隙中。

“梨香?!”

惠美震驚不已。那是讓任何人都能打開GATE的,天使的羽毛筆。

羽毛插著的地方,眼看著湧出了光之泉,開始在十平米房間中央的榻榻米上發出這個世界不可能存在的光,而剛才提到的被從旁邊避開的羽絨被,也稍微吸進一點光。

“嗚喔喔喔這是我做的嗎。唔喔喔喔。我是魔法師啊。感覺超燃!啊,對了,真奧先生的鞋。”

梨香像忘記什麼一樣,從玄關拎來真奧的鞋,

“啊?!喂?!”

二話不說就扔進光之泉裡。

“那,來吧!”

然後梨香拎著箱子跳進了GATE。

真奧和惠美都因為梨香的暴行啞然呆立當場。

“怎、怎麼回事啊這?!”

“我也想問,等下,艾契斯放我下去!必須去追梨香……”

“放心吧艾米!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追的!”

“啊?哎?等、等一下艾契斯……呀啊啊?!”

惠美象徵性地反抗了一下,就被艾契斯抱著一起跳進了GATE。

真奧為這個事態在原地凝固了數秒。

“這、這、這算什麼啊。唔呃,鑰匙,鑰匙在……喂等等!”

他突然找回意識,拿起大門鑰匙,在房間中徘徊了一會,明知道GATE另一邊是安特•伊蘇拉,還是仔細確認自己有帶錢包和手機,做好心理準備跳了進去。

“喂,等一下!”

真奧在後面追著GATE中遠方只能看到小小身影的梨香、惠美和艾契斯,拼命穿過時空隧道。

“啊啊可惡!要是我也能用羽毛筆就好了!”

梨香用天使羽毛筆打開的GATE,真奧這種惡魔也能進,但要在裡邊前進的話,到頭來還是要自己再重疊一層GATE才行。

這個GATE和自己從安特•伊蘇拉來地球時使用的GATE有著雲泥之別。

完全沒有聖法氣的梨香,也能用羽毛筆開出穩定的GATE。

“……嗯?”

然而此時,真奧的頭腦中產生了奇怪的疑問。

這是比梨香為何採取這樣的行動更為不可思議的,本質性的疑問。

天使的羽毛筆,是由大天使的翅膀中製作出來的,惡魔無法使用。

這是真奧小時候直接從萊拉那裡聽來的,後來又實際實驗過,惡魔們不管帶著什麼想法使用羽毛筆,都沒有任何反應;但今天親眼所見的是,只要不是惡魔,地球人梨香也能輕易成功。

如果這事被天之階辛苦使用複雜GATE術的安特•伊蘇拉法術士們聽見了,肯定氣得半死,不過這不是重點。

倘若這麼輕鬆就能開啟GATE,連接遠方的星球與星球。

“……他們故鄉的那幫傢伙,為什麼沒有開啟GATE?”



“嘿喲……喔喔喔。”

“出來啦!”

“呀啊!”

“啊哇!”

正經四十分鐘的通往異世界旅行後,梨香、艾契斯、惠美和真奧四人依次落下的地方。

“……這是,哪裡?”

不是中央大陸的魔王城。

“這、這什麼地方啊。”

惠美和真奧都完全沒有見過這裡的印象。

儘管沒見過,卻能理解出來的是什麼樣的設施。

“教會……不,難道是,大法神教會的聖堂?!”

“什麼?!”

聽到惠美的話,真奧瞪大眼睛,盯著把自己拉來這裡的梨香。

這麼一說,確實周圍的內飾樣式,酷似真奧記憶中在中央大陸的各城市見過的大法神教會聖堂。

“喂、喂艾契斯!鈴木梨香!你們到底怎麼……”

“哦哦,到了嗎!”

可是在梨香回答之前,他們的下方就傳來了聲音。

“阿、阿爾巴特?!”

“……你,你旁邊,是誰?”

那裡站著的是阿爾巴特,以及一個真奧和惠美都沒見過的大號肌肉男。

身軀比高大的阿爾巴特還龐大一圈。

他的眼神有些凶悪,但髮型不知為何是用髮蠟和潤發脂固定住的整齊俐落五分頭。

“太好了!”

“你們好,有點遲了呢。”

事態接二連三地推進,真奧和惠美的理解跟不上趟,不知怎麼做才好,艾契斯和梨香代替他們親昵地接近兩人。

“能順利回來真是太好了。貝爾和他們倆一直擔心你能不能用明白呢。”

“呀——我其實好緊張的!想著我真的能用這根羽毛筆嗎,心臟砰砰跳!”

“沒有沒有,你做得很不錯啊。不是成功在出GATE時安穩落地了嘛。”

“呀——梨香的主意超贊的!我一開始都沒想到!”

“啥、怎、到、等、喂……”

“什麼、誰、到底、給我、等下?!”

真奧和惠美的嘴裡異口異聲泄出了同樣的內容。

在混亂的兩人下方,唯一不認識臉也不知道名字的大漢走上前來,在真奧身邊馴順地跪了下來。

“萬分抱歉,魔王大人。”

“啊?”

大漢長得像橄欖球運動員中的橄欖球運動員一般,跪下來稱真奧為魔王大人,還低下頭去。

也就是說,這個男人是惡魔。

“你、你是……”
“雖是這副模樣,臣是利維庫克。”

“利、利維庫克?!”

馬納勃朗西頭領的名字在未曾想到的地方出現,真奧驚愕不已,但想想之前,法法雷路羅也以人類形態在日本出現過。

利維庫克的巨大身軀超出了普通馬納勃朗西,他的人類形態就是這樣嗎。

“本次,臣遵東方元帥閣下和克蕾絲提亞•貝爾之命,前來執行隨同魔王大人的重任。”

“蘆屋和鈴乃?!”

“艾謝爾和貝爾?!”

阿爾巴特、利維庫克、梨香和艾契斯這幾個人在一起已經很不協調了,居然還說是蘆屋和鈴乃的計畫,越發搞不明白了。

“喔——表情不錯啊你們倆。”

阿爾巴特預料到他們的反應,笑嘻嘻地說道。

“先告訴你們這是哪裡,是北大陸。山羊圍欄、也就是菲恩施的大法神教會大聖堂。”

“北、北大陸?!”

“菲恩施的話,不就是北大陸的聯合首都嗎!鈴木梨香到底為什麼要帶我們來這種地方啊!”

“哎呀,其實我、艾美和貝爾是想徹底瞞著你們的。但被說了要拜託一個不會暴露的人帶路的時候,貝爾就介紹了這位梨香小姑娘,說她很合適。”

“艾契斯能援手真是幫大忙了呢——啊,心臟難受了四十分鐘。嘛,我也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所有詳情的。話說好冷!”

梨香說著,打開了帶來的箱子。

裡邊裝著化妝品和大量抗寒的衣服。完全就是過夜旅行的準備。

“我說,真奧艾米你們要怯懦到什麼時候啊!雖然還有時間,但貨攤上的食物可是有限的!萊拉給你們占了好位置,趕快走吧!”

“等、等等,給我等一下!萊拉又是怎麼回事?!看我們越來越混亂,你們很高興是嗎!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啊這個!你們打算幹什麼!”

無論誰都沒說出什麼具體的事情,真奧和惠美依舊混亂,而梨香的最後一句話,一瞬間清空了他們所有的混亂。

“今天是族長會議的最高潮部分,射箭儀式。千穗要參加那個射箭儀式,所以要找來大家為她加油。”

“啥………………”

“什麼………………”

所謂張口結舌,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北大陸決定圍欄長的大型會議族長會議中,多個環節之一的射箭儀式,千穗要參加?

到底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真奧和惠美都完全想不到。

“嘛,百聞不如一見啊。”

阿爾巴特對愣住的兩人招手。

“那個小姑娘,成績相當不錯哦。”

“啊,你們倆來這邊,在這邊哦!”

混在大量觀眾中間,真奧和惠美聽到了呼喚聲。

這是菲恩施的中央廣場。

與蒼角族族長亞朵拉馬雷克的身材相稱,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比廣場的任何一個高臺都要高,在天空的太陽照耀下投下一道影子,俯視著和平的世界。

臨時設立的競技場仿佛是為仰視魔槍而建起,它的正中央設置著裝飾華麗、為進行射箭儀式而準備的木質演武台。

觀眾席與演武台的靶線平行,已經基本坐滿了,而其中某個地方就像大相撲的前座席位一樣,設立了能夠在一定範圍內自由落座的上等席。

萊拉正從前座席位的某個位置向這邊揮手,惠美當先、真奧隨後,離開了其他觀眾。

射箭儀式本身已經開始了,演武臺上有許多年輕人正在用北大陸獨特的狩獵用弓展示射技。

觀眾席的盡頭設有賭局,一塊大板子上寫有大量人名和數位,每射出一箭數位就會被改寫,也能看見附近的人相應的一喜一憂。

選舉北大陸圍欄長的大會,大部分就是在這樣像是節日色彩濃厚的喧鬧中,讓惠美和真奧無法輕鬆地穩步進行著。

“能趕上真是太好了。之後還有差不多三十分鐘,就輪到千穗小姐那一組出……?!”

惠美剛走到露出輕率笑容的萊拉下邊,就一腳踏進前座席位,二話不說拎起了親生母親的前襟。

“這是怎麼回事。”

“呃、啊、什麼?”

然後追上來的真奧也狠狠抓住萊拉的頭髮。

“你到底是把不能越過的那條線給越過去了。”

“啊、等、等一下兩位!別這樣!周圍在看呢!會被別人看到的!”

“我才不管。”

“誰管你。”

“等、等一下!我會解釋的其實我最開始也是反對的說這件事太亂來了快停下不能把千穗小姐捲進來,但是提出這個方案的貝爾小姐說千穗小姐本人躍躍欲試而且在今天之前一定要跟你們保密,所以我才沒說其實我也沒想到千穗小姐直到今天都能作為族長會議的有力候補留在賽場上,可是千穗說射箭的最後一場一定想讓你們倆來看看,這次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倒不如說我是阻止的那一方,拜託你們一定要相信我阿~~!!!”

"好疼~~~好疼~~~好疼~~~!!!"

"即使除你們以外的其他人都贊同我也是一直反對到最後的,如果再像之前東京塔那時一樣你們又會生氣的所以直到最後我都在反對,艾謝爾先生是千穗小姐本人說服的,求你放手啊要喘不過來氣,憋死了~~憋死了~~憋死了~~好難受~~唔~~唔~~唔~~唔~~唔!”

被惠美拎起來的萊拉用盡肺裡的最後一絲空氣說明情況,看著她的臉色越變越差,惠美和真奧才鬆開手。

但即便如此也無法接受。

“貝爾提議是怎麼回事。”

連真奧都沒聽過這件事,惠美的低沉的聲音中帶上了殺氣,萊拉明明已經能呼吸,臉色卻更青了。

“哈啊、那、那個呢,你,你們明白吧,呼哧,就算對他們說把魔槍交出來,嘎哈,北大陸的人們,哈呼,也不會答應的,噗呼……”

將魔槍留在此地的不是別人,正是惠美。

當然之後也沒人提過魔槍的使用方法,這次要回收四件大魔王的遺產,唯一清楚知道位置的就是這柄槍,但也明白,如果使用了不合適的手段回收,可能會在史書上遺臭萬年。

因此在惠美和真奧都清楚這個事實的基礎上,他們也告訴過其他所有人,如果回收手段中需要他們出場,他們也會做好準備。

尤其是惠美,本來是打算如果想不到其他方法,就親自出面拜託圍欄長借用魔槍的。

在實際上開始討論回收具體計畫的很久以前她就這麼想了,也是因為知道很難有其他妙法。

所以她也在一直考慮,要如何才能既不向北大陸的圍欄長蒂恩•德姆•烏魯斯、以及各氏族的長老們透露必要以上的伐神之戰真意,又不留下政治後患地推進談判。

可是,到底為什麼會變成千穗在族長會議上出面的狀況啊。

“只有千穗,我和魔王都不希望他再經歷更多危險,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種說法對千穗太殘忍了。她很清楚這一點,你們就讓她做點想做的事如何。”

“哎?”

“你、你誰啊?”

惠美咬著牙用仿佛能切斷血管的語氣說話時,那個聲音響了起來。

不知何時,前座席位裡出現了一個沒見過的老婦,不慌不忙地眺望著射箭儀式的方向。

“哼,這可真驚人。”

戴著單邊眼鏡的老婦抬頭看看真奧,說道。

“你就是魔王撒旦嗎。”

““!””

真奧和惠美同時屏住呼吸。

“直接見面還是第一次。鐮刀小丫也很驚人,但你也只不過是個小夥子嘛。要號稱王還缺了點氣概。你有好好吃飯嗎。”

“你是什麼人?”

瘦小的老婦有著謎一樣的魄力,真奧一時被她的氣場壓住,而曾經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惠美則為意外人物的現身難掩驚訝。


“莫非是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

“好久不見。在這裡叫你的名字會很麻煩,就暫且不叫了。不知道旁邊會有什麼人聽到。”

統率北大陸的圍欄長蒂恩•德姆•烏魯斯,背對著勇者艾米莉婭說道。

可她剛剛才理所當然般叫了“魔王撒旦”,不過前座席位和前座席位之間也有些距離,周圍又沉浸在節日的喧鬧中,對之後射箭儀式的期待熱情飽漲。

之前因為惠美和真奧抓住萊拉而短暫集中的目光,現在也已經融入節日氣氛中。

不,觀察一下的話,左邊的一等席上坐著阿爾巴特、利維庫克、艾契斯和梨香。

右邊的一等席是空的。

“說是蒂恩•德姆•烏魯斯,喂,那不是圍欄長的名字嗎!”

真奧現在才驚異於老婦的真實身份,而她本人像是嫌囉嗦似的瞧著真奧。

“吵什麼啊,真是的。別亂晃了,趕快坐下。這可是難得的族長會議重點,射箭儀式。是出身所有氏族、對實力有自信的人集於一堂參加的比賽。好不容易才借我的名號弄到最好的席位。不看是損失哦。”

“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惠美對突然到來的蒂恩•德姆•烏魯斯激烈地說道。

“說什麼怎麼回事,想要槍的是你們吧?但從北大陸的角度,又不可能平白給你們。然而不是說這是事關人類毀滅的關鍵戰爭嗎。所以我們協調了一個能讓你們儘快拿走槍的合適辦法而已。”

“協、協調是……”

“我大致明白你們這兩年的情況。勇者和魔王在異世界互相關照,為了奪回女兒的朋友們,準備挑起對神明的戰爭。”

這番話在簡略過頭的基礎上還說了讓人聽了很不好的內容,總之蒂恩•德姆•烏魯斯已經明白真奧和惠美在日本的生活,這樣理解就可以了。

“所以,正常而言。說想拿走槍這種蠢話,我肯定要嚴詞拒絕,可這不是別人而是老熟人的拜託,我也只好助一臂之力了。完全把你們蒙在鼓裡很沒意思,但也不能每次都讓勇者當主角。死心吧。”

說著,蒂恩•德姆•烏魯斯悠閒地從廣大廣場的一邊掃視到另一邊。

“族長會議為了從整個大陸選出圍欄長這種麻煩的東西,聚集了很多大人物,也有其他大陸來的客人。因此警備比平時還要萬全,這次我最小的孫女也報名參加了射箭儀式,因此警備又額外嚴重了。你們也別給自己的名號丟人,老老實實坐在這給我孫女加油吧。”

“喂老太太,別擅自結束對話。我們想知道的事還一件都沒問清楚呢。我和惠美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到底是誰擅自把事情敲定的?”

