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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7-8-27 12:09 PM

川原礫 -【Sword Art Online 刀劍神域.十九】Moon Cradle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7-8-27 09:53 P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Under World 在經歷了近三百年的戰爭,終於合而為一。不知從哪裡出現的《貝庫塔的迷路人》僅僅一人便將黑暗神打倒,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和平。

    但是,在這樣的人界中樞,白堊之塔《中央大教堂》裡——晉陞到《見習整合騎士》的蘿涅·阿拉貝爾,從人界最高意志決定者《代表劍士》桐人那裡,聽到了具有衝擊性的話語

    「——總有一天會再度爆發戰爭」

    點綴描繪了 《 Under World 大 戰 》 之後的 《 Alicization 篇 》 最後的插曲!

【原日文書名】: ソードアート・オンライン 19 ムーン・クレイドル

【原所屬文庫】: 電撃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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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7-8-27 12: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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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以白堊圓柱連接而成的走廊裡,迴響著兩個腳步聲。

    跑在前面的是身著灰色輕鎧甲,腰間掛著細劍的,有著略長的深棕色頭髮的少女。

    一隻全身包裹著淡黃色皮毛的幼龍搖著長長的尾巴緊緊追隨在少女身後。尚未長角的龍頭比少女還要高那麼一些。

    少女名為蘿涅·阿拉貝爾。幼龍名為月驅。

    這如童話般美麗到讓人莞爾的場景,使人完全無法想像,數年後少女與幼龍會成長為Under World 中具有最高戰鬥力的《整合騎士》。

    然而,哪怕是現在,實際能和這位少女在劍和術式上對抗的人類在全世界也不過百人。

    少女因在令人恐懼的《異界戰爭》及隨後的《四帝國大亂》中戰鬥於最前線,以史上最初經實戰而建立的功勳被任命為見習整合騎士。

    話雖如此——

    自那之後,經不斷磨礪而終於有所成果的少女的劍技,恐怕再也沒有於戰場加以施展的機會了。

    因為 Under World 在近三百年的動亂後,終於迎來了真正的和平。

    人界人、暗黑界人、哥布林、Oak、Ogre、巨人間締結了六大種族永久和平條約。對民眾加以暴虐統治的四大皇帝家族和上級爵士的特權也被廢除。

    通商的馬車不斷通過已然崩毀的《東之大門》,在央都聖托利亞的各處也可見到來自暗黑界的觀光客。過去曾將兩個世界分隔的恐怖與不理解,如同暖陽中的殘雪一般毫無蹤跡地融化。

    大概不會再次沾染敵人鮮血的劍於腰間晃動,在因被圓柱遮擋而呈現出斜條紋模樣的絢麗日光中,少女和幼龍仍在奔馳。

    「卡卡」「啪啪」的步音漸行漸遠,直至消散。

    不知從何冒出的大蝴蝶,在二度陷入靜寂的走廊內悠然地起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7-8-27 06:26 PM

1

    「蘿涅,這邊,這邊!」

    蘿涅聽到聲音踮起腳尖眺望,終於在人牆的另一側看到了好似要燃燒一般的晃動著的紅發。

    在中央大教堂的術師及其他職員間說著「對不起,對不起」低頭跑過。一副看著礙事者的表情轉過來的人們,注意到蘿涅後面的月驅,像是吃了一驚般讓開了道路。

    終於擠到最前面的蘿涅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真是的,太慢了!都已經開始了啊!」

    蘿涅向面前嘟著臉的紅髮親友低頭再次道歉。

    「對不起,不知道該穿什麼……」

    「不知道……到頭來還不是穿成一副老樣子嗎。」

    露出呆然表情的少女名叫緹卓·施特莉涅恩,和蘿涅一樣是見習整合騎士。和髮色很像的葉紅眼瞳閃爍著光芒,久經鍛煉的身體上穿著印有可愛圖案的上衣和藍色裙子。腰間的紅

    色皮革劍鞘可以說和這套裝扮十分相配。

    果然該穿著上周買的那件像披肩一樣的帝國南部產外套過來的啊,蘿涅帶著這份悔意移開視線,看到另一邊緹卓所養育的幼龍·霜笑正碰著月驅的鼻子,而更遠處的一位青年則呵呵地露出了笑容。

    雖然相比青年更像是少年,但他外觀上卻更像大人。腰間懸垂著華麗的長劍和兩把從中間彎曲的投劍。劍的優先度相當高,但那投劍更是不凡。如同薄紙一般的銀製武器,乃是世上為數不多的《神器》級武具。

    蘿涅趕緊右手握拳水平於胸前,左手放在劍柄上向他行了一個正式的騎士禮:

    「早上好,雷恩利大人。」

    聽到聲音的整合騎士雷恩利·Synthesis·Twenty-seven 在兩匹幼龍的另一端苦笑著回答。

    「早上好,蘿涅小姐……不用這麼害怕也可以啊,今天可是難得會有的祭典呢。」

    「祭典……是什麼呢?」

    蘿涅歪著頭思考了起來。今天——也就是人界歷的三八二年的二月十七日,在日曆上是完完全全的平日。不論在去年發佈的《人界基本法》上,還是現在正在進行修訂工作的《禁忌目錄》上,都沒有任何一行寫著慶祝這一天的內容。

    然而只要環視周圍,就能看到在寬廣的中央大教堂正面廣場上,有著如同令所有職員都擠過來一般熱鬧的大批觀光客。手拿著茶、酒或是零食的他們引發了相當的騷動。

    不僅如此,平常關閉著的教堂正門,今天似乎也對央都市民開放了。正門內側左右緊急設置了趕造的觀覽席,觀光客人數恐怕已經超過了一千人。

    「……嘛,除了祭典倒也沒什麼可以描述這種狀況的了。實在沒辦法,因為前輩……不,代表劍士大人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肯定就會變成這種樣子。」

    蘿涅對緹卓帶著呆滯的表情說出的話點點頭回答道:

    「是這樣呢……今天別把大教堂毀了就好……」

    三人的視線前面是——

    矗立在那裡的不知道該說是什麼的東西。

    那個東西位於鋪設著純白石板的正面廣場中央,由黃色繩子圍出的邊長一百 Mel 的正方形空間的正中,還發出奇怪的「噗噗」聲。簡單來說,就是《像是金屬製的龍一樣的東西》。

    然而,尖銳伸出的頭部材質卻是透明玻璃,這證明它並非只是一個擺件。極為平坦的身體左右延伸出短短的翼,大大地膨脹著從後部伸出的,並非雙腿而是兩個巨大的筒。尾巴也並不存在。

    全長大約五 Mel 的《那個東西》以最下面的大筒直立著,但從後部可以看到的跳動著的橙色火焰已經讓人搞不清它到底是什麼了。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有相當不好的預感。

    在心裡這樣自言自語的蘿涅將視線從金屬飛龍上移開,耐心注視著旁邊的三個人影。

    這麼注視著的時候,其中的一人——栗色的長髮飄舞於微風中,穿著珍珠色裙子,腰間掛著細劍的年輕女劍士,似乎是注意到了蘿涅的視線一般轉過臉來。之後她露出微笑,抬起右手向蘿涅示意。

    「喂,快來這邊。」

    被緹卓嘻嘻笑著拍了一下後背,蘿涅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不由得跨過了面前的黃色繩子。月驅也像是理所當然一般地跟在她的後面。

    意識到大家的目光一齊聚在自己身上,蘿涅趕緊縮起頭從小路穿過廣場。到達女劍士的身邊後,先伸手行了一個騎士禮才說道:

    「早上好,副代表大人。」

    「早上好,蘿涅小姐。在如同祭典的今天,該更開心一點才好啊。」

    看著她令人恍惚的美麗臉龐上露出輕鬆的微笑,蘿涅也放鬆下來回答。

    「是,亞絲娜大人。」

    「明明都說了不需要加《大人》這個稱呼的。」

    哪怕她嘟起嘴這麼說,蘿涅還是很難接受這麼做。

    面前站著的這位比蘿涅看起來稍微年長的女性——人界統一會議副代表劍士亞絲娜,對於所有人來說,某種意義上是比代表劍士更應當加以尊敬的對象。要說原因的話,她可是作為創世神話三女神之中的《創世之神絲提西亞》的轉世而被大家信仰著。

    儘管少女自己一直堅決否定自己是神明,但蘿涅在過去的異界戰爭中,曾近距離目擊到亞絲娜一劍揮下,大地便出現巨大的裂縫。看到了那種場面,根本就不會考慮在她的名字後面省略《大人》這個稱呼。

    雖然騎士團章上記載了『不得加上《大人》的稱呼』的話就不可能不服從,但蘿涅還是帶著堅定的意識搖了搖頭。亞絲娜苦笑了一下,聳聳肩切換了話題。

    「說起來,蘿涅小姐,你最擅長的神聖術是熱素系統吧?」

    「嗯,是的。」

    蘿涅不解地點了點頭。亞絲娜將臉貼過來小聲繼續說道。

    「那稍微有一個請求呢。如果存儲在《那裡》的熱素要暴走了的話,可以告訴我一下嗎?」

     「誒,誒……?熱素,存儲在那裡?」

    一時間還沒明白這句話意思的蘿涅再次眨眨眼轉過身去。

    在視線前方矗立著的高大金屬飛龍旁邊,兩個男人正在爭吵著什麼。

    「聽好了,阿桐,不管這個熱素密封罐的天命在計算上能承受多少熱量,也要對其充分供給凍素!本來你小子就不擅長凍素術式,哪怕只有一瞬間來不及生成因子,那個瞬間密封罐就會爆炸了!」

    喊著詳細意義不明但實際上極為危險的話的,是留著漂亮鬍鬚的五十歲男性。這個名為薩德雷的人是蘿涅也熟識的,央都聖托利亞首屈一指的金屬細工師。之前很長時間都在平民區經營店舖,但在《四帝國大亂》中為騎士團提供幫助,借此機會就任成為了中央大教堂工廠的廠長。

    聽著名為薩德雷的金屬細工師的牢騷,像是小孩子一般嘟著臉的那個人—— 則是黑髮黑眼的,一眼看去和普通人無異的青年。

    穿著相當長袖的上衣和褲子,外面套著奇怪的灰色衣服。腰間沒有武器。戴著茶色手套的雙手繞在背後,臉上帶著些許厭倦回答薩德雷老人。

    「喂喂,這種事情已經聽夠了啊。再說了,先生差不多也別用那個《阿桐》稱呼我了好吧。」

    「嘛,休想。從三年前你拿著那個超硬的樹枝到我的工房,把那個磨成劍耗費了我貴重的六塊黑煉巖的砥石的時候開始,我就決定要永遠這麼叫你了。」

    「……切,要是沒有那把劍的話,現在這個世界可是會變成相當不的了的樣子啊……」

    嘟噥著的青年突然回過頭,看到了蘿涅的身影。

    從初次見面時起絲毫沒有改變的,像是小孩子一樣稚氣未脫的調皮面孔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看到他笑出來的蘿涅,內心深處緊緊地揪了一下。

    為了不將這個感情表現出來,蘿涅一邊忍耐一邊急忙低頭說道。

    「早上好,桐人前輩。」

    這裡本想加上《大人》的稱呼,但實際上已經下發了對他大人稱呼的《大人禁止令》。

    因此現在蘿涅不得已只能使用當他們都還是學生時使用過的《前輩》這一敬稱作為稱呼。

    過去是北聖托利亞帝立修劍學院的上級生,現在則是人界統一會議代表劍士的青年——桐人,笑著揮揮右手回答道。

    「早上好,蘿涅!月驅也很精神啊!」

    跟在蘿涅後面的幼龍發出「咕嚕嚕嚕」的鳴叫聲,扇動著小翅膀飛到他面前,毫無顧慮地舔著桐人的臉頰。蘿涅也向旁邊看著他們露出微笑的薩德雷廠長打了招呼。

    「早上好,老師。」

    「哦哦,早上好,蘿涅小姐。」

    趕緊靠近露出一反常態的柔和笑臉的老人,蘿涅小聲詢問道:

    「那,那個……剛才您所說的,熱素密封罐,到底是什麼啊?」

    「就和它的名字一樣啊,來,看看那邊的《機龍》試作一號的臀部。」

    「ji……long?」

    雖然是沒聽過的詞語,但蘿涅很快就明白其所指的是眼前矗立著的金屬製飛龍。

    一邊對於把這個沒有生命的東西稱作龍感到一些違和感一邊眺望過去,從膨大的橢圓形臀部的位置,正發出「噗噗」的奇妙的聲音。

    「那邊用西方產的阿達曼特鋼製造的兩個容器裡,每一個都封有十個熱素呢。」

    「誒……誒誒!?」

    聽到這句話的蘿涅被嚇的整個人向後仰去。

    熱素乃是神聖術之源的八種屬性因子中最難以對付的存在。與可在空中常時維持的凍素和風素不同,生成並加以釋放的瞬間就會伴隨放出的高熱反應並消失。如果呼出熱素,在進行加工處理之前決不能切斷意識,因此對於以術師為目標的孩子們,這一教學乃是基本中的基本。

    「怎,怎麼會這樣……哪怕是耐熱性再好的阿達曼特鋼,如果和十個熱素接觸著不管的話,總會熔化爆炸的吧!?」

    「這可花了一番功夫呢。容器外側,可是繞了用高耐凍性的尤魯德大蜈蚣的殼造出來的管子呢。通過跟這些管子連接的凍素密封罐供給冷氣,防止燃素罐熔化,可是相當複雜的裝置呢。」

    「…………哈,哈啊…………」

    雖然說下了番功夫,但對蘿涅來講熱素和凍素乃是歸屬於神之秘跡一般的神聖術之源,與加工金屬和甲殼的鍛冶/細工技術可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將這兩者加以組合會變成什麼樣子,這樣的事情一次都沒想到過。

    「…………那,那個的話,應該能正常工作吧……」

    聽到蘿涅呆然下的話,薩德雷老師攤開強壯的雙臂說道。

    「我也不知道。」

    「誒誒!?」

    「乘上機龍的又不是我,是阿桐啊。」

    「誒誒誒——!?」

    乘上去——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蘿涅戰戰兢兢地轉過臉,抬頭望向坐落在那裡的《機龍》的前端。

    注意到由透明的玻璃板組合成尖銳形狀的頭部內側,設有一個不論怎麼看都只能認為是椅子的東西。椅子周圍是彎曲著的金屬管,奇怪的圓形板上有著好幾個突出位置。板子中央附著著一根細針,細針似乎正隨著奇怪的「噗噗」聲微微顫動著。

    「…………難,難道說……什麼人坐在那裡,然後……將熱素解放……從臀部的筒裡噴出火焰…………」

    「嗯。飛起來。就像飛龍一樣。」

    回答蘿涅的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旁邊的桐人。

    此外他的旁邊,月驅聞到了《機龍》金屬翼的味道,不高興地從鼻子裡發出哼的鳴叫聲。

    「太……太,太,太亂來了,前輩!!」

    蘿涅抓住桐人那件奇怪衣服的袖子,拚命地喊出來。

    「要,要是二十個熱素暴走的話,整個都會被吹飛的吧!對對對了,還是用風素吧,就像大教堂的升降盤那樣!」

    「不行啊……那個是封閉在升降洞裡面,所以通過風素的壓力就可以上升或者下降了。要是想在什麼都沒有的空中飛行的話,就只能靠熱素的爆發力……」

    說到這裡桐人笑了一下,環視周圍繼續說道。

    「而且,都已經來了這麼多人了。現在要是說中止什麼的話,肯定要引起第二次央都大亂吧。」

    「把,把他們集合到這裡的不就是前輩你自己嗎!!」

    今天在這個中央大教堂正面廣場上集中了這麼多人,乃是桐人本人將《大教堂工廠公開實驗》廣而告之的結果。

    如今已經成為最大騷動來源的人界代表劍士殿下所做的什麼事情又會為迎來和平的Under World 帶來什麼,對於在上次的《北方洞窟守護龍再生實驗》中大為享受的職員和市民來說,再次聚集而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當時,如果在與甦醒了的白龍的問答中桐人稍微錯了一點的話,大教堂的樹木被凍住這種程度的結果無論怎樣都無法了事。瞭解這一情況的蘿涅不由得身體向後倒去。

    在身後支撐住她的,是緊靠在後面的副代表劍士。似乎和桐人交往了很長時間的亞絲娜,帶著像是達觀又像是放棄一般的表情說道:

    「已經沒用了喲,蘿涅小姐。都到這個地步了,就只能堅持做下去了呢。」

    「怎、怎麼會…………不…………也是這樣呢…………」

    左右搖了搖腦袋的蘿涅,在腦海中整理思緒後點了點頭。這幾年來,她已經徹底理解了桐人只要想到什麼事情就《只能堅持做下去》這一事實。

    至少全力避免出現大慘案吧!蘿涅在心中自言自語著,將精神集中在《機龍》的心臟部位。

    雖然說被任命為見習整合騎士,蘿涅終究還是尚未到達自如操作《心意》這一騎士最高奧義的領域。像桐人等上位騎士那樣通過心意將行使神聖術的術式縮小到極限完全不可能做到,但感知現在生成的因子狀態這種程度似乎還是可以做到的。

    就和薩德雷老師說的一樣,可以感覺到機龍的內側封有非常多熱素。然而,熱素絕不可能像是大人一般並排排列。它們不高興地抖動著,以若有縫隙便會將周圍的殼一口氣吹飛一般的態勢跳動。

    因子階段就已經如此混亂,要是解放出來的話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雖然蘿涅感覺背後有一股冷意,但之後就只能注視著結果了。

    「那個……總之已經和熱素建立交感聯繫了,亞絲娜大人。現在基本在正常控制範圍內……」

    聽到蘿涅小聲說出的話,旁邊的亞絲娜也低聲回答。

    「謝謝你了。那麼,就這樣保持回路暢通吧。」

    「好,好的。」

    蘿涅點頭的時候,位於稍遠處的桐人大聲說道。

    「好,那麼就開始吧!亞絲娜,倒計時就麻煩你了!」

    「為、為什麼是我啊!」

    「從過去開始突入 Boss 房間的時候倒計時什麼的都是你做的吧——」

    聽到桐人謎一般台詞的亞絲娜搖搖頭說著「真沒辦法」,伸出右手開始詠唱神聖術的起始句:

    「System Call!」

    接著,流暢地組成了由風素和晶素組成的《廣域擴音術》。儘管她也還在修習心意的途中,但在術式的把握和應用上,如今大教堂的高位術師們已經無法與她匹敵了。

    亞絲娜向著在空氣漩渦中央形成漏斗狀的玻璃薄膜,以極為清澈的聲音說道:

    『前來的各位,讓你們久等了!現在,我們將進行中央大教堂工廠所制《機龍·試作一號》的飛行試驗!』

    經過放大的聲音在廣場上迴響,在細繩對面站著的大教堂職員們和正門內側觀眾席上的央都市民們一齊發出了「哇啊!」的歡呼聲。如果仰望北部聳立的中央大教堂的話,可以看到位於地上三十層的陽台上,整合騎士們的鎧甲也反射出耀眼的光輝。

    在歡呼與鼓掌中,桐人向觀光客們揮手,開始登上支撐機龍的階梯。很快他就到達龍頭位置,隨後碰觸了透明板的一部分。隨著透明板啪的一聲打開,桐人的身體滑入了內部。

    在向著天空設置的椅子上坐下,用皮帶固定身體,再低下頭將巨大眼鏡戴在臉上後,桐人向位於地面的薩德雷老師伸出了左手的拇指。

    薩德雷老人回過頭,後退到比蘿涅和亞絲娜所處位置更後面二十 Mel 左右的地方。蘿涅也在保持與熱素的交感狀態不被切斷的情況下,慎重地保持距離。

    『那麼,開始讀秒!各位,請一起和我倒數!』

    亞絲娜帶著已經習慣了的樣子向觀眾呼喊。之後她高舉雙手伸出十指:

    『準備,十!九!八!…………』

    一千多人的聲音隨著亞絲娜手指彎曲的倒數響起。仔細看過去,可以看到緹卓和雷恩利也帶著笑容倒數著。
緊緊抱著旁邊月驅的頭,蘿涅也一起喊了起來。

    『七!六!五!』

    突然,熱素的震動開始增強了。桐人開始用心意直接控制它們。

    桐人那極其強烈的心意力量,通過因子的媒介,流入與之交感的蘿涅心中。

    再一次,心中被緊緊揪住。

    ——不可以,只有這份感情絕對不能表現出來。

    ——作為前輩的近侍,直到老去,至天命耗盡之前,都必須讓這份感情靜靜地沉睡。

    蘿涅盡量不讓這個想法被旁邊的亞絲娜感覺到,快速地眨了眨已經稍微發熱的雙眼,拼命喊出聲音。

    『四!三!二!』

    咻…………機龍運轉的聲音開始逐漸增強。帶著暗銀色光輝的巨大軀體劇烈震動,底部

    的筒中洩出的光從紅色變為橙色,最終變為黃色。

    『一!…………零!!』

    倒計時搖晃著廣場石板的同時,聽到了桐人微弱的喊聲。

    「Discharge!!」

    將因子解放的命令術式。

    之後,二十個熱素一齊炸裂,將其中蘊藏的威力釋放出來。

    隨著巨大的衝擊聲,機龍下面噴出了劇烈的白色火焰。火焰將擁有近乎無限天命的大理石板燒紅,捲起了巨大的煙塵。觀眾間響起一片激烈的呼聲。

    從煙塵內部——

    如銀色的箭矢一般,金屬龍化作一道直線飛出。

    接著,蘿涅聽到了至今從未聽過的高亢的金屬音。機龍的兩個大筒拖著長長的火焰尾巴,向著更高,更高的地方飛舞。

    蘿涅通過舉起的雙手傳來的痛感,感受到了被解放的熱素的猛烈程度。本來不論是何種素材製作的容器都會因超高熱而一瞬間天命全損,機龍整體也會發生大爆炸。然而,通過埋入密封罐的管道依次送入超低溫的凍素,就可以抑制容器的熱量。結果,熱素的爆發力就會從噴射筒向一個方向釋放,讓巨大的機龍直線飛行。

    如今,在 Under World 歷史上,第一次有人乘坐飛龍以外的東西在天空中飛翔。

    「…………好厲害……」

    蘿涅的雙眼,因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理由而滿是淚水。

    已經歪曲的視線彼方,銀色的機龍飛越中央大教堂,在空中不斷加速。

    如果機龍只停留在地面上,因為不停生成的凍素的緣故,周圍的空間神聖力不過數秒就會枯竭,但只要高速移動,就可以通過空間內神聖力的供給加以補足。這樣的話,那條人造的龍——可以到飛龍無法到達的高度——這種事也是可能的。

    思考到這裡的瞬間,蘿涅領悟到了人界代表劍士真正的意圖。

    桐人並沒有只將讓它飛起來作為目的——如果,通過那個機龍,可以跨越不論何種生物都無法跨越的《世界終焉之壁》的話…… 然而,這一想法掠過的瞬間,蘿涅突然感覺到了熱素膨脹的氣息。

    密封罐開始膨脹。因其高熱量而熔化。雖然不明白理由,但恐怕是降低溫度用的凍素出現了供給遲滯現象。

    「亞、亞絲娜大人!熱素——」

    剛剛說出話的瞬間,令人不快的「砰!」聲響起,可以看到一側的噴射筒漏出黑煙。

    緊接著,機龍開始繞著錐形軌道回轉。方向向南側偏移,在它的前面——

    是中央大教堂第九十五層位置的牆壁。

    「要,要撞上了!!」

    蘿涅雙手緊握在胸前喊道。觀眾們之間,也傳來了高聲的悲鳴。

    「鏘!」的一聲,亞絲娜突然將細劍從腰間拔出的聲音響起。

    索爾斯之光被世界上最為美麗的刀身份為七色閃耀,亞絲娜將細劍徑直指向了大教堂。

    「……好!」

    在亞絲娜發出這完全不像神一般的聲音的同時,細劍的劍尖輕輕向左移動。

    就像是被這劍尖拉過去一般,巨大的中央大教堂從第九十五層以上的部分,隨著一聲巨響,向西側移動了一下。

    在這一瞬出現的空間,使拖著黑煙的機龍順利通過了。

    在遙遠的南側天空,放出令人目眩的閃光。

    咚的一聲,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響。

    雖然已隨著機龍的上升而耗費了相當的量,但二十個熱素同時解放的威力仍然極為驚人。

    因為每根手指通常僅能操縱一個因子,故而不論位居何等高位的術士,同時生成十個因子便是極限。雖然在傳聞中有著過去於公理教會執掌權柄的首席元老可以連腳趾也加以利用而操縱二十個因子、已不在人世的最高祭司 Administrator 將頭髮也作為末端而能操縱近百個因子的說法,當然蘿涅並沒有直接看到過那種場面。

    連身為騎士的蘿涅都已是如此,擠在大教堂的市民們則更為震驚。隨著遙遠的高空中產生的猶如第二個索爾斯般的橙色閃光,如撼動天地般的轟鳴傳到地面的時候,大量的觀光客都雙手抱頭發出了悲鳴。

    然而理所當然的,那只是未經加工的熱素在上空爆炸了而已,相比華麗的爆炸場景,不管會產生怎樣的危害,都無法波及到相距數百 Mel 的地面。

    在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的觀光客們的視線前方,濃密的黑煙無聲地擴散開來,掩蓋了再次歸位的大教堂最上方部分。

    兩個月前在這個廣場曾發射的慶祝新年煙花而產生的數倍於此規模的爆炸中,乘坐鋼之龍的代表劍士到底變成什麼樣了——恐怕所有人都在這麼想。當然蘿涅也是如此,她雙手緊握在胸前,睜大雙眼看去。

    「桐…………」

    桐人前輩!

    想要這樣喊出來的瞬間,旁邊的亞絲娜輕叩了下她的肩膀說道:

    「沒事的啦。」

    在這沒有一絲動搖感覺的冷靜聲音響起的同時,有一個小小的影子突破黑煙底層緩緩落下。

    是人。明明構成機龍的所有金屬都已蒸發成為空間力而擴散開來,而旋轉下落的那個人的灰色大衣卻看不到一點燒焦的痕跡。

    那個人影突然伸出了雙臂。

    袖子部分的皮革如同融解一般流動著,變為薄翼的形狀,從肩部伸出。

    像飛龍似的雙翼拍動了兩三下後,下落的勢頭慢慢減緩,最後完全靜止了。

    隨著最高祭司的死本應失傳了的飛行術。不對,正確來講這並不是術式。通過心意將衣服變為真正的翼,將『自己是可以在空中飛行的生物』插入了《世界之理》。

    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人類,現在除了他以外便再無第二個存在。抬頭仰視的觀光客們一齊發出的驚呼,隨之變為了巨大的歡呼聲與掌聲。

    雖然當初所定為目標的《機龍飛行實驗》可以說有一半以上失敗了,但桐人仍帶著笑顏向觀眾們揮手,飛舞著緩緩降下。蘿涅仰視著他的身影拚命拍著雙手。將不得了的想法付諸實踐,然後極可能又引發不得了結果的桐人的行為,不論經歷了多少年似乎都毫無改變。

    臉上明明還掛著笑,但蘿涅卻注意到自己的雙眼已經濕潤。

    緊閉雙眼,拂去淚水,她在心中暗自祈禱著。

    如果能實現的話,這樣的日子希望可以永遠延續下去。

2

    中央大教堂第五十層,被稱為《靈光大迴廊》的廣闊空間,現在則被作為《人界統一會議》的議事堂。

    過去只有被磨光的大理石鋪設的地面中央,如今安放了由白橡樹的古木切削而成的巨大圓桌,周圍則有二十把椅子環繞。

    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縮著頭坐著的便是桐人。站在他面前的魁偉騎士,以堪比雷鳴的聲音說道:

    「今天的事一定要讓我抱怨幾句,代表劍士殿下!!」

    「…………是。」

    「你應該不會忘了自己曾對著劍發誓,說這次絕對不會破壞任何東西了對吧!!」

    「………………是。」

    對著人界最強的劍士像是教師一般叱責著的,是一名身上穿著粗獷的紅銅鎧甲的騎士。

    他有著剛毅的面容,削短的頭發和銳利的眼瞳是火焰的顏色。名為迪索魯巴特·Synthesis·Seven 的他,乃是最古老的整合騎士中的一員。

    「如果沒有亞絲娜大人為我們顯現神力的話,現在大教堂的九十五層以上都要被燒焦了!雖說是無人樓層,但擁有歷史傳統的《白堊之塔》如果變成了《黑炭之塔》的話,央都的百姓們會何等的歎息與悲傷!說起來,代表劍士殿下嚴重缺少了自己有重要責任的立場的自覺!術式及工具的準備,交給以此為天職的術士和鍛冶師就可以了!」

    如同要永遠持續下去一般的迪索魯巴特的說教,被稍遠處靠在桌子上的苗條騎士打斷了:

    「差不多就這樣吧,迪索魯巴特。代表劍士殿下簡直就像日光下的蟲子一般要枯萎掉了呢。」

    帶著笑聲以嬌艷的聲音說出這句話的,是穿著如同鏡子一般光亮的鎧甲,波浪狀的黑髮垂到背上的女騎士。左腰佩帶著白銀劍柄的細劍、右臂則抱著在人界很少見的藍發的,約兩歲的幼兒。

    「是,但騎士長……」

    「再這麼叱責下去,代表殿下恐怕連從家裡出去都會很困難的吧。他可是要準備下個月和暗黑界間的合議呢。」

    有著如大朵綻放的花一般嬌艷美貌的,被稱為騎士長的女性,名為法娜提歐·Synthesis·Two。從她現在輕輕搖著幼兒的樣子,無論怎樣都看不出她是位居第二代整合騎士團長這一要職,擁有世界最高級別劍力的人物。

    法娜提歐走到仍然消沉地低著頭的桐人面前,帶著嬌艷的微笑說道:

    「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差不多也該成熟一點了呢,小伙子。」

    聽到這句話稍微抬起臉的桐人,臉上帶著苦笑回答道:

    「《小伙子》這個稱呼可比《代表殿下》更讓我害怕啊。」

    「呼呼,讓你害怕的不是就在後面的暗處嗎?」

    法娜提歐這樣說著,斜眼看向抱著雙臂站立的副代表劍士亞絲娜的身影。雖然她也帶著笑容,眼睛卻微微顫動著。

    法娜提歐隨後向站在裡圓桌稍遠處的柱子旁的蘿涅看了一眼,意義不明地眨了眨眼睛後露出了有點調皮意味的笑容。但她擺正臉色,砰的一聲拍了拍桐人的肩膀。

    「嘛,這次沒造成什麼損害,所以也就不繼續苛責你了。作為交換,到晚飯之前煩請你認真辦公哦。」

    「…………是。」

    抓住就像認命了一樣點頭的桐人的雙肩,連同椅子一起轉向圓桌之後,法娜提歐又一次看向蘿涅,招了招手。走近之後,將抱著的幼兒伸出來。

    「蘿涅,有點抱歉可以幫我照顧一下貝爾切嗎?最近讓他一個人玩的話會破壞各種東
西。」

    「是、是,我很樂意!」

    蘿涅這樣回答著,伸出雙臂接住了騎士長手中睡覺的幼兒。這時候,對於手臂上的重量她大為吃驚。雖然蘿涅作為見習整合騎士,可以單手揮動長達 2Mel 的人界軍製造的大劍,但她覺得小孩子的重量和武器可以說有著完全不同的含義。

    將雙臂重新緊抱在胸前的時候,一歲的小貝爾切發出了「嗚呀嗚呀」的聲音,但之後就再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蘿涅向法娜提歐行了一禮後,回到了牆邊。在那裡等待著的月驅,伸出鼻子充滿興趣地聞著味道。

    桐人、亞絲娜、法娜提歐和迪索魯巴特,還有曾被稱為修道士的聖神術師團的團長和大教堂各個部局長在圓桌邊隔開適當的距離坐下,立刻開始會議:

    「首先,是日前報告過的,《終結山脈》南洞窟的再開通……」

    「雖然洞窟的挖掘可以做到,但在南方的密林地區建設街道需要相當多的時間……」

    今天的會議並非正式評議,因此作為見習的蘿涅並沒有必須出席的義務。實際上,她的搭檔緹卓說著要學習不擅長的術式,而將自己關在大圖書室裡。

    然而,蘿涅卻有著不論怎樣都想悄悄詢問桐人的事情。上午看到飛行實驗的時候,突然產生的想像的真假不管怎樣都非常在意。桐人一旦稍微離開了自己的眼睛,就馬上會跑到大教堂的什麼地方——在不好的情況下會跑到聖托利亞的商店街,更過分的時候會飛去人界的某處街道或村莊,因此打算在這個會議一結束就趕緊抓住他。

    在心意的修行中,也有過在細鐵柱的頂端單足站立數個小時的經歷,只是背靠柱子等待會議結束這種程度與那相比根本不算什麼。幼龍月驅相比於緹卓的霜笑更加老實的性格,也不會厭倦了就去咬柱子吧。

    蘿涅耐心站在柱邊,耳邊聽著活躍的議論的時候,突然懷中的幼兒打了一個可愛的噴嚏。

    雖然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但不知道他是否著涼的蘿涅還是橫向移動了幾步,讓從高處窗戶射入的索爾斯之光直接照到他的身上。鬆軟的藍發閃閃發光,光芒灑在肉嘟嘟的臉頰上,這純潔無垢的美麗讓蘿涅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嬰兒,嗎……

    蘿涅帶著微笑在心中自言自語。

    同時,她的意識,又迷失在上個月回到央都北部的家時,那段實在很難說是開心的記憶中了。

    阿拉貝爾家歷代,在舊貴族制度中都是敘列最低級的六等爵士的家族。

    生活絕對無法稱得上富裕。並沒有上級貴族所能擁有的私人領地,收入只有於帝國衛士隊任小隊長的父親的薪資,以及相當少的爵士津貼。這些收入與無需工作即可獲得大量稅收的一等或二等貴族相比自不用說,甚至連在聖托利亞中心開設大型店舖的商人都遠遠不及。

    但即使如此,和開朗而擅長家務的母親、嚴格而溫柔的父親以及調皮的弟弟一起生活,每天仍然過得十分開心。
唯一讓人憂鬱的,是父親本家——四等爵士家偶爾會召開的宴會。父親在本家是第四子,祖父在蘿涅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召還天界,繼承家業的長子——也就是蘿涅的伯父一家,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泛著貴族氣息的人。

    雖然討厭打扮華麗的伯母在故意褒獎蘿涅母親穿舊了的禮服時的表情但也毫無辦法,每次一到舉行宴會的時候就嘮嘮叨叨地撒嬌,不想出現在宴會上。

    但是,在鎮壓了四帝國大亂後,貴族制度也被大幅度改革了。私人領地上的居民全部被解放了。貴族的等級也被廢止。雖然保留了爵士的定期津貼,但僅靠這些並不足以維持生活,因而有相當多的貴族不得不去在再編成的《人界軍》中謀求職位。

    雖然對自古以來的大貴族家可以說是等同於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對蘿涅來說,是終於變成了應有的姿態的時候。只靠家系就可以帶著將軍或參謀的肩章炫耀的時代已經過去,現在是憑借劍力和智力,而擁有經驗和知識的人才能擔任重要的職務的時代。

    也就是在現在,可以說所有貴族家庭的等級都處於同一水平線上。

    然而這裡只有兩個例外。

    亦即,在聖托利亞的全部貴族中,只有兩人被選拔為見習整合騎士的蘿涅和緹卓的本家——阿拉貝爾家和施特莉涅恩家。

    上個月,蘿涅在進入騎士團後第一次回家探親。一年不見的父母和弟弟都還不錯,尤其是還在北聖托利亞修劍學院上學的弟弟相當喧鬧,甚至還揮起了蘿涅的劍——當然做不到拔劍,還和蘿涅掰手腕——當然連半 Cen 都沒掰過去——引發了相當大的騷動。父親詢問了騎士團生活的這樣那樣的事情,而母親的料理也一如既往的美味,過了相當開心的一夜——然而。

    第二天一大清早,父親的三個兄長和他們的家族就前來拜訪,還帶來了相當多令人不敢想像的禮品。

    也就是,向蘿涅提出婚約。

    總有一天蘿涅將被正式任命就職的整合騎士,在舊時代乃是作為公理教會的守護者,被全人界的居民因壓倒性地畏懼和尊崇而加以崇拜的對象。這種感情,哪怕在教會變為《人界統一會議》的現在也毫無改變。不,這甚至可以說,因為相當數量的整合騎士在異界戰爭中殞命,將他們視為英雄的程度大概還有所增加。

