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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4 06:55 PM

第四十五章 燒石

  馮翊、孔熙榮翻山進入山莊,沈漾這時候才讓韓謙帶大家去看石灰窯的選址。

  石灰窯選在田莊下面的一個溪灣處,這邊地勢較低,水流平緩,舟船能直接從赤山湖駛進來。

  這裡原先就有七八戶民宅居住,這兩天都被遷了出去,七八棟民宅空了下來,范錫程那邊就當仁不讓,將這幾棟土房直接佔了下來;還有一座三四畝地大小的曬穀場,地方還頗為空曠。

  除了石灰窯外,還能繼續往外平整出大片的土地,韓謙走了一圈,暗感山莊可在這裡集中建一座較大規模的匠坊。

  龍雀軍的屯營軍府就在山莊的南面,往後在赤山湖北灘修建房屋、築堤屯田,需要大量的工具。

  乃至龍雀軍要真正的組建起來,兵甲戰械乃至兵將袍服,指望國庫撥付是不現實的,主要還是要屯營軍府這邊自行購買或生產。

  韓謙就想著山莊建築一些匠坊,還是大有可為的。

  韓謙現在不奢望能染指龍雀軍的兵權,但怎麼也要想辦法從龍雀軍身上吸點血下來,才不枉他冒這麼大的風險將《疫水疏》獻出去。

  別人又怎麼知道韓謙心裡打的小算盤?

  范錫程從江乘縣僱請的幾個燒石匠,都是黢黑精瘦的小老頭,臉皮皺得跟老樹皮似的,看到沈漾等大人過來,緊張連話都說不溜,好一會兒才搞清楚他們建窯燒石灰的辦法。

  韓謙這些天看《考工記》、《谷明藥編》,裡面都有提到燒製石灰之法,但記敘十分簡略。

  韓謙看書還以為當世人就言簡意賅這臭毛病惹人討厭,但問過范錫程請過來的這五名燒石匠,才知道當世燒製石灰,手段就是極其的原始。

  用石塊或黃泥壘灶,在灶中鋪一層薪柴再一層青白石,壘加兩到三層後,悶燒一個晝夜,便能取用;更簡陋的,就是地上挖一個土坑堆柴燒石。

  照這些燒石匠的經驗,每人兼採石、伐柴等事,一年差不多能燒三四十擔石灰出來以餬口。

  不要說韓謙了,沈漾聽了都直皺眉頭。

  照疫水疏所述,要想將疫情控制,這麼多染疫飢民,屯營廣及十數里方圓,都要大量採用石灰滅殺溝渠及便溺中的蠱毒,每年沒有三四萬擔石灰,是不頂用的。

  要用這種傳統的燒石法,差不多要上千名燒石匠才夠用,但現在將三四萬飢民聚集起來,就算能挑出上千名能幹重活的壯勞力來,但其他事就不用幹了?

  「建大灶!採石伐薪等事,皆專任其人。」韓謙說道。

  當世鹽鐵等業的工坊,已經相當成規模。

  少府左校署之下,便有鐵工匠奴兩千餘人以造兵械;而在海陵所設鹽場,更是多達兩萬餘鹽戶專事煮鹽之業。

  這兩項已經可以說是原始的工業體繫了,而石灰在當世除了用作藥物外,僅有極少數奢貴,才會用來粉刷庭院,需求量極少,才還沒有較大規模的石灰窯出現,但不是不能出現。

  雖然夢境中人翟辛平也沒有燒製石灰的記憶,但韓謙心想大體的方向不會錯。

  幾名燒石匠面面相覷,他們所會的燒石手藝,都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哪裡能說改就改?

  只是在沈漾、郭亮、韓謙等人面前,幾名燒石窯也不敢說個不字,只是訥然站起來那裡,不知道怎麼應答。

  而就算他們願意順從韓謙,也不知道所謂的「大灶」該怎麼建。

  見沈漾也看過來,韓謙硬著頭皮將這事承攬下來,說道:「我這幾天在山莊這裡養病,建灶之事我來想辦法。」

  韓謙完全沒有覺得著手主持建燒石大灶,是一種賤業;再說他不把這事承攬下來,不能安他父親的心,還不知道他父親要搞出什麼么蛾子來呢。

  韓謙說他還在告病之中,沈漾只是微微一笑。

  三四萬染疫飢民亂糟糟一團,要梳理出頭緒來,千頭萬緒,即便不能將韓謙正式留在軍府這邊任事,韓謙此時留在山莊「養病」,又將建窯之事一力承擔過去,對沈漾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雖然朝廷傳言韓道勳獨子不學無術,但他這三四個月來在臨江侯府教授課業,三皇子楊元溥以及馮翊、李沖、孔熙榮等人,多如墜雲霧,唯有韓謙坐在書堂之中眼目清亮,明顯是他所教授的內容,韓謙都能聽得進去。

  今日沈漾再看韓道勳所寫的《疫水疏》,怎麼也不會以為有如此淵博家學的韓謙會是一個廢才。

  郭亮、張潛倒是頗為詫異的看了韓謙一眼。

  韓謙也怕郭亮、張潛等人不耐性,當下就叫這五個燒石匠,先照舊法在匠坊這邊將燒石灶砌出來,還將郭奴兒那隊家兵子弟喊過來幫助、學習,等他們這邊做好準備工作燒第一灶石灰,他再過來參詳怎麼改建大灶。

  接下來,眾人沒有再回山莊,沈漾而是跟里正張潛商議,將他家位於秋湖山別院南面的宅院借過去,暫時充當屯營軍府的駐所。

  要是可以,沈漾還可以推薦張潛到屯營軍府擔任從事。

  張潛小小一個里正,連韓家的少主韓謙都不敢得罪,又哪裡敢得罪身為皇子師的沈漾?

  再者說了,桃塢集整個都被闢為屯營軍府,桃塢集便不再存在,來年的田稅徭役就會成為一筆爛賬。

  他倘若不立時解除里正之職,一旦有人作梗,將這筆爛賬算到他頭上,張潛即便是傾家蕩產,都難消其禍。

  張潛即便擔心疫病不受控制,但此時沈漾征他入屯營軍府,擔任從事,卻是他不多的出路之一。

  沈漾看上去乾癟瘦弱,精力卻是旺盛,將張潛宅院征辟過去充當軍府公所,夜裡便請眾人過去草草用過餐,便召集起來商議改建屯寨之事。

  龍雀軍滿編一萬兩千五百兵卒,相對應的,屯營軍府滿編也是一萬兩千五百兵戶,軍以五百兵卒為一營,屯營軍府以五百兵戶為一寨,需置二十五座屯寨。

  太子一系所掌控的兵部,將桃塢集的原住民驅趕出去,以免為三皇子所用。

  對這邊來說,最大的好處就是十數座自然村落、數百處簡陋民宅空置出來,都能拿出來讓這麼多的染疫飢民,有一個遮風蔽雨的地方,不至於寒夜被活活的凍死。

  屯寨可以在這些自然村落的基礎上,一步步擴建。

  對應營校尉(指揮),每座屯寨要設寨主一名,又名屯營校尉,其下又設屯長五到十人,以掌屯田編訓等事。

  這些個屯營校尉的職缺怎麼安排,不要說韓謙沒有辦法插手,即便沈漾也沒有辦法置喙。

  屯營校尉及屯長,是將來掌握龍雀軍的基礎,李普看過《疫水疏》,知道聚集的萬餘染疫飢民還值得期待,他已經將信昌侯府所屬的一百名家兵獻給三皇子楊元溥,調派過來任事;而這些家兵的家小,隨後也將遷來,併入屯營軍府之中,成為龍雀軍真正的兵戶。

  二十五名屯營校尉以及相當一批屯長,自然是要從這一百人中選任;而信昌侯李普派過來的兩名侯府管事,也將在沈漾身邊擔任從事,分管倉儲、度支等事——前期所需要的錢糧,都得從信昌侯府調,屯營軍府的倉儲度支等事,信昌侯李普顯然也不想落入沈漾的掌控之中。

  由信昌侯府主導龍雀軍的復興,以此構建三皇子臨江侯的班底,是天祐帝半公開認可的事情,沈漾更關心將事情做好,只要信昌侯府這時候願意盡最大的能力去配合,才不關心誰來做。

  韓謙手裡更沒有多少家兵能獻出去,也無意染指屯長、都頭、隊率這些低級軍職。

  而信昌侯府名義上是將百餘家兵獻給臨江侯楊元溥,但這些家兵對三皇子到底有多少忠心,現在也實在難說。

  當然,這些家兵連同家小,被信昌侯李普強行併入屯營軍府,與三四萬染疫飢民混編到一起,即便擔任職司,心裡多少也有些怨氣的吧?

  當然,此時怨氣最大的還要屬馮翊、孔熙榮二人。

  他們除了多出一個從事的身份,並沒有在這件事上得到半點好處,這時候卻要冒著感染疫病的風險,留在軍府公所裡聽沈漾與郭亮、張潛等人商議屯寨之事,聽著就直打哈欠又不能提前告退。

  等事情商議完畢,已經是星月滿天。

  乘馬回城也要大半個時辰,再者入夜後城門四閉,即便是馮翊、孔熙榮想要進城,也會十分的麻煩,當晚就在韓謙這邊借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4 06:55 PM

第四十六章 奴婢

  有郭奴兒帶著八名家兵子弟相助,五名燒窯匠連夜便將燒石土灶壘好,次日一早便請韓謙他們去看這些工匠用祖傳的手藝燒石灰。

  沈漾利用桃塢集現有的村落,連夜增設了十數座粥場,將三四萬飢民疏散到這些粥場救濟,然後再作兵籍上的梳理,場面也就沒有昨天看上去那般混亂不堪。

  清晨的時候,韓謙他們出門,已經看到隨范大黑、林海崢臨時借調到沈漾身邊的家兵及家兵子弟,正帶著一部分飢民清理道路,可見沈漾辦事的效率,比他們想像中要高。

  馮翊、孔熙榮留在山莊,沒有之前那麼恐懼,也就不忙著回城,跟著韓謙去看燒石灰,當作消遣;還特意派人去臨江侯府說這兩天在軍府這邊任事,想著能逃兩天的騎射苦訓。

  三皇子楊元溥一直都非常勤勉,也特別想以此獲得他人的認可,每天早晚各一時辰的騎射,叫馮翊、孔熙榮陪著苦不堪言。

  韓謙看一夜之間,湖灘上的混亂情形便有所改觀,心想他們昨夜回山莊後,沈漾或許一宵都沒有睡吧,也不知道這小老頭怎麼撐得住的。

  匠坊這邊,燒石土灶已經壘成,僅到大腿高矮,比平常所見的灶台還要簡陋,連灶門、風口都不留,可以說就是一圈矮牆作灶,然而直接在灶子裡鋪一層稻麥桿及枯樹枝,再鋪一層敲成拳頭大小的青白石塊,點燃後再用黃泥將灶頂封住留小口透氣,說是燒一個晝夜便成。

  整個過程就是要鍛燒,使青白石熱分解生成生石灰。

  夢境中人翟辛平化學很差,中學所學的那點化學知識都還給老師了,但基本的概念還是能知道的,這也是叫韓謙一眼就覺得這幾名燒窯匠所謂的祖傳手藝,實在粗糙、原始得很。

  燒石土灶竟然連灶門都沒有留,自然也就沒有爐膛一說。

  沒有爐膛、風口,就沒有辦法掌握火勢,而此時燒石土灶倘若想建得更大,一下子填入更多的石灰石,那能出多少石灰,出什麼質量的石灰,就完全不受控了。

  要建大灶,關鍵就是大灶要有能控制、觀察火勢的爐膛或者說風口。

  問題是這樣的爐膛要怎麼建,用什麼耐火材料,既不畏火燒,還要能留出足夠多、足夠大的孔眼通風,還要能將成千上萬斤重的石灰石跟柴炭撐起來,不使爐膛在燒石過程中垮塌?

  韓謙心想燒石土灶連風口都沒有留,又是用麥秸桿作柴,燒石的焰溫應該不會太高,讓郭奴兒將採石所用的一把長鐵釺子,從爐頂插入灶中。

  過了許久將長鐵釺子插出來,看鐵釺子僅僅是剛剛燒紅而已,看來鍛燒石灰石的爐火溫度,還真是遠不足以將鐵釺子燒熔化掉。

  既然用鑄鐵能造爐膛,韓謙完全不覺得改建大灶,有什麼難度。

  「造大灶,底部留出通風觀火的爐膛來,爐膛頂置鐵篾子,上層鋪一層木炭,保證石粉不漏下來,然後再一層接一層鋪青白石塊、柴禾,多燒幾天看效果!」韓謙將范錫程喊過來,將設想的辦案拿紙筆畫出來,解釋給他聽,讓他再找幾個佃戶過來,一起幫郭奴兒及幾名燒窯匠嘗試建大灶。

  「大人,這要是不成,一下子就要毀掉好幾千斤的青白石、幾十擔柴禾啊。」有個燒窯匠覺得韓謙有些胡搞,鼓足半天勇氣湊上前來好意勸告。

  普通匠戶一年累死累活幹下來,才能得五六千錢。

  兩三千斤的青白石燒廢了,這對些燒窯匠來說,相當於白干三五個月,確實是不敢輕易嘗試新法,但韓謙要是連這點浪費都捨不得,還想要做成什麼事情?

