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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12:40 AM

鄉村原野 -【江南第一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8-8-13 08:01 PM 編輯

【書名】:江南第一媳

【作者】:鄉村原野

【內容簡介】:     

     煙雨江南,桃花三月,八歲的穿越女林馨兒披著紅蓋頭出嫁了。

  夫君是當朝尚書嫡子!

  林馨兒堅定認為:天上不可能掉餡餅!

  莫不是個病秧子,娶她過去沖喜的?

  聽說夫君身體康健,活蹦亂跳!

  那肯定是長得醜陋不堪?

  聽說夫君眉目俊秀、齒白唇紅!

  林馨兒恐懼:那他一定是個傻子?!

  聽說夫君聰慧無雙,號稱「神童」,八歲能詩……

  林馨兒幸福暈倒:這麼好的事,怎麼就落在她頭上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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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12:44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8-6-25 01:26 AM 編輯

第一卷、解元

第1章女主華麗麗登場
  
  八月金秋,初十,徽州府城。
  
  夕陽已經落到蒼茫的青山背後,卻遲遲不肯沉下去,將橘紅色的餘輝從山巒影線後迸射出來,天邊瑰麗如畫。
  
  漁梁街,整條街道都是用清一色的卵石鋪就,形似魚鱗,又稱「漁鱗街」,是徽商外出往返的必經之路,也是官員們進出的必經之路。漁梁街有許多岔道通往河邊,窄窄的青石板,沿著石階漸次而下,就到了漁梁壩。
  
  街道兩邊的民居,多是青磚灰瓦馬頭墻,黑白輝映,錯落有致。大宅門內的屋宇更見精緻奢華,飛簷出甍,回廊掛落,雕梁畫窗……處處都有木雕、石雕和磚雕,宏偉壯觀!
  
  城東南貢院,正舉行鄉試。
  
  此刻,第一場即將結束。
  
  貢院門口許多人等候。
  
  時間一到,煎熬了三日的考生們便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出號房,無不滿臉倦色。梁心銘頭紮灰布巾,身穿青灰長袍,腰束布帶,身材修長,俊面如玉。一字橫眉下,杏眼偏長,接近橄欖形,在長睫毛籠罩下,眼中黑濛濛深邃迷離;鼻樑秀氣挺直,鼻頭圓潤,下面紅唇遮貝齒。
  
  清朗朗俊雅少年,溫潤潤如玉書生!
  
  他舉目向貢院門口看去,一眼看見擠在人群前面嬌小玲瓏的少婦,頭上包著塊藍花布巾,身前靠著兩三歲的小女孩,正伸頭對這邊張望,不禁一笑,加快腳步走過去。
  
  李惠娘見別人都衣皺髮亂、氣色萎靡,唯有梁心銘清清爽爽、步履從容,好像不是在號房裡煎熬了三日,而是閑逛回來了,不禁自豪地笑了,不用問也知他考得好。
  
  到跟前,梁心銘先笑問:「等多久了?」然後將手中提籃交給李惠娘,俯身將小朝雲抱起來,親昵地碰了碰女兒的小臉,朝雲甜甜地叫「爹爹。」用手圈住他脖子。
  
  李惠娘喜悅地笑道:「才來。」
  
  其實她們母女早來了。
  
  梁心銘道:「走吧。」
  
  一家三口便上了街道。
  
  其他應試的考生們都羨慕嫉妒地看著梁心銘:三天考下來,還能保持這般從容,不是草包就是胸有成竹,梁心銘的氣質,怎麼看也不似草包,那就說明考的很好了。
  
  唉,人比人,氣死!
  
  不過太累了,他們連嫉妒也有心無力,當下有錢的坐馬車,窮困的邁雙腳,都匆匆往家趕,明天還要接著考呢。
  
  梁心銘其實也累。
  
  他又不是鐵打的身子,在號房熬了三日,怎會一點不累呢?單說不能安穩睡覺,就夠受的了。不過他善於調節自己,越是累越要放鬆心情,垮臉塌肩就能好受了?
  
  他放慢腳步,看向街道兩旁。
  
  若是平常,街旁的鋪面都要關門了,小販也該回家了,可這不是貢院在舉行鄉試嗎,來來往往的人多,做買賣的正要趁散場的時候再做一波生意呢,所以很熱鬧。
  
  賣小吃的尤其多。
  
  小朝雲眼巴巴地瞅著。
  
  李惠娘緊緊扯著梁心銘衣袖,小聲道:「飯已經做好了,我還殺了一隻雞。快走吧,什麼也不用買。」
  
  她深知梁心銘的脾性,見他左顧右盼,生怕他給女兒買吃的。在她看來,完全沒必要,他們也沒那個閑錢。
  
  梁心銘見小朝雲聽了娘親的話,低下頭去摳手指,仿佛羞愧自己剛才的張望,再不看那些食物攤子,明亮的眼神一黯,腳下一轉,來到烤燒餅攤子前,道:「來一個燒餅。」
  
  攤主笑呵呵道:「好。一個燒餅!」用竹夾子夾了一個燒餅,裝在紙袋內,遞給梁心銘,「兩文錢。」
  
  這燒餅又名蟹殼黃燒餅,烤得黃燦燦的,餡兒是由梅乾菜和肉丁調成,外皮撒滿芝麻,層層酥脆,內中鮮香,口味匯集了香、甜、辣、酥,脆,是徽州府有名的點心。
  
  李惠娘阻止不及,神色淡然地掏出兩文錢付了。夫君已經開口了,當著人,她是不會駁回的。
  
  小朝雲捧著還熱乎乎的燒餅,歡喜的小臉紅艷艷的。
  
  梁心銘微微一笑,柔聲叮囑道:「小心些吃,別撒一身。」
  
  小朝雲懂事地說道:「回家吃。」那樣就可以用碗接住了。
  
  梁心銘點點頭,抱著她又來到隔壁攤子上。
  
  李惠娘跟過來一看,這攤子是賣女子頭花、發釵、耳墜等物品,雖然比不得正經銀樓的貴重,那也不是一兩文錢的買賣。她十分著急,不知梁心銘又要做什麼。難道要給女兒買頭花?根本用不著啊,朝雲才多大呀!
  
  攤主是個老漢,見他們來了,忙道:「這位公子想給媳婦買什麼樣的首飾?別看老漢這攤子小,可是祖傳的手藝。咱們小戶人家本錢小,開不起銀樓,才擺攤賣的;要是有本錢,就這些東西、這些個式樣,擱在銀樓裡就不是這個價了。」他一邊說,一邊揮手虛劃過琳瑯滿目的飾品。
  
  李惠娘搶先道:「嗯,老伯的東西瞧著是很好。都怎麼賣的呢?」她想著,不買也不能露怯,問問行情,誇人家幾句才自然;若連看也不敢看,也太小家子氣了。
  
  老漢精神一振,忙一一為她解說:這簪子怎麼賣,那個發釵怎麼賣,頭花又怎麼賣……
  
  梁心銘單手抱著女兒,另一隻手拿起一根簪頭雕著三朵梅花和兩個花苞的銀簪,問老漢:「這個怎麼賣?」
  
  老漢忙道:「這個雖然小巧,做起來可費工夫了。看多精緻,都是祖傳的手藝。才要八百文。」
  
  李惠娘瞅梁心銘。
  
  她裝不下去了。
  
  買不起啊,問也白問。
  
  梁心銘像沒看見她眼光一樣,輕咳一聲,俊目注視著老漢道:「老伯把這攤子擺在貢院門口,也想粘帶些福氣給兒孫吧?在下是應考的秀才。老伯瞧瞧,在下可像有出息的人?君子不打誑語,實話告訴老伯:在下沒那麼多錢,又想買這簪子送給賢妻,謝她為我操持家務、養育女兒。若老伯肯降價賣給在下,等放榜之日,在下若中了好名次,會親手寫一副字送給老伯,勉力府上子孫。」
  
  一席話說得老漢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他。
  
  李惠娘也心抽抽:還能這麼還價買東西?雖然有點無恥,可是總比中舉後收受各方來賀要情真意切。再說,梁心銘的字現在不值錢,若是中瞭解元,可就值錢了。說起來,這老伯也不算吃虧,還占了便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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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12:46 AM


第2章恩愛夫妻
  
  就在她想著如何回應、幫助夫君把話說敞亮些,那老漢猛把雙手對拍,笑呵呵道:「行!我老漢今日就沾沾這位秀才老爺的福氣。就憑我這雙老眼,看錯不了,公子是有大出息的人!來,這簪子老漢便宜賣給公子兩文錢!」
  
  收兩文錢是尊重,若白送的話,不是褻瀆人家讀書人?老漢很懂人情世故的,知道讀書人最要臉面。
  
  梁心銘坦然接過簪子,將女兒放下來,又在懷裡掏,掏了幾下,才掏出兩文錢,遞給老漢,「謝老伯。」
  
  老漢笑道:「這是公子買的,謝我做什麼。」
  
  梁心銘也不辯解,道:「老伯善心會得到福報的。」
  
  老漢笑道:「真的?我孫子也念書呢。將來就指望他了。若是能像公子一樣考秀才,我死了也閉眼了。」
  
  梁心銘道:「老伯定能心想事成。」
  
  老漢笑得臉上皺紋擠在一塊,猶如菊花盛開,還想跟他說道說道自己孫子讀書情況,想要聽幾句「金玉良言」,可是梁心銘已經轉過身,對李惠娘道:「來,我幫你戴上。」
  
  李惠娘呆呆看著梁心銘,眼睛驀然就紅了。
  
  梁心銘扶正她肩膀,將她頭上的花布巾取下,仔細端詳審視她,看把簪子插在什麼位置合適。
  
  頭巾取下,李惠娘的容顏增添了三分光彩。她生就的白膩膚色,圓臉尖下巴,柳葉眉、丹鳳眼,鼻子小巧,紅唇豐盈,很水潤的江南女兒。只是荊釵布裙,看著不打眼。若打扮起來,怕是差不多的大戶人家小姐也比不上她。
  
  可因為夫君是溫潤讀書君子,她家裡家外的操持,就不免強勢了些。強勢慣了,就在面上留下了痕跡:一雙丹鳳眼光芒銳利,張嘴就如砍瓜切菜,跟溫柔不沾邊。
  
  這是個潑辣的小媳婦!
  
  梁心銘看了一會,才將簪子斜插入髻,梅花正對外。
  
  「好了。」他笑吟吟道。
  
  「你哪來的錢?」李惠娘小聲問。
  
  「在貢院撿的。」梁心銘道。
  
  李惠娘鳳眼差點瞪圓了。
  
  梁心銘彎腰抱起女兒,道:「回家吧。」說罷轉身對老漢告辭,說等放榜之日在此為他寫字。
  
  老漢連連道謝,好像梁心銘已經高中榜一樣;又把他夫妻一掃,誇贊道:「公子疼媳婦,是個有情義的。」
  
  李惠娘笑容燦爛道:「也是他多事。誰沒個窮的時候?買不起就不買。若有那個命,真中瞭解元、狀元,那將來一副字畫值多少銀子?買什麼飾買不起呢!現在要老伯讓這麼多利,太心急了,倒叫老伯笑話,說我們不踏實。」
  
  老漢一聽急了,忙道:「那不一樣!現在買的情義不一樣!將來買再多,也比不上他今天買給你的心意。我怎麼敢笑話你們呢?我是沾了大光了!」
  
  他看出李惠娘是個本分媳婦,生怕她後悔,把簪子不要了,那他就不能在放榜之日求梁心銘為他寫字了。這可是「解元」的字!雖然尚未落定,但他相信梁心銘一定能中,甚至將來還能中狀元,那他可賺大了。怎麼能反悔呢?
  