    如果能夠迎娶這位騎士的話,那麼這個貴族的等級和收入將會一口氣上升吧——伯父和伯母們似乎是這樣想的。有年齡合適的兒子的家庭就將兒子帶來,而沒有的就帶來了近親家的繼承者。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身上書之山堆在蘿涅的面前,而她的伯父伯母們則喋喋不休地說道:

    ——就算你是見習騎士,對女人來講最重要的天職,應是生養子女啊。聽說整合騎士團長就生下孩子了呢。那麼,你這麼做倒也不壞啊。推薦我家的兒子、不,我家的、不對不對應該是這家……

    過去,桐人曾私下向蘿涅和緹卓說過一些事情。

    支配了舊公理教會的最高祭司,集中全帝國劍技和術力最為優秀的人並將他們提升為整合騎士。然而在事實上,騎士們被施加了名為《合成之秘儀》的禁斷術式,抽出了過去的記憶而封入『自己是從神界作為其實被召喚過來』的虛偽記憶加以替代。

    無疑,這一令人恐懼的行為存在——在提高騎士團運轉的效率這點上可以說是巧妙的手段。在伯父伯母們喋喋不休的時候,蘿涅對此也並不意外。

    抑制著自己想要通過使用煙幕的術式從這個場合逃走的想法,蘿涅拚命向他們說明即使迎娶了整合騎士,爵士津貼不會增加,也不會獲得領地。然而伯父們根本不相信她的話,到後來他們說出蘿涅每天在大教堂肯定過著相當奢華的生活的時候,父親憤怒地將他們趕了回去,這樣蘿涅才總算從危險的境地中逃脫。

    然而——

    『爸爸,謝謝你。』雖然這麼道謝了,但蘿涅的心中無意間並沒有這種想法。

    父親雖然對自己說真的沒有想要結婚的男性也好,但在內心中肯定是希望早日看到孫子的臉吧。不,在這之前,父母無疑就真心為女兒加入整合騎士團的事情而抱有不安吧。如果沒有發生戰爭的話,蘿涅應該會很普通地從修劍學院畢業,入贅某個貴族家的次子或三子,繼承阿拉貝爾家的家業吧。

    因而二人希望蘿涅能夠安然結婚生子,這一願望大概是極為明顯的吧。

    這個願望如果能實現的話就去實現,讓二人安心的想法蘿涅當然也有。

    然而蘿涅在離開家回大教堂的路上開始,就只能在心中不斷的道歉。

    ——對不起,爸爸,媽媽。我大概,不,是一定,一生都不會結婚生子了。

    ——至於為什麼,我想,我的心情,已經永遠傳不到那個人的身邊了。

    蘿涅的回憶,被抱在臂彎間的,終於醒來的貝爾切小小的哭泣聲打斷了。

    她趕緊以笨拙的動作輕輕搖晃著幼兒,但他的哭鬧卻毫無停下來的跡象。

    「來,好孩子,好孩子……」

    雖然蘿涅拚命地試圖安撫他,可幼兒的臉看著看著就變得一片通紅,在表情馬上就要扭曲而大哭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伸出來的手將幼兒的襁褓一下子接了過去。

    「這種程度可是滿足不了這孩子的呢。」

    站在那裡的是幼兒的母親,騎士長法娜提歐。有著光滑的黑髮加以裝飾的美貌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來,舉高高——」

    法娜提歐說著便將小貝爾切「霍」的一聲向上拋去。雖然動作看起來很輕巧,但這動作可是以最強整合騎士的腕力做出的。

    幼兒打著圈子,向著《靈光大迴廊》那高到不可思議的天花板不斷上升。

    「那……法娜……危、危……!!」

    蘿涅的口中漏出不連貫的奇怪聲音。幼兒在差不多要碰到天花板上的神界繪畫的時候才終於停下——然後呈一條直線落了下來。

    之後,被母親用雙手輕輕收回。幼兒似乎很高興地「哈哈」笑著。

    「真是的,不難想像以後會前途多難呢。蘿涅,剛才麻煩你照顧了。以後還會再來拜託你哦。」

    法娜提歐留下這句話後便輕快地走向出口。會議不知何時已經結束,迪索魯巴特等騎士也跟在她後面走了出去。

    「……似乎在養育的方法上也有原因呢……」

    蘿涅聽到這輕聲的自言自語而轉過頭去,看到了站在那裡的,帶著一半是驚訝一半是恐懼的表情的桐人。旁邊的亞絲娜也露出了相當微妙的笑容說道:

    「嘛,嘛,總有一天會成為騎士乘坐飛龍在高空飛翔,不過現在就讓他習慣高空倒也……不是什麼好事情啦。」

    「謝塔小姐也好,這個孩子也好,再之後的未來大概不難想像……不,是能讓人期待的吧。」

    桐人晃了晃腦袋,雙手插在腰間對亞絲娜說道:

    「接下來,反正今天的工作都已經結束了,我就去看看二號機……」

    「誒,誒誒!?下一個的已經做好了嗎!?」

    「這次的會更厲害的哦。在熱素發動機和游標中間加上風素壓縮裝置,就像渦輪增壓器那樣……」

    「我說桐人君你啊,在考慮推進力前先把安全性能搞好吧!」

    蘿涅不由得舉起手插入了用與他人相比摻雜著更多神聖語的二人間的會話:

    「那,那個……不好意思,桐人前輩……」

    「嗯?」

    「啊,我,有點……想要問的話……」

    桐人的黑眼睛因驚訝而眨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帶著微笑點頭說道:

    「嗯,可以。那麼,雖然有點早,還是去喝茶吧。亞絲娜呢?」

    被桐人看著的副代表劍士「嗯」了一聲說道:

    「雖然我想說我也去,不過之後還要去大圖書室接受神聖術的教導呢。」

    「是嗎。第二代圖書管理員是奧卡納伊呢。別翹課比較好……」

    「只對那些不認真的學生才是那樣吧。」

    亞絲娜苦笑著看向不由得身體一陣顫抖的桐人,退後一步看向蘿涅說道:

    「那麼就晚飯時再見吧。蘿涅小姐,麻煩看好桐人,別讓他吃太多零食了呢。」

    「我,我知道了!」

    亞絲娜向低著頭的蘿涅和自言自語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的桐人又微笑了一下後,留下虹色的反射光颯爽離去了。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南門後,桐人這才轉過頭來說道:

    「那麼,我們就去……很久都沒去的第八十層附近好了。蘿涅,我想吃雪桃蛋糕呢——」

    「好的,那麼我就去廚房準備了。」

    「麻煩給我帶兩……不,是三份!那我就先走了!」

    桐人不給蘿涅反駁的機會,就穿過通向升降洞的北門一口氣消失了。

    蘿涅摸著懶洋洋地打著盹的月驅的頭小聲說道:

    「……還是整個拿過去比較好吧。」

    在十層的大廚房裡,蘿涅將澆有純白的雪桃砂糖的蛋糕整個——被廚師長瞪了——和茶壺一起放進放進籃子,走向大教堂的第八十層。

    乘著自動升降盤一口氣升上去。過去這個裝置似乎是人工操縱的,但在自動化後,聽說負責操作升降盤的少女從原本的天職中解放,現在在工廠的新職位上發揮著自己卓越的風素術式操縱才能。

    中央大教堂第八十層,如同其別名《雲上庭園》一般,屋內整個被花田鋪滿。身著黑衣的人界代表劍士,站在如今叢生著霜百合的淡銀色小花的廣闊草坪中央凸起的光滑的小山丘上。

    桐人佇立在山丘中央的金木樨的樹苗旁邊,右手靠著樹苗,回過頭看著接近過來的蘿涅,露出微笑說道:

    「喲,辛苦你了。」

    「不必這樣,這也是《近侍練士》的職責。」

    蘿涅回敬了個微笑,然後便將餐布鋪開。從籃子裡取出器皿,然後切下一大塊蛋糕,遞給眼睛像小孩子一般閃光的桐人。接著切好自己和月驅的份,再將茶注入兩個茶杯後說著「請用 。」

    「我開動了!」

    桐人這樣喊出之後,就像要和飛龍比賽似的速度張口吃了起來。看著他這個樣子的蘿涅,

    意識到心中有某種溫暖的感覺一點點擴散開來。

    這個時候,能像這樣和桐人在一起,察覺到幸福感的同時不禁思考著。如果能有時間凍結的神聖術就好了……如果能在這一瞬的時間裡永遠的駐留,那該多好啊。

    但是理所當然的,不論怎樣的術式只有時間是絕對無法操縱的。時間既無法倒轉,也無法停止,只能向著未來流動。

    正因為時間是這樣的存在,所以這個世界也跨越了最大的危機,就這樣得到了真正的和平。蘿涅總有一天也會被任命為正式的整合騎士,乘著自己養大的月驅在空中翱翔。雖然她的心中當然有著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但同時也不禁會生出另一個願望——期望這時間能夠停止。

    「……涅,蘿涅?」

    聽到桐人的聲音,仍然沉浸在思考中的蘿涅一下子抬起了頭。

    「啊,抱,抱歉!還要一份嗎?」

    「不,不是,雖然很想要……但不是這個問題。」

    桐人這樣回答著,將已經空了的盤子遞過來,稍稍歪了頭繼續問道:

    「你剛才不是說了有什麼想要問我的話嗎?」

    「啊……」

    終於想起自己說過的話,蘿涅才慌慌張張的讓嘴巴動了起來。

    「對不起!是想要問的……那個,是關於前輩做的那個鐵龍……叫做《機龍》的那個東西。」

    大口咬著蘿涅遞過來的第二份蛋糕的桐人點點頭回答:

    「嗯。」

    「那個,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到了……不,是很在意……」

    蘿涅無意間看向周圍,這才壓低聲音繼續問道:

    「……前輩難道是打算乘坐那個機龍……飛越《終焉之壁》嗎?」

    聽到這句話的桐人發出「咕」的一聲怪音,左手敲著胸口,右手在空中晃動。蘿涅慌忙讓他握住茶杯,將裡面的茶一口氣喝光,長吐出一口氣。

    之後黑髮的青年,帶著和初次相遇時完全一樣的,露出像是喜歡惡作劇的小孩一樣的笑。

    「……不愧是近侍練士呢,我的想法根本藏不住呢。」

    「誒?真、真的是這樣嗎?」

    「嗯,是這樣。」

    蘿涅呆呆地注視著若無其事地點頭,擦著臉頰的桐人。

    終焉之壁——這是圍繞著包含人界和暗黑界在內,擁有近乎無限高度的無限絕壁的通稱。

    蘿涅只親自看過一次這從聖托利亞根本無法注意到的,與藍色的天空化為一體的絕壁。

    隨同桐人前往位於暗黑界北部邊境的山嶽哥布林族的領土時,當注意到地平線遠處閃著淡淡霞光的斷崖時,蘿涅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根據哥布林們的說法,絕壁似乎並非由土建造,而是由具有超高硬度的礦物構成的。挖掘洞窟和階梯自不用說,就連開一個小洞都極難做到,而在三百年的歷史中,嘗試獨力攀登絕壁的哥布林最終都只落得摔死的淒慘下場。

    巨人族和 Ogre 族裡也有同樣的傳說。在如今居住於 Under World 的無數人的認知中,這個絕壁已達到了絕對不可侵犯的,與其名稱一樣就像在宣告著《世界的盡頭》相應的境界,這被所有在暗黑界生活的種族所認知著。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那,那個,嗯……」

    雖然只是說了稍微預料到的事情,但立刻就被輕鬆的肯定了時首先湧起的還是驚奇的感覺,蘿涅拚命整理自己的思路。呷了一口茶後,她才好不容易總結出話來:

    「……那個……也就是說,前輩已經用自己的飛行術嘗試跨越那個絕壁了,是這樣吧?」

    「嗯。」

    桐人雖然點了點頭,但立刻又搖搖頭說道:

    「試過了,然後放棄了。先不說風素飛行術,就連心意做成的翅膀也完全無法跨過去。

    而且,在接近某個高度之後,似乎重力會無限增加的樣子……」

    桐人雙臂抱在胸前,後背靠在金木犀的枝幹上,像是一半是在向自己說明一般承認著繼續說道:

    「……但如果是在極限高度投擲小刀的話,小刀可以飛到相當高的地方。也就是說,絕壁並非拒絕了一切物體的侵入。恐怕,只是選擇性拒絕了被分類為生物的 Unit 吧。就算做成了翅膀,我的 Unit ID 也不會發生更改……所以說,我只能把可能性賭在將自己完全密封在可移動的殼裡,而這個東西作為整體會被系統認為是無生物物體……」

    桐人的話漸漸變得有點令蘿涅難以理解。她怯生生地舉手問道:

    「那也就是說,如果只靠肉體飛不過去,乘上那個金屬的龍的話可能能飛過去,是這樣對嗎?」

    「嗯……?」

    這時才抬起頭,桐人啪地眨了下眼睛之後重重點了點頭:

    「啊,不好意思。嗯,就是這樣……實際上,我也試過用皮革或是紙做的飛機,哦不對,是龍,用術式或心意操縱它們飛起來的方法。但也不行……如果我自己讓它動起來的話,它們好像就會被認成和衣服鎧甲一樣了。有必要讓龍以自身的動力飛行。但是,即使能夠承受住熱素的高溫,這樣也就變成了金屬製品,但一考慮到要讓這個重量飛起來需要多少的力量,使用的熱素的量也要增加的這樣一個惡性循環呢……」

    「哈哈啊……好像很難呢……」

    蘿涅「哈」的一下,從之前不由自主地和桐人一樣陷入了思考中的境地中清醒過來:

    「不,不是這個!那個,我想問的事情……」

    「嗯,是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越過《終焉之壁》呢!雖然我一直在桐人前輩的旁邊做近侍,對有障礙就要越過的前輩的心情也能理解……但總覺得……現在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這時蘿涅才注意到雖然一開始的口氣還沒什麼,但後面就不知為何變成了說教的口吻而縮起了頭。桐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回答道:

    「謝謝你了,蘿涅。一直讓你這麼擔心,總感覺不好意思呢。」

    看著桐人的微笑,蘿涅的心跳又開始加快了。她像是沒有覺察到一般拚命地抑制著自己。

    幸好桐人沒有注意到她的樣子,將雙手繞到頭後面,視線朝著上面說道:

    「…………但是啊,我是把越過那個牆壁,當作對現在的 Under World 最為優先的課題的。」

    「誒……那是,怎麼一回事呢?」

    「……絕對不要對他人提起。哪怕是對緹卓和法娜提歐也一樣。」

    蘿涅聽到如此突然的這樣說,睜大了眼睛。然而,她好歹還是點了點頭。

    然而,真正讓她驚訝的,是桐人接下來的話:

    「——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戰爭又會爆發的。」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好不容易才迎來和平時代……」

    緊皺著眉頭的桐人聽著蘿涅如同喘息一般的話,露出難懂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回答道:

    「很遺憾,這樣的時代恐怕持續不了多久……隨著東大門的崩毀,兩個世界的交流事業將開始,從暗黑界也會來很多觀光客吧。如今到訪人界的暗黑界的居民們還為少見的風景和食物而開心。然而……總有一天他們會注意到的。兩個世界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不同……?」

    「對。人界的土地太過豐饒,而暗黑界的土地又太過貧瘠了。蘿涅也見過吧,那個血紅色的天空和如同灰炭一般的地面吧……只有首都奧布西蒂亞的周邊土地比較肥沃,但支配那裡的並非亞人,而是人族。這樣下去的話,哥布林族和 Oak、巨人等種族之間恐怕又會出現雖然極為輕微,但也卻確實存在著的不滿吧……我和亞絲娜曾經努力試過能否讓亞人族的領
土綠化,但最終還是不行。空間資源……神聖力的供給,少到讓人絕望。」

    蘿涅一言不發地聽著桐人的話。

    ——暗黑界荒涼的景象確實印入了她的腦海。但是至今為止都只認為它就是這樣而已。

    蘿涅甚至根本沒有想過用什麼方法來改變它。

    「……前輩……我……」

    桐人的黑色瞳孔看向低語著的蘿涅,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對不起,我不是要責備蘿涅的哦。這是沒辦法的,Under World 一開始就是這樣做出來的。目的就是要讓貧瘠的暗黑界和肥沃的人界間爆發戰爭。而且戰爭也確實爆發了。經歷了無數的犧牲,總算避免了最糟糕的結果。為了在那場戰爭裡犧牲的人們,不能再讓同樣的事情重複上演了。」

    「但、但是,這樣的話,又該怎麼辦……」

    「答案只有一個。亞人族需要的,不是不斷向邊境開拓的領土,而是他們足夠引以為傲的國家——不需要再被稱呼為《亞人》的,真正的國家。」

    「真正的……國家……」

    只是跟上就十分費力的桐人的話題中,只有這句話的所引申的含義,不知為何感覺瞬時就能理解。

    蘿涅曾經親眼見過的,只有山嶽哥布林族的領土而已。他們的國家位於從東大門向東北直走所到達的丘陵地帶。土地無法種植小麥,河流裡無法養殖魚類——就是和字面上一樣的荒野。

    而且,上上代組長巴卡西,以及他的兒子——也就是上代族長科索基相繼離世,因此才選舉出新族長,使部族遲遲未能復興。若是在 Dark Territory 只需服從『力量即法律』的舊時代,他們大概就會被襲來的巨人和 Oak 族,或是平地哥布林族討伐消滅掉了吧。

    跟隨桐人到訪他們土地的蘿涅,因病人躺在粗糙的乾草床上,飢餓的孩子們微弱地哭泣

    著的景象而無言。即使靠著從人界運來的大量救援物資脫離了最糟糕的情況,但這也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那片土地,差不多已無法支撐多產的哥布林族的人口了。

    然而蘿涅以前都沒有想過《那以後》的事情。不,是想拚命地讓自己忘掉。想要讓自己忘掉那些一個個從自己的手裡接過只有耐久稱得上長處而實在無法說是美味的硬麵包時,如同身處夢中一般的哥布林孩子們的樣子。

    在那之後,人類應該也還在繼續向他們輸送物資吧。那麼這又有什麼不好的,她向自己說道,而沒有去直視自己在豐饒的人界,而且還是作為雖然下級但沒有任何不自由的貴族生活的內疚。

    但在現在,從聽到桐人親口說出《真正的國家》的話時,蘿涅不得不讓自己強烈的去意識到這一點。那片荒地,根本沒法稱作國家——不,這甚至不能稱作領土。那是片流放地。

    是在那裡生存就如同刑罰一般的土地。

    「…………前輩……我…………我……」

    蘿涅深深低下頭,將叉子「鏘」的一聲落到放有吃的蛋糕的盤子上,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貴族有著比獲得的特權更大的義務。不論何時都必須為沒有力量的人戰鬥的這個義務,有著神聖語的《Noblesse Oblige》這個名稱。

    兩年前,這樣教導著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初等練士的蘿涅的,正是面前的桐人。

    ——可是,我卻不知不覺把它給忘掉了……不,不是的。其實是,並沒有把哥布林族當成同樣的人類加以對待。雖然覺得他們很可憐,但心底的某個地方,卻覺得即使是這樣也是沒辦法的……

    一顆淚水從濕潤的眼裡慢慢滴落在白色的盤子裡。一旁的月驅也很擔心地發出了「咕嚕嚕嚕」的喉音。從前方伸出的手,輕輕撫摸著蘿涅的頭。

    「對不起,蘿涅。我知道說出這種話,可能會傷害到你。」

    桐人用著比平常更為沉穩的聲音在耳邊輕聲說道。

    「……不過,不必為此責備自己。如今能夠從人界向暗黑界運輸救援物資,正是因為阻止了皇帝和大貴族們的浪費,以及人界能夠急速復興的結果。不論哪一個,如果沒有蘿涅你們的努力都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蘿涅已經很好的,為他們盡力了。」

    「是……這樣嗎?」

    「對呀。我在那之後也去了山嶽哥布林的領土,那裡的孩子們直到現在還好好記得給他們麵包的你呢。」
與先前有著不同意義的淚水從蘿涅的眼中溢出,滑過臉頰。桐人用樸素的手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蘿涅拚命壓抑著自己想要飛撲到面前的人懷裡,將臉貼在他的胸口大哭一場的衝動。只是就這樣低著身體,拚命忍住淚水,抬起頭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謝謝前輩。我已經沒事了……對不起,在談話的中間哭了。」

    「蘿涅是個愛哭鬼這點,從是初等練士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了。」

    雖然噘起嘴瞪著微笑說出這句話的桐人,蘿涅卻不得不忍耐再次刺向心底的痛楚。

    將這份痛苦連同茶水一起飲下後,她才眨了眨眼拭去最後的淚水,開口說道:

    「……那個,前輩所想的事情,我大致都理解了。哥布林們和 Oak 們也需要和人界一樣美麗而豐饒的國家。這樣的地方在 Under World 已經沒有了,所以只能到《終焉之壁》的另一側尋找。為此,那個機龍無論怎樣都要跨越絕壁……是這樣對吧?」

    「是的沒錯……不過跨越了牆壁也會很麻煩……」

    蘿涅又老實地繼續向深深點頭的桐人問道:

    「……可是,壁的另一側什麼的,真的存在嗎?要是那個絕壁向著無限遠的位置永遠連續著的話……?」

    「這個我也想過。但是呢……如果那個絕壁真的是這個世界的盡頭的話,我覺得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那樣的話就只需要不可侵入的地址……像是虛無一樣的東西就可以了。」

    「虛無……像是既看不到也進不去的空間一樣的東西嗎?」

    「對。但是實際上,終焉之壁是有著實體的絕壁。相當高,相當硬,對吧。如果它成為這種樣子的理由,如果是為了不讓居民面對無法理解的現象的話……真正的《世界的盡頭》,可能我們到達那裡的時候,它也就變為不是《盡頭》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一切都要看Main Visualizer 有著怎樣的餘地和餘力了嗎……」

    再次陷入了很難理解的領域的話讓蘿涅皺起了眉頭。桐人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

    「抱歉抱歉,跟蘿涅說著話的時候不小心把腦子裡想的都說出來了。那個,是這樣呢……世界本來是沒有什麼《邊界》的。」

    「沒有邊界……?」

    又是一個蘿涅不熟悉的概念。

    對在北聖托利亞出生長大的蘿涅來講,將城市分割為扇形的巨大城牆——《不朽之壁》

    就是最初的邊界。之後學到了在另一側有著廣大的諾蘭高爾思帝國的知識,又知道此外還有三個帝國,加起來便是圓形的《人界》。

    八歲進入幼年學校才終於學習到將人界包圍著的《終結山脈》和在那彼方的令人恐懼的Dark Territory。雖是如此教師也並沒有提到暗黑界具體的地形——如今想想,教師知不知道也很可疑——知道將暗黑界也包圍起來的無限絕壁,也就是《終焉之壁》的時候,已經是和緹卓一起志願參加人界守衛軍,趕赴東大門以後的事情了。

    換而言之,在蘿涅所知的世界裡,總是有著《邊界》的存在。就算跨越了這個邊界,下一個邊界也一定會出現。她相信,總有一天會到達絕對無法跨過的,真正的世界的盡頭。

    「……那,也就是說……《終焉之壁》的另一側,也有像是人界和暗黑界一樣的……草地、森林、荒野延伸著嗎?」

    桐人對蘿涅帶著曖昧的語氣提出的問題,「嗯」了一下說道:

    「要怎麼說明才好呢……對了,跟我來。」

    他站起後,將手伸了過來,輕而易舉地拉起緊張地伸出手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的蘿涅,將她帶向雲上庭院的外圍開著細縫的窗戶。

    「來,看那個。」

    黑衣的右臂指向的,是位於藍色逐漸變深的東側天空中浮現的白色半圓 ——月亮【Lunaria】。蘿涅和月驅聽著他的話,抬頭看向乃是幼龍名字來源的巨大星球。然後桐人說出了相當理所當然的話:

    「是圓的,對吧?」

    「嗯……是的。是圓的。」

    到底是想要說什麼呢,蘿涅一邊想著,點了點頭。

    「那個月亮並非平面的圓盤,而是正圓形的球體。所以才會像那樣有著圓缺變換。這個是……聖托利亞的學校裡會教的對吧?」

    蘿涅苦笑著看向沒有自信地確認著的桐人,又點點頭說道:

    「當然是的。那是浮在位於天空另一端的神界的,露娜莉亞神御座上的黃金的寶珠……幼年學校裡是這麼教的……」

    「這樣嗎。那個……嗯……實際上,我推測,包含了人界和暗黑界的這個世界,其實應該是和那個一樣的的球形。」

    「誒……誒誒!?球形的?」

    蘿涅不由得喊了出來。突然,腳下升起一股不安感,使她不由得微微張開雙腿用力站穩。一旁的月驅像是想要嘲笑桐人在說什麼蠢話一般,吐出呼嚕嚕的鼻息。

    桐人之後花了五分鐘,將世界的球形構造——也就是行星,他是這樣稱呼的——告訴了蘿涅。雖然並非很容易就能接受的話,但只有一個事情是可以深信不疑的。

    位於《中央大教堂》第九十五層的《曉星望樓》,是對外部天空完全開放的構造。站在邊緣眺望地面時,可以看到遠處的地平線向上描繪出平緩的弧形。

    如果世界真的是球形的話,這樣也是理所當然——雖然大概如此,但就算腦子裡想要去理解也實在是沒有實感,蘿涅只是盡力注視著浮在空中的月亮。

    突然,她的口中說出了自己都沒有想過的話:

    「要是這個世界和那個月亮都是球體的話……月亮上也會有草原、森林和街道,也有人住在那裡嗎?」

    「嗯……」

    這個問題對於桐人來說也是有點出乎預料了。黑髮的劍士雖然眨了一下眼睛眼睛,但隨後眼神便柔和下來下來說道:

    「……說不準是這樣呢。考慮到和月亮間的距離,月亮並非小型衛星而是與這裡一樣大的行星也是有可能的……嘛,總有一天去看的話就知道了。」

    對於桐人毫不在意地說出的話,讓蘿涅感到意外的反而是她自己並沒有吃驚這件事。不如說,她甚至預感到了這個人理所當然地會說出這種話。

    所以蘿涅只是微笑著向桐人靠近了一 Cen,小聲說道:

    「到了那個時候,我也一定也會去的哦。作為前輩的近侍練士。」

    「那樣,就得造個巨大的機龍了呢。」

    之後兩人和一匹飛龍,就這樣繼續抬頭注視著天空另一端的半圓。

3

    在突然決定的茶會結束,將餐具送回廚房之後,蘿涅也一直想著桐人所說的話。

    並非終焉之壁的另一側、世界是球形的、或是通向月亮的旅行的事情。而是關於最初的話題——《再次爆發戰爭的可能性》。

    蘿涅覺得,人界的富饒讓亞人族的不滿不斷積累,這確實是有可能的事情。然而,不管怎樣都沒法相信這不滿會和真正的戰爭——也就是再次武力入侵人界會聯繫到一起。

    要說原因的話,現在暗黑界也締結了名為《五族和平條約》的協議,所有的種族都應該知曉這部法律。雖然相比人界的法律更為原始,但其中還清楚的寫入禁止殺人和掠奪的內容。

    無疑,這對經歷了數百年以力量決定一切,亦即只需遵從《力量即法律》的時代的暗黑界居民來講可以說是翻天覆地的大變革,因此在過渡期裡,保留了不奪去性命範圍內的決鬥的自由作為緩衝裝置。然而如果變成戰爭的話,恐怕就沒有如此手下留情的餘地了。

    而且,哪怕是暗黑界的居民,在名為《無法破壞法律》的靈魂封印這一點上和人界人相比應該也沒有任何差異。因此,在上次戰爭後僅僅過了數年,人界便可以接納來自暗黑界的觀光客了……

    「……蘿涅,喂,你在聽嗎,蘿涅?」

    右肩被拍了幾下,蘿涅突然抬起了頭。

    本應在大教堂第四層大修煉場的一角進行心意的修行的,可卻不知何時沉浸在思慮中了。今天的課題是《端坐無想》,這與《素因維持》和《柱頂直立》的修行不同,是很容易被雜念吸引的修行。

    然而不知為何,旁邊的搭檔不只是雜念,更是想要挑起雜談。蘿涅窺視了一下修煉場中央正在指導下位騎士們修行劍技的教師——今天是《熾焰弓》迪索魯巴特——的樣子,小聲向旁邊道歉:

    「抱歉,剛剛發呆了……」

    蘿涅注意到雖然這麼說,但發現自己再這個狀況下道歉是有點奇怪。紅髮的搭檔嘟著臉小聲說道:

    「什麼啊,你都沒聽我說嗎?……我剛剛可是說了有想向你咨詢的事情哦。」

    「咨詢?」

    蘿涅小幅度歪著頭,將視線送向身旁。

    從修劍學院時代就開始相處的見習騎士,緹卓·施特莉涅恩帶著一臉事態嚴重的表情點點頭說道:

    「嗯。…………那個,我……被人提出請求了。」

    「啊,交手嗎!?不要決鬥啊!」

    蘿涅條件反射般地小聲喊了出來。緹卓用紅葉色的眼睛瞪了一下她,然後猛地搖搖頭:

    「不是啦!正好相反……不是交手……應該是相親什麼的……那個……」

    一時間沒能明白對方在說什麼,蘿涅楞了幾秒鐘,這才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接著,蘿涅不得不以全部心意壓制自己想要「誒~~~~~!!」的一聲喊出來的想法。

    取而代之的是深吸一口氣,猛的停頓了一下,再細細地將氣吐出。

    吐出最後一口氣後,蘿涅這才戰戰兢兢地問道:

    「…………那麼,也就是說,是結婚……嗎……?」

    聽到這句話的緹卓,視線落向前方的地面,輕輕點了點頭。

    理所當然地想要問是被誰求婚了,但蘿涅在說出來之前的一瞬間把話語吞了下去。如今有可能向緹卓求婚的男性只有一人 ,也就是上位整合騎士——《 雙翼刃》雷恩利·Synthesis·twenty-seven。

    他對緹卓的感情,在異界戰爭時期就已然明瞭。與其說是意外,還不如說這個求婚來得太晚了。

    蘿涅在腦海裡描繪著性格內向,但臉上的微笑從未消失的小個子騎士的形象,說了一句「恭喜你了。」

    然而緹卓卻像是想要制止一般立刻搖搖頭。

    「……我,還沒決定要怎樣回復他。」

    對於這句耳語,蘿涅的眼睛驚訝地眨了一下。

    「誒……為什麼……?你不討厭他吧,或者說你喜歡雷恩利大人對吧?你們兩個不是經常在一起嗎……」

    聽到她怯生生的問題,緹卓低下去的臉上,露出了和一直很精神的她一點都不相符的哀傷神情:

    「我喜歡他啊。可是,喜歡他的理由,我自己也知道。因為……雷恩利大人,有些地方和前輩很像。」

    「…………!」

    蘿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緹卓所說的『前輩』,當然不是代表劍士桐人。還是修劍學院的初等練士時,和蘿涅擔任桐人的近侍一樣,緹卓也跟隨了另一位上級生。緹卓從心底仰慕著在平穩的風度和柔和的微笑深處隱藏著絕不輸給桐人的堅強意志和劍力的他這件事,蘿涅非常清楚。

    然而,他已經不在了。

    蘿涅一直相信紅髮的親友已經跨過了悲傷。將如同寶石一般的無數回憶珍藏在心底,如同過去一般精神地再次前進——她是這樣想的。

    然而從赤色的睫毛向臉頰滾落的透明淚珠向她宣告著,這些想法全都錯了。

    「緹卓……」

    呼出摯友名字的蘿涅咬著嘴唇,終於下定決心站起身,向位於修煉場中央大聲指示著的迪索魯巴特喊道:

    「師傅閣下!騎士施特莉涅恩身體不適,請求就此結束今日的修煉!」

    留著短髮的魁偉騎士,雖然投來了如同鋼箭一般的視線,幸好他還是無言地點了點頭。

    蘿涅趕緊讓緹卓起身,行了一禮,在不讓他人看到她的臉的情況下離開了修煉場。

    蘿涅就這樣抱著緹卓的肩膀,快步走下大樓梯,走向大教堂後院廣闊的薔薇園。通過時向旁邊據說過去曾是獄卒的,有著魁梧身材的園藝師急忙點了點頭,進入迷宮一般的通道,在誰也不會出現的深處找到小凳子坐了下來。

    二月的薔薇園裡,就算是最早開花的品種也才開始結出花蕾,小小的葉子和生有棘刺的籐蔓在寒風中搖曳著。

    緹卓用被紅葉色渲染的眼睛注視著薔薇的花蕾和籐蔓,過了一會才低聲說道:

    「…………如果和雷恩利大人在一起的話,總有一天會製造出回憶,我這樣相信著……唔,也這樣希望著。」

    「緹卓…………」

    蘿涅將手輕輕放在她的背上。緹卓無力地倒下身體,頭靠在蘿涅的肩膀。

    「可是……等到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在雷恩利大人的笑容、話語、動作中尋找和前輩的相似之處了……雷恩利大人也知道我忘不了前輩的事情,可他說這樣也挺好。並且,他還向我求婚了。我很開心……雖然很開心……」

    眼淚又一次流過長長的睫毛滴了下來。這次不僅是一滴滴淚珠,更一點點溢出,流過臉頰,打濕了二人樸素的修煉服。

    「雖然很高興,但我真的不想忘掉。從心底想著想要和前輩的回憶一直在一起。因為知道了這種想法……所以,我……」
顫抖的喉嚨裡深吸了一口氣,緹卓將臉埋進蘿涅的懷裡,喊道:

    「我,想見他……我想見,優吉歐前輩啊……!」

    蘿涅緊緊抱著全身顫抖哭泣著的摯友的身體。

    蘿涅的眼中,也有溫熱的東西滲出。

    兩人在修劍學院擔任近侍練士的時間不過一個月而已。然而對二人來講,卻是命運的相遇,是一生中只會僅此一次的奇跡。

    在很久以前的過去,她們曾發誓要跟隨這個奇跡,永遠不會愛上其他人。所以相應的,也想著緹卓能夠找到下一份同等程度的幸福——然而蘿涅現在才明白,這是何等任性的願望。

    因為和蘿涅不一樣,緹卓已經永遠無法見到她所愛著的那個人了。對緹卓來講,不僅觸摸到手,就是連交談、在遠方注視都已經不被允許了。

    蘿涅沒有可以說出來安慰悲痛地嗚咽著的摯友的話語。因此蘿涅只是一直拍著親友的後背,撫摸著她的頭髮。

    等到緹卓的眼淚好不容易止住,薔薇園已經被黃昏籠罩了。

    紅髮的摯友像是全部的感情都已經被壓搾殆盡一般,就這樣將頭靠在蘿涅的肩上,呆呆地仰望著沉入地平線的索爾斯。

    「…………抱歉,謝謝你。」

    聽到緹卓沙啞的低語,蘿涅輕輕搖了搖頭:

    「沒有的事……我才要道歉啊,緹卓。我……我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你的心情,只是擅自想著你和雷恩利大人能夠幸福……」

    「沒關係。我也有一點點想成為這樣的心情。」

    緹卓深吸一口氣後,以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的聲音說道:

    「我拜託雷恩利大人再稍微等一下。雖然在這段時間內,大概什麼都不會發生……但是,我有一個預感。」

    「預感……?」

    「嗯。從看到桐人前輩造的那個《機龍》的時候開始……還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有什麼東西被改變。」

    緹卓的話讓蘿涅也想起了那一瞬間的事情。

    在藍天的背景下,不斷上升著的銀色光芒。注視著它的時候感覺到的痛楚又開始湧上心頭。確實在那個景象中,有著讓人預感到巨大變革的什麼東西。

    「…………是呢。我也可以感覺得到。」

    蘿涅自言自語著,緹卓也輕輕點了點頭。

    兩位少女騎士,就這樣在石凳上又坐了一會。幾分鐘後,聽到五點的鐘聲響起的緹卓站起身來,斜過去看了蘿涅一眼,說出了令她意想不到的話:

    「然後,蘿涅又怎麼樣?」

    「誒……怎,怎麼樣是指什麼?」

    緹卓紅葉色的眼睛眨了一下,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有向桐人前輩稍微傳達了自己的心情嗎?」

    「那……那種事情怎麼可能啊!」

    蘿涅不由得喊了出來,縮起肩膀猛烈地搖搖頭。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做得到嘛。我現在這樣就可以了。」

    「對我這麼客氣的話,真沒有這個必要嗎?」

    蘿涅對著一臉認真地問過來的緹卓再一次做出了堅決否定的動作:

    「不是那樣,我真的沒什麼的。因為……前輩已經有亞絲娜大人了啊。而且,還有總有一天會回到這個世界的愛麗絲大人……人界軍隊的賽璐璐特將軍……說不准法娜提歐大人也……」

    「蘿涅真是的。」

    緹卓像是愣住了一般歎息著說道:

    「桐人前輩不會和那些人都結婚的吧。而且,現在前輩已經比皇帝還要偉大了,按照帝國基本法,妻子可以有……三位?大概是四位吧……?」

    「我,我說啊,前輩不可能做那種事情的吧!」

    蘿涅又一次喊了出來,像是想要掩飾自己熱的通紅的臉一般站起身來:

    「我真的這樣就好了!緹卓還是想想自己的事情吧!」

    乾脆地做出宣言後,她轉過身去。

    紅髮的摯友再次看了過來,「哈」的歎息了一下後也起身站到蘿涅的旁邊。

    「嘛,桐人前輩自己當然也不會說這種話的吧…………差不多該回去了,蘿涅。霜笑它們恐怕要餓肚子了。」

    「嗯。我也想這麼說……」

    蘿涅看向左右由薔薇形成的牆說道:

    「……緹卓知道回去的路嗎?」

    「……一直在哭的我怎麼可能知道?」

    二人互相對視了一下,在巨大的薔薇迷宮深處,又一次發出了歎息。

    當天晚上。

    躺在位於大教堂第二十二層的自己房間的床上,蘿涅卻一點都無法讓自己入睡。

    ——都怪緹卓說了奇怪的話。

    蘿涅恨恨地對著被厚石牆隔開的隔壁房間自言自語。然而馬上就反省到她恐怕今晚也一定無法入睡。

    畢竟緹卓在今天,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被男性求婚了。

    ——地點是大教堂的哪裡呢?又說了什麼呢?