  韓謙微微一笑,他這時候不想解釋太多,畢竟這些燒窯匠大字不識一個,觀念陳舊而且頑固,他費力解釋再多,都還不如直接指揮他們做出來看效果。

  「你這麼胡搞能成呢?」馮翊拉著孔熙榮過來看熱鬧,見韓謙之前也沒有接觸過這種賤業,昨天夜裡聽這些工匠說過一遍,今天起早看過人家所造的土灶,就要直接改建大灶,怎麼都覺得不靠譜。

  「要是我能亂搞出一些明堂來,你輸我多少錢?」韓謙笑著問馮翊。

  雖然前朝中晚期,藩鎮割據成勢,剛剛舉起的科舉影響力相對有限,讀書人也就沒有那麼清高,而世家豪族相對要務實一些,但無論是讀書人,還是世家子弟,都沒有人會從事這些賤業,更要不要說有專人去鑽研了。

  這使得當世每一種傳統工藝要想改進,都是要靠幾代甚至數十代匠人的積累才成,整個過程自然是無比的緩慢。

  韓謙雖然沒有幻想能憑空搞成夢境中那種令人瞠目結舌的工業體系,但對當世這麼簡陋的匠術,都不能進行一定程度的改進,真是有愧夢境所帶給他的超越這個時代的思維跟學識了。

  當然,韓謙也不指望一下子就建能一爐出上萬斤生石灰的大窯,決定先在土法的基礎上進行改造,一步步去嘗試,然後再讓范錫程他們另外組織人手專事採石作業,進行分工合作,相信他所建的燒石窯,產出絕非其他人能及。

  「一枚金制錢。」馮翊雖然不信韓謙無所不能,但也學乖了,不會隨便跳進他的坑裡。

  韓謙翻了一個白眼給馮翊,才一枚金制錢的賭注,都懶得理他。

  …………

  …………

  之前山莊裡修建屋舍、院牆什麼的,雖然都是范錫程一力負責的,但他都是僱請附近的泥瓦匠做事,他帶著其他家兵當監工在旁邊盯著就行。

  這時候要他親自上場,帶著什麼都不懂的佃戶幹活,而韓謙只是拿紙筆畫出一個簡略圖,連比帶劃的說了一通,他看似聽懂了,但真正著手去做,就有些抓瞎。

  而那幾個燒石匠,之前所建的土灶都是憑藉經驗,灶牆都不到大腿高,更關鍵是柴炭、碎石都直接堆在地上,土灶不承受多大的重量,建得歪歪扭扭一點沒有關係。

  現在要改建的大灶,徑圍要大上一倍,下面還要留灶膛,上面還計畫疊六到七層石灰石跟柴炭,差不多要有一人高,灶膛要懸空承受五六千斤碎石跟柴炭的重壓,這個難度比想像中高得多了。

  灶牆稍稍歪斜一點,可能石灰還沒有燒出來,大灶就先塌了。

  不過,范錫程也不想在少主韓謙面前露怯,帶著人扒房取磚、和泥漿,就著手先干了起來。

  說是大灶,也不過兩步見方,韓謙與馮翊、孔熙榮回山莊吃過早飯,看日頭爬上樹梢,再帶著晴雲、趙庭、趙庭兒、趙無忌他們回匠坊,看到灶牆已經砌到有半人高,速度還不慢。

  只是灶牆怎麼看,都是歪斜的。

  「要不要我派人去少府找個大匠過來幫你?要不然這灶牆一壓就倒,你就要輸我一枚金制錢了。」馮翊有些幸災樂禍的問道。

  金陵附近真正有水平的匠工,差不多都招攬進少府了。

  無論是皇城宮殿的營建,皇室所用器皿的燒製以及羅裳袍服的織造,亦或是侍衛親軍的樓船兵械鑄造,乃及錢幣的范鑄,都是當世,或者至少說是江淮地區最精良的造物。

  專司其事的優良匠工,主要都集中在少府。

  站在一旁的范錫程老臉臊得通紅,但又覺得韓謙指派他做這事,有些強人所難,真不如現在就派人去請一位老師傅過來。

  范錫程也算是干練之才了,但很顯然跟韓謙所期待的那種幹練,還有相當大的差距,他嘆了一口氣,跟趙庭兒說道:「庭兒,你告訴范爺怎麼看這灶牆砌得直還是不直!」

  「你家奴婢,能抵得上一個老師傅?」馮翊笑著問。

  「要是趙庭兒能指揮這些匠工,將大灶建起來,你輸我多少錢?」韓謙這幾天恰好剛教過趙庭兒怎麼測水平,怎麼比對垂直,叉腰笑著看向馮翊問道。

  「趙庭兒能用這些匠工將大灶建起來,這枚合浦珠我送給她!」馮翊從懷裡掏出一枚龍眼大的合浦珠,瞥眼看向趙庭兒。

  一枚龍眼大小的合浦珠差不多價值十萬錢,在金陵絕對是稀罕物,見馮翊竟然打賭還不忘勾引趙庭兒,韓謙心底啐了他一口,跟范錫程說道:「你找十來個人進山采青白石,夜裡或許就能派上用場。」

  范錫程知道少主韓謙對他的意見一直都很大,這時候見少主韓謙派去帶人進山採石,而將建灶之事交給半大的小丫頭負責,心裡甭提多幽怨了。

  但是,在韓謙再過來之前,沈漾也派人過來催問石灰窯什麼時候能建成,范錫程不敢在這事耽擱,心裡再幽怨,也只能挑自己能勝任的事去做。

  趙庭兒、趙無忌的父親趙老倌,正好趕著農閒,也被給范錫程拉過來幫忙建灶,這時候走到角落悄悄拉了女兒的袖角,勸她不要逞能。

  趙老倌心裡想,這丫頭要是害少主輸掉那麼大的一枚珠子,將她賣了都賠不起啊。

  再說了,建大灶這種大事,怎麼能讓一個女娃子插手,這不是找晦氣嗎?

  趙庭兒卻是躍躍欲試,不理會她父親的勸阻。

  那幾個燒石匠心裡不願 ,但在韓謙面前也不敢吱吱唔唔說什麼,只是縮手縮腳的看著趙庭兒不顧積雪融化後場地有些泥濘,找來小塊木板,將一枚銅錢用絲線系到小木板,便做成最簡易的線錘。

  將線錘壓到已經砌得有半人高的灶牆上,讓銅錢筆直的垂下去,一比對,灶牆歪斜就更明顯了。

  「看清楚沒有?這樣的線錘多制幾件,每砌兩三層磚進行較直就可以,通體往上都不會歪斜。」韓謙有機會總是不忘敲打范錫程這些家兵。

  范錫程羞愧不知言。

  灶牆又不涉及木作,砌得平直是關鍵,見趙庭兒用這麼簡單的辦法,就直接抓住要害,馮翊也有些傻眼,忍不住拍手讚道:「這法子妙,原來看牆直不直,這麼簡單啊,」又賊心不死的問韓謙,「要不我拿十枚合浦珠,你將這麼聰明伶俐的奴婢讓給我?」

  「那是你們蠢啊,」韓謙理不都理馮翊,見那些匠工、佃戶還嫌趙庭兒是個女娃,訓斥道,「將灶牆全扒了重砌!還有,背幾袋石灰過來,絆入泥漿砌牆!」

  山莊已經先備了一批石灰應急,韓謙想著用石灰絆入泥漿砌灶牆能更牢固一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4 06:56 PM

第四十七章 王族楊恩

  當然,韓謙也沒有將這裡的事都交給趙庭兒,待范錫程帶著人進山採石,他便將裘袍脫掉,找來一塊直板,扣出一道槽子,注入水當成簡單的水準儀使用。

  這樣他就能確保灶膛上口架鐵篾子不會出現傾斜,否則的話,受力不均勻最容易導致垮塌。

  沒有現成的鐵篾子,現場打造粗鐵條,縱橫交錯嵌入燒石灶的爐膛口作支撐,只要確保孔眼足夠小,不讓木炭、石灰石塊漏下來就行。

  而這些除了通風、控制火勢外,還能讓人觀察到石灰悶燒的情況。

  而待石灰燒成開灶時,只要讓石灰從鐵篾子洩到下方的灶膛之中運出去,大灶就可以反覆使用,不像土法造的燒石灶,需要整個扒開來才能運出石灰。

  當然土法燒石灶堆起來也方便。

  到將晚時,新的大灶就已經建成。

  馮翊、孔熙榮嫌棄這些都是賤業,不會動手,但站在旁邊看著也津津有味,時不時拿趙庭兒打趣,這麼廝混了一天,也不覺得無趣。

  剛入夜,范錫程也帶著人用竹簍子背了二十多筐石灰石回來。

  他看到齊身高的灶牆眼睛看著就異常平直,也無話可說;在他們回來之前,韓謙還讓人用柴禾將灶牆烘乾待用。

  柴禾主要用麥秸桿,倒是隨手可得,但燒石灶的最底層需要鋪一層木炭作支撐。好在附近也有專門燒木炭運到城裡販賣的炭窯,直接派人過去購買就行,一車炭千餘斤,都不需要三十錢。

  當夜就照著新法,將柴岩及石灰石一層接一層鋪入大灶,然後封灶悶燒。

  夜裡吃過飯,韓謙還是不大放心,又帶著馮翊、孔熙榮他們跑下來看石灰窯的生產,五名燒窯匠也沒敢懈怠,都還守在窯前。

  只要大灶建得穩當,能不能燒出石灰,其實只要注意火候就行。

  而且這時候能從灶口看到最下層的石灰石經過鍛燒後,已經少許有燒成鐵灰色的粉末從鐵篾子上方灑落下來,取出一些摻水,看著嗶嗶作響,確是石灰無疑。

  「大灶或許需要多燒兩天,但此法能成是確信無疑的,你們明天再照樣造三座大灶,青白石也要確保能供應上。」韓謙吩咐范錫程道。

  郭奴兒等家兵子弟幫著砌灶牆,他們學得也快,范錫程回來後也找郭奴兒他們詳細問過用線錘及加水木槽測平直的辦法,說通透後真是一點都不複雜,但聽韓謙要同時建四口大灶燒石灰,為難的說道:「要將足夠量的青白石背出山,怕是莊子里人手不夠!」

  「怎麼不夠?」韓謙奇怪的問道。

  四口初步改造過的大灶,平均每天能燒出二十擔石灰就頂天了。

  這時候是農閒時節,佃農都歇著力,也願意幫山莊做事換一家人三餐飽食。

  而除了在匠坊幫忙助建大灶及儲灰倉的人手,除了跟隨范大黑、林海崢等家兵聽從沈漾調遣、幫著安置染疫飢民的人手外,范錫程目前還能有十二三個壯勞力帶進山背石頭。

  在韓謙看來,目前人手怎麼都夠用了。

  范錫程卻是苦澀,跟韓謙解釋原因。

  他們入山採石,手段又是相當的粗陋,主要是尋找那些風化酥脆的石灰岩,很容易用鐵錘敲落下來,再用人拿竹簍子背下山。

  當世人再能吃苦耐勞,鑽入深山裡,一天能背兩三百斤石灰石下山就頂天了。

  十多人進山,每天能背三四千斤石灰石就頂天了,但韓謙在溪灣地要造四口大灶,每天則要少說要背七八千斤石灰石才夠,差了一倍還多。

  更不要說每天出二三十擔石灰,還遠不夠軍府所用。

  「田莊上去,不就有青白石嗎,要跑那麼遠幹什麼?」韓謙奇怪問道。

  「溪溝頭的石層太堅硬,用上吃奶的勁,拿鐵錘敲半天,都落不下幾塊碎石;用鐵釺子,也敲不了幾下,鐵釺子就廢掉,還得進山裡找有開裂的青白石,更省事些事。」范錫程不是沒有考慮過就近採石,但他跟採石匠以及燒石匠都討論過,要不是這邊的青白石太硬,他們怎麼可能捨近求遠?

  「唉!」

  韓謙之前的心思都用在彌補之前荒廢的時間,以及獲取他父親的信任上,這時候真正著手去做些事件,才知道當世的匠術手藝有多簡陋。

  韓謙不知道少府所轄、為皇家專司營造的大匠們水平怎麼樣,但民間的這些熟練匠工,水平實在不夠看。

  見這時候夜色已深,韓謙吩咐范錫程說道,「明早你讓大家每人都準備好一捆柴禾以及取水的木桶,在上溝頭那邊等著我——你們真是什麼都要手把手教才行。」

  范錫程一臉羞愧。

  「採石,你也會?」馮翊好奇的問道。

  「再賭一枚合浦珠子?」韓謙問道。

  「……」馮翊搖搖頭。

  從在臨江侯府賭黑白投子起,他跟韓謙賭啥,好像都沒有贏過。

  輸一枚金制錢,他還能不心疼,一枚龍眼大小的合浦珠值幾十萬錢,他平時隨身就拿一兩枚玩著,可不敢跟韓謙這麼賭。

  …………

  …………

  次日一早,韓謙睡到天光大亮,才懶洋洋起床,練過一趟石公拳再與馮翊、孔熙榮他們,在趙無忌、趙闊等家兵的護隨下跑去後山。

  范錫程早就等著十多壯勞力在那裡候著。

  積雪融化,山道泥濘,韓謙半道滑了一身泥,叫馮翊嘲笑了半天,這會兒到上溝頭也不多說什麼,讓人將四周的雜草枯樹清理掉,以免山火漫延,清出一片採石地,將柴禾覆到石灰石上點燃,柴盡即澆上冷水。

  聽著哢哢的崩裂聲,一大片青白石表面破裂出許多紋路出來……

  「這是什麼辦法?」馮翊看了目瞠口呆,

  「你們一個個不學無術的蠢貨,這麼簡單的辦法都沒有一個能想到?」

  沒有現成的山路,深一腳淺一腳的,韓謙剛上山就摔了一個狗吃屎,被馮翊嘲笑了半天,正窩著一肚子火,這會兒脾氣自然就見長,對范錫程、趙闊他們也不客氣,訓問道,

  「以後還有多少破事,要我手把手教你們才知道怎麼省事、省力氣?做什麼事,要用腦子啊!」

  范錫程、趙闊被罵得一臉慚愧,心想著以後能就近採石,即便還是用竹簍子背,沿著溪溝開闢出一條小道,一人一天跑十幾個來回,十幾個壯勞力,每天背三四萬斤青白石都不成問題。

  這時候下面傳來人馬踐踏的喧嘩之聲,韓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過了片刻便見他父親韓道勳以及沈漾在張潛、郭亮以及韓老山、林海崢、范大黑等人的陪同下,穿過樹林往這邊走來。

  「父親,大清早的,你怎麼到山莊裡來了?」韓謙問道。

  「今日休沐,我在家也無事,便帶著韓老山出城來透透氣,」

  即便疫水疏是韓道勳所書,他心裡也極迫切希望染疫飢民得到救濟,但他並不願介入奪嫡之爭,自然也不願意承認過來是看到這邊的準備情況,說道,

  「剛到山莊前遇到沈大人、楊大人、郭將軍,聽說你帶著人在這裡採石,便一起過來看看。」

  聽父親說,韓謙才知道沈漾與郭亮身後還有一個四十來歲、長相乾瘦的中年人身穿青色便服,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樽大神,一早跟沈漾、郭亮廝混在一起,只是上前見禮道:「韓謙見過楊大人。」

  「都說韓家七郎不學無術,沒想到韓家七郎也知道這火焚水激之法啊!」青袍中年人看到前面一大片青白石表層已經破裂開來變得易采,頗為讚賞的說道。

  尼瑪,難道誰見面都要特意說一下他不學無術不成?

