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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6:25 PM

白姬綰 -【縹緲·天咫卷】《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小茅 於 2017-11-28 12:29 PM 編輯

【書名】:縹緲·天咫卷

【作者】:白姬綰

【內容簡介】:

  盛唐,長安,百鬼夜行,千妖伏聚。

  西市坊間,陰陽交界處,有一座神秘虛無的縹緲閣。縹緲閣中,販賣奇珍異寶,七情六欲。人,妖,鬼,神往來其間。。。

  縹緲閣在哪裏?

  無緣者,擦肩難見;有緣者,千裏來尋。

  世間為何要有縹緲閣?

  眾生有了欲望,世間便有了縹緲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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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6:29 PM

第一折:《白玉京》

001 鴕鳥

    春風吹面,杏花落滿頭。

    元曜提著一個精致的鳥籠,走在初春的長安城中。最近,長安城中掀起了一股賞鳥的風潮,他要去平康坊為一位當紅的歌妓送她買下的會唱歌的紅點頦(1)。

    平康坊又稱“平康里”,位于長安最繁華熱鬧的東北部,酒樓、旗亭、戲場、青樓、賭坊遍布,當時的歌舞藝妓幾乎全部集中在這里。

    元曜來到一家名叫“溫柔鄉”的樂坊,為歌妓送紅點頦,賬目交接清楚之後,就準備回去。他走到庭院時,一個販賣仙鶴的老翁牽著一串仙鶴來到“溫柔鄉”中,打算售賣。

    老鴇見仙鶴很精神,有心想買來裝點庭院,就和老翁商量價錢。一些正在排練歌舞的藝妓聽見有仙鶴,紛紛跑來庭院看熱鬧。

    元曜被人群堵住了,一時間走不出“溫柔鄉”。他從來沒見過活的仙鶴,也不急著回去,就站在人群中看熱鬧。

    仙鶴一共有五只,一只接一只地用繩子綁著腳,連成一串。它們大約一米來高,體態頎長而優美,氣質高潔如仙。

    仙鶴的喉、頰、頸都是暗褐色,身披白如霜雪的豐盈羽毛,長而彎曲的黑色飛羽呈弓狀,覆蓋在白色的翅羽上。

    仙鶴們用靈動而水潤的眼楮不安地望著周圍,長長的喙嘴里發出“嗝啊——嗝啊——”的聲音。

    不過,最後一只鳥與前四只不同,它的體型比仙鶴大一些,體態肥笨滑稽,棕色的羽毛亂糟糟的。它長著一顆圓呼呼的小腦袋,脖子長而無毛,腳掌上有二趾。

    老鴇嫌老翁要價太高,搖著花團扇道︰“四只仙鶴,你要五十兩銀子,未免太貴了。前天,對街的‘長相思’買了一對天竺的孔雀,才花了十兩銀子。”

    老翁笑道︰“花里胡哨的孔雀哪里比得上高潔的仙鶴?達官貴人們愛的就是一個高雅的品味,您買了仙鶴,保證生意興隆。老朽這也不是四只仙鶴,是五只,這個價錢已經很便宜了。”

    老鴇瞄了一眼仙鶴,蠶眉微蹙,道︰“哪里有五只仙鶴?!明明是四只。”

    老翁笑道︰“老朽雖然不識字,但還是識數的,這一條繩子上明明串著五只鳥嘛。”

    老鴇撇嘴,道︰“一條繩子上串著五只鳥是沒錯,但最後那一只又丑又笨的怪鳥我可不承認它是仙鶴。”

    老翁回頭看了看第五只鳥,迷惑地道︰“它不是仙鶴嗎?”

    老鴇以為老翁用怪鳥冒充仙鶴詐錢,諷刺道︰“它如果是仙鶴,那您老就是神仙了。”

    眾人哄堂大笑。

    人群中,一個西域的廚子笑道︰“老頭子,那是鴕鳥(2)。把鴕鳥冒充仙鶴來賣,你是想錢想瘋了,還是把我們全都當瞎子?”

    鴕鳥被眾人嘲笑,倏地把頭埋進了翅膀里,似乎有些傷心。

    老翁再向鴕鳥望去,不由得一愣,仿佛幻夢驟醒,他嚎道︰“又是這只妖怪!它總是把自己當作仙鶴!老朽捕捉仙鶴時,它三番四次地混入仙鶴中。老朽賣仙鶴時,它又用障眼法迷惑老朽,混入仙鶴中被賣,每次都被人識破,害老朽丟臉,妨礙老朽的生意!”

    老翁生氣之下,拿手里的藤條抽打鴕鳥。鴕鳥急忙躲避,但老翁氣勢洶洶,緊追不饒。鴕鳥行動笨拙,躲避不及,挨了好幾下。藤條狠狠地抽打在鴕鳥身上,它無力地扇動翅膀,發出了幾聲哀鳴。

    眾人看見老翁抽打鴕鳥,覺得很滑稽,都哈哈大笑。

    元曜看不下去了,跑過去攔在老翁和鴕鳥之間,道︰“請老伯不要再打它了!”

    老翁怒道︰“它是老朽的鳥,老朽愛怎麼打就怎麼打。老朽先打死它,再把它賣去酒樓做菜肴。”

    鴕鳥眼淚汪汪,十分恐懼,它又將頭埋進了翅膀里,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元曜于心不忍,對老翁道︰“您出一個價錢,小生把它買下了。”

    老翁見元曜這麼說,眼珠一轉,獅子大開口︰“十兩銀子。它雖然丑笨了一些,但也不是常見的鳥類,況且個頭很大,必須這個價錢才賣。”

    元曜懷中揣著剛才送紅點頦時,歌妓付的三十兩銀子。他取了十兩給老翁,買下了鴕鳥。眾人都覺得元曜太傻,花十兩銀子買一只大笨鳥,議論紛紛。

    元曜牽著受傷的鴕鳥離開了“溫柔鄉”,垂頭喪氣地走出平康坊。他有些苦惱,擅自取用了十兩銀子,回去了怎麼跟白姬交代?!

    在一個三岔路口,元曜解開了拴鴕鳥的繩子,放鴕鳥離開︰“請自去吧。以後,不要再冒充仙鶴了。”

    說完,元曜就走了。

    鴕鳥睜著又大又圓的眼楮,望著小書生離去的背影。

    一會兒之後,鴕鳥突然抬腳,飛奔向小書生,跟在他身後。

    元曜發現鴕鳥跟著它,驅趕了幾次,都趕不走它,只好把它帶回了縹緲閣。

    縹緲閣。

    一只黑貓懶洋洋地坐在櫃台上,它一邊吃香魚干,一邊喝著青瓷杯中的羅浮春,十分舒服和愜意。

    元曜帶著鴕鳥走進縹緲閣時,離奴大叫道︰“喵!書呆子,你買一只駱駝回來干什麼?!縹緲閣可沒有多余的地方養坐騎。”

    元曜道︰“不是駱駝,是鴕鳥。它是鳥。”

    鴕鳥垂下了頭,十分羞澀。

    見離奴大白天就喝酒,元曜忍不住道︰“離奴老弟,你的酒癮越來越大了。大白天也喝,要是喝醉了,還怎麼干活?你不干活,小生也得陪著你被白姬扣工錢。”

    離奴有些喝醉了,臉頰上浮起兩團酡紅色,笑道︰“嘿嘿,書呆子你勤快一些,替爺把活兒都干了,不就不會被主人扣工錢了嗎?廚房還有一些柴沒有劈,書呆子快去劈柴。”

    元曜很生氣,道︰“小生已經替你去平康坊送了紅點頦,今天不會再幫你干別的活兒了,橫豎我們兩個都不要領工錢。”

    “書呆子真斤斤計較。去年你生病的那幾天,你的活兒全都是爺替你干不說,還要一天兩次地替你煎藥。爺一句牢騷都沒有,從日出忙到日落,任勞任怨。”

    元曜沒法反駁,只好道︰“唔。可是,離奴老弟你又沒有生病。”

    “酒癮也是一種病呀。”

    青瓷杯空了,黑貓伸出爪子去拿酒壇。

    很意外的,它摸了一個空。

    黑貓回頭,它發現酒壇被移了位,鴕鳥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正把小腦袋埋在酒壇里,咕嚕咕嚕地喝酒。

    黑貓大怒,縱身而起,去抓鴕鳥︰“大笨鳥,居然敢偷喝爺的酒?!”

    鴕鳥大驚,拔腿而逃。

    酒壇被鴕鳥的嘴一撞,將它的頭整個蓋住了。鴕鳥頂著酒壇飛跑,眼前烏漆抹黑,什麼也看不見,跌跌撞撞地往後院去了。

    離奴、元曜急忙去追鴕鳥。

    春草茂盛,碧綠如茵。

    白姬穿著一襲水雲紋純白羅裙,挽月光色鮫綃披帛。她梳著半翻髻,發髻上插著一支瓖嵌青色水玉的金步搖。她拿著一把小花鋤,在草叢中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干什麼。

    鴕鳥頭頂酒壇,沒頭沒腦地朝白姬奔去,從背後將她撞翻在地,從她的背上、頭上踩過,然後一頭撞在了古井邊的緋桃樹上。

    “砰——”酒壇碎裂,鴕鳥也轟然倒地,它兩腳朝天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元曜、離奴站在廊檐下,看著這一切猝不及防地發生,一個吃驚地捂住了嘴,一個伸爪捂住了眼。

    白姬趴在草地上,半晌沒有動彈。

    元曜、離奴對望一眼,急忙跑去一動也不動的白姬身邊。

    元曜把白姬扶起來,才發現她臉色煞白,渾身冰冷。

    離奴伸爪探了探白姬的鼻子,不由得張大了嘴巴,道︰“好像,沒有呼吸了。”

    元曜聞言,急忙伸手去探白姬的鼻息,果然沒有呼吸了。可能,是被鴕鳥踩死了。

    元曜的眼淚嘩啦一聲流下,他傷心地道︰“白姬,你活了一萬年都沒死,今天怎麼竟被一只鴕鳥踩死了?!”

    離奴也很傷心,它眼淚婆娑地走向古井邊,準備投井殉主︰“主人去了,離奴也不想活了。”

    元曜急忙去攔黑貓,道︰“離奴老弟,請不要亂來。至少,先把白姬的喪事辦了,再說別的。”

    黑貓流淚,道︰“也好。把主人的後事交給書呆子料理,爺也不放心。”

    元曜擦淚,道︰“小生先去買一口棺材回來?”

    “不用買棺材了,主人是天龍,應當海葬。我們把主人的屍體抬去東海,放進海里。”

    元曜發愁道︰“東海與長安之間千里迢迢,怎麼抬得去?只怕還沒走到東海,白姬的屍體就已經先腐壞了。”

    離奴想了想,道︰“不如先把主人的屍體燒成灰,然後把骨灰帶去?”

    “好主意。”元曜道。

    離奴、元曜一邊哭泣,一邊去廚房搬柴火,堆在白姬身邊,準備把她燒成灰。

    元曜去查看昏死在桃樹下的鴕鳥,發現它只是暈厥,微微放心。

    離奴道︰“把那只大笨鳥也燒了吧。”

    元曜道︰“它只是昏過去了,還沒有死呢。”

    黑貓咧齒道︰“它踩死了主人,應當給主人陪葬。”

    元曜道︰“它又不是故意的。說到底,都是離奴老弟你喝酒惹的禍。”

    黑貓哭道︰“所以,離奴決定陪主人一起死。”

    元曜流淚。一想到再也見不到白姬,他就覺得非常傷心,仿佛心都碎了。

    元曜、離奴在白姬的身邊堆了足夠的柴火,拿來了火石。他們正準備點火時,白姬倏地坐起身來,她伸手捂住了臉,渾身抽搐。

    “白姬……詐屍了?!”元曜大驚,火石掉在了地上。

    黑貓一躍而起,伸爪拍向小書生的後腦勺,罵道︰“笨蛋!什麼詐屍?是主人復活了!!”

    元曜抱住頭,嘀咕︰“詐屍和復活有什麼區別……”

    黑貓走向白姬,流淚道︰“主人,您活過來太好了……”

    元曜見白姬捂住臉發抖,有些擔心,道︰“白姬,你的頭沒事吧?要不要小生去請一個大夫來?”

    白姬放下手,用凌厲如電的雙目掃向黑貓和小書生。

    黑貓和小書生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寒戰,覺得白姬不大對勁。

    “主人,您沒事吧?”

    “白姬?”

    白姬倏地伸出雙手,左手抓住小書生的衣領,右手掐住黑貓的脖子,將他們拎了起來,口中發出男子的聲音︰“貓妖,書生,那條狡詐的龍妖在哪里?快叫它出來,本國師有性命攸關的急事!”

    仔細一聽,白姬口中發出的聲音是光臧的。

    光臧是大唐的國師,住在大明宮中的大角觀里。他是李淳風的弟子,精通玄門奧義,深得武太後器重,也被長安城中的千妖百鬼所敬畏。不過,光臧太過醉心于長生之術,愛煉丹勝過捉鬼伏妖。因為吃了許多不明丹藥,他的頭發和眉毛都掉光了,還常常被白姬以假的長生藥騙走銀子。

    白姬上次捉弄了光臧之後,怕他來尋仇,在縹緲閣布下結界,讓他永遠也找不到縹緲閣。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白姬竟然變成了光臧。或者說,被光臧附身了?!

    “那條龍妖在哪里?它在哪里?!!”白姬以光臧的聲音吼道。

    “呃……”

    “唔……”

    元曜和離奴不知道該說什麼。

    白姬一邊使勁地搖晃元曜和離奴,一邊以粗獷的聲音道︰“快叫龍妖出來,這飛魂之術太消耗體力,本國師撐不了多久了!”

    “主人……出門了……”黑貓昏頭轉向地答道。

    白姬吼道︰“它去哪里了?!”

    “大概……是一個叫西天的地方……”元曜昏頭轉向地答道。

    白姬松開手,離奴、元曜雙雙摔在地上。

    白姬喃喃道︰“那龍妖居然去西天了……等它回來,你們告訴它,本國師被困在白玉京,受盡了折磨。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請它去白玉京救救本國師……你們一定要告訴它……本國師認識的人中,只有它能救本國師了……”

    白姬光潔的臉龐上流下了悲傷的淚水,元曜和離奴覺得這應該是光臧在哭泣。

    沒有征兆的,白姬突然兩眼翻白,抽搐了幾下,無力地倒在草地上。

    過了好一會兒,元曜和離奴才敢湊過去查看。

    白姬臉色煞白,渾身冰冷,仍然沒有呼吸。

    元曜和離奴又哭泣著將白姬放在柴火中,準備把她燒成灰。

    元曜一邊哭,一邊問道︰“離奴老弟,剛才是怎麼一回事?”

    離奴一邊哭,一邊搖頭︰“不知道。”

    元曜哭道︰“白玉京是哪里?”

    離奴哭道︰“天上。”

    元曜哭道︰“如果小生沒聽錯的話,光臧國師似乎被困在白玉京,正在求救。”

    離奴哭道︰“主人都死了,誰還管牛鼻子,讓他給主人陪葬吧。”

    元曜正要點火,白姬又倏地坐起身來,她的眼楮直直地望向虛空。

    元曜大驚︰“光臧國師又來了?!”

    離奴急忙匍匐在地上,哭著解釋︰“國師大人,您聽岔了,離奴剛才沒有說讓您給主人陪葬……”

    白姬回過頭,用迷惑的眼神望著離奴和元曜,道︰“離奴,軒之,你們在干什麼?為什麼我的身邊堆了這麼多柴火?”

    元曜、離奴見白姬活過來了,十分高興,破涕為笑。

    “太好了!白姬,你活過來了!”

    “太好了!主人沒有死!”

    “怎麼回事?我的後腦勺怎麼這麼痛……”白姬伸手摸了摸後腦勺,發現腫起了一個小包。

    元曜和離奴七嘴八舌地把白姬被鴕鳥撞倒,並被踩了後腦勺,以及她昏死時被光臧附身來求救的事情說了一遍。

    白姬望向湛藍的天空,若有所思地道︰“白玉京……”

    “白玉京是什麼地方?”元曜好奇地問道。

    白姬道︰“道家有六界,三十六重天,白玉京在第五界的玉清天之中。”

    小書生呆呆地望著天空,聽不懂白姬在說什麼。不過,他大約明白了,白玉京應該是一處很遠的仙宮。

    “白姬,光臧國師在求救……你會去白玉京救他嗎?”

    “不去。”白姬斬釘截鐵地道。

    “為什麼?”

    “道士和非人是天敵,光臧和我也是敵人。他被困在白玉京回不來,對我來說再好不過了。”白姬笑眯眯地道。

    想起光臧求助時的無奈和悲傷,元曜覺得于心不忍,道︰“光臧國師來請求你幫助他,說明他信任你,沒有把你當敵人。”

    “可是,我把他當做敵人呀。”白姬笑道。

    “呃。”元曜被噎住了。

    看來,光臧國師得自求多福了。

    注釋︰(1)紅點頦︰一種食蟲性觀賞鳥類,又名“紅頦”、“點頦”、“紅喉歌鴝”、“紅脖”、“野鴝”。它與藍喉歌鴝、藍歌鴝稱為歌鴝三姐妹,是我國名貴的籠鳥。

    (2)鴕鳥︰《唐書‧吐火羅傳》中記載︰永徵元年(公元650年),吐火羅國獻大鳥,高七尺,黑色,足類駱駝,鼓翅而行,日三百里,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6:31 PM

002 紅櫻

    白姬站起身來,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看了看空空的雙手,又摸了摸衣袖,然後彎腰在草地中找東西,“糟了!紅櫻之珠不見了!離奴,軒之,快幫我找一找。”

    “什麼紅櫻之珠?”元曜迷惑。

    白姬趴在地上,在草叢中仔細地翻找。

    “一種仙界植物的果實,模樣像一顆珊瑚珠,約莫小拇指大小。”

    元曜、離奴開始跪在草地上翻找。

    三人伏在地上,在木柴和草叢中翻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紅櫻之珠。

    元曜忍不住問道︰“這紅櫻之珠是什麼東西?”

    白姬道︰“有一位客人家的白兔走丟了,捎信來縹緲閣托我幫她尋找。那兔子最喜歡吃紅櫻之珠。我嫌四處奔波尋找太麻煩了,打算在縹緲閣中種上紅櫻之珠,然後守‘珠’待兔。”

    這條龍妖太懶了!元曜在心中道。

    “紅櫻之珠是仙界的植物,在人間的土地上不一定能夠長出。我剛才用花鋤在草地上畫了一個符陣,以保證紅櫻之珠能夠順利生長。”白姬向符陣望去,因為她還沒畫完符陣就被鴕鳥踩暈,元曜、離奴又來來去去地搬運柴火,符陣已經模糊得看不清了。

    白姬嘆了一口氣,道︰“唉!符陣也打亂了!軒之,你繼續找紅櫻之珠。離奴,你把這一地的柴火收拾一下。”

    “好。”元曜應道。

    “是,主人。”黑貓應道。

    小書生繼續趴在草叢中尋找紅櫻之珠。

    離奴一趟又一趟地把木柴搬回了廚房。

    白姬走到緋桃樹下,圍著昏死的鴕鳥轉了一圈,紅唇挑起了一抹詭笑。

    離奴問道︰“主人,要把這只沖撞您的大笨鳥烤熟了吃嗎?”

    元曜趕緊道︰“它不是故意的。白姬,請不要吃它。”

    白姬笑道︰“我一向寬容大度,怎麼會和一只鴕鳥記仇?它既然是軒之買下的鳥,等它醒了,就養在縹緲閣里吧。”

    元曜很高興,道︰“太好了。小生還擔心你嫌它丑笨,會責怪小生花十兩銀子買下它。”

    “啊,軒之不提,我還忘了,那十兩銀子,我會從軒之的工錢里扣。”白姬笑眯眯地道。

    元曜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元曜找遍了院子也沒找到紅櫻之珠,白姬說他辦事不力,又扣了他十天的工錢。元曜心中悲苦,但又沒法反駁,只能拉長了苦瓜臉繼續找紅櫻之珠。

    晚上,鴕鳥醒了。它睜著大眼楮,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十分迷茫。

    元曜喂鴕鳥吃草,它不吃。

    離奴喂鴕鳥吃香魚干,它也不吃。

    白姬給鴕鳥倒了一杯酒,它很高興地喝了。

    離奴氣呼呼地道︰“書呆子居然買了一只酒鬼鳥回來了?!”

    元曜撓頭,道︰“唔,它好像真的很喜歡喝酒。”

    鴕鳥喝了幾杯酒之後,醉了。它開始在月光下學仙鶴一樣展翅跳舞,口中發出“嗝啊——嗝啊——”的聲音。它笨重的身軀跳起舞來十分滑稽,聲音更可笑。

    離奴捧腹大笑︰“這只大笨鳥不會以為自己是仙鶴吧?哈哈哈!”

    元曜有些窘,朝鴕鳥喊道︰“不要再把自己當仙鶴了,會被嘲笑的。”

    白姬看見鴕鳥學仙鶴跳舞,居然沒有笑。她取了一只笛子,橫在唇邊,吹起了一首空靈而婉轉的曲子,為鴕鳥助興。

    鴕鳥聽見白姬的笛聲,十分高興,更加沉醉于自己的舞姿之中。

    離奴變成一只小黑貓,跑到草地上,和鴕鳥一起跳舞。

    元曜提了一盞蓮燈,繼續在院子里尋找紅櫻之珠。白姬答應他,如果他找到紅櫻之珠,就不扣他的工錢了。

    一些夜游的妖怪聽見白姬的笛聲,紛紛來到縹緲閣的後院,加入了跳舞的行列。不一會兒,草地上千妖亂舞,百鬼縱歌。

    一只皮鼓化成的器物妖把鼓槌遞給元曜,讓他敲自己。元曜不敢拒絕,只好接過鼓槌,和著白姬的笛聲敲皮鼓。

    白姬見元曜敲皮鼓,笛聲忽然一轉,吹起了一首活潑歡快的曲子。元曜配合白姬的旋律敲鼓︰“咚——咚咚——咚——咚咚咚——”

    月光下,庭院中,千妖百鬼嘻嘻哈哈,舞動得更歡樂了。

    鴕鳥十分高興,它仰頭望著夜空,圓潤而明亮的眼眸中倒映了兩輪明月。

    白姬讓離奴拿出美酒,招待千妖百鬼。縹緲閣中舉行了一場妖宴,妖怪們玩得很盡興,圓月西沉時才散去。

    深夜,白姬、離奴都去睡了,元曜還想繼續尋找紅櫻之珠。但是,敲了許久的皮鼓,他的手臂很酸痛,不方便提燈籠,于是不得不明天再繼續找,也去睡下了。

    鴕鳥睡在元曜的被子上,把頭靠在元曜的脖子邊,小聲地打著呼嚕。

    元曜攆了鴕鳥幾次,讓它去後院睡,但它總會在小書生睡著時再跑來,睡在他的被子上,小書生也就隨它去了。

    第二天,元曜在晨光中醒來,鴕鳥還在呼呼大睡。元曜打著呵欠穿上外衣,去後院的古井邊梳洗。他剛走到回廊,就嚇了一跳,睜大了眼楮。

    青草中,一夜之間長滿了某種藤蔓植物,青翠而柔嫩的葉子下結了一串又一串的紅櫻之珠。紅珠碧葉覆蓋了大半個後院,色澤鮮艷的紅珠子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看上去美麗而誘人。

    元曜張大了嘴,心中思忖,這下子找到了滿院子的紅櫻之珠,不知道白姬會不會給他漲工錢?!

    離奴起床之後,也看見了滿院子的紅櫻之珠,十分驚訝。它摘了一串紅櫻之珠,放進嘴里嘗了嘗,轉驚訝為高興︰“吃著和櫻桃差不多。今晚,爺來做一盤櫻桃魚。”

    元曜冷汗,道︰“這不是櫻桃……而且,還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毒,能不能吃……”

    離奴道︰“兔子都能吃,怎麼會有毒?書呆子放心吃吧。”

    元曜還是不敢吃。

    日上三竿時,白姬起床了,她看見滿院子的紅櫻之珠,有些驚訝︰“鎭?居然長出來了?看來,昨天的紅櫻之珠是掉進土里了。還好,符陣沒有完全失效。”

    元曜苦著臉道︰“這紅櫻之珠是不是長得太茂盛了?小生早上看見時,它們才長了半個院子,現在已經擴散到整個院子了。”

    白姬采了一串紅櫻之珠,摘了一顆放進嘴里,笑道︰“生命力旺盛是一件好事。我倒沒有料到它的長勢這麼好。這下子,不僅可以引來白兔,我們也可以盡情地吃了。”

    離奴道︰“主人,離奴打算采一些紅櫻之珠,做紅櫻之魚。”

    白姬笑道︰“紅櫻之珠的口感有些酸澀,再采一些做蜜餞吧。用馬老太君送的鏡花蜜腌漬,一定很美味。”

    黑貓撓頭,道︰“離奴不會做蜜餞。”

    白姬笑道︰“胡十三郎很會做蜜餞,它去年送來的青梅和杏脯都很好吃,去請十三郎來做吧。”

    “離奴討厭那只臭紅狐狸!離奴去請它,它一定會擺臭架子,嘲弄離奴,離奴會很沒面子。”離奴很不高興,它和胡十三郎一向不和,是死對頭。每次一見面,它們就會打起來。

    白姬掩唇笑道︰“紅櫻之珠腌漬成蜜餞之後再做魚膾,想必一定很美味。”

    離奴聞言,口水嘩啦,妥協了。

    “主人的蜜餞比離奴的面子更重要。如果那只臭狐狸對爺狂妄無禮,等蜜餞做好了,爺再收拾它。”

    白姬拍了拍黑貓的頭,笑道︰“十三郎來了就是客人,不許故意欺負它。”

    “主人,它還沒來,你就胳膊肘朝外拐,離奴太傷心了。”

    元曜忍不住道︰“是離奴老弟你太霸道了。十三郎還沒來,你就想著收拾它了。”

    “閉嘴。”黑貓罵道。

    元曜不敢反駁。

    離奴出門去翠華山找胡十三郎了。

    最近平康坊有無頭鬼作祟,白姬穿上男裝,扮成“龍公子”,帶著幾張咒符坑銀子去了。小書生留在縹緲閣看店。

    縹緲閣的生意十分冷清,元曜坐在大廳中一邊喝茶,一邊讀《論語》。

    鴕鳥在後院玩累了,跑來找小書生討酒喝。小書生怕它喝醉了發酒瘋,只給它喝茶。鴕鳥很不高興,用嘴啄小書生。小書生沒有辦法,只好給它倒了一杯羅浮春,鴕鳥心滿意足地喝了酒,又跑去後院學仙鶴跳舞。

    元曜不經意間抬頭時,發現一道金色的人影在縹緲閣外走來走去。

    縹緲閣雖然位于西市,但並不是真正存在于西市中。天上瑯琅嬛地,人間縹緲鄉,縹緲閣並不存在于真實的世界中,但有緣之人可以從真實的世界走進縹緲閣,無緣之人看不見縹緲閣。


    從真實的世界來看,縹緲閣外應該是一條幽僻的死巷,不是大街,不會有行人。那麼,門外的金色人影是誰?