    這樣的想像很快就飄向了某個方向。

    ——如果,假如……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桐人前輩向我求婚的話,那個人會選擇哪裡呢?大教堂第九十五層的《曉星望樓》嗎?……還是有著回憶的,修劍學院的後院呢?……

    嗯,說不準是用飛行術式,在雲層之上呢……

    自己深吸了一口氣,將被套一口氣拉到頭頂,蘿涅打斷了自己的思考。

    絕對不能再有這樣的想法了,她自言自語著。願望就只有一個,希望像現在這樣平穩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除此以外的願望,就沒有了。一個都沒有。

    蘿涅轉過身將臉埋在枕頭裡,老實的睡眠精靈終於來訪,讓她輕輕閉上了眼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7-8-27 07:05 PM

4

    第二天,二月十八日。

    然而,蘿涅在早餐的時候得知,發生了讓自己唯一的願望都動搖起來的事件。

    臉色大變地跑進來的下位騎士,跪在桐人面前,喊出的話是—— 在央都聖托利亞,山嶽哥布林族的觀光客,殺死了一名聖托利亞市民。

    即使是人界代表劍士和恐怕比他膽子更大的副代表,也一下子睜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

    桐人隨後閉了一下眼睛,接著將刀叉放在桌上站了起來:

    「亞絲娜,還有法娜提歐小姐,拜託請去掌握人界守備軍和衛士隊的指揮權。讓他們只執行通常任務,不要讓他們對此次事件作出任何特別對應措施。——那個哥布林族現在在哪?」

    後半句問向的是傳來消息的下位騎士。還留著少年的影子的騎士仍然跪坐著,立刻回答道:

    「是,已經收押於南聖托利亞的衛士廳!」

    「知道了,辛苦你了!」

    剛一說完,桐人的黑衣下擺便飄揚起來,他大步走了出去。這時蘿涅才從茫然中回過神來,慌忙站起來從大圓桌的另一側喊道:

    「請……請讓我也一起去,代表殿下!」

    聽到這句話的桐人思考了一下,但之後便點點頭說道:

    「麻煩你了。稍微要抄點近道,可以嗎?」

    「啊……啊?可以……」

    雖然跑了過去,但蘿涅還是反射性地皺起了眉頭。要說抄近道的話,《中央大教堂》位於圓形的央都的中心位置,從南門出去就是曾是舊桑德克洛伊思帝國首都的南聖托利亞市。

    而且像衛士廳這種重要設施,肯定位於從大教堂延伸出去的,貫穿城市的大街旁邊,也就是說到目的地怎樣都是直線……

    桐人用行動回答了蘿涅的疑問。他毫不猶豫地走向的地方,不是位於廣闊空間南側的大門,而是東側的陽台。

    跟在後面的蘿涅,看向相當於大教堂約二十層高的地方,突然想到,難道他會……

    此時桐人的左臂已經隨著他「失禮了」的聲音繞過了蘿涅的身體。心跳不由得一下子加速——

    隨著「咻」的一聲異響,視線被綠色的光吞沒了。

    之後,蘿捏感覺到身體浮起來而喊出了聲音,但是比這更快的,兩人已經以猛烈的勢頭向空中飛去。

    大教堂逐漸遠去。廣闊的央都街區越來越近。已經不能用快來形容了。明明已經達到飛龍的最大飛行速度的數倍,卻幾乎感覺不到風壓。似乎是把風素加工成薄膜包裹著身體來消除空氣阻力對身體的影響,然後在後方連續釋放風素來獲得巨大的推進力的樣子。

    這是全 Under World 內只有才桐人能夠使用的《風素飛行術》——察覺到的時候,二人已經如同疾風一般降落並站立在地面。

    隨著再次響起的不可思議的聲音,視野中的色彩恢復了原樣。揮去襲向身體的輕微的眩暈感,睜大眼睛,面前矗立著巨大的——雖然這麼說但卻怎樣也無法和大教堂相比——石頭建築物。用紅色砂岩切割而成的有著粗糙質感的牆壁,無疑是南聖托利亞市特有的材質。

    石階上的正面出口被穿著紅銅厚鎧甲的兩名衛兵守護著。目擊到唐突的出現的蘿涅等人,一點也不隱藏警戒感的兩人架起大型斧槍,桐人筆直的向他們走過來。

    「什麼人!」

    衛兵喀嚓一聲將槍交叉起來盤問。蘿涅在桐人背後盡力用嚴厲的聲音喊道:

    「人界統一會議的人!」

    衛兵的視線捕捉到了短披風的金屬搭扣上裝飾著的整合騎士團紋章。雖然因為是見習騎士所以在下方還沒刻上編號,但幸好它似乎發揮了足夠的效力。衛兵們似乎被彈回去了一般立正站好,用斧槍一端突起的石頭部分敲擊地面發出巨大的聲響。

    桐人一口氣從兩人中間跑了過去。蘿涅跟在他的後面。

    這時蘿涅才注意到,人界統一會議代表劍士並沒有帶劍,也沒有穿著有紋章的斗篷,只穿著樸素的黑色麻織襯衫和同樣是黑色的厚棉褲。這樣也無法責怪不明情況的衛兵們了。

    然而桐人穿過投來驚訝與可疑視線的衛士廳職員們,直接跑向通往地下的階梯。簡直就像是已經知道了引發事端的哥布林族人被囚禁在何處一般。

    不,恐怕他真的知道。沿著石階跑到地下二層時,蘿涅的耳邊傳來了富有特徵的刺耳尖聲:

    「……沒有!俺什麼都沒幹!什麼都沒看到!」

    「少說謊了,你這亞人!!」

    緊接著響起大嗓門的聲音,之後又是咚的一聲鈍響。

    衛士廳地下二層,是被黑黝黝的鐵格子分隔開的牢房。雖然這麼說,通過的多數房間的床上都佈滿了塵埃,長年沒有被使用過的樣子。這是理所當然的。人界中原則上並不會出現犯罪者,而極為稀少的情況中,也只會出現不記得禁忌目錄和帝國基本法龐雜的內容的細枝末節而成為『在結果上犯了細微的罪』的人而已——至今為止是的。

    通道的對面似乎是用於訊問的地方,是個沒有鐵格子的寬敞房間。昏暗的空間中放著一個粗糙的木桌,而趴在桌子上的,無疑正是那個年輕的山嶽哥布林族人。

    他矮小的身體被健壯的衛士從後面按住。而站在正面穿著隊長制服的男人,現在正要將拔出的長刀從高處揮下:

    「我倒要看看,砍掉一隻手臂後你還說不說謊!」

    刀上反射出蠟燭的光芒。

    ——住手!

    蘿涅正想喊出來,但在這之前—— 隨著「鏘」的一聲尖銳聲音,如同被不可見的刀刃打到一般,隊長的劍散著火花,飛向
最內側的牆壁,最終釘在石牆的縫隙之間。

    這無疑是桐人所使出的《心意劍》。使出騎士最高奧義彈飛全力急速移動的隊長的劍的

    這位黑衣青年仍然馬不停蹄地跑進訊問室喊道:

    「到此為止!關於此案的全部工作,從現在起交由人界統一會議處置!」

    「什麼……」

    呆然看著被打飛的劍的隊長回頭看向桐人,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正想顫抖著修剪整齊的髭鬚,大聲喊出來的時候,目光捕捉到了蘿涅的肩章。

    隊長的臉在表情再次激變的同時失去了血色,他和部下立刻單膝跪地,與其說是向著桐人,不如說是向著蘿涅低下了頭。
被央都的眾人做出這種反應的情況,實際上在不斷增多。但不管怎麼樣都沒有習慣的跡象。畢竟蘿涅在兩年前還只是個學生而已。在異界戰爭中志願參加人界守衛軍,此後拚命地揮著劍,等到注意到的時候已經被任命為見習騎士,而與此對應的覺悟或品格卻並未跟上。

    如果能夠稍微正經一點的話,就不會有這樣無地自容的想法了。蘿涅在心中這樣想著,注視著桐人的舉措。

    從外觀上只能讓人認成是住在央都的普通居民的青年,先是向著縮起身體卡嗒卡嗒顫抖著的山嶽哥布林族的年輕人,像是要讓他安心一般低下頭,用平穩的聲音問道:

    「你的,名字是?」

    哥布林淡黃色的眼睛劇烈地眨了一下,隨後小聲回答:

    「…………奧羅伊。」

    「奧羅伊嗎。這個裝飾羽,是鋸丘的烏波利一族的吧?」

    哥布林搖晃著從卷在額頭上的皮帶裡伸出的藍黃色羽毛點了點頭。

    「是嗎,我的名字是桐人。目前是人界統一會議的代表。」

    聽到這句話,仍然低著頭的兩名衛士的身體微微起伏了一下,名為奧羅伊的年輕哥布林睜大眼睛喊道:

    「桐人……知道,俺知道!就是在抓蟲子比賽裡戰勝了烏波利的白紐姆!」

    ——雖然蘿涅在心裡因想著這個人到底都幹了什麼而驚呆了,但臉上卻並沒有露出表情。桐人從容不迫地點點頭繼續說道:

    「那時候拿到的百人長獎牌我還留著呢。那麼奧羅伊,現在開始我要先從這邊的衛士們開始,然後到你,按順序問話。不會因這些內容就下決定處罰的,所以冷靜點,把發生的事情告訴我。」

    被桐人催促著站起來的衛士隊長,帶著恐懼中夾雜著些許憤懣的表情對桐人說出了下面的話:

    ——今天上午約 11 時 30 分,位於南聖托利亞四號街的衛士所,接到了市民通報的『卡魯街旅店裡有個亞人拿著刀發狂』的消息。趕到的時候,有個哥布林族拿著帶血的短劍站在旅店二樓的走廊,而一個人類男性流著血倒在裡面的房間中。那個男人是旅店的清掃人員,心臟被一刀刺穿,天命已經被完全消滅。根據狀況,他們判斷是那個哥布林族用短劍殺死了清掃人員,立刻將他帶到衛士廳開始訊問——

    而與此相對的,山嶽哥布林族的奧羅伊所說的話則是這樣的:

    ——奧羅伊和同族的五名年輕人一起,在三天前來到聖托利亞觀光旅行。同伴在早餐後出去了,而奧羅伊因為肚子不舒服,在旅店的房間裡睡覺。中午之前,有什麼人敲了門,但他走到外面時候,已經沒有人影,只在走廊裡有一把短劍。他撿起短劍注意到上面有血,之後就被從樓梯上來的衛兵隊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逮捕了。

    「……俺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看見……」

    奧羅伊剛一說出這句話,隊長就無法忍受地喊了起來:

    「喂喂,都讓你別說謊了!那把短劍根本就不是人界的東西!使用那種粗糙的鑄造品的就只有亞人而已!」

    「不對,不對!那把劍雖然很像但絕對不是!哥布林的劍在劍柄處會有氏族的紋章的!

    那把劍沒有,所以肯定是假的!」

    隊長聽到奧羅伊刺耳的反駁,站起來打算喊回去,卻被桐人用右手按住了。桐人之後說道:

    「檢查一下就知道了。隊長,那把短劍現在在哪?」

    「……啊,保管在一樓的武器庫。」

    「不好意思,可以讓我看看嗎?」

    聽到這句話的隊長向部下使了個眼色。年輕的衛士像是被彈起來一般跑出去,等待了足有大約五分鐘,衛士還沒長出鬍子的臉上帶著青色回來報告:

    「…………沒有。」

    「什麼,你在說什麼!」

    將頭縮到極限的衛士對高聲怒吼的隊長重複道:

    「就是,沒有。武器庫裡沒有那把有問題的短劍。」

    兩小時後。

    回到中央大教堂——這次是坐馬車——的桐人,將人界統一會議的主要人員集合起來說

    明瞭情況。到衛士廳的時候隨同他同行的蘿涅,作為特例被允許坐在圓桌旁邊。

    首先打破了充滿第五十層·主議事堂這一空曠空間寂靜的,是副代表亞絲娜:

    「……那個名為奧羅伊的哥布林族現在在哪?」

    「啊,我把他從衛士廳帶到這裡,總之先讓他住在第四層的空房間了。在門口設置了警衛,事實上算是軟禁……」

    對皺起眉頭的桐人,亞絲娜一臉鬱悶地回答:

    「在解決事件之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時從圓桌的對面,響起了騎士迪索魯巴特低沉的聲音:

    「看來二位,可以確信這個哥布林實際上並沒有犯下殺人罪行了吧?」

    「——啊,我也是這麼想的。」

    桐人點了點頭,將雙手掌心相扣放在在桌上,靜靜說道:

    「從 Dark Territory 前來人界的觀光旅行,是統一會議作為兩個世界間的交流事業而運

    行的。在越過《東大門》的時候,有必須確認禁止事項的義務。雖然是極為簡單的規則集合,

    但其中也明確地用暗黑界軍總司令的名字標示了禁止傷害和殺人的內容。也就是說,如果奧羅伊打破了這個禁忌,殺死了旅店的清掃人員的話……」

    「右眼一定會破裂。」

    接過話頭的是騎士長法娜提歐。

    坐在圓桌邊上的眾人,在片刻的無言中玩味著這句話的含義。

    Under World 的所有居民,無論人類還是亞人,都一定會被施加名為《code 871》的術式。這是當違背法律和規則時,右眼會發生劇痛,而採取實際的違反行動時眼球會被炸裂到毫無痕跡殘留的可怕存在。

    而且,普通人也根本不會有違背法律的想法。蘿涅自己過去雖然曾數次直面《禁忌目錄》和《帝國基本法》的不公平之處,但卻一次也沒有打破過它們。帶著這樣的想法,並且行動,而最終右眼破壞的,在目前能夠確認的 Under World 三百年的歷史中,也只有三人——加上自己把右眼挖出來的是四人——僅此而已。

    而且,山嶽哥布林族的年輕人奧羅伊的雙眼沒有任何異常,這一點蘿涅也親眼確認了。

    「……但是」

    老實地說出自己想法的,是整合騎士雷恩利。

    向緹卓求婚,現在還在等著她的回答的年輕騎士,似乎因此而帶著憂鬱的神情,繼續說道:

    「殺人行為對奧羅伊以外的百姓可以說是最大的禁忌。哪怕是有著超越大多數法律權限的我們這些整合騎士,也無法將無辜的人民的天命全部消除。也就是說……如果奧羅伊之外的某個人殺死了那個清掃人員的話,那個人……」

    「——他右眼的封印會被破壞,就會變成這樣的情況。」

    桐人低聲說著,嘴邊露出了苦澀的微笑:

    「真是諷刺。如果是過去曾經存在的《自動化元老機關》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查出那個犯人了。」

    但亞絲娜很快就搖搖頭說道:

    「不可以依賴那種不人道的機制了。」

    自動化元老機關,是作為人界會議前身的公理教會運營的,將數十名高位術士的天命和自我意識加以凍結,遠程搜索違背法律之人——也就是人造的監視裝置。雖然戰爭後束縛《元老》的術式被解除了,但他們都未能恢復自我意識,在數日後陷入了永恆的長眠中死去了。

    桐人似乎想起了這些事情,重重吐了口氣回答道:

    「啊,我知道了。那個……總感覺,有消除不掉的違和感。」

    「比如說?」

    桐人的黑眼睛看向提出問題的法娜提歐:

    「要怎麼說呢……過去打破了右眼封印的三個人,都不是只為了殺死什麼人而這麼做的,而是想要堅決抵抗不公平的事物的強烈意志驅使他們這麼做了。這樣的話,對犯人來講,受害者是不論怎樣都一定要殺掉的絕對的惡之象徵……雖說是這樣沒錯。」

    桐人看了一眼桌上的資料繼續說道:

    「然而,被殺死的名為亞傑恩的清掃人員,在調查的範圍內,是沒人會去憎恨的人。他長年以來在大貴族的私人領地上種植小麥,去年被解放後就在旅店工作,對 Dark Territory 來的客人們也毫無隔閡地親切相待。被抓起來的奧羅伊也說他對亞傑恩很有親近感。」

    「也就是說,那位亞傑恩先生,不可能出現對什麼人行使不公平權力的情況……是這樣對吧?」

    聽到亞絲娜的問題,桐人乾脆地點了點頭。

    「怎麼想都不可能。而且……還有那個消失了的凶器的問題……」

    在衛士廳的地下牢房裡,聽到『似乎是用來殺死亞傑恩的短劍從武器保管庫裡消失了』

    的報告的桐人立刻以人界統一會議的名義向廳內的全部衛士直接質問了。然而沒有一個人曾經將它拿出去。應該沒有會反抗指揮著包括衛士廳在內的人界軍的統一會議的命令的衛士。

    也就是說,那把有問題的短劍,從旅店運送到武器庫保管後,被外部的什麼人偷走了——或是自動消滅了,就是這樣的情況。

    「關於這個問題,有人有意見嗎?」

    桐人環視圓桌詢問,迪索魯巴特隨後發言:

    「之前聽說是粗糙的鑄造武器,只使用一次天命就消耗殆盡,在保管中全損……會不會是這樣呢?」

    「嗯……好歹也是金屬武器,感覺在這種情況也不會完全消失,還是會作為鐵屑存在一段時間啊……」

    「嘸……確實是這樣。」

    看著雙臂抱在胸前哼著的巨漢,蘿涅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一個想法。

    看向圓桌的左右兩側,確定沒人打算發言後,她這才怯生生地舉起了手。

    「哦,蘿涅,請說?」

    「啊……好的,那個……師傅,哦不,是迪索魯巴特殿下,在箭筒裡準備的箭用光的時候,會用術式補充對吧?」

    聽到這個問題的弓使重重地點了點頭:

    「唔。但優先度相比真正的鋼箭有所下降。」

    「如果和那個一樣的話……凶器的那柄短劍,說不準是用鋼素生成的《暫時的武器》……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蘿涅指出的情況讓議事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打破這個沉默的是桐人。並非聲音,而是動作。他將右手隨意伸到桌上,然後瞇起眼睛。

    手掌下突然亮起了三個銀色光點。是連術式和起動句都一併省略生成的鋼素。三個光點隨後融為一體,閃著光的同時開始變形。銳利的一端彎曲,而相反的一側則收縮成細長形狀。

    隨著咚的一聲落到圓桌上的,是過去蘿涅多次見過的,哥布林族善用的單刃短劍。厚實的刀身和粗糙削制的刀柄都充滿了沉重的存在感——但即使如此,也仍能看出與真正的短劍多少有些差異。

    首先,表面的質感太過光滑了。此外,真正的短劍刀柄上捲著染色的皮革,但這把短劍的刀柄卻和刀身一樣是金屬質的。只要看到這把短劍,立刻就能分辨出這是用鋼素製造的代替品。

    桐人拿起自己製作的短劍說道:

    「哪怕是對哥布林族的短劍極為瞭解的我,做出這種程度的代替品也是極限了。然而有問題的凶器,可是讓奧羅伊將其與真貨混淆的精密製品……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把凶器恐怕是身居高位的術士花費了相當時間製成的。」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輕輕響起了「秦」的一聲金屬聲音。是桐人用極輕的心意擊中了短劍。然而僅僅是這樣的動作,就讓這個《暫時的武器》天命全損,如同玻璃一般粉碎,變為光之粒子飛散,連一個碎片都沒留下。

    「……要是這樣,問題可就嚴重了。」

    騎士長法娜提歐搖晃著黑髮低聲說道:

    「現在聖托利亞所有的高位神聖術士應該都處於人界軍隊……或者說是這個統一會議的指揮之下。是他們中間出現了反叛者麼……還是說」

    ——是 Dark Territory 的暗黑術士所為麼。

    被省略的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從心底揪了一下。

    如果是暗黑術士侵入聖托利亞,為了策劃什麼陰謀而殺死了無辜的普通百姓的話,可就是比哥布林族的奧羅伊因突發的衝動而殺死了亞傑恩的情況讓人恐懼數倍的事態了。因為到人界的觀光和與黑暗界的通商這種交流事業而逐漸和解的兩個世界,決不能再次發生戰爭。

    「不……可能這就是目的……?」

    傳來了桐人沙啞的聲音,但他立刻就回過頭斷然說道:

    「目前所有的情況都還沒有超過推測範圍。在繼續調查的同時,也需要將此事對市民的影響控制在最低限度。哪怕無法阻止謠言擴大,也絕對要防止因此而誘發的第二次、第三次事件……亞絲娜,人界軍隊那邊如何?」

    被問到的副代表立刻點頭回答:

    「已經拜託莉娜……不,賽璐璐特將軍壓制通常任務外的治安維持工作了。雖然將軍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但果然舊大貴族的派閥裡還是有將 Dark Territory 來的所有旅行者逮捕起來這種強硬論調存在呢。雖然已經以統一會議的名義下達命令書,可以稍微抑制住他們……」

    雖然一瞬間停下了話,但之後榛色的眼睛又閃現出了光彩。亞絲娜繼續說道:

    「……但如果再次出現同樣的事件,那麼這份命令書就會引發對統一會議的壓倒性的不滿和不信任吧。而且如果我是這起事件的幕後操縱著,肯定會引發下一個事件的。」

    「嗯,如果是我也會這麼做。」

    桐人的回答裡夾雜著歎息,接著將雙手如同要握緊般輕輕合拍了一下說道:

    「——那麼,統一會議的對應措施就是以下四點。第一,公佈事件的犯人還沒被鎖定的消息。第二,對亞傑恩的遺孤進行充分的說明和賠償。第三,進入對事件調查的最大動員狀態。第四……與暗黑界的指導者盡早達成協議。有什麼意見嗎?」

    法娜提歐立刻舉手,帶著疑惑問道:

    「盡早……但就算這麼說,離下次和暗黑界側的會談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要將預定時間提前嗎?」

    「不。」

    桐人搖了搖頭,像是極為隨便地回答道:

    「我去奧布西蒂亞見伊修凱恩。」

    會議結束的時候,索爾斯已經沒入了西邊的地平線。

    蘿涅急忙跑向中央大教堂西側的飛龍廄捨,向已經將月驅帶來的緹卓揮手致意:

    「對不起,我來晚了!」

    聽到這個聲音從草地上立刻抬起頭的淡黃色幼龍,「咕嚕嚕」地鳴叫著跑了過來。蘿涅抱住幼龍軟軟的身體,搔著幼龍的顎下,又對著緹卓說道:

    「謝謝你了,緹卓。這個謝意……以後,會在精神層面……」

    「你說的話越來越像桐人前輩了。」

    搖了搖頭站起來的紅髮摯友換了一副表情問道:

    「然後……會議怎麼樣?」

    與緹卓並排坐在廄捨牆邊板凳上的蘿涅將臨時會議的梗概告訴了她。

    面露難色地聽完大致內容的緹卓慢慢低聲說道:

    「總感覺……有種什麼不好的感覺,呢……」

    「嗯……人界人應該不會殺人,雖然這一點至少騎士他們也想到了……」

    「但也有利用法律和規則的盲點,將其歪曲以求方便的傢伙呢……」

    事實上,之前《四帝國大亂》便是因當時的皇帝們下達了將新組織的人界統一會議定性為反叛舊公理教會的軍隊而加以處決的敕令引起的。如果要將在一度被歪曲了的法律的強烈拘束力下襲來的四帝國近衛軍加以鎮壓,除了討伐諾蘭高爾斯、威斯達爾斯、伊斯塔瓦利耶斯、桑德克洛伊斯四帝國的皇帝並將敕令廢棄之外便再無別的辦法。蘿涅和緹卓突入北聖托利亞帝城,最終與皇帝克魯格·諾蘭高爾斯六世直接以劍對決時,也感覺到了那個人強烈地膨脹著的自我意識。

    二人不由得同時搓了搓手,緹卓像是想讓氣氛改變一般開口說道:

    「嘛,要是這樣的話,就把月驅再交給我照顧一陣子吧。」

    「誒?為什麼?」

    看著蘿涅愣住的臉,摯友微笑著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因為你肯定會去的吧?跟著桐人前輩到奧布西蒂亞。」

5

    從人界央都聖托利亞到暗黑界首都奧布西蒂亞,實際上有超過三千 Kilol 的距離。

    騎飛龍一天走一千 Kilol 要用三天,坐馬車的話大約要一個月,步行的話時間更是這之上數倍。在之前的異界戰爭中,作為暗黑界軍首領的皇帝貝庫塔,通過使用暗黑術師的秘藥和秘術,用五天的時間使五萬大軍從奧布西蒂亞移動到東之大門。但在這之後即被證實,喝了這種秘藥的人,亞人或者野獸,天命的最大值會永久性地減少,這就是以此作為代價的恐怖物品。不過,人族因為有馬或者馬車,所以並沒有人使用藥劑,但是徒步移動的亞人們現在還處於天命減少的狀態,所以現在也可以看到大教堂的神聖術師們正在努力尋找解毒方法。

    這一次由於事態緊急而決定火速訪問奧布西蒂亞的人界代表劍士桐人,首先考慮的當然是和蘿涅一起騎飛龍過去。但是從大教堂這裡到南聖托利亞的衛士廳所需要用到的風素飛行需要使用大量空間神聖力,在神聖力薄弱的 Dark Territory 不能長時間穩定使用。

    除此持外,桐人因為沒有自己的飛龍,必須要和迪索魯巴特或者雷恩利共乘一龍,但若是兩人同乘一條龍的話會增加飛龍的消耗,總之自己是不可能想出什麼好的辦法了——這樣想的蘿涅和緹卓只好放棄了。

    至少幫忙為旅行做準備,於是蘿涅從飛龍廄移動到代表劍士所在的大教堂三十層,遇到了亞絲娜,並被以一臉擔心卻又無奈的表情告知「桐人的話現在在工廠喲」。

    伴隨著副代表劍士的不安走了很長一段路,來到了大教堂的後面——也就是曾經的牢房所在之地——到那之後,順著寬闊的斜路下去,就可以從敞開的工廠大門窺探到裡面的場景。

    內部是向下延伸約有三十 Mel 的巨大空間,左右兩邊各有五六個鍛冶師和細工師,發出卡嚓卡嚓的很有氣勢的錘音。而在這中央,坐立著被無數的光素燈籠照明的巨大人造物。

    那是和前幾天發生大爆炸的一號機相似的金屬製飛龍,也就是《機龍》。在那一旁的桐人和工廠長薩德雷師傅正在交流意見……似地大聲怒喝。

    「所以說,你到底要讓我說幾次啊,阿桐!這玩意現在還在調整中,是不可能做到全力飛行的,拜託你好好想想!」

    「沒關係的,老師,這次不是垂直上升而是水平飛行,換裝成靠風力滑行的大型機翼就行了。」

    「可以個鬼啊!你給我聽好了,你小子的目的地可是暗黑界的首都啊!連試飛都還沒有做過,就要來回飛六千 Kilol,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事!」

    「冷靜冷靜,這傢伙的熱素密封罐比一號堅固多倍,機體也是老師注入心血打磨出來的,就算飛一萬 Kilol 也沒有問題,是這樣的吧?」

    「那,那當然,我可不會做那種很容易就被弄壞的低質細工品…………不對!不對!不行!不行!每次你小子用那種花言巧語,最終惹出的禍都麻煩得讓人坐如針灸!」

    聽了兩個人的對話,蘿涅感覺自己臉色蒼白。桐人既不是要乘飛龍也不是要坐馬車,而是要乘坐這個機龍二號飛到奧布西蒂亞。前幾天發生的大慘案還歷歷在目,蘿涅趕緊搖搖頭,向著兩個人跑過去。

    「不,不行的,桐人前輩!薩德雷工廠長說得對,如果又發生事故可怎麼辦啊!」

    「早上好,蘿涅,那麼近的話衣服上會沾到油的哦。」

    把蘿涅的左臂拉開離機龍五十 Cen ,桐人從笑容轉變成嚴肅的表情。

    「嘛,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我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飛行,騎士的各位都很忙,我也不好意思讓他們把我送到奧布西蒂亞,乘馬車的話又要花一月……情況或許比我們想到的還要緊迫,就算能早一天也好,要趕快通知暗黑界,如果晚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但是,就算如此也很危險啊,前輩。」

    再走近一步,蘿涅拚命想要說服桐人。

    「不管殺了清潔工亞傑恩,並把罪過嫁禍給山地哥布林的人是誰,他都不會受到禁忌目錄的束縛。那麼,等前輩離開聖托利亞再進行偷襲也……不對,或許這次事件就是讓前輩去奧布西蒂亞的陷阱也說不定!」

    「啊……確實那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小聲嘀咕著,桐人像是在思考什麼而陷入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薩德雷老人深沉的歎息。

    「……嘛,老朽啊,雖然說想和暗黑界的鍛冶師們交流經驗可能是在癡人說夢,但是也不想回到過去那種狀況。」

    「誒……老師你已經是大師了,還有要學習的事情嗎?」

    對於桐人的提問,薩德雷捋著自己灰色的鬍子,面帶苦澀。

    「那是當然的,守備軍從戰場帶回來的暗黑騎士的劍和鎧甲,光是外表就看得出很精緻。

    從最初使用的鋼的種類,老朽就不知道。礦石和製造方式估計是至死都不會明白的了。」

    充滿無數傷痕的大手,輕輕敲打著機龍散發著銀光的外板,薩德雷如是講到。

    「……阿桐,熱素壓力計已經到達八成了,還有還是快點決定壓力的計量單位比較好。」

    「噢,不愧是老師!壓力是……一平方 Cen 上一 Kilom的重量。」

    「請,請等一下!」

    對於兩人的對話,蘿涅慌忙打斷。

    「先不說機龍的安全性能有沒有問題,前輩被襲擊的危險還沒有解決,相比一個人去暗黑界的話,還是旁邊多一個人會比較好……」

    這樣說著的蘿涅向著機龍的頭部仰望,看到開口的位置,突然閉上了嘴。

    金屬質的椅子——被玻璃圍繞著,姑且被叫做《操縱席》的地方——相比一號機要更長。

    仔細一看,操縱席的更深處,好像有安裝另一把椅子。

    「…………那個,前輩。」

    「……怎,怎麼了?」

    「這個二號機, 難道說可以坐兩個人?」

    「恩……嘛。一號機是因為凍素供給不足而發生爆炸,不過那也是在預料之中……這家伙可以的靠兩人生成凍素供給,但就像剛才說的,如果水平飛行的話一個人就足夠了。」

    對於預感到什麼而滔滔不絕說明的桐人,蘿涅搶應道。

    「我明白了前輩,為了應對暗殺的危險,會配備護衛進行防範處理。」

    「護,護衛?」

    「雖說如此,剛才前輩也說了上位騎士的大家都很忙,所以這個任務請讓作為見習騎士的我負責!」

    「誒,誒誒?」

    「而且如果是我的話,也可以幫忙監視熱素密封罐的情況!」

    「誒誒誒誒~~!?」

    趕在桐人說出什麼之前,蘿涅右拳置於胸前,左手放在劍柄上行了正式的騎士禮,並對接受任務命令進行宣言。

    對於暈頭轉向的桐人,一旁的薩德雷老師噶哈哈地愉快大笑。

    「這下子是阿桐輸了。話雖如此, 蘿涅姑娘也成為不得了的人了呢。」

    對於總算從桐人那裡得到隨行許可的蘿涅來說,接下來的事情也會很辛苦。

    對於蘿涅來說,這當然是第一次去暗黑界首都奧布西蒂亞,在桐人的隨行名單裡只有自己一人的情況下自己也沒有任何經驗。到底應該怎麼準備才好呢,從工廠回到自己二十二層的房間裡,將衣物和大量的小物品羅列出來,心中不禁開始嘀咕——

    突然有人敲門,想著「大概是緹卓吧」的蘿涅一邊回應道「來了」一邊走到門口。

    「太好了,麻煩你幫忙收拾行李吧……」

    這麼說著的蘿涅打開門,面前站立的卻不是紅色頭髮的夥伴,而是身穿珍珠色騎士服,有著栗色長髮的美麗女性劍士。

    「啊……亞絲娜大人!」

    慌忙想要做出正式禮的蘿涅,被亞絲娜伸出右手,微笑著制止了。

    「繁忙的時候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蘿涅。可以和我一起去個地方嗎……」

    「好……好的,那麼要去哪裡呢?」

    點了點頭的蘿涅,開始跟在亞絲娜後面來到走廊上。

    如果這裡是北聖托利亞的修劍士學院,像這樣被上級劍士叫出來,一定會被很多學生包圍並被問道「你最近是不是狀態不佳?」大概是這樣的展開。但是在大教堂,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

    但是,蘿涅單方面對於亞絲娜還有一點點害怕,這也是事實。對方既是人界統一會議的副代表劍士,也是從 Under world 外側的異世界過來的人。而說到個人因素,那是一個誰都不能告訴的理由……

    亞絲娜降臨 Under world 的時間,是一年又三個月前異界戰爭的一個黑夜。

    蘿涅和緹卓參加了人界軍的誘餌部隊,被皇帝貝庫塔率領的暗黑界軍隊猛烈追擊。就在誘餌目的快要達成時險些被全滅。那是蘿涅自己也迎戰了的,潛入人界軍後方的暗黑騎士,但是轉瞬間劍就被打落,在抱著必死的覺悟時——亞絲娜在那裡出現了。

    漆黑的夜空中浮現出亞絲娜帶有光輝的身姿,除了自己家中裝飾用的繪畫還有修劍士學院中的壁畫所描繪的創世神絲提西亞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與之相似的人了。亞絲娜拿起虹色的細劍,在地面上製造出巨大的深坑,把打算殺死蘿涅的暗黑騎士打入地底。目睹了這樣神威的蘿涅,對於亞絲娜是絲提西亞神這件事深信不疑。

    後來才明白,亞絲娜和桐人——順便還有襲擊蘿涅的暗黑騎士以及皇帝貝庫塔——都是《Real World 人》,雖然是明白了,但是蘿涅感謝和尊敬的想法,在這一年多裡卻是完全沒有淡化。

    儘管如此,在兩人獨處的時候,蘿涅心裡還是感到有一絲絲痛楚。

    那是因為亞絲娜,現在是公認的《桐人的特別對像》,從亞絲娜降臨 Under world,幫助喪失心智的桐人是那樣地一心一意。

    在窗邊陽光下隨意談話時,在吃飯的席位上交遞裝鹽的小瓶時,在訓斥代表劍士的魯莽時,蘿涅都能強烈地感覺到桐人和亞絲娜之間結締的深深的愛意。

    雖然也考慮過介入兩人之間,但是早晚……在不遠的將來,兩人會舉行結婚儀式吧,那個時候還是想要由衷地祝福的。

    但是……但是……不論過了多久,胸口的痛楚消失這件事情,也絕不可能發生吧。

    在下樓期間也一直沉思的蘿涅,差點撞上了亞絲娜的後背。

    為了迴避心中的矛盾,蘿涅四處張望一下,發現已經到了大教堂三層的大武器庫前面。

    印有索爾斯神和泰拉利亞神浮雕的大門,曾經是得到騎士長,元老長還有最高祭司許可才可以打開的。現在,只要在旁邊的檯子上寫下名字,不論是誰都可以參觀,當然,從裡面拿走東西還是不行的。

    最近在央都用來代替羊皮紙的,用雪白纖維所製作的《麻紙》的本子上,用新開發的墨水填充式銅製鋼筆寫下名字的亞絲娜,毫無顧慮地打開大門進去了。因為已經是傍晚了,並沒有別的參觀者的身影,迎接兩人的只有寂靜的黑暗。