  韓謙肚子裡暗罵一聲,但臉面上還是要裝作一副乖巧的說道:「漢帝劉邦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策,兵出蜀道雖然沒有走褒斜谷,但褒斜谷的千里棧道還是有派人去修的,開鑿石洞之法便是火焚水激,韓謙恰好有聽父親教導過。」

  「嗯!韓家家學真是不簡單啊!」中年人朝韓道勳點頭讚道,「一句話便知道你家公子知史、知兵策、知致用之學,我倒是好奇當初傳你家公子不學無術,這話是誰傳出來的啊。」

  韓謙好奇的看了馮翊、孔熙榮,想問他們這孫子是誰啊,跟他父親說話也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看他身穿青色常服,為官品秩應該不高啊。

  「下面那指揮眾工匠造大灶的女娃,她所學得的測平直之法,也都是你所教?」中年人頗有興趣的繼續問韓謙,「你父親與沈大人都是博覽眾書,也都不知道能這麼造燒石大灶,你是哪種書裡看過的?」

  「知古法而不知進取,乃時匠大弊也。」韓謙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混賬傢伙,你知道你眼前是誰,說這種大話?」韓道勳教訓韓謙說道。

  中年人卻是不介意,還很客氣朝韓謙拱拱手,自我介紹說道:「少府右校署材官楊恩,見過韓公子。」

  「啊,楊大人,韓謙失言了。」韓謙嚇了一跳,忙揖下腰還禮道。

  少府右校署專司版築等工造,右校署材官,說白了就是皇家工匠大頭目。

  雖然右校署材官可以說當世匠術集大成者,但在匠造屬於賤業的年代,地位絕對不會太顯貴。

  實權不實權另說,至少遠不及韓道勳此時擔任的秘書少監清貴。

  不過當朝右校署材官卻是一個極特殊的人擔任,這個人就是天祐帝的族弟楊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4 06:57 PM

第四十八章 相知

  楊恩除了出身宗室外,從天祐帝出任淮南節度使時,出兵征戰四方,幾乎所有的營造之事,都是楊恩在負責,可以說是功勞不在浙東郡王李遇以及壽州節度使徐明珍等人之下的開國勳臣。

  開國之後,楊恩曾官至工部尚書、封溧陽侯。

  在潤州一戰後,他為請天祐帝開恩,放過與他往年交好的越王董昌的妻兒,與天祐帝懟過一回。

  天祐帝最終下旨滅董昌其族,楊恩當廷就將官袍脫下,要掛靴而去。

  最後還是一堆老友相勸,楊恩才跟天祐帝請罪,之後免去工部尚書之職,剝奪爵位,留在少府主持工造等事,但每有大朝會,都告病不朝,也是當朝唯一敢將天祐帝使臣關在門外不見的人,也堅決不接受天祐帝以後對他的重新封爵。

  楊恩兩個兒子與董昌所部的越州軍戰死於潤州戰場,其妻病亡後也沒有續娶,幾次將天祐帝賞賜的宮女送回宮中,平時喜歡騎頭驢在城裡閒逛,也不介意到晚紅樓這樣的歡場聽個琴什麼的。

  韓謙真沒想到沈漾竟然將他請過來幫忙參詳屯營軍府的營造,難怪一臉孤傲的郭亮,對沈漾都滿臉的不恭順,卻在他面前跟條小哈巴狗似的啊!

  真要說起來,他父親以及沈漾,在楊恩面前都是小輩人物;即便太子、信王以及三皇子楊元溥看到楊恩也不得踞傲無禮啊。

  當然,楊恩叫沈漾請過來幫忙,也不是說要捲入奪嫡之爭。

  一是楊恩連天祐帝都不理會,別人也不會認為他會捲入奪嫡之爭;再者就算楊恩此時隨手幫臨江侯這邊的忙,此後太子那邊得勢,也沒法能拿楊恩這麼個人怎麼樣。

  楊恩能灑脫,韓謙他們卻沒有這個資格,他也不妄自揣測楊恩怎麼看待三皇子楊元溥。

  楊恩問他石灰大灶的改建之法,他都是語焉不詳,只說沈漾那邊催逼得厲害,山莊裡又沒有多少人手可用,只能冒險嘗試建大灶。

  大灶第一爐石灰還在燒製中,但在楊恩這樣的行家眼裡,一眼就看出能不能成,還特地指導那幾個守窯的燒石匠怎麼看灰青白三色判斷石灰燒製的進程,推測木炭要多加,而這等程度的大灶要悶燒三天兩夜才夠。

  有楊恩指點,就省去韓謙他們許多的摸索工夫。

  韓道勳不願意捲入爭嫡之事,沿途看過染疫飢民的情況,就留沈漾、楊恩以及郭亮等人在山莊裡飲宴。

  都虞侯郭亮卻是推說營中有事,就先行離開了。

  屯營軍府這邊,再忙也不可能比沈漾更忙,看郭亮離去時眼睛裡儘是嫌棄,韓謙心想別人對他父親有這樣的誤解才好,要不然人人都猜到屯營軍府實是他父親一力促成,這金陵城裡怕是沒有他父子的活路。

  郭亮不滿離去,馮翊、孔熙榮午前又被不怎麼放心的馮文瀾派人過來勒令回城去了,午時也就韓謙陪同沈漾、楊恩以及他父親在小廳裡飲酒。

  待酒菜都上齊,閒雜人等退走,楊恩突然端起一杯酒,說道:「王積雄辭相,薦道勳入朝,說道勳有大才,前些天道勳在朝會時諫言驅趕飢民,我當時在翠華樓聽曲,聽說這事後還罵王積雄老糊塗,長了一雙什麼狗眼。現在看來,我要跟道勳你謝罪啊!請道勳原諒我這張破嘴在外面胡言亂語!」

  看他父親激動得老淚都迸出淚花來,韓謙卻頭皮發麻,有些事果然還不可能混過眼睛毒辣的人啊!

  韓道勳諫言驅趕飢民,事情被臨江侯府這邊接過來,最後沒能討好到太子一系,還落下一個諂媚太子、其心歹毒、欲害飢民的惡名。

  雖然惡名是韓道勳主動求的,但平素頗有清譽的幾個好友都刻意疏遠,韓道勳心裡並不好受。

  楊恩這一杯酒敬過來,韓道勳內心激動實在是不難想像的。

  喝過幾杯酒,韓道勳、沈漾、楊恩三人不可避免的就要議論起當前的形勢,韓謙聽到這三個老憤青都贊同當朝頑疾不在嫡爭,嚇得趕忙轉移話題,說道:「楊大人難得出城,軍府屯寨以及大堤要怎麼造,沈漾先生可不能錯過機會請教楊大人啊!」

  韓謙就怕他父親這時候心頭湧起得逢知己的衝動後,就再也壓制不下去。

  「這個不忙,我現在清閒得很,得閒就出城一趟,也不是什麼事,我手下還有幾個大匠,明天就調過來給你們用,」楊恩卻不忙著討論屯寨跟大堤的營造之法,他的興趣在另一方面,問道,「石灰是有療瘡去創滅殺蟲豸之用,但你們怎麼肯定石灰也能對付水蠱毒?」

  韓謙才知道最大的破綻出在石灰上,只是很可惜山莊這邊不出力,沈漾那邊暫時難以抽調大量的人手燒製石灰。

  「這是道勳兄寫就的《疫水疏》,請楊大人一觀。」沈漾從袖袍裡拿出一封摺子,遞給楊恩。

  韓謙直想找個鐵錘狠狠的砸自己一下,沒想到他老子讓沈漾看疫水疏不算,還將《疫水疏》的原件直接交給沈漾!

  要是沈漾將這封原件交給安寧宮,韓謙心想他站在安寧宮的立場,看到這封原件後,多半會派刺客,直接將他們爺倆給殺了。

  「楊大人要是不嫌韓謙話多,韓謙一一解釋給楊大人知道。」韓謙半道將《疫水疏》截過去,說道。

  沒有這封原件,安寧宮即便猜到他父子暗中助臨江侯,只要不能確認他父子倆是這件事的主謀,對付他們的手段就有可能不會太激烈。

  畢竟刺殺這種手段,要用也只能用在對方最關鍵的人物身上。

  所以這封他父親執筆所書的《疫水疏》,怎麼都要毀掉的。

  上次他默抄下來給信昌侯李普他們看的抄件,也是當場收回來事後毀掉,就是怕一旦安寧宮對臨江侯這邊動手,看到這些實證後,他恐怕連跪舔求僥的機會!

  見韓謙直接將《疫水疏》給截過去,楊恩也不覺得他此舉太無禮,更沒有想到韓謙動了那麼多的心思,說道:「你父子二人直接解釋給我聽,更好。」說這話,楊恩則是看向韓道勳,他覺得疫水疏乃韓道勳所寫,自然是韓道勳更有資格解釋給他聽。

  「謙兒對水蠱疫觀察猶深,此疏有半數功勞是謙兒的。」韓道勳卻是更希望韓謙以後能更得楊恩、沈漾二人的欣賞。

  「哦!」楊恩詫異的朝韓謙看過來,示意他來解說。

  「……」韓謙實在不想多說,但這時候又必需將三個老憤青的注意力吸引到具體而瑣碎的技術性細節討論中去,不僅將前朝醫書對水蠱疫的觀察綜述說了一遍,甚至更明確的指出水蠱疫就寄生在淺水螺類之上,種種措施主要就是控制疫源,除了大規模灑用石灰滅殺疫源,還需造大堤封擋湖水,屯田只能種旱地,要杜絕水田,溝渠要挖新覆舊……

  「照你所說,確實值得一試,但湖灘多低窪地,即便造堤不為湖水所侵,但春夏多雨時季,到處都是積水,又怎麼耕種旱田?」楊恩對營造之法太熟悉了,一眼就看出要害,直接問道。

  「用垛田法造旱地!」韓謙說道。

  「垛田法?」楊恩聽著這詞太陌生,疑惑的問道。

  「將一塊低窪地的四周淺溝挖成深塘,塘泥就能將中間的低窪地墊高,彷彿草垛,」韓謙解釋道,「深塘難蓄蠱毒,這從城中沒有多少疫病散播一事便可驗證。」

  「海州那邊有人用此法造田,我倒不知道原來叫垛田法,聽著真是形象,」楊恩笑著跟韓道勳說道,「你家公子還真是博學廣識啊,要是能到地方錘煉幾年,他日入朝,與你一樣,必成國家棟樑啊!」

  楊恩的本意還是不願意韓道勳、韓謙捲入爭嫡之事的。

  韓謙心裡其實特別期待楊恩能找天祐帝,推薦他父親出仕地方,遠離金陵是非之事。

  而到地方上,他父親即便要行新政,觸動的也只是一方豪族,到時候天祐帝說不定心裡也願意拿某個州縣做試驗而給予強力的支持呢。

  只是想到楊恩這些年跟天祐帝的彆扭勁,自然暫時沒有辦法在楊恩這裡打這個主意。

  不過,沈漾、韓道勳與楊恩三人還是被韓謙成功的將注意力轉移到具體技術性細節的探討中去。

  只是他父親跟沈漾、楊恩討論時間太久,韓謙又患得患失起來,心想這三個老憤青廝混在一起的時間太長,讓安寧宮知道也會起疑心啊。

  好在日頭偏斜時,范錫程過來稟告新的三口燒石大灶已經建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4 06:58 PM

第四十九章 慷慨

  大規模產出石灰,是控制疫源的第一要務,沈漾、楊恩、韓道勳都關心,便與韓謙一起去看三口大灶建得如何。

  昨夜所造的大灶,青白石鍛燒已經快有一天一夜,膛底也積了大量鐵灰色石灰,拿長鐵釺子去捅,中層石頭所燒的火候還不夠,但新灶確實可行是無疑的,甚至可以造得更大。

  畢竟四口大灶,平均下來一天能出二十擔石灰就頂多了,但要處理人畜便溺、控制疫源,每天少不得要用上百擔的石灰才夠。

  其他不說,三四萬人,分二十五屯,每座屯寨有一千四五百人,要處置這些人每日產生的便溺污物,得要多少擔石灰才夠?