  老漢有些愧疚,想要再找補一樣東西給他們夫妻。
  
  李惠娘為夫君爭回了臉面,點醒老伯:是他占了他們的便宜,而非他們沾他的光。然後她見好就收,很是優越地拒絕了老漢的找補,說道:「怎好再要呢?老伯做的小本買賣,我夫君讀書人,最重品行,不敢欺騙老人家。若非老人家慧眼識明珠,這筆買賣也做不成。這已經很破例了,畢竟夫君還沒中呢。老伯知道,這考試也是有門道的!」
  
  最後一句話她壓低了聲音,說的意味深長。
  
  言下之意:梁心銘若沒考上,定有內情,不是他沒能力。
  
  老漢連連點頭,人情世故他通透:這世道,沒權沒錢,光有才能是不行的。但他還是很看好梁心銘,再三安慰李惠娘,說她的夫君定能高中,將來必然大富大貴。
  
  李惠娘笑道:「借老伯吉言。」
  
  老漢也再三謝他們給臉面。
  
  李惠娘大度地說不用謝,然後利落地轉身,結束了這場滿含機鋒的買賣交談,卻現梁心銘正含笑看著她,有些欣賞,又像縱容,不由尷尬,忙挽起他胳膊就走,嘴裡說:「走吧,明天還要考呢。晚上要早些歇才好。」
  
  暮色漸暗,一雙身影淹沒在徽州城街頭,嘈雜的人聲中,童稚的聲音和清朗的問答格外清晰:
  
  「爹爹明天還考?」
  
  「還考。」
  
  「爹爹吃餅,考狀元。」
  
  「你吃。爹爹不吃也能考得上。鄉試考頭名叫解元,不是狀元。記住了嗎?」
  
  「記住了。」
  
  梁心銘和李惠娘住在城北,這裡房租便宜。他們租的是獨門獨院,只有正屋沒有廂房,但也足夠了。
  
  一路走來,二人郎才女貌的形象,著實吸引了不少路人目光。男人們都羨慕地看著梁心銘,心想讀書人就是賣相好,才娶了這麼個標致的媳婦;大姑娘小媳婦們則都愛瞅梁心銘,羨慕李惠娘福氣好,嫁了這樣男人,將來肯定享福。
  
  到他們住在竹竿巷,老遠就看見巷口的豆腐攤,賣豆腐的馬家女兒因長得俊俏,人戲稱「豆腐西施」。
  
  李惠娘低聲跟梁心銘說了句什麼,忽見馬姑娘望著他們笑,鼓足了勇氣要打招呼的樣子,尚未開口,先飛紅了半邊臉兒。
  
  李惠娘忙把身子一側,擋住梁心銘,目光繞過馬姑娘,對著巷子內熱情招呼道:「喲,張奶奶,這是幹什麼去?這麼晚了還出來?」
  
  張奶奶更熱情,笑回道:「梁秀才回來了?考的好吧?小孫子吵著要吃豆腐,我來買一塊。肯定考得好!」
  
  李惠娘道:「誰知道呢。不到放榜,誰也不知結果。」
  
  對這些街坊鄰裡,她回答很謹慎,完全不像剛才面對賣飾的老漢。住在這窮窩裡,吹牛過了頭,不是好事。
  
  張奶奶一個勁道:「肯定考得好!梁秀才一看就是當大官的料!將來呀,沒準能當宰相呢。你就等著享福吧!」
  
  李惠娘道:「承張奶奶吉言,我先感謝了。我們要回家了,明兒他還要下場呢,得早些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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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12:49 AM


第3章非常女主

  張奶奶忙道:「哎喲,那我不耽誤你了。哦,我剛掐了一捧扁豆擱在你門口。這幾天瘋長,不摘都長老了。」
  
  這話說得漂亮,聽著舒服,李惠娘和梁心銘都感謝她,然後惠娘拉著梁心銘走了,張奶奶來到豆腐攤子前。
  
  她還意猶未盡,還想延續剛才的話題,因對司馬姑娘說道:「這秀才兩口子,都是好人吶!」
  
  「好人」這個詞,很不夠形容她要表達的豐富內涵,可是她又想不出更貼切的詞語,只能將就著用。
  
  司馬姑娘強笑著,用竹鏟鏟了一塊豆腐給張奶奶,心裡羞憤氣苦:梁嫂子做什麼防她跟防狼一樣?是,她是偷偷喜歡梁秀才,看見他就心跳臉紅,可她又沒對他怎麼樣!
  
  豆腐西施委屈極了,覺得自己白擔了懷疑。
  
  若梁秀才真和她有點什麼,這懷疑也算值了,可是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他甚至都沒仔細瞧過她。
  
  人人都說梁秀才能中舉人、將來中進士,司馬姑娘卻並不是因為這個喜歡他的,也不是因為他長得俊。
  
  她喜歡他,另有緣故。
  
  那天傍晚,她賣完豆腐收攤,走在竹竿巷內,經過梁家租住的小院門口,見那院門沒關嚴,她無意中往裡掃了一眼。透過門縫,她看見梁心銘抱著小朝雲坐在院子當中,面前放著小方桌,正握著她的小手教她寫字。
  
  一個字寫完,小朝雲把腦袋後仰,親了爹爹下巴一下。
  
  梁心銘微笑低頭,也親了女兒腮頰一下。
  
  父女臉貼臉,接著又寫。
  
  那男子臉上透著溫柔、耐心,一下子打動了司馬姑娘。她紅著眼睛想,嫁給他怕是不行了——李惠娘把夫君看得很牢,不可能容他納妾,要是能做他女兒多好。
  
  司馬姑娘貪戀梁心銘的溫柔,又求而不得,每日都很煎熬。
  
  她很不忿自己的命運:做不成梁心銘的媳婦,也做不成他女兒,求一份安穩日子總不算過分吧?
  
  還真是難!
  
  她家有病弱的寡母,還有一個小妹妹,生活的重擔全壓在她肩上。每天早上,她都要推著豆腐車走街串巷地叫賣,賣完一批,再回來家門口擺攤賣第二批。有天早晨,她正在街上賣豆腐,被城裡有名的「毒老虎」給盯上了。
  
  「毒老虎」姓杜,是徽州城惡霸。
  
  他幾次調戲司馬姑娘,放話要娶她。
  
  想起他,司馬姑娘愁容滿面。
  
  再說梁心銘一家。
  
  經歷之前買東西一幕,一家人越發親愛,半點沒有備戰秋闈的緊張,只有溫馨。惠娘進院就忙乎起來,一面奔向廚房,一面叫朝雲:「快下來,別老纏著你爹。他寫了三天的字,手上都沒勁了呢,哪擱得住你這麼歪纏。」
  
  朝雲不用娘叫,自己急忙就從爹爹身上下來了,邁著小短腿跑進廚房,找她娘拿碗,說要跟爹爹分餅吃。
  
  李惠娘遞給她一個碗,叮囑道:「拿穩些,別打碎了。」
  
  小朝雲忙緊緊地把碗抱在懷裡,放慢腳步走去堂屋。
  
  梁心銘拗不過女兒貼心,最終還是和她分吃這個餅。
  
  他抱著朝雲坐在桌邊,面前擺著碗,把餅掰成兩半,遞一半給朝雲,又將碗端起來,接在她胸前。
  
  朝雲沒吃,先側首仰面看著他咬了一口,忙問:「爹爹香不香?」他點頭道:「爹爹香。」
  
  朝雲絲毫沒感到他的語病,樂得眼睛彎成月牙兒,捏著半塊餅也咬了一小口,小嘴嚼得特別歡,嚼了半天也捨不得吞下去,仿佛在回味,怕吞下去那味道就沒了。
  
  梁心銘定定地看著女兒,目光溫潤如水,道:「等放榜了,爹爹買幾斤回來,讓雲兒吃個夠。」
  
  小朝雲大聲應道:「好好!」
  
  她對爹爹的話從來不懷疑。
  
  在她幼小的心裡,爹爹可能耐了,說什麼是什麼,說放榜那天買幾斤餅,那就一定會買回來。至於為什麼要等到放榜那天才能買,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事了。
  
  李惠娘飛快地炒了一碗青菜一碗秋扁豆,又從灶洞裡將煨罐小心搬出來,將燉好的雞湯舀了一大瓦缽,將煨罐依舊放回灶洞內,然後將幾個菜都端去堂間,擺在四方桌上。
  
  小朝雲立即被雞湯的香氣吸引了。
  
  這香氣實在刺激得她抗拒不了,想要把目光從瓦缽上挪開,那是千難萬難,比不看燒餅難多了!
  
  李惠娘首先幫梁心銘盛了一大碗雞湯,還把雞肝以及雞肚內沒見天的蛋黃都舀給他,雞腿也搛了一隻給他;剩下一隻雞腿則盛給了小朝雲;她自己,啃雞骨頭和雞腳。
  
  梁心銘看著她搖頭道:「怎麼都給我。這雞蛋給朝雲吃。朝雲吃了長聰明。」說著把雞肝和雞蛋都搛給了小朝雲。見惠娘斜眼嗔他,忙解釋道:「我不吃那個——你不是知道嗎?我吃雞腿好了。」
  
  李惠娘愣了下,低下頭吃飯,沒有再說話。
  
  朝雲擔心地問:「爹爹,朝雲笨嗎?」她以為爹爹嫌棄她不聰明,所以把雞蛋給她吃,讓她長聰明,而爹爹自己已經很聰明瞭,不需要吃雞蛋。
  
  梁心銘道:「朝雲聰明。吃了雞蛋會更加聰明。」
  
  小朝雲咬了一口雞肝,粉香滿口,幸福地笑了。
  
  梁心銘掏出棉帕,輕輕將她嘴角的湯漬擦去,柔聲道:「等爹考完了,帶你出去玩。咱們去山上摘桂花,回來做桂花甜酒。煮甜酒圓子給朝雲吃。」
  
  小朝雲樂得眼睛又瞇成月牙兒。
  
  她覺得,爹爹總有數不完的驚喜給她,讓她每一天都充滿希望,而這希望又不斷實現,從未落空過。
  
  這樂趣,絕非言語可以表達。
  
  李惠娘見女兒快樂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
  
  夜深了,半月掛在天空,照著徽州城。
  
  梁家小院內,李惠娘先打發小朝雲睡下,又去廚房燒了一大鍋熱水,伺候梁心銘洗浴。
  
  臥室內,一燈如豆。
  
  窗上掛著厚厚的窗簾,床頭也掛著帷幔。帷幔內,大木盆中倒了半盆熱水,熱氣騰騰,旁邊還放著一桶。
  
  梁心銘正在脫衣服,脫了外衣,再是中衣;脫了中衣,並沒有露出結實的胸膛,他胸上纏著厚厚的白布。他低著頭,在腋下摸索了一番,不知從哪牽出布頭,慢慢解開。
  
  一圈、兩圈。
  
  他慢慢轉動身子。
  
  白布越來越長。
  
  落在地上,如一堆白雲。
  
  一圈又一圈,終於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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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12:56 AM


第4章假鳳虛凰
  
  它們並不是那麼巨大,卻也不可忽視。
  
  若不纏上白布,是無論如何也遮不住的!
  
  梁心銘沒有羞澀,也沒有刻意遮掩自己的前胸,坦坦蕩蕩地抬起修長玉腿,邁入盆中,坐了下去。
  
  李惠娘表現完全不同,她仔細將大門和房門都關嚴實了,將窗簾遮得嚴絲合縫,才掀開床頭帷幔走進來,回身再將帷幔遮掩好,低聲道:「這罪受的!」一面蹲下,替她搓洗,並按摩揉捏脊背,放鬆被捆綁三天的胸部。
  
  梁心銘淡聲道:「誰不受罪!」
  
  那些參加鄉試的男人不受罪嗎?
  