    亞絲娜從入口旁邊用雙手取出一個玻璃管,並開始吟唱神聖術的句式。

    「System call, generating and luminous element」

    管中立刻生成了十個光素,用手指觸碰後,這次生成的是風素。由於其壓力,十個光素開始在佈滿牆上的管壁中巡迴,把整個大武器庫全部照亮。

    和麻紙還有金屬筆一樣,這個《光素管》還有工廠的光素掛燈都是桐人和亞絲娜開發出來的。和火把還有油燈不同,沒有引發火災的危險。光也更亮更穩定,即使玻璃破了稍微洩露一點也沒關係,只要使用神聖術定期補充就行。在術士眾多的大教堂完全可以代替油燈,但是想在聖托利亞的街區普及還是不可能的。

    在十個光素照明的瞬間,整個大武器庫變得光彩奪目,即使不是第一次來這裡的蘿涅也不禁屏住呼吸。

    曾經在修劍士學院大練習場裡的顏色各異的鎧甲,被整齊地擺放在這裡,高牆上還掛有無數大小各異的劍,槍還有斧子。中上位整合騎士被授予的神器級武器似乎也有,但這對於見習騎士的蘿涅來說是分辨不出來的。

    「……還是一如既往地看起來很厲害啊。」

    蘿涅不禁發出感歎,亞絲娜也點了點頭。

    「是啊。不過這之中很多一部分被莉娜還有賽璐璐特將軍的人界軍借過去使用了,雖然桐人也想把大部分買了,這樣人界邊境還有暗黑界都可以得到支援,但是迪索魯巴特他們卻強烈反對。」

    「嗯,還真是困難的問題呢……」

    這樣回答著,她聳了聳肩。

    支援暗黑界確實很重要,山地哥布林裡有許多飢餓的孩子這點蘿涅自己也親眼見證並已理解。在耳畔還能迴響起桐人『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會再次發生戰爭』的話語。

    如果萬一真的發生的話……當然希望北聖托利亞的家人,學院的學生,大教堂的騎士和術師們,自然還有緹卓,當然都希望他們沒事,為了保存貴重的戰力,留下這些武器也是必要的吧,蘿涅不禁這麼想。

    拍了拍蘿涅的肩,亞絲娜為了緩解氣氛做出了一個惡作劇的表情。

    「所以說,見習整合騎士蘿涅殿下現在的武器裝備權限是多少呢?」

    「誒,誒誒!?為什麼亞絲娜大人要提這件事……」

    「好啦好啦~」

    窺視這位人界第二的劍士的臉,她的話怕是沒有人會不遵從吧。不過這樣說的話最近沒有確認過數字,如果下降了可怎麼辦……蘿涅一邊想著一邊用左手在空中描畫出印記,然後輕敲了下右手。

    伴隨著淺淡的光出現的《絲提西亞之窗》,是一個人究其本質的體現——也就是桐人所說的《個人情報》——最後,在非極其特殊情況下最好不要讓他人窺視是禮儀標準。亞絲娜向後退了一步,蘿涅則念出在神聖語【Object Control Authorit
y】 處記載的數字。

    「那個……是 39。」

    「很厲害嘛。已經變得和有編號的騎士們差不多了。」

    微笑著的亞絲娜。一邊說著「那麼就……」一邊走到內側的牆壁處,從陳列著無數顏色

    和設計各不相同的單手劍中挑了四把,一隻手拿兩把放到附近的檯子上。

    「這些是優先度 38 和 39 的。選一把自己喜歡的吧,蘿涅。」

    對於亞絲娜意想不到的話,蘿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說到優先度 39,是雖然達不到神器的水平但也絕對是名劍,魔劍(川原的魔劍是指比神器弱點的武器,並非那些帶有副作用的武器。)的範疇了。實際上,作業台上的四把劍全部都流露出精緻細工的水準。不論哪個刀身都是久經打磨,像顏色不同的鏡子閃耀著光輝。

    法娜提歐團長直屬的《四旋劍》都還在使用制式劍,所以這絕不是區區一個見習騎士可以得到的東西。

    「不……不可以啊,亞絲娜大人!」

    蘿涅頭和雙手同時用力擺動,亞絲娜則笑著說道。

    「你那個動作,和桐人有些像呢。」

    「欸……是這樣嗎……」

    「呵呵,不用那麼顧慮也可以的,蘿涅。我已經得到法娜提歐團長的許可了,何況你是那場戰爭中戰鬥到最後一刻的勇者啊。」

    「…………就算那樣……」

    蘿涅再一次搖頭,但是這次是低著頭慢慢搖動。

    「……我啊,被亞絲娜大人,雷恩利大人,還有許多衛士們,從 Real World 趕來救援的眾多劍士們保護著而已……在那個黑色騎士(PoH)對桐人做出殘忍行為的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

    「絕對沒有那樣的事。」

    輕輕的上前一步,亞絲娜的雙手溫柔地繞過蘿涅的後背。緊緊貼上那因太多畏懼而顫抖的身體,甘甜清香的茉莉花香氣還有那隱約的溫暖立刻將緊張溶化掉。

    「替我保護不能動的桐人,蘿涅、

    緹卓還有愛麗絲,你們比任何人都要盡力,對於我來說,你們才是真正的英雄……不論怎麼感謝你們都不夠……」

    講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溢出了點點淚水,蘿涅則低聲說道。

    「愛麗絲大人……要怎麼回來呢……」

    片刻後,亞絲娜堅定地回答道。

    「我知道愛麗絲在 Real World 一定是很精神的哦。正因為她是這樣的,才是連接兩個世界的希望……一定,一定,總有一天會再見的……」

    雙臂再一次用力緊緊地擁抱蘿涅後,便鬆開了,亞絲娜再一次微笑道。

    「好了,選一把劍吧。這不光光是用來保護你自己的,也是用來保護桐人的武器。」

    話已至此,蘿涅也無法再推辭了。

    再一次,看向亞絲娜選出的這些劍,四柄劍無論是劍柄還是劍身都在單手直劍中屬於纖細的,可見不僅只是優先度,而且外形還是按照蘿涅的體格選擇的。

    這也是靠桐人一步步解析才在最近明白的事,優先度超過 30 的上位武器防具還有飾品,不僅有在絲提西亞之窗上顯示的天命值,還有可是說是類似《隱藏能力值》的設定。本身可以帶有耐性應對各種屬性攻擊、毒、疲勞或者詛咒等,反之也可以幫助生成這些特定的因素。

    例如在特定的地方可以提升天命的回復速度,讓雙眼具有更強的夜視能力,甚至還發現有會被狗喜歡這樣奇怪的效果。
此外,現在已經死亡的最高祭司 Administrator 過去賜予整合騎士們的神器,也發現其擁有能夠強化各自擅長的神聖術這樣的隱藏性能。也就是說,Administrator 看重騎士的能力配備武具時,可以看得比絲提西亞之窗更加詳細。現在,為了實現《把握隱藏屬性的神聖術》,大教堂的高位術師們似乎是相當努力的樣子,但是想要實現恐怕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吧……
桐人是這麼說的。

    現在蘿涅面前的四把劍,應該也有不一樣的隱藏性能,但是光看外表是不可能知道的。

    按順序裝備每一把,然後使用所有屬性的神聖術,或者跑到大教堂的外邊調查天命回復速度,這樣或許能稍微感覺到吧,但是明天就要出發,也沒有富裕的時間去嘗試了。

    到底應該以什麼為標準來選擇呢,就這樣毫無頭緒地站著時,似乎有微弱的聲音從記憶深處傳來。

    ……我啊,以前認為這個劍太重了,別說揮動,光是拿起來就已經很辛苦了。

    一邊保養著白色的劍身上帶有星星青色的美麗的長劍,緹卓負責近侍的上級修劍士優吉歐一邊說道。在他旁邊的上級修劍士桐人,一邊打磨自己的黑劍一邊默默地浮現出笑容。附近的桌子上放著沏好的克西路茶和烤制的蜂蜜派散發出美妙的香氣。已經快兩年了,自那令人懷念的場景以來。

    當時,蘿涅和緹卓都是入學北聖托利亞帝立修劍學院的初等練士,因為碰巧入學成績很好,成為從一百二十名入學生中選出的十二名近侍練士。因為想要自由操縱優先度 15 的白金堅做的木劍,於是詢問指導生們使用沉重的劍的方式。

    雖然外表看起來奢華纖細,但實際上遠遠比鋼鐵製的大劍還要重的多的《青薔薇之劍》,優吉歐輕輕舉起,繼續說道。
『硬要說原因的話,只要劍士的武器裝備權限高於武器自身優先度,劍的沉重感也就不存在了。但是,我認為劍和劍士的關係並不是可以單單用數字表示的。僅僅因為自身的權限就選擇低優先度的武器,這樣草率決定而不好好選擇的話,武器是不會回應你的。從前的我不能揮動這把劍,不僅僅是權限不夠,而是對劍注入的愛情不夠……我是這麼認為的。』

    『對劍的……愛情……』

    對於第一次聽到的這些話,蘿涅和緹卓都感到很疑惑。

    兩人都出身於下級貴族六等爵士家中,親人們也都以自己的孩子可以成為不用害怕上級

    貴族的裁決權的四等爵士作為夢想,不惜花重金用來修煉劍技。在激烈的訓練中弄折木劍,不要說會惹怒家裡人,反而會讓家人高興地馬上換把新的。對兩個人來說劍就是夢想……不是為自己而是為父母實現夢想的道具,同時也是牢牢綁住自己未來的枷鎖。所以說向劍裡傾注愛情,對二人來說一時無法理解。

    對於這樣的二人,優吉歐微笑著說。

    『不光是劍。衣服,鞋子,餐具……即使是神聖術生成的一粒因素,只要能夠心心相映,就一定能夠得到回應。大概,人也是一樣。』

    於是,之前一直默默傾聽的桐人,停止打磨手中的《夜空之劍》——那時還只是叫做《黑色的》——帶著惡作劇般的笑容說道。

    『是的,我和優吉歐也是心心相映。所以即使吃掉他的那份蜂蜜派也會得到原諒。』

    『真是讓你失望了,在你吃掉我那份蜂蜜派的瞬間,我和你之間的聯繫也就斷了哦,桐人。』

    聽著兩人一來一往的談話,蘿涅等人不禁笑了,一邊笑,一邊感覺自己能稍微理解優吉歐話語中的含義了。

    從那天起,兩人就在宿管許可的情況下把白金堅木劍從訓練場拿回宿舍,在訓練中造成的傷口癒合的同時,心志也得到了磨煉。從這樣到兩人能自由控制劍的方向,也沒有花多長時間。

    如果學院裡這嚴格但又快樂的每一天能夠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但是一個半月之後,優吉歐和桐人為了拯救蘿涅和緹卓二人用《青薔薇之劍》和《夜空之劍》砍了別的上級修劍士並被帶到了公理教會。兩人在那之後從地牢裡逃跑並開始和公理教會戰鬥,接連打倒了世界最強的整合騎士們,並最終擊敗人界的支配者,最高祭司 Administrator。但是,在那場戰鬥
中,優吉歐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再也回不來了。

    「想要見到優吉歐前輩。」想起緹卓哭泣的聲音,蘿涅強忍住滲出的淚水,下意識伸出了手。

    不是人選擇劍,而是劍選擇主人。只要傾注愛情,心心相映,就一定能得到回應。

    蘿涅的手,被從左數第三把劍吸引——那是劍柄有著和桐人髮色相似光澤的黑色皮革。

    抓出由散發白色柔光的刀刃和劍柄組成的長劍,劍柄嶄新的皮革感覺有點硬,但是如果傾注愛情的話一定會變得非常順手。

    輕輕地深呼吸,然後慢慢地舉起劍。

    很重。沉重的手感能夠切實體會到劍高密度的存在感。這種感覺從手指到手腕、肘部、肩膀,再專遞到身體的核心。

    但是,並不是令人不快的重量,就像在初等練士時使用的白金堅的木劍,還有一起戰鬥過兩次的人界軍制式劍一樣,只要注入愛情的話就可以操縱自如的感覺。

    右手握住劍柄,左手輕放到刀身上去感受到的存在感,隱約間還可以聽到聲音。

    「……那把劍可以嗎?」

    對於亞絲娜的話,蘿涅認真地點點頭。

    副代表劍士將剩下的三把劍收回劍鞘,重新掛回原來的牆上。回到作業台站到蘿涅的左邊。

    「劍的名字,蘿涅你也開始思考一下比較好,決定好了就去管理部,在騎士團的裝本目錄裡登記。」

    「好……好的。」

    因為是第一次拿到沒有名字但是需要登記名字的劍,蘿涅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過考慮到這也是持有者的義務,便點點頭。以前好像是為了應對最高祭司 Administrator 肆意打造、摧毀神器,將神器賦予誰又或者從誰那裡拿走而準備的。現在,全大教堂內的武器防具飾品的種類全部登記在目錄中並被妥善保管。

    亞絲娜一邊微笑一邊點頭回應蘿涅,視線由此轉向了蘿涅的左腰。

    「那把劍要怎麼辦?返還給人界軍的話,明天聯絡司令部給送回去吧。」

    「啊,誒……是呢……」

    對於預料之外的話,蘿涅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一直佩戴在左腰的制式劍,所有權雖然在蘿涅這裡,但是打開絲提西亞之窗後——顯示的所有者卻是神聖文字《P》——表示是按照人界守備軍軍規被借走的東西。所以在武器更新後不再需要時,必須要返還回去。

    劍柄和劍鞘的材質都是焦茶色的,精緻的細工看起來沒有什麼實際用途,但是卻是使用了南方特產的庫洛伊斯鋼所製造的,優先度 25 的好劍。製作的費用也絕對不會便宜。因為蘿涅親手保養的緣故,天命還剩下很多。

    而且本來的話,在被任命為見習整合騎士的一年前,就應該和騎士團的制式劍交換,但是因為那時大家都很忙所以就一直推遲,蘿涅也好,緹卓也罷,都因為非常喜歡這把劍所以就一直使用下去了。

    但是,因為像這樣被副代表劍士賞賜了新的劍,也就不得不到了分別的時候了——但是。

    「…………」

    蘿涅右手拿著新的劍,左手輕輕觸碰了制式劍的劍柄,亞絲娜點點頭說。

    「這種心情我明白的。我最也不想對愛劍放手,讓桐人感到很為難呢。」

    「誒……」

    蘿涅嚇了一跳,注視著副代表劍士的臉。

    「亞絲娜大人也?也就是說……是 Real World 的事……?」

    「嗯,有點不一樣。過去,我和桐人是在既不是 Real World 也不是 Under world 的世界裡戰鬥,正確的說……是一無所知的我,被桐人教會了戰鬥的方式。」

    「原來像神一樣強大的亞絲娜大人,也有那樣的過去啊。」

    「那也是當然的,我不是什麼神,和蘿涅一樣是人類……只是一介女子而已。」

    噗嗤一下笑了的亞絲娜,果然已經美的超越凡人了,就這樣在眼睛一瞬間瞇成一條縫之後,蘿涅問道。

    「那個,亞絲娜大人……最初的那把劍之後怎麼樣了呢?」

    於是亞絲娜就像在懷念那劍的觸感一樣看了一下右手手掌,抬起頭回答道。

    「聽從桐人的勸說,將劍熔成了金屬錠……變回金屬條,用作新劍的材料,這樣劍的靈魂也會得以繼承,就是這樣……那個人,在關於劍的問題上有沒有什麼傷感的地方呢。」

    「呵呵……很有桐人前輩的風格呢。」

    兩個人又會心地笑了,不過亞絲娜像說「但是」似地嘟起嘴。

    「但是剛才的話可不是為了幫助蘿涅哦……可不能把人界軍的劍熔掉,何況已經有新的劍了……」

    「……不會的,聽了剛才的話就已經下定決心了。這把劍會還給人界軍的。」

    將新的劍放在檯子上,從劍帶的固定器上取下劍鞘和制式劍,雙手遞給亞絲娜。

    「真的沒問題嗎……?我想拜託莉娜的話,也可以讓你繼續持有……」

    「不,真的沒問題了。這把劍,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太輕了,這我很早以前就意識到了……一定對於之後的某人來說,這把劍是必要的。」

    「我明白了,那麼明天就送還給人界軍司令部。」

    鄭重地接過制式劍,亞絲娜把它吊掛在腰的右側。不論人界軍的制式劍再怎麼輕,和左腰的神器《閃爍之光》一起也有相當的重量,但亞絲娜卻以絲毫未變的步伐走到作業台對面,拿出黑色皮革上有著銀色細工裝飾的劍鞘。

    蘿涅低著頭受領了劍鞘,將其掛在劍帶上,全身都可以感受到新的重量。接著,亞絲娜

    突然站直,注視著蘿涅並鄭重地說。

    「……那麼蘿涅,桐人的事情就拜託了。」

    「啊……是!」

    在片刻的震驚之後,蘿涅認真地回答道,並作出騎士禮的姿勢。

    「見習整合騎士蘿涅·阿拉貝爾,發誓會賭上性命保護代表劍士殿下!」

    確認蘿涅的回應禮節後,亞絲娜溫柔地笑了。

    「賭上性命可不行喲。雖然兩個人都能平安歸來是最好的,但是如果桐人說逃跑吧就要乖乖逃跑哦。」

    「……那個,實際上,我想讓亞絲娜大人也和我一起去,如果您在的話……」

    「實際上我也有點想呢。」

    雖然是玩笑般的回答,但那應該不是假話而是發自內心的。但是副代表劍士輕輕搖頭,在蘿涅打算說些什麼之前繼續說道。

    「現在我和桐人並非不能在聖托利亞分別,但如今每天的議案堆積如山,舊上級貴族對於人界統一會議的不滿也並未消失。」

    「……真的非常道歉……」

    蘿涅下意識地低下頭,亞絲娜則是眨了眨眼睛,瞬間又露出笑容。

    「我完全沒有讓蘿涅道歉的意思。」

    「但是……我也是貴族出身,在服侍桐人前輩之前,對於人界的貴族制度未曾抱有過一點懷疑……」

    「但是,蘿涅和緹卓的父親一直在衛士隊和行政府做著重要工作吧,和那些在私有領地裡的人民在辛苦勞動自己卻每天玩樂的大貴族不一樣。」

    「…………」

    蘿涅再一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次只能充滿感激地低下頭。

    距離中央大教堂一段距離的舊帝城,現在被設置為帝國行政府和帝國衛士廳總部。父親則和戰爭前一樣,是以衛士隊的小隊長身份工作。

    但是曾經隸屬於衛士隊上級的近衛騎士團已經完全解體了,衛士廳的大部分職能也被率領人界軍的索爾緹莉娜·賽璐璐特將軍率領的人界守備軍接管。在將來,把殘留的四帝國的衛士隊全部統合至守備軍後,好像也有縮小軍隊規模的打算。當然,那是在暗黑界完全沒有威脅的時候,不過到了那個時候,不知道蘿涅父親是不是還役職於現在的崗位上。

    假如因為部隊內的調換或是接到調成文職的任命,父親的話應該也會認真負責地繼續工作。與因為個人領地的解放而失去不勞而獲收入的,也不像人界軍和行政府的人那樣工作,墮落到連認真工作這種事都做不到的大貴族不同……蘿涅是這麼想的。

    但是對於這樣的父親,說不定在蘿涅自己的心中也是,殘留著那樣的想法。自己是貴族所以和一般民眾是不一樣的。祖祖代代傳承下來的階級意識很難消失,蘿涅算是阿拉貝爾家系的人,本質上也是上級貴族這件事是不會變的。

    「亞絲娜大人,乾脆……」

    對於差點脫口而出的話語,蘿涅趕緊嚥了回去。

    乾脆不僅僅是爵士的等級,連貴族制度本身也廢止好了。

    雖然這麼想,但是以整合騎士這一人界最高位階為目標的自己而言絕非好事。而且,想成為騎士這件事也絕不想放棄,光榮的騎士編號和白銀之鎧,被授予飛龍,然後繼續一生侍奉桐人……這就是,蘿涅唯一的夢想。

    對於歪頭恭聽的亞絲娜,蘿涅揮散心中的小小迷茫,繼續說道。

    「沒什麼……那個,如果可能的話,也能讓緹卓同樣能選擇自己的劍嗎?她也一直在使用人界軍的制式劍……」

    「嗯,我也得到了緹卓的那份許可。」

    「太好了,非常感謝您。」

    蘿涅也有的那把也要告一段落了……這樣想的蘿涅,不再去思考自己之前想說的事了。

    兩人人從被逐漸暗淡的光素照明的武器庫出來時,正好是晚上七點的鐘鳴響起。

    在登記本上寫下離開時間的亞絲娜,說著要去二層的雜物部就從大台階下去了。再次變成一個人的蘿涅,面對隔著武器庫正面大窗可以看到的殘留有些許紫色的夜空,輕輕歎了口氣。

    在只在籍半年的修劍士學院,有著七點之前必須結束晚餐的規定,如果沒有正當理由而遲到的話就沒有晚餐吃了。但是在中央大教堂沒有那樣的規定,所以晚上九點之前在十層的大食堂都可以吃到溫暖的料理,之後在食堂旁邊的大廚房也放有製作好的小吃。

    雖然今天因為到處奔走還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肚子應該也餓了,但是不知為何蘿涅卻不想吃飯,於是暫且回到自己的房間。

    到大教堂二十二層自己的房間,蘿涅一直是乘坐自動升降盤的,但是今天為了早點習慣新劍的重量於是從大台階爬上去。

    將近兩年前(義樂:一年半強行四合五入變兩年……)從地牢逃走的桐人和優吉歐一邊和整合騎士戰鬥一邊順著台階到了五十層。如今已經沒有那時激烈戰鬥的痕跡了,抱著追逐那兩個人的心情邁出腳步,帶著些微慌亂的呼吸回到了二十二層。
再順著通道走一點,右側就是自己的房間,因為還是見習的緣故所以是和緹卓一起的二人間,但室內沒見到夥伴的身影,蘿涅想著應該是去吃飯了吧,便通過公共空間到了自己的寢室。

    不知是出於怎樣的偶然,臥室和客廳的構造和桐人與優吉歐一起曾經生活過的上級修劍士宿舍完全一樣,但這邊的房間要更加寬敞一些。基本是進入修劍士學院之前,自己兒時房間的兩倍。最初蘿涅因為太過寬敞反而有些不適應,但是隨著時間和替換自己喜歡的傢俱樣式,這樣多次調整後,現在已經感覺安心多了。

    進入房間,右側的牆壁上有一個正對東聖托利亞的大窗,左手邊則是床和衣櫃,右手邊是個小桌子。然後,在窗戶對面的牆上,安裝了一個和武器庫裡面一樣的支架。蘿涅走到那裡,把腰間的劍輕輕取下掛到架子上。黑色的劍鞘在有很多棕色傢俱的屋子裡顯得很相稱。

    「仔細想想,要取一個合適的名字呢。」

    對著劍輕聲低語道,蘿涅脫掉灰色的輕裝鎧甲,隨著「碰」的一聲放到了劍架的右邊。

    身上一下子輕了許多,蘿涅忍住直接撲倒在床上的衝動。因為要開始準備明天的旅行,必須要先好好收拾行李。
因為是和桐人一起,所以行李對於騎士團配給的中型背包來說有些太多了,看來有必要進行嚴格的篩選。作為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蘿涅當然也想帶上換洗的衣服。但因為不單單是旅行而是作為桐人的護衛,所以醫療用品和術式的媒介是最優先考慮的。首先是查看自己手頭的媒介,不夠的話可以去管理部進行補充。

    但是,在這之前——

    「…………去洗個澡吧…………」

    這麼嘟囔著,蘿涅準備好替換的內衣就走出了房間。

    大教堂的二十層到三十層是居住區,所以各層也有配備浴室,蘿涅和緹卓平常也都是在那裡完成洗浴的。但是偶爾……尤其是長時間離開大教堂的前一天,無論如何都想去那裡。

    沿著通道走到樓層最北邊的升降洞,將標有刻度的把手提升到最上方的九十層,再按下金屬按鈕,升降台下方事先填充好的密封罐就會放出風素,一下子將蘿涅升起來。

    幾十秒過後,升降盤開始慢慢減速,隨後被固定,蘿涅打開金屬門。

    走出來後再沿著通道走很短一段,就可以看到前方的路被分成左右兩條,在岔口前的不遠處,純白色的布從天花板上方垂下來,奇怪的布上寫著黑色的奇怪書法的「ゆ」字。

    這個垂布是代表劍士桐人主動要求安裝的,字也是他自己寫的,至於是什麼目的,誰也不知道。

    唯一知道原因的亞絲娜副代表劍士聽說也只是露出笑容但什麼都不說。

    帶著每次走這條路都會浮現出的疑惑,蘿涅一邊撥開這個下面被剪成兩半的長方形布簾,一邊走到岔路口。於是又看到左右兩半都有相同設計的布簾。藍色的布底,右邊用白色的字寫著『男』,左邊則用胭脂色的字寫著『女』。

    這表示的含義大概是明白了——不過依然不理解為什麼要寫在這樣的布上——穿過寫著『女』字的布,通道開始向右轉,前面是一個更加寬敞的房間。

    設置著隔斷牆般的大櫃子的房間裡除了三位女性術師外沒有別人,身上也只披了一件東方風格的羽織,正坐在靠牆的籐椅上擦拭頭髮。注意到蘿涅站在那裡後趕緊放下雙手。

    慢慢彎下腰的女性們,一個個有禮貌地低下頭打招呼。

    「晚上好,騎士大人。」「你好,騎士大人。」

    「晚上好。」

    蘿涅也好好地彎腰回禮,然後慌慌張張走向房間另一個方向。躲到櫃子後頭,深深鬆了口氣。成為見習騎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即使如此,年長的女性對自己用敬語還是怎麼也不習慣。即使被正式任命為騎士,大概也無法像法娜提歐團長那樣堂堂正正地挺胸抬頭吧。

    慌忙脫了衣服,將其和換洗衣物一起放到棚櫃的籠中,蘿涅用白色的浴巾擋住身體,打開裡側的玻璃門。

    一進來,白色的熱氣就撲面而來,蘿涅趕緊往前再走一步並把門關上。

    熱氣散開後,眼前出現的是無論看到幾次都無法鎮定的光景。

    直接使用了大教堂九十層近一半的廣闊空間,地板和柱子都是純白的大理石,南邊和東邊的牆壁各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央都聖托利亞的夜景盡收眼底。然而真正比舊帝城的王室還要奢華的地方在於,整片沉下去的地板內都充滿了熱水。

    南北向的大廳細長的縱深約四十 Mel,寬度達到二十五 Mel,周圍的走道寬約兩 Mel,從那裡距離地板還有約一 Mel 的深度。簡單計算一下,熱水的總量就有八百七十四立方 Mel。

    換成容積單位《Lir》的話,就是八十七萬四千 Lir 這樣巨大的數字。不過,在大理石牆壁的西側——也就是寫著『男』的掛布所同向的另一端也有完全相同的左右對稱構造,也就是說整個浴池是這裡的兩倍。

    這就是被桐人稱為「中央大教堂最奢侈的設施」的大浴場。

    異界戰爭之前,使用這裡的僅僅是三十名整合騎士而已,中間的牆壁也不存在,比現在多出一倍的浴場只有一個人使用好像也是常有的事情。不過,隨著組織的再編,大教堂的術師和工作人員也被允許使用了,同時也分出了男性用和女性用場地。

    雖然現在也有大約二十人在入浴中,但是因為浴池像湖一樣寬敞,所以完全沒有混亂的跡象。儘管如此,蘿涅還是走到了人少一點的東南角。透明的熱水沒過腳尖,雖然一開始感覺有點燙但是很快就適應了。沿著大理石石階走入浴池,坐在最後一階上。

    熱水沒過脖子,居住區一般的大浴池完全沒有的開放感讓頭腦都麻木了,不由自主地發出聲音。

    「哦呼…………」

    「呀,果然還是大澡堂好啊。」

    「確實…………」

    點頭後,蘿涅愣了一下才睜開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左邊坐了一個人。

    水面上搖曳的熱氣散開後,看清那個人的臉,蘿涅又一次面露震驚。

    緊緊貼在脖子上的是淡茶色的頭髮,和有著薄青色的栗子般大小的眼瞳。比蘿涅所坐的台階高一層,身體像小孩子一樣纖細,外表看來也就是十歲的少女,但實際上絕不是看起來那樣天真。

    「晚,晚上好,菲傑爾大人。」

    像更衣室的術師們一樣鄭重地開口問候,少女則一邊用手指彈動水面一邊回應道。

    「大人的稱呼就免了,畢竟是蘿涅你年紀比較大。」

    「但……但是因為菲傑爾大人是正式騎士……」

    「嗯,這樣的對話感覺已經有一百來次了。」

    舒展的身體浮出水面,用雙腳叮咚踢水的少女,名為菲傑爾·Synthesis·Twenty-nine。 異界戰爭時期是作為《有編號的見習》這樣特殊安置的,不過事情圓滿結束後就升職了,是貨真價實的正式整合騎士,配給了量身製作的白銀之鎧,得到了名為《閒割》的飛龍,最近主要負責人界的偵查任務。

    「菲傑爾大人,最近一段時間沒看到您,是因為任務而被派遣出去了嗎?」

    對於蘿涅的提問,菲傑爾點了點嘴巴已經沾到熱水的頭。

    「嗯,西帝國近衛騎士團的殘黨動向有些奇怪,就去偵查了一下。莉涅爾還在跟著,我為了報告和補給就回來了。」

    「那還真是辛苦呢……據說西帝國的法魯提雷斯·威斯達爾斯五世是四皇帝中唯一一個沒有發現屍體的……難道和這件事有關係?」

    「嗯,西帝城在法娜提歐姐姐大人的記憶解放術之下已經完全崩塌燒燬了。所以我不認為那個西皇帝老爺爺能從那個爆炸中活下來,不過從中活下來的人也有就是了。」

    從吹著水泡的嘴中說出來的話,怎麼想也不會認為是個十歲孩子會說的。光看菲傑爾的外 表並 不能判 斷出 她的年 齡。 在大教 堂出生 的她 ,和 現在同 為整合 騎士 的伙 伴莉涅爾·Synthesis·Twenty-eight 沒有接受《整合之秘儀》,最高祭司 Administrator 任命二人為見習整合騎士的時候,就施加了凍結天命的天命凍結術。也就是說,這兩個人——是不能從
外表看出年齡成長的。

    考慮到這些事情,蘿涅想要緊緊地抱住菲傑爾她們,當然過去並沒有這麼做過。和之前的正式騎士們的編號不一樣,身為見習的她們因為殺了原本帶有編號的騎士從而獲得了編號,而且兩人曾經打算用毒劍麻痺桐人和優吉歐再取下他們的首級,異界戰爭時期,入侵人界守備軍後方的哥布林部隊也被她們兩人消滅了一大半,諸如此類的可怕謠言還有很多。雖然這麼說出來並沒有那麼恐怖,但是與其相處時要抱有敬意這點絕對沒錯。

    「說起來,蘿涅醬。」

    對於突如其來的點名,蘿涅在熱水中挺直後背。

    「是,是!」

    「我聽說了喲~」

    水面上咕嚕咕嚕浮出泡泡,菲傑爾做出笑臉。

    「要陪同桐人,去奧布西蒂亞去對吧?」

    「誒,那個,那是……」

    蘿涅和桐人去暗黑界也不過算是基本的秘密任務,想到隱瞞大教堂最強的諜報員是不可能的,於是點點頭。

    「……嗯,就是那樣。」

    「那特產就要暗黑界術師公會的混裝秘藥劑就行。」

    「…………我,我會盡量的……」

    「啊哈哈,玩笑啦,玩笑。」

    露出與年貌相符的天真笑容,菲傑爾往上挪了一級,看向玻璃窗外。

    蘿涅的視線隨之移動,以黑暗作為背景,東聖托利亞的燈火像星星一樣閃爍。以傳統木式建築居多的東聖托利亞,因為大多是用紙或者薄板做的燈籠而不是油掛燈,所以街道的顏色也感覺更加柔和。

    在那光亮之後七百五十 Kilol 的地方聳立著《東大門》,離那裡兩千五百 Kilol 就是暗黑界的首都奧布西蒂亞,在古代神聖語裡譯為《黑曜石之都》,這是在修劍學院裡學的,至於名字的由來連老師也不知道。

    用自己的眼睛去見證大概就會明白吧,說起來沒想到真的會去那樣的地方現在不禁有這樣的感慨——

    「去那邊的話……」

    菲傑爾這麼嘀咕道,蘿涅又將視線移回年幼的騎士前輩身上。

    「是……?」

    「嗯,戰爭已經結束了,雖然如此我還是有些在意……」

    附近沒有人,從牆壁上噴出的熱水落入浴池的聲音讓兩人的對話不可能被別人聽見,即使如此菲傑爾還是將臉靠近蘿涅小聲說道。

    「在奧布西蒂亞,要睜大眼睛,好好注意周圍。」

    「好,好的……」

    「儘管現在已經結締了《五族和平條約》,但是在暗黑界,《力量即法律》支配著一切。

    因為那邊現在最強的是融合派的伊修凱恩總司令官,表面看來好像起到了抑制的效果……在有禁忌目錄和人界基本法層層束縛的這邊,也有通過條文漏洞,進行巧語曲解的傢伙。在禁忌和法律都更加曖昧的以《力量》至上的暗黑界,即使有更壞的傢伙也不奇怪。」

    對於菲傑爾的話,帶來的寒意讓蘿涅感覺熱水的溫度都降低了,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身體,菲傑爾則伸出右手輕輕拍拍蘿涅的頭。

    「對不起,我不是想要嚇唬你。」

    「不,沒關係的。對於您的指教,我會牢記於心。」

    「嗯,等到蘿涅醬回來了我們的任務應該也結束了,到時候邀請你參加慰勞會。」

    「好的,一定!」

    蘿涅點點頭後,菲傑爾笑著站起來。

    「那麼我先上去了。」

    對著揮動右手,啪嗒啪嗒地走在大理石地面上離開的騎士少女。蘿涅再一次低下頭。

    菲傑爾的騎士編號是二十九,三十號的《金樨木騎士》愛麗絲在異界戰爭的最後啟程去了 Real World,三十一號的《霜鱗鞭》艾爾德利耶因為保護愛麗絲而喪命。因為這兩個人的編號會保留下來,所以等到蘿涅和緹卓被任命為正式騎士的時候,其中一個就是三十二號,另一個是三十三號。

    雖然距離那一天的到來還很遙遠,但是感覺有點到令人窒息。一定是自己的覺悟還不夠。

    以現在蘿涅的劍術,體力和心意的強度,對雷恩利這樣的上位騎士,與外表都是孩子的菲傑爾和莉涅爾比都還差得遠呢。
一步一步。

    即使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只要一步步前進,天天鍛煉,認真學習,總有一天會達到目標的。

    「…………蘿涅·Synthesis·Thirty-three……」

    不由自主地把那個名字說出來之後,蘿涅趕緊環視四周,雖然誰都沒有聽見,但是還是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入水中,直到不能呼吸為止才咕嚕咕嚕地吐出氣泡。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7-8-27 09:02 PM

6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十九日的拂曉。

    在大教堂西用地的飛龍廄舍內,蘿涅在專心撫摸著愛龍·月驅的頭。

    還是幼龍的月驅一邊從喉嚨中發出「庫嚕嚕嚕……」的聲音,一邊睜開眼睛,這應該是半心情舒暢半犯困的表現。不光是幼龍,銀色圍欄裡的緹卓也因為犯困而晃起紅色的頭髮。

    想要早點睡卻怎麼也睡不著的蘿涅,和緹卓在房間裡聊了半天。

    明明已經待在再一起快兩年了,但是卻不可思議地完全不會沒有話題,大概和摯友就是這樣吧。桐人和優吉歐也是,從北邊的露莉德村出來,一起來到央都,一起進入修劍學院,一起成為上級修劍士應該也花了好幾年,兩人總是一起開開心心地聊天,為了討論劍技而切磋的時候,即使是沉默的時候也是很舒服的感覺。

    現在的緹卓也位於漫漫人生中的岔路口,不論她是接受騎士雷恩利的求婚或是拒絕,都想要和她永遠成為最好的朋友。

    「……那麼月驅,走吧,能夠好好聽緹卓的話,你真是個好孩子。」

    蘿涅站了起來,幼龍則抬起頭發出「庫嚕」的聲音回應。

    和終於有些清醒的緹卓一起來到大教堂後方的工廠,機龍二號機已經被拉到了地面的石階上。

    不像一號機那樣垂直矗立,和倉庫那時一樣,三隻腳趴在地上,仔細一看,腳的前方和飛龍不一樣,不是爪子而是車輪。

    在頭部附近可以看到桐人、亞絲娜、法娜提歐,還有工廠長薩德雷的身姿。此外還有一個人,穿著工作服的同齡女性站在側面,用手指著機體正在吟唱神聖術。察覺到那是風素生成的神聖術句式的蘿涅,轉過來對著同伴的臉。