“是啊。這樣的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啊?”

對著依舊越說越激動的真奧和惠美,蒂恩•德姆•烏魯斯嫌麻煩地看著他們,對萊拉說道。

“萊拉。你可沒說你女兒跟女婿這麼縮頭烏龜啊!還是說因為當媽的是你,才會養成這種慎重派?”

““誰是女婿啊!!””

惠美和真奧同時喊道。

“話說回來,萊拉,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認識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

“唔,以前是朋友。”

“誰是你朋友啊白癡。我和你們倆一樣,被萊拉給了這玩意。”

說著,蒂恩•德姆•烏魯斯讓單邊眼鏡上裝飾著的寶石之一發出淡淡的光。

“喔?”

這時,旁邊一等席上坐著的艾契斯額頭上也發出了同樣的光,然後,

“噗哈!媽媽,這是哪裡?”

“阿、阿拉斯•拉姆斯?!”

阿拉斯•拉姆斯自作主張與惠美分離,具現化了。

不曾料想的新基礎碎片出現,今天不知道震驚了多少次的真奧和惠美嚇出一身冷汗。

的確萊拉公開說過曾給出過許多碎片,但到底為什麼會給蒂恩•德姆•烏魯斯呢。

真奧和惠美都在想像至今為止從未考慮過的六十年前發生的事,這時,

“喔喔,這孩子就是傳說中勇者和魔王的女兒嗎。萊拉,這孩子可不能讓你養。你養的話肯定長不成像樣的大人!”

“麗蒂姆!再說下去我要生氣了哦?!”

“老奶奶,是誰?”

阿拉斯•拉姆斯身處不熟悉的地方有些驚訝,但並沒有發脾氣的跡象,只是驚訝地坐在惠美膝蓋上抬頭看蒂恩•德姆•烏魯斯。

“嗯嗯?老奶奶啊,是你外婆的老熟人。”

“那、那個,麗蒂姆?我並不是這孩子的外婆……”

“哈?!難道你是不想被叫老太婆的胡攪蠻纏類型嗎。真是不可理喻!對孫子輩來說,外婆不管多年輕都是外婆!不想欺負孫子輩的,就乖乖被叫外婆!來,你是叫阿拉斯•拉姆斯吧?和奶奶一起高興地觀賞吧,來這邊。”

“啊、等!”

阿拉斯•拉姆斯聽話地被抱到蒂恩•德姆•烏魯斯腿上,真奧和惠美都只能呆呆地看著。

“看!要出來了。你們要好好加油啊。那是我引以為豪的孫女。”

兩人漫不經心地順著蒂恩•德姆•烏魯斯的指示,看到的是。

“騙人。”

至今為止都喧鬧不已的儀式會場,在這個瞬間鴉雀無聲。

場上掛出了千穗•佐佐木•烏魯斯這個名字。

宣佈比試射技的演武臺上,束起頭髮、穿著純白弓道服和黑色護胸、黑色裙褲,擺出執弓動作的千穗,沉靜而凜然地站在那裡。

她身體的左側,是染成深藍色的七尺三寸(約221釐米)標準和弓,弓弦上端延伸到身體前方正中地面上方約十釐米的位置,右手中與弓的角度並行地拿著甲矢和乙矢兩支箭(譯注:甲矢為射出後順時針旋轉的箭,乙矢為逆時針),是最基本的執弓準備。

千穗的呼吸平穩,為得到的呼聲向會場行禮致謝。

行禮期間,弓弦的末端一動不動,始終維持著最初的高度;恢復姿勢後,千穗先用左腳大步前邁一步,第二步小了一些,與右腳的趾尖並列便停下站住。

“姿勢真美啊。”

蒂恩•德姆•烏魯斯這句話,代表了在場全員的心聲。

真奧對弓道的射法一無所知,但她的登場讓真奧剛剛還驚慌不已的心情,瞬間穩如止水。



時間倒回到四天前。

關於推薦千穗去參加選定圍欄長的族長會議這件事。

聽了鈴乃的提案,不光是萊拉、要同去北大陸的阿爾巴特和盧馬克,就連蘆屋和漆原也面露難色。

尤其是蘆屋和漆原,不僅認為這個提案本身太過亂來,也認為真奧和惠美絕對不會接受這件事。

當然關於這一點,鈴乃也是同樣看法。

可是,要問要讓其他的誰去參加族長會議,或是其他的方法能穩妥地拿走魔槍,就沒人能提出有效的替代方案了。

“當然,我不是要強行把千穗閣下帶來。我推薦她,只是因為話頭恰好說到這裡,想想實際上會是怎樣的進展的話,如果在聽取了以上所有詳細資訊後、千穗閣下說做不到,那我們就再想其他辦法。但是我認為,根據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的提示,最符合她所描繪形象的就是千穗大人。”

“可是完全瞞著魔王大人和艾米莉婭,這怎麼想都太亂來了。之後真相暴露時,魔王大人和艾米莉婭會有多憤怒,非常容易想像。”

蘆屋所想像的場景,知道他們倆和千穗關係的人都能想到。

“是啊。魔王和艾米莉婭一定都會強烈反對吧。尤其是魔王,千穗閣下說要來安特•伊蘇拉時就不太情願。”

“正是如此。所以……”

“果然還是徹底瞞著他們來做這件事吧。”

“為何非要如此?!”

蘆屋尖銳的質疑被鈴乃冷眼接下。

“就算讓他們知道,狀況也不會好轉。”

“即、即便這樣……”

“艾謝爾。魔王和艾米莉婭為何要將生活的比重偏向笹塚一側,你不要忘了。”

鈴乃說著,環視在座所有人。

“我就直說了吧。魔王和艾米莉婭,其實還完全沒有進入準備階段。在最關鍵的戰鬥中,他們兩個的力量十分重要,但現在這個時間點,不能事無巨細都讓他們插手。明明知道他們會反對,還非要去跟他們說,事情會變成怎樣。我並不打算帶千穗閣下去與天界戰鬥的危險戰場。只是希望她能參加安特•伊蘇拉的一個節日。到底有什麼必要緊張成這樣?到底有什麼依據反對把重要的任務交給千穗閣下?”

“這、這個……”

“明明已經多次讓她陷入性命攸關的危機,明明已經多次在日常生活中受她幫助,平時享受著這個狀態,一有情況就要把她排除在夥伴之外?”

“不是這個意思吧?話說回來,不管是不是佐佐木千穗去,就算在族長會議裡被認同了,那之後到底要怎麼讓北邊的傢伙同意我們拿走槍啊。現任的圍欄長都說,就算她下命令也無法把槍給我們,那即便我們的人成了圍欄長,狀況也不會有太大變化吧。”

正如漆原所說,的確蒂恩•德姆•烏魯斯承諾要幫忙,但幫忙的內容並沒有明說,也沒承諾最終一定會成功解決。

“船到橋頭自然直。然而即使把這個考慮在內,我還是可以斷言只有千穗閣下適合這個任務。”

“哈?”

“……再說下去,就是千穗閣下接受之後怎麼做的問題了。如果千穗閣下答應的話,再討論後邊的具體做法吧。”

“喂、喂。”

“沒關係。如果千穗閣下拒絕了,向魔王和艾米莉婭報告我的獨斷專行也沒關係。當然,無論千穗閣下同意與否,也要討論其他合適的方法。……因此,萊拉。”

“哎?啊,在。”

突然被點名,從剛察覺到鈴乃意圖時就表示出反對的萊拉不由得挺直脊背。

“你也一起來。在千穗閣下答應的情況下,就由萊拉負責魔槍真正的回收方法。”

“……啊?”

萊拉還不明所以,睜大眼睛。

“鈴乃小姐,萊拉女士,突然找我有什麼事嗎?”

拜訪自己家的是稀罕的組合。

千穗把她們請進房間,拿出紅茶和茶點,但萊拉莫名坐立不安,鈴乃則好像很緊張。

“不,其實那邊發生了很多事。借著向你報告,也有件事想拜託千穗閣下,所以是由相對有時間的我們來找你。”

“是這樣嗎。蘆屋先生髮短信給我,說找到了幾件大魔王的遺產,我還以為一切順利呢。”

大魔王撒旦為了宇宙航行而留下的遺產,相關動態居然像是找到了昨天丟的錢包一樣,直接發短信到女高中生的手機裡,他也從來沒想過這樣的狀況吧。

“啊啊,是諾頓劍和偽金魔導。剩下的兩件中,星際寶石還在搜索中,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倒是知道所在地。”

“嗯。聽說是在北邊的大陸……萊拉女士,你還好嗎?”

鈴乃說話期間,萊拉的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冷靜不下來地交替看著鈴乃和千穗。

“呃、啊,哎哎。那個,有點熱。”

“是嗎?我去把空調調弱一點。”

千穗直率地點頭,調低空調目標溫度,可萊拉的模樣還是沒什麼變化。

“於是,那個槍是惡魔大元帥亞朵拉馬雷克先生留下的武器吧。”

鈴乃第一次聽見有人在亞朵拉馬雷克後邊加上先生,不過仔細想想,千穗有很多惡魔大元帥做朋友。

鈴乃自己沒有見過亞朵拉馬雷克,只聽說他在以體格高大為傲的蒼角族中也擁有數一數二的龐大身軀,倒是想像過如果他來日本會是什麼樣的人類形態,不過現在的問題不是亞朵拉馬雷克本人。

“沒錯。就是那柄槍。”

就連鈴乃的掌心也滲出汗水,身體前傾了一點。

就算對蘆屋他們那麼說了,其實鈴乃也察覺到,主動讓千穗和安特•伊蘇拉的事扯上關係,這還是第一次。

自己現在,正在跨過不能跨越的紅線。

拜託千穗這種事,真的合適嗎。

還是先跟惠美或真奧討論一下更好嗎。

鈴乃心中有一瞬間被躊躇和後悔席捲,但是...

“為了回收魔槍,我希望能借用千穗閣下的力量。”

感覺自己完全無法強行壓下那些躊躇和後悔,然而意識到的時候,話已出口。

“是?”

千穗好像還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之前,我和萊拉。還有阿爾巴特閣下和盧馬克將軍,兼帶著視察去了北大陸。在那裡和管理北大陸的圍欄長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談了談,而討論結果是,適合回收魔槍這個任務的,除千穗閣下以外別無他人。”

“呃……嗯。”

“其實,差不多就是這樣……”

千穗還沒反應過來鈴乃言下之意,反射性地看了萊拉一眼,萊拉也是一臉困擾地低著頭,用蚊子叫一樣的音量說道。

然後她想繼續問鈴乃,鈴乃也看著自己的手掌。

“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在千穗的催促下,鈴乃模糊地說道。

“具體要做什麼,要之後才能討論。能確定的是,在過程中會出現需要依賴千穗閣下用弓本領的場面。”

“弓?”

千穗聽到這裡,想起自己的弓還放在學校弓道場的弓架上。

“另外冒昧請問,你有過馬術的經驗嗎?”

“MASHU?”

千穗聽到日常生活中不會用的詞,一時沒能把讀音轉換成漢字,想了幾秒才理解是在說騎馬的事。

“那個,我沒騎過馬,不太懂這方面的……”

她回答道。

果然會如此啊,萊拉心裡想。

突然說要人家幫忙,而且還是弓和馬。

當然鈴乃在之後,還會根據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的放置狀況,和蒂恩•德姆•烏魯斯詳談,但就算只看千穗的反應,她覺得千穗大概不會爽快接受了。

她覺得沒戲了。

直到下個瞬間。

“讓我來真的……真的可以嗎?”

“千穗小姐!?”

“與其說讓千穗閣下,不如說只有千穗閣下。沒有別人了。”

千穗的臉上泛起了紅潮。

放鬆嘴角,露出了笑臉。

“安特•伊蘇拉那麼廣闊,明明應該有很多厲害的人,肯定也有弓術比我強得多的人,為什麼要選我呢?”

鈴乃立刻說出了長篇大論。

“這次想借助千穗閣下的力量,當然不是戰鬥力。進一步說,不是為了讓任何人勝利的力量。雖說是借用弓的力量,但必要的東西不僅如此,正如千穗閣下所說,會有大量力量淩駕於你之上的人在那裡現身吧。但即便如此,為了回收魔槍,我還是認為千穗閣下的力量必不可少。”

“鈴乃小姐……”

“能夠事先保證的是,絕對不會有生命危險,我等也會盡可能予以支援,但即便如此,你會背負的也是相當緊張、對身體有很重負擔的任務。如果聽了這些,你判斷無法做到的話,請一定要說出來。即使拒絕也不會有什麼緊要的問題,還有其他可以選擇的手段。這個提案相當離譜,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反對。”

“可是。”

仿佛被鈴乃熱烈的發言影響,千穗說道。

“鈴乃小姐,還是堅持指名我了呢。”

“是的。”

“我可以現在就問一下理由嗎?”

“包含這個問題在內,我需要對你詳細說明,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後會發生什麼。”

鈴乃強行岔開千穗的問題,這樣說道。

“……好、好的。”

千穗的勢頭好像有點受挫,但還是端正坐姿,詳細聽取鈴乃他們拜訪蒂恩•德姆•烏魯斯時的前因後果。

鈴乃只刨除了自己被蒂恩•德姆•烏魯斯安上的不光彩諢名,把符合條件的人只有千穗這件事包含其中,向千穗完整講述了他們視察菲恩施一事的情況。

“我明白狀況了。”

千穗長舒一口氣,稍微放鬆下來。

她一口喝幹已經涼透的紅茶潤潤喉嚨,又輕輕歎了口氣。

“好像要花很多時間。可以讓我打個電話嗎。”

“當然。”

“啊、等、千、千穗小姐?!”

“啊,喂喂,抱歉突然打給你,現在方便接電話嗎?嗯,其實有件事要拜託你。嗯,之後我當然也會跟木崎店長說。”

可是萊拉還來不及阻止,千穗要找的人就立刻接起電話。

“……是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事關我的前程,我有個地方非去不可……好的!非常感謝!這次也太謝謝你了!再次抱歉突然打擾,那我先掛了!……呼。”

千穗結束了相當短促的電話,再次轉向鈴乃和萊拉。

“總之這樣一來,大概一周內,我在放學後的時間就可以自由安排了。我該做些什麼,要怎麼做?”

千穗在向鈴乃詢問之後的詳細安排之前,就更改了打工的排班。

這就是說。

“啊,對了。請放心,電話那邊不是真奧哥也不是游佐小姐。是大學生大木小姐,我的打工前輩。”

“千穗閣下?”

“這件事,真奧哥和游佐小姐都不知道吧?”

“!”

為此驚訝的是萊拉,但在詢問之前千穗就回答了。

“因為知道的話,他們中的某一個人就肯定一起來了。畢竟他們現在在日本這邊的生活比重比較高。尤其是真奧哥,如果說要我參加那種事,他一定會全力反對的。”

“我同意。之後肯定會跟他們說,但在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之前,還是瞞著魔王和艾米莉婭吧。”

“我知道了!”

“等、千、千穗小姐怎麼這麼熱情……沒關係嗎?!”

“沒關係!”