  他們倒是真男人,不用費事裝,可是看他們今天從貢院出來的狼狽形象,她都替他們感到難受。
  
  惠娘低聲道:「我怕你……」怕她煎熬不下去。
  
  梁心銘道:「莫擔心,我很好。」帷幔遮蔽的狹窄空間內,熱氣蒸騰,她的雙眼更加迷蒙深邃,聲音卻如常,並沒有因為脫了衣裳、又在室內,就換一副脆弱模樣。
  
  惠娘不再掃她興,轉而帶笑問:「今天考得怎樣?」其實早看出她考得好,不過故意問,想引她開心罷了。
  
  梁心銘亦帶笑道:「很好。」
  
  惠娘很開心,又埋怨道:「你那時候不該買髮簪。」
  
  太狂,容易惹人注意。
  
  梁心銘道:「我高興。」
  
  口氣帶著淡淡的堅持。
  
  她不喜歡被困住的感覺,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她偏要視金錢若無物,而不是被金錢阻滯。再者,她也想讓惠娘開心。哪怕她們是假夫妻,她也要盡可能地讓惠娘感到:梁心銘依然在她身邊,呵護、照顧她。
  
  惠娘知她脾氣,也不跟她爭,專心伺候她洗澡。
  
  梁心銘愛洗澡,講究幹凈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想讓白天被束縛的胸口鬆快鬆快。這東西天生屬于女人,不是你把它捆住,它就會聽話的。捆住它,自己難受不說,一些豐胸的食物也不敢多吃,比和尚還苦。和尚最起碼能吃豆腐,而梁心銘連豆腐也不敢多吃。因為黃豆、豬蹄、木瓜等東西都是豐胸催乳的食物。可她又要用功,沒有足夠的營養也不行。
  
  唉,這才是要命的問題!
  
  洗罷,依舊要纏住胸口。
  
  這是為了謹慎起見,若等明早再纏,倘或半夜出現什麼突發狀況,來不及纏怎麼辦?
  
  梁心銘絕不容許這種情形出現,除了生理問題無法消除外,平日裡她就當自己「是」男人,而不是在「裝」男人;李惠娘就是她的妻子,而不是假扮的妻子。
  
  開始,李惠娘總會說:「傻丫頭,假的就是假的。」有些事,假夫君可做不來。時間一長,李惠娘也糊塗了。梁心銘撐起了這個家,在她的維護下,李惠娘有種錯覺:夫君真的沒死,他們依舊生活在一起。
  
  李惠娘一來貪戀並享受梁心銘的呵護,二來也防備梁心銘被人發現身份,因此看得夫君很緊,尤其不讓任何女人靠近梁心銘,這造成了她善妒潑辣的形象。
  
  梁心銘從不指責糾正她,如同一個寬厚的男人。
  
  李惠娘想起今天回來時,豆腐西施看梁心銘的眼神,嘀咕道:「你這也太招人眼了。瞧那馬姑娘瞅得你!」
  
  梁心銘微微一笑。
  
  夜靜了,小院也安靜下來。
  
  只有半月照在窗上。
  
  次日淩晨,李惠娘比梁心銘更早起來,用昨晚剩下的雞湯為她下了一碗面,還打了兩個雞蛋,伺候她吃了,才送她出門。那時,天色尚未大亮。
  
  本來她一定要送梁心銘去貢院的,梁心銘說:「你送我去了,回來你一個人帶著朝雲,我還不放心呢。你聽,街上好些人了,我一個男人怕什麼。這兩天你最好待在家裡等我,哪兒也別去。」說到最後,她口氣少有的鄭重。
  
  李惠娘神情一正,點頭道:「是。真的萬無一失嗎?」後一句似乎是問梁心銘對這場考試的預期。
  
  梁心銘道:「你就在家等好消息吧。」
  
  李惠娘深吸一口氣,很激動、很期盼。送梁心銘到門口,又叮囑了許多話,看著她提著考籃走出竹竿巷,才回身掩上門,還插上了門插。
  
  晨霧濛濛,梁心銘走上街頭,街上已經許多人,有肩挑手挽或者推著小車賣菜賣各種小吃的,也有買東西的,有搭伴去市場一路閑話家長裡短的……
  
  正看著,忽發現人叢中有個熟悉的身影,推著車正在喊:「賣豆腐嘞——賣豆腐嘞——」清脆悅耳的聲音回蕩在晨霧彌漫的徽州古城內,極為動聽。
  
  豆腐西施馬姑娘覺得:今天梁心銘看她的眼光有些不同,不再是一晃而過,而是深深注視她。
  
  她心急跳起來,慌亂地叫道:「梁……秀才!」
  
  她本來要叫「梁大哥」的,忽想到李惠娘,又沒了勇氣,想自己哪有資格叫他大哥,還是尊稱「秀才」好了。
  
  梁心銘微微點頭,招呼道:「賣豆腐啊。」
  
  只是確認,不是詢問。
  
  馬姑娘萬沒料到他居然回應自己,激動得語無倫次:「是……是賣豆腐……梁秀才也賣豆腐?——啊不是,梁秀才考試去?」她說岔了,羞得無地自容。
  
  梁心銘沒在意,隨口回道:「嗯,考試去。姑娘早上賣豆腐,盡量就在附近,別去漁梁街了。那裡魚龍混雜,倘或碰見了壞人,女兒家容易吃虧。這邊不同,多是街坊們,有事也能幫著出頭。」說罷不等馬姑娘回應,就走遠了。
  
  馬姑娘呆呆地看著那俊雅的背影,傻了。
  
  她剛才聽見了什麼?
  
  梁秀才關心她!
  
  他知道「毒老虎」欺負她!
  
  梁心銘的關心有些空泛,不太懂柴米油鹽貴的生活艱辛,不明白她不去漁梁街賣豆腐,賺的就少了,但她還是很感激他、也願意聽從他的勸告。
  
  馬姑娘眼睛濕潤了,暈乎乎半天才清醒過來,發現梁心銘已經走遠了,忙叫道:「我知道了。我今天不走遠!」她保證地喊,也不管梁心銘能不能聽見。
  
  梁心銘當然聽見了,嘴角一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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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01:00 AM


第5章艷麗兇殺

  貢院在徽州城東南,他要走很長一段路。
  
  經過漁梁街時,他放慢了腳步。有一段路的右手邊臨著河,河邊沒有建房,對岸就是郊野。河水嘩嘩流得格外歡暢,河邊草地被輕霜覆蓋,野菊卻不懼秋霜,恣意昂然。楊柳枝頭,鳥兒們一聲長一聲短地鳴叫。薄霧如紗,更添朦朧。
  
  梁心銘看得很用心、也很舒暢。
  
  在漁梁街的左邊,有幾條東西走向的巷子。
  
  其中一條巷子口,不知誰家的小廝站那,若無其事地看著來來往往行人,耳朵卻豎起,聽著巷子裡的動靜。
  
  巷子裡,毒老虎正在一戶人家拐角的墻根靠著,好像等什麼人。等得心焦時,忽一探頭,一個蒙著花頭巾、穿紅裙的女人仿佛從天而降,向他走來。
  
  毒老虎大喜,等到跟前,尚未等她掀開頭巾,就跟餓虎撲食一樣撲上前,抱住她拖到拐角去了。
  
  外面小廝只看見一個背影。
  
  「爺也太心急了!」
  
  小廝又像羨慕又像抱怨。
  
  巷內,毒老虎身上亂顫、嘴裡亂叫:「我的乖乖小心肝!西施娘娘!哦哦哦……可想死我了!哎喲——」
  
  他不斷哦哦,似乎煎熬不住激情,就要宣洩。
  
  然而,先那聲「哦」還顫顫的,好像嘴裡溢出的呻吟;後來卻變味了,急促悶哼,因為他的嘴被堵上了。
  
  他瞪大眼睛,看著懷裡美艷的女子。
  
  女子對他嫣然一笑,風情萬種。
  
  毒老虎即便胸口插著鋒利的匕首,匕首的手柄就握在女子手中,還在用力往裡紮,也沒能消除他眼中的癡迷和疑惑。
  
  這女子真美啊!
  
  他很遺憾,為什麼不等他完事再動手呢?那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就像戲文裡唱的。
  
  女子伸出修長的手指,在毒老虎鼻端試探了下,確定他沒氣了,才手一鬆,像丟麻袋一般,將毒老虎丟在地下。
  
  她用力拔出匕首,又從袖內扯出一條紅色絲帕,把染血的匕首鋒刃包住,很優雅地順著一抹,然後手一松,任憑紅絲帕如一片紅雲般,蕩悠悠落在毒老虎身上。
  
  然後,花頭巾也落下來。
  
  再然後,紅裙也覆蓋下來!
  
  巷子外,小廝約莫覺得時辰到了,探頭向巷子裡看了看,又側耳聽了聽,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由詫異。
  
  他想,爺怎麼斯文起來了?
  
  又等了一會,小廝忍不住了,因為天已經大亮了,有個漢子從巷子那頭走過來,經過那拐角處時,只好奇地望了一眼,卻並沒有停下腳步,徑直走了出來。
  
  小廝納悶極了,難道爺還敢當著人青天白日幹那件事?
  
  他便叫了兩聲,裡面沒人應。
  
  他急忙跑進去找。
  
  到那拐角處,只見毒老虎身上蓋著一條紅裙子,圈縮在墻角,一動不動。
  
  小廝覺得不妙,一把扯開紅裙子。
  
  「啊——」
  
  尖叫身穿透小巷。
  
  毒老虎死了!
  
  這時候,梁心銘正站在貢院門口接受檢查,準備入場。
  
  她帶的東西簡單,把籃子隨便一翻就看到底了。不過,這並不算完,還要走到墻邊,背靠墻站著,被人搜身。
  
  梁心銘對這驗身並不反感,都說十年寒窗苦,能不能考上先不說,最起碼要求一個公平,對不對?
  
  若有人作弊考上了,對其他人來說,就不公平了。
  
  更何況,梁心銘吃的苦比十年寒窗要多的多。
  
  因為她,是個穿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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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01:03 AM


第6章多美的女人啊!
  
  三天的考試雖然煎熬,對於考生來說,卻是一晃而過,有的人還嫌時間不夠呢,可時間到了,必須交卷。
  
  梁心銘一如三天前,還是從容不迫地走出來。
  
  這一次,她沒看見惠娘在貢院門口等她,一出來就被幾個衙役給攔住了,向她確認道:「請問可是梁秀才?」
  
  梁心銘回道:「正是在下。幾位官爺有何見教?」
  
  領頭的是衙門捕頭,目光沉沉地盯著梁心銘,冷冷道:「有一樁命案,請梁秀才隨我們往縣衙走一趟。」
  
  梁心銘略一思忖,便點頭應了。
  
  她跟著捕頭來到歙縣縣衙,現惠娘和朝雲竟也被帶來了,當時眼神一冷,很快又恢復正常,先參見縣尊大人。
  
  縣尊大人姓黃名湖,正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呢。
  
  所謂「三生不幸,知縣附郭」。在這徽州城內,上有知府和巡撫,黃縣令這個歙縣父母官實在做得辛苦極了。這不,竟趕在鄉試的緊要關頭出了人命案,他能不愁嗎!
  