    「那個緹卓,該不會那個孩子是……」

    「啊,是的,就是自動化之前升降盤的操縱員。」

    「誒,很可愛的一個孩子呢。」

    「我也是這麼想的,那個孩子,據說和迪索魯巴特先生一個年紀哦。」

    「是,是這樣嗎……」

    在離場地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交談,桐人注意到二人,於是招了招手。

    「喂,緹卓,蘿涅,這裡這裡!」

    「啊……好的,早上好!」「早上好!」

    兩人相繼問候畢就走了過去。

    天空還沒有亮,在室外的機龍二號機比想像的還要巨大,它有兩個操縱席,左右雙翼比真正的飛龍還要長,尾部的噴射口也很大。全長比一號機多了四成,大概有七 Mel。

    要坐這個嗎,這樣想還是會感到緊張,但是因為是自己提出的,現在可不是退縮的時候。

    將腦海中浮現的一號機毀滅的場景壓下去,蘿涅在桐人和亞絲娜面前低下頭。

    「對不起,我來晚了。」

    「沒有啊,到五點還有大約十分鐘。」

    通過四點半鐘聲而判斷出現在時間的桐人,視線悄悄落到了蘿涅左腰的新劍上,露出微笑。

    「蘿涅,護衛的工作就拜託了。」

    「好……好的!」

    既是拼上性命……剛想這麼說,就想到昨晚亞絲娜的話,於是從嘴中說出來的是, 「會,會努力的!」

    像是說著好孩子一樣,桐人和亞絲娜再次微笑地點點頭。

    和法娜提歐還有薩德雷打過招呼後,蘿涅從緹卓那裡接過行李。裝著滿滿的物資與衣物的沉重中型包,要放到機龍的哪裡呢……這樣考慮著。

    「桐人先生,風素已經填充完了。」

    聽到後背傳來的聲音,蘿涅和緹卓同時回過頭。聲音的主人是原升降台的少女,工廠的工作服也好,教會的修道服也好,即使穿了貴族禮服也會非常合身吧,少女的美貌讓人看了不禁這麼想。

    「非常感謝,幫大忙了。」

    對於桐人的感謝,名叫艾爾莉的少女表情輕微一變,鞠了一躬後就退到了薩德雷的身後。

    之後,大教堂的鍾奏響了五點的優美旋律,桐人很有氣勢地打了個響指。

    「那麼差不多該出發了!蘿涅,你負責看管行李吧。」

    雙手遞出行李,桐人則打開機龍側面的小門,放置的行李填滿了整個空間。確認之後,蘿涅和緹卓擁抱在一起,不需要開口,蘿涅所想的「那,我走了」,緹卓所想的「要安全回來」,就在二人之間心照不宣地傳達到了。

    離開彼此的身體,對著摯友的臉再一次點頭。和桐人一起朝待命的機龍頭部移動。被催促爬上從地面到機龍頭部的梯子,提心吊膽地遵從之後,便看到了橢圓形小門裡放置著一前一後兩個椅子。

    雖然前端的椅子是被放倒的,但是蘿涅還是把左腰的劍拿下來才能讓身體坐到後面的椅子上。雖然椅子是在金屬框架的基礎上簡單鋪了一張皮革,但是貴重而富有柔軟性的大紅角牛的皮坐起來意外地舒服並不會很難受。

    很快桐人也登上機龍,將原本放倒的椅子復原回初始角度後,就轉動起握柄方向盤,玻璃制的天蓋也自動關閉。

    轉瞬間,心臟就開始碰碰直跳,於是蘿涅狠狠嚥了口口水。

    因為蘿涅的月驅還年幼不能飛,所以同乘過雷恩利的風縫和菲傑爾的閒割,還有莉涅爾的鄙消。雖然最初的一兩次還是有害怕,但是很快乘風而行的快感就超越了恐懼。雖然並不認為自己不擅長空中飛翔,但是乘坐大部分是金屬的飛龍,而且不是在背部而是內部,這樣想過後相比期待更多的還是違和感。

    腦海中又浮現出一號機爆炸的場景,不經意間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顫抖。

    「那個……桐人前輩?」

    「嗯?怎麼了?」

    對於用著悠哉聲調回應的代表劍士,蘿涅上身靠近一些詢問道。

    「這個機龍,和之前那個一樣是靠釋放熱素飛行的嗎?」

    「是這樣的。」

    「這麼一大早,發出像之前那樣的聲音在空中飛行,會把央都的人嚇一跳吧……?」

    「大概會吧……」

    點頭之後,桐人繼續說著讓人有些難以理解的話。

    「但是,本來這裡的長度也不夠,所以不能水平起飛。而且對於二號機的起飛和著陸,很遺憾不挪動一點是不行的。」

    「說……說是挪動……」

    對於這質問,桐人只是側臉笑了笑,沒有回答。然後雙手握住椅子前面的兩根金屬棒,發出淡淡的光芒。蘿涅不禁屏住呼吸。

    不是元素的光,而是當桐人的心與世界之理連接的時候才能看到的光輝,也就是說,是心意的光輝。

    鋼鐵的機龍,身體像生物一樣抖動,之後,就感覺機龍身體被快速的向上提起。

    蘿涅趕緊看向玻璃窗外,只見正在揮手的緹卓還有亞絲娜等人的身姿正在慢慢遠去,桐人正在用心意的力量,讓巨大的機龍上升。

    這確實是挪動呢,這樣想的蘿涅也向地面招手。隨著上升速度的增快,送別的人影也越來越小。不久,白色的朝霧就將他們掩蓋,工廠北側的巨大薔薇園,還有大教堂白色的巨壁映入眼簾。

    放下手,蘿涅轉回前方,黎明前深藍色的天空不論在哪看起來都是那樣廣闊,隱約還可以看到地平線的一抹淡粉色。此等美景,不禁讓蘿涅無言。

    到達了和大教堂九十層的大浴場一樣的高度,機龍停止上升開始水平前進。和飛龍強而有力的振翅不同,彷彿在水面上滑行一樣加速。除了低沉的機龍與風摩擦的聲音,什麼都聽不到。這要在黎明的天空上只要不仔細盯著看,聖托利亞的市民應該也注意不到。

    解決了一個擔憂,蘿涅這次又因為別的心事而抬起頭。

    「……桐人前輩,這樣龐大的東西只用心意之力來驅動,沒事嗎?」

    蘿涅向前座這樣問道,又怕打擾了桐人注意力集中。但是很快就得到了桐人平靜的回應。

    「嘛,現在還不會。不過飛出人界之前到底還是會累吧……」

    「也,也是呢……」

    再次為人界代表劍士的前所未有的意志力而驚歎。

    蘿涅也作為見習騎士而修行心意,但是不論是在纖細柱子上單腳站立的《鐵柱孤立》,還是在空中生成元素並用意志力維持的《元素交感》這類實戰型訓練,只是坐在地板上集中精神的《端坐無想》(義樂:簡稱冥想)也很難進入下一階段。

    就算對於法娜提歐和迪索魯巴特這樣的上位騎士,移動短劍程度大小的《心意之腕》,以及揮出不可視之劍的《心意之刃》都被認為是奧義。(義樂:感覺刀劍的心意與 AW 還是有一定區別,前者像是無中生有,而在 AW 裡春雪等人更傾向用心意去強化自身。不過就AW 裡來看前者似乎更難一些。)所以,讓兩個人乘坐的機龍自由飛翔,桐人的心意可以說是格外強大。

    「……就算是如此強大的前輩的心意,也無法突破《終焉之壁》……」

    對於蘿涅的嘀咕,桐人苦笑著回應道。

    「也許是修行不足的緣故吧……但是,超越《牆壁》對我個人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將來靠大型機龍,或是大教堂升降盤那樣系統的東西,來讓暗黑界……不,是整個 Under world 的所有居民自由往來才行。」

    想在不知道有多少 Mel 高的《終焉之壁》上安裝升降盤,桐人這樣的想法,不論什麼時候都能讓我目瞪口呆呢。蘿涅這樣想著,不禁眺望窗外。

    不知不覺機龍好像到了東聖托利亞的街市,眼下是前幾天降下殘留的雪覆蓋在廣闊的麥田上。現在看上去感覺還很冷,但是到了三月播種的時候,大地就是一片綠意了吧。

    想像著那樣的景色,蘿涅再一次提問道。

    「那個,前輩……強行穿過《終焉之壁》先不說,讓暗黑界的人搬到人界住不好嗎?人界還有很多未開墾的土地,我想田地和村莊都很富裕吧……」

    這一次,桐人的樣子似乎是不想回答。

    不久,就聽到了零碎的嘀咕般的聲音。

    「在人界的人們,如果都是像蘿涅這樣考慮的話……」

    「誒……什麼意思……?」

    「不……那個,嗯,對了,現在人界的總人口是八萬兩千多,這是我們的推測。根據最近的報告,暗黑界的人口也差不多。人界的面積約有 177 萬平方 Kilol。其中一半以上是未開墾的森林和原野,確實如蘿涅所說,人口多上幾倍土地也不成問題……我是這麼想的。」

    蘿涅不禁對於這些話語中的額外信息震驚了。

    「咦……暗黑界只有八萬總人口是真的嗎!?但是這樣的話,異界戰爭時期皇帝貝庫塔可是率領了五萬人編成的大軍啊……?」

    「就是這樣……在暗黑界,只要是能打仗的都成為了士兵,法娜提歐是這麼說的,即便那是極端的考慮。但那也是暗黑界貧瘠的土地所造成的必然結果。不戰鬥的話就不能活下來,就是那樣的世界。」

    像是對這些話深有體會,桐人將身體放倒在椅子上,集中的意識一瞬間中斷了,機龍發生了輕微震動,但馬上就恢復了。

    「……和暗黑界一樣,人界人在這三百年也建立了共同的意識形態。暗黑界的住民是可怕的怪物,會越過盡頭山脈搶奪家畜和孩子。現在交流事業開始了,兩個世界的觀光客和商人也在不斷增加,但是人們的意識不會那麼簡單就能改變的,即使有新的法律和禁忌束縛,人本能的恐懼和慾望也不會消失……」

    對於那充滿擔憂的聲音,蘿涅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雖然有著能夠維持鋼鐵飛龍飛行的心意力量,戰勝了最高祭司 Administrator 和暗黑界皇帝貝庫塔,但桐人也絕不是神。即使和蘿涅誕生的世界不同,也是會一個人煩惱,一個人迷茫的人類。

    不論受了多少傷也會站起來,將 Under world 從消亡的危機中拯救出來,這樣的榮譽即使被永世傳頌也不為過,這樣的桐人現在也在為世界而奮鬥。說到人界和暗黑世界的融合,這是過去任何人都不曾做到過的遠大目標,想要為伸手觸及這個目標的桐人獻出力量,但是對於現在的蘿涅來說,光是想像那條艱險的路途就竭盡全力了,更不要說提出有幫助的話。

    如果只是沉浸在自我想像中就糟糕了,那自己的同行也就沒有意義了……在下落的時候,桐人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說道。

    「但是,蘿涅能一起來真是太好了,初次見面的時候,我還是會讓小孩子害怕的吧。」

    「誒……是那樣嗎?」

    「好像有各種各樣的傳言,一個人走的時候也聽到有人背後議論……嘛,經歷了那樣的戰爭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
輕輕歎了口氣,桐人像是轉換心情一樣用清晰的聲音說道。

    「那麼,差不多要離開聖托利亞了,也是時候將心意飛行轉換成元素飛行了。」

    「好,好的!」

    很有氣勢地點了下頭,蘿涅朝前座問道。

    「那個,我要做什麼嗎……?」

    「是呢,像一號機試驗飛行那時一樣與元素保持交感狀態,如果有什麼問題請告訴我。」

    「瞭解!」

    聽到蘿涅聲音的桐人,立起右手大拇指發出信號,然後雙手握住兩根金屬棒。緊接著,開始吟唱神聖術的句式。

    「System call!Thermal generating element!」

    桐人的雙手發出紅光,熱素在中空的金屬棒內部生成,然後被心意操控著在管中移動,最終到達機龍中央的密封罐內。
就算是對那樣的代表劍士來說,控制巨大機龍的同時用心意控制微小的元素也是不容易的。機龍再次開始呼啦嘩啦地搖動,蘿涅下意識地前傾身子,將雙手放到桐人的兩肩上。

    即使不用句式去確認,也可以感受到周圍漩渦狀的神聖力流動正慢慢平緩。機龍停止了搖動,十個熱素被好好地收進密封罐中。

    「謝謝,蘿涅。」

    輕輕碰碰蘿涅的右手,桐人慢慢地深呼吸,然後低聲說道。

    「Discharge」

    密封罐中的熱素全部釋放,產生出巨大的火焰。

    火焰由於自身的壓力而從機龍後部排出。在途中,和起飛前充填好的另一罐風素混合,然後被壓縮,就像飛龍噴出火焰般從最後面的噴射口如一條直線般噴出。

    因為劇烈地加速而全身貼在椅子上,蘿涅屏住呼吸。

    窗外漂浮著的雲瞬間向後方流去。比較速度的話,還是桐人用風素飛行術從中央大教堂飛到南聖托利亞的衛士廳那時比較快。但是現在的機龍,幾乎沒有被心意的力量所控制。那樣高位術士經過訓練的話,應該也有像桐人一樣飛行的可能。

    挑戰《終焉之壁》的原因,說不定也是只為了那方面的考量……一瞬間這麼想的蘿涅,思維也被狹小空間中的轟鳴聲瞬間打散了。蘿涅趕緊握住椅子邊,大聲叫到。

    「前……前輩!這個機龍的飛行速度有多少!?」

    「嗯,這麼說來」

    用著完全沒有緊張感的聲音,桐人回答道

    「整合騎士的飛龍最高時速應該是一百二十 Kilol 左右每小時,因為不能長距離飛行,所以最大飛行距離大約八十 Kilol 左右,但是這傢伙,現在的話不是有二百五十 Kilol 每小時的速度了嗎……」

    「誒……飛龍速度的兩倍嗎!?」

    「我想全力飛行時能達到三百 Kilol,薩德雷爺爺說現在還只能使用八成的性能。」

    這麼說著,桐人指了指椅子前方並列著的多個圓盤其中的一個,安裝的指針,卻是在刻度上限前面一點擺動著。

    「一,一小時三百 Kilol……」

    不能想像自己說出的數字,蘿涅不知道是第幾次搖了搖頭。

    總算是明白了,如果機龍能夠這樣飛行的話,那麼到達遙遠的盡頭——三千 Kilol 的那一邊的奧布西蒂亞城也不過用半天就到達了。而且,在這個高度,也沒有能阻擋機龍的存在。

    我來這裡真的有意義嗎……蘿涅再一次這麼想,一邊習慣性地抖動了一下身體。

    越過盡頭山脈,在暗黑界紅色的天空下繼續飛翔,一共飛行了約 15 小時。

    雖然中間有兩次休息,但是屁股和背部已經切實感受到疼痛的時候,桐人用手一指。

    「看到了。」

    目光越過桐人的肩膀,在沉浸於黑暗中的大地另一端,可以看到微微光芒。隨著接近變成了無數光亮的集合。

    「那就是……暗黑界的首都……奧布西蒂亞……」

    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嘟囔了一下,蘿涅詢問代表劍士。

    「……桐人前輩已經去過那裡了嗎?」

    「嗯,去過一回。但是是非正式訪問,所以城堡和城市都沒有參觀過。」

    「這次也是一樣呢……」

    聽到蘿涅遺憾的話,桐人展露出笑容。

    「不,雖然這次是非正式的,而且連伊修凱恩都還沒有聯絡,但是也有辦法。」

    「有辦法…………?」

    仔細想想,和桐人一起的時候,相當大的幾率會發生《討厭的事情》,這樣想著,蘿涅再一次看向窗外。

    機龍的速度降到一半以下,即便如此還是看不清前方被照明的街道的形態。

    和被整齊劃分的聖托利亞街市不同,無數的光似乎沒有規律性可言,彷彿以新月的形狀聚集。在那之中,黑色的巖山像槍鋒一樣聳立。

    到山那裡就有很多燈光了,那才是皇帝貝庫塔的城堡奧布西蒂亞。用巨大的山巖,在悠久的歲月中打造出的城池,其威容與公理教會的中央大教堂相比也毫不遜色——在這黑夜中幾乎無法用肉眼確認其輪廓。

    「還剩十 Kilol 啊……好,差不多該切換心意飛行降落了。」

    對於桐人的話,蘿涅驚奇地問道。

    「啊,就在這前面降落嗎?」

    「嗯,不然這傢伙在街區或城樓上降落絕對會引起大騷動的……」

    一邊這樣回答,桐人一邊握住名為《操縱桿》的金屬棒,密封罐中控制火焰的心意漸漸減弱。小房間(也就是所謂的《操縱室》)(義樂:此處為川原的備註)裡充斥的轟鳴聲似乎逐漸遠去,又突然消失了。

    失去了推進力,機龍開始下降,桐人卻用心意力強行支撐起來。雖然在中途休息的時候已經有過著陸的經歷,但還是不能消除緊張感,蘿涅的雙手緊緊扣住椅子框。

    回到聖托利亞後,給後面的椅子加一個可以抓住的棒子吧……一邊想著,蘿涅一邊忍受著和大教堂升降盤不一樣的下落感。不久,伴隨著輕微衝擊的同時,機龍也靜止了。前座的桐人伸了個懶腰說道。

    「辛苦了,蘿涅。接下來就要靠人力飛下去了。」

    兩把劍和大小包各一個,蘿涅雙手抱著大包。隨著桐人的風素飛行術,十 Kilol 一下就飛過去了。即使在空間神聖力薄弱的暗黑界也可以穩定的飛行十 Kilol 啊,蘿涅不禁這麼認為。

    飛行過程中免不了和桐人有緊密接觸,不過摟著她的這個男人心裡似乎在想別的事,本來是很讓人心動的場面,變得好像桐人如同在拎行李一樣,這讓蘿涅心中有些失落。

    再一次著陸的地方,是奧布西蒂亞城郊的寬廣街道。石板的道路有磨損的跡象,白天這裡應該有許多人或者亞人,還有馬車來回往來吧。但是在大約晚上十點的現在,並沒有看到人影。

    蘿涅平常這個時間已經上床睡覺了,所以在腳著地的瞬間,長途的疲勞感和強烈地困意就快速襲來。趕緊搖搖頭忍住,護衛的任務現在才剛剛開始——

    蘿涅是這麼想的。

    「那麼,去找個過夜的地方吧。」

    桐人把夜空之劍掛到左腰的劍帶上說道,蘿涅則眨眨眼睛回應。

    「誒……那麼要去城裡嗎?」

    「這時候城門已經關閉了,伊修凱恩應該也睡了。現在偷偷潛入的話,一定會被衛兵當成暗殺者的。」

    「……確實呢……」

    南聖托利亞旅店的清潔工亞傑恩被殺死,並將罪過嫁禍給年輕的山地哥布林族遊客奧羅伊,為了應對這個迷之暗殺者不遠千里橫跨 Under world,如果現在被當做暗殺者可不好笑。

    「明白了,但是作為人界人的我們,怎麼在不被懷疑的情況下住宿……」

    是這樣嗎,總之在那之前,桐人把自己的手伸進一個小袋子裡,取出一個小東西。僅僅依靠街道傳來的燈光凝視,似乎是一個小藥瓶。

    「那麼蘿涅,不好意思了……」

    這樣說的桐人用中指取出了裡面的東西,不由分說地靠近蘿涅的臉,這一瞬間。

    「唔啊啊!」

    桐人的手快速地接近,在蘿涅的臉上擦拭著什麼,蘿涅不禁發出悲鳴。驚訝的表情凝固

    在蘿涅臉上,桐人黏糊糊的兩隻手塗抹的更廣了,從臉頰到額頭,耳朵,下巴為止來回塗抹之後,桐人退一步看了看蘿涅,點了點頭。

    「嗯,不錯的感覺。」

    「…………為,為什麼這麼做……」

    右手觸碰自己的臉頰,發粘的觸感已經沒有了,指尖上也沒有任何東西。一旁的桐人只是一臉滿意而不說話,再一次從瓶子中取出軟膏狀的東西,這次塗抹在自己臉上。比從諾蘭高爾斯出身的蘿涅還有緹卓要深一點,但仍是人界標準的白色皮膚立刻染黑了。

    短短幾秒之後,桐人的膚色就比克西路茶的顏色還要深。這個樣子,更像桑德克洛伊斯人,不對,更像暗黑界人……想到這裡,蘿涅終於明白了。

    「啊……也就是說要變裝成暗黑界人。」

    「對,雖然我和蘿涅的髮色要更濃密,不過現在是冬天,所以只要臉色改變的話應該不會被識破。」

    聽了這些話,雖然有些晚了但蘿涅還是在意自己被著色的臉,而用雙手托起臉頰。因為見了這個動作的桐人保持著微笑說了「別在意,其實很適合你」,使蘿涅手掌下面的臉頰開始發熱。

    「前,前輩,這個效果會消失吧?」

    掩飾著有點尖銳的聲音問道,桐人帶著慌張的表情趕緊點點頭。

    「當、當然,藥劑師庫多科尼亞說,差不多八個小時就消失了。」

    「差不多……那麼使用的材料是什麼?」

    「這個我想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閃爍其詞地回答後,桐人用手整理了一下蘿涅的亂髮,視線移向東邊。

    聖托利亞的話,城和街市的分界處有大門和衛兵營,但是奧布西蒂亞不一樣,街道兩邊除了零星的建築物之外,就直接連接到街市了,也看不到衛兵的身影。

    「……雖然沒有關係,但是如果被誰問到身世的話……就裝成從法爾迪拉來找工作的樣子……不,就說成是兄妹吧。」

    聽了桐人的話,蘿涅才把手從臉頰上拿下,對於沒聽過的單詞問道。

    「那個,法爾迪拉……是?」

    「從這裡起約三十 Kilol,在西南方的一個暗黑界人的街市。」

    雖然蘿涅很想繼續問,兄妹之間那個所謂「找工作的樣子」是什麼,但還是忍住了並點點頭。

    「我明白了,那麼走吧,前輩。」

    蘿涅帶上外套的頭巾,把包放在一個石台上,將還沒有取名字的劍掛在腰上。正當先要伸手拿包時,桐人搶先一步把包拿了起來。

    「啊……前輩,自己的行李還是讓我自己拿吧。」

    「不行不行,現在是兄妹的設定,哥哥幫妹妹拿東西是當然的。」

    再一次微笑,桐人右手提著蘿涅的包,左肩挎著自己的皮革包就快步走開了。不得已蘿涅只好追了上去,到了街市就應該叫「桐人」了嗎?

    蘿涅不禁對此感到苦惱。

    在黑暗的街道上走了一段時間,周圍漸漸變得明亮起來,同時擦肩而過的人類和亞人也增加了,蘿涅感到安心的同時也有幾分緊張。

    第一次見到奧布西蒂亞的城街,大部分建築都是用黑乎乎的材料製作的,樹木和水池也比較少,和聖托利亞比給人一種苦悶的印象。但是,每一家的牆壁上都隨意安裝著掛燈,雖然是深夜但到處都是紅色的,黃色的和紫色的光,給人一種節日的氛圍。

    「那個掛燈,是靠什麼燃燒的呢?」

    對於蘿涅的提問,桐人回答說。

    「是靠附近的山中採集到的一種礦石,拳頭那麼大的可以燃燒十天左右。」

    「誒,那還真是方便呢。」

    「我想如果拿到人界的話應該會很值錢,但是很難到手。因為不放入水中就會自燃,長途搬運起來有點困難呢。」

    兩人就這樣一邊對話一邊走著,不久前方就變得熱鬧起來,在那有一個寬敞的廣場,路邊擺著幾個大攤子,在中央並列的桌子上,許多男人在享用酒肉。

    半數是肌膚淺黑的暗黑界人,還有少量的獸人和哥布林,但桌子是分開的。儘管締結了五族和平條約,但是在暗黑界,種族間的隔閡果然還沒有消失嗎……蘿涅這樣想著。似乎是看出了蘿涅的想法,桐人說道。

    「在同一個地方喝酒已經是很大的變化了,看,那邊拳鬥士的一群人和獸人團體,因為坐在相鄰的桌子上也有交談不是嗎?」

    「啊,真的呢……好像也有碰杯……」

    既是是二月也赤裸著強壯的上身的拳鬥士,似乎在喊叫著什麼舉起手中的木質啤酒杯,與落在鄰桌的獸人很有氣勢地進行碰杯。在廣場的入口看到這一景象的蘿涅,自言自語地說道。

    「據說異界戰爭的時候,幾乎全滅的拳鬥士,被趕來的獸人軍隊給救了……那時率領獸人的《綠之劍士》,似乎被獸人奉為神明的樣子。」

    蘿涅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隨著戰爭結束而消失的《綠之劍士莉琺》其實是桐人在Real World 中的妹妹,這件事還是知道的。

    桐人那被塗成黑色的臉,在一瞬間因為悲傷而有些扭曲,但很快又恢復平靜的表情點點頭。

    「啊……能這麼快和暗黑界和平相處,也是多虧了莉琺的努力。正因如此,我們絕對要守護這和平。」

    「……是。」

    蘿涅也注意到自己那因為日常繁忙工作而忽略的不安此刻正在蠢蠢欲動,下意識地做出回應。桐人拍了拍蘿涅的背。

    「那麼,雖然晚了一點,我們也吃晚飯吧,已經吃膩了便攜食品了。」

    「誒……在,在這裡吃嗎?」

    「因為啊,攤子那裡傳來非常棒的味道……如果這都可以忍住的話,每天也不會惹法娜提歐和迪索魯巴特生氣了。」

    用這樣毫無道理的話當做理由,桐人拿起包筆直地向廣場走去。

    蘿涅不得已跟在後面,確實飄來的香氣進入鼻子後,讓人產生了空腹感。廣場外圍一共有六個攤子,只是看一眼並不能判斷出到底是賣什麼的。

    這種時候,蘿涅就會這樣那樣地猶豫不決,並且對緹卓能很快做出決定感到吃驚……這已經是常態了,但是現在自己的身邊並沒有紅髮的夥伴。那麼代表劍士的決斷力如何呢,蘿涅斜眼窺視,「那個烤串,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但是已經這個時間了,要不在那裡吃湯面吧……不行不行,對面的包子也相當……」就這樣自言自語的。

    說起來,桐人前輩在面對各種猶豫時也是優吉歐前輩幫忙決定的吧……露出微笑的蘿涅,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拉了拉桐人的外套。

    「那個,前輩,買東西之前,已經準備好這邊的貨幣了嗎?」

    「……」

    蘿涅看著桐人的臉從驚愕轉變成絕望。

    在人界流通的貨幣,有一千 Sia 的金幣,一百 Sia 的銀幣,十 Sia 的銅幣和一 Sia 的鐵幣四種,確切的說還有一萬 Sia 的白金幣,但是只有在行政和大型商舖交易時才會使用,因此和一般民眾或是下級貴族可以說是毫無關係。

    對於蘿涅來說,從懂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作為錢幣的 Sia,因為印著公理教會的徽記和絲提西亞的側臉所以不會在暗黑界流通。當然,這裡應該也有自己的貨幣。

    終於意識到這件事,桐人垂頭喪氣地說道。

    「……因為在大教堂不需要用錢,所以完全忘記了……」

    「也……也就是說連 Sia 都沒有……帶?」

    帶著像被教師訓斥的小孩子一樣的表情,桐人點了點頭。

    蘿涅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表情,只好呆呆地盯著桐人。

    蘿涅一直攜帶著的劍帶的縫隙裡,有一枚金幣以備不時之需,但是這也改變不了不能使

    用的事實。由此想到了進一步的問題,蘿涅再次問桐人。

    「那個,該不會說,我們也沒辦法住宿……」

    「嗯,嘛,就是那樣……」

    對於鄭重肯定的代表劍士,蘿涅不由得回以歎息。

    「如果在沒錢的時候住下了,到底打算怎麼結賬呢?」

    「那當然,你看,倉庫裡不是有那種自動換幣機嗎……」

    說著些意義不明的詞語,桐人仍帶著毫不放棄的眼神在攤鋪之間來回看,最後將目光放到貫穿夜空的巨大城池上。

    「沒辦法了,只能祈禱伊修凱恩已經起床了,或者潛入進奧布西蒂亞嗎……」

    ——要是被當做暗殺者就麻煩了,這可是前輩你說的啊!

    正在思考要不要這麼吐槽,蘿涅再一次深深地歎息,這時。 正在廣場一角對話的二人上方出現一個人頭,隨之出現的還有巨大的身影。

    「……!?」

    壓住差點反射性地拔出劍的左手,蘿涅抬起頭,站在面前的是一個身高大約有一 Mel九十 Cen 的巨漢。

    赤裸的上半身被強壯的肌肉和用釘子連接的皮革帶覆蓋,而赤銅色肌膚上的無數舊傷疤正是拳鬥士的證明。蓬亂頭髮下的臉,似乎是因為喝了不少酒,在礦石吊燈的光照下能明顯看得出發紅。

    「喔,小哥,沒有夠吃飯的錢嗎?」

    因為在這聲音中感覺不到一絲敵意,蘿涅稍微放鬆了戒備,而桐人則用生無可戀的表情點了點頭,用聽起來就很餓的聲音——不是演技而是真的很餓——回答道。

    「額……就是這樣,和妹妹一起從法爾迪拉來找工作,旅費已經都用光了。」

    「哦,法爾迪拉啊,我的父親就是那出生的。」

    聽了巨漢的話,想到如果真的聊起只知道名字的街市就糟糕了,蘿涅不禁開始冒冷汗,幸好並不是那樣的展開。拳鬥士用像帶著皮手套一樣厚實的巨大右手拍了拍桐人的肩膀,慷慨地說。

    「好吧,既然是老鄉那就我請客吧。」

    「不,這樣也太……」

    不用不好意思了,這樣就打斷了桐人,拳鬥士推著桐人的後背向廣場裡送。沒有辦法的桐人只好起步,而蘿涅則緊隨其後。

    拳鬥士帶兩人去的,是六間店舖中最小最昏暗的一個。用長長的湯勺攪拌著已經有一定歲月的大鍋的店長,是一個臉被長劉海遮住的人類男性,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出來。從屋簷垂下的褪色的布的一角,用凌亂的小字寫著【奧布西蒂亞煮】,看來這裡的料理好歹是有名字的。

    「在這個廣場裡,這家店是最棒的,不過我的同伴們卻都不這麼認為!」

    醉醺醺的拳鬥士噶哈哈地笑了,桐人則略帶抽搐地向後退。

    「那個,大叔,我怎麼有不好的預感……」

    「第一次來這裡的傢伙基本都這麼說。嘛,就帶著被騙了的心態試試吧,喂老爺子,給我來三份。」

    拳鬥士從吊在皮帶上的袋子中拿出三枚銅幣,叮叮噹噹地放到發黑的長板上。如果這裡的銅幣和人界是同等價值的話,這個迷之奧布西蒂亞煮只要十 Sia,就算是作為小攤的小吃也很便宜了。

    店主毫無回應地在長板上放了三個木碗,用長柄勺把鍋裡的東西咕嚕咕嚕地倒進碗中,同時添了木勺,然後默默地拿走銅幣,繼續剛才的工作。

    大概是習慣了,或是因為喝醉了。拳鬥士完全不在意店長極其冷淡的態度,一手拿一個碗遞給桐人和蘿涅。對於被完全切斷了選擇的兩人,只能一邊說著「非常感謝」一邊接過來。

    木碗內的東西,如說只說是棕色的湯是不足以描述的,裡面形形色色的配料,而且因為湯不是透明的所以也不能分辨出到底煮的是什麼。

    被端著自己碗的拳鬥士催促著,桐人和蘿涅,帶著覺悟拿起了湯勺。

    撈起像是連續煮了三天的燉菜一樣粘稠的液體,呼呼吹了幾口後就放到嘴裡。剛開始一瞬間感覺很辣,緊著是混雜而濃郁的苦味,然後隱隱感受到的甘甜又漸漸消失。

    「…………桐人前輩,這倒底是什麼味道……?」

    蘿涅小聲詢問,同樣吃了一口的桐人用複雜的表情凝視著木勺,小聲嘀咕道。

    「不會錯的……這確實算是《煮》,並不是奇怪到不能吃,倒不如說這微妙的味道感覺有點美味……」

    「誒……前輩以前也吃過嗎,這個?」

    似乎是終於回歸自我的桐人看著蘿涅,搖了搖頭。

    「啊,不,沒有……以前住過的街市裡,有一家很相似的料理店。或許是因為店主的性格很相似的緣故,那個無所謂了……我所知道的《煮》的辣和酸,苦和甜是相違背的。所以從來沒有那樣吃過。但是這個奧布西蒂亞煮該說是味道非常成熟或者說是圓滑,不知道怎麼形容好……」

    「喔,你還真是瞭解呢,小哥!」

    早就吃完了三成的拳鬥士,高興地拍了拍桐人的後背。

    「這傢伙,據說是用從帝都奧布西蒂亞建成開始,用有著兩百年以上歷史的廚具和湯底每天持續熬著湯。這樣的料理人界都不會有吧,啊哈哈哈!」

    「確,確實呢……」

    「誒,誒!兩,兩百年……!?為什麼料理的天命能持續這麼長時間?普通的燉菜和湯,既使是在寒冬裡,五天就壞了……」

    「這才是老爺子厲害的地方喲!」

    就好像自己是店主的親戚似的,拳鬥士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老爺子每天一步也不離開攤位,不然鍋燒空了之後就會焦糊,接著要調整火候。就這樣一直持續著火的話,鍋中的天命也不會減少,當然自己的飯也是一日三餐吃這個……能夠做到這點的料理人在全暗黑界,不對,在全 Under world 也只有老爺子和我吧。」

    「啊,每天,這樣嗎……」

    無語地看向有問題的桌台,冷漠的店主依然只是俯身繼續攪拌著鍋,仍然看不到正臉。

    「……也就是說,那個人的天命被凍結了,就這樣活了兩百年嗎……?」

    對於蘿涅的問題,拳鬥士第一次開始思考,認真地來回看了看手中的碗和桌台,左右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我聽說能夠做到那點的只有人界的最高祭司。一定是代代相傳吧。」

    「也,也是呢。」

    蘿涅攪動著湯然後撈起不知道是什麼的塊狀物,戰戰兢兢地放入嘴中,想著恐怕是鳥類的肉,就這樣輕輕咬了下去。美味瞬間流露出來,複雜離奇的味道,如果習慣的話大概會成

    一種癖好吧——但這種事情大概不會發生吧。

    比蘿涅早一步習慣的桐人,已經很快吃光了,一臉滿足的樣子吐了口氣。

    「啊,真是太好吃了……這麼說一點都不過分……」

    深了一個懶腰,接著向鄰座的拳鬥士鞠了一躬。

    「感謝招待,好人大叔。大恩大德今生難忘!」

    「啊,不客氣。」

    也已經吃完的大叔,醉醺醺地笑著點點頭。

    「趕緊找個好工作,只要喜歡就再來吃《奧布西蒂亞煮》吧,這次是我請……雖然這樣說了……」

    用厚實的手掌擦了擦臉,大叔的笑容消失了,然後繼續說道。

    「……現在在奧布西蒂亞,兄妹都能夠找到工作,這有點困難哦,你要清楚這點,小哥。」

    「誒……是這樣嗎?我看就算這個時間也很熱鬧,感覺很有活力呢……」

    「表象而已,那是,單單因為居民增加的緣故……而且,我想這也不會長久下去……」

    歎息著的拳鬥士從賣酒的哥布林那裡買了一小瓶蒸餾酒,喝了一口之後便向桐人遞過去。

    看到其一臉困惑的表情,自己又因為之前的一大口而嗆到不停咳嗽,拳鬥士只好收回酒瓶,又喝了一口,笑著繼續說。

    「這是街道附近住著的平地哥布林做的酒,雖然味道很糟糕但是非常便宜,所以還是賣得不錯的。但也因此讓街上的酒店營業額下降了,看商會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如果是戰爭之前,商會的私人武裝大概會襲擊哥布林族群把他們都殺光吧,但是幸好現在有五族和平條約……」