  「韓謙,你在這邊試建大灶,每出一擔石灰,軍府那邊都以市價收之。」沈漾說道。

  「石灰用越多越好,但軍府財力有限,此事用多,則他事用少,」韓道勳心思在飢民身上,問范錫程,「這邊四口大灶,建成後每天能出二十擔石灰,你估算要用多少力工?」

  韓謙急得直想跺腳,安置染疫飢民,前期都是信昌侯府拿錢物投入,難得有機會在這件事能狠狠宰李普、李沖父子一刀,怎麼能心慈手軟啊?

  見家主問話,范錫程不顧韓謙使勁的遞眼色,賊老實的回道:「照少主所授之法,燒石匠一人計三個力工,總計也只需要三十個力工就夠——一個力工每天給三升糧。」

  「三十個力工就夠啊,那就算計一百升糧,產二十擔石灰,每擔石灰作價五升糧就夠了。」韓道勳說道。

  聽他爹這話,韓謙便心痛得泣血。

  每擔石灰市價二十升米,他爹韓道勳慷慨勁一來,張口就將山莊所出的石灰直接削減到市價的四分之一供給屯營軍府。

  而且他還不能宣揚,還得保密,不能讓安寧宮那邊知道這邊在拚命倒貼龍雀軍的屯營軍府,這他媽得多委屈啊!

  你們這是破壞市場搞惡性競爭啊!

  不過,韓謙也明白,父親為安置這些飢民,不惜背負惡名,絕對不會坐看他從飢民身上漁利的,有苦也只能自己咽進肚子裡去。

  「如此甚好,石灰越用多越好,每年少不得要用七八萬擔,要是市價,專為一事就要用近兩萬石糧,確實會很吃力。」沈漾說道。

  朝廷正式拔給龍雀軍的軍資,每年只相當於抵三四萬石糧,壓根不夠消耗,所缺都需要龍雀軍自籌。

  理論上是要依賴屯營這邊補充,但現在屯營這邊才是最大的無底洞。

  要是在採購石灰之事就要用掉兩萬石糧,一是反對聲音會很大,第二是沈漾作為長史,龍雀軍的大總管,實在也很難額外擠出這麼多的錢糧來。

  這一部分能壓縮到每年五千石糧,就好辦多了。

  沈漾與韓道勳商議好這事,也沒有想著要問一下韓謙的意見。

  韓謙心灰意冷的跟范錫程說道:「辦法是楊大人指示過的,不會有問題,你多雇些人手採石、燒石,總歸要千方百計每天給沈漾送兩百擔石灰過去。」

  韓謙原本還想著燒石灶是不是有進一步改進的空間,但現在想到真要有進一步改進,他父親多半又會慷他人之慨,那還不如保持現狀,能少吸引一點注意力。

  …………

  …………

  韓道勳並無意捲入爭嫡之事,他的心思主要在染疫飢民身上。

  看到沈漾在這裡主事,又將右校署材官楊恩請過來,他傍晚就回城去,也不在山莊這邊久留,以免安寧宮及太子那邊看出破綻來,橫生枝節。

  也許是看到韓謙他人就在山莊這邊,而韓家三四十家兵子弟又整日聽從沈漾的調遣跟染疫飢民混在一起,判斷韓謙對《疫水疏》、對控制疫源傳染有著絕對的自信,信昌侯府所出的物資以及推薦的倉曹、兵曹、工曹參軍等職很快陸續到位。

  而每有大量的物資運送過來,李沖以及信昌侯長子李知誥、柴建等人,也會輪流登場,代表三皇子楊元溥向染疫飢民宣示恩惠……

  韓謙留在山莊「養病」,除了繼續擴建石灰窯外,還有就是家兵子弟在協助沈漾救濟染疫飢民時遇到問題,他雖然不會整天泡在軍府公所,但也都會想辦法指導解決。

  這也算是手把手的教導郭奴兒、林宗靖等家兵子弟,怎麼去處理實際所遇到的種種問題。

  當然,這也太零碎,太不成體繫了,很難短時間內就讓這些家兵子弟具備他所需要的偵察及反偵察能力。

  韓謙便趁著「養病」的空閒,一邊教導趙庭兒、趙無忌及這些家兵子弟,一邊編寫一些東西。

  他缺乏實際的經驗,所能翻閱到的書籍,言語又極其簡略,沒有圖例,缺乏細節,他便將范錫程等家兵喊到跟前來,仔細詢問。

  范錫程他們沒有特別深的學識,讓他們去教導家兵子弟,也僅侷限於拳腳騎射以及最基本的陣列排布,但他們作為軍中悍卒,韓謙真要深度去挖掘,便會發現他們還是擁有很多細節方面的技能。

  只是連老辣如范錫程,都沒有想過簡單包紮、土藥、藏匿兵刃、綁繩結、察言觀色甚至對敵我兵服、兵械的區別判斷,這些事統統都算是技能。

  韓謙自己也是一邊摸索、總結,一邊教導家兵子弟,而屯營軍府這邊也算是循序漸進的走上正軌。

  郭榮、陳德等人不知道《疫水疏》的存在,對疫病自然還是畏懼如虎,怎麼都不肯到桃塢集來,這也使得桃塢集發生的事,短時間內不會傳出去,至少不會傳到安寧宮及太子的耳朵裡去。

  水蠱疫目前只能控制,還是無法有效治療,但大部分水盅疫患者,雖然之前表現出比較嚴重的染疫症狀,但主要還是營養不良,得到救濟之後,再輔以藥物調養,症狀就得到緩解,恢復一定的勞作能力。

  沈漾主要驅使這些人,不分男女老少,在修建屯塞屋舍之餘,還徵調上萬人沿著赤山湖北岸修築大堤,同時又開挖新的溝塘,以便能趕在開春之時,能開墾一批旱田出來種上作物。

  而症狀嚴重,已經出現腹水、差不多已經算是疫病晚期的染疫飢民,差不多佔到兩成左右,這些人吃飽食,身體也是相當的虛弱,主要用於處置便溺污物等事。

  信昌侯府那邊即便在這大半月裡輸入大量的錢糧物資,但猶是不足。

  兼之長期忍受饑荒、營養嚴重不良以及長期疫病折磨,寒流南侵之時,最初集中安置過來的染疫飢民死亡率也是高得恐怖,幾乎每天都有幾十人甚至上百人病死。

  病死者一律火化,這沒有什麼好疑問的。

  好在這個狀況持續到大半個月,就慢慢改觀過來,即便每天還有十三五人病逝,死亡率也算是極高,但主要也是體質極度虛弱的人無法熬過寒冬,也沒有最初大半個月時那麼恐怖。

  這時候屯營軍府也算是漸漸有了一些模樣。

  有相當一部分染疫飢民的家人,他們身體除了因為長期飢餓而面黃肌瘦外,身體大體是健康的,他們也被收編到屯營軍府之中,人數差不多佔到飢民總數的四成。

  在沈漾親自主持下對疫源進行嚴格的控制,近一個月,這些人裡出顯明顯疫病症狀的,僅有十七人。而這十七人極可能都是進入屯營之前染上疫病,只是到屯營之後症狀才顯現出來。

  這充分說明遵循《疫水疏》,對疫源進行嚴格控制,是確切有效的。

  臘月二十四日,年關將至,李沖與長兄李知誥及姐夫柴建等人再次率部馳入屯營,運來一批肉食,這是要給此時已經正式算是龍雀軍屯營兵戶的飢民,過一個有肉食的豐盛年節。

  雖說要從事繁重的勞作,編訓之事也迫不及待的展開,但三四萬飢民從隨時都會倒斃道側的境遇中徹底擺脫出來,內心深處也對解救他們的恩主三皇子及信昌侯府充滿感激之情。

  李沖、李知誥、柴建等人代表三皇子楊元溥慰問過兵戶後,與沈漾、郭亮、張潛等人說過一會兒事情,又驅馬進入秋湖山別院。

  韓謙擁裘而臥,繼續裝病,在臥房見了李沖、李知誥、柴建三人。

  韓謙的信息源太有限,也是最近才知道李知誥其實是信昌侯李普的部將之子,據馮翊說,李知誥年幼時其父在戰場為保護李普而死,李普之後將李知誥過繼到膝下收養。

  而除了李沖之外,李普嫡長子戰死沙場,此外還有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幼子,留在李氏祖籍所在的洪州寄養。

  李知誥此時年逾三十,而柴建的年紀要更大一些,在大楚開國之前,他們就隨李遇、李普等人征戰沙場,身上透露出血殺之氣。

  天祐帝將李遇調入朝中擔任樞密副使之後,李普及大將張蟓等人都交出兵權,隨李遇歸朝任事。

  李知誥、柴建等李家的子婿也隨後離開楚州軍,調入州縣任武職,主要也是負責地方上的治安緝盜,再也指揮不了真正的精銳兵馬上戰場衝鋒陷陣。

  也是這次天祐帝意欲用信昌侯府的人手,將龍雀軍的框架支撐起來,李知誥、柴建等人才得以重新到軍中擔任都虞侯等中高級將職。

  說實話,李知誥、柴建最初心裡是極度抵制的,即便看過《疫水疏》也不當一回事,不以為數代醫官都沒有辦法解決的難題,秘書少監韓道勳就真有解決之策。

  然而近一個月,他們能隨時掌握著屯營軍府這邊的情況發展,確切相信疫病是有效控制住了,才算是後知後覺真正認識到《疫水疏》的威力。

  屯營軍府共編兵戶一萬兩千五百戶,這近一個月因疫病嚴重死絕戶上千,尚餘一萬一千四百餘戶,共編屯卒及家小三萬四千餘人,其中十五到五十歲的男丁一萬三千餘人。

  這一萬三千餘男丁裡,疫病嚴重、體質極度虛弱形如廢物者約兩千人左右;染疫但能驅使勞作者六千人,但沒有疫病者還是有五千餘人。

  而看這邊的疫源控制情況,不用擔心這五千人會傳染疫病,也已經著手進行初步的編訓。

  在此之前,他們在金陵僅有四五百人手可用,一旦天祐帝壓制不住安寧宮蠢蠢欲動的野心,他們及臨江侯將處於隨時會覆滅的危險邊緣,雖然所編五千餘人,戰鬥力還遠不足期待,但形勢相比較一個月,已經改善太多。

  而這一切,皆得益於一封《疫水疏》。

  因此不要說被韓謙指著鼻子罵蠢貨了,就算是被韓謙在頭上撒過幾泡尿,李沖也只能捏著鼻子,隔三岔五跑過來探望「生病」的韓謙。

  李知誥、柴建以往沒有跟韓謙直接打過交道,然而即便是捆綁到一棵樹上的螞蚱,韓謙不貼過去,他們也自恃身份不可能貼到韓謙跟前來。

  不過,臨江侯府明日設宴,三皇子楊元溥發了脾氣,說韓謙再不出現,就要親自到秋湖山別院來請,他們怕李沖請不動「生病」的韓謙,也只能硬著頭皮一起過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5 05:38 PM

第五十章 互為一體

  「這十枚明珠,乃是陛下賞賜給世妃的。世妃說她留在身邊也沒有用處,知道你這次居功甚大,差不多也快到婚娶年紀了,要是看上誰家小姐,或許是能派上用場,便派我等將這十枚明珠賜給你。」

  信昌侯養子李知誥氣度沉穩,待韓謙將無關人等遣開,便從懷裡取出一隻錦囊,將其中所裝的十枚合浦珠遞給擁裘而臥的韓謙。

  世妃一直不得寵,還是三皇子楊元溥真正進入天祐帝的選嫡視野之後,世妃所得的賞賜才多了一些,但到現在加起來也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能一下子拿出十枚合浦珠已經是相當不易。

  論功厚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此舉實是世妃王夫人為之前的猜忌、排斥,對韓謙低頭認錯。

  李沖心裡嫉恨,但也沒有辦法。

  誰有本事像韓謙這般,能讓風雨飄搖、受安寧宮奴婢控制不得自由的三皇子,在短短三四個月內就成為手握五六千兵馬的軍主,誰就有資格逼得世妃王夫人低頭認錯。

  雖然為了這五六千兵馬,信昌侯府短短一個月內拿出兩萬多石糧食以及其他大量的物資,而在屯田見效之前,信昌侯府以及晚紅樓每個月還要貼進去大量的錢糧,這些才是龍雀軍得以成立的根本基礎,但李沖也不得不承認,沒有《疫水疏》,特別是沒有韓謙、韓道勳先抑後揚的妙計,信昌侯府及晚紅樓掌握再多的錢物,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形勢改觀到這一步。

  「我這副病軀,談什麼婚娶啊?還有啊,屯營軍府月初從山莊借走一百多石米還有鐵炭等物資,石灰還欠了十多天的賬沒有結,這都到年關了,下面的家兵、奴婢都巴望賞賜,我每想到這個,病就更重了。」韓謙不忘呻吟兩聲,心裡想這一個月產出五千擔石灰,以僅四分之一市價售給屯營軍府,僅這一筆他就虧了一百餅金子。

  這十枚龍眼大的合浦珠,勉強能抵得上一百餅金子。

  算起來,世妃那邊也沒有給他什麼賞賜啊!