  還好,嫌犯是個窮酸的應試秀才,連住的地方都是租來的,這讓他有了些底氣,遂擺出官威來嚴厲審問。
  
  他喝道:「梁秀才,你可知罪?」
  
  梁心銘從容回道:「學生不知。」
  
  黃縣令一拍驚堂木,大喝道:「你前天早晨去貢院途中,男扮女裝,殺了毒老虎。還不快快招認!」
  
  梁心銘心道:「本姑娘本來就是女人,還用裝?」
  
  面上,她卻疑惑地問:「不知大人為何這樣說?」
  
  黃縣令見她沒被自己嚇住,惱怒道:「還敢狡辯!」轉而朝堂下高聲吩咐:「帶豆腐西施!」
  
  原來,毒老虎死後,他的小廝嚇得魂不附體,當即去縣衙報案。在公堂上,他不敢有一點隱瞞,供認說:毒老虎與豆腐西施昨天約好在漁梁街附近的巷內幽會。因為每天早上豆腐西施都要來漁梁街賣豆腐,那條巷子隱蔽,天不亮一般沒人走動,所以,今早他們主僕便早早在那小巷內等候。誰知,豆腐西施來後,竟把毒老虎給殺了。
  
  黃縣令急命傳豆腐西施上堂。
  
  司馬彩雲嚇懵了,辯稱她從未和毒老虎有約,今早也根本沒來漁梁街,一直在北城賣豆腐,並舉了好些證人作證。
  
  黃縣令傳了證人來,都證明今早買過豆腐西施的豆腐,除非她用了分身法,否則不可能跑到漁梁街來殺人。
  
  黃縣令疑惑地問道:「你天天都去漁梁街賣豆腐,怎麼今天早晨不去?」
  
  司馬彩雲回道:「梁秀才告訴我,說那邊人多混雜,不安全。」
  
  她並非有意攀扯梁心銘,一來這是事實;二來在她心中,梁心銘是秀才,又正考舉人,是極有本事的人,和堂上的縣令大人是同類人,請梁心銘作證最有說服力。
  
  沒想到,毒老虎家人趁機控告她與梁心銘勾結,謀殺毒老虎,昨天是她故意放話給毒老虎,引誘他上鉤。
  
  黃縣令聽說梁心銘是個俊俏少年郎,便根據丟棄在現場的絲帕、頭巾和紅裙子,推斷梁心銘男扮女裝,殺了毒老虎後,脫下女裝,又從容去貢院赴考,而豆腐西施有不在現場的證據,這樣誰都懷疑不到他們身上了。
  
  為了尋找梁心銘的殺人動機,黃縣令命人去城北查訪,很容易就訪出了豆腐西施對梁心銘有情意的傳聞。
  
  黃縣令根據自己做男人的經驗,覺得李惠娘雖然把夫君看得緊,奈何男人都是好色的,恐怕梁心銘私下早與豆腐西施勾搭成奸了。毒老虎想霸佔豆腐西施,梁心銘當然要為心上人出頭謀劃。
  
  聽說梁心銘很有才,考秀才時,就得了休寧縣的案。有才的人當然善於謀劃,殺人也比旁人高明。要不是豆腐西施說漏了嘴,供出他來,黃縣令覺得自己怕是永遠也想不到他身上,也永遠破獲不了此案,這案子就要成為懸案!
  
  黃縣令十分得意,拈須微笑。
  
  豆腐西施聽了他推斷結果,大驚失色,隨即哭喊冤枉,竭力否認她和梁心銘有姦情,又說梁心銘是好人,絕不會殺人,但黃縣令根本不信,命人去拿梁心銘。
  
  梁心銘正在貢院參加鄉試,拿不來,李惠娘來了。
  
  公堂上,李惠娘比豆腐西施冷靜多了,振振有詞地質問道:可有人看見梁心銘男扮女裝了;若無人看見,便不能確認此事是她夫君所為。
  
  黃縣令冷笑,當他是傻子嗎?
  
  證據確鑿,還用人看見!
  
  李惠娘見他不是個明察秋毫的父母官,竟不講道理,乾脆也撒潑起來,放聲幹嚎道:「哎喲我的老天爺呀好人不能做呀我夫君不過是看豆腐西施可憐,才多嘴說了一句,以前他們連話也沒說過,怎麼就勾搭成奸了?城北的人誰不知道豆腐西施被毒老虎欺負的事!捉賊拿贓、捉姦拿雙,無憑無據的,就認定他們有姦情?青天大老爺」
  
  她一邊哭著數落,一邊扯下頭巾,指著自己臉道:「大老爺仔細瞧瞧:民婦不敢自稱西施,這長相難道比豆腐西施差了?我好歹也是舉人的女兒,我夫君家有嬌妻,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瞎了眼蒙了心才會為了個賣豆腐的女人去殺人!這不荒謬嗎?如今可是鄉試的時候,滿城都是秀才,可得讓大家評評這個理,是不是有人嫉妒我夫君學問好,不讓他考試,故意陷害他……」
  
  她說話又快又急,脆呱呱的,呼天搶地還不耽誤辯駁,黃縣令根本插不上嘴;又擔心判得不公被人非議,到時候全徽州的鄉試秀才口誅筆伐,他可承受不起。
  
  若要他否認之前的推斷,面子上又下不來。
  
  被一個小婦人給難住了,他便有些羞怒。
  
  既羞怒,就越要落實梁心銘的罪名。
  
  但當時他卻只能忍氣吞聲退堂,再尋證據,重新審問。
  
  因此,等梁心銘第二場即將結束,黃縣令命捕頭等在貢院門口,將他傳喚上堂,繼續三天前的審問。
  
  且說眼前,黃縣令命人把兇手的頭巾、裙子給梁心銘套上,讓毒老虎的小廝辨認。小廝大叫「就是他!」不但小廝這麼認為,連黃縣令都看呆了眼,多美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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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01:05 AM


第7章借勢脫身
  
  他得意洋洋地質問:「梁心銘,你還有何話說?」
  
  梁心銘確實無話可說,對這等審案方式無語到了極點。但她卻沒有露出嘲笑的神情。黃縣令愚昧不要緊,輕者會斷送她的前程,重者斷送她的性命。官場上這類事並不少見,萬萬大意不得。她強迫自己冷靜,思索脫身之法。
  
  無論如何,今天晚上她一定要離開縣衙,按時參加明天最後一場考試,不然的話,她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她提醒道:「大人,把這衣裳套在別的女人身上,或者其他俊俏的少年身上,同樣會達到這個效果。」
  
  黃縣令一愣,隨即喝道:「胡說!別的女人認識豆腐西施嗎?誰會為了她殺人?別的俊俏少年誰會那麼巧的在那個時辰路過河邊?就算他路過了,與豆腐西施有關嗎?」
  
  梁心銘也一愣,沒想到他還不算昏聵,沒到無可救藥的程度,這幾句話說的挺有道理,情形對她更不利了。
  
  她道:「大人,學生早晨是從漁梁街經過。那巷子是東西走向,學生若要進去,必須從漁梁街進巷。而這小廝是守在巷子東頭的,學生若是進去,他怎會沒發現?學生殺了人後,又是如何出來的呢?」
  
  這些問題不弄明白,如何定他的罪!
  
  黃縣令道:「所以說你做得高明啊!本官也不得不佩服。你到底是如何作案的,還不從實招來!」
  
  他給予梁心銘高度評價。
  
  梁心銘也像惠娘一般感到無語。她機敏果斷更勝過惠娘,當即決定放棄和黃縣令辯論,因為那純屬浪費口舌。若再激怒了黃縣令,一怒之下將她關進牢房,那時,她即便有滿腹的機智也使出不來,要如何自救?
  
  她便正色道:「大人,學生是來參加鄉試的,明天還要下場。這案子撲朔迷離,還是等學生考完,大人再詳細審理。否則——」她加重語氣,目光也變得凜然,打斷黃縣令要截斷她的動作——「若是學生就這樣被大人定罪,不能參加最後一場考試,事後主考官問起來,大人恐怕無法交代。大人不會不知道,這次朝廷派來的主考官是誰吧?」
  
  黃縣令正要說「你犯了法,依法論罪,該取消考試資格。本官有何不能交代的?」然後就聽見梁心銘最後那句話。
  
  他瞪眼道:「知道又如何?」
  
  難道那人是梁心銘的靠山?
  
  梁心銘淡淡道:「本次主考官乃翰林院王大人。王大人是前科狀元,少年才俊,聰慧過人。凡有疑難問題到他手上,沒有解不開的。——聽說他還幫大理寺破獲了一樁積年懸案呢。那案子可懸了近二十年了。大人若是不讓學生參加明天的考試,他事後必然查問,也必然會追查此案。到那時,若真兇就是學生還好;若另有其人,那大人可就……」
  
  她沒有再說下去。
  
  後果黃縣令自己會想。
  
  黃縣令在為官上很精明,一點都不蠢——能在知縣附郭的情形下生存的,當然八面玲瓏。他渾身激靈一下,領會了梁心銘的話意:若真兇另有其人,他這官也做到頭了。
  
  本次鄉試的主考官王亨,最近在徽州城備受關注。
  
  王亨自小在徽州長大,卻不是徽州本地人,除了秀才是在徽州歙縣考的,鄉試卻是在京城考的。三年前高中狀元,極受靖康帝寵信,故而任命他為這次的徽州鄉試主考官。
  
  他家世顯赫,年少有為,風華絕代,更難得的是至今尚未成婚,想嫁他的千金閨秀不計其數。這次到徽州,著實讓徽州的名門閨秀們期盼不小,誰不想嫁他?
  
  然世家公子少年成名,難免年少氣盛。王亨傲氣淩天,脾氣刁鉆難以捉摸。試想,地方官府把他的考生給弄走了,他要不問一聲、查明真相,豈不墮了他的名頭!
  
  黃縣令忽然對自己的判斷失去堅持的底氣,真擔心事後王翰林查出另一個結果來害自己倒黴,因此萌生了退意。
  
  梁心銘見狀,再添一把火,道:「學生知道大人一心為公,然別人未必這麼想,他們會說大人在鄉試緊要關頭羈押學生,是故意擾亂朝廷科舉,甚至猜測大人有私心……」
  
  黃縣令聽到這,再不敢堅持。
  
  最後,梁心銘被當堂釋放了。
  
  當然,黃縣令也沒宣告她無罪,依然當她是嫌犯,並令兩個差役跟著她去梁家監視,防止她夫妻逃跑。
  
  梁心銘出了縣衙,回頭看著身後的衙門,神色莫名——官場險惡,今日的教訓,她記住了!再轉過身來,她臉上又恢復雲淡風輕,探手抓住李惠娘的胳膊,拽著就走。
  
  李惠娘見她神色不對,乖乖地抱著小朝雲跟著她走。
  
  小朝雲敏感氣氛凝滯,小聲怯怯地喚道:「爹爹。」
  
  這次梁心銘沒有抱她,只對她笑了一下。
  
  小朝雲便懂事地閉上嘴。
  
  梁心銘帶著李惠娘拐上另一條街,跟著她們的衙役一看,忙攔住,問她去哪?說這不是去城北的路。
  
  梁心銘淡聲道:「巡撫衙門!」
  
  兩個衙役一愣,對視一眼,不敢再攔。
  
  很快他們來到巡撫衙門。
  
  梁心銘求見巡撫林大人。
  
  梁心銘在巡撫衙門還沒出來,黃縣令就接到知府吳大人派人送來的指示:聽說有鄉試考生涉及命案,要黃縣令秉公處置,不可姑息。這種人豈能為朝廷所用?!
  
  黃縣令急忙親自去府衙,將梁心銘的自辯轉述了。
  
  然而,吳知府卻笑道,王亨王翰林是他的親戚,他妹妹嫁在孟家,王亨的母親就是孟家姑奶奶。王亨表字安泰,他很隨意地稱王亨為「安泰賢侄」,語氣親密。
  
  這層關系,徽州官場上下沒有人不知道,有吳知府出面,王翰林怎會偏幫梁心銘,黃縣令還怕什麼?
  
  於是,他又命人去拿梁心銘。
  
  巡撫大人出面阻止了黃縣令。
  
  黃縣令驚詫不已,沒想到梁心銘如此機敏,居然搶先一步把事情捅到了巡撫大人那,而巡撫大人居然也插手了。
  
  黃縣令躊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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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01:14 AM


第8章夫君閃亮登場

  他又後悔起來,覺得不該聽吳知府的。
  
  這件事就算梁心銘不往上捅,最後也會被大家知道。若真兇就是梁心銘,那他這個縣令自然無事;若是冤案,這誣陷科考秀才的罪名他可背不起。梁心銘與他無仇無怨,他何苦為難人家?莫欺少年窮,不如送個人情給梁心銘,將來說不定有大用。
  
  黃縣令想,自己也不用做什麼,只要拖延著,等鄉試結束,主考官王亨脫身出來,再請他和巡撫大人旁聽此案,那時不管牽連到誰,都不怕擔責任了。
  
  黃縣令慣會拖拉扯皮的手段,便虛張聲勢、查東問西,找些藉口敷衍知府大人,逼急了就抬出巡撫大人做擋箭牌;暗地裡,他卻悄悄賣人情給梁心銘,說:吳知府對你如此這般,都叫本官給攔住了。本官愛惜你是個人才,所以維護你,但你自己也要爭氣,要想法子澄清冤屈云云。
  
  梁心銘自然要感激他,贊他清正為民。
  
  回家後,她才把臉放下來——好個吳知府!
  