千穗笑容滿面,但語氣堅決地說道。

“鈴乃小姐,非常感謝你。難道這段時間的事,有讓你很在意的嗎?”

“並不限於這段時間。我從很久以前,就偶爾覺得有必要教訓他們一下。說實話,就算不管練馬那件事,我也已經對他忍無可忍。”

“看上去一直很平靜,其實已經有些生氣了嗎……非常感謝。當然與這個無關,是為了完成自己被期待著的任務,我會努力的!”

“啊啊。拜託你了。我們也會全力支援。”

“嗯!”

“怎、怎麼可以!如果之後知道這件事……”

“真奧哥會生氣嗎?明明沒什麼該生氣的事?蘆屋先生和漆原先生在修理魔王城的時候,也不是事事都要請示真奧哥,安特•伊蘇拉的人們也都忙於工作,那我在必要的情況下,也可以根據自己的判斷為了‘魔王大人’而努力。”

萊拉想說的不是這個問題,但千穗也理解了,繼續說道。

“惡魔大元帥,是要在心靈、技能、體能等方面,都能立于眾惡魔的頂點之人,才能獲得的稱號。那麼,我必須回應‘魔王大人’的期待,不負‘輔佐王的金弓主教’之名,將惡魔大元帥的工作兢兢業業進行到底。”

萊拉不知道千穗被任命為惡魔大元帥時發生的事,啞然無語。

“只是我一直被大家保護,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被安特•伊蘇拉的人需要力量,能幫上真奧哥的忙。拜託了萊拉女士。請帶我去北大陸。”

千穗當場對萊拉行了坐禮。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事已至此,萊拉終於妥協了。

“仔細想想,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千穗小姐送上戰場的我,完全沒有反對的資格。我明白了。不管怎麼說,之後我必須作為與蒂恩•德姆•烏魯斯交流的視窗,之後還要說服艾謝爾先生他們,現在開始準備參加族長會議的話,也要進行千穗小姐學習如何把握使用碎片方法的課程……說是突擊工程也不為過。”

“那我現在先回學校一趟,拿弓和整套裝備。明天開始要做各種各樣的準備,還有練習和調整什麼的。”

“嗯。那邊結束後請儘快來安特•伊蘇拉。首先要和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進行面會才行。”

“哇!就是要和北大陸最偉大的人面對面說話嗎。好緊張!抱歉,請稍微在我家等一下。我馬上就去!”

然後千穗就以蹦蹦跳跳的勢頭,風一樣地吹出了房間。

“沒關係嗎……”

“放心吧。除了之後魔王會很囉嗦以外,什麼問題都沒有。”

“那是最可怕的吧。之後的實際問題就是,不管千穗小姐有多振奮,她看上去都只是個普通女高中生。雖說族長會議不是戰場,可也是政治鬥爭之地啊。”

“看來萊拉你還不太瞭解千穗閣下。”

鈴乃站起身,從窗戶中俯視著佐佐木家前邊的道路。

“她可是,將魔王和勇者聯繫起來,被質點的孩子愛慕,被勇者的夥伴守護,拜領了惡魔大元帥之名,讓眾多惡魔伏于腳下,能驅使法術在異世界間飛行的‘普通女高中生’啊。”

鈴乃目送著匆匆趕往學校的千穗背影,露出小小的微笑。

“是在這個世界比誰都堅強的,我們的夥伴。”

當天晚上,千穗就在鈴乃、萊拉和阿爾巴特的關照下,完成了與蒂恩•德姆•烏魯斯的面談,正式決定參加族長會議。



伴著箭鏃破空的風聲,千穗的第一支箭插進靶子中央。

“射中了!”

看到這一幕的真奧不由得叫了出來,而整個會場也被之前哪一組射箭都不同次元的喧鬧聲音包圍。

“我不太懂弓道,總是就是千穗很厲害吧?”

隔壁前座席位上的梨香問阿爾巴特。

這個場合下,是不會用概念收發的梨香說日語,阿爾巴特用法術來聽她說話。

“那個小姑娘的弓術,完全不是我們的常識能理解的。”

阿爾巴特臉上浮起壓抑不住的興奮,笑著解說道。

“北大陸的弓的長度,一看其他選手就知道,只有小姑娘拿的那張弓一半長。擅長的是一擊命中就能削弱敵人力量的機動性,射法重視制動力。南邊的平原地帶和北邊的山嶽地帶有微小的差別,但哪邊都很粗放。因此欠缺了一點美感。而她用的弓長到出乎意料,射法也很特殊。”

阿爾巴特指著的方向,千穗還維持著射姿,保持不鬆懈的殘心狀態。

而離弦之箭已經漂亮地射中了。

千穗的第一支箭,插進了比普通的直徑一尺二寸靶稍大一些的靶子中心。

雖說是儀式,族長會議的參加人在競賽過用弓的本領之後,為了審查,距離靶子中心越近就能獲得越高的得分,計分方式是簡單的加總。

第一輪戰鬥要射五次,射中靶心就能得十分。

不中靶心的話,得分向外依次以八分、五分、三分、一分遞減,這個範圍內靶子的模樣,是被設計成類似霞靶的樣子。

而其中,千穗在之前的兩輪比賽裡都獲得了滿分的完美成績,成績異常到鶴立雞群,比第二位高了二十分以上。

儘管如此,因為獨特的弓術以北大陸基準來說只能說成古怪,千穗成了大爆冷門的選手,賭她的賠率相當之高。

“如果換了我們,射中了那麼遠距離的靶子,當場就會興奮到大喊出來。可是小姑娘不一樣。”

阿爾巴特說話間,千穗已經結束殘心狀態,放下弓,環顧四周,靜靜回到準備席。

“很優雅吧?這種深藏不露的樣子。”

每個人的視線都追著她的背影,看著靜靜坐在演武臺上、等待著自己再次出場的千穗。

另一邊,在千穗之後出場的男人,是體格足有千穗兩倍、肌肉隆起的大漢。

大漢看了一眼靜靜坐著的千穗,將原本就很鼓的肌肉又鼓起幾倍,射出了箭。

這一箭的確射中了靶子,但與千穗正中靶心的那一箭不同,而是在空中畫出一道拋物線,射在了靶子正中心的下方。

“平時的話這個也能炒熱氣氛。但這次就不行了。”

“嘿……千穗很厲害啊。”

“那個小姑娘的射法理論原本就和我們不同。”

在很久以前法術就很發達的安特•伊蘇拉,戰場弓術的發展走上了極其不倫不類的道路。

與地球的古代或中世紀不同,安特•伊蘇拉的戰場上,遠距離攻擊、或奇襲中威力強大的一擊,無論什麼時代都是用法術實現的。

在安特•伊蘇拉的古代戰場上,一般都是先從遠距離用法術互相攻擊,然後再由騎兵隊和步兵隊激烈戰鬥。

因此在大規模戰爭中,弓的活躍時期相當有限,各國都不太重視弓術的發展。

可以“用於中距離戰”,也有遠距離放出大量箭矢、製造出“箭雨”的戰術,但關於這些的使用記錄,也只有殘留在法術還不夠發達的文明黎明時期傳承下來的、可信度較低的文獻上,這樣的程度而已。

像弩弓這樣為攻城和防衛使用的弓矢另當別論,安特•伊蘇拉幾乎所有地域的人使用的弓術,基本是在無法使用法術的條件下、應對中遠距離的非常用武器,位置充滿局限性。

然而即便如此,如果用在狙擊和暗殺之類的場合,遠距離射擊的技術本來可以更加發達,沒有發展起來的主要原因,應該還是法術發展得更快。

可能會被暗殺的軍政要人,其服裝和裝備理所當然會被施加能夠抵抗遠距離物理攻擊的法術,而從古代到中世紀,一般重視研究出更多種類的法術,近代則比起大規模破壞力更重視威力的集中和連射性能,第一目的並非殺敵,而是要阻止敵人的行動,直白的說,就是開發出很多能夠替換弓矢的上級法術。

法術和弓術,無論熟練掌握哪邊所需的訓練時間都差不多,沒有上乘的道具和箭矢的補充,弓術就無法戰鬥,而法術則不同,只要大氣中的聖法氣濃度達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由人體自行施展。

因此只有在北大陸,崎嶇起伏的地形和嚴苛的氣候,造成氏族之間持續多發人數較少的戰鬥,從山嶽和森林的狩獵技術中,發展出類似遊擊戰的、隱蔽的弓術使用法。

這種隱蔽的運用法在近年對魔王軍的戰鬥中發揮出一定作用,但從結論而言,為保證射中獵物,基本上也就是五到十米的程度能用的技術,在不改變這種認識的基礎上盡可能地發展並磨練技術,就算是這次射箭儀式,原本的靶子距離演武台也只有二十米左右。

“二十米?我還以為會更遠點。”

梨香聽到阿爾巴特的解說,為自己目測的誤差歪歪頭,而阿爾巴特說,

“但那個小姑娘還是很厲害。試射的時候全都射中正心,因為這樣無法分出勝負才又拉遠了十米。”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距離正是千穗最習慣、最熟悉的距離。

一般的日本學生弓道,射箭位到靶子的距離是二十八米。

日本和安特•伊蘇拉的度量衡多少有些不同,但最後千穗是以和平時沒什麼區別的感覺面臨競技現場。

當然,即使三十米的靶子能射中,也不代表短距離的靶子能射中得更容易。

射擊的種類是長距離有長距離的射法,短距離有短距離的射法,在這種意義上,千穗能輕鬆射中二十米的靶子,在熱愛弓道的人眼裡看來,其實有些不自然。

從實踐發展來的北大陸弓術,用這種方法也無所謂,但用這種方法,對作為武道與禮法的弓道來說絕對不行。

“為了實現你們的目的參加族長會議的,只能是持有基礎碎片的千穗,這是選擇她的另一個理由。”

蒂恩•德姆•烏魯斯說著,摸了摸單邊眼鏡。

完全是同一時間,千穗好像察覺什麼般看了過來。

“……沒錯。放心吧。你的鋼鐵之心比在場的所有人都堅強。現在還沒問題。”

蒂恩•德姆•烏魯斯就好像千穗在場一樣對她說話,而這個距離千穗明明不可能聽見,卻能看到她也像在場一樣重重點頭。

真奧和惠美都只能為千穗的模樣愣住。

現在的千穗,和兩人認識的千穗像是兩個人一樣。

從這個角度,千穗肯定能看見真奧和惠美來了。

就算沒聽見聲音,在人口密度很低的前座席位上,就算很模糊也能確認是真奧和惠美。

可是千穗就好像完全沒看見他們,很快把臉轉回前方,似乎為達到精神的深度統一而閉上眼睛。

她的側臉,完全不像是平常那個會一直對真奧和惠美露出微笑、給兩人帶來溫暖的女高中生。

“小千姐姐。好硬。”

“哎?”

阿拉斯•拉姆斯也看見千穗現在的臉了嗎。

在蒂恩•德姆•烏魯斯腿上低語的阿拉斯•拉姆斯所想表達的意思,真奧心想是不是在說千穗的表情,但艾契斯否定了。

“是說她的心靈堅強、全無畏懼哦。心已經進入澄澈沉靜的狀態了。”

仔細看看,她們倆的額頭和蒂恩•德姆•烏魯斯的單邊眼鏡之前一樣,一直散發著完全相同的淡淡光芒。

真奧集中視線凝視。

然後發現了。

“喂,萊拉,難道小千是……”

“嗯,是的。”

萊拉點頭肯定真奧的想像,展示出掌心中散發著淡淡光芒的小小基礎碎片。

“不過,鍛煉千穗小姐的心靈強度,也是為了今天能用這個技巧。如果沒有足夠的底子,不管我向碎片注入多少力量,也沒法從那個底子中激發出效果。聽說她是普通的女高中生,我真的很驚訝。”

她的表情似乎十分愉快。

這時又輪到千穗上場,會場再次熱烈起來。

真奧再次凝視,從自己這邊因為射姿問題、藏在陰影裡的千穗右手。

在她第二箭射出乙矢的瞬間,從保護手指的皮手套無名指附近,有什麼發光了。

正是基礎碎片附著的那枚戒指。

“……嗯。”

千穗保持著內心不鬆懈的殘心狀態,確認第二箭也射中靶子,放下了弓。

因為想保持和平時一樣的狀態,千穗手裡拿的執弓準備是甲矢和乙矢,但這不是日本弓道,之後還要輪到她三次。

她收回和平日修煉一樣的射姿,回到準備場地..

“相當精彩。其他人都不是對手呢。”

諾爾德•尤斯提納負責把整備好的箭追加給她,露出笑臉迎接她回來。

“我剛才好緊張。艾米莉婭小姐和真奧哥都來了。被他們看到會很緊張,手都抖了。”

“在我看來可是完全沒有任何變化地射出去了。”

諾爾德臉上泛起柔和的微笑,用悠閒的表情對全無鬆懈的千穗說道。

“我這種人只要站在場上就會緊張到發抖,但千穗小姐卻能認真地精神統一到極致。別人都做不到的。自信一點吧。”

“……是。啊,那支箭的羽毛有點亂了。可以麻煩您去那邊換一支嗎?”

在千穗的指導下,諾爾德俐落地換了箭,再次整理。

“……還有,三射。”

千穗把備箭交給諾爾德,自己為了精神統一再次坐下來。

諾爾德在演武台後臺負責準備工作,是出於他本人的強烈希望。

既不是強大的法術士或戰士,在知曉真相的人中又完全沒有面子人情可賣,因此他能夠不被懷疑政治背景地擔當這份工作。

而且他經歷過若干艱難處境,擁有一定的膽識,也能從自身的狩獵經驗中總結出整備弓矢的知識,人品可靠、體格高大,絡腮鬍子看上去就很值得信賴,而在猛士聚集的族長會議中,千穗擁有嬌小、纖細、年輕等與眾不同的特徵,他也是從側面作為千穗的保鏢而活躍。

他為了安撫千穗的緊張說自己也緊張,但在千穗看來,諾爾德並未被現場氣勢壓住。

妻子萊拉在附近看著是重要理由之一,但他和千穗同樣,在伐神之戰中瞭解真相、卻無法幫助惠美和萊拉,為自己的無力抱有羞愧之情。

正因如此,即使是能夠在後方對拯救世界的戰鬥幫上一點忙,也足以感到喜悅——族長會議開始之前,他悄悄對千穗這樣說。
“拜託您了。”

千穗在心中如此感謝諾爾德。

現在千穗挑戰的是射箭儀式,但白天她出席了完全不同的其他儀式和會議,同行的只有諾爾德。

諾爾德由於西大陸在路西菲爾軍佔領時期的經驗,感受到為了讓難民回到故鄉、必須要建設國家,千穗在他的傳授下,也磕磕絆絆地參與了政策議論。

雖然諾爾德也沒辦法解決馬術的問題,但今天的射箭儀式如果能順利結束,千穗就不用參加之後的馬術比試了。

“只剩,三射。”

千穗的目光在右手無名指上瞄了一瞬,很快就望向演武台另一端的星靶,輕聲說道。

“……老奶奶。萊拉女士。我有一事相求。”

“嗯?”

突然,蒂恩•德姆•烏魯斯額頭上的皺紋變深了。

“喂魔王小子。”

“啊啊?!”