  倉曹參軍是信昌侯府的人,掌握軍府的錢糧,此人又不知道韓謙的真正身份,即便賬目都是沈漾認可的,到倉曹參軍這邊也是被拖欠下來,等著韓謙這邊派人去孝敬——韓謙心想都已經是年尾了,這賬目得先清一清,他才有餘力做其他的事情。

  沒想到韓謙躺在病床上不忘討債,李知誥、柴建是哭笑不得,只好承諾道:「只要韓公子身體無恙,這事我們回城路過會記得將這事給催辦了。」

  信昌侯李普不便直接出面助三皇子楊元溥掌軍,出任龍雀軍第一都虞侯的信昌侯養子李知誥才是真正的統軍;而陳德身為副統軍,只是擺到明面上的架子貨而已。

  「韓公子要還是病重到沒辦法參加明天的宴會,殿下或許會親自到山莊來探望,相信韓公子也不想驚動殿下吧?」過來後都沒有怎麼吭聲的柴建,這時候聲音沙啞的說道。

  聽柴建的聲音,韓謙微微一驚,沒想到當天在信昌侯府別院臉帶青銅面具、為黑紗婦人守住秘道的劍士,就是信昌侯李普的次女婿柴建。

  信昌侯府跟晚紅樓彼此共生依存的關係,要比他想像的還要密切啊!

  又或者說,信昌侯李普一開始就是晚紅樓的人,只是這些年隨著天祐帝南征北戰,地位才漸漸顯赫起來——又或許說,信昌侯李普這些年能建功立業,也離不開晚紅樓的暗中扶持?

  韓謙沒有理會柴建語帶威脅,禁不住又看了李知誥一眼,心裡想,這個李知誥真是李普部將之子這麼簡單?

  韓謙現在千方百計要做的主要還是儘可能不引起安寧宮及太子一系的注意,自然也不想鬧到三皇子楊元溥真上門來請的地步,順水推舟說道:

  「養病這些天,荒廢了不少課業,身體也跟生鏽似的,也該起來活動活動。哦,對了,明天殿下飲宴,可以請姚姑娘舞上一曲助興啊!」

  「韓公子有這個雅好,我們回去也會記得說的;姚姑娘願不願意,我們便沒有辦法保證了。」柴建不動聲色說道。

  「這個好說,即便是陛下下旨,還有一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的說法呢?這年頭,誰能強迫誰幹活啊?」韓謙笑著說道。

  李知誥微微蹙眉,韓謙這麼說自然是要求以後姚惜水都要屈居他之下,連同李沖都不得再對他指手劃腳,要不然的話,即便明天強迫韓謙赴宴,以後也不要想韓謙再獻一計一策。

  柴建、李沖都有些惱火,閉口不說。

  李知誥說道:「二弟跟惜水以往行事是有些魯莽,知誥代他們跟韓公子賠禮道賺。明天倘若能請得動姚姑娘,少不得會請姚姑娘舞一曲助興……」

  姚惜水要嘛明天不到臨江侯府,要不然她以晚紅樓歌舞伎的身份到臨江侯府,不獻藝怎麼可能瞞人耳目了。

  李知誥倒是不怕韓謙恃才而傲,還是想著儘量想辦法,平息掉彼此心裡的怨氣,不要壞事才好。

  李知誥能這麼說,韓謙倒是要高看他一頭。

  …………

  …………

  月如銀鉤,懸掛飛簷。

  樓中燈火昏暗,木地板上鋪曬幾許淡淡的枝葉疏影。

  「惜水所事賤業,歌舞以佐酒興,也是本分,沒有什麼不可,」姚惜水坐案前,聽柴建帶回來的信,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惱怒,只是淡然說道,「然而韓謙此人,千方百計的踐踏殿下對我等的信任,殿下年紀尚小,不識人心,此時已不可避免受其影響,將來更難說不會被其操縱。」

  雖然說韓謙是她選中的目標,最初也是她主張留下此人或有用處,此時也證明韓謙非但有用處,而且用處之大,遠遠超乎她們最初的預期,但此時的姚惜水卻感覺韓謙更像一條蟄伏在草叢深處的毒蛇,稍有不慎,晚紅樓也會被其狠狠的咬上一口。

  而韓謙幾次毫無顧忌的羞辱她與李沖,在別人眼裡或許是韓謙性情乖戾、恃才踞傲,但姚惜水怎麼看都覺得是韓謙有意為之。

  用意就是削弱對他們這邊的信任,對便他能對三皇子楊元溥擁有更強的影響力。

  包括今日三皇子楊元溥逼迫李知誥、李沖、柴建去請韓謙赴宴,都說明韓謙的意圖正發揮作用。

  「此子急於掙脫晚紅樓的控制,此時不防,或成大害。」柴建此時正式調到龍雀軍任職,可以在金陵城拋頭露面,但在晚紅樓還是習慣戴著青銅面目,似乎這猙獰的面具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他也覺得韓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而且這麼個人物,還正極欲掙脫晚紅樓的控制。

  「韓謙此子恃才爭寵是有的,但正是其急切,這或許才是真性情使然。要不然的話,以其聰明才智,不會不知道假示恭順、陰藏其謀的道理。」李知誥回城後換了便裝,卻也顯得儒雅氣度,頗為隨意橫坐案前,說道。

  李知誥倒不是洞察力差於他人,而且他壓根就想不明白韓謙為何如此急切,他能想到的解釋就是韓謙此子心高氣傲,兼之對姚惜水毒殺他事,還心存怨恨。

  不過,在李知誥看來,對韓謙這麼一個人,他心存怨恨也是事出有因,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棄之不用。

  信昌侯李普看了黑紗婦人一眼,也禁不住有些苦笑說道:「這類人有些臭脾氣,也真是叫人頭痛啊!」

  看李知誥、李普的態度,還是要繼續縱容韓謙猖獗下去,姚惜水忍不住又說道:「真有其才者,乃其他韓道勳;韓謙所具有的,不過是一些陰柔的小心思。」

  在姚惜水看來,韓謙自幼就寄在心懷叵測的二伯韓道昌膝前收養,從小就養成的心思陰柔、心機陰沉是必然的,但不會覺得他真有什麼幹才。

  「韓道勳才具高潔,不會輕易為我們所用,這才更要留下韓謙。」李知誥說道。

  韓道勳在楚州、廣陵任官素有清譽,王積雄辭相前薦韓道勳入朝,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麼秘密,但李知誥此前也沒有接觸過韓道勳,心想此人盛名之下,或許難符其實。

  事實上,信昌侯李普等人都沒有怎麼重視韓道勳。

  這次看到《疫水疏》竟然能發揮這麼大的作用,雖然李知誥不怎麼贊同韓道勳這種為促成此事對飢民有利,而完全不在乎自己名利的行為,但也恰恰如此,令他更欽佩其人性情。

  李知誥不覺得韓道勳是哪方勢力能輕易拉攏的,這也更需要留下韓謙為他們所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5 08:24 PM

第五十一章 爺孫

  過了臘月二十五,官員們都可以不用到官署應卯而在家裡準備著過年節;即便有些得到恩賜的,進宮議事也多是跟天祐帝敘敘舊情、暢談往來,或再領些賞賜回來。

  要沒有什麼特別的突發事情發生,到元宵節之前,都是官員們一年中最長的一次休沐假;當然官員間的應酬往來也在這時達到頂峰。

  自天祐八年在壽州擊退大舉南侵的梁軍之後,這幾年梁晉兩國在青州、魏州等地爭奪得厲害,使得佔據江淮的楚國已經有幾年沒有什麼大的戰事,國庫也沒有前幾年那麼緊張。

  臘月二十五日這天,陛下還在天祐十二年最後一次大朝會上擬旨減免幾項雜捐,以示與民養息之意。

  天色未晚,但城裡大大小小的宅府,就迫不及待的張燈結綵起來,絲竹之聲也早早不絕如縷起來,似乎都在充分的展示大楚已經進入一個歌舞昇平的時代。

  韓謙拖拖拉拉到將晚時分才進城,他在趙闊、趙無忌、林海崢、范大黑的簇擁下,徑直往臨江侯府赴宴去。

  暮色四合,陰沉蒼穹又有雪花飄落下來。

  韓謙馳馬進城,出了一身汗,這時候讓冷風一吹,臉面如受刀割,抬頭看了看天,心想雪後再寒幾天,天氣應該就要回暖了。

  趕到臨江侯府前,看到侯府的幾名侍衛,正將一名衣衫襤褸的老漢跟一名瘦骨嶙峋的少年拖到旁邊的巷子裡,韓謙還以為是驅趕乞討者,聽著巷子裡傳來拳打腳踢聲時摻雜著一絲哀嚎,心裡還覺得奇怪,暗想侯府的侍衛即便心情暴躁,看到府門前乞討者驅趕掉就可以,何至於拉到巷子裡痛毆一頓。

  韓謙遲疑的等了一會兒,等幾名侍衛回來,還有一人正拿白汗巾將手上的血跡擦掉,問道:「那老漢是什麼人?」

  「趙倉家的老漢,這幾天不知怎的帶了一個半大小子,爺孫跑進城來喊冤,糾纏個沒完。」那侍衛渾不在意的說道。

  韓謙乍聽趙倉這個名字耳熟,抬腳跨進大門,猛然想到這人就是被沈鶴、郭榮判定與青衣內侍趙順德合謀刺殺三殿下而失手的那名侍衛。

  韓謙這才想起來,在三皇子楊元溥拙劣的「行刺」事件後,臨江侯府內似乎都沒有一個人關心那名純粹無辜、因為佩刃被三皇子楊元溥偷走才被牽連行刺案的侍衛,在被沈鶴帶到宮中交差後的命運到底如何。

  他也沒有。

  這個叫趙倉的侍衛,似乎僅僅是一個道具,已然被遺落在角落裡,沒有人去關心他是否支離破碎,沒有人關心他還有妻兒老小。

  韓謙身形怔怔的定在那裡,轉頭看了一眼,就見在昏暗的街下,那老漢滿臉是血的要爬出來,但看幾個如狼似虎的侍衛還站在大門前,又驚畏的被那個瘦弱的少年拉回到巷子裡。

  韓謙待要硬著頭皮邁腳走進去,又猛然頓住腳,吩咐那幾個侍衛道:「你們將那兩人拉過來。」

  韓謙現在不僅是三皇子楊元溥身邊的陪讀,同時也是侯府兼龍雀將軍府的從事,即便沒有幾人知道他才是三皇子楊元溥真正的嫡系,吩咐這點小事,下面的侍衛也不會忤逆他的意願,當下就將那老漢及少年拖過來。

  這時候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碾壓著石板路駛過來,停在侯府大門前,就見車簾子掀開一角露出姚惜水一張清媚的臉容,饒有興致的看著侯府大門前所發生的一切。

  韓謙瞥了坐在馬車裡的姚惜水一眼,沒有理會她,直接將那個被打得皮開肉綻的老漢拉過去,從他身上搜出照身帖,直接撕成粉碎。

  不要說身邊的趙無忌、林海崢等人了,幾名侯府侍衛都看了有些傻眼,只是死死按住那老漢以及眼裡充滿仇恨的少年,不讓他們冒犯到韓謙韓公子。

  沒有證明身份的照身帖,就是流民——城外的流民、飢民還有很多,沒有照身帖倒不是會被當成間諜奸細抓起來,但也不要想再進城。

  韓謙將撕成碎片的照身帖隨手拋灑出去,彷彿與雪花融為一體,又對身後的范大黑、林海崢說道:「你們倆人,將這兩個礙眼的傢伙趕出城去,大過年的,省得看到晦氣。」

  范大黑、林海崢於心不忍,但說來奇怪,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敢忤逆少主韓謙的威勢,只得硬著頭皮重新從栓馬石上解開馬,將老漢、少年兩人都揪到馬背上,趁著現在城門還沒有關閉,揚鞭出城去。

  這時候姚惜水,身後還有兩名晚紅樓的丫鬟,捧著一堆箱匣;兩名車伕則是安靜的坐在馬車上,等著這邊事了再接送姚惜水回晚紅樓去。

  韓謙身為皇子陪讀、侯府從事,趙闊、趙無忌身為韓家的家兵,也早就在侯府這邊登記註冊過,所以來去自由,也可以攜帶刀弓入內。

  姚惜水作為受邀過來獻藝的舞姬,特別是發生行刺事件之後,想進侯府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雖然侯府有陛下賞賜的八名樂工,但姚惜水還帶了一部古琴以及劍舞所需的劍器,這些都需要交出來查驗。

  而且劍器要先交給侯府的人保管,等到需要用時才會交回到姚惜水手裡。

  韓謙也沒有權力吩咐侍衛直接省過這個環節,只是頗有興趣的看著侯府裡的侍女過來給姚惜水搜身。

  姚惜水披著雪白的裘袍,解開裘袍,內穿的裙裳則比較單薄,侯府侍女給姚惜水搜身時,還是能看到她高挑的身姿頗為有料,令韓謙想起那日在晚紅樓跟這小潑婦扭抱在一起的情形。

  當時急著脫離這小潑婦的魔掌,倒是沒有想到要細細感受那驚人的觸感,這時候再回想,印象就很是模糊了。

  「韓大人好狠的心啊,這大寒天將人家的照身帖撕成粉碎趕出城,就不怕這大寒夜的,天地間再多出兩個凍死的冤魂?」姚惜水妙目盯著韓謙的眼睛,嫣然笑著問道。

  「姚姑娘今夜的舞姿,定然驚天地泣鬼神,怎麼能讓兩個骯髒貨色驚擾到呢?」韓謙雙手攏到寬大的袍袖之中,淡然的盯著姚惜水。

  雖然姚惜水今天會獻舞不出韓謙的意料,但姚惜水如此平靜的出現,卻叫韓謙覺得這小潑婦不簡單。

  三皇子楊元溥之前對他的數次反覆,可以說都是受李沖等人影響導致。

  雖然三皇子楊元溥內心也未必喜歡他恃怨而傲、恃才而傲的態度,但心裡會更厭恨李沖等人對他的誤導。

  他以後在三皇子楊元溥面前只要能稍稍收斂一些,但繼續時不時在暗中挑釁一下李沖等人,使他們對自己的怨恨不減,只會徹底滅掉三皇子楊元溥對他們的信任。

  只是沒想到姚惜水今夜出現了,卻沒有表現出他想要的反應,真是無趣啊。

  姚惜水美眸往遠街投望了一眼,這一會兒工夫,馬蹤聲已經杳然,人跡馬影沒入夜色之中看不見了。

  「韓大人先請。」姚惜水不動聲色的請韓謙先行。

  韓謙身為侯府從事,雖然是不入流的佐吏,卻算是有實缺官身了,姚惜水身在樂籍,自然是要以「大人」相喚,身居其後的。

  臨江侯府之內,到處都是安寧宮及太子的耳目,三皇子楊元溥待韓謙也不會太熱切,但姚惜水跟隨韓謙之後,看到站在前院垂花門之後的楊元溥望韓謙時眼神灼灼發亮,心裡暗暗一嘆,退到偏院準備獻藝事宜時,低聲吩咐隨行的一名丫鬟:「你即刻出城去,找到那個被韓謙逐出城去的老漢跟少女,接到秋雨閣安頓下來。這事就莫要驚動夫人。」