    如果是有緣之人,他為何不走進縹緲閣?

    如果是無緣之人,他為何在死巷外徘徊?

    元曜心中好奇,放下書本,走到大門邊。他向外望去,看見了一名金衣青年。

    金衣青年約莫二十出頭,看上去不像是大唐人。他的面容剛毅俊朗,身材魁梧精壯,穿著一身窄袖胡服,一頭蓬松如炸開的卷發,左耳上穿著一大一小兩個圓形金環。

    在陽光下看去,金衣青年的眼眸呈淡金色,和妖化的白姬的眸色一樣。他的臉色十分憔悴,神情也很焦慮,似乎有煩憂的心事。

    金衣青年在縹緲閣外走過來,走過去,仿佛看不見縹緲閣的大門,也看不見站在門邊觀察他的元曜。

    憑著直覺,元曜覺得金衣青年應該是非人。他在他的身上沒有感受到惡意,又見他神色焦慮,就開口道︰“這位兄台看樣子好像有憂心之事?”

    元曜一開口,仿佛某種屏障在一瞬間轟然坍塌。金衣青年一下子看見了縹緲閣,看見了元曜,他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道︰“我找到縹緲閣了!”

    金衣青年的聲音有些耳熟,元曜感覺以前似乎聽見過。他仔細看了看金衣青年,十分陌生,並不認識,疑心自己聽錯了,“兄台在找縹緲閣?”

    金衣青年點頭,他走到大門邊,卻似乎有某種忌憚,停住了步伐,不敢走進去。他試探著問道︰“我能進去嗎?”

    元曜笑道︰“當然可以。縹緲閣就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歡迎八方之客。”

    金衣青年道︰“你能伸出手嗎?不然,我進不去。”

    元曜伸出了手。

    金衣青年抓住元曜的手,邁步走進縹緲閣。這一步看似平常,但他卻仿佛從一個世界踏進了另一個世界。

    走進縹緲閣之後,金衣青年明顯舒了一口氣,他朝元曜笑道︰“謝謝姑父。我終于進來了。”

    聽見這一聲“姑父”,元曜如夢初醒,也瞬間憶起了金衣青年的聲音,他張大了嘴︰“你是……”

    金衣青年倏地化成了一只鬃毛飛揚的金色狻猊,它雷聲道︰“姑父,我是獅火。你忘了我嗎?”

    狻猊的聲音如同驚雷,震得元曜兩耳發聵,雙腿發軟,險些摔倒。

    元曜大窘道︰“不要亂叫!小生不是你姑父!”

    狻猊是白姬的九個佷子之一,它是光臧的靈獸,一向和光臧寸步不離。

    白姬在縹緲閣外布下結界,阻止光臧進入,狻猊也被法術阻隔,看不見縹緲閣,進不來縹緲閣。元曜在縹緲閣內搭話,才打破了結界,元曜伸出手,狻猊才能走進來。

    狻猊沒有將小書生的辯駁聽進去,它焦急地道︰“姑父,姑姑在哪里?我有急事找她。”

    元曜道︰“小生不是你姑父!白姬去平康坊賣咒符去了。”

    “她什麼時候回來?”

    “一般來說,晚飯前會回來。”

    狻猊徑自走向里間,坐在青玉案邊。

    “我在這里等姑姑回來。”

    “也好,小生去給你沏一杯茶。”元曜道。

    狻猊將頭擱在青玉案上,眼楮滴溜溜地注視著元曜,道︰“我不喝茶。如果可以,請姑父給我燃一爐香。”

    狻猊愛好靜坐,喜歡香爐中溢出的煙霧,只要眼前有一爐香,它可以靜坐一整天。

    “小生不是你姑父!!”元曜吼道。他取了一把紫檀香,放入一尊鏤空的三足博山爐中,點燃之後,蓋上山峰狀的爐蓋,將香爐放在了青玉案上。

    狻猊陶醉地望著從香爐中噴出的一縷縷白煙,神色安靜而滿足,似乎連焦慮也暫時忘記了。

    元曜來到後院,發現紅櫻之珠長勢驚人,短短一個時辰之內,它們不僅鋪滿了整個院落,還蔓延到回廊中了。

    鴕鳥躺在院子里,全身埋在蒼綠色的藤蔓中,只留一顆圓呼呼的頭顱在外面。

    元曜暗自心驚,有些擔心紅櫻之珠繼續蔓延,長到屋子里去。

    剛過申時,白姬就回來了。

    白姬走進里間,狻猊急忙從香煙中回過神來,道︰“姑姑,你終于回來了。”

    白姬看見狻猊,微微吃驚︰“小吼,你怎麼進來了?”

    狻猊道︰“是書生讓我進來的。”

    白姬瞪了小書生一眼,元曜趕緊給她倒了一杯茶。

    白姬在狻猊對面坐下,道︰“你來縹緲閣有什麼事?”

    狻猊憂愁地道︰“我是為了國師而來。半個月前,東皇太一祭那一天,雲中君邀請國師去天上玩,國師就去了。一去半個月,沒有任何消息。”

    白姬喝了一口茶,笑道︰“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人間雖然過了半個月,但國師在天上也許才喝了一杯茶而已。”

    狻猊道︰“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國師一定是在白玉京遇見麻煩了。最近,我常常做夢,夢見國師在白玉京受苦,無法回來。我的夢一向有預知性,不會弄錯。”

    白姬笑道︰“想必是國師要成仙了。成仙之前,總得受點兒苦,才能脫去凡胎,位列仙班。”

    狻猊不相信,俯首懇求白姬︰“國師一定是遇見麻煩了。姑姑,請您帶我去白玉京尋找他。”

    白姬道︰“三十六重天,可不是能夠隨意來去的地方。”

    狻猊垂下了頭,道︰“您一定有辦法去。”

    白姬道︰“天路杳渺,不知禍福,這一去前路艱險,我和光臧沒有因果,沒有必要為他冒險。”

    狻猊的頭垂得更低了,懇求道︰“求姑姑帶我去白玉京。”

    一想到光臧昨天附在白姬身上來求救的情景,元曜心中就涌起一陣不忍心,他對白姬道︰“昨天,光臧國師也算是來縹緲閣了。今天,獅火也走進了縹緲閣,他們都算是縹緲閣的客人,你既然有辦法,就不能袖手旁觀。”

    “什麼?!國師昨天來縹緲閣了?!”狻猊震驚。

    元曜道︰“沒錯。國師是來求救的。正如你的夢境,他被困在白玉京了。”

    狻猊哀嚎道︰“可憐的國師!苦命的國師!我早就勸他不要去天上了,他卻不聽我的話。”

    狻猊哭嚎不止,元曜對白姬道︰“你就幫幫獅火吧,它是你的佷子呀。”

    白姬撫額,道︰“好吧。我去白玉京。”

    白姬答應得這麼干脆,倒讓元曜有些意外,白姬何時變得這麼聽從他的勸說?

    白姬嘆了一口氣,解答了小書生的疑惑。

    “如果我袖手旁觀,軒之一定會天天拉長苦瓜臉嘮叨這件事。與其如此,不如去白玉京算了,即使我也像光臧國師一樣回不來了,也強過聽軒之在耳邊嘮叨抱怨。”

    “你這是什麼話!”元曜生氣地道。

    白姬對狻猊道︰“我可以去白玉京尋找光臧,不過‘一物換一物’是縹緲閣的規矩,你拿什麼跟我交換?”

    狻猊想了想,道︰“我攢了幾包煙霧很濃的香,一直沒舍得用,可以送給姑姑。”

    “我不喜歡煙霧太濃的香。”白姬道。

    狻猊想了想,又道︰“國師偷偷地在大角觀的八卦樓下埋了他最珍貴的寶物,他以為誰都不知道,其實大家都知道。您將國師救回來,我就把他埋下的最珍貴的寶物悄悄地挖出來送給您。”

    貪財的白龍雙目一亮,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狻猊道。它想,挖國師的寶物是為了救國師,國師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白姬對狻猊道︰“你先回大角觀等我的消息。”

    “好。一切就拜托姑姑了。”狻猊行了一禮,誠懇地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6:33 PM

003 鶴仙

    狻猊離開之後,白姬匆匆走向後院,去找鴕鳥。

    紅櫻之珠已經長到回廊了,藤蔓交錯纏雜,幽碧森森,一串一串的果實紅如滴血。

    元曜望著滿地的蒼藤和紅珠,十分擔心。

    “白姬,這紅櫻之珠的生命力太旺盛了,它們不會長滿整個縹緲閣吧?”

    白姬也有些擔心,道︰“可能是符陣被破壞了的關系,它們反而開始肆虐了。按照這個長勢,軒之今晚得睡在紅櫻之珠上了。”

    元曜苦著臉道︰“你趕緊想一個辦法,讓它們不要再長了。”

    “覆水難收,長勢難遏,我也沒有辦法。”白姬攤手,她樂觀地道︰“等它們把地下的養分汲取光了,也許就會枯萎了。而且,往好的方面想,這麼多紅櫻之珠,做一年份的蜜餞都綽綽有余了。”

    元曜拉長了苦瓜臉。他十分擔心紅櫻之珠繼續生長,萬一吞噬了縹緲閣,他們就得搬出去睡大街了。

    白姬走入庭院中,撥開重重蒼藤,尋找鴕鳥。

    “嗝啊——嗝啊——”鴕鳥仿佛知道白姬在找它,倏地從藤蔓中探出頭,模仿仙鶴的叫聲。

    “你在這里呀。”白姬笑著在鴕鳥身邊蹲下,小聲地和它說了一句什麼。

    鴕鳥仿佛能夠聽懂白姬的話語,它“嗝啊——嗝啊——”地回應。

    白姬和鴕鳥一人一句地對話,元曜隔得太遠,白姬的聲音又小,他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元曜很好奇白姬和鴕鳥說了什麼,但也不敢多問。最後,白姬站起身,望向蒼茫的天空。

    鴕鳥也抬頭望向天空,它圓潤而清澈的眸子中倒映了整片天空。

    約莫傍晚時,離奴從翠華山回來了,帶著一身傷痕。元曜用腳趾頭也猜得出來,它又和胡十三郎起了沖突,打架了。但是,當白姬問離奴怎麼受傷了時,離奴卻說︰“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只臭狐狸說它明天來。”

    白姬也沒追根問底,只道︰“里間的貨架上有菩提露,治療傷筋動骨效果很好。離奴,明天晚上我要出遠門,你也跟我一起去,我不放心把你和十三郎一起留在縹緲閣。”

    每次,黑貓和紅狐狸撞在一起,就會發生激斗,縹緲閣也會被毀滅一次。

    “再好不過了。離奴也不想整天看著九尾狐那張臭臉。”離奴也不問白姬要去哪里,就答應了。

    “同是九尾,相煎何太急?離奴老弟,你應該和十三郎好好相處。”元曜在里間給黑貓涂抹菩提露時,這麼勸道。

    黑貓白了小書生一眼,道︰“除非日月星辰都在腳下,瀑布倒著流,火在水中燒,爺才有可能和臭狐狸好好相處。”

    “唔。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元曜嘀咕道。

    “所以,爺不可能和臭狐狸好好相處!”黑貓生氣地道。

    元曜被噎住了。

    白姬用白紙剪了八串鈴鐺,她用朱砂筆在每一串鈴鐺上都寫下了“兔鈴”兩個字。她將八串紙鈴鐺燒了,紙灰被風吹散之後,灰燼中露出了八串精巧的銅鈴。

    白姬吩咐元曜將銅鈴分別掛在縹緲閣的八個方位,元曜一一掛好了鈴鐺。他覺得有些奇怪,春風吹過時,銅鈴在風中搖曳,但卻沒有聲響。

    元曜問白姬道︰“這些鈴鐺怎麼不響?”

    白姬悠閑地喝茶,道︰“因為兔子沒來呀。明晚,我們去白玉京之後,必須請十三郎幫著捉兔子呢。”

    “我們?!小生也要去白玉京嗎?”

    “當然。難得去天上一次,軒之不想去開一開眼界嗎?白玉京是一個非常神奇美麗的地方呢。”白姬笑眯眯地道。

    元曜有些心動。白玉京,聽名字都很美。

    白姬又笑眯眯地道︰“如果時間充足,我們還可以去月宮一游,見一見嫦娥仙子。嫦娥仙子是一位絕色大美人,連月光下盛開的雪色木樨花也比不上她的美麗。”

    元曜更動心了。從小,他就聽說月宮里住著美麗的嫦娥仙子,一直十分神往。

    “好。小生去。”元曜答應了。

    見元曜一臉神往,白姬促狹地笑了,“現在,月宮中正缺一位搗藥郎,軒之如果能夠吃苦,倒是可以去頂替一下。這樣,就可以天天看見嫦娥仙子了。”

    “小生不會搗藥,也認不全藥材……不對!小生沒有想天天看見嫦娥仙子!小生對仙子絕無不敬的念想!!”

    看見面紅耳赤,努力爭辯的小書生,白姬哈哈大笑,心滿意足地飄走了。——捉弄小書生,是這條龍妖的三大樂趣之一。它的其余兩大樂趣,一是宰客,二是奴役小書生。

    離奴今晚做了紅櫻之魚,味道很詭異。白姬、元曜只吃了一口,就都不肯再吃第二口了。離奴只好自己吃掉了大半盆紅櫻之魚。

    鴕鳥的晚飯是一大盤紅櫻之珠,還有三壇蒲萄酒。——白姬對鴕鳥很慷慨,竟把自己珍藏著準備夏天喝的西域蒲萄酒也拿出來給它喝。

    元曜不明白白姬為什麼對鴕鳥這麼慷慨,心中很迷惑。

    月亮升起,清輝滿地。

    今晚的圓月還差一角缺口,明晚才是滿月。紅櫻之珠已經蔓延到大廳了,元曜十分驚恐,白姬也沒有辦法,只勸元曜忍耐一下。

    元曜沒辦法睡在大廳了,白姬讓他和離奴一起睡里間,離奴不願意,但又不能違逆白姬,只好勉強同意了。

    元曜、離奴鋪好各自的寢具,並排躺在里間中。

    吹熄燈火之後,離奴很快就睡著了,發出了細微的鼾聲。

    元曜無法入睡,在安靜的黑暗中,他似乎能夠聽見紅櫻之珠的藤蔓正在瘋狂生長的聲音。不過,漸漸地,元曜也困了,墜入了夢鄉。

    第二天,元曜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了。琥珀色的陽光透過蒼翠的藤蔓和木葉的縫隙灑落,變成了一種略暗的金綠色。

    元曜的頭腦還不清醒,對撲面而來的大片金綠色還無法適應。他怔怔地望著爬滿綠色藤蔓的窗戶和房梁,頭腦中一片空白。

    離奴睜著眼楮平躺在元曜旁邊,它早已經醒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起床。

    離奴瞥了一眼元曜,道︰“書呆子,你醒了?”

    元曜如夢初醒,答道︰“醒了。”

    “那,繼續躺著吧。”

    “為什麼要繼續躺著?”元曜不解。

    離奴嘆了一口氣,道︰“因為,我們都被藤蔓綁在地上了。”

    元曜低頭,這才發現自己和離奴都被蔓延到里間的紅櫻之珠纏得結結實實。他試著掙扎了一下,完全沒有辦法掙開束縛,只好也和離奴一起睜著眼楮躺著。

    日上三竿時,白姬披散著頭發打著呵欠走下爬滿藤蔓的樓梯,她的頭發上還掛著幾串紅櫻之珠。白姬一邊走,一邊愁道︰“紅櫻之珠已經長到我的枕邊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咦,軒之,離奴,你們怎麼還沒起床?”

    元曜、離奴已經被藤蔓淹沒,只剩兩顆腦袋留在外面。

    元曜苦著臉道︰“一覺醒來,藤蔓就把小生給纏住了,沒辦法起床。”

    離奴也道︰“主人,離奴快被勒死了。”

    白姬從纏著藤蔓的貨架上取下胡刀,割斷元曜和離奴身上的藤蔓。元曜、離奴才坐起身,開始活動手腳。

    放眼望去,縹緲閣幾乎已經被紅櫻之珠覆蓋了,連貨架和櫃台上都是青藤。

    白姬有些憂郁,元曜十分驚恐,離奴也不太習慣。

    元曜勸白姬把紅櫻之珠拔了。

    白姬道︰“先忍耐一下,等找到兔子再拔吧。況且,也不知道能不能拔掉。”

    中午,胡十三郎來拜訪了。雖然身上有幾處抓傷,但是小紅狐狸還是很有精神,它端正地坐在白姬面前,禮貌地道︰“因為昨天突然受傷,某來遲了一天,真是十分抱歉。”

    說著,小狐狸剜了黑貓一眼,它昨天受傷是因為它們打架了。

    白姬笑道︰“十三郎能來就已經很好了。貨架上有菩提露,對外傷很好。離奴,去拿菩提露給十三郎。”

    黑貓很不樂意,但又不能違逆主人的話,它不高興地取來菩提露,沒好氣地放在胡十三郎跟前。

    小狐狸別過了頭,不去看黑貓。

    “多謝白姬。”

    白姬笑道︰“其實,除了做蜜餞,我還想請十三郎幫著照看縹緲閣幾天,以及捉一只白兔。”

    小狐狸的耳朵豎了起來,道︰“照看縹緲閣?捉白兔?”

    “沒錯。”白姬對小狐狸低聲說了幾句話。

    小狐狸神色嚴肅地點頭,道︰“某一定盡力而為,不負白姬所托。”

    冰輪東升,圓月如盤,長安城中清輝遍地。

    縹緲閣已經被紅櫻之珠徹底覆蓋,森森郁郁。

    因為沒有地方睡覺,小狐狸在回廊中用藤蔓做了一個吊床,它還細心地用鮮花做裝飾,十分漂亮。

    元曜誇獎小狐狸手巧,白姬誇獎小狐狸心細,小狐狸十分高興。

    黑貓見了,挖苦道︰“跟女人似的,也不嫌丟人。紅紅綠綠的,品味也俗氣。”

    小狐狸很生氣,但忍住了。

    “算了。元公子說,大丈夫應當心胸寬廣,某不和你這種小肚雞腸的人計較。”

    離奴十分生氣,想去撲咬小狐狸,但因為白姬在,它不敢放肆。它眼珠一轉,拿藤條做了一只小狐狸,用爪子撓它解氣。

    小狐狸見了,氣得臉色發綠。但想到離奴今晚就要出遠門,它忍下了這口氣。

    元曜望著浩渺的夜空,苦著臉道︰“白姬,小生有些害怕,能不能不去?”

    “不行。”白姬斬釘截鐵地笑道。

    鴕鳥坐在元曜旁邊,它“嗝啊——”地叫了一聲,用小腦袋蹭元曜的臉,似乎在安慰它不要擔心。

    元曜對鴕鳥道︰“你又不去天上,你不會明白小生的憂焚。”

    鴕鳥又“嗝啊——”一聲,似乎在反駁。

    白姬笑道︰“誰說它不去?它也會和我們一起去天上。如果沒有它,我們去不了白玉京。”

    元曜疑惑不解。

    白姬神秘一笑,也不為元曜解惑。

    子夜時分,圓月變得如透明一般虛幻。

    白姬從衣袖中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玉瓶,她打開瓶塞,對玉瓶中吹了一口氣。一道似有似無的煙從玉瓶中盤旋上升,直上夜空。

    元曜望著夜空,什麼也看不清。

    不過,似乎,只是似乎,圓月變得更虛渺了。一縷半透明的五色雲霧緩緩下降,落在縹緲閣的後院中。

    鴕鳥踱步到月光下,仰頭將五色雲霧吞入了口中。

    當五色雲霧都被吸入鴕鳥的腹中時,鴕鳥開始如仙鶴一般翩翩起舞。

    白姬將玉瓶收入衣袖中,笑眯眯地望著鴕鳥。

    元曜窘道︰“它居然還把自己當仙鶴。”

    白姬笑道︰“它本來就是仙鶴。不僅是仙鶴,它曾經還是天上的鶴仙。”

    隨著白姬的話音落下,一道五彩光芒閃過,肥笨的鴕鳥不見了,在鴕鳥翩翩起舞的地方,站著一只體型優美,羽毛潔白的仙鶴。

    仙鶴的頭頂有一點王冠般的赤色,它睜著靈動而水潤的眼楮注視著白姬和元曜,口吐人言︰“吾能恢復鶴仙之身,再上青天,實在很高興。”

    白姬笑道︰“這只是您的一次小劫數,已經度過了,就安然無事了。時間不早了,請鶴仙如約帶我們去白玉京。”

    仙鶴道︰“等吾召喚同伴。人間太險惡了,吾要將人間所有的鶴都帶上三十六重天。”

    白姬剛要阻止,仙鶴已經飛走了。

    元曜吃驚,道︰“白姬,這是怎麼回事?”

    白姬道︰“這只鴕鳥是天上的鶴仙,它因為喝醉酒,犯了天規,被仙人懲罰變成鴕鳥,來人間受劫。只有吃到月宮中的五彩雲,它才能恢復鶴仙之身。我和它定下了約定,我讓它吃到五彩雲,它帶我們去白玉京。”

    “啊,原來,它真的是仙鶴!”元曜舌撟不下。他想起眾人嘲笑鴕鳥,老翁抽打鴕鳥的情形,心中有些酸澀,沒有人相信它是仙鶴,也沒有人寬容地對待它,它在人間一定吃了很多苦,也一定對人間很失望。

    白姬憂愁地道︰“鶴仙如果真把鶴都帶去天上,人間就沒有鶴了。”

    約莫一炷香時間之後,遠方傳來“嗝啊——嗝啊——”的鶴鳴,一點一點白色的光芒在夜空中浮現,漸漸地擴大成一片。

    當白色光點接近縹緲閣時,元曜才看清那是成百上千只仙鶴。仙鶴們在縹緲閣上空盤旋,為首的一只正是鶴仙。

    “嗝啊——”鶴仙長鳴一聲,帶著幾只仙鶴飛落下地,其余的仙鶴仍在天空盤旋。

    鶴仙站在滿地蒼藤之中,對白姬道︰“去白玉京吧。”

    白姬對元曜笑道︰“軒之,準備去白玉京了喲。”

    元曜有些害怕,咽了一口唾沫,顫聲問道︰“怎麼去?”

    白姬笑道︰“騎鶴去。”

    白姬選了一只毛色雪白的仙鶴,騎在它的背上。仙鶴用頭蹭了蹭白姬的手,展翅飛向夜空。

    離奴挑了一只看上去很驕傲、很神氣的仙鶴,騎在它的背上,仙鶴不願意馱離奴,閉上眼楮,不肯展翅。離奴只好重新挑了一只眼神溫柔的仙鶴,這只仙鶴不介意馱離奴,它展開豐盈的翅膀,飛向夜空。

    元曜不知道挑選哪一只仙鶴好,正猶豫不決時,鶴仙走到元曜身邊,口吐人語︰“吾從不馱人,但你對吾有恩,吾願意破例馱你去白玉京。”

    元曜受寵若驚,道︰“這……這怎麼好意思勞駕鶴仙……”

    鶴仙溫和地道︰“吾被罰做鴕鳥的三百年里,你是唯一一個善良地對待吾的人類。吾願意馱你上天宮,請不要拒絕。”

    “那……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鶴仙。”元曜作了一揖,才騎上鶴仙。

    鶴仙展開雙翅,馱著小書生飛上夜空。

    “嗝啊——嗝啊——”鶴仙一聲嘹亮的長鳴,帶著成百上千只仙鶴一起在月光下飛翔。

    小狐狸坐在縹緲閣的院子里,仰頭望著白姬、元曜、離奴和仙鶴們漸漸飛遠,默默地祈禱他們一路平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6:38 PM

004 玉京

    月色明朗,夜雲縹緲。

    元曜騎在仙鶴背上,只覺得耳畔生風,他不敢低頭望下面,只好轉頭去看白姬。

    白姬穿著一襲廣袖白衫,月光盈袖,衣袂翻飛。她梳著雙環望仙髻,一縷鬢發在風中飄飛,拂過她俊美的臉龐。

    白姬側頭,見元曜目不轉楮地望著她,笑道︰“軒之在看什麼?”

    元曜臉一紅,道︰“你看上去真像是天上的神仙。”

    白姬撇嘴,道︰“我才不想做神仙。仙界的規矩太多了,不自在。”

    元曜好奇,道︰“世人都說‘自在如神仙’,仙界怎麼會有規矩?做神仙怎麼會不自在呢?”

    白姬道︰“無規矩不成方圓,仙界有一個‘界’字,自然也需要規矩來圈定這個‘界’。神仙聚居的地方,和人間也差不多。”

    鶴仙贊同地道︰“仙界的規矩確實太多了,一想起來就頭疼,一不注意就會犯戒。”

    這一路上,越來越多的仙鶴應鶴仙的召喚,從四面八方飛來,融入仙鶴群中。

    元曜有些擔心人間的仙鶴都會跟著鶴仙上天,一去不返。

    突然,東北方傳來一聲雄渾的獅吼︰“嗷嗚——”

    一只金色的狻猊踏雲而來,攔在白姬一行人前面,它雷聲道︰“姑姑,請帶佷兒一起去白玉京!佷兒非常擔心國師,坐立難安,沒辦法在人間等待。”

    白姬想了想,道︰“也好。萬一回不來了,人多一起玩葉子戲(1)也熱鬧。”

    元曜生氣地瞪著白姬,道︰“白姬,小生還想回人間!!”