對曾經一度讓世界匍匐腳下的大惡魔,她喊了魔王小子。

單論年齡,真奧也比蒂恩•德姆•烏魯斯大好幾倍,這突如其來的狂妄發言讓他聲音粗暴,但對方就像聽風一樣忽視了。

“我聽說過你的事,你明明知道那個沉著堅毅、又有活力的孩子喜歡你,還在玩弄她?”

“誰跟你搬弄的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啊是你嗎!!”

“為什麼立刻就懷疑我啊!”

萊拉丟臉地大喊道,但這也是長期失信積累起來導致的結果吧。

“玩弄……最近說是這樣也差不多了。”

“喂惠美!!”

魔王撒旦想要強烈抗議這種誹謗中傷,蒂恩•德姆•烏魯斯本來想說什麼,但她突然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指著單邊眼鏡上鑲嵌的碎片。

“她想讓你們看看她自己的實力,之後不想用這個了。”

“哎?!”

為此驚訝的不是真奧或惠美,而是萊拉。

“……嗯。”

千穗維持著和之前完全相同的殘心,但會場的氣氛整個變了。

千穗第一次把箭射到了靶心的右側。

箭也基本挨著中心,但周圍第一次看到千穗沒有正中靶心,氣氛立刻就變了。

這可能是反超她的好機會,第二名以下的選手都對成績追擊躍躍欲試,但千穗還是靜靜回到準備位。

“好像還是太緊張了。射姿有點不正。”

在察覺到異常的諾爾德開口之前,千穗先說道。

“有哪裡不舒服嗎?”

“身體和臉的角度有點不協調。所以偏右了。”

弓道行家把射箭的壞習慣導致的問題稱為“產生了不正”,但借用基礎碎片的能力,之前的三次射箭都直中靶心,她對此感覺不安,才會讓臉向後轉太多,產生了不正。

因此她的姿勢稍微向右偏了一點,也射到了靶心的右邊。

“好,那下次就重新調整吧。因為肌肉差不多也該有點累了,第三次和第四次之間的休息時間會稍微延長,稍微緩一緩吧。”

“是這樣嗎……好的,就這麼辦吧。”

因為無法精確把握時間表,千穗聽了這話為了冷靜下來,暫時解除了精神統一,做著大幅度的動作,緩解全身的緊張感。

“……抱歉。其實原因不僅是如此。”

“嗯?怎麼了?”

諾爾德接過千穗的弓,調整著問道;千穗伸出了摘下戒指的右手。

“我想用自己的力量決一勝負。所以,有點得意過頭了。”

“是嗎。”

諾爾德有點驚訝,但他很快轉向靶子的方向,搖搖頭。

“可即便如此,你還是基本射到了正中。其他人都沒能像你那麼接近,沒什麼好消沉的。”

“……是。”

千穗明白諾爾德想要平復自己緊張的心情,但表情還是更加緊張。

就算射到靶心之外,以千穗自己的實力來看,離靶心那麼近,也不算很難得。

千穗在同年代的女孩中,體能和力量都只算平均,也沒有特意為射姿培養體能和力量。

高中生和大學生、大學生與社會人的弓術之間會產生差別的理由,除了精神的成熟程度之外,是否有足夠強韌的體魄也是值得一提的重要原因。

強健的體魄與自信相關,自信能讓心靈堅強。

可是現在的千穗,絕沒有壓倒其他人的技術、體能或力量。

她只有精神統一的狀態比較好,這是社團活動的外部指導者也承認的,但如果精神強度不能帶來更好的結果,在競技中也派不上用場。

實際上,看靶時臉與身體的角度不正,也是千穗擁有的不良射習中一直改不過來的一個,在以往的大會中的試圖矯正都失敗了,也多次讓她陷入過危機。

也就是說,不管萊拉怎麼表揚她,以她自己的弓術水準,就只有這個程度。

今天的族長會議儀式中表現出來的本事,在千穗看來,有九成五分都是多虧了萊拉教她使用基礎碎片的方法。

已經發現只要注入聖法氣,基礎碎片就能產生各種各樣的現象,但千穗戒指上的那一片,與惠美的聖劍等碎片大不相同,並不是由千穗自己來驅動碎片。

之前在東京塔與加百列和拉貴爾作戰時,千穗看上去做出了超人般的舉動,但她自己大致上只是經由萊拉用法術驅動碎片操縱的人偶而已。

但這一次競技大會上,狀況千變萬化的射箭儀式中,萊拉想要在背後操縱千穗、卻不被北大陸的任何人察覺,變得格外困難。

就算只是有人感覺到萊拉操縱千穗的聖法氣,千穗也會立即失去競爭圍欄長的資格,被驅逐出族長會議。

因此這一次,萊拉徹底教會千穗使用碎片的方法,拼命指導她學會只用自己的聖法氣來引出碎片之力、支援弓技的技能。

即便如此,要啟動碎片,只靠千穗自己的聖法氣,就會在後半段耗光,因此萊拉也會以在近處啟動碎片、與千穗的碎片呼應的方式啟動她的碎片。

即是說如果沒有萊拉的力量,如今千穗的弓術絕對無法實現。

原本千穗就沒有系統學過法術,又不是安特•伊蘇拉人,就算身在安特•伊蘇拉,聖法氣容量也不會改變,自然回復力也微乎其微。

如諾爾德所說,就算借用碎片的力量來提高自己的體力和技術,對千穗的身體來說也是很大的負擔,體內餘下的聖法氣絕不能算多。

基本上依據安特•伊蘇拉的常識,所有的戰士的聖法氣蓄積量都是根據體能決定的,使用聖法氣射箭也是取決於自身實力,既不卑鄙也不算不正當。

可是如果經由口服來補充聖法氣,相關質疑也會動搖她的排位,在今天的“正戲”之前,必須要盡可能地節約聖法氣。

然而,這只是千穗心中的若干理由之一。

為了完成鈴乃託付的任務,不理會多餘的弓道做法、趕快射出好成績收場才是上策。

長時間維持“會”的射姿,要消耗的聖法氣量很大,但迅速擊中就解除姿勢,消費量就會很少。

即便如此,千穗心中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這個選項。

“真奧哥。”

千穗口中呼喚著重要之人的名字。

想讓真奧看到至今為止從未見過的自己。

想讓你看到,現在因為重要朋友的拜託,以一人之力立於此地的自己。

想讓你看到,僅僅為了幫助你而存在的力量。

正因如此,才不想投機取巧。

“又輪到千穗第一個出場了。看吧。”

不久,告知第四射的聲音響起,千穗和之前一樣舉起弓。

不使用基礎碎片。

也不使用聖法氣。

“……”

踏足,完成。

構身,完成。

取弦,完成。

手的動作,穩定。

瞄準,儘管還有些不確信,但已經有了不會再姿勢不正的真切感覺。

箭矢上弦,拉開長弓,稍稍抵上右肩的觸感,讓她冷靜地恢復了正姿。

然後是,“會”。

千穗腦海中浮現的畫面,是高中入學時的社團指導。

那時在檀上拉開白色竹弓的,是前輩的美麗射姿。

然後從矢摺籐(譯注:弓握把上與皮革握把相連接的藤,)處降臨安特•伊蘇拉的霞靶的,是滿月。

“……”

離弦之箭,在千穗並不算長的弓道生涯中,伴著最讓人心曠神怡的聲音穿過箭場,插進了靶子。

“……嗯。”

維持著殘心看到的是,在正中心的左邊一丁點、但無疑射中了中心位置的箭支。

千穗為了最後一射回到準備席,並自今晚儀式開始以來,第一次深深舒了一口氣。

“太精彩了。做得相當漂亮。”

諾爾德拍著手,千穗的表情緩和了一點,露出笑臉。

“其實我都高興得要跳起來了。”

千穗用滿足的表情看向那邊。

“在競技比賽裡,我還是第一次只用自己的力量射中靶心。”

之前一次都沒在正式場合射中過靶心,卻在最重要的一場比賽裡實現了。

“這樣只要最後一射順利的話……”

可是,還有一射。

儘管從第四射中感受到有史以來的最佳手感,但最後一射也絕對不能大意。

為了從放出最強一箭的得意和焦躁中鎮定下來,千穗深呼吸了一次,就在這時。

整個會場突然喧嘩起來,千穗為搞清狀況看向演武台。

“這……”

諾爾德比千穗更快把握了事態,視線數次在演武臺上的戰士和展示分數的板子之間往復。

“居然有這種事。千穗小姐。”

“是?”

諾爾德驚訝到下巴都快掉了,完全不像平時那樣穩重、格外興奮地說道。

“優勝的是你!”

“哎?”

千穗把至今為止的精神統一拋到九霄雲外,不由得驚叫出聲。

“排第二的那個,射脫靶了!”

“哎?!”

千穗也震驚了。

第二位的大漢來自生活在南部平原地帶的威爾蘭德氏族,是唯一能在成績上緊追千穗的,可他的第四射完全射在靶子外邊了。

按照目前的比分,如果第二位的男子脫靶,就算之後的射手全都正中靶心、而千穗第五射也脫靶,那第二位之後的選手得分也不會超過千穗。

“發、發生了什麼嗎?”

“不清楚。雖然不清楚,嗯?那是……”

威爾蘭德氏族的男人手中,弓弦斷裂、垂了下來。

男人呆立當場好一會兒,才無奈地聳聳肩,對會場用力擺擺手,回到演武台深處。

然後徑直走到千穗眼前。

“那、那個……”

“……”

那個男人比諾爾德還高一頭,被他居高臨下的千穗一瞬間有點害怕,

“你的弓很棒。”

男人似乎很佩服地說道。

“和你這樣的射手對戰,即使被擊敗也是心甘情願。我果然沒法追上你的射技。簡直不可能。”

男人看著斷裂的弓弦苦笑道,在千穗面前屈膝下來。

“烏魯斯偉大族長的孫女啊。我有一事相求。”

男人也是被推舉到族長會議來的人,當然已經瞭解了千穗的出身。

“請、請說。”

“可以讓我摸摸那把弓嗎。”

“弓嗎?”

千穗看了看手裡的弓,這是她說上高中後想要開始學習弓道時父親買給她的,以學生用來說算是相當高級的種類,由玻璃纖維和竹芯製成。

“我知道這個請求非常冒昧。要求看戰士的、而且還是烏魯斯族長孫女的武具,格……”

“請。”

“外無禮但無論如何都請你真的可以嗎?!”

男人似乎沒想到千穗能這麼輕易答應借出弓,整個高大的身軀都顯露出驚訝。

“請吧。這並不是消耗品。”

“得、得罪了。那麼……”

男人大概把諾爾德也當成烏魯斯氏族的人,對他淺行一禮,接過千穗的弓。

“好輕。還有這光滑的手感……看起來像是竹子,但是有些微妙的……”

就算告訴他是玻璃纖維他也聽不懂,而千穗自己也不太懂玻璃纖維是什麼東西,只能把當初和父親一起去買弓術套裝時、從店員那裡聽來的說法原封不動告訴他。

“是用竹子和特殊芯材合成的。像我這種新手也能射出有力的箭,後座力也不會太強。”

在父親帶她去的那家弓道用品店,她說將來想用竹弓,因此被推薦買了這張弓。

是手感與竹弓接近,拉動感覺柔和,又能射出有力箭矢的弓。

作為代價是後坐力,在這張弓所屬的系列中,感覺會比弓力數位上的印象更強,必須把射姿擺到位。

因此在用良好的射姿射箭時,發出的聲音會比其他狀況稍高一分,完全可以說是這張弓能告訴你射姿的好壞,說是使用年限比起一般的玻璃纖維與碳纖維製成的弓要短,但只要在使用年限內就能持續好好發揮作用。

“新手?你嗎?”

男人之前看到千穗除了第三射之外全都正中靶心,現在卻聽她自稱初學者,似乎難掩驚訝。

“是的,其實我開始學弓到現在,大概也就兩年的時間。說實話,今天的成績只能歸功於身體狀態特別好。”

“難以置信……”

當然內情是基礎碎片發揮了力量,但不可能跟人說。

“可是,各個氏族都因為出現了值得敬畏的年輕人,對烏魯斯氏族刮目相看。你說不定會繼承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被選為圍欄長呢。”

“不會有那種事的。雖然擅長弓術,但我完全不會騎馬,政治和經濟等方面的學習,也比不上其他氏族的各位,是老奶奶……啊,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非要硬推薦我才……”

當然原本的目的就是回收魔槍,千穗拜託蒂恩•德姆•烏魯斯的只是參加這一場,但千穗利用了對北大陸人都很重視的族長會議、又採取了欺騙的手段,心中有一抹罪惡感,完全不認為自己是沖著圍欄長去的。

“哪裡哪裡。其他的氏族最後都趕不上你,光是這點就足夠讓所有氏族再次對烏魯斯之名致以敬意了。請代我向蒂恩•德姆大人問好。還有。”

男人露出明朗的笑臉,將弓還到千穗手中,拍拍她的肩膀。

“你會在‘奉射儀式’上怎樣表現,我很期待。”

“……是。我會加油的。”

奉射儀式是在撤掉競技演武台之後,優勝者用最擅長的射法,為敬奉氏族和自然、或者北大陸信仰的眾神而實行的最後一項。

有人為了表達對廣大大地的感謝,像流鏑馬一樣騎馬連射。

有人用豐收的樹、花、草、果實和肉引來鳥類,將飛鳥當做無數目標,像射飛碟一樣將它們擊落。

其中也有一次同時射出三支箭、三支全部射中靶子,既在物理上能夠完成敬奉儀式,又能因為這個目的不明的射法而被看成強者的人在。

話說回來,至今為止射法的花樣差不多已經江郎才盡了,成績優秀的人基本都會事先打聽,如果優勝了要進行怎樣的奉射,而千穗也從一開始就和鈴乃討論過,決定之後申告了奉射的方法。

威爾蘭德氏族的男人離開後,諾爾德走到她身邊。

“那麼,要開始真正的正戲了。”

“是。”

“早早就知道會優勝,反過來在準備這邊上花費了不少時間。奉射儀式的時間沒有提前,開始之前讓身體好好休息一下吧。”

千穗點點頭,從正坐狀態起立,向著演武台和靶子的方向行禮,總算能暫時從緊張中解放了。

“噢,這就結束了嗎?”

看到周圍的人群變得散亂、演武台被拆解,真奧總算有點遺憾地說道。

“怎麼,你剛才還牢騷滿腹的不是。”

被蒂恩•德姆•烏魯斯如此戳了痛處。

“啊,不……”

“就算不承認我也明白真奧先生想說什麼——這樣一來,就等於千穗得到金牌勝利了吧?”

隔壁的前座席位上,梨香對著正在拆解的演武台拍著手。

觀眾席一頭的賭博板前邊,聚集了大量押千穗贏的人,狂喜地亂喊亂叫著。

“千穗好強啊——!之前我都沒聽說過,其實就算只是社團活動,她做得也相當不錯嘛。好久沒這麼興奮了——我也想再遊一次泳試試!”

冷靜不下來的梨香興奮到要流淚了,突然環視周圍...

“咦?惠美。你媽媽呢?”

“……啊,哎?”

惠美從比賽中途就一直盯著演武台,現在也被為了千穗的奉射儀式而改變擺設的競技場佔據注意力,被梨香一說才發現,明明應該在旁邊的萊拉不見了。

“嗯,喂,你那邊的利維庫克呢?”