  「那少年是女扮男裝?」丫鬟驚訝的小聲問道。

  「韓謙是個眼瞎子,你也眼瞎了?」姚惜水瞥了丫鬟一眼,讓她趕緊出城去辦事,不要等城門關閉了,再想出城就要費太多手腳了。

  …………

  …………

  沈漾、郭榮、陳德、李沖、李知誥、柴建、郭亮、張潛、馮翊、孔熙榮、韓謙等名義上都隸屬於臨江侯府及龍雀將軍府的將領、官吏陸續到齊後,晚宴就正式開始;女官宋莘侍於一側,指揮內侍、宮女伺候著眾人飲宴,又安排樂工、歌舞伎逐一登場獻藝。

  不管眾人平時是如何的心懷鬼胎,十幾杯酒下肚,場面氣氛也漸漸熱烈起來。

  姚惜水壓軸出場,換了一身長水袖的五彩裙裳,款款而出,容色驚豔,頓時將侯府所養那幾名姿色還算很不錯的樂伎給比了下去,手持一柄無刃的短劍,腳著絲履,執劍緩緩而舞。

  韓謙在宣州時,就聽說姚惜水在晚紅樓以劍舞聞名,名列六魁之一,卻一直都沒有機會觀賞,此時見姚惜水執劍以一種緩慢的身姿舒展,端是美到極致。

  「你看中的小娘皮還真是美極,你看她這屁股,繃得真他娘圓啊,掐一下指定出一溜水來!」馮翊喝過酒,醉醺醺的坐到韓謙身邊,肆無忌憚的對著姚惜水憑頭論足。

  馮翊是想小聲跟韓謙交流,但他喝過酒,舌頭有些大,控制不住聲音,韓謙相信坐在他們對面的郭亮、張潛都能聽見,偏偏在他們眼前的姚惜水如若未覺,心想這小潑婦對別人脾氣倒好。

  「劍舞有緩有疾,奴婢還學過一種潑灑劍舞,其劍甚疾,特地獻給殿下一觀。」姚惜水收住慢舞,跪拜在庭前說道。

  「好!」楊元溥說道。

  陳德還色眯眯的盯著姚惜水看;郭榮示意兩名侍衛站到三皇子楊元溥跟前去,看劍舞可以,但也不能忽視安全。

  姚惜水換了一把劍器,款款走到韓謙與馮翊跟前;韓謙也不得不承認,盛裝之下的姚惜水,確實撩人得很。

  看了韓謙一眼,姚惜水問馮翊說道:「奴婢可請馮大人執此鞘!」

  「好好好!馮翊骨頭輕了二兩的說道,似乎完全忘了姚惜水是韓謙先看上的姑娘,接過劍鞘,照姚惜水所言朝天而立。

  姚惜水身形往後一縮,其形快如魅影,劍光便似大雪紛灑而出,盈溢於庭。

  韓謙這段時間刻苦練習刀弓,受夢境影響極深,徹底摒棄花拳繡腳,全面往實戰技巧傾斜,但這時候也不得不承認姚惜水的潑灑劍舞,當真可以稱得上絕妙,暗感前朝詩人稱劍舞大家「舞姿矯健而奇妙,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等詩句,完全可以用在姚惜水的身上。

  越是如此,韓謙越是為那天扭抱姚惜水之事感到後怕,真是好險好險,稍一失手,他還不知道要被這小潑婦怎麼羞辱折磨呢。

  馮翊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最後見姚惜水手中短劍脫身去,彷彿一道白色匹練飛入空中數十丈,轉折而下,劍光如閃電掣來,「哐鐺」一聲,在馮翊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短劍已經沒入他所持的劍鞘之中。

  馮翊嚇了一身冷汗,一屁股坐在地上,聽著別人掌聲如雷,他半天沒有回過神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6 05:56 PM

第五十二章 夜聚

  飲宴過後,照例皆有賞賜。

  此前一次賞賜,賞沈漾、郭榮、韓謙等人侍候三皇子有功,乃是宮中給賞。

  而這次三皇子正式開府,即便郭榮、沈漾等職缺皆是官授,名義上也屬於三皇子楊元浦的幕僚部屬,這一次的賞賜自然是以三皇子楊元溥的名義進行,以示恩賞。

  郭榮、沈漾、陳德三人,乃是統軍級僚屬,賞賜最厚。

  郭亮、李知誥、柴建等人乃都虞侯一級,賞賜次之;李沖以及內宮宋莘以及侯府副監、侍衛營副指揮等,職居要位,也與之類同。

  韓謙、馮翊、孔熙榮以及諸曹參軍、從事等,賞賜又要差一等。

  當然了,韓謙昨日已經單獨得到最豐厚的賞賜,十枚合浦珠價值百萬,卻也不在乎今日幾匹綾絹。只是看今天得賞的這幾匹綾絹,還能看到宮中殘留下來的戳印,韓謙看得出這應該是楊元溥剛剛得到天祐帝或世妃王夫人的贈賞,匆匆除去戳印轉賞給他們的。

  然而這也能看得出三皇子楊元溥手頭窘迫。

  楊元溥出宮就府,封臨江侯食邑三千戶,沒有實封,朝中直接撥給食邑錢,每年糧三千石、布帛三千匹,再加上逢年過節天祐帝的賞賜,統共一年能有上千萬錢的收入。

  侍衛營以及內侍省所屬的內宮晌俸都不需要臨江侯府供給,楊元溥想要生活得奢糜一些,還是綽綽有餘的,但遠不足以培植勢力。

  其他不說,僅龍雀軍的屯營軍府,少說就要貼進相當於二十萬石糧的錢物進去,才有可能持續維繫下去,但也僅僅是勉強維繫。

  畢竟屯營軍府收編的老弱病殘太多了,三五年內,隔絕疫源的工作不能有絲毫的鬆懈,就需要源源不斷的投入大量的錢物跟人力。

  此外,即便是在赤山湖北岸築堤,將湖灘地都充分開墾利用起來,最終屯營能得十萬畝地就頂多了,而且必須開墾收成要比水田低一大堆的旱田,每年所得的收成,預計也只能勉強估屯戶食用,沒有辦法反哺龍雀軍的軍資需求。

  而龍雀軍數以千計的兵甲戰械騾馬,以及將卒的補給、軍功賞賜等等糜費,僅僅朝中每年撥兩千萬錢是遠遠不夠的。

  韓謙相信晚紅樓及信昌侯府財力雄厚,但也不覺得他們的財力再雄厚,就真能將一支精銳兵馬支撐起來。

  今日,在李知誥的催促下,軍府倉曹總算是將錢糧賬目跟山莊結清了,但韓謙今日在山莊裡,將要給家兵奴婢以及燒窯匠工的年底賞錢撥除出來,發現盈餘除了世妃剛剛賞給的十枚珠子,也就四五十萬錢而已。

  要知道上個月,他教馮翊賭術後所得的分成,手裡還有百餘萬錢的積存。

  想到這事,韓謙就深感肉疼,心想要不是他爹太慷慨,每月六千擔石灰供給軍府,他少說能從晚紅樓及信昌侯府扒七八十萬錢下來。

  …………

  …………

  侯府這邊的酒宴,天擦黑開始,結束時夜還未深。李沖說看姚惜水劍舞甚不過癮,邀請馮翊、孔熙榮、韓謙一起追去晚紅樓看姚惜水獻藝。

  馮翊、孔熙榮現在有把柄被李沖拿在手裡,也不敢輕易給李沖臉色看,幾人便在家兵的簇擁下,騎馬往晚紅樓而去。

  走進姚惜水的院子裡,大家剛在暖閣裡坐下,茶脯果酒剛擺下來,樂工也都安排在隔壁的廂房裡彈起琴來,這時候就見三皇子楊元溥用蓑衣包裹得緊緊的,在李知誥、柴建、陳德三人的簇擁下走進來。

  韓謙也是故作驚訝,然後與馮翊、孔熙榮他們一起給楊元溥行禮。

  「李參軍說你們皆是我能信任之人?」楊元溥雖然還略顯得有些稚嫩,還壓低聲音朝韓謙、馮翊、孔熙榮問過來,還頗有幾分沉鬱氣度。

  看楊元溥今日酒席及此時的表現,韓謙猜測他兼領龍雀軍,行止要比以往自由得多,信昌侯李普應該另外有安排人在教導他。

  而楊元溥這話是說給馮翊、孔熙榮聽,韓謙看馮孔二人臉上皆有苦色,也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

  即便他們受脅迫,願意為三皇子楊元溥辦事,但他們也決定不了馮家、孔家的最終選擇。

  韓謙便幫著他們直接將話給挑明了,接下來談什麼事情也不用繞彎子,說道:「我等自然會盡力為殿下辦事,但我們辦事倘若不能周全,還望殿下寬囿。」

  「你們能盡心辦事就好,辦不了的事情,殿下也不會強人所難。」李知誥站在旁邊說道。

  馮翊、孔熙榮還是怕李沖拿捏住他們的把柄,強迫他們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到時候將他們逼入左右皆難的困境之中。有韓謙與李知誥定下基調,他們的神色就放鬆下來,說道:「只怕力所不能及,有負殿下所托。」

  「你們也不要妄自菲薄,韓謙替殿下辦事就挺好。」李沖說道。

  韓謙陰陰的盯了李沖一眼,他也注意到李知誥嚴厲的盯了李沖一眼,制止他沒事再亂挑釁。

  韓謙見馮翊、孔熙榮眼睛裡露出疑色,側過頭跟他們說道:「我在山莊建石灰窯,實是殿下交辦之事,所幸沒有辜負殿下的信任——而說到這裡,我倒是想到有一件事,你們也能替殿下辦。」

  韓謙在山莊養了近一個月的病,馮翊、孔熙榮還多少有些奇怪,這會兒倒是恍然大悟,問道:「有什麼事,我們替殿下辦?」

  他們不想被李沖逼迫太近,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意思一下。

  「沈漾先生博覽群書,覓得古法以為石灰能滅疫毒。且不說此法可不可行了,但要是這個說法能夠盛行,秋湖山的石灰,經你家的貨棧暢銷諸縣,亦能為殿下牟利!」韓謙說道。

  他費這麼大氣力,在山莊建了那麼多口石灰窯,卻不能盈利,怎麼都不可能甘心的。

  馮文瀾身為戶部侍郎,此前還供職專收州縣貢品的大盈庫,馮家也是憑藉這樣的便利經營幾家貨棧,收儲州縣的物產販售於京畿。

  韓謙當然也可以經營幾家貨棧,但就算他能鎮得住黑白兩道,要是他經營貨棧大肆吹噓石灰的好處牟利,也太容易將安寧宮及太子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韓家頭上。

  然而當世用石灰太少,非要大肆鼓吹,甚至還要借疫病造勢,帶點坑蒙拐騙,才有可能盛行州縣。

  韓謙想著借馮家的貨棧以及馮家的影響力,一方面除了他手下沒有那麼多的人手,另一方面,除了能分散安寧宮及太子一系的注意力外,也要用確切的手段,將馮翊、孔熙榮綁上賊船。

  李知誥安排這次私會,還想著牽出引子,日後再想著怎麼將馮翊、孔熙榮兩人用起來,沒想到韓謙心機轉得比他們還要快。

  而他們之前也考慮過秋湖山別院所出的石灰售價極其低廉,信昌侯府旗下也有貨棧,可以行銷出去牟利,但見韓謙將此事託付給馮翊,也算是將馮家一步步捆綁過來的手段,也便不再提什麼異議。

  馮翊就拉孔熙榮去過一回山莊,之後一直都沒有敢再去,也不清楚石灰窯到底建得怎樣,同時也不想在三皇子表現太敷衍了事,便追問詳情起來。

  「你安排船只過來運貨,我照市價的一半供貨給你,」韓謙說道,「但進山莊運貨這事,你最好交辦給能守得住口的人手,行銷金陵及江淮州縣謀利,到時候你手裡有私己錢不說,也省得你家整日說你不學無術。」

  馮翊想想這事也算一舉多得,而他身前身後也有十幾個聽話的奴才,省得他們不幹活,還整天想著從他拿賞賜。

  談定這事,陳德、馮翊、孔熙榮自是嫌在這邊聽清水琴甚是無聊。

  到年關頭上,除了櫃坊外,其他地方開設賭局也都不違禁,晚紅樓裡也不例外——聽前面的院子隱約傳來嘈雜的吆喝聲,便知夜裡這邊也同時開了好幾場賭局,供歡客玩樂。

  看馮翊、孔熙榮坐不住,楊元溥便讓陳德拉他們二人出去。

  陳德、馮翊、孔熙榮一走,楊元溥便側過身來,對韓謙正色說道:

  「之前謀事不密,差點壞事,往後還望韓師多多指導元溥。」

  韓謙看李知誥、李沖、柴建三人臉上皆動容驚色,心裡疑惑,難道楊元溥這話不是別人所教?