    狻猊體型巨大,無法乘鶴,它只好化為人形。于是,白姬、元曜、離奴、獅火一起乘鶴飛上星空。

    長安城漸漸變小,星漢燦爛。

    仙鶴每穿過一層雲霄,元曜就覺得仿佛步入了另一個世界。

    月光更明亮,星河也越加絢爛。仙云浩瀚如海,云海中漂浮著一座又一座移動的仙島。不同的仙島上景色也不相同,有的是瓊樓玉宇的仙宮,有的是神秘清幽的琅嬛福地,有的是巍峨的浮屠寶剎,有的仙島上長著孕育日月的巨大扶桑樹,有的仙島上飛舞著浴火的鳳凰,有的仙島上盤桓著不知名的靈獸,還有的仙島上有火焰在水中燃燒。

    仙鶴越飛越高,在經過了雲海盡頭倒懸的瀑布之後,它們進入了第五界的玉清天。

    在玉清天中,日月同時掛在天上,星辰都在腳下,雲海瀑布倒懸著,雲海逆著瀑布倒流上天。

    元曜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他對離奴道︰“離奴老弟,你曾說日月星辰都在腳底下,瀑布倒著流,火在水中燒,你就和十三郎好好相處。現在,這些奇跡都在眼前,你該履行諾言,和十三郎好好相處了。”

    離奴也有些吃驚,道︰“想不到玉清天之中竟有這樣的奇景……”

    “離奴,你該和十三郎好好相處了吧?”白姬也笑道。

    離奴撓頭,望向了別處,道︰“等回去之後再說。”

    白姬一行人乘鶴而上,四周雲霧縹緲。

    白姬望著腳下的星海,笑道︰“軒之,景色這麼美,來做一首詩吧。”

    元曜戰戰兢兢地抱緊了鶴仙的脖子,不敢看下面,道︰“小生……沒心情作詩……”

    白姬思忖了一下,大聲吟道︰

    “三月夜安長,騎鶴游天上。

    瑤台仙山繞,蓬萊海中央。

    天街十二衢,星燈萬里光。

    玉殿堆煙霞,金梭引鳳凰……”

    元曜聽了,忍不住打斷白姬道︰“白姬,平仄不通。”

    “閉嘴。”白姬道。

    元曜吶吶地道︰“詩的內容也很假,天上哪里有街?明明是一片虛空。瑤台、蓬萊也沒見到,只看見一座座奇怪的浮島。”

    白姬笑道︰“軒之,做人要有想象力,不然會變得酸腐。”

    離奴笑道︰“書呆子一直就很酸腐。”

    “小生哪里酸腐了?!”元曜不高興地反駁。

    “從頭到腳都酸腐。”離奴斜眸道。

    “嘻嘻。”白姬詭笑。

    元曜還要反駁,狻猊打斷了眾人的爭吵,指著右前方道︰“姑姑,那里是不是白玉京?”

    浩瀚的星海中,有一座潔白如玉雕的浮島,四周有彩虹環繞。遠遠看去,浮島仿佛一顆耀眼的珍珠,光華輝夜。

    “是,那里是白玉京。”白姬笑道。

    鶴仙長鳴一聲,帶領仙鶴們飛向白玉京。

    “何人擅闖白玉京?!”突然,一只吉光獸踏雲飛奔而來,迎向眾仙鶴。

    吉光獸的肋下有一雙翅膀,四蹄之下有虛花綻放。

    吉光獸過處,鶴群紛紛散開。

    吉光獸停在白姬等人身前,俯視眾人。它看見鶴仙,奇道︰“鶴仙,你已經回天上了嗎?這些是什麼人?”

    鶴仙道︰“今晚剛回來。這是一些朋友。他們來白玉京找人。”

    吉光獸道︰“找人?白玉京可不是能夠隨意進出找人的地方。哦,難不成你們是來找那個偷吃天虛丹被東皇太一懲罰的光頭?”

    狻猊一聽,十分著急,道︰“國師怎麼了?他沒事吧?”

    吉光獸道︰“他被東皇太一懲罰種藥,每天輪流在火焰之淵中種智果,千年冰洞中種冰玉芽,血蟲壤中種蟲葵……受盡了苦楚,以一介凡人之軀,他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狻猊一聽,十分著急,嚎道︰“嗷嗚,苦命的國師!”

    白姬道︰“小吼,你冷靜一些。”

    白姬對吉光獸笑道︰“仙君可否通融一下,讓我們去白玉京見一見光臧國師?我們千里迢迢從人間而來,實在不容易。”

    吉光獸半睨著琥珀色的眼眸,冷傲地道︰“不行。白玉京是東皇太一的神府。除了東皇太一邀請的客人,誰都不可以擅入。”

    吉光獸望了一眼元曜,神色更倨傲了,道︰“怎麼還混入了一個卑微的凡人……”

    元曜有些害怕吉光獸,不敢還口。

    離奴不高興了,它倏地跳到吉光獸的身上,拔了一把吉光獸的毛,塞進它的嘴里,道︰“凡人怎麼啦?不要以為你是神仙,就可以瞧不起書呆子!”

    吉光痛得流淚,十分狼狽。

    “哈哈。”鶴仙大笑。

    “嘻嘻。”白姬掩唇詭笑。

    元曜哭笑不得。不過,他很感激離奴為他說話。

    一名廣袖舒袍的清雅男子從白玉京出來,乘雲而至,喝道︰“何人在白玉京外吵鬧放肆?”

    看見這位神仙,元曜不禁眼前一亮,但見他青發雪顏,氣度不凡,隨風翻飛的衣袂飄逸如雲。

    吉光獸看見神仙,如同看見了救命的稻草,道︰“雲中君!這些人太放肆太無禮了——”

    原來,是雲中君。

    元曜痴痴地看著雲中君,十分仰慕他的風姿。

    雲中君淡淡地掃了一眾不速之客一眼,他的目光停在了白姬身上。

    “白玉京一向沒有不邀之客,今天倒是很意外,連天龍之王都來了。”

    天龍之王?白姬是天龍部族的王?元曜吃驚。

    白姬笑道︰“早就不是王了。現在,只是一個在人間收集因果的商人。”

    白姬以前還真是天龍之王?怎麼沒聽她提起過?這條狡詐、貪財、吝嗇、又惡趣味的龍妖怎麼可能是一個部族的王?!元曜吃驚地張大了嘴,不可置信。

    雲中君也笑道︰“龍王收了幾千年的因果,還沒有成佛嗎?”

    白姬苦笑搖頭,道︰“前路還很漫長,看不到盡頭的佛光。”

    雲中君淡淡一笑,道︰“不如,放棄成佛,繼續回龍族做龍王?”

    “回不去了。”白姬笑道,她的笑容十分空洞。

    雲中君話鋒一轉,道︰“龍王今天怎麼有空來白玉京?”

    白姬笑道︰“不瞞雲中君,我是為了光臧國師而來。不知道他犯了什麼事,東皇太一要將他扣留在白玉京中?”

    雲中君望著白姬,嘴角浮起一抹笑,似乎在不動聲色地盤算著什麼。

    一會兒之後,雲中君才開口,但卻沒有回答白姬的問題︰“今天破例一次,讓你們進入白玉京。”

    雲中君對著星空拂手,五彩祥雲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形成了一座弓形雲橋。雲橋從白姬等人的腳下延伸開去,一直通向白玉京。

    白姬從仙鶴背上下來,踏上雲橋。

    離奴、狻猊也依次踏上雲橋。

    元曜見了,也從鶴仙背上下來,踏上雲橋。誰知,元曜的腳落地時,卻倏地穿透雲橋,整個人從雲中掉了下去。

    白姬眼疾手快,拉住了元曜的手。

    元曜懸吊在半空中,冷汗如雨,牙齒打顫。

    鶴仙俯沖而下,又將小書生馱在背上,來到了雲中君面前。

    “原來,還有一個凡人。”雲中君笑了笑,他伸手撫摸元曜的頭頂。

    一縷五色祥雲從元曜的頭頂沒入了他的身體,他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身輕如燕。

    “好了。你現在可以乘雲了。”雲中君對元曜道。

    元曜小心翼翼地從鶴仙背上下來,踏上雲橋。

    這一次,小書生走在雲橋上,如履平地。

    元曜十分高興,對雲中君作了一揖,道︰“多謝雲中君。”

    白姬不高興地道︰“軒之只謝他,不謝我嗎?剛才,如果不是我拉住軒之,軒之早就摔下去了。”

    元曜又向白姬作了一揖︰“也多謝白姬。”

    白姬笑眯眯地道︰“軒之不必客氣。救你一命的報酬,我會從你的工錢里扣。”

    元曜嘴角抽搐。

    白姬、元曜、離奴、狻猊跟著雲中君進入白玉京,鶴仙和仙鶴們在雲海中飛舞徘徊。

    白玉京一共有五城十二樓,宮殿樓閣氣勢恢宏,巍峨華美,一眼望不到盡頭。

    仙山中的泉水匯聚成一片湖泊,匹練飛光,倒瀉一百零八輪明月。這一百零八輪明月不是在天上,而是在水中。淡藍色的水光中有月華綻放,美如夢幻。

    元曜走過浮橋時,驚嘆不已。

    離奴趁雲中君不注意,迅速地從水中撈起一輪明月,哧溜一聲吸入嘴里,吞下了肚子。

    元曜張大了嘴,這水中的月亮能撈起來?還能吃?!

    離奴還想撈第二個月亮吃時,白姬輕輕地敲了一下它的頭,以眼神示意它不要貪吃,再偷吃一個月亮,恐怕就會被雲中君察覺了。

    雲中君回頭對白姬道︰“龍王上次來白玉京做客,是六千年前吧?”

    白姬笑道︰“好像是。六千年的歲月,足以讓滄海變桑田,但白玉京似乎沒有什麼變化,還和以前一樣。”

    雲中君笑道︰“對神來說,歲月是靜止的,不知道該覺得幸運,還是悲哀。”

    元曜覺得白姬和雲中君的對話很深奧,也很令人悵然。

    白姬問雲中君道︰“您是帶我們去拜見東皇太一嗎?”

    雲中君道︰“東皇太一心情不好,在靜坐冥想,不見外人。你們是為了光臧而來,我就先帶你們去見光臧。”

    “也好。”白姬道。

    白姬問雲中君道︰“東皇太一為什麼心情不佳?光臧國師又為什麼會被留在白玉京?”

    雲中君嘆了一口氣,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東皇太一誕辰那一天,他和雲中君一起巡視人間,見光臧正誠心祭拜他,一時興起,派雲中君邀請光臧夜游白玉京。光臧受寵若驚,跟隨仙人來到了白玉京。

    光臧並非凡俗之輩,只是對長生的事情太過貪執,他在宴會中請求東皇太一傳授他長生之術,東皇太一看出光臧和長生沒有機緣,婉拒了他。

    光臧不死心,以醉酒為借口離席,潛入東皇太一收藏丹藥的天一閣,準備偷取長生之藥。東皇太一和雲中君察覺不對勁,趕到天一閣時,光臧已經吃下了三枚天虛丹。天虛丹是東皇太一為太上老君準備的賀壽之禮,煉制得非常辛苦,而且只有三枚。

    東皇太一勃然大怒,把光臧扣留在白玉京,不許他回人間。

    白姬、元曜、離奴、狻猊冷汗,這光臧實在太糊涂和大膽了,竟然在神仙面前做出偷藥這麼無禮的事情。

    白姬轉身︰“回去吧。光臧國師被困在白玉京也是自作自受,沒必要管他了。”

    離奴也轉身︰“牛鼻子的行為太丟人了,爺不屑管他。”

    元曜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麼辦好。

    狻猊見狀,張口咬住白姬的裙裾,耷拉著耳朵,道︰“國師一定是一時糊涂,才做了錯事。姑姑,都走到這里來了,您不能不管他啊!”

    雲中君露出狡黠的神色,也笑著勸白姬︰“正如狻猊所言,都走到這里了,去見一見也無妨。”

    狻猊可憐兮兮地望著白姬,懇求道︰“姑姑,去見一見國師吧。”

    白姬不為所動,道︰“小吼,你撒嬌也沒有用。”

    元曜不動聲色地道︰“白姬,八卦樓下,光臧國師最珍貴的寶物。”

    狻猊承諾過,白姬幫它找回光臧,他就把光臧埋在八卦樓下的最珍貴的寶物挖出來做報酬。

    貪財的龍妖聽見寶物,眼中精光一閃,又轉過了身,跟上雲中君的步伐︰“去見一見國師也無妨。”

    元曜笑了。他實在是太了解這條龍妖貪財的心性了。

    雲中君領眾人來到一片雲霧繚繞的花圃中,光臧正精赤著上身用花鋤翻赤色的土壤。他形銷骨立,精神萎靡,渾身都是火燒的傷痕,雙手和雙腳還戴著鐵鐐。他已經不再是白玉京的客人,而變成了白玉京的囚徒。

    狻猊看見光臧淒慘的模樣,眼淚如雨,它哽咽地呼喚道︰“國師……”

    光臧聞喚,猛然回頭,他渾濁而絕望的雙眸在看清狻猊、白姬、元曜、離奴的剎那,煥發出了希望的光彩,涌出了熱淚。

    血紅色的土壤根本不是土壤,而是許多細小的蟲子。光臧奔向狻猊時,他赤著雙腳疾走,驚擾了蟲群,蟲子紛紛噬咬他的腳。

    光臧的雙腳血肉模糊,幾乎可以看見白骨。他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冷汗滑落蒼白而消瘦的臉龐。

    元曜倒抽一口涼氣,不寒而栗。

    狻猊哽咽,與光臧抱頭痛哭。

    “國師,你受苦了……”

    光臧流淚︰“這蟲壤還算好的。在火焰之淵中種智果,熾熱難忍,血肉都會燒焦。在千年冰洞中種冰玉芽,冷得人實在受不了。”

    狻猊哭道︰“可憐的國師……”

    元曜心中涌起一陣憐憫之情。看來,光臧在白玉京吃了不少苦頭。

    雲中君冷冷地望了光臧一眼,道︰“眼看太上老君誕辰臨近,天虛丹卻沒有了,東皇太一非常焦慮,愁眉不展。再煉三枚天虛丹不是難事,只是天虛丹中有幾味藥材十分珍奇,白玉京中沒有了。光臧吃掉了天虛丹,只有讓他種了。什麼時候種出藥材來,什麼時候讓他回人間。”

    白姬挑眉,道︰“那他恐怕永遠也回不了人間了。”

    雲中君笑了︰“這就是我請龍王進入白玉京的原因了。”

    “什麼意思?”白姬睨目望著雲中君。

    雲中君道︰“白玉京中缺少的幾味藥材,別的神仙應該有。龍王神通廣大,你去找齊幾味藥材,光臧就可以回人間去。”

    白姬皺眉,道︰“您和東皇太一為什麼不自己去?”

    雲中君嘆了一口氣,道︰“東皇太一是遠古的神,心性淡泊,喜愛幽靜,很少和別的神仙來往。”

    白姬不答應︰“我也不認識各路神仙。”

    光臧流淚道︰“龍妖,你不能見死不救……”

    白姬冷笑道︰“國師唯一自救的方法,就是把三枚天虛丹吐出來。”

    光臧悔恨地道︰“吃下去的東西哪里還吐得出來?本國師真是悔不當初!”

    元曜覺得光臧是真心在悔恨,心中不忍,勸白姬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光臧國師已經知錯了,你要是有辦法幫他,就盡量幫幫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光臧抹淚,道︰“龍妖,你我一直是敵人,本國師以前還試圖封印你,如今也沒有顏面要求你必須幫本國師。只是,本國師曾經封印了一些危害人間的邪惡妖怪,如果本國師長久不回去,封印會松動。這些戾妖邪鬼十分可怕,一旦沖破封印,長安必有禍亂,到時候會有很多人和非人遭殃。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縹緲閣也必定會受到牽連。看在長安城的安寧的份上,請你幫本國師一把,讓本國師離開白玉京,回人間去。”

    狻猊也道︰“姑姑,你就幫一幫國師吧。”

    白姬望著光臧,明白他所言非假。但是,她還是沒有表示要幫他。

    雲中君見了,笑道︰“如果龍王找齊了藥材,東皇太一會有謝禮相贈。”

    “什麼謝禮?”白姬望向雲中君。

    “一瓶春、色。”雲中君道。

    白姬想了想,道︰“再加十個水月之精。”

    “五個。”雲中君笑道。

    “九個。”白姬笑道。

    “六個。”雲中君道。

    “八個。”白姬道。

    “七個。”雲中君道。

    “成交。”白姬笑咪咪地道。

    見白姬答應去找藥材,光臧如釋重負,熱淚長流。

    白姬對光臧道︰“國師不要高興得太早了,能不能找齊藥材,還得靠運氣。”

    光臧道︰“本國師相信你。”

    “事不宜遲,我和軒之、離奴去找藥材。小吼,你留在白玉京。”

    狻猊道︰“佷兒也要跟姑姑一起去。”

    白姬道︰“人多反而礙事,你還是留下來替國師翻土吧。”

    “好吧。”狻猊道。

    雲中君將煉制天虛丹所缺的藥材告訴了白姬,道︰“一共缺四味藥材︰智果,蟲葵,冰玉芽,鳳凰羽。祝你們好運。”

    注釋︰(1)葉子戲︰一種古代的紙牌游戲,有四十張牌,分為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種花色,後來演變為麻將。據說,發明葉子戲的是唐代著名天文學家僧一行。

    (2)吉光︰古代神話中的神獸,它的毛皮做成的裘衣,入水數日不沉,入火不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6:46 PM

本帖最後由 小小茅 於 2017-11-27 06:49 PM 編輯

005 月宮

    白姬、元曜、離奴離開白玉京,在云橋上騎鶴而上,又回到了星空中。

    元曜望著浩瀚的星海,問道:“白姬,我們去哪里找藥材?”

    白姬陷入了沉吟。

    離奴出主意道:“太上老君愛煉丹,兜率宮的藥材最多,不如去兜率宮?”

    白姬搖頭,道:“太上老君一向小氣,我們又和他不熟,即使有藥材,他也一定不會給。”

    離奴道:“那就去偷偷地拿?反正兜率宮藥材多,他未必會察覺少了几味藥材。”

    白姬摸了摸下巴,想了一會儿,道:“這個主意不好。”

    元曜同意白姬的話,道:“偷盜不是正人君子所為。”

    白姬道:“君子不君子倒是小事,只是万一被抓住了,以太上老君瘋狂的惡趣味,我們大概會被丟進丹爐里煉成龍丹,貓丹和人丹。”

    元曜道:“君子不君子,是很重要的事情。”

    離奴嚎道:“喵!太可怕了,離奴不要變貓丹!”

    “所以,還是不要在仙界打歪門邪道的主意為妙。”白姬正色道。

    元曜、離奴點頭。

    過了一會儿,白姬開口道:“有了!月宮中也有不少藥材,我們去月宮吧。”

    仙鶴飛向月宮,如一道道白色的流星。

    月宮又名蟾宮,是上界神仙為嫦娥建造的一座宮殿。這座宮殿是由一只具有靈性的蟾蜍幻化而成,所以又稱作蟾宮。

    月宮規模浩大,宮室綿延,一共由一宮,二館,三亭,四台,五殿(1)組成。宮殿群中還有一個園林,園林中有一個壇,叫月壇。月壇附近有一口井,叫琉璃井。琉璃井可以和四海龍宮、太虛幻境、蓬萊、昆侖山、南海等仙界相通。

    仙鶴馱著白姬一行人在月宮上空徘徊,最后停在廣寒宮前面的廣場上。

    元曜站在廣寒宮前,仿佛踏入了一片月光之海,華美的宮室淨澈如琉璃,寂靜無人的廣場上落滿了木樨花。

    不遠處,一棵五百丈高的木樨樹下,有一名大胡子仙人正揮舞著斧頭砍樹,可是無論他怎麼努力,也砍不斷木樨樹。因為上一斧頭在樹杆上砍下的缺口,在揮下下一斧頭時,就會完好如初。

    元曜猜測,這位大胡子仙人應該就是傳說中在月宮中砍桂樹的吳剛。

    吳剛看了白姬一行人一眼,沒有理會,繼續砍自己的樹。

    一名風華絕代的仙女從廣寒宮中走出來,俯視玉階下的來客。她穿著一身玉青色的云紋羅裙,挽著長長地拖曳在地上的月光色披帛。她的容顏十分美麗,一雙清靈的眸子比月色更美,她的蛾眉間有一縷寂寥的哀愁,那是歲月沉澱的神秘感傷。

    元曜有些看痴了。這位仙子的美麗令皓潔的月華都黯然失色。

    白姬行了一禮,笑道:“拜見嫦娥仙子。”

    嫦娥有些意外,“龍王?你怎麼來廣寒宮了?難道,玉兔已經找到了嗎?”

    白姬道:“玉兔的事情,我已經盡力了,但暫時還沒有消息。請耐心再等几天,我一定會找到它,將它送來月宮。這次我來月宮,是有一件事情想請嫦娥仙子幫忙。”

    “什麼事?”嫦娥問道。

    “我在為東皇太一尋找四味藥材。”

    “哪四味藥材?”

    “智果,蟲葵,冰玉芽,鳳凰羽。”

    嫦娥道:“智果,蟲葵,冰玉芽,這三味藥材月宮中倒是有。鳳凰羽沒有。”

    白姬道:“如此,請嫦娥仙子賜三味藥材。”

    嫦娥想了想,笑道:“我可以給你藥材,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們先跟我來。”嫦娥笑道。

    白姬、元曜、離奴拾階而上,來到了嫦娥身邊。嫦娥帶著三人穿過廣寒宮,走進園林中,來到了藏儲奇花異藥的百花館。

    百花館中放著許多木架,木架子上擺放著各種藥材,藥材種類繁多,雜亂無序。看來,似乎很久沒有人來收拾分類了。

    百花館外靠近琉璃井,琉璃井邊有一片藥圃,藥圃中種植著仙草瓊花,異香扑鼻。

    元曜在花草間看見了一小片紅櫻之珠。

    琉璃井邊凌亂地放著一些大小不一的搗藥器具,有蓮花形的搗藥罐、荷葉形的搗藥盅,白玉石杵,紫石石杵……但是,搗藥器具上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灰,看來很久沒有人搗藥了。

    嫦娥嘆了一口氣,對白姬道:“自從玉兔跑了之后,沒有人采藥、搗藥,這百花館就亂得一塌糊涂。我急需要一個搗藥人。我給你智果,蟲葵,冰玉芽,你給我一個搗藥人。——這就是我的條件。”

    “這好辦。”白姬笑了,她指著元曜和離奴道:“您隨意挑一個留下來搗藥,玉兔找回之后,再還給我。”

    嫦娥高興地道:“哎呀,這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嫦娥先湊近元曜,仔細地打量他,又讓他伸出雙手,露出胳膊,看他有沒有力氣搗藥。因為嫦娥靠的太近,小書生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白姬掩唇而笑。

    嫦娥不太滿意小書生,道:“這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恐怕不能搗藥……”

    白姬笑道:“搗藥可以慢慢練習,軒之很想留下來,他一直很仰慕嫦娥仙子,這次也是聽說可以看見您,才肯來天上呢。”

    “欸?!”嫦娥有些吃驚。

    “沒有的事!”元曜大窘,恨不得拿一根針把白姬的嘴縫上。

    嫦娥以袖掩面,笑道:“君之仰慕,感恩于心。可是,我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個仰慕的人,而是一個搗藥人。”

    元曜作了一揖,道:“小生對嫦娥仙子的仰慕,是出于對神仙的景仰,對古老傳說的神往,絕無不敬之意。請不要聽白姬胡說。”

    嫦娥掩唇而笑,“你真有意思。”

    元曜手足無措。

    “嘻嘻。”白姬詭笑。

    元曜面紅耳赤,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嫦娥來到離奴面前,伸手拎起黑貓,看了看它的爪子。看著小黑貓,她想起了自己的玉兔,陷入了悲傷之中。過了一會儿,她才道:“嗯,就這只小黑貓吧。”

    離奴淚奔,“主人,搗藥肯定很辛苦,所以兔子才跑了,離奴不願意留下搗藥。”

    白姬哄道:“離奴,你就留下來辛苦几天,等玉兔找到了,我馬上換你回去。等你回去了,我一定給你漲工錢。”

    離奴還是不願意。

    白姬道:“每個月再多加兩包香魚干。”

    離奴問道:“大包還是小包?”

    白姬咬牙道:“大包。”

    離奴同意了。

    嫦娥從百花館中找出了智果,蟲葵,冰玉芽,拿一塊月光織成的輕紗將藥材包好,遞給白姬。

    白姬道謝之后,告辭離開了。

    離奴依依不舍地送白姬、元曜到廣寒宮外,它流淚囑咐道:“主人,你要早些找到兔子,換離奴回去。”

    “放心吧。一找到玉兔,我就來月宮換你回去。”白姬道。

    離奴和白姬、元曜揮淚而別。

    白姬、元曜乘鶴上天,又回到了星空中。

    “現在,只差鳳凰羽了。我們去鳳凰聚居的火焰島吧。”白姬對鶴仙道。

    “嗝啊——”鶴仙一聲長吟,仙鶴們回旋出一個弧度,轉向東北方,朝火焰島飛去。

    火焰島懸浮在星空之中,這里是鳳凰涅盤之地,被火焰包圍著,赤炎如織。透過一團團火焰,可以隱約看見仙山和湖泊。

    白姬遞給元曜一件東西,“軒之,你拿著這個。”

    元曜接過,低頭一看,是一片扇貝狀的半透明琉璃。琉璃十分輕薄,几乎沒有重量,泛著七色彩光,十分漂亮。

    “這是什麼?”元曜不解地問道。

    “這是我的鱗甲。”白姬笑道。

    元曜嘴角抽搐,“你給小生龍鱗干什麼……”

    “鳳凰涅盤之火會焚盡人間的一切。軒之是凡人,會被鳳凰之火燒成灰燼,拿著我的鱗甲,就不會被火焰灼傷。記住,不能放手喲。”

    “原來是這樣。小生明白了。”

    仙鶴俯衝而下,穿過層層火焰,停在了火焰島上。

    鳳凰一族在火焰島上生息,涅盤。

    火焰島上滿布奇山異石,也有河流瀑布,金紅色的火焰在水中燃燒,看上去像是水中盛開的花朵。一棵十分茂盛的千年梧桐生長在島中央,几乎覆蓋了三分之一的島嶼。元曜握著冰涼的龍鱗,雖然周圍都是火焰,但絲毫沒有感受到灼熱。

    白姬站在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上,手搭涼棚,四處張望:“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撿到几根鳳凰羽毛。”

    元曜望著滿島的烈焰,苦著臉道:“上哪儿去撿?撿不到怎麼辦?”

    白姬道:“撿不到的話,就只能去找鳳王凰后了。”

    “鳳王凰后?”