  李惠娘更是撲簌簌直掉淚,哽咽自責道:「這都怪我。若不是我心心念念……」
  
  「好了惠娘!」梁心銘溫言攔住她,並警告地瞅了她一眼,目光往門口一掃,坦然道,「我問心無愧,你擔心什麼?快些去做飯,吃了好歇息。明早還要下場呢。」
  
  李惠娘心中「咯噔」一下,忙不迭擦眼淚,然後去做飯。
  
  這天晚上,梁心銘為謹慎起見,沒有洗澡。
  
  她度過了最難受的一晚:胸口已經被捆了三天了,還不得放鬆,還要打起精神準備明天的考試,還要思考案情……
  
  可是,她會怕嗎?
  
  她雖然利用王亨暫時脫身,卻絕不會坐等他來救。若連這點突發狀況都不能應付,她也別去京城參加會試了,不如恢復女身,和惠娘回鄉去。
  
  她從不認為:科舉入仕憑借的就是做幾篇錦繡文章。
  
  仕途,充滿刀光劍影!
  
  次日,梁心銘如願下場。
  
  她進場了,場外並不平靜。
  
  豆腐西施受到反復盤問:梁心銘可曾對她有輕佻舉止和言行?並以她家寡母和弱妹來威脅她,讓她指證梁心銘。
  
  於是,梁心銘十五日一出場,又被衙役帶走。
  
  這次,她是被帶到徽州府衙,此案已經從歙縣縣衙移交到徽州府了。因為案情涉及鄉試學子,林巡撫很重視,和徽州布政使、徽州按察使親臨現場聽審,黃縣令也在。
  
  這可算是地方的三司會審。
  
  梁心銘上堂,不等吳知府發問,便先發制人,對案情指出幾條新的證據和疑點:
  
  其一,她那天清晨經過漁梁街時,有人從頭到尾一直看見她,可以為她作證:她並未進入過小巷殺人。
  
  其二,兇犯留在毒老虎身上的絲帕,乃是貴重之物,非她一介貧寒書生能用得起;那頭巾和裙子的布料雖然是棉布,也都是新的,也不是梁家能隨便置辦出來的;還有刺殺毒老虎的兇器,不是菜刀而是匕首,她如何能有?
  
  其三,案發以來,官府將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跟豆腐西施相關的人身上,似乎認定是情殺,為什麼不去查證毒老虎的仇家?或許就是毒老虎的仇人殺人滅口呢!
  
  其四,兇手在巷子內殺人後,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出巷子的?巷子東頭有小廝守著,那只有西頭了。若是從西頭出去的,便不能在預定的時間回到漁梁街來,又怎麼能跟她扯上關系呢?她可是從漁梁街去的貢院。
  
  其五,「捉賊拿臟,捉姦拿雙」,說她和豆腐西施有私情,純屬子虛烏有;說她和豆腐西施合謀殺人,在什麼地方合謀?什麼時候合謀?都什麼人看見?
  
  她從容鎮定,侃侃而談,堂上眾位大人都有種錯覺:她完全有能力破獲這案子,可是她不願捲入此事,因此只想洗清自己,有些話說得很含蓄;若是逼得她沒了退路,她定會出手,揪出真兇,到那時……
  
  吳知府嘴角抽搐,竭力忍住,喝道:「帶證人!」
  
  公堂外,李惠娘和一個漢子正等著,聞言忙作揖道:「勞煩大哥了。」那漢子忙道:「不用客氣。」便進了公堂,
  
  漢子上堂供稱:那天早上,他的確在漁梁街上和梁心銘同路,因為梁心銘長得實在出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梁心銘原本走在他前面,慢悠悠的一邊走一邊看風景,就落到他後面去了。但是,他幾次回頭,發現梁心銘都跟在他後面,絕不可能有空閑換女裝去殺人,然後再跑回來。
  
  梁心銘也道,因為這大哥幾次回頭看自己,所以才記住了他。三天前在縣衙,她一時沒想起來,等晚上想起來了,囑咐妻子去找這個人,請他上堂來作證。
  
  林大人和提刑按察使大人連連點頭,都目光炯炯地看著吳知府,看他要怎麼判。
  
  眾目睽睽之下,吳知府無法可想。
  
  梁心銘成功洗清了嫌疑。
  
  她先朝吳知府拜謝,謝他「明察秋毫」,淡然的目光從吳知府臉上一晃而過,對他眼中的陰沉仿若沒看見。
  
  接著,她又恭敬地對林巡撫等一一拜謝。
  
  巡撫大人很是贊了她幾句,還問了她考試情況。
  
  梁心銘忙謙虛說,雖然她在院試中奪得案首,但這是鄉試,徽州府地靈人傑,不知多少才俊,一旦都聚集在府城,她便不敢抱僥幸了,也不知能不能中呢。
  
  這態度贏得了幾位大人的好感,看她很是順眼。
  
  巡撫大人覺得她有能力破這案子,便問她可有高見。
  
  梁心銘回道:「學生全心應付鄉試,沒有餘力關注其他。況且學生年輕識淺,怎敢在各位大人面前班門弄斧。」
  
  巡撫大人微微點頭,沒再強求她。
  
  吳知府松了口氣,急忙命人去查證毒老虎仇家。
  
  梁心銘出公堂時,暮色已經降臨,望著天邊默默道:「剩下就看你的了。我已發招,你要如何破解呢?」
  
  因為此事,梁心銘雖然考完了,也沒敢放鬆,原本定下帶惠娘和朝雲去黃山玩的,也不去了。誰知她會不會在山上遇見什麼意外,然後官府宣告:她畏罪自殺了?
  
  她便每日在家帶朝雲玩,一邊等放榜。
  
  朝雲雖然不能去山上采桂花,但張奶奶家有一棵桂樹,剪了幾支送來,插在陶罐內,香飄滿屋。朝雲快樂地聞了又聞,晚上還掐一點放在枕畔,伴著花香入眠。
  
  小孩子,總是能讓生活充滿陽光。
  
  梁心銘的心情也跟著陽光起來。
  
  很快到了九月初十,放榜的日子。
  
  這榜還沒等張貼,就被吳知府攔住了,他將梁心銘涉案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了主考官王亨,並道:「如今那證人已悔過,說是梁心銘的妻子找他作偽證……」
  
  於是,鄉試張榜時間暫被推遲,原因是:頭名解元涉及一樁命案,要等命案查清後,才能公佈這榜。
  
  梁心銘再次走上府衙公堂。
  
  這次,公堂上多了兩個聽審的官員:一個是本次鄉試的主考官王亨;還有一人叫洪飛,因在家排行第七,人稱洪七公子。兩人都是前科進士、少見的青年才俊,在吳知府等一群長鬍子的官員中,光彩奪目。
  
  如果說梁心銘裝扮的男人形象是如玉君子,那王亨就是鋒銳凜然的俊彥。梁心銘穿著布衣粗服,在人群中依然鶴立雞群;而王亨放在哪兒,都是光芒四射!
  
  梁心銘身上少了些陽剛之氣。
  
  王亨的俊朗中帶著不可忽視的陽剛:兩道劍眉,眉峰如橫亙的山巒,透著鋒銳之氣;雙目太黑太亮,讓人不敢逼視。在這樣的目光下,女人會心慌,男人會絕望——自慚到絕望!鼻樑剛直,嘴唇有點薄。
  
  薄唇者薄情!
  
  這個薄情人——
  
  就是梁心銘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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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01:16 AM


第9章八歲出嫁
  
  儘管來前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梁心銘和王亨目光相接的剎那,還是胸口被狠狠一撞,心臟不爭氣地疼痛起來,眼前風馳電掣般閃過往事……
  
  煙雨江南、桃花三月,八歲的林馨兒出嫁了!
  
  一個八歲的女孩子,對出嫁應該不會有太多的想法,她也想像不出來;可是,若這女孩子身體內藏著一個成人的靈魂呢?對這樁婚事還能無動於衷嗎?
  
  林馨兒前世叫林心兒,是新時代的新女性,面上笑靨如花,內心狡詐如狐。這個性子,讓她在信息爆炸的時代混得風生水起。也許人生太得意了,她居然在二十八歲那年得了莫名其妙的病,一命嗚呼了!
  
  林心兒認為,天妒英才!
  
  上天還算對她不錯,又給了她在異世重活的機會,那她就不能浪費了,得好好地活,對不對?
  
  可是,這穿過來的家庭背景什麼的都不是問題,問題是:誰會在八歲就出嫁?她前世二十八還沒出嫁呢。
  
  除非娶童養媳!
  
  可是,她那素未謀面的小夫君是當朝尚書的嫡子,又不是娶不上媳婦,至於娶個童養媳嗎?
  
  林馨兒堅定地認為:天上不可能掉餡餅!
  
  莫不是個病秧子,娶她過去沖喜的?
  
  聽說夫君身體康健,活蹦亂跳!
  
  那肯定是長得醜陋不堪?
  
  聽說夫君眉目俊秀,齒白唇紅!
  
  林馨兒恐懼了:那他一定是個傻子!
  
  聽說夫君聰慧無雙,號稱「神童」,八歲能詩……
  
  林馨兒捧著胸口幸福地暈倒:這麼好的事,怎麼就落在她頭上鳥?肯定是做夢吧!
  
  千般猜測、萬般揣摩都沒有用,林家不過是徽州府歙縣的小戶人家,怎敢拒絕詩書翰墨之家王氏的求親?高興還來不及呢,忙忙地就把林馨兒打扮了送上花轎。
  
  胳膊拗不過大腿,林馨兒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準備去到王家看看再說,若王家不能待,再想法子逃走。
  
  她林馨兒這裡,從來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於是,八歲的小新娘上了八人抬大轎。
  
  一個孩子的重量當然無需八個人來抬,用八人大轎,充分說明夫家對這個兒媳的重視!
  
  林馨兒把煩心事先放一邊,先感受這古代的婚嫁儀式:真是熱鬧啊!凡過村鎮,鑼鼓敲得那個激情,嗩吶吹得那個歡暢,大把的撒喜錢和喜果,引得村童們哄搶;過了村鎮,鑼鼓停了,喜樂轉為悠揚悅耳的笙簫,深情婉轉,引得道旁山野的男女紛紛側首觀望、滿目艷羨……
  
  那天是三月初八,一路煙雨迷蒙,一路桃李芬芳!
  
  林馨兒覺得,能這樣嫁一回,值了!
  
  她可不是苦中作樂,是真這麼想。
  
  等到了王家,種種熱鬧規矩更是花樣繁多,弄得林馨兒心中也急跳起來,有些忘乎所以,好像真嫁了個美滿姻緣。
  
  拜天地,入洞房!
  
  很快,新郎掀蓋頭了。
  
  洞房內忽然安靜下來。
  
  林馨兒坐在華麗的千工拔步床上,心裡歡快地唱:掀起你的蓋頭來,讓我來看看你的臉兒……
  
  她也急著掀蓋頭,不是為了讓對方看自己,而是為了讓自己看新郎。蓋頭一掀開,她就能看見小新郎什麼模樣、是否癡傻,再決定是留下來還是捲包袱跑路。
  
  蓋頭掀開了,她眼前一亮,跟著一呆。
  
  她清楚感到,面前的王亨也是一呆。
  
  她的小新郎和傳聞一樣:眉目俊秀、齒白唇紅,更突出的是他有一雙黑亮的眸子,在燭光的折射下,放出璀璨的光芒,像明星一樣耀目。而王亨也凝視著她的眼睛:這雙眼睛並不頂大,睫毛又長又密,在睫毛的籠罩下,黑眸霧濛濛的幽深。他一直看進她眼底,神情驚喜,還有點羞澀。
  
  兩個孩子一眨不眨地對視。
  
  這一刻,時間仿若靜止。
  
  旁邊喜娘也未打攪他們。
  
  還是王亨先打破平靜,他一屁股坐到床沿上,挨著林馨兒,湊近她小臉,笑嘻嘻問道:「妹妹叫什麼名字?」
  
  瞧,一聽就沒上心,連新娘叫什麼都不知道!
  