真奧則察覺到,梨香他們那邊,利維庫克的大號身影也消失了。

“萊拉和馬納勃朗西的頭領,去為千穗的奉射儀式做準備了。”

迅速回答問題的是蒂恩•德姆•烏魯斯。

“萊拉和利維庫克?他們要準備什麼啊。”

就算明白奉射儀式是為了讓優勝者的榮譽被人讚美的彙報表演,那三個人到底要做什麼樣的準備呢。

“我說你們,比我聽說的還呆啊。日本已經和平到會把魔王和勇者一起變笨了嗎。你們想要那個吧?”

蒂恩•德姆•烏魯斯很驚訝地開口說道,對睥睨著競技場的魔槍努了努下巴。

“之後千穗要借用萊拉的力量,完成其他人都做不到的奉射。趁此機會,馬納勃朗西會吸引周圍人的注意力。在周圍的目光都被馬納勃朗西的把戲吸引時,鐮刀小丫開啟GATE回收魔槍,就是這樣的步驟。”

“這、這種事做得到嗎?”

在千穗的彙報表演正中,到底要如何回收巨大的魔槍,又和萊拉與利維庫克有什麼關係,真奧和惠美完全想像不到。

“話說回來老太太。從剛才聽到時我就一直在想。”

到了這一步,真奧總算問出了之前聽蒂恩•德姆•烏魯斯說過數次的字眼。

“‘鐮刀小丫’莫非是……”

蒂恩•德姆•烏魯斯對此的回答很簡潔。

“她不需要死神之鐮•貝爾這種誇張的外號。鐮刀小丫就足夠了。”

““哈噗!!””

真奧和惠美隱隱感覺可能是的含義得到了證實,同時噴了出來。

“西邊那幫傢伙,居然給那麼可愛的小姑娘起死神之鐮這種外號。鐮刀小丫不就好了,鐮刀小丫!”

蒂恩•德姆•烏魯斯每次說出鐮刀小丫這個詞,真奧和惠美都為了拼命忍笑而肩膀顫抖。

笑出來的話,在各種意義上都對鈴乃很失禮。

可是真奧心中,在這時下定決心。

這次完全被蒙在鼓裡,他要報復。

“之後就暫時叫她鐮刀小丫吧。”

這時銅鑼敲響,宣告奉射儀式準備完成,真奧他們和觀眾一齊將目光投向競技場。

然後更強的喧鬧支配了會場。

那裡沒有任何特殊的東西。

魔槍之影落下的競技場上,只有擺好執弓架勢的千穗,以及為奉射準備的靶子。

可是,

“喂喂,無論如何這樣沒關係嗎?”

就連在日本和安特•伊蘇拉都不瞭解弓術的真奧,也不由得發聲。

千穗和靶子之間的距離相當遠。

根據真奧的目測,之前演武臺上她刀靶子大約有三十米的話,這次就有超過那個三倍的距離。

千穗在距離靶子大約一百米的地方擺開執弓架勢,無論誰都會驚訝。

使用和弓實戰的時代,據說超過三十間(約五十五米)的距離,就沒有射手能夠把握了。

弓道作為競技,有被叫作遠靶的形式,規則上最遠可以到九十米。

但現在可以進行遠靶的弓道場,大半都是設計成一般六十米的距離比賽。

曾經的日本有在三十三間堂前舉行過名叫“連射遠靶”的儀式,會以約一百二十米為目標進行射箭,但即使能射過這個距離,也無論如何都無法準確命中靶子。

如今每年一次在三十三間堂舉行的模仿連射遠靶的全國大會,是採用普通的六十米遠靶競技形式。

也就是說從常識考慮,要射百米外的靶子這件事本身,在普通的用弓條件下,無論在日本還是安特•伊蘇拉都不可能。

這種的直觀看上去就能帶來衝擊性的動搖效果,又以這次的優勝者之名,觀眾期待著她會展現出什麼樣的弓技、又會用何種方式完成奉射,會場的喧鬧越來越熱烈。

本次族長會議的射箭儀式優勝者千穗•佐佐木•烏魯斯,將為向亞朵拉馬雷克留下的槍表示敬意而展示射技,模仿大槍表演連珠箭。

會場這樣宣佈道。

所謂連珠箭,就是用後射出的箭射中先射出箭的箭尾、將先射出的箭劈成兩半,再插進靶子中。

雖然很罕見,但就算在學生弓道的世界裡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可是連珠箭大半是在近靶的情況下發生,而且都是偶然產生,既不能刻意為之、也沒人想刻意為之。

如果后箭命中前箭卻被彈開,稱作中尾(筈打ち)。

如果中尾,後箭會被判定為未命中,而即使成功連珠,由於前箭被完全破壞、無法再次使用,在最初的喜悅之後也會湧起一種難言的寂寞感。

因此,只是宣稱要對百米遠靶射連珠箭已經足夠超越常識了..

“千穗是不是準備了三支箭?”

惠美的眼睛捕捉到為千穗準備的箭是三支。

近靶和遠靶用的箭,前端構造和箭杆直徑都會不同,如果是遠靶用的箭,箭杆會經過仔細調整,因此要連珠應該更加困難。

“千穗說,要敬奉那麼大的槍,只射兩支箭還缺了點魄力。”

蒂恩•德姆•烏魯斯愉快地說道。

“那孩子真的很想成為你們的助力。你們一直小瞧她,看來既沒察覺她的感受,也沒發現她的力量啊。”

這句話深深刺入真奧和惠美的胸口。

在心中某處,他們是不是把沒有戰鬥力的千穗,當成了必須依賴別人保護的物件。

在心中某處,他們是不是擅自認定,她不可能在伐神之戰中完成重要的任務。

從平日起,她就從不諱言想要成為真奧的力量、惠美的力量,但他們卻忽視了她的意志和感受。

“你們真打算討伐神明的話,那孩子的一箭,將成為決定安特•伊蘇拉從明天起的百年的開端。”

千穗對整個會場優雅地行禮,右手拿起一支箭,舉弓踏足。

千穗的瞳中沒有一點迷惘,構身取弦執弓瞄準行雲流水,仿佛一副屏風上的繪畫。

“小千姐姐——!加油——!”

“千穗!加把勁!!”

“眼神不錯。是戰士的眼神。”

阿拉斯•拉姆斯、艾契斯和蒂恩•德姆•烏魯斯的碎片發光,與之呼應,千穗的右手也閃耀起紫色的光。

“……咻!”

離弦之箭發出澄澈的高音,旋即漂亮地插進靶心。

仿若怒濤的歡呼聲支配了廣場。

一擊命中百米遠靶。

僅這一幕就難以相信,千穗又很快拿起了第二支箭。

千穗的拉弓再次讓緊張充滿廣場,阿拉斯•拉姆斯和艾契斯也提心吊膽地關注著千穗的模樣。

真奧更是緊張到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咻!”

箭再次伴著高亢的聲音離弦。

與射中靶子時不同的細小鈍響傳入耳中。

“…………好強”

“千穗好厲害……”

真奧和惠美都不由得發出聲音。

連珠箭完美成功。

後箭的威力插進前箭一半以上,那樣子宛如一開始射出的就是一支更粗更長的箭。

可是,歡呼聲還沒有立刻響起。

準備的箭是三支。

每個人都等待著前所未見的“超遠靶三箭連珠”。

千穗將最後的箭支拿在手中,再度執弓踏足。

會場的目光都集中在千穗身上...
“!”
真奧與千穗視線相對。

背對著這邊舉弓的千穗,剛才確實稍微回頭看著真奧。

那隔著肩膀的眼瞳,仿佛要將真奧吸進去般深深吸引住他,讓他一時忘記了呼吸。

她似乎在笑。

可是下一個瞬間,千穗的目光已經筆直看向前方,真奧甚至不敢確定,剛才千穗是否真的看向過這邊。

千穗感到全身的聖法氣無限高漲著。

射出這一箭後,自己的使命就完成了。

原本她就是欺騙了北大陸所有的族長會議參加者,才能站在這裡。

她被鈴乃需要力量而喜悅、能成為真奧的助力而喜悅、僅僅是作為鈴乃等人的魔槍回收工作中的一員,才會站在這裡。

可是,現在那種種繁雜已經從千穗的思緒中消失,她的眼瞳緊盯著矢摺籐左側僅能看到一點的小小靶心,又再次看向更遠的地方。

“惡魔大元帥,亞朵拉馬雷克。”

曾經與真奧敵對、又鍛煉了真奧、與真奧共同戰鬥、成為真奧的良師益友、現如今卻再也無法見到的偉大惡魔——千穗呼喚了他的名字。

“拜託了……請讓蒼角族的列祖列宗代代傳承的魔槍,能再一次為魔王撒旦揮舞吧。”

千穗將全身的聖法氣活性化的同時,弓和箭都發出了銀色的光輝。

“怎麼……?”

那種光,真奧曾經見過一次。

不是別人、正是千穗,在東京塔上讓他看到的光。

當時的千穗背後是萊拉和基礎碎片的力量,將周圍的魔力聚到一處,之後像淨化一般讓魔力結界消融在空中。

可是現場並不存在像當時一樣的魔力,要發生的也不會是和當時一樣的事吧。

只是,這只能解釋千穗的力量為何高到極限,實際上除了千穗本人之外,應該也有計劃相關的一干人士,鈴乃、萊拉、蒂恩•德姆•烏魯斯、利維庫克和阿爾巴特,也期待著這個吧。

然而。

那時發生的事,事後沒有任何人能解釋。

從千穗的腳下,湧起了荊棘般的細小冰刺。

就好像要守護住千穗全身一樣,冰在千穗的四周緩慢生長為螺旋形,最終與綻放著銀輝的弓融為一體。

“那……是”

真奧屏住了呼吸。

不可能有這種事。

居然還能再一次,看到那個魔法。

阿爾巴特和蒂恩•德姆•烏魯斯都沒有預料到這個事態,驚訝地探出身子,但當事人千穗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目標。

“謝謝您,亞朵拉馬雷克先生。”

然後,一箭射出。

箭矢帶著銀光疾速飛去,殘影在陽光中輝煌如鑽石星塵,發出能鼓舞世界般的優美聲音,射中了第二支箭的箭尾。

那個瞬間,冰從大地上噴薄而出,將三支連珠箭與靶子一同席捲其中。

鑽石星塵散落了,而噴薄的冰封印了奇跡般三連珠的箭矢後,猛然間沖天而起、成長為與魔槍完全相同的形狀。

“……”

會場沸騰了,人們交互看著與魔槍相對而立的嬌小少女。

千穗身邊的銀光和冰都已消散,但她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放下弓,向封印了三支箭的冰之槍微微躬身。

就在那時。

“那、那是什麼!!”

聽到這聲尖叫,所有人都向那個方向看去。

“什!”

“那是……”

真奧和惠美也看過去,同時發出驚呼。

最後轉過去的,是千穗。

一開始映入眼簾的,是真正的魔槍。

而它旁邊站著的,是曾經佔領北大陸、集恐懼和尊崇于一身的惡魔大元帥的身影。

“亞朵拉馬雷克……”

仿佛真奧的低語被傳播開來,亞朵拉馬雷克的名字如波濤般在整個競技場中響起。

繼承了遙久祖先代代相傳被人歌頌的偉大族長的名號,亞朵拉馬雷克的身影,只看著一個方向。

有些人越過了最初的驚慌,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的是剛剛進行了奇跡般奉射的嬌小少女。

“是您幫了我呢。”

對著身軀比自己龐大不知多少倍的蒼色牛頭惡魔,千穗露出了微笑。

“非常感謝您。”

她放下弓,對魔王軍的老前輩深深鞠躬。

亞朵拉馬雷克看著這一幕,也微微笑了笑。

“啊啊?!”

然後,亞朵拉馬雷克的身影,再次融化在虛空中,消失了。

這個瞬間,魔槍周圍突然被蒼色的光包圍,空間被光柱撼動,魔槍就好像要溶在其中一樣傾斜了。

千穗直起身,緩緩仰頭看著。

炫目的光輝逐漸消散,蒼色的光柱也消失之後,亞朵拉馬雷克的身影、以及魔槍都消失無蹤,只有菲恩施一如既往的蒼穹。

留下呆住的北大陸人民,與用自身封印了奇跡奉射的,新的冰之魔槍。

以及引發了這個奇跡的一位少女。



中央大陸,原中央交易都市遺跡,魔王城。

王座正殿中假裝成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處,真奧、蘆屋和漆原圍著被爐吃午飯。

“真是的,你們既然全都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都說了因為真奧一定會反對啊。這不是挺好的嘛,一切都很順利。”

“非常抱歉。我剛剛知道這件事,貝爾就跑去和蒂恩•迪姆•烏魯斯談判了,我來不及阻止……”

“雖然就結果而言是好事囉。”

真奧放下飯碗,咽下嘴裡的飯,看向被隨便擺在王座正殿牆邊的巨大物件。

那正是本應消失在蒼藍光柱中的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

“你們啊,是不是想讓我在菲恩施嚴重折壽啊?”

“有什麼嘛。你不是看到有趣的場景了?聽說那個毒舌老太太都真情流露地讚賞了她,貝爾、萊拉和阿爾巴特•安迪都連連說她好厲害好厲害的。”

“這種事一開始誰知道啊!”

“啊啊夠了真囉嗦!真奧的性格是這麼不幹不脆的嗎?!事情一和佐佐木千穗扯上關係你怎麼就這麼不講理啊。那你倒是給個替代方案啊!”

“吵死了!”

“魔王大人,飯粒飛出來了。請安靜點。”

“吵死了吵死了!這算什麼啊!!”