    「……也就是說,搬來奧布西蒂亞的亞人,正在搶奪人類的工作,像這樣子……?」

    「不僅是亞人,人族自身的數量也增多了……這點小哥你也注意到了吧。」

    對於桐人的提問,拳鬥士聳了聳肩,仰望著昏暗的天空。

    「如果你不是從法爾迪拉來,這些話我也就不說了……在這個暗黑界,無論在哪其實土地都是貧瘠的。人類也好,亞人也罷,誰都是一直在飢渴中受苦,不論是終結《鐵血時代》的戰爭,還是最初為了得到一個湖泊而爭戰,所以說……」

    對於暗黑界歷史不瞭解的桐人和蘿涅,只能默默點頭。又喝了一口廉價的酒,拳鬥士再次侃侃而談。

    「……在這樣的暗黑界,我們的祖先存活了下來,為了那個流傳的傳說。有一天當通往人界的大門打開的時候,就可以移居到那富饒夢幻的土地上。」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蘿涅不禁直起了身子,但是拳鬥士並沒有注意到。

    「……小哥也好,妹妹也好,那時都參軍了吧。一年前皇帝貝庫塔在這個世界重生的時候,宣揚著向人界進攻時的氣氛真是太厲害了。傳說中的時刻到來了嗎……這樣想——但是,人界的整合騎士是比傳聞還厲害的怪物,還有不知哪裡來的異界軍,更混亂的是皇帝還被不知名的人界劍士討伐了,戰爭也就這樣結束了……」

    蘿涅心說,那個《不知名的人界劍士》就在面前,露出了比吃《奧布西蒂亞煮》時還要微妙的表情和冷汗。不知道坐在面前的年輕人真實身份的拳鬥士,手臂架在桌子上拖著腮幫子繼續說道。

    「……如果繼續持續那樣的戰爭,現在五族恐怕都已經滅亡了,所以抱怨和人界達成和平,入手富饒的土地……根本沒有希望也是事實。獸人,哥布林,人類,移居到這裡的原因也是希望活得好一點吧。但是就算是帝都,能容納的勞動人口也不是無限的。人族的話,說不定還能被招募到騎士團……但是你和小妹妹都太瘦了……」

    醉眼轉向二人打算睡著的時候,看到桐人再一次低下頭。

    「感謝您告訴我各種各樣的事……總有一天會報答您的。」

    「啊啊……要加油啊,你們倆……」

    最後說了這句話,拳鬥士就睡著了,為了不吵醒他,兩個人輕輕地離開了。

    回到廣場,之前的那幫哥布林和獸人都不知不覺離開了,只剩下零星幾個喝醉的拳鬥士,

    大部分店舖也開始收攤了,只有奧布西蒂亞煮的店主依然沒有變化地攪拌著鍋,看來暫且待在那的話也沒有問題。

    「……那,我們去找旅店吧。」

    大大伸了個懶腰的桐人這樣說道,蘿涅慌忙問道。

    「但是,住宿費怎麼辦?我想應該不會再有人替我們墊付了吧?」

    「總會有辦法的。」

    不得已,蘿涅只好追上笑著向市中心走去的桐人。

    離市中心越近,礦石吊燈的數量也增多了,街道也變得更加熱鬧。

    但是聽了拳鬥士的話之後,為了反抗這被五顏六色燈光照明的貧瘠大地,人們的熱鬧也正是為了發洩積蓄的不滿,這種事情也可以感覺到。

    把隨身帶著的小刀賣給露天攤的商販,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能解決身無分文的問題了。順便,桐人還向店主打聽了哪裡有便宜的旅店,便再次邁步。對於因為心情沉重而沒有怎麼說話的代表劍士,蘿涅盡量用開朗的聲音說道。

    「這裡的錢,叫做《Beck》吧,一 Beck 和人界的一 Sia 是一樣的嗎?」

    「誒……?啊,似乎是這樣的,所以說一杯奧布西蒂亞煮只要十 Beck 還真是便宜呢……」

    「還在想吃的事情嗎,前輩?」

    「不愧是我身邊的劍士,沒有能隱瞞的事啊。」

    帶著終於精神起來的面容,桐人用手摸了摸蘿涅的頭,然後指向前方右側的建築物。

    「好像那裡就是之前露天攤的大叔推薦的旅店。」

    黑色的牆壁,以及和人界相同的帶有神聖文字 INN 字樣的鐵製招牌凸顯出來。看到那個,蘿涅的心中浮現出許多的疑問,像水波一樣在腦海中晃動,但是化作言語之前就消失不見了。

    「……? 怎麼了,蘿涅?」

    對於轉過頭來的桐人,蘿涅趕緊搖頭。

    「不,什麼事都沒有。」

    「這樣啊……今天忙了一天了,趕緊休息吧。」

    這樣說著,桐人提起大小兩個行李,向著招牌下方的門走去。

    儘管時間已經接近半夜,但是好在旅店還在營業。主人是大約四十歲的人族女性,帶著對於桐人和蘿涅抱有懷疑的表情打量了十秒多後,對於兄妹二人是從法爾迪拉來這件事並沒有質疑的樣子。

    但是這就又有了一個新的問題,就連桐人也沒有預想到。女主人說道:「既然是兄妹的話睡一間屋子就好了!」這樣說完之後就再也不搭理二人。只是把兩人帶到二層的一個房間——一百塊的住宿費要兩個人好好平攤——進行了這樣的提議。
「記得在早上十點的鐘聲響起之前離開哦!澡堂的火我已經滅掉了,先要入浴的話就到這前面的浴場去,說是我們店的客人還會給你們打折呢!」

    留下這不知道是吝嗇還是親切的台詞,女主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樓下了。

    蘿涅呆呆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桐人用不好意思的聲音說道。

    「怎麼說呢……對不起,蘿涅,都是因為我要找便宜的旅社,才會弄成這樣……」

    「不,並不能說是前輩的錯……」

    「我在外面隨便找合適的地方睡就行,這個房間就給蘿涅用吧。」

    「那,合適的地方……」

    「什麼公園啊,房簷下啦,我一個人怎麼都行。今天就休息吧,我明天早上再過來。」

    對於留下這句話,就打算披上外衣從窗戶出去的桐人, 蘿涅趕緊制止。

    「不行的,前輩!外面這麼冷,您像拳鬥士那樣一定會感冒的!」

    環視房間,除了樸素的床,還有一個二人沙發,雖然對於蘿涅來說腳部還是會超出,但是也不是不能睡。

    「我的話就睡這個沙發了,請前輩睡在床上。」

    「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記得不論是禁忌目錄還是帝國基本法,不是都有男女結婚之前禁止睡同一間屋子嗎?難道沒有這項條文?」

    「沒有那樣的條文,被禁止的是接吻……還有就是……」

    「誒,什麼?」

    抓住帶著疑惑表情貼過來的桐人的雙肩,蘿涅用盡全力往床的方向推。

    「什麼條目都無所謂了,前輩是人界代表劍士,而我雖然是見習但是也是整合騎士,所以沒沒關係啦!」

    「嗚,嗚哇!」

    靠到床而失足的桐人,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無奈下只好解開外套的紐扣,雙腿從靴子中拔出,無話可說地躺下了。

    將棉質的上衣拉到頸部,輕輕蓋住胸口。桐人苦笑地說。

    「……總感覺像個媽媽啊,蘿涅。」

    「啊……對,對不起,因為小時候媽媽也是這樣子的。」

    「這樣啊……總有一天,也要見見蘿涅的父母吧……」

    對於桐人一邊看著天花板一邊做出的發言,蘿涅想起上個月回家的時候,親戚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婚事,但是好不容易給推辭了。

    「……誒,那父母一定會很高興吧。」

    最高興的應該是你的弟弟吧,做出這樣的回答,桐人露出微笑,閉上了眼睛。短短數秒就能夠聽見「呼呼」的平穩地呼吸聲。那一臉平靜的面容,果然從三千 Kilol 外的人界讓機龍飛到這裡還是太過勞累了吧。

    看到桐人靜靜地躺在床上蘿涅也鬆了一口氣,脫掉自己的外套,礦石吊燈的光讓人稍微恢復了一點疲勞。

    靠著沙發坐下,脫掉了鞋子並整齊地擺放在地板上,然後蘿涅就橫臥在沙發上。和預想的一樣,腳部稍微超出了一點,但是用上等的西部羊毛外套和毛毯蓋住之後也就感覺不到冷了。

    蘿涅馬上感覺到了睏意,為了與之抗爭,就注視著被從窗戶射進來的燈光照耀的桐人的側臉。

    如果前輩真的來家裡會怎麼樣……就這樣遐想著,忽然意識到。

    桐人的家人裡,只提到了作為妹妹的《綠之劍士莉琺》。她已經回到 Real World 了,還有父母,說不定還有別的兄弟姐妹,除此之外還有朋友。但是至今為止,桐人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的家人。

    想要回去……這種想法也是有的吧。

    不可能不想,像是家在聖托利亞的蘿涅,時不時也想要回去看看父母和弟弟。

    但是,向桐人詢問這個的勇氣,蘿涅沒有。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如果這麼問了,不知道會被怎麼回應。而且,也不清楚回到 Real World 的方法。

    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呢。

    參加異界戰爭的所有人都不例外,對於連名字都不知道的 Real World,相比親切感更多的是恐懼感。即使蘿涅也不例外,人界守備軍和暗黑界軍幾乎都被消滅,那些恐怖的紅騎士所在的世界……蘿涅光是想想都感覺手腳發冷。

    但是另一方面,Real World 也是桐人,亞絲娜,還有趕來救援人界軍的劍士們的故鄉。

    這個世界有好人也有壞人,Real World 也是一樣的吧。

    但是現在,蘿涅並不想連接兩個世界的門再次打開。

    向那個世界啟程的整合騎士愛麗絲,看到了什麼,感受到了什麼。和她再次見面,聽她講講吧……的日子總有一天還會再來嗎……

    想到這裡,和看到旅店看板時一樣,心再次奇妙地動搖了,再也忍受不住沉重的眼皮,蘿涅在這異鄉陷入了熟睡。

7

    被低沉的鐘聲叫醒,白光照進窗戶,透過薄薄的窗簾,讓房間變得明亮起來。

    揉擦過眨了好幾次的眼睛後,蘿涅坐起上身。把代替毛毯的外套纏在身上,用惺忪的睡眼環顧屋內。

    於是很快就注意到,沙發正對面的床上熟睡著的黑髮劍士的身影。經過了八個小時,藥膏的效果也消失了吧,重回白色的睡顏顯得格外天真無邪,讓蘿涅不禁露出微笑。

    這樣終於和桐人在一個房間共度一夜了——當然了,雖然是分別睡在各自的床上——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困意消失的同時臉也開始發熱。用因為在大衣外面而有些發冷的雙手貼住臉頰,深呼吸之後總算恢復了平靜,蘿涅就這樣一口氣站了起來。

    移動到床的一邊,搖晃著熟睡著的桐人的肩膀。

    「前輩,請起床,已經到了八點了。」

    蘿涅剛說完,突然察覺到從昨晚就聽到了好幾次的鐘聲的旋律,和在聖托利亞的是完全一樣的。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設置在人界的公理教會的鐘聲和遙遠的暗黑界首都的能奏出一樣的

    鐘聲呢……這樣想著,一邊的桐人突然說著不明所以的話然後把頭躲到毛毯裡。

    「嗚……再睡一會……」

    「啊,不能再睡了!」

    蘿涅慌忙拉起毛毯,但是桐人像小孩子一樣兩手抓著邊緣不放。

    「再睡五分鐘……不,三分鐘就好,優吉歐……」

    聽到這個名字,蘿涅輕輕地屏住呼吸,手鬆開了毛毯摀住了嘴,向後退了一步。

    作為桐人好友的上級劍士優吉歐,從與最高祭司 Administrator 的戰鬥中犧牲到現在已經過去近兩年的時間了,但是對於桐人來說,與優吉歐在一起的日子似乎還沒有過去。這點對於緹卓來說也一樣。

    輕輕地走回沙發,蘿涅坐了下來。

    對於和桐人住在一個房間的副代表劍士亞絲娜,桐人心裡……那隱藏起來的深切地悲傷她知道嗎?還是說就算知道,也可以在桐人身邊,一直平靜地,溫柔的保持著微笑……?

    回到聖托利亞後,和亞絲娜好好談談吧。當然,蘿涅心中隱藏的感情是不能說的,但是就算如此想要成為桐人的力量這點對於二人應該是一樣的。

    就這樣想著這些事的時候,令人吃驚的,剛才貌似是說夢話似的三分鐘後,就見桐人搖搖晃晃地起來了。用還沒睜開一半的眼睛環視房間。

    注意到蘿涅之後,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說道「早上好,蘿涅」。

    「是……是,早上好,前輩。」

    「不好意思,我賴床了……現在是幾點?」

    「剛才八點鐘的鐘聲已經響了。」

    「這樣啊,那買……不是,結賬的時間還來得及。」

    咬牙忍住了一個哈欠後,從床上起來。走到窗邊,一口氣把灰色的窗簾拉開。

    「喔,蘿涅你過來看,可以看到城池了哦。」

    「真的嗎?」

    從沙發上下來走到桐人旁邊,確實在窗戶正面偏右一點,有些雜亂的街道對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漆黑的巨城直立雲霄。
那似乎切開了遠比人界更深紅的暗黑界朝陽的樣子,保持著半自然的岩石,相比於聖托利亞的中央大教堂,更給人一種粗獷的印象。但是反之來說,也正因此而產生了一種別樣的美。就算是第二次訪問,桐人也不禁大大地呼了口氣。

    「……與最高祭司 Administrator 用超自然的力量造出來的中央大教堂不同,那個城是靠人的手在岩石上雕刻出來的。」

    對於桐人的話,蘿涅不由得又歎了口氣。

    「花了多少個月……不對,是花了多少年才建成的……?」

    「據說花了上百年。——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再悠閒下去的話就到了午飯時間了。」

    「真是的,還不是因為前輩賴床。」

    對於蘿涅的指責,桐人露出像小孩子一樣的笑容,然後開始收納行李。

    重新塗上克西路茶色的藥膏,支付完住宿費到了外面,沒有礦石吊燈的街道被朝陽染成了紅色。

    從旅店到奧布西蒂亞城大約有五 Mel 的距離,但是走在充滿異國風情的街道上卻完全不覺得很長。

    隨著向城池前進,道路變得越來越寬,左右兩側的建築物也變得很有氣派,但是來往的行人卻在不斷減少,而亞人種則完全看不見了。

    不久之後,就看到了在暗黑界算是水量富餘的河流以及石橋,越過橋之後有一個大門,在那之前還有一段向上的斜坡,然後就可以看到異樣銳利的黑曜石之山——帝城奧布西蒂亞。

    對於在橋頭止步的桐人,蘿涅小聲問道。

    「……那麼,前輩,您有想到怎麼才能進入到城內嗎?」

    於是,代表劍士那塗成淺黑色的臉微微傾斜。

    「嗯……就算我們裝成是暗黑界的人,也是不能被允許進入城堡的呢……話說回來,如果飛進去的話也會被衛兵發現吧……」

    「也就是說,沒有想到呢……」

    於是蘿涅這麼感歎道,桐人趕緊否定。

    「不不,我還有最後的辦法沒用呢!」

    這樣叫到著的桐人拉起蘿涅的手,沿著河岸的小道向左邊走去。離到城裡的必經之橋越來越遠,難道是想渡過河水,從巖壁上爬上去入侵到城內嗎,這麼想的蘿涅有些發慌。

    桐人所站的地方,河岸變得稍微寬廣了一點。將兩個皮包放到地上,桐人再一次仰望到奧布西蒂亞城。

    漆黑的巖山,底部大約有三百 Mel 寬,而高度則是近乎於寬度的兩倍。看起來說是山不如說是塔,面對街市的一側作為城的一部分而被修刻。壯麗的柱子和窗戶在朝陽下閃爍著光輝。內側的巖山上有似乎作為飛龍起降場的大型平台。

    桐人突然伸出右手,逕直向著城的上方指去,然後把五指張開,彷彿在尋找什麼。

    「那個,前輩……您到底在做什麼……」

    不祥的預感一點點湧出,蘿涅不由發聲問道。但是桐人並沒有回答,右手仍如此保持了五秒,像是完成了什麼準備工作,點了點頭。

    右手的手指做成手刀的形狀,就那樣高高的舉著,左腳退後一步,將身體重心放低。

    把右手比成劍的樣子,看到其發出白色的光並伴隨輕微的震動聲,蘿涅不禁睜大了眼睛。

    桐人什麼術式都沒有吟唱,那麼這就是觸動《世界之理》的整合騎士的秘奧義,心意技。

    但是通常來說眼睛是看不到心意放出的聲音和光芒的,到底是有多麼集中才會如此。

    「……霍!!」

    伴隨著短暫的集中氣勢,桐人的右手以驚人的力道揮了下去。

    白色的光,猶如騎士雷恩利的神器《雙翼刃》一樣飛了出去,瞬間飛過了一 Mel 以上的距離,命中了奧布西蒂亞城最上面小型天台的欄杆。以蘿涅鍛煉過的視力看,光刃確實將數片黑曜石從欄杆上打落。

    「等……前,前,前輩,你到底在做什麼啊!傷到城牆了啊!!」

    雖然對心意之刃飛出去一 Mel 大感驚訝,但對傷到城牆更吃驚的蘿涅一邊拽著黑色的外套一邊驚慌失措道,桐人則站起身,用著毫無緊張的語氣回答道。

    「那種程度的傷用碳粉糊一下就沒了……可能不行吧。相比那件事,你看。」

    桐人再一次舉起右手,這一次是用手向上指。很快,被桐人用《心意之刃》打到的小天台上就飛奔來一個人。不過因為距離太遠了,看不清臉,但是從身材上看應該是人類。注意到扶手上的傷痕後,就從天台探出身子,往下看。

    雖說距離有一 Mel 以上,但是桐人和蘿涅所站的河道沒有任何可以用來藏身的掩體,陽台上的人影,目光似乎注意到了二人……蘿涅是這麼感覺的,在那一瞬間。

    那個人,右手放到嘴唇上。

    呼哨聲響了起來,等蘿涅注意到時,由城堡內側突出的大型平台上出現的一隻灰色飛龍,早已展翅起飛。

    飛龍順著城牆的側面盤旋上升,在出現問題的平台滯空時,人影刷的一下跳上龍背,向蘿涅等人所在的河岸指了指。

    「糟,糟糟糟糕了,前輩!對面已經看到我們了!!」

    「真快啊,真是厲害呢。」

    「就算佩服也要看清場合啊!不快點逃的話……!」

    但是,桐人反而抓住蘿涅拉外套的手腕,將其拉到自己面前。在這期間,飛龍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猛然急降而下。

    既然如此只能履行護衛的職責了!於是蘿涅握住了不久前才被賜予的長劍劍柄,但是這個動作也僅僅維持了三秒鐘。
到達上空的灰色飛龍突然快速揮動翅膀,吼叫著做了一個緊急剎車。其背上的騎手縱身一躍,就算是落到了滿是石頭的河岸上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可以看出身手很好。因為穿著和蘿涅一樣的連帽外套和羽織,所以看不到正臉。

    雖然沒有攜帶劍,但是既然能夠駕馭飛龍那一定是上位暗黑騎士。蘿涅站在桐人面前,做好了一旦需要就馬上拔劍的準備。

    ——但是。

    騎手稍微遲疑了一下,這時銀色的飛龍落到地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伸長了脖子首先聞了聞蘿涅,之後又聞了聞桐人。接著,咕嚕嚕……發出了喉音,尖尖的嘴在桐人頭部的側邊磨蹭。

    「誒…………?」

    蘿涅不禁啞然地盯著眼前這幅景象。暗黑界的飛龍,據說和人界的一樣,是一種傲慢又非常難以馴服的種族。對於初次見面的人,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反應……這樣想著,蘿涅發現在被灰色鱗片包圍的身體上,有著無數長槍造成的傷痕。

    「啊……難道說……」

    比蘿涅搶先一步,桐人一邊撫摸著飛龍的下巴一邊說道。

    「不錯不錯,好久不見呢宵呼,你還好吧?」

    對於這個名字,蘿涅不會忘記的。在異界戰爭的時候,對於紅騎士大軍毫不退讓,奮戰到底的傳奇飛龍。不是暗黑界的暗黑騎士,而是人界整合騎士的飛龍。主人也是作為傳奇存在的騎士《無音》——。

    「……難,難道說是謝塔大人……嗎?」

    騎手的視線因為那小心翼翼的問話而又回到蘿涅身上,一邊脫下遮帽一邊回答道。

    「桐人……蘿涅,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謝塔·Synthesis·Twelve。

    在如今的整合騎士團裡是繼法娜提歐和迪索魯巴特之後的老一輩上位騎士。劍技據說也是可以和貝爾庫利·synthesis·One 相提並論的高手。

    從最高祭司手裡得到的神器《黑百合之劍》據說沒有斬不斷的東西,異界戰爭時面對拳鬥士的主力部隊和緊接而來的紅騎士大軍展開了足以用一騎當千形容的對決。但是戰爭結束的現在,她作為人界統一會議的全權大使離開了聖托利亞大教堂,在這奧布西蒂亞城居住。

    也就是說,作為接觸對象,對於桐人和蘿涅是不二之選。但——問題是,桐人是如何把她叫到這裡來的呢?桐人用心意之刃撞擊城牆,注意到的人正好是謝塔,以這種展開而行動只能說是順其自然的作戰計劃,完全沒有考慮後果。

    抑制住對桐人的責問,蘿涅默默地聽著二人交談。

    「嚇到你了真是對不起,謝塔。能夠把你叫出來的方式,我也只想到了這個……」

    同樣脫掉遮帽的桐人一邊撓頭一邊道歉,謝塔則在那冰山美人的面貌下略帶苦笑地點點頭。

    「確實是嚇了一跳。注意到有人在河岸上用心意之刃的時候,一瞬間讓我以為是貝爾庫利團長復活了。」

    語調和過去一樣,比一般女性要簡潔的多,但是相比過去話似乎變多了,聲音也溫柔了一些。

    「……但是,你怎麼知道我在那個房間?」

    對於謝塔的提問,桐人聳了聳肩。

    「那個屋子有著最可怕的氣息……大概就是這樣。」

    這次輪到謝塔不滿,並做出了一樣的動作。

    「……原本以為已經可以隱蔽劍氣,被想到被你從這麼遠的地方就注意到了,看來我的修行還是完全不夠啊。」

    通過這個對話,蘿涅終於明白桐人並不是隨意放出的心意之刃,在右手五指併攏積蓄光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謝塔了吧。這是蘿涅絕對無法模仿的奧義,但是——

    「那個,前輩。雖然那個技能確實很厲害,但是用像小孩子叫朋友時往對方窗戶上扔石子的方法不也是一樣的嗎……」

    對於突然插進來的話語,桐人回過頭笑道。

    「誒,蘿涅還有那樣子把男孩子叫出來的經驗嗎?」

    「我,我才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那,難道說是用別的方法……」

    「不,不是說了沒有了嗎!」

    就在拚命否定的同時,蘿涅清楚地看到謝塔露出了微笑。

    「長路旅行很辛苦吧,蘿涅。先到城裡休息一下吧。」

    右手做了一個手勢,宵呼就將身體低下,因為沒有裝鞍,所以勉強才擠下了三個人。

    前面是蘿涅,後面是桐人,正中間是謝塔。三人著這樣並列坐在背上。作為經歷過戰爭的飛龍,即使搭載兩把神器級的長劍和三個人也絲毫不畏懼,在河岸上做了一個助跑就離開了陸地。

    用強有力的翅膀一口氣上升,以奧布西蒂亞城上部為目標飛去。衛兵們應該也注意到了,但是因為是全權大使的龍,所以也沒有引發什麼騷動。

    用了兩分鐘左右就飛到之前那個陽台的宵呼,把三個人放下之後,叫了一聲就飛回了之前的起降台。飛龍巨大的身影消失了之後,蘿涅走向黑曜石的扶手,檢查了桐人心意之刃命中的地方。正如所擔憂的那樣,那裡切實留下了一道深度大約一 Cen 的傷痕。

    絕對會被罵的,這個……這樣想的蘿涅移開視線,在看到眼前景色的時候,前一秒的擔心馬上就隨著感歎而拋到腦後了。

    「……嗚哇,好厲害……!」

    奧布西蒂亞全城都盡收眼底,與成放射狀排列的央都聖托利亞不同,雜亂的街道與其說是沒有秩序,不如說給人充滿旺盛生命力的感覺。

    「那邊,街道和地面來回交錯鋪了好幾層啊……啊,那個就是鬥技場吧,好大呢,前輩!」

    把蘿涅從夢中拉回的,是身後謝塔的聲音。

    「還有其他很多地方,如果有時間的話不妨觀光一下……雖然很想這麼說……」

    視線從回過頭的蘿涅身上移開,謝塔用銳利的目光看向桐人。

    「你們不是偷偷跑出來玩的,對吧?聖托利亞,發生什麼事了嗎?」

    「就是這樣。」

    桐人點點頭,挺直了身板。

    「全權大使謝塔殿下,我請求火速會見伊修凱恩總司令官。」

    陽台內部的房間,有著在暗黑界算是明亮的柔和彩光。牆和天花板被塗上了淡淡的粉色,窗簾是淡黃色,地毯是青綠色。巨大的暖爐裡,不是木材而是礦石在燃燒。房間裡暖和到穿

    著外衣馬上就會出汗的地步。

    這裡就是謝塔的個人房間的話,有些意料之外的有趣呢……這樣想的蘿涅,馬上就注意到這裡的主人並不是她。
與暖爐相反的一側放著一個長度大約一 Mel 的小床,向那裡走近的謝塔,露出了一個任誰都會大吃一驚的溫柔微笑。

    對於站在後面的蘿涅和桐人,謝塔悄悄地招了招手。不讓腳步發出聲音,二人向床上窺視,被白布包裹的小嬰兒正在香甜的睡著。

    大概才剛剛出生三個月吧,暗紅色的頭髮像棉毛一樣鬆軟,鼻子,嘴,和放在頭兩側的雙手都小的讓人無法相信。

    雖然有聽說過,但是沒想到就是這個紅色的小傢伙,整合騎士謝塔和拳鬥士團長伊修凱恩的孩子。應該是女孩子吧……蘿涅一邊這麼想,一邊小聲向謝塔確認。

    「……名字,是什麼呢?」

    「莉澤塔。」

    帶著有些驕傲的聲音回答道,謝塔看向桐人。

    「最開始的一個音,是取自綠之劍士莉琺。」

    「是這樣啊……我才知道。」

    這樣說著的桐人,注視著熟睡的嬰兒露出微笑。

    然而這平靜只持續了短短二十秒,打破它的是走廊一側的開門聲,和在那之上像是遲緩的貓的聲音。

    「莉澤塔醬,到了喝美味牛奶的時間了哦~~……」

    進入房間的,是雙手端著碗的年輕男子。留著像是熊熊燃燒般的赤金色頭髮和一個簡樸的銀色頭環,即使是冬天上半身也只有一件亞麻的薄布。下面是短褲搭配涼鞋,但是露出的肩膀和手臂都有無數肌肉和傷痕。而且,因為被挖出而陷進去的右眼,正是經歷過戰爭的勇士的證明。

    但是與之相對,現在年輕人的臉上,綻放著比吃了蜂蜜蛋糕的桐人還要燦爛數倍的笑容,讓蘿涅不禁目瞪口呆。

    之後,獨眼的男子很快也注意到站在床邊的蘿涅和桐人,慢慢地笑容消失了。粗壯的眉毛因為驚訝而擠到一起。視線在謝塔和二人之間來回往返了數次。

    在男子說出什麼之前搶先一步,桐人舉起右手問候道。

    「喲,伊修凱恩,好久不見。」

    於是,作為暗黑界總司令官和拳鬥士團長的伊修凱恩,睜大了像是快要飛出去的左眼。

    「額,你小子是……桐,桐人嗎!?怎麼是那種像假髮一樣的顏色……不管這個,你在這裡做什麼!?下次會議是在三月吧?」

    「不,因為有急事,沒通知就過來了,不好意思。」

    「啊,別介意……不,不對,你給我等等!」

    伊修凱恩的眉心變得像峽谷一樣深,像是滑過去一樣的謝塔從丈夫手中拿走碗。

    對這個絲毫不在意,拳鬥士團長發出低吟。

    「桐人,你小子,剛,剛才的都聽到了嗎……?」

    「剛,剛才的?……啊,好喝的牛奶……那個嗎? 哎呀,伊修凱恩也完全成了一個父親呢,哈哈哈。」

    「哈哈哈,哈你個鬼啊! 既然那些全部都被你聽到了,不好意思你可不要以為可以全身而退,這一擊我要連同你的記憶一起打飛!」

    吼聲剛落,伊修凱恩便緊握了右手。結實的拳骨上頓時泛起了如火焰般的暗紅色光芒。

    「等,前,前輩……」

    對於作為護衛此時不能判斷如何行動的蘿涅,桐人一邊用一隻手示意其退下,一邊站在伊修凱恩面前,伸出左掌。

    「好,來吧!!」

    「哦啦啦啦!!」

    隨著吶喊,伊修凱恩一踏地板,在空中劃過一道紅色的軌跡,用蘿涅目光無法捕捉的速度出拳,正好命中桐人的手掌。
爆發出來的衝擊音呼嘯而過,讓窗簾和裝飾布都劇烈地震動。很明顯是具有恐怖威力的一擊。然而桐人在身體後仰的同時用腳踏住地板,就這樣單手接下了伊修凱恩的拳頭。

    拳鬥士團長和人界代表劍士在左手和右手相互接觸時就靜止在那裡。不過沒過多久伊修凱恩就抬起頭笑了。

    「你一點都沒變弱呢,桐人。」

    「嗯,你也是,伊修凱恩。」

    站在相互偷偷露出壞笑的兩個男人旁邊,謝塔無言地搖了搖頭。剛才的轟鳴聲應該吵醒了小嬰兒吧,這樣想的蘿涅向床上看了看,應該說不愧是最強劍士和最強拳鬥士的孩子,莉澤塔對於剛才的騷動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似地依然在幸福地熟睡著。

    把因為轟鳴聲而飛速衝進門來的衛兵趕了回去的伊修凱恩,順便叫他們又拿來兩張椅子。把和原來就有的兩張一起放在窗邊。衛兵雖然對蘿涅和桐人充滿懷疑,但是也接受了總司令官說的「別在意之後再跟你說明」。不知道是《力量即法律》的效果,還是因為伊修凱恩的人品。

    衛兵出去後不久,九點的鐘聲就響了起來,以這個作為起床信號的嬰兒睜開眼睛,開始翻轉和哭泣。謝塔把她從床上抱起來,坐到椅子上。用在人界也有的,用浮波木的果實加工而成的奶瓶開始餵牛奶。

    成熟的浮波木果實就像半透明的玻璃一樣,內部是中空的。但是乳首狀的凸起正好具備合適的彈性和通水性,據說是大地之神泰拉利亞專門為了嬰兒而創造的植物。但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實際上就不是泰拉利亞神,而是 Real World 的人創造的——不禁讓人這麼想。

    看了看因為被吵醒而發出「嗯咕」「嗯咕」聲音的莉澤塔,謝塔抬起頭說道。

    「要試試看嗎?」

    「可以嗎?」

    「當然」

    謝塔伸出胳膊,用左腕抱住嬰兒,右手拿起奶瓶,一邊允諾一邊靠了過來。

    莉澤塔用和母親差不多的灰色瞳孔看了一眼蘿涅,就再一次開始喝起牛奶。雖然在大教堂的育嬰房有過幾次同樣餵給男嬰牛奶的經歷,但是因為莉澤塔是女孩子,所以感覺有些不一樣。

    「雖然我也想過用自己的乳房哺乳,不過拳鬥士好像世世代代都是靠秘方調製的牛奶。」

    似乎是聽到了謝塔的話,在小桌子對面和桐人彼此報告近況的伊修凱恩看向這邊說道。

    「那是當然的了,喝那個的話不僅能防止生病,還可以強化筋骨,能讓孩子茁壯成長。」

    在人界,也有通用神聖語——就像《窗簾》和《桌子》一樣被一般民眾所使用的的神聖語——《牛奶》,就是牛乳或者羊乳加熱到人體溫度後再加入一些藥物成分就可以作為嬰兒專用的代用乳,就是這樣的意思。到底加入什麼也會因為家族和地域變化有所改變,這也就是所謂的《秘方調製》。和謝塔說的一樣,雖然也聽說過母乳是最好的,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如果使用浮波果的哺乳瓶和牛奶的話,原本就很忙的農民和商人恐怕要多付出數倍的辛苦來養育嬰兒。

    無論是謝塔本人的還是拳鬥士團體的秘製牛奶,對兩者都沒有任何不滿的莉澤塔很快就喝光了,還打了一個小小的嗝。轉眼間又露出很困的表情,於是謝塔從蘿涅手裡接了回去,把她放回了床上。

    馬上走回來的謝塔,坐在椅子上,表情也從母親變回了騎士。說道。

    「那麼,發生什麼事?」

    點了一下頭的桐人,開始講起兩天前在南聖托利亞發生的殺人事件。

    伊修凱恩和謝塔無言地聽著,講到犯人涉及到山地哥布林族奧羅伊的瞬間,二人不禁屏住呼吸。但是很快又歎了口氣。桐人和蘿涅是乘坐《龍》從人界飛過來的,昨天才到達奧布西蒂亞——到這裡為止。

    「……原來如此……話說,還真是麻煩你了。」

    對於總司令官的慰問,代表劍士搖了搖頭。

    「不,這邊才是。我想先通知你會比較好……回復的話下個月也可以。」

    現在聖托利亞和奧布西蒂亞的聯絡,是靠騎兵通過十幾個街道和城堡傳令,單程實際上花費的天數有兩周左右。而且,還有被暗黑界棲息的大量大型魔物襲擊的危險。

    「啊……這種時候要是有主骷髏頭就好了……」

    對於伊修凱恩的感歎,桐人也惋惜地點點頭,借此機會蘿涅問道。

    「那個,主骷髏頭……是什麼?」

    「啊,我也是異界戰爭結束的時候才知道的。是異界戰爭時期,皇帝貝庫塔為了命令包括伊修凱恩在內的十侯所使用的一種神器。一個主骷髏頭和十個小骷髏頭為一套,對著主骷髏頭傳話的話,聲音一瞬間就可以傳到小骷髏頭所在的地方。」
對於桐人的說明,蘿涅睜大眼睛。

    「一,一瞬間……!?有那種東西的話不就不需要信件和快馬了嗎?」

    「也不是不需要了……因為只能從主骷髏頭到小骷髏頭單方面傳送,只有一套的話還不能進行交流。」

    「但是戰爭結束時主骷髏頭和幾個小骷髏頭就不見了,對於沒有的東西有再多幻想也沒有用。」

    又是一聲歎息,伊修凱恩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比起那個,問題是,在人界殺人的方法,是不存在的……去人界觀光的傢伙,都是通過暗黑界五族會議和作為暗黑界軍總司令官的我的名義所標注的,嚴禁偷竊和鬧事的文件。

    我是一個一個簽署的,只要還存在《力量即法律》,在全暗黑界能違背那個文件的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當然是伊修凱恩自己,就在蘿涅這麼想的時候,謝塔插嘴道。

    「是兩個人。」

    「……只有兩個人。」

    看到面帶苦澀進行訂正的伊修凱恩,桐人的嘴角稍微露出了些笑意,但是肯快又回到了苦惱的表情繼續說道。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實際上奧羅伊在人界用來殺死清潔工的短劍在武器庫中消失了。恐怕是用鋼素臨時生成的《暫時的武器》……而且注意到這一點的不是我而是蘿涅。」

    「誒,你還真是培養出一個不錯的弟子呢。」

    「額,也不能說是弟子……」

    就在桐人歪過頭的同時,蘿涅也開始思考自己究竟算是桐人的什麼人,為了不陷入如此的思考而趕快轉換思路,蘿涅舉起右手。

    「那個,我之後也有想過……那個有問題的凶器,奧羅伊先生在看到的一瞬間也以為是真的,其很好的再現了山地哥布林的短劍,因此我推測這件事會不會與暗黑術師有關係……但是……」

    說到這裡蘿涅閉上了嘴,看了看伊修凱恩和謝塔後,又鼓起勇氣繼續說道。

    「……在那之前,現在的暗黑術師公會,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夫妻二人交流了一下視線,伊修凱恩咳嗽了一聲回答道。