    “是啊,凰后倒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但鳳王就是一個難纏的家伙了。”白姬有些發愁。

    “難纏的家伙……”一個憤怒的聲音從白姬、元曜的身后傳來,驚如雷霆。

    元曜回頭一看,是一只体型優美,文彩輝煌的鳳。它的頭像錦雞、身形如鴛鴦,有鵬鳥的翅膀,仙鶴的長腿,孔雀的尾羽。

    鳳倨傲而生氣地道:“龍王,你竟然在我的地盤說我的壞話?!”

    白姬理虧,笑道:“鳳王還是這麼精神抖擻,威風神氣,不愧是百鳥之王。”

    鳳挖苦道:“那是自然。我已羽化成仙,不像龍王你這麼落魄,一直流浪人間,徘徊妖道,還套著一個愚蠢的人類皮囊。”

    白姬也不生氣,笑道:“早就不是龍王了。我也已經習慣這人類的皮囊了。”

    “哼!”鳳不屑地冷哼道:“龍王今天來火焰島干什麼?”

    白姬笑道:“一來,是瞻仰鳳王的風采。二來,是來求鳳王凰后賜几支鳳凰羽毛。”

    鳳道:“不給。”

    白姬笑道:“請鳳王通融一下,我需要鳳凰羽去救一位被扣押在白玉京的朋友。”

    元曜也懇求道:“請鳳王大發慈悲,我們確實需要鳳凰羽救光臧國師。”

    鳳以長喙梳理美麗的尾羽,道:“不給。”

    白姬的笑容開始變得陰森。

    鶴仙也開口勸道:“鳳王,這火焰島上散落了不少鳳凰羽,給他們几支又何妨。”

    鳳冷傲而憤怒地道:“如果是別人來要,我也就給了。但是,這條天龍來要,我偏不給。我討厭龍!非常討厭!!鳳明明比龍更美麗,更吉祥,那些愚蠢的人類每次說起時,總是把龍排在鳳的前面。龍鳳,龍鳳,太可氣了!太憋屈了!明明應該是‘鳳龍’才對!!!”

    元曜冷汗。這鳳王都成仙了,居然還對排名這種事情心懷如此深重的執念。

    白姬陰森一笑,道:“鳳王不愛聽‘龍鳳’,那我就滿足鳳王的心願,讓您再也不會聽到。”

    “嗯?”鳳不明白白姬的話。

    白姬倏然化作一條巨大的白龍,白龍身体如靈蛇,犄角如珊瑚,利爪如鐮刀,須鬣如槍戟,渾身交織著冰藍色火焰,威猛而美麗。

    白龍仰天長嘯一聲,俯視著鳳:“把你吃了,你就永遠聽不到了。”

    “好大的膽子!”鳳大怒,它金紅色的羽毛紛紛張開,刀鋒般的爪子戟張,寒光凜冽。

    鳳展翅衝向白龍,白龍咆哮一聲,與鳳激戰在一起。龍鳳際會,火云翻涌,戰圈之中不時發出“轟隆隆——”的雷鳴。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元曜和鶴仙除了張大嘴巴看著龍鳳在半空中激斗,不知道該做什麼。因為火云狂卷翻滾,遮蔽了視線,他們除了偶爾瞥見白龍、金鳳在云霧中一閃而過的影子之外,其它的什麼也看不見。

    元曜心中發苦,他既擔心白姬被鳳王傷到,又擔心鳳王被白姬吃掉,他想阻止龍鳳相斗,但又沒有辦法,只能干著急。

    忽然,半空中響起一個霹靂,一道金色如流星般滑落。

    鳳從天而降,重重地摔倒在一塊岩石上,岩石迸裂,火焰紛飛。

    鳳被摔得羽毛零落,它悲鳴一聲,想要振翅飛起,但是白龍咆哮而至,用爪子按住了鳳的脖子,將它釘死在地上,無法動彈。

    鳳拼命掙扎,白龍的爪子如同鐵鉗一般,讓它無法動彈。白龍金眸灼灼,仰天長嘯,天邊驚雷陣陣。

    被龍的氣勢所懾,鳳放棄了掙扎,它垂下了頭,十分沮喪。它好像明白為什麼世人總是說‘龍鳳’,而不是‘鳳龍’了。一開始,它就錯了。這條天龍即使流落人間,一心向佛,它本質上還是曾經那個讓四海六界風云色變的天龍之王。

    白龍張開巨口,似乎想一口將鳳吞入腹中。

    鳳十分恐懼,但是出于身為百鳥之王的自尊與驕傲,又不能開口求饒。

    元曜嚇得要死,鳳王好歹也是神,万一白姬真的把它吃了,可就有大麻煩了。

    元曜正要阻止白龍時,白龍卻道:“嘁!和軒之一樣瘦,不好吃!”

    “你這是什麼話?!”元曜生氣地吼道。

    白龍左爪拽起鳳,右爪從鳳王身上生生地扯下了一大把艷麗的尾羽。

    “啊啊——啊啊啊——”鳳王凄厲地慘叫。

    白龍揮爪,將鳳王扔進了山岩下的湖泊中。

    “啊啊——”鳳王哀嚎一聲,摔下了山岩。

    “扑通——”一聲響過,鳳王掉進了湖水中。

    白龍變回了白姬的模樣,她抓著一把剛拔下的鳳凰羽毛,笑眯眯地對站在不遠處的元曜和鶴仙道:“這一把鳳凰羽應該夠了。”

    元曜、鶴仙冷汗如雨。鳳王在和白龍激斗時,羽毛就掉了不少,現在又被拔掉了一把,它……它還有羽毛嗎?

    元曜擦汗:“太可憐了……”

    鶴仙擦汗:“太可怕了……”

    白姬、元曜騎上仙鶴,離開了火焰島。

    乘鶴飛上半空時,白姬笑著對泡在湖水中的鳳王揮手:“多謝鳳王慷慨地贈送羽毛,再見啦。”

    鳳氣得渾身發抖,它仰天咆哮道:“我討厭龍!太討厭龍了!在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龍了!!!”

    注釋:(1)一宮:即廣寒宮;二館:天籟館、百花館;三亭:望鄉亭、凌云亭、會仙亭;四台:青龍台、朱雀台、白虎台、玄武台;五殿:太和殿、文華殿、長生殿、觀音殿、清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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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6:50 PM

006 東皇

    仙鶴馱著白姬、元曜在星海中跋涉,又回到了白玉京。

    云中君來到云橋上,迎接白姬一行人。他笑道:“不愧是龍王,辦事很有效率。”

    白姬笑道:“高效率做事,一向是我的習慣。”

    元曜冷汗,這條懶散到無可救藥的龍妖它怎麼說謊都不臉紅?!!

    白姬將智果,蟲葵,冰玉芽,鳳凰羽呈給云中君,云中君十分滿意:“東皇太一一定會很高興。”

    白姬道:“那麼,請兌現諾言,讓光臧國師回人間。”

    云中君正要答話,一名白衣仙童翩然而至,他垂首道:“聽說龍王來了,東皇太一請龍王去望春台宴飲。”

    云中君對白姬笑道:“東皇太一一定是想感謝龍王。請不要推辭。”

    白姬沒有推辭,笑道:“東皇太一太客氣了。”

    云中君、白姬、元曜走過浮橋,穿越重重華美的宮殿,來到了望春台。望春台上春色無邊,杏花鬧,桃花夭,海棠紅姿嬌。東皇太一端坐在東方,身形十分高大,一身華服金光燦爛。

    元曜偷偷望向東皇太一,不由得嚇了一跳。東皇太一長著一顆鳥頭,鷹一樣的鼻子十分可怕,藍色的眼眸中透出一股不怒而威的凜然。

    云中君走向東皇太一,站在他的身邊,對他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白姬向東皇太一行了一禮,“龍祀人拜見東皇。”

    元曜也急忙行了一禮。

    東皇太一抬手,望了云中君一眼。

    云中君會意,笑道:“東皇太一說,請龍王和人間貴客入座。龍王尋藥艱辛,故而准備了一些簡陋的果酒慰勞,請不要嫌棄。”

    “多謝東皇。”白姬笑道。

    白姬、元曜在下首落座。

    四名樂師在桃花樹下奏樂,一個彈奏八琅之璈,一個吹奏云和之笙,一個擊奏昆庭之金,一個拍打湘陰之磬。仙樂輕靈而柔和,令人心曠神怡。

    不一會儿,有白衣仙童端來仙酒和果盤,分別擺在白姬、元曜面前。

    元曜低頭一看,果盤十分簡陋,就只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青桃子,兩枚烏紫色的小棗。水酒也只有一杯,微綠色的酒液中浮著三枚白蓮。

    元曜以為會有更豐盛的食物送來,可等了半天,並沒有動靜。他這才明白,這一桃兩棗儿就是神仙宴的全部了。他暗暗覺得東皇太一未免太小氣了。

    元曜拿起桃子,咬了一小口。桃子沒有什麼甜味,還有一絲酸苦,還不如縹緲閣的桃樹上結的桃子香甜多汁。元曜默默地放下桃子,不想再吃了。他又嘗了一個棗,太過甜膩了,還帶著一股奇怪的藥味。

    元曜又喝了一口蓮子酒,十分清香,很好喝。

    元曜一邊喝酒,一邊聽仙樂,心情很愉悅。

    白姬不動聲色地把桃子、棗都吃光了,又笑著向東皇太一討要:“剛才跋涉了許久,肚子有些飢餓,一個青鸞子不夠吃,請東皇再賜我几個果腹。”

    東皇太一尚未說話,云中君已經陰森地笑道:“不要得寸進尺。這青鸞之桃比西王母的蟠桃還珍貴,一般的神仙都不得吃,白玉京一共也才十個。”

    “哈哈。”白姬打了一個哈哈,不再討要了。

    元曜見了,道:“白姬,小生這儿還有,你如果不嫌棄小生咬過一口,就拿去吃吧。”

    “既然軒之不喜歡,那我就替軒之吃了吧。”白姬毫不介意,拿起元曜吃過的桃子,几口就吃下了肚子。

    不知道為什麼,元曜的臉紅了。

    東皇太一對云中君耳語了几句,云中君傳達了東皇太一的意思,“龍王找來了藥材,東皇太一愁悶的心情得到緩解,他十分感謝。為了表達謝意,他想獻唱一首歌。”

    白姬驀地僵住了。過了一會儿,她才笑著推辭,“東皇的歌聲美如天籟,我只是下界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妖,不敢聆聽仙音,聽了恐折壽。”

    東皇太一對云中君耳語了几句,云中君道:“東皇太一說,沒有關系,他很想唱歌。”

    白姬還想推辭,云中君道:“再推辭的話,東皇太一會不高興,如果讓東皇太一不高興了,那一瓶春色可就沒有了。”

    白姬頹然,“那麼,請唱吧。”

    元曜感到很奇怪,白姬為什麼不願意聽東皇太一唱歌?從剛才起,東皇太一就只和云中君低聲說話,不知道他的聲音是怎樣的?

    東皇太一站起身,開始引吭高歌。東皇太一一出聲,元曜就打了一個激靈,一股寒氣從他的耳朵開始蔓延向全身。

    東皇太一五音不全,聲如裂帛。他發出鳥一般的嘶鳴,聲音時高時低,雖然有韻律節奏,但卻不知道在唱什麼。他的聲音最高處像是女子在凄厲地哀嚎,而聲音最低處又像是誰的指甲在鐵門上來回地刮。

    元曜頭皮發麻,心中十分難受。他很想立刻堵上耳朵,但是又怕堵上耳朵不禮貌,會得罪神仙,只好默默地忍耐著。

    東皇太一忘情地高歌,望春台上的桃花,杏花,海棠開始在歌聲中凋零,樂師們手中的樂器紛紛破裂,他們雙眼翻白,一個接一個地暈了過去。

    白姬强撐著聽著,她的嘴角微微抽搐,緩緩蜿蜒下一道嫣紅。

    云中君卻十分欣賞東皇太一的歌聲,他陶醉地聽著,極為享受。

    東皇太一見云中君在痴迷地聆聽,心中十分高興,他唱得更歡快了。一首歌唱完之后,馬上又唱下一首,沒有停止的意思。東皇太一與云中君對望著,一個陶醉地唱,一個陶醉地聽,仿佛周圍正在遭受歌聲的痛苦折磨的人都不存在。

    元曜十分難受,胸口很沉悶,腦袋中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螞蟻在蠕蠕爬動,噬咬著他的腦髓。他顧不了許多了,想抬手捂住耳朵,但是此時雙手已經沒有了力氣。他想對白姬說他受不了了,但轉頭一看,白姬的情況比他還糟糕。她的臉色煞白,不僅嘴角流血,連雙眼中也開始流下了血淚。

    “砰——”木案上的酒杯突然被東皇太一的歌聲爆裂。

    元曜再也受不了了,他慘叫一聲,暈死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元曜緩緩醒來,一條浩瀚的星河倒映入他的眼簾,耳邊有微風拂過,周圍十分安靜。他側頭一看,對上了一雙比星辰更明亮的眼眸。

    白姬笑道:“哎呀,軒之,你終于醒了。”

    元曜這才發現,白姬側身坐著,他正枕在白姬的腿上。

    元曜面紅耳赤,急忙坐起身來,他的動作很大,地面突然搖晃起來,他從地面滑落下去。

    白姬伸手,抓住了元曜的胳膊,元曜才穩住身形。

    前方傳來光臧的聲音,“不要亂動!不然,星浮槎會翻倒,大家都會掉下去!”

    后方傳來狻猊的聲音,“國師,我已經掉下去了!姑姑,快來拉我一把!”

    白姬急忙到后面去拉只剩兩只前爪扣在星浮槎上的狻猊。白姬將狻猊拉上來之后,回到元曜身邊,盤腿坐下。

    元曜這才發現,他們置身在一個很大的竹筏一樣的東西上,竹筏浮游在星海之中,云霧縹緲。光臧在前面划槳,狻猊在后面划槳,白姬和他坐在星浮槎中央。

    一陣風吹過,元曜衣袂翻飛,因為之前睡覺的緣故,他的發髻也松散了,長發飛揚。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在哪里?元曜十分迷惑。他記得在望春台的宴會上,他因為聽了東皇太一的歌聲而暈厥過去,然后就沒有知覺了。

    元曜問道:“之前,小生暈過去之后,發生了什麼事?”

    白姬笑道:“多虧軒之暈過去,東皇太一才停止了唱歌。不然,我一定會在望春台上送命。東皇太一唱歌真要命,偏偏他又愛唱,真是讓聽的人受折磨。因為軒之暈倒了,不能騎鶴回人間,東皇太一讓我們乘星浮槎回去。”

    宴會匆匆結束之后,東皇太一遵守諾言,讓光臧回人間,也給了白姬一瓶春色和七個水月之精。不過,云中君察覺離奴之前偷吃了一個水月之精,只給了白姬六個。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不能在天上耽誤太久。于是,白姬、光臧一行人就離開白玉京,乘星浮槎回人間了。

    在星浮槎上,白姬吃下一個水月之精,才從東皇太一的歌聲造成的傷害中恢復過來。狻猊見了,望了一眼滿身傷痕的光臧,懇求白姬:“姑姑,給國師一個水月之精吧。他受了傷,需要水月之精來調養。”

    光臧道:“不用再麻煩龍妖了,一點儿小傷,本國師撐得住。”

    白姬望了光臧一眼,見他的瞳孔中竟有一抹詭異的血紅色。

    白姬道:“吃下水月之精,對國師來說也沒有用。先不急回人間,我們逆天河而上,去天河的盡頭。”

    光臧道:“去天河的盡頭干什麼?”

    白姬道:“救你。”

    光臧道:“什麼意思?”

    白姬道:“天虛丹連神仙都只能吃一枚,你以凡人之軀一次吃下三枚,身体會受不了,全身的經脈和五髒六腑會被藥勁盡毀。你的眼中已經充血了,必須去喝天河盡頭的水,才能清洗天虛丹的藥勁,保住性命。”

    光臧和狻猊嚇了一跳,急忙調轉船槳,划動星浮槎,逆天河而上。

    星浮槎行到天河上游時,元曜蘇醒過來。

    元曜聽完白姬的敘述,為光臧能離開白玉京而高興的同時,也為他的身体擔心。

    光臧看出元曜的擔心,豁達地笑道:“書生,不必為本國師擔心,本國師一向吉人自有天助,龍妖帶本國師去喝了天河盡頭的水就沒事了,哈哈哈——”

    白姬眼珠一轉,道,“喝了天河盡頭的水,只能說保住了性命。天虛丹對人体可能會有一些后遺症。”

    狻猊擔心地問道:“會有什麼后遺症?”

    白姬以袖掩面,道:“天虛丹的功效是以調和体內的陰陽之氣來延壽。國師一口氣吃了三枚,打亂了体內的陰陽,后遺症恐怕是會由男人變成女人。”

    光臧如遭雷擊,臉“唰”地變黑了,哭道:“變女人?!那還不如干脆死了算了!本國師當時一定是鬼迷了心竅,才會去吃天虛丹!!”

    狻猊卻松了一口氣,安慰光臧國師:“只是變成女人而已,沒什麼可擔心的。無論國師變成什麼,我都不會離開國師。”

    光臧罵道:“笨蛋!要是變成女人了,本國師還有什麼臉面出去見人!!”

    狻猊道:“那就不要出去見人了,我們可以離開長安,去找一個幽靜的山林隱居修道。”

    “笨蛋!變成女人了,本國師還有什麼心情修道?!”

    “那就不修道了,國師跟我回東海去。東海很好玩,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笨蛋!誰要跟你去東海?!”

    光臧和狻猊一個在船頭哭,一個在船尾安慰,吵鬧不止。

    白姬嘴角抽搐,小聲地嘀咕,“我只是說笑罷了,他們居然當真了。”

    白姬和元曜並肩坐在星浮槎上看星星。

    白姬見元曜的臉色有些蒼白,從衣袖中摸出一個琉璃小瓶,“軒之,伸出手來。”

    元曜不明白白姬想做什麼,但還是伸出了手。

    白姬拔開琉璃小瓶的瓶塞,在元曜手上倒出一個水月之精。

    一輪小小的明月浮現在元曜手心上,冰清而皓潔。

    “吃下它吧。”白姬笑道。

    元曜覺得明月太美,舍不得吃掉,“太美了,小生不忍心吃。”

    白姬想了想,拔下一根長發,她將長發穿過明月,然后拎起來。星光之下,長發化為一根黑繩,水月之精化為一顆拇指大小的明珠,光華流轉。

    白姬將明珠掛在元曜的頸上,笑道:“舍不得吃掉,那就佩戴著,也可以益氣養身。”

    元曜臉紅了,“多謝白姬。”

    白姬笑道:“軒之不必客氣,水月之精的……”

    元曜苦著臉打斷白姬,道:“水月之精能不算錢,不從小生的月錢里扣嗎?再扣下去,小生就永遠都領不到月錢了。”

    “好吧。偶爾,就送軒之一件東西。”

    元曜心里甜甜的,很高興。

    白姬又笑道:“不過,頭發的錢還是要算的喲。這可是真正的龍鬣,雖然柔軟,卻很有韌性,刀劍不斷,水火不侵……”

    元曜嘴角抽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6:54 PM

007 飛天

    過了沒多久,星浮槎行到了天河盡頭。

    天河本是虛幻,並不是真正的河水,但天河盡頭卻有一道真正的瀑布。瀑布高越千丈,懸掛在虛空中,瀑布傾瀉而下,飛落銀河,非常壯美。瀑布的水一直往下落,看不見底,不知道流向了哪里。

    元曜遠遠望著瀑布,驚訝地張大了嘴,“白姬,這瀑布太神奇壯觀了。”

    白姬笑道:“這是宇宙的源頭,這道瀑布是生命之源,由世間万物的靈氣彙聚而成,在此岸從九天流向幽冥,在彼岸從幽冥逆流回人間,循環不止,生生不息。”

    白姬的話很深奧,元曜聽不懂,也不想弄懂。有些深奧的東西不必探知究竟,只要欣賞這份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瑰麗就好了。

    離瀑布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巨大的枯樹。枯樹生長在虛空中,枝干崢嶸,禿枝上沒有半片葉子。許多美麗的飛天(1)或坐在樹枝上撥豎琴、吹玉笙,或圍著枯樹翩翩起舞。她們穿著華艷的霓裳,披著蟬翼一樣輕薄的羽衣,纖足踏蓮花,舞姿十分曼妙。

    白姬見了,笑道:“有眼福了,可以看見飛天跳舞。”

    星浮槎從枯樹下經過時,飛天們嬉笑著繞著木筏跳舞,一時間天花亂墜,香風旖旎。飛天的舞姿十分迷人,白姬、元曜、光臧、狻猊看得出神,几乎忘了前行。

    元曜忍不住感嘆:“好美……”

    白姬伸手,接了一朵天花在掌上。她從衣袖中拿出裝著春色的小玉瓶,用拇指移開瓶塞,將一縷春色傾注在天花之上。白姬對著沾了春色的天花吹了一口氣,天花緩緩飛走,飄向飛天們聚集的枯樹。

    當天花落在枯樹上時,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枯樹在一瞬間抽出嫩芽,綻開花朵。轉瞬之間,枯樹從寒冬過渡到了春天,變得枝繁葉茂,亭亭如蓋,綻放了生命的光彩。

    飛天們見枯樹逢春,十分高興,舞動得更歡快了。

    一名飛天從樹上摘了一枝花,飛到星浮槎上,送給白姬,以示感謝。

    白姬微笑著接過,十分愉快。

    星浮槎向瀑布划去,飛天們跟著星浮槎前行,繞著白姬一行人跳舞。

    星浮槎行到瀑布下,卻因為水流的衝擊而無法靠近。光臧試著站在船頭探出身,也夠不著水流。他沒有辦法喝到靈水,心中有些著急。

    一名飛天見了,摘了一瓣頭發上插的蓮花,她飛向瀑布,用小碗般的蓮花花瓣接了瀑布之水,然后飛到光臧面前,遞給他。

    光臧接過蓮花瓣,一仰頭喝下了天河靈水,他眼中的血絲一瞬間消退了,渾身仿佛脫掉了沉重的枷鎖,舒服了不少。

    光臧擦了擦嘴角,意猶未盡,對飛天道:“沒喝夠。再給本國師來一杯。”

    見光臧如此沒禮貌,飛天不高興地甩袖飛走了。

    狻猊急忙大聲地替光臧向飛天道謝,:“多謝飛天。國師他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節,請不要見怪。”

    白姬對光臧道:“万事都有一個度。這世界源頭的靈水喝半杯就可以淨滌天虛丹的藥勁,保住你的性命,喝多了反而會有后遺症。”

    光臧道:“什麼后遺症?也會變女人?”

    白姬以袖掩面,“不,這是生命之源,喝多了,會讓人類變成猿猴。”

    光臧一愣,呆住了。

    狻猊大聲道:“即使國師變成猿猴了,我也不會嫌棄國師。”

    元曜以為光臧在擔心變猿猴,道:“國師不必擔心,你只喝了半杯,應該不會有事的。”

    光臧對白姬道:“龍妖,你身上有裝水的器具嗎?借本國師一用,本國師想帶一些靈水回去。”

    元曜奇道:“國師帶靈水回去做什麼?”

    光臧道:“有几個特別討厭的家伙總是偷偷嘲笑本國師的光頭。如果他們變成猿猴,本國師也可以嘲笑他們了。”

    元曜冷汗。

    白姬道:“打消這個念頭吧,別白費力氣了。世界源頭的靈水帶到人間就會失去靈性,變成普通的水。”

    光臧挑了一下畫出的火焰眉,“你怎麼知道?難道你早就試過了?”

    白姬顧左右而言它,“啊,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人間了。”

    元曜冷汗,“白姬,你帶靈水回人間是想把誰變成猿猴?”

    “軒之,快看那顆星星好漂亮……”白姬笑道。

    “白姬,請不要再做害人和捉弄人的事情了!!!”

    “嘻嘻。”白姬詭笑。

    時間已經不早了,白姬、光臧一行人乘著星浮槎往回走,飛天們送了他們一程才離開。星浮槎靜靜地漂游在星河之中,順流而下,天風縹緲。

    元曜望著兩邊不時浮過的瑰瑋仙宮,心情寧靜且澎湃。因為順流而下,不需要划槳,光臧盤坐在船頭吐納養氣,狻猊蹲在船尾睡著了。白姬和元曜並肩而坐,一邊欣賞天界之景,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軒之,天上很美吧?”

    “美是美,只是空得慌,讓人心中不踏實。”元曜道。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冷清、寂寥,沒有一絲煙火,空曠得讓人不舒服。

    “與世俗煙火的溫暖之美不同,這是一種空寂之美。軒之要懂得体味不同的美麗。”

    “這種美小生不大習慣,人間就好多了。”

    “看來,軒之既沒有佛根,也沒有仙緣,只有妖緣鬼分了。”

    “你這是什麼話?!”元曜不高興地道。

    見元曜還披散著頭發,白姬笑道:“軒之不要生氣,我來替你束發吧。”

    元曜這才想起披頭散發于禮不合,有違聖人的教誨,便道:“那就有勞白姬了。”

    白姬跪坐在元曜身后,替他束發。她將他的長發攏起,挽在頭頂之后,才發現沒有束發的布巾和簪子。

    “軒之,你的發簪和布巾呢?”

    “可能在哪里弄掉了吧。”元曜撓頭,有些苦惱。沒有簪子和布巾,可怎麼束發呢?

    白姬望了一眼飛天送的花枝,道:“權且折一段樹枝代替簪子吧。”

    “好。”元曜拿起花枝,折了發簪大小的一截樹枝,遞給白姬。

    白姬接過樹枝,插在元曜的頭上,束緊了發髻。

    看著小書生清爽而精神的容顏,白姬高興地笑了,“軒之看著很精神。”

    “多謝白姬。”元曜很感謝白姬替他束發。

    也許是樹枝上還殘留著春色,突然“啪嗒”一聲,元曜的發簪上開出了一朵花。

    白姬怔怔地看著元曜的頭頂。

    “啪嗒——啪嗒——”發簪上又接連開出了數朵花。

    不一會儿,小書生就頂著滿頭鮮花了。

    白姬望著元曜,以袖掩面,嘴角抽搐。

    元曜察覺出不對勁,“小生的頭頂上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白姬扑哧一聲笑了,“軒之的頭上開滿了鮮花。哎哎,不要摘掉呀,這可是好兆頭喲。”

    “白姬,這不會是你又在捉弄小生吧?!”小書生黑著臉道。

    “沒有。這一次,真的是意外。哈哈哈——”白姬捧腹大笑。

    狻猊醒了,看見滿頭鮮花的元曜,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光臧睜開眼,看見滿頭鮮花的小書生,也笑得几乎摔下星浮槎。

    于是,在一路的笑聲中,星浮槎緩緩從天界降落到了人間,回到了長安城的上空。

    人間仍然是晚上,不過距離白姬一行人乘鶴飛天的那一晚已經過了七日。下弦月掛在天邊,長安城中黑暗而安靜。

    星浮槎來到了西市上空,本該是縹緲閣的地方只看見一大片紅櫻之珠。光臧大吃一驚,“龍妖,才上天沒几天,縹緲閣怎麼荒涼成這樣了?”