真奧開始胡亂發脾氣。

魔槍消失之後,族長會議在北大陸史上第一次,沒有繼續剩下的日程就中止了。

亞朵拉馬雷克的魔幻現身。

以及魔槍的消失。

新的冰之魔槍出現原因被當作特級異常事態,蒂恩•德姆•烏魯斯動用圍欄長許可權發起緊急調查,所有氏族表示遵從。

當然,亞朵拉馬雷克的幻象出現和魔槍的消失是已經通知蒂恩•德姆•烏魯斯的事態,可是千穗的冰之箭和冰之魔槍的出現,是誰都不曾預料的事態。

原本的計畫是,首先千穗借用萊拉和基礎碎片的力量,在射箭儀式中取得前所未有的好成績,奉射儀式完美成功的同時,讓利維庫克用馬納勃朗西族特有的死靈術和幻影魔法製造亞朵拉馬雷克的魔幻現身。

之後趁著魔力攪亂北大陸的法術士們、讓他們感受不到聖法氣時,讓鈴乃用天使的羽毛筆,通過GATE傳送魔槍,上演一齣奇跡般的表演。

然而,藍圖中誰都沒有想像到的奇跡,真的發生了。

支撐千穗第三支連珠箭的的冰之荊棘,毋庸置疑,只可能是亞朵拉馬雷克擅長的魔冰魔法。

千穗第三射後出現的冰之魔槍屹立當場,完全沒有融化的跡象。

蒂恩•德姆•烏魯斯通過盧馬克向聖•埃雷法術監理院報告,根據第一次調查的結果,冰槍完全不含任何魔力,但為何不會融化,還是個不解之謎。

“房東女士和萊拉說的聖法氣異常,與菲恩施殘存的亞朵拉馬雷克的魔力、以及佐佐木小姐基礎碎片的力量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奇妙的反應,以我們能想像到的,就只有類似這樣的理由。”

萊拉通過千穗在東京塔介入戰鬥時,千穗放出的箭讓真奧他們聚起的魔力全部消散了。

然後,考慮到亞朵拉馬雷克曾經在北大陸豎起的魔力天線——冰樹塔的話,也可能是亞朵拉馬雷克殘留在地下水脈中的魔力與千穗的力量呈現了某種反應。

然而這個“某種”還是搞不清楚,在有關冰之魔槍的事情上,到頭來還是迷霧重重。

“嘛,老實說我本來還擔心這麼任意妄為,之後對北大陸不好交代。結果多虧那個冰槍出現了,盧馬克和艾美拉達也不用那麼麻煩了。”

北大陸重大活動族長會議上發生的奇跡,這一話題比之前東大陸發生的內戰與勇者艾米莉婭、惡魔大元帥艾謝爾再臨的傳言,還要迅速而正確地傳遍整個世界。

因此阿爾巴特讓法術監理院調查的、聖伊格諾雷德的地下水調查結果,可能是從菲恩施地下噴湧上來了,這樣謎之冰說不定也能解釋,佯裝不知情的盧馬克和艾美拉達通過外交管道與蒂恩•德姆•烏魯斯接觸,好像現在正在共同調查這次的一連串事件。

現狀下,誰拿走了魔槍這種話題,甚至連推測都沒人推測。

魔槍被其主追討回到天上、不,回到魔界之類的,亞朵拉馬雷克在彼岸想要拿回忘記的東西、但發現槍已經被北大陸人民佔有、才以千穗•佐佐木•烏魯斯為仲介、代他回收了魔槍之類的,傳遍大街小巷的全都是這種毫不科學的靈魂說趣聞。

總之結果和事後反應就是這樣,認為最難拿到的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的回收,也非常成功地結束了。

奉射儀式後,真奧和惠美在競技場與千穗會合,兩人都不知該對千穗說什麼,沉默了一會。

千穗也因為把弓箭交給諾爾德,兩手都像揣兜一樣插進裙褲的開衩中,手足無措地撚著裙褲的側邊。

“來來,說點什麼嘛!”

打破沉默的是梨香。

真奧被用力推著後背,向千穗走近一步。

千穗立刻臉紅了,用好像小孩子等著挨駡的眼神小心地看著真奧。

“那個,真奧哥,我……”

“啊——那個,怎麼說,”

真奧也不知為何無法正面接受這種目光,想要別過臉去。

可是,越是想要這麼做,就越需要自製力。

如果現在移開目光,就再也無法正面面對千穗。

他這樣想著。

“佐佐木千穗。”

“是、是!”

突然被叫了全名,千穗猛地站直了上身。

“你做得很好。幹得漂亮。”

“……真奧哥”

“亞朵拉馬雷克一定也很欣慰吧。”

真奧說著,看向了冰之魔槍。

那位惡魔大元帥曾用魔力之冰輔佐自己的霸業,那冰之魔槍正是他的象徵。

千穗對這句話點點頭,又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抬頭堅定地看著真奧,

“魔王大人。”

她第一次對真奧使用這樣的稱呼。

“惡魔大元帥佐佐木千穗,完成任務!”

“……辛苦你了。”

這就是極限了。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穗長出一口氣,當場癱軟下去。

“好、好緊張。真的緊張死我了啊啊啊!”

“沒、沒事吧?!”

真奧毫不猶豫地伸手扶住膝蓋癱軟的千穗。

這個姿勢看上去有點像從前邊抱住千穗,兩人在極近距離四目相對。

真奧在那個瞬間很焦急,而千穗則紅著臉好像很高興。

“……嘿嘿。不過,剛才,恢復了一點。”

“啥……啊、哦、噢噢……”

“這麼危險的事,抱歉瞞著你們。”

“沒、沒什麼,沒什麼危險的事,又讓我們看到了精彩的場面,很厲害啊,小千的弓,那個,真的。”

真奧語無倫次,千穗依舊只是愉快。

“有很多人都幫了我。我自己的力量真的不算什麼。”

“不,沒有這回事哦。萊拉也說要有底子才行……”

“不過,你們能來看真是太好了。我的努力也有價值了。”

“啊、啊啊……”

千穗高興地看著笨拙的真奧。

“要表揚的話就好好表揚啊。”

真奧身後站著一臉無奈的惠美。

“惠、惠美。”

“游佐小姐……”

“千穗真的一直都能讓我驚訝呢。不過這次對心臟真的不太好……所以下次如果能事先說一聲,我會很開心哦。”

“嗯。以後再也不會瞞著你們了。”

千穗愉快地點點頭,從真奧的支撐中努力站起來。

“我拜託明子小姐幫我代了幾天班,多虧了族長會議,感覺對未來能看得清楚一點了。真奧哥。”

千穗說出飽含決意的話語。

“我不在乎稍微繞點遠路。我已經明白,無論要花費多少時間,我的目標只有一個。所以……無論哪裡,我都會追上去的。”

“噢、噢。”

真奧呆愣著,無法回答。

“真是的……那天對心臟太不好了。各方面都是……”

“什麼嘛,又在說這種話。”

對真奧的喋喋不休產生反應的人並不是漆原。

“咕姆呼……鈴、鈴木小姐?!”

比真奧反應還誇張的是蘆屋。

“喲,你們好。”

梨香穿著大概是用於工作上的外出裝扮,抱著個大紙袋。

王座正殿距離地面很遠,梨香應該很難從下邊步行上來。

恐怕是從日本的自己家,使用天使的羽毛筆開GATE直接來的。

“你最近開GATE開得很開心嘛喂。”

真奧半分驚訝地笑道,梨香則滿不在乎。

“和新幹線和飛機之類的差不多啦。第一次自己坐的時候光是買票都會緊張,習慣了就覺得完全沒這個必要。”

真奧、蘆屋和漆原都沒坐過新幹線或飛機,突然這麼比喻他們也想不明白,但至少理解了重點就是梨香已經很習慣來異世界了。

“啊對了,給你們這個,雖然有點晚。”

梨香脫下鞋子走上榻榻米,從紙袋裡拿出幾個包裝漂亮的盒子,分別放在三人面前。

其中蘆屋面前的盒子比另外兩個大至少一倍,包裝也更豪華。

“這是什麼?”

“真奧先生還沒緩過勁來嗎?是情人節巧克力哦。雖然已經過了十四日,不過還在允許範圍內。”

真奧一聽,轉向了榻榻米角落裡擺著的收納櫃,上邊放著日本的日曆。

情人節過去了兩天,從楠田是七日給他的人情巧克力來看,確實還在允許範圍內。

“為什麼只有蘆屋的這麼大啊。”

而漆原是一如既往不看氣氛嗎,直接問了這個問題。

“那還用問嗎。因為真奧先生和漆原先生的是人情巧克力,蘆屋先生的是本命巧克力啊。”

“……?!”

蘆屋儘管有所預料,還是為這句話大為動搖。

“鈴、鈴木小姐,可是……?”

“啊,下個月不用回禮也可以。因為你之後也很忙,等有心情了再說吧。”

“那、那個,關於這件事……”

蘆屋曾經明確拒絕過梨香的告白。

至少他自己以為是明確拒絕了。

所以在這一個月間,儘管不是完全沒見過,但也很少有能和梨香直接對面的機會。

“這件事,怎麼了?”

“就是,那個……”

“你說得不清不楚嘛。”

梨香清楚蘆屋的動搖是何含義,微笑起來。

“呀——之前是我誤會了,仔細想想,就發現其實我並沒被甩呢。”

“哈?那個……”

“艾謝爾先生到頭來,並沒有回答想不想和哪裡的哪個人在一起吧。”

“……”

而這位哪裡的哪個人,把表情有點難過的臉轉向一邊。

“嘛,雖然是說了愚昧的人類什麼的。不過就這點程度的話,我和千穗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啊,對了,千穗呢?在地面上嗎?”

“呃?啊、是、是的。”

“是嗎,那我去跟她打個招呼。”

說完,梨香就從外套口袋裡理所當然般拿出天使的羽毛筆,在地面上打開一扇GATE跳了進去。

恐怕是直接通過GATE下到了地面上吧。

對這過於輕易打開的GATE,真奧聳了聳肩,又把臉轉回桌子前,看到了對面漆原驚訝萬分的視線。

“我說你們啊。”

“嗯?”

“一個兩個都被人類女性玩得團團轉,都不對自己身為惡魔的生存方式抱有疑惑嗎?”

以漆原的生存方式,本來沒什麼資格教育別人,但真奧和蘆屋罕見地沒話可反駁。

“那、那麼,該去洗餐具了。”

“我,我也去……”

“你們真是夠了。”

真奧和蘆屋就好像要逃避漆原責難的視線一樣站了起來,就在這時。

“魔王大人,東方元帥閣下,路西菲爾大人,打擾了。”

王座正殿的入口,法法雷路羅、利維庫克和奇利亞德結伴出現了。

“嗯?怎麼了?”

三人當然是以馬納勃朗西的形態出現的,但他們長著兇狠指爪的手中,還各自抱著像是盒子的東西。

“魔王大人,兩位閣下。”

在榻榻米前站成一排的三個頭領,將各自手中的盒子分別呈到真奧、蘆屋和漆原面前。

真奧、蘆屋和漆原看著盒子,發現盒子外邊貼著粉色的心形貼紙,紛紛面無表情地在腦袋上冒出了問號。

首先點燃引線的,是利維庫克。

“魔王大人,我聽說日本似乎有這樣的習慣,要為敬愛的對象用心製作並贈送食物。”

“……哈?”

最先皺起眉的是漆原。

“我等馬納勃朗西族在魔界引發的騷動,給魔王大人、兩位元帥閣下和卡米奧尚書都添了很多麻煩,深感必須向各位謝罪。”

“……嗯?”

蘆屋也無法理解奇利亞德說這些話是有何意圖,偏了偏頭。

“這些,是我等為表感謝、並再度宣誓忠誠的證明。請您幾位收下。”

“……難道說”

真奧久違地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我可以打開嗎?”

說著,拿起盒子小心地打開來。

他看到了什麼呢。

裡邊裝的是散發出甜蜜香氣的、儘管有些歪歪扭扭,但還是能看出想做成心形的巧克力。

“哎?”

“這、這些……”

他向旁邊看看漆原和蘆屋,兩人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巧克力看。

“喂、喂,法法雷路羅。”

“在。”

真奧用抽搐的臉拼命擺出笑容,問道。

“難道說……這些是,手制的?”

“不勝惶恐。我等聽說手制更能表現誠意。”

“……哈啊~……這是,那什麼,多謝了。”

真奧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湧現的感受,掃視四周,突然發現了之前梨香放在那裡的人情巧克力盒子。

然後又看著眼前這個,長相兇惡到能把哭泣的小孩嚇到閉嘴的馬納勃朗西,考慮到他們是用長著兇暴指爪的手、把巧克力做成了心形這個事實,不禁思考起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期間又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魔王,你在嗎!”

熟悉的聲音傳來了,和它一起的還有陣勢洶湧的腳步聲,一同向王座正殿接近。

“咕”

“難、難道”

是鈴乃率領一大群惡魔來了。

蒼角族和鐵蠍族、當然還有馬納勃朗西。小鬼族和帕哈洛•戴尼諾,以及其他在中央大陸逃脫了人類清剿的惡魔殘黨大約五十人,一臉緊張地站成一列,所有人都和法法雷路羅他們一樣,手中拿著跟各自的體格不相稱的小盒子。

“喂,你們。”

鈴乃發覺三個頭領先來了,稍微挑起了眉毛。

“我不是說了要大家一起來送嗎。”

“呵,我們才不是要故意搶在你們前邊的。只是覺得能早點送來有什麼不好的。”

然而利維庫克只是聳了聳肩,並沒有很懊悔的樣子。

“非常抱歉。都是這傢伙非要先來。”

而法法雷路羅則很不好意思地向鈴乃道歉。

“喂、喂貝爾,這到底是……”

蘆屋看著站成一排的惡魔們,呆呆地問道。

“還用問嗎。是人情巧克力。”

鈴乃平靜地回答道。

“真是的,明明說好了大家一起來個驚喜,他們卻先過來了。”

“不……我覺得已經不是驚喜的級別了……”

就是說,站成一排的惡魔們手裡拿的盒子,裝的全都是手制巧克力嗎。

看到真奧疑惑的表情,鈴乃用力點頭。

“大家,都很努力哦。”

“大家個頭啊!你幹了什麼啊!”

“怎麼?可愛的部下們為了感謝平日的關照,將忠誠和敬愛全部填充到巧克力中,你不想收?”

“我、我沒說不想收……總,總之那個,應該是很感謝……”

“那就好。來吧。大家一起。魔王大人和兩位元帥,很痛快地接受你們的感情了哦。”

“啥”

“啊、這”

“呃,等下……”

鈴乃一聲令下,惡魔們紛紛端著巧克力殺上前來,鈴乃聽著真奧的慘叫聲,笑了起來。

“哎呀,能看到主君如此受人敬愛,我也很高興啊。”

她若無其事心滿意足地說著。

“到、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算什麼啊?”

“不、不知道,我也不懂。”

“糟了,如果放任這件事發展下去,魔王軍全軍都不知會做出什麼……”

惡魔們手制的巧克力一個接一個地堆積上來。

每一盒都裝得滿滿的,用手掂量一下還挺重。

惡魔們退開後,留下的是有如搬家行李般的大量盒子,因為堆得太高還有幾個掉到了地上。

真奧、蘆屋和漆原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目瞪口呆了片刻。

“放心吧。有純黑、牛奶和紅茶三種口味,不會吃膩的。”

“不是我說,這個量的話無論如何都會吃膩的吧……嗯?”

漆原直白表達反感的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堆得像小山的人情巧克力最上方,放著一個由淺綠色包裝紙和金色蝴蝶結裝飾的盒子。

“而這個是那個……抹茶與和三盆口味的。嘛,就是那個啦。也不是為了向魔王軍的忠臣籠絡人心,總之你就收下吧。”

“……啊?”

“這次,我把你完全排除在事外了吧。怎麼說,類似於道歉之類的。”

鈴乃說這話時,和剛才驅使惡魔們不同,表情中少了些淡定。

“……那就多謝了。唔嗯……和三盆,記得是日本的高級砂糖吧。”

真奧仔細端詳著鈴乃的巧克力盒子。

“嘛,魔槍這件事辛苦你了。你做得很不錯,多虧你了。”

他看了一眼王座正殿角落中的魔槍說道。

“總有一天會還上你的人情。啊,對了,是不是下個月就必須得給你點回報了?”

聽到回報這個詞,蘆屋的臉色一青,而鈴乃則有點驚訝地眨了眨眼,很快愉快地微笑起來。

“作為魔王軍的惡魔大元帥,這是理所應當的事,不過如果你這麼說,那我也就作為褒獎收下……”

“啊——————!!鈴乃小姐——!!”

突然傳來一聲驚叫,王座正殿中的空氣都被震顫了,真奧他們和鈴乃嚇得僵住了。

“不是說要大家一起來的嗎!”

“沒辦法啊千穗。和那麼多惡魔一起的話,你會被擠傷的。”

“爸爸——!巧克力 !巧克力!!”