    「這個本來想下次會議再報告的……就目前的情報來說,暗黑術師公會的狀況連我們都不清楚。」

    「這是怎麼回事……?」

    桐人皺起了眉毛。

    「作為前任總長的 D.I.L 被綠之劍士莉琺斬殺後,由一個叫做 K.U.V 的女術師繼承。但即使在不懂暗黑術的我眼裡看來,那個女人多少缺些迫力。」

    對於伊修凱恩的言論,謝塔補充到。

    「以那個人和我來說,我的術力更高。」

    「所以,稍微調查了一下,發現那個叫 K 的在 D 活著的時候在公會裡最靠前的時候也就是第十名,也就是說,上位的傢伙統統都消失不見了。」

    「……暗黑術師們,在《東之大門》的戰鬥中戰死了兩千多人吧,會在那個部隊之中嗎?」

    對於桐人的指摘,伊修凱恩當場否定。

    「我不這麼認為……那群傢伙,對於生存的執念跟魔獸一樣。D 的話,如果不是和綠之劍士戰鬥的話現在也活下來了吧。上位的十人絕不是那麼容易就戰死的人。」

    視線回到蘿涅身上,伊修凱恩繼續說道。

    「……因此,現在在五族會議中收容暗黑術師公會也沒問題,但那終究只是個空殼。真正有實力的術師現在想必正躲在黑暗裡伺機待發,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也就是說,和造成人界那個事件的可能也有關……但是——你叫蘿涅對吧?你不是這麼想的吧?」

    「是,那個,雖然沒有依據完全否定……但是我想,如果幕後黑手是潛藏在地下的暗黑術師公會,與其特意用鋼素製作臨時武器,直接去弄一把真的山地哥布林短劍也是可能的吧,這樣……」

    「……確實如此,雖然對於哥布林來說,印有氏族紋章的短劍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即便如此,因為是大量鑄造的量產品,通過偷取或是買賣,準備一兩把也不是不可能。」

    伊修凱恩這麼說道,桐人對此點點頭。

    「真兇的目的,應該是讓奧羅伊背負殺人的罪名從而讓人界和暗黑界的關係變得緊張,這樣的話,準備真的短劍應該能有更好的效果……——也就是說,真正的犯人,是人界的什麼人……這樣子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有更大的謎團了。」

    謝塔用比她那細長的眼睛還要清秀的手指點明。

    「人界人的話,遠比暗黑界人受到更嚴格的法則束縛。殺人是明確違反禁忌目錄的,這樣殺死清潔工的人界人的話,那他明顯可以無視禁忌目錄。」

    與桐人一起,蘿涅也點點頭。

    而且,事件之後和法娜提歐他們交談時也被告知,即使是整合騎士這樣不受禁忌目錄束縛的人,也不可能對於沒有犯罪的清潔工這樣的一般市民,靠自我獨斷奪取全部天命。

    到了這邊也什麼都沒有瞭解到,這樣說著無奈地歎了口氣,桐人慢慢搖了搖頭。伊修凱恩也無語地點點頭,暫且做出考慮的表情過後,像是為了轉換氣氛,拍了拍那那粗獷的雙手。

    「——好吧,情況我差不多都瞭解了。雖然很遺憾,但是我想這邊去人界的觀光事業還是暫時中止比較好……」

    「啊……其實現在正在防止情報洩漏到聖托利亞各地,但是如果有第二起或者第三起事件發生的話統一會議也不能控制住,屆時只能暫時關閉《東之大門》,在聖托利亞滯留的觀光者也需要早日回國。」

    從心底裡感到遺憾地這樣說道,接著桐人又用更加沉重的語氣說。

    「……還有就是,在聖托利亞中央大教堂受到保護的山地哥布林族的奧羅伊……只有他不能馬上回去,或許還能從他身上知道些什麼,比如被陷害的理由——奧羅伊是居住在鋸丘的烏波利一族吧,對不住了……」

    「啊,烏波利那邊我會出面,把事情詳細告訴他們。」

    點頭之後,伊修凱恩用獨眼瞥了一眼窗外,又再次看向桐人。

    「——先不說從這裡到人界的觀光客……從人界過來的商隊要怎麼辦?即使在現在的奧布西蒂亞,也還有一隊正在此停留。」

    「嗚嗯,怎麼辦呢……」

    桐人抱起胳膊念叨。

    所謂的交流事業,是以從暗黑界到人界的觀光團,還有從人界往暗黑界派駐商隊開始的。

    現在還處於實驗的規模,馬車數量和攜帶的商品還處於摸索性買賣的階段。但是暗黑界有用於照明的發光石和許多類似的其他珍品,嗅到大生意的大商人為了申請派遣許可而蜂擁而至。

    「……如果事件的幕後黑手是有組織的勢力,那麼可能在這個奧布西蒂亞也有同夥,與殺死清潔工相對的……也就是說也可能會發生人界的商人被暗黑界居民殺死的情況。但是,商隊裡配有訓練有素的人界軍護衛和神聖術師,商人們也被要求沒有允許不能隨便外出,我想應該不會那麼容易……」

    對於桐人的言論,謝塔點點頭。

    「我想也沒有必要馬上中止合作,商人作為媒介從人界帶來貴重藥物,因此比預想的要更加受歡迎……安全起見,在奧布西蒂亞的商隊我會讓我的弟子貼身保護。」

    「弟,弟子……?謝塔你是一個人到這裡赴任的吧……也就是說,不是一個人來的嗎……?」

    桐人被塗成淺黑色的面孔露出驚訝的表情,伊修凱恩則用驕傲和擔憂交織的表情回答道。

    「那是因為,現在謝塔是作為人界全權代表兼暗黑騎士團客座大師。」

    「客,客座大師是……?」

    「在去騎士團視察時,被年輕的隊長發出挑戰,結果用借來的劍……而且不是劍身而是劍鞘,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現在在騎士團總部還有自己的道場了呢。」

    「雖然我的徒弟不到十個人,但是各個身手都不錯。」

    「這,這樣子啊……」

    對著說不出話來的桐人,謝塔用認真的表情說道。

    「請你務必來道場,和我的弟子們練習。」

    「不,不。我的話,根本沒有好好學習過傳統流派的劍術……」

    靠著椅子卡嘰卡嘰往後挪的桐人,被伊修凱恩伸出的左手抓住肩膀。

    「那樣也好,去過暗黑騎士團之後再來拳鬥士團的修煉場吧。對你的強大表示質疑的家伙可是有不少,趁這個機會好好把《力量即法律》印進那幫傢伙腦海裡吧。」

    「什麼就好啊!我可是想要當文官的!」

    ……啊,這樣一來也就逃不掉了。

    看著陷入慌亂的桐人,蘿涅不禁這麼想。

    分別借用謝塔和伊修凱恩專用的浴場,蘿涅和桐人洗去了長度跋涉的灰塵和塗抹的顏料,然後被帶到同一層的客房中。對於二人的突然來訪,是作為人界急報員被通知到城內的。

    因為桐人隱瞞了人界代表劍士這件事,所以引領的衛兵以「不像使者的輕裝」為由,用看可疑人物的眼光打量了二人一番,但是在注意到二人腰上的劍之後態度馬上就改變了。果然在暗黑界,神器級的武器也和人界一樣的稀少。

    在兩個相鄰的客房休息過後,中午起和伊修凱恩還有謝塔夫婦二人一起進餐,午後被帶著乘坐大型馬車到市中心的暗黑騎士團本部和拳鬥士團修煉場,雖然桐人最後同意和作為團長輔佐的單手巨漢拳鬥士認真比試,但也只是一邊拚命說著「手下留情!」一邊躲閃。

    之後又參觀了中央市場和大鬥技場,當然也不完全是遊山玩水。桐人和伊修凱恩,也就此時間對這次的事件和交流事業交換了意見。蘿涅也履行護衛的職責時刻注意著周圍,不過有上位整合騎士《無音》謝塔同行,就算真的有什麼襲擊者也沒有蘿涅出場的份,事到如今蘿涅才注意到這點——

    而謝塔無論是騎著宵呼下來的時候,還是現在在街市偵查,都沒有佩劍。

    在返回城中晃動的馬車上,蘿涅在長椅上將身體向謝塔挪近,並提問道。

    「那個,謝塔大人,您沒有帶劍嗎?」

    對此,騎士一瞬間因為懷念而瞇起了眼睛,然後點點頭。

    「嗯,對於我來說《黑百合之劍》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愛劍。」

    「…………」

    整合騎士失去了心心相映的神器到底是什麼感覺,對於現在的蘿涅來說還無法想像。對於失言發問的蘿涅,謝塔的指尖輕輕觸碰到她的手,露出淡淡的微笑。

    「現在的我不是作為《無音》而是作為《空手》的騎士,對於這件事我反而感到有些高興。……只是偶爾想起黑百合,會感到有些寂寞。」

    「這……樣嗎……」

    ——這個人,現在處在我不能想像的更遠更高的位置上。

    再一次,感受到自己作為見習騎士和上位整合騎士之間存在的遙遠的差距,蘿涅咬緊牙關。這次,是謝塔提出了意料之外的問題。

    「那把劍,已經是屬於你的了嗎?」

    「是,是這樣的,不過名字還沒有決定好。」

    蘿涅一邊點頭,一邊撫摸銀白色的劍鍔。

    「這樣啊,看來聯繫還很薄弱,但是是很好的劍。一定要珍惜……雖然戰爭已經結束了,但是騎士的戰鬥生涯是不會結束的。」

    「——是!」

    蘿涅用響亮的聲音回答道,坐在椅子前面的伊修凱恩和桐人不禁嚇了一跳,回頭看了看。

    不久馬車就穿過了市區,按照正規行程通過大橋和城門回到奧布西蒂亞城。

    高度有五百 Mel,是中央大教堂的五十層不到的奧布西蒂亞城,並沒有配備類似大教堂的自動升降盤的東西。也就是說要達到上層必須徒步走上去,這也是對付賊人的一種方式吧。

    到伊修凱恩夫婦所居住的四十九層,四人是沒有休息一口氣爬上去的。夫妻二人和桐人都絲毫沒有喘息的樣子,對於有些氣喘吁吁的蘿涅而言,這樣的事情也只能說是修行不足了。

    用深呼吸進行了調整,對於等待的三人寒暄了一下。注意到大台階還在往上而抬起了頭。

    「那個……謝塔大人,這上面是什麼地方?」

    回答這個問題的,不是全權大使而是總司令官。

    「五十層玉座所在的房間,我也只去過一兩次而已。」

    「誒……既然是玉座,那是皇帝的?」

    這次換成桐人提問了,伊修凱恩皺著眉點點頭。

    「近兩年前皇帝降臨的時候,就是在這上面。」

    「稍,稍微看一眼可以嗎……?」

    對於興致勃勃的桐人,伊修凱恩攤開兩手。

    「當然……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但是五十層的門,在貝庫塔死後,確切說是被殺死的瞬間就被《封印之鎖》關上了,自那以後無論用什麼方式都打不開。傳說從五十層可以看到盡頭山脈和東之大門,所以我也試過上去看看……」

    聽著拳鬥士的抱怨,整合騎士對於《什麼東西都不能斬斷》這句點頭表示贊同。

    「我也從寶物庫裡借出了劍試過,但是沒能斬斷鎖鏈,如果是黑百合之劍的話,一下就能砍斷了。」

    「……哼…………」

    從桐人的聲音中,蘿涅判斷出桐人絕對在想「想要用夜空之劍挑戰一下!」,於是趕緊拉了拉桐人的右袖,感覺到蘿涅「絕對不可以!」的意思,桐人只好戀戀不捨的望著上面點點頭。

    「這樣啊,那我就不去看了。」

    「作為代替,晚餐我會讓人準備一些山珍海味,就好好期待著吧。」

    「我很期待呢。」

    看到談話結束了,謝塔後退了一步。

    「那麼我去給莉澤塔準備牛奶和晚餐的座位。」

    「啊,我也去,今天我只看了她一次呢。」

    對於做出父母樣子的二人,桐人一邊揮手一邊目送二人。然後又看向通往最頂層的樓梯。

    對此蘿涅沉默地搖搖頭,桐人只好露出苦笑。

    「明白了……那麼我們也回房間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7-8-27 09:42 PM

8

    圍坐在晚飯桌旁的,只有伊修凱恩、謝塔、桐人、蘿涅還有莉澤塔一共五個人。但氣氛溫暖而熱鬧,就像是在北聖托利亞的家中吃晚餐一樣開心。

    伊修凱恩帶著一半惡作劇的心態介紹著像是《七彩蜥蜴烤串》,《油炸火花蘑菇》等各種奇特古怪的美味,而桐人全都來者不拒地挑戰然後發出奇怪的聲音,每次都會把莉澤塔逗得呵呵直樂。看到愛女這樣,伊修凱恩和謝塔也都露出幸福的微笑。

    有寶寶真好,有家人真好。蘿涅接連發出新的感歎。吃完飯後,又去洗了今天第二回澡,蘿涅回到了客房。

    浴室雖然與中央大教堂的大浴場相比確實要小得多,但是考慮到這裡是高度有五百 Mel的巨城的最上層,全天都有熱水供應就已經算是奇跡了。而且也不像中央大教堂那樣可以依靠神聖術,到底是如何把大量熱水運上來的實在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據說以前這裡還是石山的時候山頂附近就有溫泉湧出,改造成城池後就把水源作為洗浴和暖氣利用了。

    和昨晚的便宜旅店相比,房間要暖和得多,床也非常柔軟,蘿涅換上睡衣,在九點的鍾聲敲響之前就有些睏意了。因為明天一早就要啟程回人界,所以就這樣早點睡覺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是一天就這樣結束了總感覺有點可惜,蘿涅躺在床上,盯著北面的牆壁。

    牆的對面,桐人也已經準備睡覺了吧,或者已經睡著了。從央都出來,已經和桐人在一起待了四十個多個小時了,但是總覺得什麼重要的事情都沒說。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護衛任務,絕不是為了和桐人說話才提出同行的——即使如此,蘿涅仍需要拚命才能壓制爬起來去敲隔壁房間的門的衝動。

    對於桐人而言,亞絲娜才是意中人。同樣身為 Real World 的人,像絲提西亞神一樣美麗。

    明明對誰都那樣的溫柔,但是拔出劍來又比任何人都要強。在異界戰爭時期,蘿涅除了在馬車裡顫抖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但是亞絲娜卻身負重傷血流不止,即便如此仍拚命保護著桐人。

    自己絕對沒有資格和那樣的人競爭。

    自己的這種心情,是不能說出口的,絕對。

    把頭埋進上好的毛毯中,蘿涅使勁閉上眼睛,但是失去的睡意卻怎麼都回不來了。

    但可能是長途跋涉的緣故,蘿涅不知不覺中還是睡著了,連礦石吊燈都忘記關。卻又似乎聽到了微弱的叫聲而醒來。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感覺上現在應該是半夜兩三點左右。躺在床上注意聽了一會兒,以為剛才是做夢就再次閉上了眼睛。就在這個時候。這一次確實聽到了,從門外傳來似乎很緊迫的聲音,接著是很多慌亂的腳步聲。

    穿著睡衣從床上下來,把耳朵貼到門上,等著可能是衛兵的腳步聲漸漸朝樓梯的方向遠去後才打開門,正好看到隔壁一樣打開門探出頭的桐人。

    「前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呢……不過衛兵們好像都到下一層去了。」

    桐人眨了幾次眼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然後一邊把身上披著的外套蓋在蘿涅肩上,一邊說道。

    「我們也去看看。」

    「嗯……不過沒關係嗎?」

    「或許可以幫上點忙。」

    桐人拍了拍蘿涅的肩,蘿涅也只能點點頭。

    「但是如果妨礙到人家了就要馬上回來喲!」

    朝著已經跑走的桐人叫道,蘿涅也在後面追了上去。

    從樓梯跑下去,到達四十八層的同時就聽到了比剛才還要清晰的叫聲。

    「退下!」這一聲毫無疑問是伊修凱恩的。兩人相互點了下頭,就順著寬敞的走廊往南跑去。

    到達盡頭後往右轉,正前方可以看到兩扇大門。大概是相當重要的設施,黑曜石的大門是用銀裝飾的。此刻門卻敞開著,從裡面不斷傳來衛兵們充滿恐懼和厭惡的叫聲。

    桐人和蘿涅一口氣跑過大約二十 Mel 的走廊,直接衝進門內。

    左右兩邊泛起無數的光,讓眼睛一瞬間有些眩暈。站在道路前方的十幾名衛兵都提著礦石吊燈,燈光在寬敞的房間中被無數的武器、防具和寶石反射。這裡毫無疑問就是奧布西蒂亞城的武器庫,不對,是寶物庫。

    「你這個怪物……!」

    衛兵們的對面,再次響起了伊修凱恩的聲音。剛停下腳步的桐人,一下就從劍拔弩張的衛兵所組成的人牆上飛了過去,消失在另一邊。不得已,蘿涅也只能不管一身睡衣披外套的打扮,略微助跑後跳了過去。

    桐人和亞絲娜掌握的艾恩葛朗特流劍術,其特點除了連續技之外就是對奔跑和跳躍的重視,對此蘿涅每天都有練習。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蘿涅從衛兵人群上面成功飛過,背後傳來男人們驚訝的聲音,本人卻完全沒意識到。

    前方幾 Mel 處,穿著睡衣的伊修凱恩和謝塔站在一起,然後,與他們相對的另一面,是兩個不知道是什麼的黑漆漆的東西。

    怪物,除此之外也沒有詞可以形容了。整體的樣子和人及亞人差不多,但是兩個手臂格外的長,像某種魚一樣的頭上長著一張圓形的嘴,裡面無數向內突出的尖牙,嘴也在不停收縮。尖尖的頭部兩側各長著四隻眼睛,背部長著很薄的皮膜組成的翅膀,長長的尾巴從腰部聳拉下來。

    「那個是……石像鬼!?」

    桐人一叫,伊修凱恩和謝塔雙雙回過頭來。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但是這是內部的問題不能把客人捲進來!那樣的怪物,我一拳就可以把它砸爛!!」

    伊修凱恩緊握的拳頭發出火焰般的光芒。但是站在一起的謝塔突然伸出右手,制止了丈夫。

    「石像鬼的血有毒,不能徒手攻擊。」

    「嗚咕嗯……」

    伊修凱恩嘟囔了一聲。似乎理解了二人的談話,兩隻石像鬼呼咻呼咻地吐了口氣。

    雖然這是第一次親眼所見,但是蘿涅對於石像鬼姑且也算有所瞭解。石像鬼是在暗黑界被暗黑術師使役的人造生物,在異界戰爭的初期《大門之戰》大量投入使用,不過被騎士長貝爾庫利的神器《時穿劍》的武裝完全支配術殲滅了。因為對於人界軍完全沒有造成傷害,所以在眾人印象中也就是大一點的蝙蝠,但是實際上遠比那要可怕的多。身高接近兩 Mel,長長的手臂前方的爪子閃著黑光,如刀刃般又長又利。

    而且,對於各種屬性術式以及穿刺和打擊攻擊都有很強的耐性,對其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用銳利的刀鋒進行斬擊。但不管伊修凱恩還是謝塔都沒有帶劍。早知道就從房間裡把劍拿過來了,蘿涅為此有些後悔,她和桐人也都是空手。

    「總司令閣下,這裡就交給我等吧!」

    後方的一個衛兵這麼喊道,但是伊修凱恩依然頑固地沒有動。

    對峙的石像鬼也不知收到了什麼樣的命令,只是發出啾啾的威嚇聲,但是並沒有打算攻擊的樣子。怪物左右兩邊的架子倒在地板上,寶石和裝飾品散落一地,看來也並不是來搶奪珠寶的。

    說起來,這兩個怪物到底是如何在不被衛兵發現的情況下,侵入與最上層如此接近的寶物庫的……這樣想著,蘿涅才注意到其背後有一對巨大的翅膀,根本不需要傻傻地爬樓梯,而是在暗夜的掩護下飛上來,從窗戶入侵的。仔細看一下的話,石像鬼後面窗戶的金屬窗框都被破壞了。

    能夠做到這點的話,也就是說……也就是說——

    蘿涅腦的腦中,思維像是激烈的火花一樣綻放開來,此時旁邊的桐人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們兩個,快躲開!」

    喊叫的同時伸出右手,張開的手掌周圍是閃耀著青白色的光點——凍素。一口氣生成了大約三十個。

    看到那個的伊修凱恩和謝塔立刻飛退。桐人即刻射出凍素,並在兩頭石像鬼周圍全部解放。通常凍素一旦解放其威力就會大範圍擴散,但此時就像被高級術式控制著一般,只在石像鬼周圍盤繞,將黑色的巨大身體被凍成了白色。

    「嚓呀呀呀!!」

    石像鬼扭動著長長的頭部嘶叫,但很快嘴部也被完全凍結,沒了動靜。雖然威力很可怕,但用黏土製作而成的石像鬼擁有很強的冷熱抗性。就算被這樣凍結,天命應該也不會減少太多——。

    但是這一點桐人當然也考慮到了。右手還未收回就立即下達了指示。

    「兩位,現在!」

    「好勒!!」

    伊修凱恩叫著衝了上去,謝塔也緊隨其後。

    「哦啦啊啊!」

    伊修凱恩伴隨著氣勢提升連出數拳,把右邊石像鬼的身體打個粉碎。謝塔的手刀也隨之將左邊石像鬼的身體豎著切成兩半。

    瞬間,左邊的石像鬼就化作無數碎片,右邊的也裂成了兩半左右倒下。因為被完全凍結了,所以帶有毒性的血一滴也沒有濺出來。

    背後的士兵發出歡呼聲,回過頭的伊修凱恩露出半是震驚,半是感慨的笑容。

    「桐人你這傢伙,真是比傳聞中還要誇張呢。元素生成這種事,我可是聽說無論多麼高階的術師,單手五個就已經是極限了……」

    「有話之後再說,伊修凱恩!」

    桐人打斷了對自己稱讚,聲音中透出的緊張感比在對夫妻二人下達指令時還要強烈。

    「這兩隻石像鬼既沒有偷取寶物,也沒有對我們進行攻擊。放出這些傢伙的術師的目的,恐怕只是佯攻和拖延時間。」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蘿涅之前腦中的閃念瞬間化作了具體的不安。同時,謝塔的臉色也唰一下青了。

    「難道說……」

    小聲嘀咕了一下,謝塔猛然跑了起來,從蘿涅和桐人,還有衛兵之間像風一樣掠過,從寶物庫中奔出。

    「我們也去!」

    桐人喊著,同時拉著伊修凱恩那人界東帝國式的睡衣跑了起來。

    「什麼跟什麼啊,佯攻是……?」

    在磨光的黑曜石地板上啪嗒啪嗒跑著的拳鬥士發出疑惑的聲音,桐人則用嘶啞的聲音告訴他。

    「大概,術師真正的目的,是遠比寶物更重要的東西。」

    「遠更重要的……」

    伊修凱恩重複了一遍,單眼突然睜得像要裂開一般。蘿涅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赤金色的頭髮直立起來的聲音。

    「莉澤塔。」

    低聲說出自己愛女的名字後,拳鬥士的雙腳發出淡紅色的光。

    卡!狂奔過後的地板,被踏出像是蜘蛛網一樣的裂紋。伊修凱恩以超越常規的加速,把桐人和蘿涅拋在後面,並且僅僅比先走的謝塔晚了幾秒到達樓梯處,開始一次四五階地狂奔上去。那之後不久,桐人也靠著滑行般的步伐追了上來。

    全力抵抗因為顫慄而幾乎麻痺的身體,蘿涅也拚命奔跑著。登上樓梯進入四十九層的走廊時,三人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只能聽到腳步聲。

    就這樣追趕著奔跑,經過最初孩子的房間,到達了好像是夫妻寢室的盡頭的房間。

    衝進敞著的大門,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刺鼻的惡臭。

    只有一個小型礦石吊燈作為光源,讓寬敞的屋子顯得有些昏暗。就算如此,破碎的窗戶,前面一片烏黑的殘留血跡,還有倒下的兩個衛兵的身影都看的清清楚楚。

    釋放著惡臭的血跡大概是石像鬼留下的,兩個衛兵正浸在其中。兩個人都還有氣,但是喘息看起來十分痛苦,也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中毒。房間裡,除了衛兵之外只有伊修凱恩一人的身影。

    「古德,蓋伊豪爾,發生了什麼!」

    伊修凱恩一邊叫喊著一邊靠近,一個衛兵卻用手勢讓他停下。

    「司令官殿下,不能碰這東西……」

    另一個人面龐扭曲,不過恐怕是更多因為懊惱而非痛苦。他報告道。

    「就在您二位下去之後不久,突然傳來窗戶破碎的聲音……我們進來查看,發現是個黑色的怪物……我們好不容易才將其擊退,但房間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暗黑術師,對我和古德施了眩暈魔法……」

    說到這裡,這個人突然呼吸急促起來,於是另一個人接著說明。

    「我們中了那個怪物的毒,動不了了。那個術師就把莉澤塔大人從床上抱起來,坐著怪物從窗戶飛走了……這就是我最後看到的了……」

    「…………這樣啊……」

    伊修凱恩點了點頭,牙齒咬得嘎嘎作響。

    房間右側的牆邊有一張雙人床,大概是夫婦二人使用的。更深處則放置著一張很小的兒童床。莉澤塔大概白天陽光充足的時候待在自己房間,晚上則到這裡和父母一起睡。

    那麼可愛,而且只有三個月大的小嬰兒被拐走了。蘿涅一時無法接受這麼可怕的事情,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從破損的窗戶對面的陽台,桐人和謝塔走了進來。

    「……找不到。暗元素探索術也沒有反應。」

    謝塔小聲說道,桐人也微微搖搖頭。

    「我也什麼都沒感覺到……」

    充滿懊悔地說著,桐人看向倒在地板上的兩個衛兵。舉起右手,與寶物庫那時一樣生成了元素,不過這次不是凍素和是發著白光的光素。數量有十個,桐人把它們分成兩半,各自接觸衛兵們的身體。

    溫暖的光輝包圍著二人,就像是被那光輝蒸發了一樣,地上的那攤血大部分也都消失了。

    衛兵們不可思議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突然跳了起來。向謝塔和伊修凱恩深深地低下了頭。

    「司令官殿下,全權大使殿下,我們不會為自己的失職做任何狡辯!」

    「無論如何,我們本應保護好莉澤塔大人,卻讓她被搶走了。就讓我們用生命……」

    面對爭著謝罪的二人,伊修凱恩使勁抓住二人的肩膀。

    「就算那樣莉澤塔也不會回來的。比起那樣,還是好好出力幫我奪回女兒吧。」

    儘管心中已經亂成一團麻,伊修凱恩還是用壓抑的聲音這麼說道,然後把二人扶起。

    「首先我想問一下,闖入這裡的暗黑術師長什麼樣,看到他的臉了嗎?或是聽到他的聲音了嗎?」

    「是……」

    首先做出回應的是名叫古德的高個子衛兵。

    「帶著烏黑色的頭巾,沒能看到臉……聲音也難辨男女……」

    「是麼……」

    伊修凱恩咬了下嘴唇,取代而之的是桐人開口問道。

    「從那個暗黑術師從窗戶逃走,到我們進入房間之間大概有幾分鐘?」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體格更健壯些的蓋伊豪爾。

    「三……不對,最多應該只有兩分鐘……」

    「兩分鐘……?」

    帶著驚訝的表情,桐人看向窗外的夜空。謝塔也皺起眉頭,小聲說道。

    「坐著負傷的石像鬼,只用兩分鐘就消失不見了……?」

    根據大圖書室司書所編寫的黑暗術的講義,石像鬼的飛行速度和人類奔跑差不多。在這高五百 Mel 的上空,不論往哪個方向飛都不可能短短兩分鐘內就完全失去身影。不過對手是暗黑術師,或許會使用隱身術之類的東西。不管怎樣,桐人和謝塔發現不了的東西,蘿涅也不可能發現的了。

    被無力感包裹,蘿涅穿過房間,走到了嬰兒床旁邊。

    當然箱形的床上是空的,但是可愛的奶嘴和布偶還留在上面,熊狀的,飛龍狀的。撕裂的感覺突然向胸口襲來。正要移開目光的時候。

    蘿涅突然注意到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了飛龍的玩偶上,於是伸手拿了起來。

    那是一張用紅色帶子繫住的羊皮紙,怎麼看都不是小孩的玩具。

    「那個……我在床上……找到了這個……」

    蘿涅說著遞出羊皮紙,伊修凱恩立刻用閃電一樣的速度搶了過去。

    用指尖輕易切斷了結實的繫帶,然後展開。伊修凱恩睜大了左眼,從喉嚨裡擠出幾聲呻

    吟,然後跌跌撞撞地坐到了床上。

    謝塔從他手裡拿過羊皮紙,驚愕的神色一樣在騎士的臉上蔓延開。接著緊緊咬著嘴唇,把它遞給了桐人。

    站在接過來的桐人的旁邊,蘿涅的眼中也映出黑色的文字。

    【二月二十一日日落之前將人界統一會議代表劍士以暗殺暗黑界軍總司令官未遂之名在大鬥技場公開處刑,然後把首級送回人界。如果沒有做到,屆時這個無辜孩子的首級就會被送回奧布西蒂亞城。】

    「…………怎麼…………能…………」

    不斷喘息著,蘿涅接連搖了好幾次頭。二十一日就是今天,距離處刑期限的日落,只有十三、四個小時了。

    首先想到的是,伊修凱恩和謝塔絕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但很快,蘿涅就想到這關係到兩人愛女的性命。對於現在的二人來說,真的有比這個還重要的事嗎。

    蘿涅下意識地抬起左手摸了摸了左腰。但是那個位置並沒有劍。和桐人一樣放在房間裡了。

    而且就算帶著劍……就算萬一伊修凱恩他們對於綁架犯的威脅選擇妥協,到時真的可以和兩人戰鬥嗎?桐人和蘿涅如果逃跑了的話,莉澤塔也就死定了。

    把那樣純潔可愛的小寶寶拋棄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想做出來的。即便如此,作為護衛也絕不容許桐人被處刑,絕對。
過去完全沒有遇到過類似的糾結,蘿涅只能呆呆站在原地。雖然想看看拿著羊皮紙的桐人的表情,但是連腦袋都無法轉動。

    「那個……閣下……」

    和同僚一起站在牆邊的衛兵古德,恭敬的發出一聲提醒。雖然還在擔心羊皮紙的內容,伊修凱恩還是無力地舉起右手往門的方向指了指。

    「古德、蓋伊豪爾,你們到外面去,誰也不能進來。」

    「是……」

    兩人做了一個暗黑界式的敬禮,就朝門的方向走去。但是中途,蓋伊豪爾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

    「那個,我還有一件事要報告……」

    四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過去,衛兵不禁縮了一下本來就很短的脖子,繼續說道。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在暗黑術師和怪物從窗戶出去之後不久,我似乎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聲音……是什麼樣的?」

    對於謝塔的詢問,蓋伊豪爾幾次張開又閉上了嘴,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說法。最終他說道。

    「怎麼說呢,像是石磨傳動的聲音,嘎吱嘎吱的……」

    「石磨嗎……?」

    對於這座城無比熟悉的伊修凱恩似乎也沒有什麼思路。蓋伊豪爾則再次敬了個禮,就和古德一起從房間中出去了,並且關上了門。

    臥室裡充滿了令人苦悶的沉默。最終還是桐人開口了。

    「……對不起,伊修凱恩、謝塔。莉澤塔被拐走是我的責任……」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什麼責任都沒有。」

    此時心裡恐怕已經坐立不安的伊修凱恩,坐在床上否定了桐人的話。

    「真正該怪的人是我。我對莉澤塔的警衛工作太鬆懈,又被那種佯攻完全騙過了。但是啊……不是我找借口,暗黑術師的石像鬼,應該是飛不到這個高度的。能飛到這裡的只有暗

    黑騎士團的龍騎士。但是那些傢伙是禁止靠近後面的起降台之外的地方的。所以我以為沒有可以從窗戶入侵的賊人……」
膝蓋上合握的雙手加大了力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謝塔向丈夫走了過去,把自己修長的手放在上面。

    「即便如此,最終招致這種事的還是我。」

    右手拿著恐嚇信,桐人再次說道。

    「蘿涅之前就注意到了,人界的殺人事件可能是把我引到奧布西蒂亞來的陷阱。但是我以為,只要能一天內就趕到奧布西蒂亞的話,什麼陰謀都不可能趕上。但是,抓走莉澤塔的人卻棋高一著……看來那幫傢伙,在人界和暗黑界都有同夥,而且有比機龍還要快的聯絡手段。」

    「機……龍?使用那個的話從聖托利亞到奧布西蒂亞只要一天嗎?」

    對於謝塔的提問,桐人點了點頭。

    「啊……那個之後會好好說明的,現在最要緊的是莉澤塔……」

    桐人再次看了一眼羊皮紙,用低迷的聲音繼續說道。

    「……這些傢伙的目的恐怕是讓人界和暗黑界再次敵對。如果無視的話,對於威脅的內容他們一定會說到做到。之後我會盡全力奪回莉澤塔……不過,如果到時候沒有找到的話,就把我……」

    「別說了!!」

    處刑,桐人應該是打算說出這個詞的,卻被伊修凱恩激烈的聲音打斷了。

    蘿涅以前就從桐人和亞絲娜那裡得知了他們從 Real World 來到 Under world 的原理。

    兩個人是躺在 Real World 中一種名叫《STL》的神器一樣的裝置中,只把靈魂轉移到了Under World 裡。因此,即使在 Under World 裡天命全損,兩個人也不會死。靈魂會回到 Real World,然後在那邊醒來。

    現在的桐人,大概就是在考慮這樣的事吧——但是二人也說過,一旦回到了 Real World,大概就無法再次返回 Under World 了。對於蘿涅來說,這和桐人死亡沒有區別。當然,這對於和桐人相識,並一起度過重要時光的所有人都一樣。人界……不,是整個 Under World 目前都還需要桐人。

    像狂風一樣席捲而至的思考和情感根本無法用語言傳達出來,蘿涅朝桐人走近了一步,緊緊握住了黑色襯衫的衣角。

    謝塔注意到這個舉動,嘴角的線條微微緩和了一下。似乎是為了讓蘿涅放心而點了點頭,用克制的聲音說道。

    「我先去北街區的暗黑術師公會總部問問。雖然差不多可以肯定闖入這間屋子的是不屬於現在公會的編外術師,但如果石像鬼是被改良過的話或許可以順著這條線查下去。」

    「明白了……我也一起去。謝塔一個人去的話那幫術師可能會糊弄你。」

    伊修凱恩猛地站了起來,從床板上拿起銀環嵌在額頭上。同時謝塔也脫掉了睡衣,開始換衣服。蘿涅趕忙把眼睛轉向別處。

    桐人則再次看向破損的窗戶外面,輕輕咬著嘴唇,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等夫妻二人換好衣服,桐人回頭問道。

    「把莉澤塔抓走的暗黑術師和石像鬼,有沒有可能是通過別的樓層重新躲回了城堡裡?」

    伊修凱恩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

    「唔……這個時間窗戶已經全部鎖上了,如果有人打破闖入,各層的衛兵應該會注意到。

    但是……如果城內有內應的話,或許可以從內部把窗戶打開……」

    謝塔點了點頭,用麻利的語氣說道。

    「讓所有衛兵在城內仔細搜索。」

    「我和蘿涅也來幫忙,可以嗎?」

    對於桐人的請求,伊修凱恩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拜託了,石像鬼出現的話你的力量必不可少。拿著這個。」

    伊修凱恩打開床板上的一個小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銀色的首飾輕輕拋了過來。待桐人單手接住後,用右手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銀環。

    「這個是軍總司令的證明,那個則是代理的證明。出示那個然後報上我的名字,一般不太過分的要求都能得到滿足。」

    「明白了,謝了。」

    項鏈上穿著一塊印有紋章的銀片。等到桐人把項鏈掛到脖子上,伊修凱恩大步走過來,緊緊地握住了劍士的肩膀。

    「——拜託了。」

    說出這句簡短的話之後,伊修凱恩就和謝塔先一步走出了房間。大門打開,又關上。此時,四點的鐘聲就好像在特意等待這個時機一般靜靜地響起。

9

    桐人和蘿涅,也回到各自的房間,把睡衣換成了通常裝備,再帶好劍,首先從四十九層開始搜尋。

    雖然話是這麼講,但並非是把所有的房門都打開然後進去轉一圈。桐人的心意力量強到從河對岸就能感知到謝塔的位置,所以隔著門牆就可以感知人或怪物的存在。因此只要在每個樓層中心處暫時集中一下精神就足夠了。

    每當有衛兵過來詢問,桐人都會出示一下掛在胸前的紋章牌。就這樣一層層地搜查了兩個小時。

    最後終於到達了在奧布西蒂亞城的最下層,即地下三層的大儲藏室。桐人在十字交錯的道路中央閉目片刻,最終還是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行啊……這裡也沒有。」