    白姬憂愁,“別提了。早知道,就不種紅櫻之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拔掉這些藤蔓。”

    元曜也憂愁,“不知道十三郎捉到玉兔沒有,離奴老弟還在月宮等著換他回來呢。”

    星浮槎落在縹緲閣后院,白姬、元曜走下了地,踩在重重蒼藤之上。告別之后,光臧、狻猊划著星浮槎回大角觀了,光臧會在大角觀作法將星浮槎還給東皇太一。

    縹緲閣中十分安靜,到處都是紅櫻之珠。

    白姬神色愁苦,走向亮著燈火的里間。

    元曜也跟了上去。

    里間中,也爬滿了蒼翠的藤蔓,郁郁森森。

    牡丹屏風之后,覆蓋著藤蔓的青玉案旁,一只紅狐狸和一只小白兔相對坐著,它們正在燈下玩樗蒲,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白姬低咳了一聲,小狐狸抬頭,才發現白姬、元曜回來了,它十分高興,“白姬,元公子,你們回來了。”

    “十三郎看店辛苦了。”白姬笑道。

    “一點儿也不辛苦,某還交了一個好朋友。”小狐狸揉臉道。

    白兔看見白姬,眼珠一轉,起身逃跑。

    白姬手疾眼快,抓住了白兔,將它拎了起來。

    “這不是月奴嗎?既然來縹緲閣了,就不要急著走嘛。”白姬笑眯眯地道。

    白兔垂下了頭,對爪,“好久不見龍王了。”

    白姬將白兔放在地上,白兔倏地化作一個白衣少女,少女長發垂髫,雙眸秋波盈盈,長得十分嬌美。

    白姬拉著月奴的手坐下,笑道:“月奴妹妹在人間玩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嫦娥仙子非常思念你,連人都憔悴了不少。”

    月奴雙眸淚汪汪,“我也很思念嫦娥姐姐。可是,搗藥太辛苦了。這几千年來,我從來沒有休息過一天。而且,也沒有工錢。我一直都想給自己放一天假,快快樂樂地玩一天。這次,好不容易出來了,我一定要玩滿一天才回去。”

    元曜忍不住道:“月奴姑娘,你已經玩了很多天了。”

    月奴瞪了元曜一眼,道:“不是人間的一天,而是天上的一天。”

    元曜冷汗:“你要玩一年……”

    月奴以袖掩面,“人間太好玩了,一年都不一定夠,我還有好多地方沒有去玩呢。”

    白姬撫額,“如果,我不答應讓你玩一年,現在就將你帶去月宮……”

    月奴眼淚汪汪,悲痛欲絕,“如果龍王强行捉我回月宮,那我就……我就偷偷地吊死在縹緲閣外,讓你做不成生意。”

    白姬嘴角抽搐。

    元曜冷汗,“月奴姑娘請冷靜,万事好商量。”

    小狐狸道:“白姬,請不要讓月奴吊死,某好不容易才交到一個朋友。如果月奴死了,某也偷偷地吊死在縹緲閣外。”

    白姬撫額,問月奴:“還有多久,才滿一年?”

    月奴見事情有轉機,換了一張嬌俏的笑臉,她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按人間的時間來算,還有一個月滿一年。”

    白姬道:“好吧,也不差這几天。月奴妹妹你就再玩一個月吧。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只能在長安玩,不許跑去別的地方。一個月之后,我送你回月宮。”

    月奴很高興,連連點頭,“可以。那,我就住在縹緲閣了。”

    白姬道:“可以,但你不能白住,得幫著干做飯,打掃之類的活計。”

    月奴點點頭,答應了。

    月奴在縹緲閣住下了,它雖然答應了白姬要干活,但其實它把一切活儿都推給了胡十三郎干,自己每天跑出去玩,不到吃飯的時候不回來。

    “十三郎,我們是好朋友嗎?”小白兔道。

    “當然是呀。”小狐狸揉臉道。

    小白兔對爪,垂著耳朵道:“龍王剛才讓我幫她洗衣裳,你幫我洗吧,我得出門去。”

    “可是,某得做紅櫻之珠的蜜餞,那只黑貓不在,某還得去買菜做飯……”

    “十三郎,朋友之間是要互相幫助的。”小白兔道。

    “這……好吧。”小狐狸妥協了。

    小白兔蹦蹦跳跳地出門了。

    小白兔每天如此,把白姬吩咐它干的灑掃、洗衣、做飯之類的活儿全都推給小狐狸,如果小狐狸表示拒絕,它就拿出“朋友之間是要互相幫助的”這個理由,讓小狐狸無法拒絕。小狐狸純善,也不會拒絕,每天累得半死。

    元曜也每天累得半死。白姬要他拔紅櫻之珠,他從早拔到晚,也比不上藤蔓生長的速度,除了白白地受累,沒有任何效果。

    白姬十分憂愁,因為縹緲閣被紅櫻之珠覆蓋之后,基本沒有客人上門。

    這天一大早,白姬又使喚元曜拔紅櫻之珠。

    元曜提議道:“你曾說,龍火可以焚燒盡一切。你不如吐一些龍火,把這些藤蔓給燒了。”

    白姬幽幽地道:“那樣做的話,縹緲閣也會燒成灰燼了。”

    小書生豎起了耳朵:“小生的賣身契也會一起被燒嗎?”

    白姬幽幽地道:“軒之放心,你的賣身契我保存得很好,即使整座長安城都被燒成灰了,它也會完好無缺。”

    小書生垂下了頭。

    最后,小書生提議,“你既然沒有辦法,那就去找光臧國師吧。他是玄門高人,也許會有辦法。”

    “也好。就去大角觀走一趟吧。順便,去取小吼答應給我的報酬。”白姬收拾了一下,連早飯都沒吃,就出門了。

    元曜松了一口氣。今天,他終于可以歇息一天了。

    小白兔吃了一碗紅櫻之珠做早飯,又把活儿推給十三郎干,並在櫃台后的罐子里取了三十兩銀子,准備出門。

    元曜奇道:“月奴姑娘,平時你都只拿几吊錢去玩,今天怎麼拿三十兩?”

    小白兔道:“昨天在平康坊轉悠,發現了一家規模很大的賭坊,叫做‘黃金台’。據說,‘黃金台’是天下最大的賭坊。我最喜歡賭博了,在月宮時就常常和吳剛賭桂花酒,如今怎能錯過人間最大的賭坊?今天,我想去玩一玩。”

    元曜道:“去賭場玩,五兩銀子就已經夠多了。”

    小白兔道:“你是怕我輸嗎?放心吧,我的賭术很高,絕不會輸。這三十兩銀子我只是借用做賭本,等我大贏一筆之后,會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元曜覺得不妥,“世間的賭博都是輸多贏少。小賭一下無傷大雅,可以作為一時的消遣,但是抱著贏錢的目的去大賭必定會傷身傷財,得不償失。”

    小白兔不願意聽元曜啰嗦,蹦蹦跳跳地離去了。

    元曜沒辦法阻止,只能在后面喊道:“你好歹和白姬說一聲再拿銀子,几吊錢也就罷了,這麼大一筆錢不告自取,似乎有些不妥……”

    “銀子我會還回去的……”小白兔的聲音漸漸地遠了。

    小白兔躊躇滿志地走向平康坊。它萌生賭博之意並不純粹是為了玩,而是為了更長久地留在人間。人間太好玩了,它還沒有玩夠,一點儿也不想回月宮。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它發現了白姬的致命弱點:貪財。那麼,只要它有足夠的財富,就可以賄賂白姬,讓她答應它留在人間再玩一段時間。月宮里反正有一只黑貓在搗藥,讓它再多搗几天好了。

    小白兔並沒有錢財可以賄賂白姬,它只能想辦法斂財了。要在短時間內斂財,最簡單最有效且遵守人間規矩的方法就是:賭博。

    小白兔相信自己一定會贏,不僅因為它在天界就很擅長賭博,更因為對于一個會法术的仙人來說,要在賭桌上贏凡人,那簡直比吃紅櫻之珠還容易。

    考慮到到時候帶很多銀子回縹緲閣不方便,進入平康坊之后,小白兔召喚了三只人間兔妖,讓它們去雇三輛馬車等在“黃金台”外,到時候好搬銀子。

    小白兔化成白衣少女,意氣風發地走進了規模十分氣派的黃金台。

    注釋:(1)飛天:意為飛舞的天人。佛教壁畫或石刻中在空中飛舞的神。梵語稱為“提婆”。因“提婆”有天的意思,故譯為飛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6:57 PM

008 月奴

    午后十分,元曜和胡十三郎在縹緲閣里閑坐喝茶。最近,根本沒有客人上門,店里十分清閑。

    小狐狸低頭看著自己的爪子,十分憂傷:“最近天天幫著月奴洗衣服,某的爪子都掉毛了。”

    元曜道:“忍耐一下吧。月奴姑娘很快就要回月宮了,其實她也很可憐,千年如一日地搗藥,都沒有休息的時候。”

    “幫她做事,某也沒什麼怨言,朋友之間就應該互相幫助。”

    “十三郎的心腸真好。”

    聽見元曜誇自己,小狐狸羞澀地笑了。

    “對了,不知道那只黑貓現在在月宮里過得好不好?聽說嫦娥仙子不食人間煙火,月宮里沒有吃飯的地方,不知道它有沒有挨餓?”小狐狸擔心地道。

    “聽白姬說,月宮里還是有月餅可以吃的,不至于挨餓。不過,離奴老弟愛吃香魚干,不愛吃月餅,在飲食上肯定會艱苦一些。十三郎,你居然會擔心離奴老弟?”

    小狐狸揉臉:“那只黑貓雖然討厭,但是少了它來吵架,某也會覺得寂寞。”

    “其實,你們是朋友吧?”元曜笑道。

    “朋友?不可能!我們是天敵!”小狐狸揉臉道。

    元曜和離奴正在聊天,三只兔子慌慌張張地跳進縹緲閣,急道:“不好了!不好了!!”

    元曜和胡十三郎嚇了一跳。

    元曜道:“什麼不好了?你們是誰?”

    三只兔子七嘴八舌地道:

    “我們是兔子。”

    “是玉兔大人叫我們來的。”

    “玉兔大人要被砍掉爪子了!”

    元曜和胡十三郎大吃一驚,“玉兔大人?是月奴姑娘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三只兔子又七嘴八舌地道:

    “玉兔大人去黃金台賭博。”

    “玉兔大人輸了很多錢,還出老千,被鬼王的手下抓住了,要砍掉它的爪子。”

    “玉兔大人讓我們來縹緲閣,叫人立刻去救它。”

    元曜似乎明白了,但又不明白:“月奴姑娘在黃金台賭博,怎麼惹上鬼王了?這與鬼王有什麼相干?”

    小狐狸揉臉道:“黃金台是鬼王開的賭坊,那可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無論如何,也要救月奴。因為事情緊急,來不及通知白姬,元曜和胡十三郎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去黃金台看情況。三只兔子妖力很低,進不去大明宮,只好留在縹緲閣等白姬。

    元曜和胡十三郎匆匆去往平康坊,趕赴黃金台。

    黃金台中,人來人往,賭徒們圍著賭桌一擲千金,贏的人歡喜,輸的人憂愁。

    二樓的雅間之中,一名穿著玳瑁色華裳的妖媚女子坐在羅漢床上,她垂頭望著台階下的小白兔,紅唇勾起一抹冷笑。

    小白兔坐在地上,它的左右兩邊分別站著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鬼手上拿著開山斧,似乎要砍向小白兔,小白兔瑟瑟發抖。

    玳瑁冷笑道:“好大的膽子!竟然在黃金台用法术出老千,你的爪子不想要了嗎?”

    小白兔對爪,道:“我是天上的玉兔,你們這群妖鬼快放了我,不然……不然……嫦娥姐姐會著急的……”

    玳瑁冷笑:“這長安城是餓鬼道的地盤,別說你只是天上的一只玉兔,就是你家嫦娥姐姐來了,在黃金台出老千也得留下一雙手。”

    小白兔眼珠一轉,道:“我聽說,長安城是龍王在下界的地盤,什麼時候變成餓鬼道的地盤了?”

    玳瑁撫額,“那條龍妖……好吧,至少平康坊是餓鬼道的地盤,你在黃金台作弊,按規矩得砍掉爪子。你欠下的賭債,連本帶利,也得一分不少地歸還。”

    小白兔坐在地上哭泣,“我欠下的賭債,你叫龍王來還吧。不要砍掉我的爪子,我還要回月宮搗藥呢。”

    它真后悔跑來黃金台賭博,沒想到這里的客人大部分居然都是妖鬼,還是根本不怕神仙的惡鬼道和修羅道的妖鬼!它們賭技驚人,它根本占不到便宜。不知不覺之中,越賭越輸,越陷越深,最后它只好用幻术作弊,結果被巡場的夜叉給逮住了,被抓到了負責維護黃金台秩序的玳瑁面前接受懲罰。

    玳瑁冷笑:“白姬來了,你的爪子也保不住。”

    “我還要搗藥呢。”小白兔哭泣不止。

    外面起了一陣喧嚷,不一會儿,蠍女帶著一名青衫書生和一只紅狐狸走了進來。

    蠍女嘻嘻笑道,“玳瑁,縹緲閣來人了,是上次的那個呆頭書生。我領他進來了。”

    “還有某。”被漏掉的胡十三郎不高興地道。

    小白兔看見元曜和胡十三郎,仿佛看見了救命的稻草,飛快地扑過來,哭泣:“元公子,十三郎,你們得救我。我不能被砍掉爪子啊——”

    元曜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小生早勸過你……”

    小白兔不想聽元曜啰嗦,打斷了他,哭道:“我知錯啦,你就少說兩句,趕快想辦法救我吧——十三郎,我們是朋友,你也一定要幫幫我,嗚嗚——”

    玳瑁笑道:“喲,元公子,好久不見啦。”

    元曜作了一揖,道:“小生見過玳瑁姑娘。這位月奴姑娘是縹緲閣的客人,暫住在縹緲閣,她是天上之客,不太懂人間的規矩,有什麼冒犯之處,還請多多擔待,不要和她計較。”

    玳瑁笑道:“元公子越來越會說話了,口氣也越來越像那條龍妖了。”

    元曜大窘,道:“小生不敢和白姬相比。”

    玳瑁笑嘻嘻地道:“要放這只兔子離開也可以,它在賭場出千,當砍掉雙爪。看在元公子說情的分上,就只砍掉一只吧。它欠了三千兩銀子,你替它還清之后,如果它還有命在,就可以走了。”

    小狐狸高興地道:“太好了!月奴,你只砍掉一只爪子了呀。”

    小白兔哭道:“砍掉一只和砍掉兩只有什麼區別?都不能搗藥了。”

    元曜道:“欠的銀子好說,爪子的事能不能再通融一下?”

    玳瑁把玩著手中的骨扇,雙眸眯成了一條線:“這是黃金台的規矩。不能壞了規矩。”

    元曜撓頭。

    小狐狸揉臉。

    小白兔哭泣。

    玳瑁想起了什麼,問道:“離奴那家伙還好吧?許久沒見它了。之前有人給我送了兩包山鼠肉干,估計它會喜歡吃,你待會儿替我帶一包去給它吧。”

    元曜苦著臉道:“離奴老弟在月宮里搗藥,估計吃不到你的山鼠干了。”

    玳瑁一愣:“去月宮搗藥了?!”

    元曜苦著臉道:“可不是……如果你堅持要砍掉月奴的爪子,離奴老弟就得永遠呆在月宮搗藥了……”

    元曜把離奴代替月奴搗藥的事情說了一遍,玳瑁聽了,十分生氣:“兔子跑了關貓什麼事?!真是一個笨蛋哥哥!居然就這麼傻乎乎地被那條狡詐的龍妖給丟在了天上受苦!!”

    元曜道:“月奴姑娘不回去,或者回去了卻不能搗藥的話,離奴老弟就還得繼續搗藥。你不能砍掉月姑娘的爪子,否則會害了令兄……”

    小白兔急忙點頭,“對!對!我回去搗藥,才能換那只黑貓回來。”

    玳瑁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儿,玳瑁才嘆了一口氣,道:“爹臨死時,囑咐我要好好照顧那只笨蛋哥哥,那只笨蛋哥哥一直讓我操心!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麼我這麼聰明,卻會有一只這麼笨的哥哥?為什麼?”

    元曜冷汗,“不管怎麼樣,你們都是兄妹,應該互相照顧。看在令兄的份上,請饒了月奴姑娘。”

    玳瑁道:“也罷。看在爹的遺言上。兔子,不砍掉你的爪子也行,你現在就回月宮去,馬上換離奴那只笨蛋回來!!”

    小白兔的耳朵豎了起來,對爪:“現在就回月宮?可是,還有十八天才滿一年呀。”

    玳瑁瞪了小白兔一眼,齜嘴露出尖利的牙齒,“青面鬼,砍掉它的爪子!”

    “嗚嗚……不要動手,我這就回去……”小白兔哭道。

    小白兔拉過耳朵,擦干眼淚,對元曜和胡十三郎行了一禮,告別道:“月奴給元公子和十三郎添麻煩了,謝謝你們。就此別過,保重。”

    “保重。”元曜道。

    “月奴,你保重,某會天天望著月亮看你搗藥的。”胡十三郎道。

    “嗯。有空了,你可以來月宮找我玩喲。”小白兔道。

    托元曜和胡十三郎向白姬轉告一句道別之后,小白兔跳到了窗邊,招來一朵白云,升天而去。這一次,它回月宮去了。

    青面鬼對玳瑁私放玉兔的事情有些不滿:“玳瑁,你壞了規矩。”

    玳瑁笑了笑,身形忽地暴起,疾速如一道飛影,她掠過青面鬼身邊時,一聲慘叫響起,一道血水噴薄。

    青面鬼猙獰的頭顱齊根而斷,落在地上。頭顱滾動著,拖著一條血痕停在了紅面鬼的腳邊。

    玳瑁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舐從刀鋒般的貓爪上滴落的鮮血,眼神冰冷而殘忍。

    紅面鬼冷汗如雨,雙腿發抖。

    玳瑁問紅面鬼:“誰壞了規矩?”

    紅面鬼指著橫屍地上的青面鬼,道:“它……它壞了規矩!”

    玳瑁笑道:“很好。記住,兔子的爪子已經砍掉了。”

    紅面鬼垂首,“是,兔子的爪子已經砍掉了。”

    元曜十分恐懼,小狐狸也嚇傻了,他們覺得青面鬼死得很冤,但又不敢做聲。

    元曜心中害怕,急忙告辭,“如果沒事了,小生和十三郎就先告辭了。”

    玳瑁笑著走到元曜面前,伸手撫摸他的肩膀,眼神嫵媚:“還有一件事情,元公子必須解決了,才能走。”

    元曜頭皮發麻:“什麼事?”

    玳瑁笑著湊向元曜耳邊,柔聲道:“我聽元公子的話,放兔子走了,它的賭債元公子得償還。”

    元曜拉長了苦瓜臉,道:“小生身上沒帶錢,小生也拿不出這麼多錢,請容小生回去找白姬商量。”

    玳瑁笑道:“找白姬商量?那條老奸巨猾的龍妖肯定不認這筆賬。你一回去,我這三千兩銀子就打水漂了。”

    元曜苦著臉道:“你把小生殺了,小生也拿不出這筆錢呀。”

    玳瑁上上下下地打量小書生,發現他確實沒有油水可榨,她把目光轉向了小狐狸,笑道:“這位是九尾狐家的十三公子吧?九尾狐家富甲一方,據說家里藏著很多寶貝。”

    小狐狸雖然不怕離奴,但是卻特別害怕玳瑁,因為玳瑁身上有一股餓鬼道的戾妖所特有的陰森邪氣。

    小狐狸瑟瑟發抖,“某……某……是十三郎……”

    玳瑁正在盤算時,元曜急忙擋在小狐狸面前,“不要打十三郎的主意,這件事情和它無關!”

    玳瑁嘻嘻笑道:“那元公子就還這三千兩吧。”

    元曜無奈,十分著急,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掏出的一塊素色手帕。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手帕,一瞬間,有無限光明涌出,日光之下可以看見一團珍珠般的白光。仔細看去,是一個吊墜,一根黑繩串著一顆明珠。

    這正是白姬送給元曜的用龍鬃串著的水月之精。元曜很珍惜它,因為擔心掛在脖子上會弄壞,就一直用手帕包著,貼身收藏。

    玳瑁很識貨,一看見水月之精,雙眼就亮了。

    元曜忍痛道:“這水月之精給你,算作還月奴姑娘的賭債。請放小生和十三郎離開。”

    “可以。”玳瑁拿過水月之精,笑了,“我就知道,從縹緲閣出來的人身上一定有好東西,把這個獻給鬼王,他一定會很高興。”

    元曜、胡十三郎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黃金台。

    小狐狸很過意不去,“對不起,元公子,某害你失去了珍貴的東西。”

    元曜安慰小狐狸,“哪里的話,不關十三郎的事。我們能夠平安回去,就已經很好了。”

    回縹緲閣的路上,元曜聽見行人們議論紛紛。

    據說,今天發生了一件怪事。

    大明宮內,大角觀上空雷鳴電閃,狂風大作,一個天雷劈倒了八卦樓。但是,大明宮其它的地方,以及整個長安城卻是風和日麗,艷陽高照。

    大家人心惶惶,驚疑不定,害怕這是妖異現世的征兆,會帶來災難。

    大角觀的光臧國師急忙派弟子出來辟謠:不用擔心,不是妖異現世,而是龍王來做客了。

    眾人又十分擔心,龍王為什麼要劈八卦樓?是不是發怒了?如果龍王發怒了,今年天下會不會發生干旱或者洪澇?

    光臧國師又急忙派弟子出來辟謠,安定人心:龍王沒有發怒,它只是精神很好。劈八卦樓正是因為它精力旺盛,這條精力旺盛的龍王一定會保佑大唐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眾人才安心下來,紛紛擺下祭壇祭拜龍神。

    元曜覺得很奇怪,難道是白姬在大角觀作怪?她劈人家的八卦樓干什麼?!

    元曜、胡十三郎回到縹緲閣時,白姬已經回來了,她正在使喚三只兔子,一只兔子在沏茶,一只兔子在擺點心,一只兔子在給她捶腿。

    “軒之,我今天很生氣,在大角觀發怒了!”白姬豎眉道。

    “發生什麼事了?”元曜坐下,問道。

    一只兔子給元曜倒了一杯香茶。

    元曜急忙道:“多謝。”

    白姬指著青玉案上的一個舊木盒子,道:“你自己看。”

    元曜打開木盒子,一股霉臭味扑鼻而來。他捏著鼻子定睛望去,發現盒子里是一團亂糟糟的毛發。

    元曜奇道:“這是什麼?”

    白姬幽幽地道:“光臧埋在八卦樓下的他最珍貴的寶物,他的頭發、眉毛、和胡子。”

    元曜忍俊不禁,笑了:“這對光臧國師來說,倒也確實是珍貴的寶物。”

    “可是,對我來說,這些卻比垃圾還沒有用。小吼把這個交給我時,我一氣之下,劈了八卦樓。”

    “唔,你說他的寶物是垃圾,光臧國師會傷心的……”

    “我更傷心呀。我辛辛苦苦去天上一趟,不僅四處奔波勞累,還忍受了東皇太一唱歌,更失去了離奴,結果就換得了這麼一團垃圾,太傷心了。”

    “這得怪你事前沒問清楚報酬是什麼。”元曜笑道。

    “唉!”白姬陷入了憂愁之中。

    “軒之,月奴在黃金台出了什麼事?我問這三只兔子,它們七嘴八舌地說,我也聽不清楚。”

    “啊,已經沒事了,月奴姑娘已經回月宮了。”元曜把黃金台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白姬,但他沒有說他的水月之精被玳瑁搶去獻給鬼王了,因為以這條龍妖的性格,一定會去搶回來。它雖然厲害,但鬼王也法力高深,兩虎相斗,必有一傷。如果白姬會因此受傷,他寧願不要水月之精。再珍貴的寶物都是身外之物,人能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白姬聽了,更憂愁了,“這麼說,離奴要回來了呀。”

    元曜笑道:“是啊!離奴老弟要回來了!白姬,你怎麼一臉發愁的樣子?”

    白姬愁道:“離奴一回來,得給它漲工錢。最近什麼都沒賣出去,沒有閑錢給它漲工錢呀。”

    “其實,即使生意興隆,你也不會給它漲工錢的吧?”小書生在心里道。

    白姬吩咐小兔子去把櫃台后裝銀子的陶罐拿來,她清點了陶罐里的散碎銀子,笑了:“啊啊,月奴最近花了不少呀,今天又拿了三十兩,這些錢可以去找嫦娥仙子補,就算四分利吧。”

    “這條龍妖居然連不食人間煙火的嫦娥仙子都要壓榨!!!”小書生在心中咆哮道。

    元曜想到了什麼,問道:“白姬,光臧國師有除掉紅櫻之珠的方法嗎?”

    白姬愁道:“有。”

    元曜奇道:“他除拔掉紅櫻之珠的方法,你還愁什麼?”