  不過,這就算眼前是楊元溥真心所言,韓謙也不會放在心底裡,畢竟楊元溥還只是未滿十四歲的少年,自出生以來生長環境就極致陰柔,判斷也太容易受人干擾跟影響。

  之前楊元溥的反覆,就是明證;說得好聽點,楊元溥還只是一個極力想表現得成熟的少年罷了。

  不過,心裡想歸想,韓謙還表現得異常激動的跪坐還禮,說道:

  「為殿下謀事,韓謙必極盡全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李沖嘴角忍不住哆嗦的抽搐了兩下,沒想到韓謙此時在三皇子楊元溥心目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竟然以「韓師」相稱,那他身為陪讀,從此往後不得坐實要低韓謙一頭?

  這時候,廂房的門便倏然打開,卻見是蘇紅玉、姚惜水坐在廂房裡並坐撥琴,看得出她們也為楊元溥剛才的話深感驚訝,心裡想想也有些冤,雖然計策是韓謙所獻,但沒有信昌侯府與晚紅樓貼進去這麼多的資源,這事能在一個月來看出些規模出來?

  「沒想到又有機會聆聽蘇大家的琴音,真是榮幸。」韓謙坐正身子,朝蘇紅玉拱拱手,說道。

  「我與惜水能聽韓公子的大謀,更是榮幸啊。」蘇紅玉笑著說道。

  韓謙剛才唆使馮翊、孔熙榮入彀,更多還是想著能多謀些私利,但看蘇紅玉神色溫婉,也看不出她這話是不是帶有譏諷。

  「韓公子剛才在殿下府上,還說看奴婢舞劍不過癮,可要奴婢此時舞劍給韓公子看?」姚惜水盈盈起身問道。

  想到馮翊今日已經被嚇得不輕,他才不想自找罪受,說道:「我要是會舞劍,當是我舞劍給姚姑娘、蘇大家看。」

  見韓謙在三皇子楊元溥換臉比翻書還快,姚惜水心裡暗恨,但也是笑盈盈走過來,與蘇紅玉給楊元溥一起行禮,然後眾人走出姚惜水的院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6 05:59 PM

第五十三章 用間篇

  韓謙隨眾人走出姚惜水所住的院子,走夾道往晚紅樓深處的木樓走去,便猜到信昌侯李普及黑紗婦人應該在那裡等著他們,不知道到年底了,還要商議什麼事情。

  夾道幽暗,雖在晚紅樓內部,韓謙也能聽到前面正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卻沒有人亂闖進來,也不知道蘇紅玉、姚惜水等人,是怎麼暗中對晚紅樓進行控制的。

  韓謙胡思亂想,無意間回頭看到蘇紅玉與李知誥並肩而行,兩人低語著什麼,但看蘇紅玉在幽暗的燈光下眉眼喜俏,似待李知誥格外親暱,或在潛流下暗藏沒有顯露出來的情愫。

  韓謙越發確定信昌侯李普早年應該就是晚紅樓的一員,這些年是在晚紅樓的扶持下累建軍功,爬到如此高位的;或許浙東郡王李遇能成為與徐明珍等人並立的名將,也有晚紅樓的功勞,但可惜李遇並不受晚紅樓的掌控。

  信昌侯、黑紗婦人確實已經等候在木樓裡,待楊元溥、韓謙他們過來後,才真正的議事,不過所議也主要是龍雀軍籌建這一個月來的得失。

  楊元溥是要比以往自由,但終究是未滿十四歲的皇子,行動不可能像韓謙他們那般沒有拘束。

  不要說郭榮、宋莘阻攔了,即便是信昌侯李普也不敢冒險讓楊元溥到滿是染疫飢民的屯營軍府走上一趟。此外,諸多事要瞞過郭榮、宋莘,不能驚動到安寧宮,那絕大多數事情都不可能讓楊元溥直接去接觸。

  有些事情即便要詳細匯報,想要找一個郭榮、宋莘或者其他不能絕對信任的人都不在場的時機,也是極難。

  楊元溥也是極為勤勉,這時候一邊聽信昌侯李普詳細說這一個月來龍雀軍的籌建情況,一邊插入很多問題,不厭鉅細的將他一時所不明白的細節問清楚。

  這一個月來,可以說大獲成功,但來年所面臨的困難,跟韓謙所預料的一樣,就是信昌侯府及晚紅樓也無法長期支撐住這樣的消耗,還是要儘可能爭取天祐帝能往他們這邊傾斜資源,爭取盡快能讓龍雀軍形成戰鬥力。

  然而內外吏臣以及數十萬大軍需要供養,國用已經捉襟見肘,即便沒有安寧宮及太子一系的掣肘,能額外擠給龍雀軍的錢糧也相當有限。

  「錢糧一事,韓從事,你有什麼妙策?」信昌侯李普問道。

  韓謙忍著心痛從懷裡將那裝有十枚合浦珠的錦囊掏出來,恭敬的送到楊元溥跟前,說道:「世妃所賜,韓謙銘記於心,此時願將世妃厚賞獻出來為殿下資軍糧。」

  「有功當賞,這是母妃所賜……」楊元溥沒想到韓謙會將合浦珠獻出來,有些意外的說道,同時也想表現得慷慨,不願將賞賜出去的東西再收回來。

  「此時艱難,韓謙怎能獨享珍物?待他日大事得成,殿下不忘韓謙之功,到時候多賞韓謙些田宅便是。」韓謙忍住噁心勁,表忠心的說道。

  十枚合浦珠,能抵他爹韓道勳兩年的官俸,放在誰眼裡都不能算小錢。

  世妃讓李知誥將十枚合浦珠交給他,以示厚賞,但他真要不聲不響的將十枚合浦珠收入自己囊中,世妃那邊是不是真就一點意見都沒有?

  韓謙對此是深表懷疑的。

  宮禁之中,又長年掙扎在安寧宮的陰影之下,這樣的人最容易小心眼,難出大氣度,韓謙忍著心痛將十枚合浦珠交出去,那就誰都不能說他小氣貪財了。

  至於錢糧之策,老子真要能想到籌錢的辦法,會輕易便宜了信昌侯府及晚紅樓你們這些人嗎?

  楊元溥不能在外面太久,這邊談過事情,便由李知誥、柴建護送回臨江侯府,韓謙看到馮翊、孔熙榮、陳德還在前面的院子聚賭,玩得正興高采烈,他沒有什麼興趣,便先帶著等候多時的趙闊、趙無忌、范大黑、林海崢他們先回去了。

  院子裡拿石灰水新粉刷過牆,院牆外邊邊角角拿石灰粉灑過一遍,準備過年,也有煥然一新的感覺——當然,院牆外灑石灰粉,也是韓謙有意吩咐,做給左鄰右舍看的。

  這時候夜色已深,他父親韓道勳卻還沒有睡,藉著一盞孤燈,坐在窗前看書,韓謙推門走進去問安,看到他父親手裡拿的書,卻是他在山莊這段時間為培養家兵子弟絞盡腦汁所編寫的一些東西。

  年節他要在城裡住幾天,便叫晴雲、趙庭兒將紙稿先帶回來,沒想到叫他父親看見了。

  「你這都寫些什麼,雜亂無章,都看不出什麼頭緒來?」韓道勳將一疊紙稿還給韓謙,問道。

  「孩兒前段日子在山莊讀《孫子兵法.用間篇》,廖廖千言,細嚼又覺得味道無邊,但又覺得《用間篇》太過簡略,世人即便想任其事,卻無從下手,便將范錫程他們找來,問了些軍伍斥侯之事,隨手抄錄下來,想著有朝一日,能為《用間篇》寫一篇疏注出來。」韓謙小心翼翼的說道。

  「有些酷吏手段,軍伍之中也不多見,道聽途說之事,你還是要細細甄別,以免他日著書立說,遺害於世。」韓道勳見韓謙有著書立說的野心,甚感欣慰,還看到紙稿所抄寫的一些手段過於辛辣、陰毒,還是忍不住告誡幾句。

  韓謙培養家兵子弟,主要還是想著日後能掩護他脫逃。

  有時候,即便不得已要殺人,韓謙也希望家兵子弟儘可能想辦法不打草驚蛇,或藏匿屍體,或掩飾痕跡,要製造暴病、火焚或溺水而亡的假象;而打探消息,除了利誘收買之外,不免要進行訊問,而倘若不幸落入敵手,又要能抵擋住誘問及刑訊,這其中的諸多手段,怎麼可能都光明正大?

  當然,韓謙此時也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好好的他要將家兵子弟往這些方面培養,只能找託辭搪塞過去。

  韓謙隨手翻了一下紙稿,卻發現他父親在書稿裡密密麻麻的拿硃筆寫下一大堆批註,指出大量的謬誤錯漏之處。

  韓謙這時候才突然想起父親曾在楚州軍擔任過專司獄訟的推官,而楚州瀕臨梁國,距離晉國也近,兩國常有斥侯滲透進來打探情況,每有捕獲,絕大多數也都會交到他父親手裡處置。

  無論是所謂的「酷吏」手段,還是用間、反間,他父親所知道的,實要比他閉門推想詳細而精準得多。

  這也難怪范錫程他們直接教導家兵子弟,有些無所適從,但他親自將范錫程他們喊到跟前詢問,卻又能問出不少有用的細節來。

  實際上,范錫程他們跟隨父親身邊,不知不覺間也掌握諸多手段,只是沒有想過付諸實施,更沒有想過要總結出來教導他人罷了。

  「父親曾在楚州軍任推官,於用間有諸多心得,為何不著一書?」韓謙問道,心裡想他父親要能幫他編寫此書,除了事半功倍外,還能將他父親的注意力吸引到編書中來。

  「用間之事,千變萬化,難以用一紙說透。而孫子曰五間,除了因間、生間等事能說外,內間、反間、死間三類實則是教人為惡,知其事防其事可以,然而著書說其事,或有遺害。」韓道勳說道。

  韓謙心裡聽了直想翻白眼,用間之事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沒想到他父親卻還在這種事情上面想保持道德底線。

  不過韓謙也知道父親的道德標準,是其數十年悲喜人生所塑造,不是他三言兩語所能打破,翻看紙稿,看他父親的批註已經足夠他整理幾天,說道:「那孩兒先將書稿重新整理一遍,再叫父親閱看批註……」

  韓道勳不願意去編寫這類書稿,但韓謙有天縱之才、書稿所寫有很多手段是他聞所未聞、卻細想又能深感其妙,這也更讓人擔心韓謙心性未定、易入歧途,點頭道:「如此也好。」

  像韓道勳所擔任的秘書少監這類清閒之職,只要不發生宏文館被火燒了這樣的大事情,年後通常能休沐到元宵節後才需要再到官署應卯。

  而在進諫之事發生後,以往與韓道勳有交往的官員,也不再登門——即便是馮翊、孔熙榮,私下也跟韓謙抱怨他們也被家裡勒令要少過來找這邊廝混。

  韓道勳清閒之餘,倒是有更多的時間幫韓謙編校書稿。

  相比較而言,韓謙除了苦練刀弓、教導家兵子弟、山莊那邊還要兼顧之外,隔三岔五還要到臨江侯府露個臉,這個年過得要比他父親忙碌多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7 09:57 PM

第五十四章 再設司曹

  在三皇子楊元溥、李沖他們面前,韓謙也不隱瞞這段時日他主要精力就是在家裡幫他父親編寫書稿,也隔三岔五將書稿的內容,挑一部分講授給楊元溥聽,這樣才方便將這邊的其他事情推得一乾二淨。

  楊元溥年後才滿十四歲,說到底還是少年心性,雖然努力去學經世致用之學,有疑惑之處,這時候也有韓謙以及信昌侯府的客卿隨時幫著他答疑解惑,但多少還是覺得有些枯燥無味。

  三皇子楊元溥生來就處於安寧宮的陰影之下,即便是出宮就府,身邊也到處都是安寧宮的眼線,韓謙此時所編的書稿主要講秘密力量的培養之法,跟三皇子楊元溥實在是太契合了。

  楊元溥甚至可以說,在這方面比任何人都更具天賦,而且在臨江侯府之內,也隨時隨地能看到書稿的影子投射到現實中去。

  韓謙也不知道傳授楊元溥制衡之道以及培植、使用秘密力量的手段,是利是弊,但相比較其他,他只需要教導這些手段,就能繼續獲得楊元溥的信任,代價反倒是最少的。

  不過,現在形勢穩定,安寧宮及太子一系還沒有注意到桃塢集那邊的變化,韓謙也不忘會叮囑楊元溥,莫要在郭榮、宋莘等人身上輕易嘗試用間之法,以免打草驚蛇。

  過了元宵節,馮翊也正式安排馮家貨棧的人,用船從山莊運送石灰進城販售。

  京城的權貴圈子,實際上不大,而且還集中居住在皇城附近。

  戶部侍郎、右神武軍副統軍等家院子巷道的邊邊角角元宵節前後都灑上生石灰,城裡的權貴想看不見都難。

  馮翊、孔熙榮同時也在狐朋狗友圈子內大肆宣揚生石灰有滅殺蠱毒、清除疫病之用。

  當然,水蠱疫雖然沒有大肆傳播到城裡來,但這些年也是籠罩在滿城權貴頭頂的陰影,再加上韓謙在背後有意散搖今年疫病會大作的風言風聲,馮家貨棧裡所囤積的生石灰,一度賣得比米價還高。