千穗、惠美和阿拉斯•拉姆斯,果然也抱著盒子走了進來。

千穗跑來遞給三人的,是和之前的梨香一樣,有著可愛包裝的盒子。

只看尺寸的話,漆原的意外最大,蘆屋其次,真奧的最小。

“漆原先生的是零食點心套裝。蘆屋先生的是配餐套裝。”

這回總算是鹹的了,漆原和蘆屋好像都松了口氣,不過同時吃太多糖和鹽對健康也不好。

“給真奧哥的,當然是手制的本命巧克力!”

結果真奧身為本命,拿到的還是濃縮了戀愛甘甜的巧克力。

“謝、謝謝你。小千也是手制的?”

外包裝明顯是現成的商業製作,因此真奧問道。

“嗯,其實是和惡魔的大家一起做的。”

“““哎?”””

千穗說出的衝擊性真相,讓三個大惡魔一同瞪大了眼睛。

“千穗從那邊帶來材料製作的時候,有個惡魔產生了興趣,問了她這是什麼,才變成這樣的。”

“不是吧……”

難道因為區區一個女高中生的思戀,魔界的惡魔間就會推廣開情人節的習俗嗎。

就算推廣了,巧克力的材料只有日本才有,惡魔要用魔界和安特•伊蘇拉出產的食材開始研究創意的話,以後到底會發生什麼啊。

話說回來,之前惡魔們根本沒有飲食的習慣,居然能理解情人節送巧克力的概念。

“他們也開始產生什麼改變了嗎?”

“嘟嘟噥噥說什麼呢。拿著。”

“………………哎?”

這一回,真奧再次無法理解遞到眼前來的東西是什麼,歪了歪頭。

惠美早就預料到真奧會是這個反應。

“這不是我的。是阿拉斯•拉姆斯手制的。”

“!!”

這句話讓真奧大為震動,從惠美手中搶過盒子。

“這、這是阿拉斯•拉姆斯做的嗎?!”

“當然有人幫忙啦!!”

“阿拉斯•拉姆斯很擅長灌注心形哦!”

千穗的解說讓真奧情不自禁綻開笑臉。

“是、是嗎……是嗎啊啊啊啊啊!爸爸超開心哦哦!你居然都能做到這種事了嗎啊啊!謝謝你阿拉斯•拉姆斯!之後我會好好給你回禮的哦?!”

“好?好。”

阿拉斯•拉姆斯還不理解情人節的宗旨所在,但在惠美紮的雙馬尾和梳妝打扮之下被真奧摸著腦袋,浮起滿面笑容,看上去很滿足。

“啊,冷靜點了?真奧,這是我的。白色情人節要還我兩倍哦。”

那邊艾契斯走了過來,打開了本要送給真奧的盒子,大口大口偷吃著裡邊的內容;而真奧保持著撫摸阿拉斯•拉姆斯腦袋、滿面笑容的狀態,“你給我回去!!”

把艾契斯從王座正殿趕了出去。

“可是千穗閣下,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嗎?”

“我想這大概是最好的形式吧。這樣就完全不會給他增加負擔了吧?”

“心理上大概沒什麼問題,但牙齒和體重就會有負擔了吧。”

鈴乃、千穗和惠美在魔王城腳下,一邊眺望著前方和睦分吃著多餘巧克力的惡魔們,一邊一起吃午飯。

惡魔們好像也明白巧克力的美味,甚至讓人懷疑他們不需要吃東西的生態是不是事實。

“現在的話,這樣就可以了。”

千穗再次說道,悠閒地望著眼前的光景。

艾美拉達、艾契斯、伊爾恩與惡魔們展開了多餘巧克力的爭奪戰,旁邊梨香與盧馬克一起咬著日本特產的煎餅,稍遠處萊拉和諾爾德感覺是在氣氛良好地交換著巧克力,加百列隨便躺在吊床上遙望著他們,卻不知何時睡著了。

“現在這樣就可以了,嗎。”

“游佐小姐?”

“……不,沒什麼。”

現在這樣就可以了。

這樣自然的形式。

在不久之前還絕對不可能出現的,自然的風景。

“現在的話,就可以了吧。”

當天夜裡。

在空無一人的魔王城王座間所設置的三坪空間裡,簡易被爐上堆滿了白天眾多惡魔所送的,如同磚頭層層堆砌起來一般的人情巧克力山。

由於並不是可以立即吃完或是帶回笹塚的量,恐怕蘆屋也只是大概整理一下而已。

其中梨香、鈴乃與千穗的巧克力因為包裝尺寸的不同而被分開擺放,但即使如此也沒有要在今天處理完畢的打算。

「…」

在堆積如山的惡魔們的盒子上,有一個盒子被靜靜的放了上去。

只用千穗帶來的愛心貼紙與十個一組的硬紙盒所組成,極其簡單的巧克力。

「並不是要討你歡心」

能聽到這句喃喃細語的,只有堆積如山的巧克力。

「只是覺得如果是人情的話應該也沒關係吧。只有現在,吶」

不知是在對誰敘述的藉口消失在王座間之中,隨後放置最後一盒的主人的氣息也消失在夜晚進入沈睡的巷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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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8-22 01:13 PM

終章

“哈啊啊啊!累死了啊啊啊啊!”

千穗把大旅行包放在地板上、切斷所有緊張的弦,倒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五天連續往返異世界果然會很累。

不巧的是,這五天中母親都在家裡、沒有外出的安排,為了在不被懷疑的時間回到家裡,需要仔細設計日程,族長會議中經歷的各種場面也很辛苦。

可是獲得的回報是,成功給真奧送了巧克力,亞朵拉馬雷克的槍也回到魔王軍手中。

不僅如此,還親自做了一些事,在精神層面上,從憧憬的其他世界的戰士們口中,獲得了最高的讚譽,這比什麼都重要。

“嘻嘻……唔嘻嘻嘻嘻。”

千穗把臉埋在枕頭裡,回想起奉射儀式剛結束時,癱倒的身體被真奧抱住的瞬間。

“嘻嘻嘻嘻嘻嘻。”

第一次被真奧叫了名字。

剛進麥丹勞的時候,一直是被叫“佐佐木小姐”。

後來就一直叫“小千”。

雖然帶著姓一起,但這是第一次被真奧稱呼為“千穗”。

“咕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喜悅、害羞與自豪交織,讓千穗在床上打了幾個滾,才總算緩過勁坐起來。

“好,得收拾行李了。”

說著為打開旅行包動了起來。

儘管沒有在安特•伊蘇拉過夜,也是要去不熟悉的地方旅行,她塞了很多外套、替換衣物和其他必備物品等種種東西帶過去。

“可是到最後,只有數碼相機用上了呢。”

千穗對著完全沒動的毛巾和替換衣物苦笑。

習慣了日本生活的鈴乃和諾爾德幫她準備了幾乎所有必要物品,其他物品則由蒂恩•德姆•烏魯斯和阿爾巴特完美打點。

“不過,數碼相機代替它們發揮功能就好。也拍了很多照片。”

千穗沒有海外旅行過,為了不給魔王城周圍和其他人或惡魔添麻煩,也沒有走出過城市周圍三百米。

僅僅如此,在日本絕對體驗不到的菲恩施文化、風俗、氣候、語言、人種、動物等種種,在千穗眼裡也足夠新鮮。

“不過怎麼辦呢。菲恩施的照片,列印出來沒關係嗎。”

不如說至今為止,惡魔和天使對千穗來說,都是在日本走得很近的存在,在中央交易都市的魔王城見到多種多樣的惡魔是很驚訝,但也不覺得很有“異世界感”。

因此去菲恩施時,她才第一次感覺到,GATE那一邊的地方,是個存在著數億不認識的人們的“異世界”。

收拾完畢後,她查看著數碼相機裡留下的畫像,

“沒拍下地球不存在的生物就好吧。”

千穗判斷,人類的外表說是地球上某個國家的人就沒有違和感,除去一時衝動拍下來的有大象那麼大的山羊之外,其他的照片主動展示給別人看也沒問題。

“嘿嘿,老奶奶嚇了一跳呢。”

途中看見拜託萊拉拍的,她和蒂恩•德姆•烏魯斯兩個人的合影,千穗微笑起來。

第一次與蒂恩•德姆•烏魯斯見面,是在亞朵拉梅基努斯魔槍對面的菲恩施中央議事堂議長室。

千穗到場前被事先說明為“異世界人”,蒂恩•德姆•烏魯斯當然會懷疑她的身份。

畢竟怎麼看,千穗都和安特•伊蘇拉的人民沒什麼不同,是個普通的人類。

這個環境下不用聖維生素β也能補充聖法氣,因此不用手機也能不太費力地發動概念收發,超越了語言的障壁。

她在那裡拿出了這部數碼相機。

在不存在銀版攝影法的安特•伊蘇拉,一瞬間就能畫出完美寫實繪畫的道具相當有說服力。

蒂恩•德姆•烏魯斯難以接受地多次觀察液晶畫面,總算放棄質疑接受了。



“活得一久真是能發生不少事。連異世界來的小姑娘都要參加族長會議了。”

蒂恩•德姆•烏魯斯把數碼相機還給千穗,長出一口氣。

“萊拉,蘭加小子,鐮刀小丫,赫澤爾。”

她迅速掃視陪千穗來北大陸的四人。

“我要和這孩子單獨說會話。你們出去一下。”

“哎?”

“可是……”

“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這……”

萊拉、盧馬克和鈴乃很驚訝,阿爾巴特只是沉默地站著。

“鈴乃小姐,萊拉女士,盧馬克小姐,我沒事的。”

千穗遵從蒂恩•德姆•烏魯斯催促道。

“你們在一邊看著,我和這孩子都沒法說真心話。這孩子不是戰士吧?就算相信她是異世界人,也有可能是被你們強硬脅迫來的。”

“麗蒂姆!”

萊拉為這極端的措辭提高了嗓門,但最後千穗還是得作為烏魯斯氏族參加。

鈴乃橫下心,和阿爾巴特一起把萊拉硬拽出去。

議長室暖爐中的薪柴爆裂聲持續著,辦公桌前坐著的人是安特•伊蘇拉五大陸之一的經管者,與這樣的大人物面對面,千穗突然緊張起來。

“放鬆點——就算我這麼說也沒用吧。你是叫千穗?”

“是、是的。”

“實際上,他們說的事有多少是真的?”

“哎?”

“無意冒犯,但在我看來,你並不像鐮刀小丫和萊拉說的那樣,是個能讓魔王撒旦和勇者艾米莉婭視若珍寶的大人物。更像個完全不瞭解人間疾苦、被呵護在手心裡的天真貴族大小姐。”

讓魔王和勇者視若珍寶,鈴乃他們到底是怎麼介紹我的啊。

在被無情評價的千穗來得及思考之前,蒂恩•德姆•烏魯斯繼續說道。

“不過,赫澤爾和蘭加小子在有關工作的方面值得信賴,不會推薦不像樣的人。所以我才不明白。”

蒂恩•德姆•烏魯斯說著站起身。

她的個頭可能比千穗還小,但在千穗看來就仿佛大山移動了。

“歸根結底,你到底是他們、艾米莉婭的什麼人?”

“我是……”

千穗不知為何感覺有點像在接受應募打工的面試。

雖然不知道蒂恩•德姆•烏魯斯問這個有何用意,但以千穗的性格,並不會在這種場面下耍小聰明或撒謊。

所以她誠實地回答道。

“他們的,朋友。”

“哈?朋友?”

“是的。朋友。沒有其他的了。”

蒂恩•德姆•烏魯斯受到衝擊般睜大眼睛,千穗察覺到她的懷疑,慌忙補充道。

“我很清楚安特•伊蘇拉兩年之前發生的事情。之後,說這話可能會讓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您不愉快,我在聽說了有關安特•伊蘇拉的事情之後,還是和艾米莉婭小姐和魔王撒旦成為了朋友,只是這樣而已。”

“艾米莉婭和、魔王撒旦的,朋友。你理解朋友這個詞的意思嗎?”

“一起吃飯、一起玩耍、一起工作、一起下廚、互相說些無所謂的話,我和艾米莉婭小姐與撒旦先生,一直都是這樣度過的。”

“這…………這可真是。”

蒂恩•德姆•烏魯斯扶正單邊眼鏡,呆呆地說道。

“可是之前,一直都是我在給艾米莉婭小姐和撒旦先生添麻煩,單方面被他們保護,從來沒有成為過他們的力量。所以這一次,鈴……啊,克蕾斯提亞•貝爾小姐和萊拉女士給我的機會,我會努力的!”

“……等等,給我稍等一下。你的話題對上年紀的人來說太新潮了,我有點跟不上趟。”

之後蒂恩•德姆•烏魯斯拋來大量問題,千穗全都誠實地回答了。

最開始還是面試的感覺,中途就變成蒂恩•德姆•烏魯斯單純出於興趣,對惠美、鈴乃和真奧的異世界生活提問,千穗對惠美和真奧的稱呼也恢復成平常那樣,最終談到萊拉混亂的整理習慣還沒有改善時,話題才總算平穩下來。

“哎呀哎呀,我收回最開始天真貴族的說法。你不像樣的話,就不可能越過那些一隊普通騎士團都敵不過的艱險事件。”

“沒有哪一次是憑我自己越過的。游佐小姐、真奧哥和鈴乃小姐一直在幫助我。”

“謙虛倒是隨你,但要在族長會議上出場,和那幫引人注目的傢伙在一起可贏不了。鐮刀小丫和萊拉說得好像射箭儀式是正戲,但既然我推薦了你,就把死纏著魔王撒旦的那份強韌也好好發揮出來。”

“這……這件事就別提了!哎,那就是說!”

談話過程中,她對真奧的戀慕被看破並因此遭到戲弄,但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也就是蒂恩•德姆•烏魯斯同意推薦千穗參加族長會議了。

“想要幫上傾心的男人、想要成為好友的助力,這種人比滿口說著要拯救世界人類的傢伙更值得信賴。沒問題,我來擔保,推薦你參加族長會議。”

“非、非常感謝您。”

真奧是“傾心的男人”這種話,佳織就像當媽的一樣毫不留情地迎面打出過直球,千穗感覺蒂恩•德姆•烏魯斯也突然變成了親近的存在。

可是下個瞬間,蒂恩•德姆•烏魯斯突然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直視千穗。

“最後一個問題。恐怕萊拉和鐮刀小丫也沒考慮到這一步。但赫澤爾和蘭加小子就算明白,應該也不會跟你說,我需要向你確認。我希望你在這之後再決定,是否要參與他們的計畫。如果聽了之後想要放棄的話就直說。那樣的話我就說是你無法應對我,他們就不會非要強迫你做奇怪的事了哦?”

“好、好的。”

“我聽說你們要去討伐月亮上的神明。如果你們勝利了,現在充滿世界的聖法氣可能就會消失。沒有了聖法氣,我們安特•伊蘇拉的人民就無法使用法術。這些你都明白吧?”

“……是。”

“這一次,你想借助萊拉的力量,用弓技拿到魔槍。你的弓技,會在族長會議中被大量人類看到。”

“是。”

“如果你的弓技十分精彩,在不遠的未來,你的弓技就會被用在各個戰場,會有很多人因為弓技喪命。即便如此你也要做嗎?”

千穗的表情沒有變,蒂恩•德姆•烏魯斯理解成她是沒聽懂,繼續說道。

“失去了法術這種方便的遠距離攻擊手段,之後的戰場上要發展的毫無疑問就是以弓為主的戰法。以這次族長會議為起點,以後的安特•伊蘇拉戰爭可能發生方向性的變化。這樣……”

“沒有關係。”

可千穗不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

“你說沒關係?”