    白姬更愁了,“本來倒是說好他來替我除掉紅櫻之珠,可是我劈了八卦樓之后,他變卦了,說除非我賠他重建八卦樓的費用,否則他不會來管紅櫻之珠。”

    “那你就賠他重建八卦樓的費用,因為八卦樓本來就是你毀壞的。”

    “你瘋了嗎?那得多少銀子呀。”

    元曜無力地道:“好吧。那你就看著紅櫻之珠繼續長下去,縹緲閣最后關門大吉。”

    白姬以手托腮,陷入了沉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7:01 PM

009 詭棋

    白姬的目光瞥過木盒子中光臧的毛發,突然有了主意,紅唇勾起一抹詭笑:“有了。”

    白姬對著木盒子吹出一口氣,光臧的一束毛發飄飛起來。毛發紛紛散在空中,發出一道道光亮,每一根毛發落地時,就變成了一個光臧。

    不一會儿,縹緲閣里就站了九十九個光臧。

    光臧們對白姬行了一禮,齊聲道:“主人。”

    白姬笑道:“你們去摘紅櫻之珠,然后去長安城中朱門大戶的人家處敲門販賣,就說這是天上摘的仙果,對年長的客人就說可以延年益壽,對年輕的女客人就說可以美容養顏,十兩銀子一顆,不議價,願意買的就賣,不願意買的不需要强求。得到銀子之后,拿到這里來。”

    “是,主人。”光臧們領命魚貫而去。

    元曜張大了嘴,不明白白姬在干什麼。

    白姬悠閑地喝茶,一臉微笑。

    小狐狸匆匆而來,一臉受了驚嚇的樣子,“白姬,縹緲閣里突然多了好多光頭,他們摘了紅櫻之珠出門了。”

    “沒關系,那些是臨時雇的新仆人。”白姬笑道。

    “原來如此,嚇死某了。”小狐狸松了一口氣,又去做飯了。

    “白姬,你到底在干什麼?”元曜忍不住問道。

    白姬笑道:“賣紅櫻之珠,籌集賠償八卦樓的費用。”

    “賣紅櫻之珠也就罷了,你為什麼把頭發化成光臧國師的模樣去賣?”

    “為了省人力。”白姬以袖掩面。

    元曜冷汗。他懷疑紅櫻之珠能不能賣掉,“這種賣法像江湖騙子似的,還十兩銀子一顆。紅櫻之珠能賣掉嗎?”

    白姬以袖掩面:“別人去賣,也許會被認為是江湖騙子,被亂棍打出。但是,光臧國師去賣就不一樣了。住在朱門大戶里的人家必定是貴族官宦,貴族官宦中誰不認識武后最寵信的光臧國師呢?對這些豪門大戶來說,十兩銀子和一文錢也沒什麼區別,只要他們相信光臧國師,就不會吝惜十兩銀子。”

    元曜還是不太相信紅櫻之珠能夠賣出去。一盞茶時間之后,光臧一個接一個地帶著銀子回來了,他們把銀子放在青玉案上,又摘了紅櫻之珠出門了。

    望著青玉案上越堆越高的銀子,小書生不得不相信他吃膩得想吐的紅櫻之珠真能以十兩銀子一顆的價錢賣出去。

    白姬掐腰笑道:“哈哈,等籌集夠了賠償八卦樓的銀子,我就去叫光臧國師來除掉紅櫻之珠。”

    元曜擦汗。他覺得光臧國師如果真的來了的話,一定會先除掉這條冒他的名去招搖撞騙的龍妖。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一個光臧飛奔而來。這個光臧和其它的光臧不大一樣,他兩手空空,且神色憤怒。他大吼道:“龍妖!你好大的膽子,竟將本國師的頭發幻化成人形去賣東西?!現在,滿長安都是本國師在跑來跑去,他們都開始懷疑本國師是妖怪,你叫本國師怎麼辟謠?!”

    元曜這才回過神來,這位是真正的光臧,他得到消息之后興師問罪來了。

    白姬停下了數銀子,笑道:“國師的頭發既然已經送給我了,我想怎麼使用您就管不著了。如果這為國師帶來了困擾,真是深感抱歉。”

    就在這時,又有兩個光臧拿著銀子回來了。

    光臧大怒,伸袖拂去,兩個光臧變成了兩根頭發,飛落在地。他們手里拿的銀子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光臧一掌拍向青玉案,怒道:“龍妖!快把這些冒牌貨給本國師收回來!”

    白姬檢查了一下青玉案,發現沒被拍壞,才笑道:“我這麼做也許冒犯了國師,可是我卻有悲哀的苦衷。”

    “什麼苦衷?”光臧問道。

    白姬嘆了一口氣,以袖掩面,滑落了兩滴清淚:“之前,為了上白玉京救國師,一去七八天,沒有時間管縹緲閣。結果,我一回來,縹緲閣竟已經變成了這幅冷落凄慘的模樣。不瞞您說,縹緲閣已經一個月都沒賣出東西了。我又沒有什麼積蓄,現在縹緲閣連吃飯都成問題,為了省錢,每天只能以紅櫻之珠果腹。您看,軒之都吃得滿臉菜色了。”

    元曜嘴角抽搐,這條龍妖又來苦情計,希望光臧不要被騙。

    光臧望了元曜一眼,疑惑道:“不對呀,他臉色挺紅潤的,比之前在白玉京看到時還胖了一些。”

    “那是紅櫻之珠吃多了,虛胖。”白姬解釋道。

    元曜生氣地瞪著白姬。

    白姬又抹淚道:“如果縹緲閣不恢復原狀,我只能賣紅櫻之珠度日了,不然就沒辦法活下去了。我雖然是天龍,但也是一個柔弱女子,所能仰仗的就只有國師您的寬容與慈悲了。請您讓縹緲閣恢復原狀吧!這些賣紅櫻之珠得到的銀子雖然不多,但願意獻給國師,重建八卦樓。”

    柔弱女子?!能劈掉八卦樓的龍妖也好意思自稱柔弱女子?!元曜在心中咆哮。

    不知道是被白姬的眼淚打動,還是被“寬容慈悲”這頂高帽子卡住,又或者是被青玉案上的一大堆銀子閃花了眼,光臧居然有些同情白姬了,悲天憫人的情懷開始在他心中泛濫成災。

    光臧仰天嘆了一口氣,道:“師尊在世時,常常說世界万物皆有通人之性,妖也一樣。善妖當友待,以應自然;惡妖當除之,以順天道。你本是天龍之王,在天道五千年,為修佛緣,又在人間五千年,兼具靈性、佛性、與人性。你在人間也沒做大惡之事,之前又去白玉京救了本國師,本國師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就替你除去紅櫻之珠吧。”

    光臧國師,不要輕信這條狡猾的龍妖!元曜在心中吼道。

    “多謝國師。”白姬十分高興,為了表示誠意,她先召回了九十七個光臧,讓他們恢復了頭發的原形,並答應光臧事成之后,把他珍貴的毛發還給他。

    光臧找白姬要了一些朱砂和黃紙,開始在后院畫符作法。白姬吩咐三只兔子去給光臧打下手,自己和元曜坐在青玉案邊喝茶下棋。

    元曜心不在焉,他擔心光臧是否能夠除去紅櫻之珠。

    白姬也心不在焉,她捻著棋子在想著什麼,似笑非笑。

    一盤棋尚未下完,幽暗的縹緲閣突然撥云見日,重重疊疊的紅櫻之珠開始枯萎,凋零。下午的陽光照進縹緲閣,房梁上,貨架上,地板上的藤蔓已經枯萎成衰草,風一吹過,散作煙塵。

    小狐狸匆匆跑進來,一臉受驚的樣子:“白姬,后院中有一個光頭在作法,紅櫻之珠都不見了!”

    “十三郎不必擔心,沒事的。以后,縹緲閣就會恢復原狀了。”白姬笑眯眯地道。

    不一會儿,光臧走了進來,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可以了。紅櫻之珠不會再長出來了。”

    白姬倒了一杯茶,呈給光臧,笑道:“辛苦國師了。”

    光臧喝了半杯茶,見時候不早了,告辭離去。白姬把光臧的頭發還給了他,並賣紅櫻之珠得來的銀子當著光臧的面包起來,遞給他。

    光臧帶著頭發和銀子滿意地離開了。

    白姬也滿意地笑了。

    小狐狸站在旁邊,心中十分奇怪。直到光臧走了,它才迷惑地揉臉道:“這光頭拿走一包棋子干什麼?”

    元曜低頭去望棋盤,才發現棋盤上堆滿了銀子。原來,白姬施了幻术,把棋子變成銀子給光臧帶走,而真正的銀子則變成棋子留在棋盤上。光臧太累了,心中又沒有提防,沒有看破白姬的詭术。

    元曜無力地坐下:“白姬,你又坑了光臧國師……”

    “嘻嘻。”白姬詭笑。

    為了防止光臧發現受騙,回來尋事,白姬立刻布下三重結界,再次把縹緲閣隱藏在光臧、獅火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這一天晚上,長安城中的一家賣魚干的店鋪被盜了。盜賊沒有偷錢,只是把一簍上好的香魚干吃了個精光,並留下了四塊月餅。

    第二天,發現香魚干被人偷吃的店鋪老板本來打算報案,但是吃了半塊月餅之后,打消了報案的念頭。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月餅,月宮里的嫦娥恐怕也做不出這麼香甜可口的滋味,這四塊月餅換一簍魚干也值了。

    元曜醒來時,陽光已經灑進了縹緲閣。他伸了一個懶腰,發現睡在他旁邊的小狐狸不見了。猜想小狐狸可能已經起床干活去了,他也不好意思懶床了。

    元曜正在收拾寢具時,忽然聽見縹緲閣外傳來奇怪的聲音:“嗚嗯——嗚嗯嗯——嗚嗯——”

    元曜覺得奇怪,他走到門口,打開了大門。

    大門外,一只紅色的小狐狸被扔在台階上,它被五花大綁著,可憐兮兮地望著元曜。因為嘴里塞著抹布,它只能發出“嗚嗯——嗚嗯嗯——嗚嗯——”的聲音。

    “十三郎?!”元曜大驚,它怎麼這副模樣地躺在縹緲閣外?!

    元曜急忙蹲下,給小狐狸松綁。因為夜間寒露重,小狐狸渾身冰冷,狐毛都濕了。

    小狐狸剛緩過氣來,就怒匆匆地衝進縹緲閣,直奔里間而去。

    元曜急忙跟上。

    里間中,一只黑貓正翻著圓滾滾的肚皮,四腳朝天地睡在被子上,它睡得很香甜,嘴角還流著口水。

    “啊!離奴老弟什麼時候回來了?!”元曜歡喜地道。

    小狐狸火冒三丈,它一扑而上,掐住黑貓的脖子,“臭黑貓!深夜回來就暗算某,把某丟出去!你害某受了一夜寒風!某跟你拼了!!”

    黑貓被掐醒了,它急忙掙扎亂撓,小狐狸被踢開了。

    黑貓伏地,齜牙道:“爺在天上受苦挨餓,你卻在縹緲閣里享清福,把你扔出去,已經算是輕的了!”

    昨晚,離奴從月宮回到長安,它先去魚鋪大吃了一頓香魚干,才回縹緲閣。縹緲閣的人都睡下了,它從天窗跳進來,看見酣睡的元曜,覺得有些親切。它轉目一看,胡十三郎睡在元曜的旁邊,正發出香甜的鼾聲。

    不知道為什麼,離奴心中涌起一陣無名怒火,主人和書呆子這麼久都沒去接它,一定是這只狡猾的臭狐狸在挑唆,它一定在打如意算盤,打算取代它留在縹緲閣。

    黑貓想了想,有了一個主意。它悄悄地從貨架上取下一柄玉如意,拿在手里。接著,它把睡熟的小狐狸拖離了元曜,小狐狸被擾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唔,誰在拖某……”

    小狐狸剛看清黑貓的模樣,黑貓就用玉如意擊昏了它。小狐狸連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昏了過去。

    黑貓咧齒一笑,找來繩子把小狐狸五花大綁,又把抹布塞進了它嘴里。

    黑貓輕輕地打開縹緲閣的大門,把小狐狸丟了出去。

    黑貓關上門,滿意地笑了。

    黑貓走到元曜枕邊,看著正在打鼾的小書生,嘀咕:“死書呆子居然長胖了,爺不在,他一定又偷懶不干活。”

    “明天早上再去向主人打招呼吧。”小黑貓打了一個呵欠,走進里間,鋪好自己的寢具,睡下了。

    小狐狸氣得渾身發抖,又扑上去和黑貓撕咬,黑貓也不示弱,精神抖擻地迎戰,兩只小獸打成了一團。

    這一次,元曜反應很快,在黑貓和小狐狸尚未妖化激戰,造成大破壞之前,他已經披頭散發地奔上樓去找白姬了。

    “砰砰砰——”元曜猛敲白姬的房門,扯著嗓子喊道:“白姬!白姬!離奴老弟和胡十三郎打起來了!!!”

    不一會儿,白姬“嘩啦——”一聲打開門,她披散著頭發,明顯還沒睡醒,呵欠連連:“離奴回來了?和十三郎打起來了?”

    元曜一下子愣住了,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如烙鐵,他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白姬打著呵欠飄出房間,“我下去看看。別又毀壞了寶物。”

    元曜這才回過神來,他對著白姬的背影大聲道:“你把衣裳穿上了再下去!赤身露体成何体統?!”

    白姬沒有聽見,已經飄下去了。

    元曜衝進房間,抱著屏風上搭著的白姬的衣裙,飛奔下樓去追白姬,要她穿衣裳。

    元曜趕到一樓時,白姬已經進里間去了。

    元曜大窘,急忙奔進里間。

    里間中,一條儿臂粗的小白龍浮在半空中,黑貓和小狐狸已經停止了打架,它們規矩地匍匐在地上,各自被一條金色的鎖鏈綁住,動彈不得。

    小白龍望著地上摔碎的瓷瓶、玉碗、銅鏡,頭頂上開始冒青煙。

    黑貓和小狐狸心虛,瑟瑟發抖。

    元曜滿頭大汗,這下肯定糟了,白姬一定不會放過離奴和十三郎。

    過了片刻,小白龍才開口了:“我還是先上去冷靜一下……”

    小白龍飛身飄走,在路過元曜身邊時,它伸爪從小書生手上拿走了自己的衣裙。

    小白龍神色郁悶,元曜想開口安慰它,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白龍飄走之后,黑貓和小狐狸身上的鎖鏈也不見了。

    雖然獲得了自由,黑貓和小狐狸也沒再打起來,它們呆呆地蹲坐著。

    小狐狸揉臉道:“糟了!白姬生氣了!她一定討厭某了!都是你這只臭黑貓害的!”

    離奴撓頭道:“剛一回來,就惹主人生氣了,她一定不會給我長工錢了。都是你這只死狐狸害的!”

    小狐狸剛要反駁,元曜趕緊勸道:“不要再吵了,大家都少說一句。”

    黑貓起身離開:“爺去做早飯,冷靜一下。”

    小狐狸也起身,“某來打掃,冷靜一下。”

    元曜想了想,也去后院梳洗,冷靜一下。

    黑貓來到廚房中,發現廚房被胡十三郎收拾得很干淨、整潔,心情好了一些。

    灶台上放著一個大盤子,被荷葉蓋著。黑貓揭開荷葉一看,盤子里放著三條用竹葉包著烤熟的魚。雖然已經冷了,但還是能隱約聞到香料和魚肉的味道。

    黑貓暗暗在心中嘲笑,一定是胡十三郎那個家伙烤魚討好主人和書呆子,結果烤得太難吃,主人和書呆子都沒吃。

    離奴端著盤子走出廚房,打算去后院倒掉。

    元曜在后院的古井邊洗漱,整衣潔冠。

    黑貓對元曜道:“書呆子,狐狸的做的烤魚一定很難吃吧?爺今天給你做好吃的烤魚!”

    元曜疑惑地道:“十三郎從來沒有做烤魚給小生和白姬吃呀。”

    因為離奴沒有一天不做魚,所以胡十三郎來打雜時,就特意避開了做魚,只做別的菜肴,給白姬和元曜換口味。

    離奴嘲笑道:“那,這盤子里是什麼?”

    “哦,這竹葉烤魚呀。這不是十三郎做給小生和白姬吃的,而是它特意做給離奴老弟你吃的。聽說月宮只能吃月餅果腹,十三郎就一直擔心你挨餓。昨天,十三郎以為你快回來了,就做了竹葉烤魚。誰知,吃晚飯時,你卻沒有回來。白姬說你晚上可能會回來,于是十三郎就把竹葉烤魚放著,說你晚上回來也許會餓,万一找不到東西吃,就可以吃烤魚。”

    黑貓聞言,如遭雷擊,它爪子一松,盤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碎了。

    這是做給它吃的?!那只臭狐狸居然會關心它?!黑貓沉默了,想到昨晚自己把狐狸打暈了,還把它扔了出去,害它受了一夜凍,它覺得十分愧疚。

    “離奴老弟,你沒事吧?”元曜嚇了一跳。

    “沒事。”黑貓蹲下,將掉在地上的竹葉烤魚拿起來,剝開竹葉,咬了一口魚。雖然魚肉已經冷了,但它心中卻很溫暖,它一口一口地把烤魚全部吃下了,眼中流下了眼淚。它覺得這是它這一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烤魚。

    小狐狸拿著抹布來到后院的井邊浣洗,看黑貓一邊哭泣,一邊吃它烤的魚,有些吃驚。

    離奴看見胡十三郎,有些不好意思,它道:“這魚肉烤得有點儿老,你沒把握好火候,爺烤得會更好吃。”

    小狐狸還在生氣,不搭理離奴,徑自去井邊拎水。

    離奴跟到了井邊,又道:“嫦娥送了一些月餅給爺,爺可以分給你几個,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

    小狐狸還是不搭理離奴,它洗好抹布,離去了。

    離奴撓頭,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元曜提醒道:“你要十三郎原諒你,得道歉呀。”

    離奴如夢初醒,飛快地追上小狐狸,“喂!這一次是爺錯了,爺道歉總可以了吧?”

    小狐狸停下了腳步,生氣地道:“某不叫‘喂’。”

    “十三郎,這一次是爺不對,大不了爺讓你撓一次絕不還手。”

    小狐狸豎起了耳朵,“真的?”

    離奴點頭,“真的。”

    小狐狸露出利爪,狠狠地撓向黑貓,“臭黑貓!叫你讓某受了一夜凍!”

    “喵嗚——”離奴慘叫一聲,熱淚橫流。

    “黑貓,某原諒你了。”小狐狸解了氣,開心地跑了。

    “死狐狸!居然下這麼重的毒手!”黑貓淚汪汪地趴在地上。

    元曜遠遠地看著,不禁笑了。看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它們居然真的和好了。

    白姬冷靜之后,飄了下來。胡十三郎熬了綠豆粥,給白姬降火,希望她能寬容處理它打碎寶物的事。離奴把嫦娥送的月餅呈給白姬,以討好她,請求寬大處理。

    白姬看見離奴和胡十三郎冰釋前嫌,化敵為友,十分震驚。她一邊喝著綠豆粥,一邊吃著月餅,笑道:“離奴,你在月宮搗藥的日子,我常常望著月亮掛念你,你回來真是太好了。我立刻給你漲工錢,每個月多給你三吊錢,外加兩大包香魚干,怎麼樣?”

    黑貓歡喜地道:“多謝主人。”

    白姬又笑道:“不過,早上你和十三郎打架,摔碎了一個邢窯白瓷蓮花瓶,兩個荷葉水晶碗,一面海獸葡萄鏡,三個……”

    黑貓哭著打斷白姬的話,“主人,不要再說了,離奴明白了,離奴沒有月錢了,也吃不到香魚干了……”

    白姬摸了摸黑貓的頭,笑道:“只要你努力干活不偷懶,工錢和香魚干都會有的。”

    黑貓擦干眼淚,“離奴一定努力干活。”

    于是,離奴的賣身契上又加了兩百年。

    胡十三郎十分惶恐地道:“白姬,打架某也有份,某需要賠償多少銀子?”

    白姬笑道:“十三郎就算了,你是客人,這些天又幫了我這麼多忙,為縹緲閣日夜勞累,几個瓶瓶碗碗也不值什麼,不必賠償了。更何況,打架的起因都在離奴,它應該負全部責任。”

    小狐狸十分過意不去,“如此,多謝白姬了。”

    因為離奴回來了,小狐狸當天就告辭回翠華山。白姬送了它三壇紅櫻之珠的蜜餞,一來作為謝禮,二來讓它帶回去給老狐王嘗鮮。胡十三郎道謝之后,接受了。離奴送給胡十三郎三個月餅,算是作為三條烤魚的謝禮。

    胡十三郎離開之后,縹緲閣恢復如常。沒了紅櫻之珠遮擋通路,居然又有客人上門了,白姬非常高興。

    不過,天有不測風云,不知道為什麼,白姬、元曜、離奴下午都開始拉肚子。三個人連晚飯都沒吃,一直來回折騰到晚上,十分難受。

    弦月東升,白姬、元曜、離奴坐在后院,但沒有心情賞月。

    元曜苦著臉道:“小生也沒吃什麼不干淨的東西,怎麼會腹瀉?”

    白姬問道:“軒之吃了什麼?”

    元曜想了想,道:“小生早上吃了一碗餛飩,中午吃了兩個月餅,喝了一壺陽羨茶……這些東西應該沒問題呀。”

    白姬回憶道:“我今天也就只吃了一碗綠豆粥、几枚紅櫻之珠蜜餞、一個月餅……”

    離奴想了想,道:“離奴今天只吃了三條竹葉烤魚,因為中午就有些拉肚子了,下午就什麼都沒吃……”

    元曜道:“真難受啊……”

    白姬也道:“真難受啊……”

    離奴想到了什麼,“難道……難道是那只臭狐狸在烤魚里放了瀉藥?一定是這樣的!不然,它為什麼走得這麼匆忙?!一定是心虛了!爺早該看出它心機叵測!哎喲,爺真是瞎了貓眼,還傻傻地被它感動了,任它撓了一爪子都沒還手!主人,書呆子,你們八成也是被那只臭狐狸給害了!”

    元曜道:“離奴老弟,不要胡亂猜疑,十三郎不是這種人。”

    “爺沒有胡亂猜疑,爺今天什麼都沒吃,只吃了烤魚,拉肚子一定是烤魚的問題!”

    “這……”元曜一時語塞。

    白姬對離奴道:“一旦對人懷有猜疑,就容易陷入自以為是的魔障。我們認識十三郎很久了,它心性純良,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吃壞肚子,八成是天氣熱了,烤魚放了一夜,壞掉了。”

    離奴恍然,當時吃烤魚時,好像確實有一點儿異味,但它還是嘴硬:“不管怎麼樣,爺拉肚子都是那只臭狐狸的錯!下次見到它,爺絕對饒不了它!”

    元曜問白姬,“那小生和你又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又沒吃烤魚……”

    白姬想了想,道:“我和軒之吃的東西之中,都有月餅。”

    元曜苦著臉道:“離奴老弟,月餅是你帶回來的,請解釋一下。”

    離奴嚇了一跳,急忙解釋:“不關我的事,那是嫦娥仙子做的。而且,我在月宮中吃了很多,在回來的路上也吃了几個,完全沒問題。”

    白姬思索了一下,扭曲著臉道:“我明白了!月餅沒問題,是水的問題。嫦娥仙子是用琉璃井中的天水做的月餅,天水不能和人間的水混合,也就是說,吃了月餅之后,三個時辰內不能喝人間的水,否則大則喪命,小則腹瀉。我和軒之吃了月餅之后,多少沾了一些人間之水,所以才腹瀉。哎喲,我怎麼一時大意給忘了,坑死我了。”

    白姬的肚子咕咕叫,她起身又奔去茅廁了。

    元曜的肚子也咕咕叫,縹緲閣里沒有馬桶,只有一個茅廁,他大聲道:“白姬,你快一些,小生也憋不住了!”

    黑貓的肚子也咕咕叫,它蠻橫地道:“書呆子!讓爺先去!”

    元曜苦著臉道:“你一只貓在院子里隨便找個地方解決不就行了,和小生爭什麼茅廁?”

    黑貓狠狠地撓了小書生一爪子,“爺可是一只活了千年的貓妖,不會做那麼沒有教養的事!”

    小書生捂著臉,痛苦流淚。

    同一輪弦月下,西市魚鋪的老板和翠華山的胡十三郎也在痛苦地拉肚子。

    小狐狸淚眼汪汪地罵離奴:“一定是那只臭黑貓在月餅里下了瀉藥!某真是瞎了狐眼,竟相信它是真心道歉!下次見到它,某絕對饒不了它!”

    白姬、元曜、離奴拉了三天肚子,才漸漸好轉。

    玳瑁聽說離奴回來了,讓人捎來了山鼠干。離奴買了一大包香魚干做回禮,打算親自送去給玳瑁。

    白姬見了,眼珠一轉,把嫦娥的月餅用禮盒裝了,讓離奴帶給鬼王:“就說,我夜游白玉京和月宮,帶回了一些月宮中的月餅送給老友,望他不要嫌棄禮物微薄,一定要收下。”

    元曜冷汗:“白姬,你這麼做太不厚道了吧?!”

    白姬尚未回答,離奴已經笑道:“沒什麼不厚道的,那鬼王不是一個好東西,他一直覬覦縹緲閣的寶物,平時也沒少害主人。”

    元曜道:“万一鬼王分給玳瑁姑娘吃,不是害了玳瑁姑娘?”

    離奴笑道:“嘿嘿!玳瑁從不吃甜食。”

    白姬也笑道:“難得有這麼美味的月餅,不能浪費了呀。”

    于是,元曜無法阻止,只好任由白姬和離奴捉弄鬼王。

    離奴去了平康坊,傍晚時才回來。離奴很高興,一來因為它今天和玳瑁相處融洽,沒有吵架。二來,鬼王接受了月餅,還當場吃了兩個,喝了一杯茶。

    離奴想到鬼王拉肚子的模樣,就暗笑到內傷。

    元曜站在后院欣賞夕陽,離奴來到他跟前,把一個明珠吊墜遞給他,“這個,玳瑁讓爺給你。”

    元曜感到很意外,離奴給他的吊墜正是被玳瑁搶走的水月之精。玳瑁怎麼突然還給他了?!

    離奴道:“玳瑁說,它把吊墜獻給鬼王,結果鬼王天天做惡夢,受不了了,又還給了它。玳瑁自己戴著,結果也天天做噩夢,不能安枕。它讓爺把這個吊墜拿來給書呆子你。奇怪,為什麼要給你?!”

    雖然不知道鬼王和玳瑁為什麼會做噩夢,但是水月之精回來了,元曜十分高興,“因為這個吊墜本來就是小生的東西。”

    離奴奇道:“書呆子,你戴著難道不做噩夢嗎?”

    元曜想了想,笑道:“沒有。不過,大概因為繩子是龍鬃的緣故,小生戴著它入睡,常常會夢見白姬,她有時候是人形,有時候是一條龍,都金眸灼灼,威風凜凜,十分有精神。”

    離奴好像明白了。對鬼王和玳瑁來說,白姬就是一場噩夢。

    不管怎樣,元曜拿回了水月之精,他十分開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7:02 PM

010 尾聲

    晚上,弦月東升,夏花盛開。

    縹緲閣中,白姬、元曜、離奴坐在后院飲酒賞月。鶴仙也來了,但卻是以鴕鳥的姿態,因為它又因為喝醉酒闖了禍,被仙人罰下界做鴕鳥。

    元曜以為鴕鳥是來向白姬討五彩云吃,好回去天上,誰知它只是來討酒喝。大概是因為反正一不注意又會被貶下界,它也不太熱心于回天上去了吧。

    鴕鳥坐在元曜身邊,元曜倒酒給它喝,它十分高興,用頭蹭元曜的脖子。

    白姬望著玉梳一樣的弦月,不知道在想什麼,嘴角浮現了一抹微笑。

    離奴在草叢中歡快地奔跑,捕捉鳴蟲。

    元曜好奇地問道:“白姬,你在想什麼?”