    深深地歎了口氣,桐人把後背靠在黑色的巖壁上。儲藏室裡一個人都沒有,寂靜的通道內只有礦石吊燈搖曳著幽暗的光芒。

    對於滿面愁容的桐人,蘿涅小心翼翼地問道。

    「也就是說,果然不在城堡裡而是逃到外面了……是這樣嗎?」

    「嗯……——但是這樣的話,受傷的石像鬼兩分鐘飛三 Kilol 怎麼說也……」

    「三,三 Kilol……?前輩的感知能達到那麼遠嗎?」

    「這個也要看對象。不過在空無一物的半空中,對像又是石像鬼那個大小的物體,確實是可以的。一分鐘一點五 Kilol,也就是時速九十 Kilol……我不認為有什麼石像鬼能飛那麼快。」

    「簡直就像是飛龍呢……果然,是有暗黑騎士團的龍騎士協助……對嗎?」

    對於蘿涅弱弱的提問,桐人再次搖了搖頭。

    「如果對方是飛龍的話感知半徑可以達到十 Kilol,不可能有兩分鐘就可以飛那麼遠的飛龍。若是機龍的話或許還有可能……」

    桐人說到這突然停下,小聲嘀咕了一句「難道說」,但是很快就否定了。

    「不……如果是機龍的話會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和《石磨的聲音》種等級的可不一樣……——話說回來,那個石磨的聲音到底是什麼啊……?」

    聽到這個,蘿涅也拚命的思考,但是什麼都想不到。

    腦中浮現出的反而一些別的東西,比如在蘿涅懷裡喝牛奶的莉澤塔的溫暖,以及飯桌上的嬉笑聲。蘿涅按住胸口,此時桐人則低聲說道。

    「莉澤塔是連接兩個世界的希望。把那樣的孩子殺掉這種事,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從那帶著憂鬱的聲音中,蘿涅感受到某種決心,不禁屏住了呼吸。

    依靠在石牆上,桐人的臉隱藏在陰影中,讓人看不到。但是,蘿涅不自覺地走向桐人,緊緊地握住了他的雙肩。

    「……不行,前輩。桐人前輩犧牲這種事,絕對不行。」

    一段沉默過後,桐人慢慢地回答道。

    「之前我也說過吧,既是在這個世界死了,我也不會真正死去。既然這樣,不應該是莉澤塔,而是我……」

    應該去死。這句話,被蘿涅的悲鳴聲蓋過了。

    「不可以!跟那樣的道理沒有關係……我對於不能和前輩再見面這種事,絕對、絕對不要……!!」

    拚命把臉貼進到桐人的懷裡。銀質的紋章牌頂在了額頭上,但是那種疼痛,和胸口好像被掏空的痛楚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我一生都是服侍前輩的練士。已經決定了在前輩的身邊做事,除此之外什麼奢望都沒有……但如果前輩一定要犧牲自己的話,就帶上我。我們一起接受處刑!」

    雖然知道這種把自己作為人質的說法是一種狡猾的做法,但是與此同時,這也是蘿涅心中真實的想法。

    「……蘿涅……」

    桐人小聲叫著對方的名字,嘶啞的聲音中充滿苦惱。然後抬起雙手放到了蘿涅的肩上。

    如果想的話,桐人完全可以把蘿涅關個兩三天——直到事情結束為止。或者讓她暫時昏倒也是可以的。但是這種事情並沒有意義。如果醒來的時候發現桐人已經被處刑了的話,蘿涅恐怕會立刻緊隨而去。

    然而,桐人抬起右手放到蘿涅的頭上,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髮,小聲說道。

    「……謝謝你,蘿涅,我絕對不會放棄的,一定會把莉澤塔救出來……然後,和蘿涅一起回到大教堂,那裡,才是我們的家……」

    聽到這話,蘿涅的雙眼立刻溢出了淚水,拚命忍住差點傾瀉而出的哭聲,點了點頭。

    「……是……是……」

    總算把這些話都說了出來,蘿涅更加用力地把身體靠進桐人的懷中。桐人也在一直撫摸著蘿涅的頭,直到她冷靜下來。

    十分鐘後,早上六點的鐘聲響起,兩人也回到了地上一層的大廳。且正好遇到剛從暗黑術師本部回來的謝塔和伊修凱恩。

    雙方立刻走到一起交流了一番,但很遺憾並沒有和綁架犯直接相關的情報。

    「暗黑術師的本部,也無法掌握異界戰爭時失蹤術師的行蹤。石像鬼的改良實驗也沒有進行過。面對總司令官的質問,因為有《力量即法律》約束,術師們也無法說謊。」

    對於伊修凱恩的話,謝塔沉默地點點頭,然後補充道。

    「但是,有一件事……一個月前,公會所管理的黏土採集地,有大量袋裝的高級黏土失蹤了。」

    「說是大量……具體有多少?」

    對於桐人的詢問,伊修凱恩苦笑地說道。

    「正好就是三個石像鬼的量。那些傢伙把這件事內部處理,沒有在五族議會上報告……

    嘛,不過就算事前知道這樣的事,也不可能預料到今天的襲擊……」

    「一個月前嗎……果然和人界的事件有關係……」

    桐人這麼嘀咕道。這次輪到伊修凱恩提問了。

    「雖然已經接到衛兵的報告了……但我還是想問,你們那邊怎麼樣?」

    「不行……從最上層開始,到最下層的大儲藏室已經全部探查過了,但不管石像鬼還是莉澤塔都沒有找到。即使有伊修凱恩不知道的隱藏房間也沒有關係……除非是空間連續性完全隔絕的隱蔽空間,不然是不可能躲過我的探知。」

    「連你都這麼說了那恐怕真是這樣..也就是說,果然是逃遠了嗎……」

    伊修凱恩用手拚命撓著戴著銀環的頭。謝塔卻把那隻手抓住,然後用兩手包住了。

    安靜的大廳中,響起了城池正面大門關閉的厚重聲音。

    不光是門本身,連鉸鏈周圍都是用黑曜石削成的,厚重的礦石之間相互摩擦的聲音非常獨特,就像是從遠處傳來的雷聲一樣。不過這種聲音不久之前好像在哪裡聽到過,蘿涅在記憶中搜尋著。

    那是……對了,在中央大教堂,機龍一號機進行飛行實驗的時候。為了拯救撞向大教堂頂部的機龍,亞絲娜動用絲提西亞神之力,把大教堂九十五層以上的部分橫移了出去。巨大的大理石之間相互摩擦,就是那樣的聲音。

    岩石和岩石……摩擦的聲音。簡直,就好像石磨一樣。

    「……啊!謝塔大人……」

    蘿涅跑到上位整合騎士的面前,下意識問道。

    「謝塔大人和伊修凱恩大人的臥室附近,也有像那個一樣的大門嗎?就是那種由很大的黑曜石做成的門。」

    「黑曜石的門……?——沒有,附近的門都是木質的,外窗框架則是鐵質的。」

    「那麼,有沒有岩石和岩石摩擦的裝置?」

    聽到這個,桐人也張開了嘴。

    「衛兵們聽到的,石磨的聲音……!確實,如果城牆外壁有暗門之類的東西,就會發出那種聲音……但是……」

    「如果只是暗門的話,不可能逃過桐人你的鼻子……對吧?」

    接過話來的伊修凱恩抱著雙臂嘀咕道。

    「……而且,從未聽說過我們臥室附近有那樣的東西。畢竟把門開在外牆的話不就誰都沒法使用了嗎。當然能夠飛的那傢伙除外。」

    「如果不是……暗門的話……?」

    桐人低聲說道,然後看向了大廳的天花板。

    「伊修凱恩你說過,在目前最高的四十九層之上,還有真正的最上層對吧。」

    總司令官和全權大使不禁同時屏住呼吸。

    「是、是說五十層嗎……?但、但是那裡有強力的封印,而且鎖也沒有被切斷,這個衛兵已經確認過了。」

    「外側呢,五十層一個窗戶都沒有嗎?」

    「不……不……確實……」

    伊修凱恩硬生生地搖著頭。

    「……貝庫塔降臨並召喚暗黑界十侯的時候,玉座的房間確實有超大的窗戶。但是現在,四十九層以上只有岩石,窗戶一個都沒有……」

    「大概,是關上了。」

    桐人似乎已經確認般說道。

    「貝庫塔死亡,封印之鎖重新激活的時候,外牆的岩石移動把窗戶全部封鎖了。空間被完全分離了。士兵聽到的石磨聲,就是那些岩石再次移動的聲音。」

    「但是……我說啊」

    赤銅色的肌膚開始發青,伊修凱恩耳語般地說道。

    「能夠解開五十層封印的,只有皇帝貝庫塔啊……也就是說,拐走莉澤塔的是……」

    沒等完全說出口,拳鬥士好像就因為恐懼,咬緊了牙關。

    充滿戰慄的沉默。而將其打破的,是謝塔堅毅的話語。

    「去看看吧,第五十層。」

    很快,桐人也點了點頭。

    「確實……去檢查一下那扇門,說不定能瞭解些什麼。」

    伊修凱恩也重重地點了點頭,似乎要將恐懼甩掉。

    四個人再次爬到了最上層,中間毫不停歇。畢竟爬過一次了多少掌握了些訣竅,蘿涅這次順利地跟上了步伐,沒有感到喘不過氣。

    在四十九層暫時停下腳步,仰望著通往上層的樓梯。可能是因為城內的溫水暖氣到不了

    這裡,也可能是因為其他理由,總之昏暗的樓梯上陣陣冷氣慢慢地飄來。纏住了蘿涅的雙腳。

    「……走吧。」

    伊修凱恩簡短地宣告,然後就踏上了樓梯。其他三人跟在後面。

    明明只有一層的高度,樓梯卻感覺比一層走到四十九層還要長。眾人登上樓梯後,就看到了前方那扇黑漆漆的左右兩開式門。就像之前說的,左右兩半門被寬十 Cen 以上的巨大門鎖緊緊鎖住。而且關的非常緊,幾乎完全沒有空隙。

    慢慢地穿過大門前短短的走廊,伊修凱恩用右手碰了一下灰色的鎖鏈,叫了一聲「真涼」就縮了回來。但馬上又伸出手,這次牢牢地握住鎖鏈,然後沉腰,猛地拉了一下。但鎖只發出輕微的金屬聲,動都沒有動一下。

    「……果然,封印還沒有解開……」

    右手放開門鎖,放在黑色的門上。接著是左手,最後把右耳也貼了上去。

    「果然什麼都聽不到……——但是,莉澤塔如果還在這座城裡的話,只有可能是這裡了吧……」

    拳鬥士退後幾步,慢慢沉下身體,擺出拳擊的姿勢。 緊握的右手,像是寄宿了赤紅的火焰一般。冰冷的空氣嗤嗤顫動,讓蘿涅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是打算赤手空拳破壞封印之鎖嗎……蘿涅正這樣想著,就看到桐人走了上去。

    絲毫沒有被拳鬥士那驚人的鬥氣影響,桐人走上前去,把手搭在伊修凱恩左肩上。

    「我來吧,伊修凱恩。」

    「不……讓我來吧。」

    「你的拳頭,還是留到與石像鬼和綁架犯戰鬥時再用吧。而且,我也很擅長這種事。」

    桐人的話沒有絲毫氣勢,伊修凱恩卻「呼——」地長歎一口氣,解除了架勢,然後向後走去。

    「真是的,你還是一如既往地亂來,明白了……就交給你了。」

    伊修凱恩一邊苦笑著一邊退到妻子身邊。

    桐人接替伊修凱恩站在門前,張開右手,謹慎地摸了摸發出鈍光的鎖。這個動作持續了數次,然後食指停在鎖中央的部分,不停摩挲著。

    「雖然肉眼看不出,不過……這裡確實有道淺淺的傷痕。這是謝塔你弄的?」

    桐人沒有轉過身,直接問道。上位整合騎士則乾脆地點了點頭。

    「對,就像之前說的,如果是用黑百合之劍的話就能砍斷。」

    「或許吧……這個傷痕,就讓我利用下吧。」

    桐人點了點頭,手從鎖上移開,向後退了三步後,終於握在了左腰的劍上。

    鏘啷,伴隨著清脆的聲音,利劍出鞘。看到這裡伊修凱恩和謝塔不禁微微發出感歎。

    神器《夜空之劍》的劍身不是金屬,而是一種略帶透明感的漆黑材料。和建造奧布西蒂亞城所用的黑曜石類似,看起來卻有一種釉質般的光滑,給人的感覺十分沉重。據說是諾蘭高爾斯帝國北邊佇立的巨大杉樹的樹枝做成的。現任中央大教堂工廠長的薩德雷老師,當初花費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和六塊磨刀石才將樹枝磨成了長劍。桐人用它打倒了不知道多少位整合騎士,以及元老長丘德爾金,最高祭司 Administrator,最終連暗黑界的皇帝貝庫塔都斬殺掉了。毫無疑問,是拯救世界的傳說之劍。

    但是,恐怕不管劍的優先度多高,都無法使之斬斷封印之鎖。

    毫無疑問,門鎖和中央大教堂的外壁,以及把央都聖托利亞分成四份的不朽之壁一樣,被賦予了《不可破壞屬性》。就算亞絲娜擁有神一般的力量,也只能移動大教堂的牆壁,破壞是做不到的。

    能夠切斷鎖鏈的,不是劍士的技藝,也不是劍的優先度。只能是能夠改寫《世界之理》的奇跡之力——心意的力量。
桐人又退後了三步,左手前伸,右手握著《夜空之劍》拉至肩膀後方,前後張開的雙腳用力踩著地板,長長地吸了口氣,然後屏住了呼吸。

    桐人擺出的並非傳統流派的架勢。此時他的身體被紅色的光芒包裹,從腳下升起像是龍卷一樣的狂風。蘿涅把臉背了過去,但還是拚命站在原地。

    最終,紅光都聚集到了右手的劍上。漆黑的劍身閃耀著真紅色的光芒。起初發出像寒風一樣的震動聲,然後音量慢慢增大,最終變成了飛龍長嘯般的金屬質轟鳴。空氣開始辟啪辟啪地震動,黑曜石的地板和牆壁也開始微微搖動。

    「真……真是不得了……!」

    伊修凱恩呻吟道。

    「這就是……桐人的心意……」

    謝塔也不自覺發出驚歎。

    突然間,身穿簡樸的黑色褲子和上衣的桐人,其身姿在狂亂的光之風暴中搖曳、變化了——蘿涅似乎看到黑色皮革長外套的衣角激烈飄揚,右胸和雙肩的部位,閃著鋼製防具的鈍光。

    「噢噢噢!!」

    放出短暫的咆哮,桐人猛蹬了下地板。

    右手的劍,承載著全部的心意力量直線擊出。轟鳴聲達到最高點,左右兩邊的牆壁出現了細細的龜裂。

    距離鎖還有大約五 Mel,很明顯在射程外。但是就像劍本身增長了一般,真紅之光像槍一樣激射而出,將封印之鎖中央的一點貫穿了。

    聲音消失,強光消失,狂風消失,桐人的身姿也返回了原狀。

    在寂靜之中,封印之鎖從正中間無聲地裂成兩半,垂落下來。厚重的大門,彷彿在顫抖一般——又或者就像活了一般,一瞬間發出沉重的鳴響。

    桐人癱軟地跪在地板上,蘿涅趕緊跑了過去。

    「前輩!」

    蘿涅挽住桐人的左臂下方,扶他站了起來。很快,伊修凱恩和謝塔也跑了過來。

    「喂,你還好吧,桐人!」

    面對伊修凱恩的關切,桐人舉起左手回答道。

    「啊,很快就能恢復……相比之下,快點把門……系統,不,世界之理一旦察覺到異變,就會把門鎖修復。」

    「嗯。」

    謝塔點了點頭,走向大門,用兩手推動滿是不祥雕刻的黑曜石門板。隆隆,門震動了一下,向裡側打開了一條縫隙。

    「……開。」

    面對回過頭的謝塔,桐人用嘶啞的聲音指示道。

    「你們兩個趕快!如果綁架犯就在裡面的話,肯定已經注意到門被打開了……我很快就趕上!」

    「噢……噢!」

    伊修凱恩點點頭,巨大的石門被其右腳一踹就開了。裡面也有道路延伸,卻充滿了和蘿涅等人所處位置不一樣的黑暗感,散發著幾乎凍結般的冷氣。

    但是莉澤塔的父母毫不猶豫地就衝了進去,兩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又過了幾秒,桐人一口氣站了起來,看向蘿涅。

    「我們也走吧。」

    強行壓下對桐人的擔心,蘿涅點了點頭。

    「……好的!」

    雖然想在突入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召集樓下搜索的士兵,但是就像桐人說的那樣現在是分秒必爭的時刻。況且,對方是高階暗黑術師,衛兵們則全是些劍士,對於術式的耐性較低,可能反而會成為累贅。

    至少還有這個,蘿涅從繫在腰間的旅行袋裡取出裝有靈藥的小瓶,拔開塞子交給桐人。

    酸苦的味道讓後者皺起了眉頭,但是桐人還是一口氣把它喝完了,然後用稍微恢復了些血色的面容道了聲「非常感謝」。之後和蘿涅並肩穿過大門,進入了到幽暗的通道裡。

    感覺就好像穿過了一層透明的薄膜。可能是熱水暖氣完全沒有工作的緣故,就連呼吸都能化作白霧,冰冷的溫度讓整個身體瑟瑟發抖。但是接下來微微聽到的聲音就讓蘿涅忘記了寒冷和恐懼。

    絕對不會錯,那是嬰兒的哭聲。

    「…………!」

    兩人對視了一眼,立刻向前跑去。

    從通道的前方往左邊拐。轉過彎後,就看到了前方第二道門。哭聲正是從那扇打開的門裡傳來的。

    兩人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裡面是個巨大的空間。地上鋪著發黑的紅色毛毯,兩側的立柱上佈滿醜陋怪物的浮雕,牆上的礦石燈散發出青白色的光。正面高出一部分,中央放著一張奢華的座椅。那毫無疑問是皇帝貝庫塔曾坐過的玉座。

    伊修凱恩和謝塔一起站在大廳的中央,裡面則是一隻張開雙翼的黑色怪物——石像鬼。

    而且,在玉座的旁邊,有一個像影子一樣的未知身影。

    帶著黑色的兜帽,全身裹在黑色的長袍裡,但是長袍的衣角和袖子像是煙霧一樣模糊,無法捕捉到輪廓。身材瘦削但是個子很高。右手握著的短劍閃著紫色的光,似乎是淬了毒。

    而劍尖此時正對準左手抱著的嬰兒。

    嬰兒的臉皺成一團,哭聲也很微弱。在這麼寒冷的地方待了兩個多小時,天命應該減少了很多。雖然必須馬上救治,但是這種狀況下不能貿然靠近。從背影中也能看出謝塔和伊修凱恩焦躁和憤怒的情緒。

    穿著黑袍的誘拐犯把視線轉向桐人和蘿涅——雖然幽暗的兜帽遮住了眼睛,但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接著響起了異樣的聲音,就像是鳥獸強行學人說話一般。

    「……原來如此,把封印之鎖斬斷的,是人界代表劍士閣下嗎。您真是比傳聞還要麻煩……」

    從那個聲音中很難判斷人種和年齡。但是有一點確實感覺出來了。

    「你這傢伙……是男人!也就是說,不是暗黑術師!?」

    對於伊修凱恩的質問,綁架犯發出咻咻的奇異笑聲。

    「人界的神聖術師裡也有男人吧?那麼,男人也可以成為暗黑術師吧?」

    「……不,那把毒劍,我以前可是見過……你這傢伙,是暗殺者公會手底下的人吧!」

    「是這樣嗎……這把劍誰都可以使用吧?我說不定是你過去趕出團裡的拳斗士呢……?」

    綁架犯嘲弄般地再次笑了起來。接著就像換了個人般用冰冷冷的語氣說道。

    「閒話就說到這裡了。這個樣子也只能放棄公開處刑了,但是代表劍士的腦袋我還是要的。全權大使,現在馬上用你擅長的手刀切掉代表劍士的腦袋,不然你的女兒就沒命了。」

    從黑袍中伸出的灰色右手,讓短劍離莉澤塔又進了一點。

    伊修凱恩和謝塔的背影僵立,看得出十分焦急。

    那個瞬間——

    乒!伴隨著尖銳的聲音,毒劍的刀鋒被彈開了。莉澤塔的全身被白色的光球裹住。誘拐犯一瞬間差點失手讓嬰兒掉下,但是很快就連光球一起抱住了。

    那不是莉澤塔自己做到的。蘿涅的身邊,桐人正對玉座,其右手正放出同樣的光芒。心意的屏障正在保護著嬰兒。

    「謝塔!伊修凱恩!」

    桐人叫喊道,聲音中透著一絲痛苦。

    「我堅持不了多久!把莉澤塔……!」

    「好勒!!」

    伊修凱恩答道,全身像是燃燒起來一樣發出火紅的光。

    與此同時,黑袍男子發出奇怪的語言。與之相應,石像鬼動了起來。

    「浮咻咻!!」

    怪物的咆哮,被拳鬥士的吼叫掩蓋了。

    「嗚啦啦啦啦——!!」

    伊修凱恩迅猛突進,寄宿著火焰的拳頭猛擊在石像鬼腹部。怪物巨大的身體瞬間扭曲,波紋從腹部擴散到四肢,然後劇烈膨脹——

    像是裝滿液體的布袋突然爆裂一樣,大量烏黑的血液四處飛散。面對含有毒素的血液,伊修凱恩兩臂交叉用全身擋住了。
在那之後,從伊修凱恩的背後躥出一個身影。謝塔躲開了毒血的直擊,像一條灰色霞光般高速衝向玉座。

    「……霍!!」

    伴隨著無聲的發力,左手手刀一閃而過。

    綁架犯握著紫色淬毒短劍的右手,從肩膀開始被乾淨利落地切落在地板上。謝塔同時揮起右手,想要接著切斷抱著莉澤塔的左臂。

    ——但是。

    黑色的兜帽下,在嘴角附近,有什麼東西閃著微弱的光。

    吹針!

    謝塔立即抬起左手擋住了吹針,但窈窕的身影卻失去了平衡。

    趁機重新抱好被光球守護的莉澤塔,黑色長袍的男子像是滑動一樣往玉座左側跑去。但是那裡只有一面黑色的牆壁,根本沒有能逃跑的地方。

    不對……

    腦海裡同時跳出好幾個想法,但是在完全想清楚之前,蘿涅就拔出佩劍衝了上去。

    另一邊,全身黑袍翻動的綁架犯向牆壁跑了過去。在他胸前,一顆碩大的寶石綻放出鮮紅的光芒。
牆壁的一部分,開始發出同樣的光。一塊兒四方形的黑曜石牆壁升了起來,同時沉重的岩石發出相互摩擦的聲音……就像石磨一樣的聲音。

    對著本來不該出現的窗戶,誘拐犯縱身一躍——

    離誘拐犯還有十 Mel 以上,以蘿涅的腳力來說一次跳躍是夠不到的。

    但是,趕得上。絕對要趕上。

    「呀啊啊啊——!!」

    從身體裡擠出全部氣勢,蘿涅蹬下了地板。

    舉起右手的劍。從極其精確的位置和角度,劍和手臂融為一體的瞬間,刀身放出炫目的藍光。

    蘿涅的身體,就像被看不見的手推著一般不斷加速,在空中劃過一道青白色的軌跡,一瞬間躍過十米的距離。
艾因格朗特流高速突進技——《Sonic Leap》。

    在神聖語裡好像是《音速飛躍》的意思。這一桐人直接傳授的秘劍,將綁架犯的左臂從根部斬飛了。

    之後,桐人的心意屏障消失了,莉澤塔也被拋到了空中。

    失去雙手的黑袍男子,就算大量出血也沒有停下腳步,從窗戶直接跳了出去。

    如果能再接一招劍技的話,就有可能將綁架犯斬殺。蘿涅卻選擇了停下腳步以便接住莉澤塔。

    綁架犯則一頭衝出窗戶,彷彿融化在清晨的陽光中,身影完全消失了。

    同時,蘿涅左手緊緊抓住莉澤塔的身體,抱進懷中。接著蹲了下來,把劍放到地上,雙臂裹住微微哭著的嬰兒,以求給她提供更多溫暖。

    「……小莉澤,很害怕吧?已經沒事了喲……已經沒事了……」

    蘿涅蹭著小小的臉頰,嘴裡還拚命地安慰著。終於,嬰兒的哭聲漸漸平息,小小的手碰了碰蘿涅的臉頰。左側傳來窗戶再次關閉的聲音。

    蘿涅一直緊緊地抱著嬰兒,直到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背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7-8-27 09:49 PM

10

    儘管一百多名衛兵足足搜索了半天時間,但還是沒有找到誘拐犯的屍體。

    失去雙手的狀態下,從五百 Mel 的高度飛落下來,應該不可能還活著。然而,不管伊修凱恩、謝塔,還是桐人,似乎都不認為這次的事件就這麼結束了。

    處理完城內的事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孩子房間的窗戶已經修好,四人則再次聚在房間裡。

    在謝塔的懷裡,莉澤塔像是已經完全忘記了之前的事一般,津津有味地喝著牛奶。城內的醫生詳細檢查了是否有中毒跡象。至於孩子有沒有受到暗黑術的影響,身為高階術師的謝塔也親自檢查了一番。所幸什麼都沒有發現。

    但從另一方面看,這等於是說對於綁架犯仍然一無所知。其中最大的謎團,就是本應除了皇帝誰都無法打開的五十層的窗戶,到底是用什麼方式打開的。

    「……說不定真的是完全沒有聯繫……」

    小口啜著一種味道有點像蘋果的茶,蘿涅說道。這茶在人界可是沒有的。

    「那個男人在開窗的時候,胸前巨大的寶石發出了紅色的光。」

    「紅色的寶石……?」

    桐人嘀咕道,謝塔也同樣歪起了頭。兩人似乎什麼都沒有想到。

    伊修凱恩大大地切了一塊木實派,正要塞進嘴裡,聽到這話卻皺起眉頭,說道。

    「發出紅光的寶石嗎……本身是什麼顏色還記得嗎,蘿涅小姑娘?」

    還是第一次聽到拳鬥士團長叫到自己的名字,蘿涅這麼想著。嘴上答道。

    「怎麼說呢,並不是那麼明亮……像是夕陽啊,血啊那樣的暗紅色。」

    「血紅色的……——不,怎麼會……」

    「喂,我說伊修凱恩,以『怎麼會』結尾可是犯規的!」

    桐人插嘴道。

    「什麼犯規啊……」

    帶著詫異的表情,伊修凱恩接著說明道。

    「異界戰爭之前皇帝貝庫塔降臨的時候,王冠上好像就鑲嵌著一塊那樣的石頭。因為全身上下只有那一塊寶石,所以還有些印象。」

    「貝庫塔的王冠……?那還真是不太可能吧。那個男人在南邊距這裡有幾千 Kilol 的一座石山上,與騎士長貝爾庫利同歸於盡。復活之後就已經沒有那樣的王冠了。也就是說,最初的裝備應該都在石山那裡消失了。」

    「但是,這也不是你親眼所見吧?」

    對於伊修凱恩的提醒,桐人點點頭,說了句「也對……」。

    當時的桐人,還處於心靈深度封閉的狀態。騎士長貝爾庫利和暗黑皇帝貝庫塔單挑時,現場只有整合騎士愛麗絲一人。但是她現在已經不在 Under World 了。

    貝爾庫利的遺體被愛麗絲用飛龍運到了《終結之祭壇》,之後由附近的桐人帶回了人界。

    現在已在中央大教堂沉眠。墓碑就建在教堂東南的大花園中央。

    「……確實,貝爾庫利和貝庫塔決鬥的地方還沒有調查過。現在連確認位置都很難做到了……」

    帶著嚴肅的表情,桐人的視線轉向窗外。

    「……但是,如果開閉五十層的窗戶真的是借助了寶石的力量,那就如伊修凱恩所說,確實有可能是貝庫塔的所有物。但是,到底是誰把它回收的,又是怎麼回收的呢?……而且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這些問題都還沒有解決……——說起來,在玉座時所說的暗殺者公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桐人回過頭來問道。面對提問,伊修凱恩一口氣把茶喝了個精光,然後厭惡地回答道。

    「就是字面意思,是以暗殺為職業的一幫人,都是用毒的……頭目曾在暗黑界十侯裡占據一席之地。不過上屆頭目弗·薩捲入暗黑將軍沙斯特的叛亂中死了,因此組織很快就弱化,現在也沒有加入五族會議。我幾乎都忘了他們的存在……那個穿黑袍的混蛋明明是暗殺者公會的人,卻能驅使石像鬼,真是超級可疑呢……」

    「最好跟行蹤不明的暗黑術師一起好好調查一下。」

    對於謝塔的提議,伊修凱恩點了點頭。

    「嗯,我正打算立刻去和騎士團還有商人公會的人談談。不能再讓奧布西蒂亞出現騷動了。」

    伊修凱恩如此說道。對此,桐人探了探身子。

    「對於這件事,是不是應該向暗黑術師公會尋求幫助呢?由於 D.I.L 的所作所為,暗黑術師們被冷落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可能的話,還是讓她們重新參與到城市的警戒中來比較好。只有衛兵的話,對於術式的防衛還是令人不安。」

    「你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淨說些別人不愛聽的話。」

    伊修凱恩苦笑著,聳了聳肩回答道。

    「不過確實如此。奧布西蒂亞城內的人族都相互敵視的話,和亞人族之間的問題就更不可能解決了……——桐人,你能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

    這次輪到伊修凱恩湊過去,桐人則直起身子。

    「當、當然我會盡我所能提供幫助……不過,今晚就要暫時回人界了。那邊的問題也還沒有解決……」

    「啊,嘛,也是……不過幫我奪回莉澤塔的事我還沒來得及感謝呢,好吃的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伊修凱恩像小孩子一樣撅起嘴。桐人看到後,露出了笑容,像是在懷念什麼事情似的,卻又略有些哀痛的感覺。

    「……什、什麼啊,那張臉?」

    「沒什麼……伊修凱恩的口吻,和我一個老朋友有些相似。嘛,說起來,不是定好下個月還要舉行個會談麼?那個時候可會有不少人要過來哦。」

    「喔,我會準備好比昨天的美味還要好吃的東西的,做好覺悟吧。……話說回來,這事真是多虧你了。這份恩情,畢生難忘。」

    伊修凱恩站起來伸出右手,桐人也跟著站了起來,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看到兩人的動作,謝塔懷中的莉澤塔發出咯咯的笑聲。

    在客房裡又小睡了幾小時,桐人和蘿涅簡單吃過飯,便於晚上八點從奧布西蒂亞城出發了。

    這次既沒有必要塗藥膏,也沒有必要靠心意飛行。謝塔騎著愛龍宵呼把二人送到了隱藏機龍的地方。

    看到鋼鐵的龍時,連謝塔也露出一副吃驚的樣子,但是馬上就明白了機龍所包含的可能性。留下一句「如果這個可以量產的話,我很期待人界和暗黑界自由往來的日子」,然後就返回了既是赴任地又是自己家的黑曜石之城。桐人和蘿涅也乘著機龍飛向西邊的天空。

    飛行穩定之後,前座的桐人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說道。

    「說起來,從綁架犯手裡奪回莉澤塔時,那一發《Sonic Leap》很漂亮呢,蘿涅。什麼時候身手變得這麼好了?」

    「誒,誒……怎麼說呢,當時完全沒注意別的……」

    縮了縮頭,蘿涅摸了摸愛劍的白色劍鍔。劍此時正放在椅子和牆壁的縫隙之間。

    「……那個時候,感覺是劍給了我力量。換做平時,我絕對不可能跳那麼遠。」

    「是嗎……真是把好劍。」

    「是的。」

    點點頭,蘿涅把身體倚進靠背。

    機龍靜靜地飛行著。透過防風窗向外看,暗黑界的夜空一覽無餘。雖然星星比人界的要少,但中央碩大的新月仍閃耀著微微的白光。

    人界和暗黑界相隔很遠。然而不論哪邊的人都望著同樣的月亮……

    這樣想的瞬間,蘿涅又感受到了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奧布西蒂亞下城看到旅店招牌時,以及在聽到時鐘旋律時都出現過。這次蘿涅抓住了這種感覺的來源。

    「那、那個……桐人前輩。」

    「嗯?怎麼了?」

    「那個……人界和暗黑界,為什麼會使用同樣的語言和文字呢?明明從 Under World 誕生開始,兩個世界就基本沒有交流過,就算使用完全不同的語言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雖然之前都沒有懷疑過這件事,但親眼見識過廣闊的世界後,蘿涅就想要知曉其理由了,於是向桐人詢問。

    出生在 Real World 的劍士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

    「確實……Real World 的人創造這個世界本該是為了讓人界和暗黑界爭鬥。相比之下,兩個世界使用不同的語言會更合他們的意才對。因為不能溝通的話,也就不可能進行和平交涉……但是他們,又或者是 Real World 以外的什麼人,有意讓語言同化了。這個理由,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或許是為了製造一個可以跨越敵意和鬥爭的世界,或許是這樣……」

    桐人的話對於蘿涅來說太難理解了。但是蘿涅也不想要他進一步說明,只是拚命思考著。

    桐人說過,飄浮在夜空中的月亮,和這片大地一樣是個巨大的球體。所以在接受索爾斯的光時,才會時滿時缺。

    如果月亮上也住著人的話,那蘿涅所生活的這片大地,在他們看來也是一彎散發著白光的新月吧。月球的居民們,也說著同樣的語言吧?是不是也和這個世界的人們一樣,犯過錯,流過血,卻又憧憬著更加美好的世界繼續活下去。

    夜空中靜靜飄浮的新月,就像是哺育了眾多生命的搖籃。蘿涅緩緩地向月亮伸出了左手。

    然後收回手摸著愛劍的劍柄,蘿涅說道。

    「那個,前輩。」

    「嗯……?」

    「這把劍的名字,我決定了。就……就叫做《月影之劍》。」

    「這樣啊。唔,是個不錯的名字。它絕對會保護蘿涅的。」

    聽到桐人的話,蘿涅微笑著「是!」,同時點了點頭,然後用指尖拭去了莫名溢出的淚水。

    好想快一點見到緹卓。

    雖然自己的摯友正夾在對已故的優吉歐上級修劍士的思慕和整合騎士雷恩利的求婚中動搖,但還是好想對她講講這次旅途中遇到的事、想到的事。

    似乎是感覺到了蘿涅的想法,桐人稍稍加快了機龍的飛行速度。

    淡淡的月光下,鋼鐵之龍一路飛掠,向西,再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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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7-8-27 09:52 PM

後記

    感謝各位閱讀 Sword Art Online 第 19 卷《Moon Cradle》。

    這次的故事,是作為 18 卷完結的 Alicization 篇的後日談處理的。但「後日」這個說法多少有些語病,請容我在此說明。

    在 18 卷中段,Under World 進入了時間流速為現實世界五百萬倍的極限加速狀態。桐人與亞絲娜也被困在時間加速中,在 Under World 中度過了二百年才登出。這個《Moon Cradle》寫的,正是那二百年間最初的故事。也就是說,19 卷故事中過了近五天時間,現實世界中卻只過了其五百萬分之一,即 0.08 秒。

    雖然只是一瞬的故事,抱歉也只會再寫一卷了!從下捲開始舞台將再次回到聖托利亞,桐人、蘿涅和亞絲娜預定會與陰謀幕後的黑手對決。我會盡可能早地刊行,請暫時等候一段時間。

    關於內容,容我再補充一些。

    本卷中蘿涅想像自己和緹卓成為整合騎士後獲得的番號時,恐怕有讀者會想「三十二號應該是優吉歐吧?」實際上,他雖然被 Administrator 封印記憶,自稱為「整合騎士優吉歐·Synthesis·Thirty-two」,但通過與桐人的戰鬥取回了記憶,然後在與 Administrator 的大戰中犧牲了。在《Moon Cradle》的時間點,知曉此事的只有桐人一人。他沒對任何人說過優吉歐曾變為整合騎士。所以三十二號並未變為空號,總有一天會為緹卓所繼承。

    下卷的內容恐怕寫不到這裡。不過蘿涅和緹卓就任正式騎士的情節以及兩人戀愛的最終歸宿,我的確想寫出來。只是何時何處就不得而知了。

    這本書發售大約一周之後,即 2017 年 2 月 18 日,劇場版《刀劍神域·序列之爭》就會公映了。跟之前的 VRMMO 不同,這次的舞台設定為 AR 遊戲,但畫面真的超級厲害,每每讓我發出驚歎。所以請務必去影院在大螢幕上觀看!另外,abec 先生、三木先生,這次的稿子也是最後一刻才趕上,實在給你們添麻煩了!下一卷也請多關照!!

    2017 年 1 月某日

    川原礫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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