  林馨兒把頭一歪,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王亨見她不似家人口中說的新娘扭扭捏捏,又可愛又大方,心中大喜,當即回道:「我叫王亨!《易經》的乾卦和坤卦的卦辭:元亨利貞。亨就是通的意思。」
  
  哎喲,這麼復雜?
  
  林馨兒道:「我叫林馨兒。馨香的馨。」
  
  王亨眼睛一亮,道:「馨兒?這個名字好!不俗不貴,正是小家碧玉的韻味。《樂府詩集》有碧玉歌: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義氣重,遂得結金蘭。」
  
  林馨兒想,懂得還真多,難怪說聰慧無雙、有神童之稱。
  
  王亨,就是她的小夫君!
  
  喜娘和王家長輩見他們相處融洽,都狠狠松了口氣,新房內外一片歡聲笑語,祝福和吉祥的話語不斷。
  
  林馨兒向外看去,只見這拔步床豪奢之極,足有四層進深;每一層的月洞門上方都懸著喜慶的大紅繡奇花異草帳幔,間隔的隔扇則鏤空雕刻著花鳥瑞獸圖案。梁上吊的彩燈、桌上罩的龍鳳燈、墻角的枝形燈,將整個新房映得錦繡輝煌!大幅屏風外,影影綽綽、人來人往,卻聽不見雜亂的腳步聲,只聞環佩叮咚,因為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
  
  她暗暗驚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豪門貴族!
  
  雖是小孩子成親,但一應的程序都沒少,也飲了合巹酒,吃了生餃子。當著人,林馨兒還顧忌露馬腳,不肯多說話;等人散去,她才活絡起來,王亨也活了過來。
  
  林馨兒早上沒吃一點東西,那個原主的親娘叮囑她要少吃,說新娘子吃多了要上茅房,容易丟醜,所以這會兒她肚子餓得咕咕叫,急忙問王亨要吃的。
  
  王亨之前不滿意這門親事,不知家人打哪兒找來一個小丫頭片子給他做妻子,氣得飯也沒好生吃;誰知一見林馨兒,十分合心意,也不生氣了,也感到肚子餓了。
  
  他忙讓人擺飯菜,和林馨兒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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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01:1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8-5-18 01:18 AM 編輯


第10章洞房花燭夜,幹什麼好呢?
  
  林馨兒對著精美的飯菜猛吃一陣。吃罷,王亨又讓人上茶、擺果碟。林馨兒眼饞肚飽,抵制不住誘人的鮮果,又猛吃了一陣,直吃的小肚子滴溜圓。
  
  吃太飽了,睡覺肯定難受,她就想著和王亨聊聊人生理想,套問他一些話,摸摸他的底,全當飯後消食了。
  
  她便「天真」地問道:「王亨,人家都是長大再成親,為什麼你這麼早就娶親?我是童養媳嗎?」
  
  王亨急忙道:「不是!你不是童養媳!你是我正經的嫡妻,三媒六證都是齊全的。我小時候,祖母請人幫我算了一卦,說我命裡該早娶。」
  
  林馨兒道:「怎麼娶我呢?」
  
  想嫁他的人應該很多吧?
  
  王亨道:「算卦的人說,我的妻子與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位於王家百十里範圍內;還說這女孩子會給我帶來好運,能旺夫旺家旺子。祖母就派人找到你了。」
  
  林馨兒腹誹:「這話哄小鬼呢。」
  
  反正她是不信的。
  
  她便換個方向,反覆詢問王亨各種問題,試探他可有什麼毛病,所以王家人才為他娶一個「童養媳」沖喜。
  
  結果,王亨應對機敏,確實當得起「神童」之稱;他的臉色紅潤,天庭飽滿,雙眸炯炯有神,怎麼看也不是早夭之相;再問及家庭生活,得知他是祖母和父母的心頭肉、王家最受寵的嫡子、下人口中尊貴的小少爺,而不是什麼不受寵的庶子,所以隨便幫他娶個寒門小戶的女兒。
  
  再問及王家的家世背景,乖乖不得了:
  
  王家是大靖數一數二的書香門第、簪纓豪族。往前追溯,王氏一族是東漢以來興盛的「五姓七望」、士族門閥代表之一。至隋唐,王氏一族的影響力大大降低,逐漸衰退。也正因為衰退,卻比其他門閥更早覺醒,不再仰仗祖上蔭功和士族出身,而是憑借讀書科舉入仕。
  
  在唐朝,就湧現了王勃、王之渙、王昌齡、王維等一批驚才艷艷的詩人。自大靖開國以來,王家就像寒門學子一樣,憑借科舉漸漸崛起、興盛。王家出過三位皇后、三位宰相,二品以上官員十幾位,進士四五十,舉人秀才無數,是當之無愧的書香翰墨之家、大靖名門望族!
  
  林馨兒深深地迷惑了。
  
  正在苦思不解,忽聽王亨問她一句話,差點讓她被口水給嗆了。王亨問道:「今天咱們大婚,乃人生大事,可不能草率。洞房花燭夜,咱們幹什麼好呢?」
  
  林馨兒心抽抽、無語之極。
  
  她故意道:「睡覺呀。」
  
  王亨道:「不行。剛吃飯,睡不著。」他也吃多了。
  
  林馨兒暗自翻眼,又問:「那你說怎麼辦?」
  
  可憐的孩子,你想幹什麼?
  
  你又能幹什麼?
  
  王亨道:「第一件事——」就在林馨兒等他說第一件事是什麼的時候,他湊近林馨兒小臉,「吧唧」親了一下——「咱們先親親!這就圓房了。從此你就是我媳婦。別的男人不可以親你,只有我能親。記住了嗎?」
  
  親親就是圓房?!!!
  
  林馨兒滿頭黑線。
  
  這神童也太好糊弄了!
  
  她被奪了異世的初吻,又氣又哭笑不得,從不肯吃虧的她迅速湊近王亨那張帥氣的小臉,也「吧唧」親了一口,故意笑道:「你是我夫君,我也親你一下。」
  
  好,便宜占回來了!
  
  美男孩,不親白不親!
  
  王亨毫無被吃豆腐的感覺,覺得理所當然,且很歡喜,接著又道:「第二件事——」
  
  林馨兒警惕起來。
  
  他還想幹什麼?
  
  這家人怎麼教小孩子的?
  
  莫不就是因為他有邪惡的嗜好,所以才為他娶一個媳婦回來供他「玩」?這就是詩書翰墨之家?這就是簪纓豪族?林馨兒機伶伶打了個冷戰。
  
  王亨卻拉起她的小手,附在她耳邊低聲耳語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小聲點,別讓丫鬟聽見了。咱們從窗戶悄悄地出去,不讓她們知道。」
  
  林馨兒瞬間被勾起興趣。
  
  她心中湧出奇妙的感覺:照說她一個二十八歲的大姑娘,對著一個才十歲的男孩,兩個人來自不同的世界,應該說不到一塊去才對,可是,王亨卻沒有讓她覺得無趣。他確實很聰明,兩人交談完全沒有年齡差距造成的代溝。甚至,這孩子的奇思妙想讓她感到很新奇。
  
  他在帶著她玩!
  
  她在王亨建議下,換上一雙軟底繡花鞋,和一身精美、簡便利落的粉紅繡花衣褲——都是王亨幫她挑的。櫃子裡好多衣服呢。可見嫁到豪門也有好處,吃穿都不愁。
  
  王亨把床上大紅的百子千孫帳放下來,弄成他們已經上床睡覺的樣子,然後兩人手拉手,悄悄溜到外間。
  
  隔壁有丫鬟值夜,為了不驚動她們,王亨和林馨兒貓腰行走,快速閃過去……
  
  沒有「一入侯門深似海」的感覺,也沒有各種規矩束縛,林馨兒在新婚之夜跟著小新郎穿過遊廊,越過庭院,進入花園,過了石橋……王亨一路走,一路對她介紹王家的建築和各人住的方位。進入園內,又向她介紹園中的景致:這是什麼亭,那是什麼軒;這是牡丹,那邊是海棠和芍藥;這條水通向前面的湖,湖裡的荷葉剛抽出來……
  
  他們就像小精靈,無拘無束地撲入春夜的懷抱,感受春夜美好的氣息,和鬱鬱勃發的生機。
  
  直到兩人站在王家的庫房內,林馨兒還如做夢一般。
  
  她感到,這個小夫君就像個神偷,王家這些門、窗被他視若無物,那開門、越窗的手段,哪裡像書香門第培養出來的子孫,倒像下九流的雞鳴狗盜之輩!
  
  她沒有忽視這不正常的一點。
  
  這是很重要的線索!
  
  王家的庫房內琳瑯滿目,壁架上放了無數珠寶,王亨看也不看,徑直拉著林馨兒在地毯上坐下。
  
  他指著地毯上的紫檀木盒對她道:「這是父親派人從京城送來的。裡面有一樣很珍貴的東西。父親說,只要我能開了這個盒子,就把它送給我,而且另外答應我三件事。我已經琢磨幾個月了。這幾天我有了些頭緒,打算今晚一鼓作氣,把它開了,裡面的東西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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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01:27 AM


第11章白首之約

  林馨兒一看,古樸的盒面上有一組數字。
  
  她問:「什麼東西這麼難,想了幾個月?」
  
  王亨就告訴她:這些數字是按一定的規則排列的,現在打亂了,只要他尋找出規律,將數字復原,合上了裡面的機關暗鎖,就能打開了。
  
  林馨兒恍然大悟:這有點像她前世玩的數字魔方,或者九宮格數字推理運用在機關暗鎖上。
  
  她疑惑地問:「你解過嗎?」
  
  王亨道:「解過。我常玩。」
  
  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本我不喜歡這門親事。父親和母親就說,只要我能解開這個盒子,親事就作罷。我一直沒解開,所以……」所以才不得不娶她!
  
  林馨兒道:「那你今晚要解開了呢?」
  
  難道要把她給退回去?
  
  當然,那樣也挺好。
  
  聘禮就不用退回了。
  
  王亨道:「裡面的東西就送你。」
  
  林馨兒為他的不堅定嘆氣。
  
  王亨不再同她廢話,就對著盒子苦思起來,時而撥轉一下數字;而林馨兒則滿屋子亂轉,置身於一座寶庫中的感覺並不好,這些東西不拿出去,始終是死物、廢物,若她偷一兩件出去,只怕也沒那個福氣享受。
  
  所以,她挺沒勁的。
  
  最後,她還是在王亨身邊坐下,看他做數字推理。原本她不想看,是怕自己忍不住提醒他,會露了馬腳;結果她認真看了一會,發現人家玩的級別根本不是她能操作的。
  
  她震驚不已——
  
  這孩子的聰明,簡直逆天!
  
  她越來越覺得,他像個謎。
  
  原以為會煎熬,然一夜很快過去了,不知王亨是被新婚大喜刺激了還是怎的,大約淩晨時分,他終於打開了盒子。
  
  那一刻,林馨兒也激動萬分。
  
  「快看看,是什麼!」
  
  靜夜中,她本能壓低聲音。
  
  王亨小心掀開盒蓋,裡面不是一覽無餘的,而是又分為三層小抽屜。他拉開第一層抽屜,取出一塊極品血玉,下面附有一張圖紙。那是一對交頸鴛鴦,有機關可以拆開,交合部分就在頸部。若胡亂拆解,容易將鴛鴦脖子掰斷了。
  
  王亨照著圖紙,反復試了幾下,才欣喜地將玉鴛鴦遞給林馨兒,道:「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這對鴛鴦送給你。你可收好了。我們要像他們一樣白頭偕老的!」
  
  林馨兒猝不及防之下,愣住了。
  
  明明是孩子氣的玩笑話。
  
  為什麼這話讓她想落淚?
  