    白姬笑道:“我在回想我們去白玉京的情形,以前雖然也上天過不少次,但這一次似乎特別有趣呢。”

    “咦?為什麼這一次特別有趣?”

    “因為有軒之在呀。看軒之鬧笑話特別有趣。”

    “你把后一句話去掉,小生會很高興。”

    “嘻嘻。”

    “白姬,小生有一個疑問,之前一直沒有時間問。”

    “什麼疑問?”

    “你真是天龍之王嗎?”

    白姬一怔,繼而笑了,“啊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原來,天龍族是以女子承襲王位。”

    “軒之錯了。因為天龍的壽命很長,龍族之王不像人間帝王一樣世代承襲,每一條天龍都可以當龍王,只要有能力挑戰並打敗在位的龍王就可以了。不過,輸了的話,下場會很凄慘。”白姬笑眯眯地道。

    元曜張大了嘴,“原來是這樣。你以前也挑戰過當時的龍王?”

    “對呀。”白姬笑道。

    “白姬,你為什麼想當龍王?”

    白姬以手托腮,嘆道,“我當時以為當上了龍王一定會很有趣,結果當上龍王之后也很無趣。”

    這條龍妖也太任性了吧?!要當一族之王怎麼都該有責任心一些,不該只是為了樂趣就擅自去當王。元曜在心中道。

    “你不當龍王了,就來人間開縹緲閣,收集‘因果’?”

    白姬的神色有些悵然,“不是,中間還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才來到人間收集‘因果’。”

    “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元曜好奇心旺盛,追根問底。

    白姬抬頭望月,笑道:“啊啊,夏夜適合談幽說怪,冬夜才適合追憶往事呀,等冬天賞雪時再告訴軒之吧。”

    “到了冬天,你又會說冬天適合圍爐夜話,還是夏天再追憶往事吧。”元曜在心中道。他知道白姬不想說,也就不再追問了。不過,他還有一個疑問。

    “白姬,現在天龍族的王是誰?”

    “這五千年來,龍族沒有王。”

    “欸?為什麼?”

    “因為沒有誰能打敗我呀!哈哈哈——”白姬掐腰大笑。

    元曜擦汗。

    “不過,我也不是龍王了。一條連大海都回不去的天龍,不過是一個被放逐的罪人,哪里還會是王呢?”白姬的語氣悲傷而自嘲。

    看見白姬悲傷的眼神,元曜心中也覺得悲傷,他感到莫名地痛苦。

    “白姬,不要想往事了,我們來談幽說怪吧。”

    “好啊,軒之想聽什麼怪談?”

    元曜笑道:“說一說白玉京吧,白玉京里一定有很多傳說。”

    白姬笑了笑,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白玉京的每一座城都有傳說,每一座樓都有典故……”

    白姬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地說著,元曜很有興趣地聽著,他一邊飲酒,一邊望著夜云中看不見的白玉京,心馳神蕩。

    一陣風吹來,碧草起伏,夏天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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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7:05 PM

本帖最後由 小小茅 於 2017-11-27 07:07 PM 編輯

第二折:《蛇佛寺》

楔子

    二十年前,長安。

    深夜,西市,縹緲閣。

    白姬跪坐在青玉案邊,似笑非笑。幽暗的燭火下,她的臉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看上去十分詭異。

    青玉案的另一邊,也跪坐著一個人。那是一個滿身是血的虯髯大漢,他的眼神犀利如劍,腳邊橫放著一把鮮血淋漓的大環刀。

    也許是血腥氣太重,白姬養的黑貓有些狂躁不安,它蹲在陰影中,齜牙望著虯髯大漢。

    白姬卻很淡定,她笑著對虯髯大漢道:“走進縹緲閣的夜客是人類,倒是很少有的情況。您,有什麼願望?”

    虯髯大漢的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因為鮮血濺在了臉上,他的胡須都染成了赤色。——這也正是他的綽號“赤髯客”的由來。

    提起“赤髯客”,長安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他正被朝廷懸賞通緝。

    赤髯客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俠客,他對正義有執念,痛恨一切邪惡。他的大環刀下斬殺了無數惡人。不忠不義者,殺。不仁不孝者,殺。作奸犯科者,殺。貪贓枉法者,殺。妖邪害人者,殺。

    赤髯客一絲不苟地執行自己的信條,誓要除盡天下所有邪惡之人。因為殺人太多,他被朝廷通緝。在被通緝的逃亡生涯中,他發現自己的力量有限,要維護正義,除盡邪惡,必須要有更强大的力量。他的心願讓他在今夜殺掉了一個草菅人命的惡霸之后,闖進了縹緲閣。

    見赤髯客不說話,白姬笑著重復,“你,有什麼願望?在縹緲閣中,任何願望都能實現。”

    白姬的聲音縹緲如風,卻蠱惑人心。

    赤髯客道:“我……需要力量……”

    白姬笑了,“什麼力量?”

    赤髯客擲地有聲地道:“正義的力量,除盡一切邪惡的力量。”

    白姬想了想,道:“那,就需要借助佛蛇了。”

    “什麼佛蛇?”赤髯客問道。

    “請稍候片刻。”白姬起身走了出去。

    約莫一盞茶時間之后,白姬拿著一件東西走了進來。

    白姬坐下之后,赤髯客才發現她拿的是一座小佛塔。佛塔是黑色的,約有手掌大小,高約七寸。

    白姬將小佛塔放在青玉案上,笑了:“佛蛇可以如你所願,賜你除盡邪惡的力量。”

    赤髯客瞪大了眼睛,“真的嗎?”

    白姬詭笑不語。

    白姬揭開佛塔上的一道咒符,從佛塔中溢出了許多腥膻的黑煙。一條拇指粗細的雙頭蛇鑽出佛塔,在青玉案上盤旋,口里發出“嘶——嘶——”聲。

    “把手伸出來。”白姬對赤髯客笑道。

    赤髯客伸出左手,白姬用尖利的指甲在他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傷口。

    雙頭蛇嗅到新鮮的鮮血味,蠕蠕爬向赤髯客的手腕,倏地從傷口鑽入了他的身体。

    赤髯客大吃一驚,他向后仰去,跌倒在地。

    雙頭蛇進入赤髯客的身体之后,就化作一個刺青。雙頭蛇刺青在赤髯客的手臂上移動,即使他用右手按住它,它還是可以在他的皮膚上自由爬行。

    “這……這……這……”赤髯客吃驚地望著白姬。

    “這很好呀,佛蛇接受了你。”白姬笑道。

    赤髯客坐起身來,身体微微發抖:“妖異……妖異……”

    白姬道:“佛蛇以惡人的活肝為食,不要忘記喂它。它的力量,你將來會明白的。”

    “妖異!邪惡!”赤髯客仿佛瘋了一般,他拾起腳邊的大環刀,倏地刺入白姬的胸口,又拔出來,鮮血四濺。

    白姬軟倒在地,胸前有一個大窟窿,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衣。

    黑貓在陰影中低低嗚咽,用碧森森的眸子注視著赤髯客。

    “妖邪之人,該殺!”赤髯客見殺死了白姬,提著刀准備逃走。因為他是通緝犯,即將逃亡,他打算在縹緲閣拿些值錢的東西做盤纏。

    赤髯客舉著燈火去大廳的貨架上翻找,但發現都是一些玉瓶、瓷器、香料之類不適合帶著逃亡的東西。

    赤髯客正在郁悶,突然聽見后面傳來細微的聲音,他回頭一看,竟是他剛才殺死的白姬飄出來了。她臉色煞白,一身鮮血,胸口還有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

    “客人,你在找什麼?”女店主扶著胸口,幽幽地問道。

    “啊啊——有鬼啊——”赤髯客驚叫一聲,顧不得再找盤纏,奪路奔出縹緲閣。

    白姬倚在店門口,捧著鮮血淋漓的胸口,幽幽地道:“客人,你還沒付佛蛇的錢……”

    “啊啊——”赤髯客驚叫著,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白姬望著赤髯客消失的地方,紅唇勾起一抹詭笑,“現在不付,將來要算利息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7:07 PM

001 赤髯

    初夏時節,草木蔭蔭。

    縹緲閣中,白姬在后院的美人靠上午睡,新種的薔薇花開繁盛,花瓣落了她一身。

    元曜在打掃貨架,他回頭望了一眼角落處的一座黑色佛塔,心中很奇怪。大約從一個月前開始,這座小佛塔就不時地會涌出腥臭的黑煙,他問白姬這是什麼緣故,白姬說這大概是‘果’成熟了。

    元曜問白姬是什麼‘果’?

    白姬只是笑而不答。

    元曜正望著佛塔發呆,離奴跑出來了,他叉著腰對元曜道:“書呆子,廚房沒有鹽了,快去買鹽!”

    元曜苦著臉道:“小生還得清掃貨架,你自己去買。”

    “爺正在烤魚,走不開。”離奴道。

    “小生幫你烤魚,你自己去買鹽。”

    “你烤魚?別糟蹋了爺的魚!爺叫你去買鹽,你就去買鹽,不許偷懶!”離奴蠻橫地道。

    元曜沒有辦法,只好怏怏地出門去買鹽。

    西市中店鋪林立,人來人往。元曜在鹽鋪買了鹽,回去的路上,看見一座茶樓外有一名小販在賣剛摘的杏,十分新鮮水靈。他想到白姬愛吃杏,停下了腳步,打算買一些。

    小販熱情地稱好杏,遞給元曜,元曜正准備付錢,茶館里突然起了一陣騷亂,一群人涌了出來。

    元曜抬頭望去,但見一名惡少帶著几名滿臉橫肉的家奴走出茶館,惡奴們拖著一名正在哭泣的清秀少女。一名佝僂老翁哭著在后面追趕,卻被一個惡奴拿手里的棍子打翻在地,老翁跌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

    “爹——爹——”少女見父親被打,哭著掙扎,卻掙扎不開,她十分悲傷、憤怒。

    老翁掙扎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惡少面前,老淚橫流地跪下懇求,“來公子,求您高抬貴手,放了小女吧……”

    元曜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人群中有人小聲議論,他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惡少姓來,人稱“惡鬼來”,他是武后寵信的酷吏來俊臣(1)的侄子。他仗著伯父的權勢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百姓們都十分懼怕和討厭他。因為連朝臣們都害怕來俊臣網羅罪名,陷害自己,所以即使惡鬼來做了很多壞事,也沒有誰敢依法處置他。

    老翁和他女儿在茶館里賣唱,惡鬼來今天來茶館消遣,見老翁的女儿很秀麗,打算買回去做他的小妾之一。老翁不肯賣女儿,惡鬼來就犯了老毛病,打算搶回去。

    元曜聽了,義憤填膺,光天化日之下强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

    惡鬼來身材倒很挺拔,但容貌十分猥瑣。他穿著一身蔥綠色流水紋錦袍,簪著一支紅玉簪子,拿著一把紅色折扇,看上去像一叢花。

    惡鬼來一腳踢開老翁,冷哼道:“你女儿本公子已經買下了。”

    老翁哭道:“老朽就只一個女儿,不賣。求您大發慈悲,放過她吧……”

    老翁的女儿也嚎啕大哭:“爹,救我……女儿跟他走,肯定是活不成了……”

    老翁又爬起來苦苦磕頭哀求,他的頭都磕出血了。

    惡鬼來卻仿佛石人一般,不為所動,還和惡奴一起嘲笑老翁,又對少女說一些猥褻的話。少女悲痛欲絕,只想尋死,但又被惡奴鉗制著,尋死不能。

    看熱鬧的路人見了,都十分同情老翁父女,痛恨惡鬼來,但是卻沒有誰敢站出來阻止。得罪了惡鬼來和來俊臣,挨一頓毒打是輕的,只怕還會連累家人朋友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抓入大牢受酷刑。

    元曜看不下去了,他衝出去生氣地對惡鬼來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在天子腳下作惡,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惡鬼來一愣,繼而笑了,“王法?我伯父乃是侍御史,接受公卿奏事,舉劾非法,他就是王法。”

    惡鬼來一揮折扇,一個人惡奴上前,狠狠一拳將元曜揍翻在地。

    惡奴們嘲笑元曜,

    “哪里來的酸書生,也敢學人家英雄救美?”

    “哈哈,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重就來多管閑事?”

    元曜的眼眶被打青了,他昏頭轉向,几乎站不起來,手里的鹽和杏也灑了一地。

    惡鬼來對惡奴道:“他要做英雄,本公子就滿足他。打死他,讓他去黃泉地底做英雄!”

    惡奴們一擁而上,要打死元曜。

    元曜十分憤怒,打算和這些惡人拼了。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虯髯大漢從人群中走出來,攔在元曜身前,他雷吼一聲,掄起醋缽大的拳頭,將惡奴們一個一個打翻在地。他像是怒目的金剛一樣,以一敵十,惡奴們被打得人仰馬翻,眼露恐懼。

    惡鬼來急了,氣急敗壞地對虯髯大漢道:“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誰?”

    虯髯大漢一把揪住惡鬼來的衣領,一拳揍去,“我管你是誰?揍了再說。”

    惡鬼來摔倒在地,鼻血長流。惡奴們急忙去扶主人,虯髯大漢作勢還要揍,惡鬼來十分害怕,哭爬著跑了。

    惡奴們急忙去追主人,有人還對虯髯大漢擱下狠話,“有種,你等著別走!”“敢打公子,你死定了!”

    惡奴們逃走之后,老翁父女急忙向虯髯大漢和元曜跪拜道謝。

    虯髯大漢扶起老翁父女,從身上拿出一袋銀錢,遞給老翁,“那家伙一定還會來,你們父女最好離開長安去避一避。這些銀子雖然不多,請收下做盤纏。”

    元曜想了想,也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老翁父女。圍觀的人見了,有好心者也紛紛解囊贈錢給老翁,讓他們父女趕緊逃走避禍。老翁父女流淚謝過眾人,相攜走了。

    虯髯大漢和元曜也離開了,人群漸漸散了。

    虯髯大漢和元曜正好同路,他見元曜受傷了,有些擔心:“小子,你受傷了,我帶你去看大夫。”

    元曜笑道:“小傷而已,不礙事。小生回去涂些藥就好了。”

    虯髯大漢拍了拍元曜的肩膀,哈哈大笑:“想不到你一個文弱書生,倒也很勇敢,頗有俠氣。”

    元曜不好意思地撓頭,“小生只是看不過去不平之事,勇敢也只是敢挨打罷了,大俠你才是真正的俠客,讓人佩服。”

    虯髯大漢大笑:“我生平最恨惡人,最恨不平之事。”

    元曜望著虯髯大漢,覺得他豪爽仗義,頓生親切之感,“小生姓元,名曜,字軒之。不知道大俠怎麼稱呼?”

    “我叫任猛。只是一個習武的粗人而已,不是什麼大俠。”

    “任大哥果然如其名,有猛士風范。”元曜贊道。

    “元老弟真會說話!哈哈哈——”任猛很高興。

    元曜有些擔心:“任大哥打了惡鬼來,他一定不會放過你。任大哥得想一個對策,免得連累了家人。”

    任猛毫不在意,“任某孤身一人寄住在寺院里,沒有家人。我敢揍他,也就不怕他報復。他若來找我,來一次,揍一次。”

    元曜笑了,他覺得任猛的任俠精神和豁達心懷都令人羨慕、佩服。

    任猛和元曜很投緣,兩人越說越投機,在路過一家酒肆時,任猛被酒香吸引,邀請元曜一起進去喝酒,不醉不歸。

    元曜見時間不早了,怕回去晚了挨離奴的罵,婉言推辭了。

    任猛也不勉强,“我住在常安坊的佛隱寺,元老弟有空就來找我喝酒。”

    元曜十分喜歡任猛,答應了。

    任猛進了酒肆,元曜回縹緲閣了。

    白姬、離奴見元曜受傷了,大吃一驚。

    元曜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離奴因為鹽掉了,罵了小書生一頓,“死書呆子,沒事你去逞什麼英雄?連鹽都掉了,今晚怎麼做菜?”

    白姬拿了冷毛巾給小書生敷傷口,道:“雖然受傷了,但勇氣可嘉,難得軒之當一次英雄。”

    “小生不是英雄,任大哥才是救了老翁父女的英雄。”元曜道。

    離奴苦著臉道:“主人,沒有鹽,今晚做什麼菜?”

    白姬道:“做不需要放鹽的菜好了。”

    “不放鹽的菜?那只有甜食了。離奴討厭吃甜食。那惡鬼來真討厭,害爺沒有鹽,哪天讓爺碰上了,爺撕碎了他烤來他。”離奴齜牙道。

    白姬笑道:“那種人的活肝很美味,很多非人都愛吃,恐怕輪不上你。”

    “你們……不要說這麼可怕的話……”小書生顫聲道。

    白姬問元曜:“那位任大俠是什麼樣的人?長什麼模樣?”

    元曜想了想,道:“任大哥十分高大,比小生高出一個頭,他皮膚很黑,長著一臉虯髯胡。他為人十分豪爽仗義,非常有俠客風范。”

    “他多大年紀?”

    “看起來三十左右吧。”

    白姬想了想,又問道:“他的胡子是什麼顏色?”

    “黑色。”

    “他的身上有沒有雙頭蛇刺青?”

    元曜瞪著白姬,“小生剛和任大哥認識,哪里知道人家身上有沒有刺青?!”

    白姬陷入了沉思。

    元曜忍不住問道:“你問這些干什麼?”

    白姬笑道:“可能是我弄錯了。我還以為他是縹緲閣以前的一位客人。不過,年紀不對。而且,那位客人現在也不會是人形了。”

    最后一句話,白姬說得很輕,聲音幽渺如風。

    元曜問道:“白姬,小生明天可以出門一天嗎?小生想去找任大哥喝酒。”

    白姬笑道:“可以,反正最近也生意冷清。軒之確實該多交一些人類朋友,畢竟你將來會離開縹緲閣,回到人類之中。”

    “小生並不想離開縹緲閣。”元曜在心中道。如果可以,他想一直留在白姬身邊,陪她看四季流轉,因果輪回。

    弦月東升,夏風輕揚,樹木發出簌簌聲。

    長安西南方,有一股渾濁的妖氣彌漫。如果此刻,從弦月的角度往下俯瞰,就會發現在井然有序的坊間大道上,有一條巨大的黑影正在緩慢地移動。

    一輛馬車從順義門出來,經過布政房,往南而去。馬車周圍有不少隨從和護衛,看儀仗應該是一位朝臣從皇宮回家。

    黑影從南向北而行,官員的馬車從北向南而行,雙方在延康坊與新化坊之間相遇了。

    為馬車開道的護衛首領看見前方緩緩而來的一團黑影,不知道是什麼,叫四名衛兵點亮燈籠,前去照看。

    那團黑影中也有四個燈籠,不過燈火不是橘色,而是碧幽幽的。

    四名衛兵舉著燈籠去看,只聽得“啊啊——”“媽呀——”的慘叫聲接連響起,他們就不見了,四盞燈籠滾落在地上。

    護衛首領大吃一驚,他倏地抽出佩劍,“快——快保護大人——”

    然而,黑影迅速移動,已經接近了馬車,護衛首領話音剛落,他的頭已經被黑影吞沒,頭與身体分離,只剩下頸腔正在噴血。

    護衛和仆從們大吃一驚,也顧不上馬車里的大人了,紛紛哭叫著逃散。但那黑影並不放過護衛和仆從,它一個一個地將他們吞沒。

    坐在馬車里的官員感覺出不對勁,他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這時,月亮正好滑出烏云。

    在慘白的月光下,一條巨大的雙頭蛇正在追逐吞噬逃散的衛兵,一地屍橫狼藉。

    雙頭蛇的身形非常巨大,弓起背脊時,比街道兩邊的房舍還高。它的兩雙眼眸幽碧如鬼火,十分嚇人。

    雙頭蛇向馬車緩緩爬來,官員嚇得牙齒打顫,雙腿發軟。

    雙頭蛇張開獠牙森森的巨口,一口吞噬了馬車和官員。

    雙頭蛇弓起身体,仰首在長安月下“嘶——嘶——”地吐著信子,它又開始蠕蠕爬動,去找下一個目標。

    縹緲閣中,大廳的貨架角落,從黑色的佛塔中涌出更多的黑煙。

    小書生睡得十分香甜,渾然不覺。

    里間中,黑貓也睡得十分香甜,正在呼呼打鼾。

    二樓,白姬突然從夢魘中驚醒,她怔怔地望著黑暗的虛空,額頭上有汗水滑落。

    白姬起身,走到窗邊,昏朦的弦月之下,長安的東南方向有渾濁的妖氣彌漫。

    “終于,來了。”白姬望著夜色,喃喃道。

    注釋:(1)來俊臣:中國歷史上十大奸臣之一。 他是武則天時期的酷吏,在武則天改朝稱帝之時,他因為告密和用酷刑替武則天肅清異黨而深得其寵信和重用。万歲通天二年(687年),來俊臣因為得罪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被誅殺。來俊臣曾經與人合作,共同撰寫過一部《羅織經》,這是一部專門講羅織罪名、角謀斗智、構人以罪、兼且整人治人的“憤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7:10 PM

002 常安

    陽光明媚,夏風微醺。

    縹緲閣中,元曜的眼眶有些腫了,十分疼痛,白姬讓離奴買來外傷藥,兌上菩提露,正在給他涂抹。

    “還好,沒傷到眼睛。”元曜道。

    白姬笑道:“做英雄,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小生打算讓任大哥教小生習武,以后也可以行俠仗義,打抱不平。”

    “哈哈。”白姬笑了,“軒之的想法很好,但習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速成的事,而且俠義與人心有關,與習武關系不大。”

    “白姬,你也懂俠義?”

    “不太懂,不過恰好季札、孟嘗、越女、荊軻、朱家、郭解、紅拂等人都曾是縹緲閣的客人,與他們相談,多少也知道一些俠義之事。”

    元曜張大了嘴。原來,縹緲閣來過這麼多俠客。

    “白姬,你認為什麼是俠義?”

    白姬想了想,指著縹緲閣外的陽光,“俠義就像陽光,十分光明,讓人心中充滿溫暖和希望。”

    “小生也這樣認為。”元曜點頭,很贊同白姬的說法。他走進去收拾一下,准備出門去拜訪任猛。

    白姬望著小書生走進去的背影,笑了:“可是,有陽光的地方,必定會有陰影。光明與黑暗本是一体。”

    白姬正在櫃台邊發愣,一名華衣公子走進了縹緲閣。

    白姬抬頭一看,笑道:“喲,韋公子,最近難得見你來縹緲閣。”

    韋彥一展水墨折扇,嘆了一口氣,“最近長安人心惶惶,朝中上下人人自危,我哪有閑心玩?軒之呢?今天難得閑了一天,我來找他喝酒去。”

    白姬笑道:“軒之新交了一個朋友,正要去和他喝酒。”

    韋彥聞言,不高興了,他大聲道:“軒之,軒之,我來找你喝酒了。”

    元曜聽見韋彥的聲音,急忙出來,“丹陽,好久不見了。”

    韋彥見元曜受傷了,有些擔心,“你的眼睛怎麼了?難道是白姬打的?”

    白姬幽幽地道:“韋公子說笑了。我從不打人。”

    對,她只吃人。元曜在心中道。

    “丹陽,這傷不是白姬造成的。說來話長,簡而言之,是小生得罪了一個叫‘惡鬼來’的惡霸,他打的。”

    韋彥展扇,挑了挑眉毛,“來俊臣的侄子?”

    “你也知道他?”元曜奇道。

    韋彥愁道:“現在,長安城中,沒有人不知道來俊臣。他仗著天后信任他,把朝廷上下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家父都想辭官不干算了,但現在辭官,又怕被他誣陷我們要去投奔廬陵王造反。唉,真鬧心啊。這個月以來,又出了几樁夜行官員被妖怪襲擊的事,現場沒留一個活口,連仆人都死了。“

    元曜奇道:“夜行官員被襲擊,不是强盜干的麼?”

    韋彥左右四望,小聲道:“那是對外宣稱,其實是妖怪。”

    武后打算改朝稱帝,武后廢中宗為廬陵王,又廢了皇太孫重照為庶人。 自古從來沒有女帝,這件事驚世駭俗,且名不正言不順,引起了許多老臣的反對。徐敬業、駱賓王等人以匡扶中宗為號,起兵討伐武后。在這時候,如果長安再鬧出妖異之事,更會讓民心背離,天下大亂,所以才對外宣稱是强盜。

    白姬回頭,望向貨架上溢出黑煙的佛塔,嘴角浮起一絲詭笑。

    元曜道:“聽起來很危險。丹陽,你最近要小心,不要夜行。”

    “沒事誰願意夜行?因為天后要改朝稱帝,很多事情要商討,很多宗法要重修,大家都忙了一些。家父几乎常常子時才回家,二娘十分擔心,天天去寺院拜佛求平安。”

    元曜也擔心,“韋世伯夜行,也一定要小心。白姬,你有沒有護身符可以給韋世伯?他經常夜行,恐怕會遇上那襲擊朝臣的妖怪。”

    韋彥也道:“白姬,賣我一樣辟邪的寶物吧。多少銀子無所謂,只要能保家父平安。”

    白姬笑了,道:“難得韋公子這麼有孝心。”

    白姬走到貨架邊,把冒著黑煙的佛塔拿了過來,放在韋彥的面前,“想保韋大人夜行平安,非它莫屬了。”

    韋彥看了看佛塔,苦著臉道:“這玩意儿一看就招邪,不像是辟邪之物,你一定在說笑。”

    白姬笑道:“俗話說,以毒攻毒。相信我,韋大人拿著這座佛塔,妖怪就會躲著他走,不會襲擊他。”

    “多少銀子?”韋彥問道。

    白姬笑道:“這佛塔我還有用,不賣。因為軒之擔心韋大人,就借韋大人拿几天吧。我需要的時候,再去韋府向你討還。”

    韋彥一展折扇,“難得你這麼大方,我就拿回去了。”

    元曜也放心了。白姬既然說韋德玄拿著佛塔就會沒事,那就一定沒事。

    元曜要出門去找任猛,韋彥十分不高興:“軒之有了新友,就忘了舊交,讓人傷心。”

    元曜沒有辦法,只好說帶他一起去,韋彥這才高興了。

    白姬替韋彥包好了佛塔,他拿著佛塔和元曜一起出門了。

    元曜、韋彥向南而行,去往常安坊。路上,元曜特意在酒肆買了兩壇好酒,作為帶給任猛的禮物。

    元曜、韋彥來到常安坊,沒有找到佛隱寺,向路人打聽。一個在樹下乘涼的老頭儿道:“沒有聽說過佛隱寺,但西南角有一處荒廢多年的曠地,據說在前朝是一座寺院,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元曜、韋彥來到荒地前,眼前雜草叢生,斷壁殘垣。兩人走進去查看,在一片似乎是大雄寶殿的廢墟上,有一座斷了頭的佛像殘骸。

    韋彥道:“怎麼回事?怎麼找不到佛隱寺和任猛?”