“是的。沒有關係。我在族長會議上射箭,與遙遠的未來、弓術在戰場上使用,是完全沒關係的事。”

千穗對產生疑惑的圍欄長堂堂正正地說道。

“因為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已經知曉了一切,無論我做與不做,您都會為了烏魯斯氏族和北大陸的未來,不再獎勵弓術的發展吧?”

“……”

“盧馬克小姐和東大陸的人們也一樣。他們自願參加打倒神明的戰爭,承擔著不被其他國家的人理解的辛苦,比其他國家更早地思考著種種對策。我並沒有傲慢到認為自己的力量能夠改變世界。即使遙遠的未來,在戰爭中使用的力量源頭是我,那個時候的某種力量被用來做什麼,是那個時候擁有力量的人們才有責任判斷的事。而且...”

說著,千穗微笑道。

“我在這次族長會議中,必須成為真奧哥和游佐小姐、還有阿拉斯•拉姆斯的力量。不會因為可能改變世界的說法就退縮。蒂恩•德姆•烏魯斯大人不是也說了嗎。說著想要説明喜歡物件的人,比說想要拯救世界的人更值得信任。”

千穗擺正姿勢,決然說道。

“所以,我會參加族長會議。”

“……這又是。”

蒂恩•德姆•烏魯斯愣了片刻,愉快地歪起嘴。

“我太依賴碎片的力量,看人的眼光也昏花了啊。”

然後,她首次在千穗面前摘下單邊眼鏡,指了指上邊的碎片。

“這副眼鏡上鑲嵌的碎片,能讓我看出對方說話的真偽。雖然能知道對方是否撒謊,但如果對方把假的信以為真就沒辦法了,可即便如此,若是有人因為自己的恐懼而隱瞞不說,眼鏡也立刻能分辨出來。所以我太過依賴這方便的力量,一開始看漏了你身上的勇氣之光。”

蒂恩•德姆•烏魯斯笑著回到辦公桌邊,拿起一本書。

“天真的貴族?我在說什麼胡話。鐮刀小丫真是弄來一張不得了的王牌。你啊,比艾米莉婭更是塊勇者的材料。”

她隨手把單邊眼鏡放進懷中,用自己的眼瞳直視著千穗。

“你不是我真正的孫女,太可惜了。千穗•佐佐木•烏魯斯。”

“非常感謝。麗蒂姆奶奶。”

向著領會了魔王軍混亂歷史、管理著大陸之一的偉大圍欄長,千穗深深低下頭去。



當時表現得信心十足,其實聽說自己的行動有可能影響安特•伊蘇拉的未來時,千穗的確動搖了。

恐怕那份動搖也被蒂恩•德姆•烏魯斯看破了。

可是即便如此,在接受了自己的回答之後,她還是答應推薦自己去族長會議,下次見面的時候,千穗決定跟她說些真心話。

想要聽縱觀漫長的歷史、治理了許多人的大人物,講些為了成為喜歡的人的助力,一個人的行動或許也能夠改變世界的話題。

“真不可思議啊。”

比起活了幾百幾千年時光的惡魔和天使,蒂恩•德姆•烏魯斯活了還不足百年,可是在千穗眼中,蒂恩•德姆•烏魯斯仿佛更加瞭解世界。

是因為千穗也是無法活過百年的人類嗎。

還是因為對時間的感覺不同呢。

“……”

倘若如此,自己果然無法與真奧走過同樣的時光嗎。

即使能與真奧在一起,自己總有一天會老去,而真奧將一直年輕。

那時的自己和真奧,能夠擁有作為生物的同樣感觸嗎。

不會有。

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沒有過。

得出如此簡單答案的時候,千穗頓時感覺血都變冷了。

由於壽命不同,動物和人類對一年的時間感覺有所不同,千穗眼中看到的時間流逝和真奧眼中看到的時間流逝,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萊拉和諾爾德也一直懷著這樣的想法,一直沒有答案地生活至今。

可是從蒂恩•德姆•烏魯斯的話來看,萊拉經歷的時間流逝比起普通人類要緩慢許多。可以說是悠長。

真奧對時間的感覺又是如何呢。

被拖延的回答。

看不見的未來。

毫無疑問會在喜歡的人之前消逝的自己的生命。

討厭這樣。

“啊——”

千穗倒在床上,掛在窗外的月亮映入她眼中。

“想要永生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嗎。”

不分正邪的漆黑想法穿透心之角落的瞬間。

“!?”

突然窗外傳來什麼大東西砸下來的聲音,千穗嚇得跳了起來。

像是又軟又重的大球撞在玻璃上、發出巨大的響聲後又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

“剛才……有什麼。”

千穗體內的聖法氣從周圍感覺到像是奇怪嘈雜的東西。

可是比起這種事,現在更有必要的是確認窗戶壞沒壞,以及撞上來的是什麼。

“千穗!剛才那巨響是什麼!”

樓下傳來母親的聲音。

“不知道!有像是球的東西撞上窗戶了……我去看看!”

千穗喊道,小心翼翼地打開被撞上的窗戶。

幸好玻璃沒碎,但明顯能看到被什麼東西撞過的印子。

“是、是什麼呢……嗯?”

千穗小心翼翼打開的窗框上掛著什麼,她盯著看了一會。

“羽毛?”

那是黑色的鳥羽。

“什麼嘛,是飛錯地方撞上玻璃了嗎。”

是烏鴉飛著撞到了明亮的地方嗎,千穗皺著眉毛看向窗戶下邊,然後發現不大的院子正中,掉下個沒見過的、籃球那麼大的黑塊。

果然是烏鴉撞的嗎,千穗想著,突然耳中聽到了什麼聲音……不,是人聲。

“咕咕咕……啾……”

在哪裡聽過。

與外表不相稱的聲音。黑色羽毛的,鳥。

“……哎哎哎?!”

千穗連呼吸都忘了,臉孔抽搐,開著窗戶就慌忙沖下樓梯。

“等、千穗?!怎麼了?”

客廳傳來母親的呼喚,千穗顧不上回答,從玄關沖進庭院。

在庭院中央蠕動的果然是……

“卡、卡米奧先生?!”

不是黑色的雞,而是看上去像這種生物的惡魔。

“你……你是何人……嘰……啾……”

曾經在銚子海岸上現身的,魔王軍第一元老大惡魔、養育了撒旦的長輩、帕哈洛•戴尼諾族的惡魔大尚書卡米奧,為什麼會撞在千穗房間的窗戶上、又掉進庭院裡,最後變成失去力量的雞形態呢。

“請振作一點!到底是怎麼回事?!總、總之先回我的房間……哎?!”

千穗抱起無力地伏在地上的卡米奧,手卻感覺到什麼溫熱的滑溜溜的東西,不禁僵住臉。

舉起手借著黯淡照射進來的路燈光,看到手上沾的是血。

看來傷口很深。

“得、得包紮才行……卡米奧先生,撐住啊!”

“嗚、咕、雖然不知道、你是誰、感激、不盡、啾……”

是感覺隨時都可能斷掉的虛弱聲音。

不知是已經不記得千穗了,還是鳥的視角看不到這邊的樣子,或是因為受傷而意識朦朧,千穗十分動搖。

就算要抱上去,一整只雞意外很重,思考著有沒有可能不被母親發現地回到房間,也充滿不安。

而且就算說了要治療,根據目前的經驗,治療惡魔需要魔力,但今天真奧、蘆屋和漆原都在安特•伊蘇拉的魔王城,沒法立刻回來。

現在的狀態是只能依靠普通家庭的急救套裝。

最近聽說了惡魔原本是人類,但不管怎麼想這也是只雞,難道真的是鳥人嗎,混亂的各種想法在腦中交織。

“怎、怎麼辦呢,媽媽回到客廳了嗎。”

“咕、嗚……嘰……唔”

“沒、沒辦法了!趕快給附近的獸醫打電話……!”

煩惱了一瞬間,但因為“啾”聲都變弱了,千穗堅定了趕回家的決心。

可是,在她窺探大門裡的模樣時,卻發現玄關等待著意外的人物。

“不好意思,我讓你媽媽睡下了。總之燒點熱水,髒毛巾也沒關係,有的話就拿來。”

“天禰小姐?!”

站在那裡的是,睡眼朦朧、頭髮紮得比平時低、晚上的襪子和灰毛衣外套著黑色長羽絨服,顯然是邋裡邋遢的居家裝扮中被打擾了的大黑天禰。

“怎、怎麼了?什麼時候來的?!是怎麼進的我家?!”

“加加老弟為了保護這裡做的機關大概三十秒前被觸發從你的房間打開的窗戶感覺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天禰一口氣回答道,從千穗手中奪過卡米奧。

“去洗手。這是有魔力的血。可能對身體有不好的影響。保險起見,喝點那個飲料比較好。”

“啊、好、好的。”

回答間,天禰已經迅猛地把卡米奧帶上二樓。

千穗茫然了一會,很快反應過來,跑向洗手間,仔細洗掉手上的血。

“……睡了嗎。”

母親在客廳沙發上,就像夜裡才下班的父親一樣開著電視睡著了。

千穗有點不安地湊近母親的臉和耳朵,熟睡的呼吸沒有任何不正常。

她從洗手間裡拿出浴巾,水壺裡裝滿水、點起火來,焦急地等著誰燒開。

“呀?!”

突然二樓傳來什麼大的驚人的東西砸到地板上的聲音,千穗跳了起來。

好像衣櫃整個倒下來一樣,千穗沒有關火就沖上二樓。

“啊、天禰小………………哎。”

沖進自己房間的千穗看到出乎意料的場景,凝固當場。

從千穗打開的窗戶中插進的東西,其前端被天禰徒手握住。

那是分成三叉的槍尖,一臉嚴厲瞪著窗外的天禰手上,血止不住地冒出來。

“放心吧。對手好像逃了。”

天禰這樣說道。

“咕咳啾……”

她拿著卡米奧的另一隻手粗暴地垂下,兩隻手都像獵奇電影一樣沾滿鮮血。

“好、好的……手,沒關係嗎?”

“之後給我創可貼吧。”

感覺完全不是創可貼能起效的傷,但天禰滴著血,表情和之前全無變化地說道。

“這就麻煩了。居然使用這種手段,就算超加急趕過來也沒趕上。這次的目標應該不是你而是小雞,但必須考慮更嚴密一點地保護附近了。”

天禰想把三叉戟拿進房間,但是就連房間的對角線都沒有三叉戟長,中間就放棄了。

“哼,款式相當古老的武器也出場了呢。無論如何那個天界什麼的傢伙,你見過嗎?”

“見過。”

千穗表情嚴峻地點頭。

模仿火焰、尖端分成三叉的巨大的槍。

正是襲擊笹塚北高中的質點守護天使,卡麥爾的槍。

“可是這支槍,之前應該被真奧哥和艾契斯在安特•伊蘇拉破壞了。”

“你知道對方也是有社會性的普通生物吧。就算有神器和傳說中的武器之類好聽的說法,只要有製作的設計圖、材料、製作和加工場地,既能修理也能做出新的來吧……比起這個,好像有什麼奇怪的聲音?”

“糟了!忘了關水壺的火!!”

隱約聽見水壺高亢的沸騰聲,千穗吸了一口氣,慌忙沖下樓梯。

“真搞不明白千穗‘糟了’的標準是什麼。”

千穗能夠冷靜觀察窗外飛來的異形兇器,卻會被熱水沸騰的聲音嚇到,天禰苦笑著,交替看向兩手中拿著的東西。

“看來魔界發生了什麼呢。”

天禰已經知道,這只黑雞是安特•伊蘇拉惡魔中的重要人物。

重要的惡魔以這種形態現身日本,怎麼想都應該是發生了緊急而重要的事態。

“啊啊好麻煩!已經不想再管了!跟我沒關係!在你們那邊解決!不要再來這邊了!”

一手是沾滿鮮血的惡魔。

一手拿著巨大的兇器。

質點的後代大喊出的五七五七七短歌,聽到的只有....

“……魔王大人……顏面……啾……”

本應在負責指揮搜索魔界最後的諾亞的齒輪——星際寶石的,卡米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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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8-22 01:14 PM

后記 —AND YOU—

有關情人節最應該被稱贊的人,是最初想出人情巧克力這個點子的人——我聽過這樣的說法。

即便沒有特別需要發揮勇氣贈送本命巧克力的喜歡的人,也可以給平日關系不錯的對象送些輕巧的巧克力,是這個說法,類似這樣的之類。

用這樣的理由之類,懷著不同的想法買巧克力的人也會增加。

我聽說如今日本的巧克力市場,僅二月十四日一天賣出的就占國內巧克力年度消費量的二成。

近年也有一些說法,出于廢除繁文縟節、維護職場環境之類的觀點,職場的人情巧克力有所減少,因此以后的情人節,又會恢復成確有戀心的女性告白心意、或是日常中為了人情而送出巧克力的,具有情人節原本功能的模樣吧。

這樣想想情人節的歷史,反過來說策划出白色情人節的人,可能也沒想到最后會變成現在這樣。

名為“白色情人節”的紀念日,這個習慣是從日本開始的。

情人節的由來和起源,有上可追溯到羅馬帝國時代等多種說法,但白色情人節就是全國甜點工業協會在一九八〇年,將每年的三月十四日定為“白色情人節”。

最初賣回應情人節的點心的店是哪一家,有很多說法,但無論如何,點心業界都打算“創造一個讓世界公認的給情人節回禮的節日吧!”並開始了這個節日。

根據日本的傳統,節日向上送的禮物要返還一半或三分之一,反過來說收到東西卻不回禮就違反了禮儀風俗,會讓人不安。

所以設計回禮的日子很快就被接受,不知何時起,“白色情人節要還情人節的三倍禮!”之類的,仿佛能干的銀行家制造出的謎之嚇人習慣也悄悄傳開,變成收到巧克力就要用飾品等普通禮物回禮的事態。

全甜協是制作甜品,也就是糖果類公司的業界團体。

因此歸根結底,白色情人節要送巧克力作為情人節的回應,也被宣傳為“送糖果的日子”,但三月十四日糖果大賣之類的報道現在還沒見到過,大概是沒有達成最初發起時的目的吧。

有時情人節會被發表“點心業界的陰謀”之類不正常的意見,但剖析歷史就能明白,其實白色情人節才是由于點心業界的策略發祥的。

嘛不管陰謀還是怎樣,世界上的所有習慣,都是迎合著時勢、氣候、地域、風土等要素,被人類想出來才會開始,然后被許多人效仿並萌芽,隨著時間發展而多次變化,才成為現在的形式。

所以習慣受到情勢氣候地域性等等影響,現在也在稍微變化,在遙遠的未來也有可能變得全然不同,甚至斷絕。

本書《打工吧!魔王大人16》正是講述了偶然之間的細小行動,可能會影響將來許多人的生活方式和習慣,這樣的故事。

我不打算用蝴蝶效應這樣龐大的詞,但人只要活著,就會直接或間接地對世界產生某種影響。

盡管改變世界上已經固定的某種習慣,但與人的主觀願望無關,這個瞬間也在讓“世界”產生小小的變遷。

在變遷的漩渦中掙扎著尋找未來的方向的人,這次他們的故事如果讓您愉快,是我的榮幸。

那麼下卷再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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