  不是因為這極品玉鴛鴦珍貴,而是他努力了幾個月,又在洞房花燭夜研究了整整一晚,才打開了魔方寶盒,取出裡面的東西送給妻子,這番心意,超過了任何愛的表白!
  
  別說他還是孩子,這話不能當真。
  
  就因為是孩子,不摻雜任何雜念,才純真。
  
  林馨兒下意識地就接過鴛鴦,胡亂問道:「都給我一個人?不是我們一人一隻嗎?」
  
  王亨很內行道:「我們在一起,當然鴛鴦也要在一起。要是我們分開了,就一人留一隻。——當然不能分開!」
  
  林馨兒看著男孩,不知說什麼才好。
  
  青梅竹馬?
  
  兩小無猜?
  
  好像都挨不上。
  
  王亨又去開第二層,又取出一隻玉魚蓮墜,長身小頭無鱗。魚身彎成弧狀,昂首,尾上翹,有六片魚鰭,都刻有細陰線。魚身旁伴一荷葉,長梗彎曲,盤而成環,可以穿繩。
  
  「這也給你。戴著玩。」他道。
  
  又拿出一個金玉海東青啄雁,他自己要了;剩下的珍珠寶石等,反而沒讓他看上眼;最後一層是一本古籍,他翻了翻,歡喜極了,塞進懷裡,然後連盒子都交給林馨兒。
  
  「走!我們去做第三件事。」
  
  他興奮地拉起林馨兒。
  
  還有第三件事?
  
  林馨兒不禁嘻開嘴,期待起來。
  
  兩人將紫檀寶盒送回新房,這次是大搖大擺回去的,驚得丫鬟們大眼瞪小眼,她們還正等小主子起床呢。
  
  王亨不理她們,讓林馨兒把盒子放下,對她道:「新婦嫁過來,要洗手作羹湯。我們去廚房做飯去。祖母和母親教養我很辛苦,不知費了多少精神。我之前還為親事跟母親發了脾氣呢,惹她難過,很是不該。現在,我們為她們做早飯,一是孝順長輩;二是感謝母親為我娶了你。」
  
  林馨兒摸著他臉笑道:「真是好孩子!」
  
  她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身份,調戲起人家來。
  
  王亨卻很開心,冷不丁地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林馨兒氣得也親了回去。
  
  兩人打鬧成一團,笑聲飄出新房。
  
  廚房內,王亨將下人都趕了出去,只留下大廚師為他們燒火,他和林馨兒親自動手做早飯。揉面、切菜……一番忙碌下來,兩人頭臉都沾滿了白粉,跟花臉似的。
  
  好在林馨兒會一點廚藝,在王家大廚的指點下,終於做出了一頓不太難看的早點,用食盒裝了,親自送去老太太那。
  
  路上,林馨兒問:「你們家新郎都要陪新娘下廚嗎?」
  
  王亨道:「不是。我自己要陪的。」又解釋道:「你頭天嫁來二天就下廚,祖母和母親肯定更加喜歡你。」
  
  林馨兒沒想到他居然能考慮到這個,心又是一動,誠心誠意道:「謝謝你。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王亨道:「你是我妻子呀。」
  
  林馨兒道:「騙人!昨天你還說不想娶我的。」
  
  王亨嘻嘻笑道:「那我還不是娶了。」
  
  林馨兒「哼」了一聲,甩開他手。
  
  王亨也不強她,眼珠一轉,道:「馨兒妹妹,等下我帶你去湖上玩。荷花池裡引了溫泉水,都開花了呢。還有,我養了一條狗,會放羊,會打獵,咱們去後山……」
  
  林馨兒不爭氣地瞪大了眼睛。
  
  一時到了王老太太的瑞明堂,進去後,林馨兒留心往上一看:有慈祥的老婆婆,有中年貴氣的貴婦,有年輕美貌的小姑娘……滿屋花團錦簇、珠圍翠繞。
  
  「祖母,我把盒子打開了!」
  
  王亨一進門就大聲宣告。
  
  「真打開了?」老太太很不信。
  
  王亨就將他新婚之夜開盒的壯舉說了,又說他已經將父親送的血玉鴛鴦送給了馨兒,他們要白頭偕老;然後又說他和馨兒親手做了早飯,孝順祖母和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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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01:29 AM


第12章夫妻對面
  
  林馨兒以為:老太太和王夫人知道了他們新婚夜的荒唐舉動,肯定不高興;而王亨是孫子,捨不得責罰,然後她這個剛進門的小媳婦就跑不掉一頓罰了。
  
  誰知,老太太和王夫人聽了王亨的話,喜出望外。
  
  林馨兒還沒敬茶呢,就被老太太摟在懷裡,百般憐愛,又對眾人道:「這小模樣,我一瞧就喜歡。」
  
  王夫人也溫柔地問林馨兒可習慣,想不想家等等;又說她陪著王亨熬了一晚上,待會回去要補個覺,別累著了;又問她愛吃什麼、喜歡玩什麼,並叫伺候的人來吩咐:就照少奶奶喜歡的口味去做飲食,少奶奶年紀小,不許拘束她等等。
  
  兄弟姐妹們也圍著林馨兒問長問短,很是新奇。
  
  林馨兒自認為有些眼力,怎麼看他們都不像虛偽敷衍,個個眼中都充滿善意歡笑,心中很是疑惑:難道她運氣真有這麼好?前世被天妒英才,這輩子老天補償她了?
  
  王亨很喜悅地顯擺道:「祖母,馨兒可聰明瞭!」
  
  林馨兒想自己現在是孩子,須得率性一些才像,便坦然道:「我在我們村是最聰明的,沒想到你更聰明。唉,難過!」
  
  眾人愣了下,轟然大笑起來。
  
  老太太摟著林馨兒笑出了眼淚,對王夫人等人道:「看他們小兩口和睦,我就放心了。」
  
  王夫人用帕子在眼角輕試了下,感慨道:「老太太說的是。只要他們相親相愛,我便是即刻去了,也能瞑目了。」
  
  不對!
  
  肯定不對!
  
  林馨兒敏銳地嗅到這其中有隱情。
  
  可是,到底是什麼呢?
  
  林馨兒百思不得其解。
  
  等敬茶時,各個長輩都有見面禮,連姐妹都送了見面禮,林馨兒收禮收的手軟,真是膽戰心驚!
  
  人生,可不可以別這麼完美?
  
  她感覺自己消受不起呀!
  
  就好像在前世用信用卡買東西,事後都要還的。
  
  從前的林馨兒有多歡樂,現在的梁心銘就有多痛苦和仇恨,兩者成正比,面對王亨,她用盡全身力氣克制自己。
  
  一般人緊張或者激動時,總不由自主攥緊拳頭;梁心銘為了不讓人看破自己的內心,故意撒開兩手,可是這沒有用,她垂在身側的手掌依然在微微顫抖。
  
  王亨看見梁心銘,同樣渾身一震,雙目亮得嚇人,眼中驚雷滾滾,身子原本坐得有些散漫,這時也坐正了,把上身微微前傾,緊緊盯著梁心銘,喃喃道:「馨兒……」
  
  眾人見他一見梁心銘就變臉,都奇怪。
  
  吳知府則自以為清楚內情,很得意,剛要說話,王亨已然回神,又盯了梁心銘一眼,才頹然放鬆,往後一靠。
  
  他一直不相信林馨兒死了,可即便馨兒還活著,女大十八變,再變也變不成男人!若在其他場合,他或許會懷疑梁心銘女扮男裝;但梁心銘是鄉試的秀才,剛得瞭解元,明年還要參加春闈,誰敢女扮男裝參加科舉?
  
  「你就是梁心銘?」他聲如玉石,只是懶懶的。
  
  「正是。門生見過座師。」梁心銘強行摒除一切雜念,坦然上前,躬身見禮,溫潤如常。
  
  「且慢,別急著認‘座師’。」吳知府皮笑肉不笑道,言下之意你還不知有沒有資格得解元、叫座師呢。
  
  梁心銘並不反駁,也不詢問,就站在那。
  
  吳知府對王亨抱拳道:「王翰林,梁秀才這解元的功名恐怕作不得數。他在命案中的嫌疑尚未洗清。當日為他作證的人又想起一些新東西;還有豆腐西施,也有隱情……」
  
  王亨道:「哦?這個本官可要查清楚,否則無法向皇上交代——」吳知府興奮極了,正要說「正是如此!」就聽王亨下面又說道——「那就勞煩大人帶本官去命案現場查看一番,到底怎麼回事。」說完起身,招呼眾人,「大家都去,好做個見證。你也去!」他拿手一指梁心銘。
  
  梁心銘躬身應道:「是。」
  
  吳知府愕然,不是該喚證人上堂嗎?
  
  只要證人上堂,把新的證詞供認出來,就能推翻梁心銘無罪的結論,給她定罪。為何不傳證人,反而要去看現場?都過了這麼多天了,案發現場還有什麼可看的?
  
  之前他向王亨暗示,王亨並沒有異議啊!
  
  吳知府不知王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很不甘心。
  
  最後,想到那第二名的孟無瀾也算是王亨的表兄,和他關係非同一般,吳知府膽子大了些,壯膽道:「安泰賢侄!」
  
  王亨猛回頭,冷冷地瞅著他,道:「怎麼,大人覺得本官不該去查看?」抬手指著梁心銘,「他可是本科解元!大人說他殺人,本官身為徽州主考官,不該弄個明白?」
  
  吳知府心慌道:「不是。那證人……」
  
  王亨不容置疑道:「回來再聽大人提審證人!」
  
  吳知府忙笑道:「是,是。」
  
  他忽然想通了:王亨身為朝廷派來的鄉試主考官,在眾人面前肯定要保持公允,去現場找線索,不過是想找證據,堵住悠悠眾口,然後圓滿地結案。以王亨的過人智謀,只要出手,梁心銘必定在劫難逃!
  
  他得意地看了梁心銘一眼。
  
  梁心銘不置可否。
  
  眾人是走路去的,王亨要走路,別人也不敢坐轎。
  
  一路上,梁心銘感到王亨時不時把目光投到她身上,灼灼目光如火焰,不僅灼燒她的身,還燙她的心。她忍不住心跳加快,如芒刺在背,竭力讓自己像平常一樣從容邁步,避免身形僵硬,讓他看出不自然來。這個人的觀察力有多敏銳,頭腦有多厲害,她比誰都清楚!
  
  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鬥爭就開始了。
  
  眾人來到漁梁街,進入左手邊那條小巷內。
  
  一進巷,王亨就像變了一個人,神情專注。他先從巷子東頭慢步走到巷子西頭,並站在西頭巷子口對外面街道仔細打量了一番,再返回。又站在東頭巷子口對漁梁街打量一番。最後,他在毒老虎死的墻角附近站住,目測方位。
  
  接著,他命當日給毒老虎驗屍的仵作過來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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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01:35 AM


第13章夫高一尺

  只見他拿著仵作的驗屍報告看,只掃了一眼,就扔回給那矮墩墩的仵作,問:「他瞪大眼睛,是什麼表情?」
  
  仵作有些茫然道:「回大人,就是……死不瞑目。」
  
  王亨沒好氣道:「那大眼睛裡就沒點其他東西?是害怕?還是高興?還是迷茫?還是痛苦?」
  
  仵作答不出,老臉漲紫黑。
  
  王亨氣得轉身,見毒老虎的小廝站在人群外,欲言又止,又不敢上前來,忙道:「你,過來。」
  
  小廝忙上前來拜見他。
  
  王亨聽說他是毒老虎的小廝,是第一個發現毒老虎被殺的人,不禁一振,忙問他當時見到主人是什麼表情。
  
  小廝道:「我們爺那臉上好像挺……挺……」他詞匯量有限,形容的有些吃力。
  
  王亨提示道:「開心?遺憾?痛苦?憤怒?」
  
  小廝忙道:「又開心又遺憾,還有點痛苦。他眉頭皺著,眼裡笑著,嘴巴耷拉著好像不明白……」熟悉主子脾氣的他經過王亨提醒後,迅速將主子臨死前的神情描繪了出來。
  
  王亨笑道:「這就對了!」
  
  又對那仵作道:「下回驗屍仔細些。你就當你家人被害了,你要為他報仇,你不得仔細查看記錄?」
  
  仵作哭喪著臉,連聲應是。
  
  王亨又向眾人道:「兇手肯定極美,毒老虎見了她魂飛天外,很開心;結果好事沒做成,就被殺了,因此很遺憾;兇手下手很突然,毒老虎猝不及防,身體的疼痛讓他皺眉,還因為察覺這女人不是豆腐西施,有些疑惑……說起來,他也不算枉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他語氣很幽默,眾人都湊趣地哈哈笑起來。
  
  男人嘛,對那「好事」二字都心領神會。
  
  梁心銘聽見「好事」二字,之前壓下去的痛和恨猛然又翻上心頭,有些輕蔑地看著王亨——他,嘗過好事了嗎?
  