    元曜道:“唔,大概是小生聽錯地方了。”

    韋彥想了想,道:“也許是任猛怕惡鬼來知道他的住處,惹來麻煩,所以胡編了一個地方騙你。軒之真傻,竟相信了他。”

    “任大哥不是那種人,他不會騙小生,一定是小生聽錯了。”

    “軒之太輕信他人了。”

    因為看著荒廢的佛像孤零零的,又沒有香火,十分可憐。元曜就拜了拜,並將兩壇酒作為供奉留下了。

    元曜、韋彥離開常安坊,找了一個酒肆消磨了一天。

    傍晚,元曜、韋彥分手,一個回縹緲閣,一個回家了。

    元曜回到縹緲閣,向白姬講了沒有找到任猛的事,有些失望。

    白姬安慰小書生道:“如果有緣,一定還會遇見。”

    元曜才寬心了一些。

    弦月東升,星云縹緲。離奴晚飯吃多了,已經先睡了。白姬不知道從哪里撿了一些人骨回來,叫元曜拿來各種香料,坐在后院中調制骨香。元曜在旁邊坐了一會儿,實在看不下去了,向白姬道了晚安,先去睡了。

    元曜剛鋪好寢具,有人敲縹緲閣的大門:“篤——篤篤——”

    又有夜客上門了?元曜一愣,急忙去開門。

    “外面是哪位?有何貴干?”考慮到最近長安不太平,元曜隔著大門問道。

    “佘夫人。妾身來找白姬有事相談。”門外傳來冷冰冰的聲音。

    元曜打開了大門。

    一位華衣貴婦站在縹緲閣外,她穿著一身花紋繁蕪的孔雀紫華裳,裙擺長長地拖曳在地上,在夜色中泛著點點幽光。

    佘夫人的皮膚很蒼白,發髻高聳入云,簪珠佩玉。她的亮點蠶眉下,是一雙冰冷到令人心寒的眸子,她的一點鮮紅的櫻唇,仿若毒蛇吐出的信子。

    元曜心中發寒,他認識佘夫人。她其實是一條活了三千年的蛇妖,她的華裳上爬滿了劇毒的蛇蠍。據說,她不僅吃人,也吃非人。長安城里的非人大都害怕她。白姬也囑咐過元曜,平時看見佘夫人,一定要繞路走。

    佘夫人瞪了一眼元曜,冷幽幽地道:“白姬在嗎?妾身有事和她商談。”

    元曜道:“白姬在后院。請容小生進去通報。”

    佘夫人走進縹緲閣,“有勞了。”

    元曜去后院通報,白姬秀眉一挑,“佘夫人?真是稀客。請她來吧。”

    元曜把佘夫人領到了后院,然后去沏茶了。

    元曜把六安茶端上來時,只見佘夫人坐在白姬旁邊,苦惱地道:“不管您信,還是不信,最近吃掉非人的雙頭怪蛇真的不是妾身。可是,大家都懷疑是妾身的化身,連鬼王也聽信了謠言,決意驅逐妾身。妾身在長安城已經住了八百年了,不想遷徙。

    白姬笑道:“我自然相信佘夫人,但要大家相信你,必須要有證據。”

    佘夫人苦惱,“那雙頭蛇怪來無影,去無蹤,妾身去它經常出沒的地方追尋它的蹤跡,都找不到它。白姬,您神通廣大,無所不知,關于這雙頭蛇,可否指點妾身一二?”

    白姬笑道:“長安城中妖來鬼往,我也不可能每一個都知道。”

    佘夫人從衣袖中拿出一個小木盒,放在地上,打開。一朵大如手掌的紫色靈芝靜靜地躺在盒子里,靈芝上隱隱透出光華。

    白姬的眼睛一亮。

    佘夫人道:“倉促而來,沒有時間准備像樣的禮物。這是長在蛇石上的靈芝,它的年紀和妾身一樣長,集三千年日月之精華。人類吃了它,可使白發變回青絲,老人變回壯年。非人吃了它,可以少受千年的修行之苦。這是妾身的一點儿小心意,請白姬不要嫌棄。”

    白姬笑了,“佘夫人客氣了。軒之,收下吧。”

    “呃,好。”元曜顫抖著拿了小木盒,佘夫人身上的腥膻味讓他背脊發寒。

    白姬笑道:“雙頭蛇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在西域之地,黑色雙頭蛇也被稱為‘佛蛇’,因為它喜歡食‘惡’。它食惡並非因為向善,而只是因為惡念使人肉更腥膻美味。你明白該怎麼做了嗎?”

    佘夫人點頭,“明白了。妾身會去抓一些十惡不赦之人,用他們的肉做餌,引它出來。”

    “嘻嘻。”白姬詭笑。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妾身想拜托白姬。”

    “什麼事情?”

    “妾身有不少敵人,它們一直想將妾身趕出長安。無論妾身能否找到雙頭蛇,證明清白,請您不要站在它們那一邊,趕走妾身。鬼王已經被它們蠱惑了,如果您也想趕走妾身,那長安就再也沒有妾身的容身之處了。”

    白姬笑道:“佘夫人請放心。如論如何,我不希望你離開。”

    “多謝白姬。”佘夫人伏地,感激地道。

    “不必客氣。”白姬伸手扶起佘夫人,笑道。

    佘夫人告辭離去了。

    白姬停止了調制骨香,她抬頭望著被妖氣籠罩的弦月,微微蹙眉,“連非人都開始吃了,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果’。”

    元曜苦著臉道:“白姬,佘夫人說的雙頭蛇是不是就是襲擊夜行官員的妖怪?”

    白姬點頭,“是。”

    “這妖怪是不是從縹緲閣跑出去的?”

    “軒之變聰明了!”白姬驚嘆。

    “去!”元曜生氣地道,他想了想,道:“既然‘因’在縹緲閣,你有責任阻止它害人和非人。”

    “軒之錯了。一個人用刀殺了人,殺人的罪責並不在刀鋪老板的身上。‘因’不在縹緲閣,我也沒有責任去約束‘果’。‘因’在客人身上,‘果’也在客人身上。我只是負責收集成熟的‘果’而已。”

    元曜猶豫了一下,說出了一直以來心中的陰霾,“可是,你要是不賣給客人‘因’,就不會發生那些給人帶來災難的事情。他們沒有惡因,也就不會得到惡果。”

    “縹緲閣是因為世人的欲望而存在的。客人有欲望,我就賣給他能夠實現欲望的‘因’,僅此而已。‘因’本身沒有善意,也沒有惡意,一個未知的‘因’結出的是災難的果,還是福澤的果,全憑客人的意念。”

    “可是……”元曜還要爭論,但一時詞窮。

    白姬笑道:“時候不早了,軒之先去休息吧。”

    “好。你也早些休息。”元曜應了一聲,就去睡了。

    時光如梭,轉眼又過了七天。這七天里,縹緲閣里沒有大事,長安城中卻更加人心惶惶,非人們也躁動不安。一些人無緣無故地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些人夜行時橫屍街頭,無一幸存。朝廷發出通告,說這都是江洋大盜干所為,大家不要驚慌,朝廷一定會將其逮捕。坊間卻議論紛紛,認為是妖鬼作祟。

    夜行官員仍在被襲擊,很多官員干脆稱病在家,不敢出門。在被夜襲的官員中,有一人居然幸運地存活下來,他就是韋德玄。

    子夜時分,韋德玄在學士院忙完公務,和同僚王世進一起回家。兩人分別乘坐馬車,帶領仆從、侍衛出了景風門,往崇仁坊而去。

    剛走了沒一會儿,就出事了。

    韋德玄提心吊膽地坐在車內,聽著外面傳來侍衛、仆從的連番慘叫,伴隨著“咯嗒——咯嗒——”的咀嚼骨頭的聲音。他戰戰兢兢地掀開車簾,看見了一條巨大的雙頭蛇正在追咬仆人,侍衛,將他們都吞下了肚子。

    王世進嚇得從馬車里爬出,拔腿就跑。

    雙頭蛇一個俯衝,張開巨口,將王世進攔腰咬住,嚼成了兩段。

    韋德玄嚇得几乎暈過去,他想逃跑,但兩條老腿實在邁不動,只能暗道今夜命休矣。

    韋德玄坐在馬車上,閉目等死。誰知,雙頭蛇遠遠地望了韋德玄一眼,竟“嘶——嘶——”地退走了。

    于是,韋德玄成了第一個從妖怪的襲擊中幸存的人,也是第一個看見妖怪的人。

    武后招韋德玄進宮,詢問事情的經過。

    韋德玄如實稟報,不敢有絲毫隱瞞。

    武后坐在龍座上,俯視韋德玄,“雙頭蛇?什麼模樣?是妖麼?”

    韋德玄伏地道:“它一身漆黑,雙目炯炯,弓起身有兩層樓高。依下官所見,絕對是妖。”

    “它為什麼不襲擊你?”

    “因為,犬子悄悄地在馬車里放了避邪的佛塔,才保住了下官的命。這也是下官后來才知道的。”

    武后頗感興趣,“什麼佛塔竟有如此神力?此等寶物,哀家得見識一下。”

    韋德玄傳人把佛塔拿進來。

    一名太監用托盤把佛塔呈上,黑塔之中煙霧繚繞,非常妖異。

    上官婉儿阻止太監上前,“等等,就停在那儿,不許接近天后。”

    上官婉儿小聲地對武后道:“天后,此物不祥,不宜近看。”

    武后點點頭,她笑著對韋德玄道:“韋愛卿,這佛塔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這是犬子從朋友那里借的。”

    “什麼朋友?”

    “下官也不清楚。好像是西市的一家胡人開的雜貨鋪,叫虛緲閣還是虛無閣什麼的。”

    “縹緲閣?”武后挑眉。

    “對!縹緲閣!天后也知道縹緲閣?”

    “……”武后沉默了。

    “天后聖明!”韋德玄趕緊伏地道。

    過了一會儿,武后才開口道:“高麗新進獻了不少上好的人參,韋愛卿昨夜受驚一場,賜高麗參六支壓驚。”

    韋德玄伏地謝恩:“多謝天后。”

    武后拂袖,“韋愛卿,先退下吧。這佛塔,暫時留在哀家這里。”

    韋德玄不敢不從,只能空手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小茅 發表於 2017-11-27 07:11 PM

003 佛隱

    韋德玄回到家,韋彥得知武后留下了佛塔,知道多半是要不回來了,急忙出門去縹緲閣。

    縹緲閣中,因為離奴打聽到有從嶺南運來的新鮮荔枝賣,白姬就使喚元曜出門去買。元曜提著竹籃,拿著錢袋奔去集市,可是荔枝早已經賣完了。雖然新鮮荔枝的價格非常昂貴,但卻往往一運到長安,就被分送往王公貴族之家,沒有剩余。

    嶺南旅商見元曜垂頭喪氣,就讓他等下一批荔枝抵達,說到時候他提前賣給他一些,不過要加十兩銀子。

    元曜提著沉重的錢袋往回走,他覺得拿空籃子回去白姬會不高興,就打算買一些別的水果湊數。

    元曜正在集市轉悠,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果然是元老弟!”

    元曜回頭一看,那人雄壯魁梧,黑面虯髯,不是任猛又是誰?

    “任大哥,好久不見了!”元曜歡喜地道。

    任猛拉了元曜的手,笑道:“今天既然碰上了,正好我有几壇好酒,走,走,去我那里暢飲几杯!”

    “好。”元曜爽快地答應了。

    任猛和元曜說說笑笑地走向常安坊。一路行去,元曜覺得有些奇怪。平時,即使是大白天,道路邊,屋檐下,樹蔭里,牆角處都多多少少會站著一些非人,它們會盯著過往的行人看,但不會傷害行人。而今天,走入常安坊之后,路上連半個非人都沒看見,似乎干淨得太詭異了。

    任猛笑道:“我一直等著元老弟來找我飲酒,元老弟卻一直沒來。”

    元曜笑道:“上次分別之后,小生來找過任大哥,可是沒有找到佛隱寺,也沒有找到你,只看到一處荒廢多年的寺院。”

    任猛哈哈大笑:“你一定沒往里走。我就借住在荒寺后面僧房里。”

    “啊,原來是這樣。”

    任猛和元曜來到荒寺,穿過荒煙蔓草,踏過斷壁殘垣,走到了最里面。果然有几間破舊的僧房掩映在齊腰深的雜草之中,這就是任猛的落腳之處。

    元曜走進僧舍,發現里面的陳設十分簡陋,只有一席一被而已。地上散落著很多空酒壇,牆上懸掛著一把大環刀。


    元曜、任猛席地而坐,任猛拿出了一壇好酒,擺了兩個大碗,他拍開泥封,將酒倒入酒碗里,“這酒是在前院的佛像邊發現的,不知道是誰供奉的祭品。佛祖不喝酒,擺著也是浪費,我就拿來喝了。”

    元曜發現這酒就是他之前放在佛像前的東西,笑道:“也許,這酒本來就是為任大哥准備的。”

    “哈哈哈——”任猛大笑,與小書生干了一碗酒。

    “任大哥是哪里人氏?今年貴庚?”元曜一邊喝酒,一邊問道。

    任猛道:“我乃鄆州人氏,從小父母雙亡,跟隨師父在山中習武。十六歲流浪江湖,游俠四方。如今,已到了三十而立之歲了。”

    元曜笑道:“任大哥一定去過不少地方。”

    任猛笑道:“江湖浪人,四海為家,大江南北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

    元曜很羨慕,“小生也想像任大哥一樣浪跡天涯,行俠仗義。”

    任猛大笑,“男儿當志在四方。元老弟肯與我結伴同游,那就太好了。”

    元曜浮想了一番和任猛四處游俠的場面,很是心馳神往。但是,轉念一想,現在外面兵荒馬亂,他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怕寸步難行。而且,他的身体也不太好,承受不了餐風露宿,顛沛跋涉之苦。再說,他如果提出要和任猛去游俠,即使白姬同意了,離奴也會罵得他狗血淋頭。

    元曜的游俠之夢尚未開始,就破滅了:“仔細一想,小生還是並不適合去游俠。”

    任猛笑道:“並非一定要游俠,才是俠客。元老弟威武不屈,敢為弱者出頭,已經有一顆俠義之心了。”

    因為有些悶熱,任猛脫了外衣,赤著胳膊縱情豪飲。

    元曜看見任猛的左臂上紋著一條黑色雙頭蛇,不由得一愣。

    任猛一邊和元曜喝酒,一邊說起了自己游俠的往事。

    元曜聽得有些糊涂,任猛說的內容在時間上有矛盾,比如他說他某某年在徐州殺了一個貪酷的惡吏,而元曜屈指一算,在那一年,按任猛的年紀來算,他應該才七歲。他總是在說二十年前的往事,而他現在才三十歲。

    任猛的神色不像在說謊,而且事情的因果,其中的細節也說得十分清楚。元曜覺得很奇怪,但也沒有指出,只道是任猛喝醉了,記錯了年月。

    “任大哥這次來長安做什麼?也是為游俠?”元曜問道。

    任猛有些迷惑,他想了想,道:“我這次來長安,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奇怪,我怎麼記不起是什麼事了?”

    任猛苦惱地抱著腦袋冥想,還是想不出來。他滿頭大汗,左臂上的雙頭蛇刺青開始在皮膚上蠕蠕爬動,轉眼間爬上了他的肩膀。

    元曜大驚,失聲道:“任大哥的刺青好別致……”

    任猛低頭,看見雙頭蛇刺青時,他的眼中充滿了恐懼。突然,他仰起頭,雙目盯著虛空,仿佛著了魔一般呢喃:“不忠不義者,殺。不仁不孝者,殺。作奸犯科者,殺。貪贓枉法者,殺。妖邪害人者,殺。殺殺殺——”

    小書生十分害怕,“任大哥,你怎麼了……”

    任猛倏地起身,抽出牆上的大環刀,朝小書生劈去,入了魔一般地呢喃:“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作奸犯科,貪贓枉法,殺殺殺——”

    “啊——”小書生大驚之下,急忙退避,堪堪躲過大環刀。

    任猛舉刀再次劈向小書生,小書生飛快地逃了出去,任猛沒有追趕。

    元曜站在荒草之中,氣喘噓噓,剛才太可怕了,難道任猛中邪了?!

    “嗷啊——”僧舍中傳來了任猛撕心裂肺的哀嚎,然后響起了重物倒地的聲音。

    元曜十分擔心,猶豫了一下,壯著膽子折了回去,一看究竟。

    “任大哥?”小書生小心翼翼地走進僧舍,一眼可以望見全景的僧舍中空空如也,任猛消失無蹤,地上只剩下一柄大環刀和許多空酒壇。

    僧舍只有一扇門,元曜剛才一直在外面,並沒有看見任猛出去。

    任猛去哪里了?怎麼憑空消失了?!

    元曜站在空屋之中,百思不得其解。站了一會儿,見天色不早了,他也就愁眉苦臉地回縹緲閣去了。

    縹緲閣。

    離奴倚在櫃台邊,一邊剝荔枝,一邊哼小曲。

    離奴今天的心情很好,所以即使小書生回來晚了,還提著空籃子,他也沒有罵他。

    離奴笑道:“書呆子,快來幫爺剝荔枝,待會儿爺來做一盤荔枝魚。”

    元曜奇道:“哪儿來的荔枝?”

    離奴笑道:“韋公子送來的。他把主人借給他的佛塔弄丟了,主人很生氣,他就送了新鮮荔枝來賠罪。當然,主人吃了荔枝也沒原諒他。”

    元曜把空籃子和錢袋放下,“白姬在嗎?小生有奇怪的事情要告訴她。”

    “主人在里面。書呆子你不許偷懶,說完了就趕緊出來替爺剝荔枝!”

    “好。”元曜應道,愁眉苦臉的走進里間。

    荷花屏風后面,白姬正托腮坐在青玉案邊,她一邊吃著水晶盤里的荔枝,一邊在思索著什麼。

    白姬抬頭,望見元曜,笑道:“軒之怎麼才回來?身上還一股酒味?”

    元曜席地坐下,“小生遇見了任大哥,和他一起喝酒去了。”

    白姬把水晶盤推到元曜面前,里面放著半剝開的晶瑩剔透的鮮荔枝,“韋公子送了一些鮮荔枝,離奴用井水浸過了,十分冰潤清甜,軒之吃一些解酒吧。”

    “多謝白姬。”元曜拿了一顆荔枝,放進嘴里。一股甘甜冰涼的清泉滑下喉嚨之后,令他燥熱煩悶的心情平靜了不少。

    “軒之好像有什麼心事?”白姬笑著問道。

    元曜苦著臉道:“白姬,任大哥很奇怪。”

    “豪俠大多有常人難以理解的行徑。”白姬不以為意地笑道。

    “任大哥不見了。”

    “豪俠大多行蹤飄忽,神龍見首不見尾。”白姬不以為意地笑道。

    “任大哥手臂上有會動的雙頭蛇刺青……”

    “會動的雙頭蛇刺青?你沒有看錯?”白姬的笑容消失了,嚴肅了起來。

    元曜點頭,“絕對沒看錯。”

    元曜深吸了一口氣,把今天在佛隱寺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白姬。

    白姬聽完了元曜的訴述,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儿,白姬才開口道:“軒之,今晚,我們去佛隱寺看看。”

    元曜點頭:“好。”

    見白姬在發呆,元曜一邊吃荔枝,一邊問道:“聽離奴說,丹陽把你借給他的佛塔弄丟了。”

    白姬嘆了一口氣,道:“真弄丟了倒還好,只怕是被一個最難應付的人拿去了。”

    “嗯?”元曜不解。

    白姬也不解釋,又嘆了一口氣,飄出去了。

    一月孤立,冷視人間。

    白姬、元曜行走在闃靜的街道上,白姬提著一盞青燈走在前面,元曜走在她后面。

    元曜有些害怕,“白姬,万一路上碰見那個吃人和非人的妖怪了,怎麼辦?”

    “逃跑。”

    “我們能跑得比它快嗎?”

    “不知道。不過,我只要跑得比軒之快就行了。”

    “你……”元曜生氣得說不出話來。

    “說笑而已,軒之不要生氣,我絕對不會丟下軒之不管。”白姬笑道。

    元曜心中一暖。

    “如果軒之被吃掉,以后我就沒有可以使喚和捉弄的人了。”白姬認真地道。

    “你……太過分了!”元曜更生氣了。

    “嘻嘻。”白姬掩唇而笑。

    說話之間,白姬、元曜來到了常安坊。一路走來,越接近常安坊,游鬼夜妖就越少,常安坊里几乎沒有非人。

    白姬發現了異樣,她微微蹙起了柳眉,“軒之,這里很危險。”

    “此話怎講?”元曜不解。

    “一片森林如果非常安靜,沒有半個活著的動物或者昆蟲,那麼有經驗的獵人一定會馬上離開。因為,森林里一定盤踞著讓一切生物無法生存的可怕之物。這個道理放在這里也適用。這里沒有非人,就證明這里盤踞著更可怕的魔物,十分危險。”

    “白姬,小生害怕……”元曜停止了步伐。

    “軒之,要勇敢,不能貪生怕死。”白姬推小書生。

    小書生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他苦著臉道:“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誰說我站著?我也和軒之一起在往前走呀。”白姬笑眯眯地道。

    白姬、元曜吵吵鬧鬧地往里走,來到了佛隱寺外面。

    月光下,荒廢的寺院顯得格外凄涼。

    白姬望著凄迷的荒草,道:“有妖氣。”

    元曜轉身想逃,白姬伸手拉住了他,笑道:“軒之別怕,妖怪現在不在家。”

    元曜還想說什麼,白姬不由分說地把他拉進了荒寺。兩人穿過斷壁殘垣,踏過荒煙蔓草,來到了破舊的僧房前。

    白姬走進僧房,元曜也跟了上去。

    僧房中一片漆黑,白姬提燈四處照看,只看見滿地酒壇和一柄大環刀。白姬把燈籠遞給元曜,讓他拎著,她彎腰拾起大環刀。

    刀鋒在燈光下清光凜冽,森寒如水。

    元曜道:“這是任大哥的刀。”

    白姬笑了,“這刀還是那麼鋒利。”

    “白姬,你認識任大哥?”

    “如果他是這刀的主人的話。二十年前,我們見過一面,他是縹緲閣的客人。”

    “欸?二十年前?那時候任大哥才十歲呀!”

    “不,那時他三十歲。他是嫉惡如仇的江湖豪俠,真名沒人知道,因為殺了很多人,胡須都染紅了,所以人稱‘赤髯客’。他被朝廷通緝,亡命天涯。”

    “可是,那時候任大哥才十歲呀!”

    “軒之遇見的是任猛,不是赤髯客。”

    “小生糊涂了。任大哥和赤髯客是一個人?還是不同的人?”

    “如果軒之的話是真的,任大俠身上有會動的雙頭蛇刺青。那麼,他們是一個人。”白姬笑了,笑得神秘,“任大俠是光明,赤髯客是黑暗,當黑暗侵蝕了光明,任大俠就成了赤髯客,也走進了縹緲閣。”

    元曜聽不懂白姬的話,只問出了他此刻最擔心的事:“現在,任大哥在哪里?”

    白姬神秘一笑,“雙頭蛇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白姬在荒寺中巡視了一遍,來到了無頭佛像所在的地方。元曜緊跟著白姬,不敢遠離半步。

    佛像的坐台高出周圍一截,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大片荒草。

    白姬站上坐台,元曜也站了上去,茂盛的荒草在月光下起伏如波浪。

    白姬望著荒草,金眸流轉,“軒之,想看一看俠義的真面目嗎?”

    “嗯?”元曜一頭霧水。

    白姬拂袖,一陣風吹過,青草朝同一個地方低垂,全部都緊緊地貼在地面上。

    月光下,草叢掩藏的真相暴露在小書生眼前。

    几十具腐朽的殘破屍体躺在草地上,每一具屍体的死狀都十分猙獰,它們五官扭曲,大張著嘴,腹腔和胸腔空空如也,仿佛被誰活生生地掏空了內髒。乍一望去,這些屍体仿佛還在痛苦地蠕動,空氣中似乎還回蕩著它們臨死前的哀嚎。——這些,都是長安城中失蹤的人,他們被雙頭蛇吃掉了肝髒。

    元曜牙齒咯咯打顫,“白姬,這……這些人……”

    “這些大都是無辜的人,卻在無意中做了俠義的犧牲。”白姬幽幽地道。

    白姬、元曜站了一會儿,心情復雜,決定離開。

    元曜流淚道:“白姬,這些人死得太悲慘了,屍骨也無人埋葬,太可憐了。”

    “那,我們就葬了他們,超度他們吧。”白姬化作一條白龍,飛身而起,盤旋在佛隱寺上空。白龍吐出能夠焚燒万物的業火,佛隱寺火焰如織,火焰吞沒了斷壁殘垣、荒草白骨。

    白龍從佛像邊抓出了小書生,將他拋到背上,一龍一人乘云而去。

    元曜回頭,發現佛隱寺正在熊熊燃燒,火光熾烈。今夜風大,他擔心大火會波及整個常安坊,但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只在佛隱寺的范圍內肆虐,沒有波及四周,他也就放心了。

    “阿彌陀佛,希望這些枉死的人可以脫離苦海,順利往生。”小書生在心中默默地祈禱。

    白姬、元曜回到縹緲閣,白姬坐在燈下擺弄龜甲,表情更凝重了。

    元曜心情沉重,又擔心任猛,睡不著覺。他拿了一支笛子去后院吹奏,以排遣煩憂。笛聲把離奴吵醒了,黑貓十分生氣,飛跑去后院,狠狠地撓了制造噪音的小書生兩爪子,小書生只好放下笛子,和白姬道了晚安之后,躺下睡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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