  可笑!
  
  可嘆!
  
  可恨!
  
  可鄙!
  
  她忍住強大的淚意,胸中興起毀天滅地的憤怒!
  
  正失去理智間,就聽林巡撫奉承道:「早聽說王翰林神童之名,聰慧機敏,家學淵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經此一分析,我等如親眼所見一般。」
  
  眾人紛紛附和。
  
  吳知府趁機道:「所以說,本官一直懷疑梁秀才。他長得實在出色,再扮上女人……」
  
  王亨反問:「本官長得不出色?」
  
  吳知府忙道:「大人說笑了。大人當時正在主考呢。」
  
  王亨道:「梁秀才不也下場考試去了嗎?」
  
  吳知府道:「可是他經過這裡。」
  
  王亨道:「經過這裡就是兇手?他是如何進巷的?如何出巷的?在哪換衣裳的?這些事你弄清楚了嗎?」
  
  說罷不等吳知府回答,就轉向梁心銘,星眸深深注視著她——梁心銘身子瞬間繃緊——道:「梁秀才,依你之見,下面該如何進行、分析此案?」
  
  眾人都看向梁心銘。
  
  梁心銘謙虛道:「各位大人在場,學生不敢班門弄斧。」
  
  王亨道:「本官就是要你班門弄斧!之前鄉試是考你的文采;現在是考你的為官能力。若你不能說出個一二來,即便得瞭解元,也不過是紙上談兵之輩!」
  
  他咄咄逼人,不由得梁心銘退縮。
  
  梁心銘心中也傲然冷哼,面上卻微微一笑道:「座師抬舉門生了。」依然還是沒有表述意見。
  
  王亨臉一沉,正要說話,忽見梁心銘漫不經心地對兩旁的院墻掃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垂眸,眼觀鼻鼻觀心。
  
  王亨心下一轉,忽然明白了。
  
  他笑道:「好你個梁心銘!」
  
  口氣滿含贊賞。
  
  眾人都不知他二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見王亨走到右墻邊,沿著墻根往西走,並仰著臉查看墻頭。
  
  看完右邊又回頭看左邊。
  
  在巷子中間,他停下腳步。
  
  這條巷子兩邊的人家,大門或朝著漁梁街,或對著另一條街,都不對著巷子。而徽州人建房,風格多是高墻、深井、重門。這巷子兩邊的墻壁都高的很,大多直通屋頂。只有王亨站的地方,馬頭墻下方有一小截圍墻僅有一丈來高。
  
  「去,去這家。」他吩咐隨從。
  
  兩個隨從忙繞去前面,從漁梁街進入這家。
  
  王亨令他們搭梯子爬上墻頭,並垂下一根繩子,自己握著繩子對巡撫等人道:「兇手是從這裡下來的,也是從這裡離開的。你們來看,這墻頭有明顯的擦痕。這是兇手拽著繩子上下時,墻頭的人須得用力固定繩子供他拉扯,那繩子懸掛了一個大活人,就在墻頭蹭出了這個痕跡。」
  
  眾人恍然大悟:墻頭雖是青磚砌成,繩子在青磚上磨出的痕跡,並不能被風吹雨打洗乾凈,還是會留下蹭痕。
  
  王亨帶著眾人進入這家,現場審問。
  
  他問案很有趣,叫人家把長得標致的女兒和兒子都叫出來。等人家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都出來了,他掃了一眼又命退下。又叫傳長相標致的下人來見。
  
  這家主人害怕得說不出一句囫圇話。
  
  稍後也不用他招認了,王亨在這裡不過是聲東擊西,其實早派人去左右隔壁查問:毒老虎死那日,可曾有長相絕美的男女在這家出現,或者平日有見過。鄰居們都說,這家和知府大人是親戚,吳少爺就長相俊美,常來這。
  
  吳知府頓時臉色灰敗,渾身抖得像篩糠。
  
  眾人返回府衙,因吳知府兒子是嫌犯,他要避嫌,不能再主審此案,巡撫大人便命將案子移交按察使司審理。
  
  於是,徽州按察使何大人主審,傳吳公子上堂。
  
  吳公子果然長得「花容月貌」,雌雄莫辯。
  
  梁心銘深深看著吳公子,好似第一次見他。
  
  這時,毒老虎的妻子送來一包東西,說是毒老虎當寶貝一樣收藏的,不讓她碰,誰知剛才王大人派人去詢問她,毒老虎都有哪些仇家,她忽然想起這事,找了出來。王亨看時,卻是吳知府在徽州作惡的諸多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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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5-18 01:38 AM


第14章妻高一丈

  接下來案子審問就簡單了,幾下裡一對證,案情便水落石出:一年前,毒老虎無意中得到吳知府作惡的罪證,屢次要挾吳家為他辦事。吳知府不堪其擾,又擔心後患無窮。吳公子無意中聽見人說了一樁奇事:說是有人男扮女裝殺了人後脫身,恢復男裝,因人證親眼看見兇犯是女子,官府一直在女人中排查,始終不能突破,最後成了懸案。好多年以後,機緣巧合下才真相大白,否則永遠沒人知道。
  
  正好毒老虎那段日子總糾纏豆腐西施,吳公子也看上了豆腐西施,想納她為妾,便靈機一動,先是扮成豆腐西施的模樣趁黑約毒老虎次日清晨在小巷相會,待約會時再殺人滅口。他並非想栽贓豆腐西施,他還要娶豆腐西施做妾呢,因此他殺人後,囂張地丟下帶血的絲帕,還有裙子,這些都不是豆腐西施能用得起的東西,能為她洗清嫌疑。他想著,到時候自己讓父親出面幫忙,賣豆腐西施一個人情,娶她做妾還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吳公子那天晚上住在親戚家,早起作案時,連親戚家人也瞞著,是他的小廝協助他的,故而神不知鬼不覺。
  
  他這樣算計的:黃縣令是個無能的,毒老虎小廝認準是個女人殺了毒老虎,而豆腐西施殺人證據明顯不足,其他女人又找不到,黃縣令非糊塗不可,此案便會成為懸案。
  
  誰知梁心銘告誡了豆腐西施一番話,豆腐西施在公堂上說了出來,黃縣令便認定是梁心銘男扮女裝殺人。
  
  見扯出「男扮女裝」來,吳公子便坐不住了。他生恐梁心銘脫罪後,官府順著「美男」的線索查到他身上,便找父親暗中使力,要把梁心銘的罪名坐實,做替死鬼。
  
  吳知府見兒子這樣,隱隱猜到和命案有關,問清楚後,豈有不幫忙遮掩善後的?加上吳知府的外甥孟無瀾也參加本次鄉試,要爭奪解元。梁心銘是其最強硬對手,用他做替死鬼再合適不過,正好一箭雙雕。
  
  誰知梁心銘並不好糊弄和欺負,吳知府眼看兒子性命不保,只能鋌而走險,妄想借用王亨的勢力做成這樁冤案。
  
  然而,王亨卻審出這結果來!
  
  王亨連續兩次聽見「無意中」,劍眉微擰。正思忖間,吳知府脫了官帽在堂下求饒恕。
  
  按察使大人有些猶豫,看向王亨。王家和吳家是姻親,若王亨為吳知府說情,這案子如何判,就要再斟酌了。
  
  王亨把臉一放,厲聲道:「你還敢求饒?雖說『子不教父之過』,你兒子有罪,頂多辦你一個失察之過,然你竟敢動用權勢,干涉朝廷科舉,妄圖阻撓梁心銘參加鄉試,還想拿他當替死鬼,為你兒子開脫,其心可誅!若非巡撫大人力保,梁秀才就要被你所害。這個罪名你能逃了?」
  
  吳知府被扒了官服。
  
  他很不解地看著王亨。
  
  他以為:他們之前已經達成了默契了,為什麼事態沒朝他預想的方向發展呢?他可是孟無瀾的親舅舅!而孟無瀾的堂姑姑就是王亨的母親,王亨胳膊肘怎能往外拐呢?
  
  王亨對他的目光無動於衷。
  
  吳公子哭求道:「還請表弟看在姑母份上,饒恕父親。這件事都是表哥糊塗做下的,與父親無關。咱們可是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哪!」說罷,連連碰頭。
  
  「親戚?」王亨目露嘲諷,把胳膊肘往椅子扶手上一架,好整以暇道,「那咱們就來好好算算這親戚關系。本官的母親姓孟,親舅舅名諱孟遠古,與你的姑父孟遠翔孟大人雖然還未出五服,也差了好幾層了。這也罷了,一筆寫不出兩個孟字,好歹都是孟家人——」
  
  吳公子聽到這,眼中迸出喜悅光芒,急道:「對,對!」
  
  王亨道:「對什麼?你又不是孟家人。你姓吳!本官跟吳家不說八竿子打不著,也有七桿子遠。若因為孟大人的關系,本官就要尊稱你父親一聲『表舅』,那本官的表舅多的數不清了!再者,表舅又如何?在公,你們犯了國法,本官若是徇私枉法,豈不愧對皇上信任?此為不忠。在私,本官若包庇你們,有違我王家祖訓,丟了祖宗的臉面。此為不孝。你想讓本官做不忠不孝之人?」
  
  吳公子面上喜色消失殆盡,不知所措。
  
  王亨又高聲道:「再者,就算本官的親舅舅犯了國法,本官想要為他開脫,也只會去求皇上法外開恩。在這公堂上求誰?誰又有那麼大的臉面和權力敢枉顧國法?」
  
  林巡撫肅然道:「王翰林此心可昭日月!」又沖吳知府惋惜地搖頭,嘆道:「國法大如天!大人莫怪王翰林。說起來,是大人糊塗了。我等有心相幫,也無可奈何。」
  
  其他官員也紛紛附和,贊王亨忠孝兩全。
  
  黃縣令也跟著附和,一臉正氣凜然,其實後脊背冒冷汗,暗自慶幸自己逃過一劫。若非他見機快,這次就要被吳知府給連累。現在麼,吳知府倒了,他若活動活動,說不定還能替補知府呢。仕途兇險,平步青雲和墜入深淵只在一念之間!
  
  吳知府受人奉承慣的,今日嘗到了人情冷暖。
  
  他看著王亨,總算領略到傳言說他性格乖戾、喜怒難測的評判了。王亨豈止性格乖戾,還冷漠無情、六親不認!換一個人,就算不肯出手相助,也會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委婉地拒絕;誰會當著這麼多人面,將這親戚的遠近丈量得一清二楚?不幫人,還占據了忠孝兩全的好名聲!
  
  他悲涼地阻止兒子含淚叩首的動作,木然道:「王大人說的沒錯,要求,也該去求皇上饒恕!」
  
  還是差人進京去活動吧。
  
  這時,豆腐西施和曾為梁心銘作證的漢子先後被帶上堂,之前吳知府說他們另有隱情,一再要求重審,自然要過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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