  韓謙年後在山莊也嘗試建造更省人力的大灶,前後僱傭的三百多人手沒有增加,但每天差不多能保持出四百擔石灰。

  山莊所出石灰一半廉價出售給屯營軍府,一半包銷給馮家的貨棧。

  很可惜,石灰能滅殺疫毒的消息傳開去,周邊也新出不少石灰窯。

  而燒製石灰又實在沒有太多的技術含量,即便山莊這邊不洩密,以當世尚算原始的匠工水平,只要燒石窯的規模上到一定程度,將採石及伐柴等事分工出去,成本也必然快速下降。

  不過,即便如此,燒製石灰也差不多每日能為山莊貢獻上萬錢的盈餘,將韓家在城內以及山莊養這麼多家兵、奴婢的糜費給填補過來。

  韓謙年後嘗試打造一些適用於斥侯潛伏偵察的裝備,從屯營兵戶挑出二十多名手藝匠人,也沒有再需要他額外倒貼費用進去。

  到四月底,屯營軍府這邊的情況也算徹底穩定下來。

  一方面沿赤山湖北岸長達十里的矮堤,在沈漾等人的主持下,搶在春水上漲前修成,另一方面二十五寨初步建成、湖灘加最初徵用的民宅,開闢旱田逾七萬畝,也都進行春播,種上桑麻麥豆等作物。

  更為主要的,是疫病徹底控制下來。

  屯營軍府的軍民最終穩定在三萬人左右,即便仍然有兩千七八百人患病症狀嚴重,但大多數人染疫者的症狀穩定下來,也恢復一定的勞作能力,而年後近三個月新增疫病加起來也不到三十人。

  除了最初獻出的百餘家兵外,信昌侯府在年後或明或暗的,又將兩百多擁有豐富戰鬥經驗的老卒或家兵,遷到桃塢集,編入屯兵之中,加強六千餘屯兵的編訓等事。

  雖然屯兵主要分散於各個屯寨,為避免打草驚蛇,李知誥這邊並沒有將人馬都集結起來進行大規模的集訓,但韓謙不時出沒屯營,對這邊的情況還是能隨時掌握。

  他也能看到編入這批經驗豐富的基層武官後,龍雀軍即便在規模上要比正常的一軍編制小很多,但戰鬥力卻不會弱太多。

  這也是信昌侯府這些年積累起來的,其他勢力極少具備的優勢資源。

  而浙江郡王李遇歸隱山野,之前李遇及大將張蟓等人帳前的一些武將、官吏在別處混得不如意、受到排擠、打壓,在信昌侯李普的遊說下,也有不少人投附臨江侯府謀求出路。

  四月底,三皇子臨江侯楊元溥大婚快到的日子,除了韓謙、馮翊、孔熙榮、李沖等四人正式有官身的陪讀從事外,另外在侯府就食的從事、客卿也有二十多人。

  雖然這些人主要是信昌侯李普推薦過來的,要嘛直接是晚紅樓培養的弟子或者刺客,要嘛晚紅樓那邊早就調查過背景,之前在浙東郡王及李普所領軍中任過軍中,不大可能有安寧宮的眼線混進來。

  不過,人多嘴雜,在外人面前,韓謙還是小心翼翼的跟楊元溥保持住距離。

  三皇子楊元溥與信昌侯李普幼女李瑤的大婚在即,韓謙也只是請他父親臨摹一份《蘭亭集序帖》以及將他近日才初步編成的書稿《用間篇註疏》作為賀禮獻上去。

  當然了,韓謙獻上的這部《用間篇註疏》,也是刪選本。

  韓謙主要將那些當世不該有以及一些過於殘酷而血腥、「可能會遺害後世而有礙教化」的技術性手段刪除掉,但即便是刪除掉大多半內容的潔本,也有三四萬字,在當世已經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大部作了。

  「這是我父親剛剛寫成新稿,乃我父親在楚州任推官時心得,但書稿裡所寫的諸種用間手段過於陰柔,有礙聖人教化,我父親並不願意此稿問世,我偷偷抄錄了一本獻給殿下。作為賀禮,或許有些不妥,還請殿下勿怪。」

  韓謙借與李沖、李知誥兩人進內室找三皇子楊元溥商議大婚之事,才將《用間篇註疏》拿出來。

  雖然大部分內容,楊元溥都陸續聽韓謙傳授過,但得到完整的書稿還是極高興:「怎麼會,怎麼會?這份珍禮,元溥必會時時研讀,只是可惜有些疑難不能當面向韓少監請教。」

  韓謙心裡微微一笑,心想在李沖等人這段時間不懈的影響下,在楊元溥心裡自己又變成那種只知使陰謀詭計而他父親才是真正具備大才幹吧?

  韓謙也不介意如此,也唯有如此,等他父親哪怕還是按捺不住要直諫犯天顏之時,三皇子及信昌侯李普這邊才有可能全力去保他父親。

  「大哥,將軍府或可秘設一曹,專司用間及刺探消息之事?」楊元溥將七八十頁紙的書稿壓在手下,朝李知誥看過去問道。

  楊元溥過兩天就要與李瑤正式成婚,私下裡對李知誥、李沖也是以兄長相喚,以示親熱。

  韓謙抬頭看了李知誥一眼。

  雖然他暗中有教楊元溥制衡之道,而用間一篇重點所講的更是秘密力量的建設跟使用,但楊元溥這時候提及此事,他還是覺得時機上略早了一些。

  雖然現在明面上,臨江侯府到處都是安寧宮及太子,甚至還有二皇子信王的眼線,但大家心裡都清楚,晚紅樓這些年潛伏在暗處,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晚紅樓都能及時跟世妃傳遞消息,說明宮禁之中就有晚紅樓滲透進去潛伏下來的眼線。

  要說太子及二皇子信王那邊沒有晚紅樓的眼線,不要說韓謙了,連楊元溥都不會相信。

  只是晚紅樓到底掌握多少眼線,暗中培養了多少刺客、探子,不要說楊元溥,韓謙也看不清楚。

  楊元溥即便不介意借助晚紅樓及信昌侯府的力量去爭帝位,但也希望晚紅樓及信昌侯能將這些明裡或暗裡的秘密力量,擺放到他視野能及的範圍內讓他看得到。

  韓謙傳授他用間之學,講授秘密力量的建設及使用,則是讓他認識到此事的重要性,也給他一個很好的藉口。

  當然,楊元溥事前有問過韓謙的意見,韓謙希望他不要操之過急,只是前些日子天祐帝染了一場風寒,據說天祐帝病癒後整個人老態許多,這也就驚亂很多人的心思,大家的心思都變得迫切起來。

  從這個角度看,韓謙心想三皇子此時提出此事,或許也不能算太過急切,畢竟等爭嫡矛盾激烈化之後,他更不敢輕易妄動,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提及這事。

  當然,韓謙並不認為這是三皇子楊元溥獨自拿定的主意,細細思量,除了時機之外,倘若不是世妃王夫人專斷獨行,難以想像才剛剛十四歲的楊元溥,能承受這事可能會被信昌侯府及晚紅樓直接否決的壓力。

  「父親及夫人,知道殿下這段時間隨韓從事學習用間之事,也常聽二弟言及韓大人的妙論,與夫人那邊都覺得甚妙。此事是要重視起來,才不至於事發突然而束手無策,」李知誥不動聲色的問道,「只是不知殿下屬意誰來掌控此事?」

  見李沖眼睛幽怨的看過來,韓謙心頭暗罵,尼瑪的,世妃比你們想像的厲害,不願意徹底淪為你們的傀儡,你這孫子瞪我有毛用?

  「我也是這段時間學習心有所感,但具體要怎麼做,還是不堪了了,還要請大哥你們來決斷。」楊元溥說道。

  「韓大人可任秘曹參軍。」李知誥朝韓謙看過來。

  「李虞侯莫要害我,韓謙幫殿下出點主意可以,真正要做事,可是一摸黑!」

  韓謙又不傻,他再出任秘曹參軍,晚紅樓及信昌侯府怎麼可能將秘密力量交給他掌控?

  不管李知誥怎麼勸,他只是推辭道:「再說了,我在殿下身邊任從事,我父親就有不願,真要專司秘曹之事,以我父親的脾氣,非將我的腿打斷不可。」

  見楊元溥也沒有要勸韓謙的意思,李知誥說道:「既然韓大人百般推辭,那此事還是等知誥稟告父親及夫人再說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8-6-7 09:58 PM

第五十五章 秘曹左司

  大婚之事,信昌侯夫人會進宮跟世妃王夫人商議,一切規矩由宮裡,由內侍省定,韓謙與李知誥、李沖陪楊元溥聊些不鹹不淡的話後,也就告辭離開。

  「你這段時間,真是很用心的在教導殿下啊。」離開瀟湘閣,走夾道往前院而去,李沖忍不住陰陽怪氣的抱怨道。

  韓謙見李知誥神色沉鬱,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沉吟片刻,說道:「我是跟殿下說過一百人忠於信昌侯府而信昌侯府忠於殿下,與一百人直接忠於殿下是有區別之類的話,但你們不要忘了,陛下不容人欺!」

  見韓謙竟然光明正大的承認他有在三皇子跟前挑拔離間,李沖嘴角禁不住就要抽搐。

  李知誥卻拉了李沖一下,讓他不要跟韓謙置氣,說道:「韓謙說得有道理,陛下創立大楚,宏圖大志,近年來又意在防範將臣專權,真要是看到龍雀軍成軍之時,上上下下都是我信昌侯府的人,到時候要嘛會強行裁撤一部分軍將出去,要嘛在考慮三皇子時便會有更多的猶豫。」

  韓謙心裡一笑,心想他們還是低估天祐帝了,換作他是天祐帝,就算沒有察覺到晚紅樓的陰謀,真正下決心要扶持三皇子楊元溥繼位,在龍雀軍真正形成戰鬥力之後,怎麼也要先想辦法將李普父子三人都殺了,讓沈漾掌軍。

  不過李知誥能已經有這層認識,就顯然不是李沖能及的,也難怪他雖是養子,卻能在信昌侯府有著比李沖大得多的決定權。

  聽李知誥這麼說,李沖也沒有辦法跟韓謙置氣。

  「虞侯真是明白人,往後有什麼事找虞侯商議,就不怕會誤事了。」韓謙說道。

  李沖轉頭看向別處。

  「我真心希望你能執掌秘曹,而秘曹會設於暗處,不會對外公開,你不用怕在韓大人面前交待不過去。」李知誥盯著韓謙說道。

  「我可指揮不動晚紅樓及信昌侯府的人手。」韓謙也將話挑往明處說。

  「韓府的家兵子弟,這段時間不時潛往州縣歷練,韓大人需要用我們這邊的人手才能組建秘曹嗎?」李知誥將這事點破,也表明他們對韓謙私下的小動作不是沒有察覺。

  家兵子弟接受六七個月的初步培養後,近一個月,韓謙則安排他們分散到附近的州縣,打探、蒐集風土人情、地形地貌以及物產市價等信息。

  一方面家兵子弟需要實際的歷練才有可真正快速成長起來,他沒有耐心,也沒有時間讓他們在宅子裡先學習三五年然後再放出去。

  即便他父親不犯倔脾氣,此時已經是天祐十三年了,天祐帝頂天還有四年好活,到時候三皇子楊元溥與太子、信王那邊不見血也要見血了,江淮隨時有可能一片糜爛。

  不管怎麼樣,他想要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對家兵子弟的培養,就不可能按部就班的來。

  而韓謙個人精力有限,他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走遍江淮州縣,他想要對楚國形勢有更精準的掌控,也必需依賴家兵子弟替他收集信息情報。

  而蒐集物產市價的信息,韓謙主要還是想比對金陵的物產市價,從中尋找商機。

  當世完全沒有一點專利意識,看到燒製石灰牟利甚巨,張潛、郭亮這兩個孫子年後也在桃塢集建灶燒石,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沖、柴建這邊看到他這段時間有意交好張潛、郭亮二人,在背後唆使他們這麼幹的。

  燒製石灰沒有太多的技術含量,一旦多家參與進來,所能牟利就日漸稀薄,山莊裡雖然沒有添加什麼人,但添置馬匹、兵甲以及僱傭匠工打造一些特殊的裝備,沒有一個地方不需要撒錢,韓謙也只能另想他策籌錢。

  只是沒想到晚紅樓及信昌侯府盯住他,比他所想像的還要緊一些。

  韓謙炯炯有神的眼眸盯住李知誥,他對李知誥是要高看一頭,但李知誥又怎麼有自信說服信昌侯李普,說服黑紗婦人,由他來執掌一司?

  晚紅樓這些年都潛伏在暗處,應該知道掌握一支秘密力量的重要性,什麼時候,或者說發生什麼事情,他們突然就變得這麼信任他了?

  韓謙沉吟片晌,決定將有些話跟李知誥說透為好:「虞侯希望我多任事,我不敢推脫,但虞侯也要明白,侯府不將掌握的力量都攤出來,是不可能得到信任的。不要說陛下跟世妃了,殿下聰穎、心志也非常人能及。李侯及夫人那裡,真要想能成事,應要讓陛下那邊確信殿下有能力掌控龍雀軍,後續才會一步步傾斜更多的資源過來。要不然,殿下這邊永遠是一枚不受重視的棋子。」

  「……」李知誥沉吟片晌,跟李沖說道,「我與韓謙先去晚紅樓,你回府跟父親說一聲,這事我們應該盡快給殿下以答覆。」

  李沖百般不情願,也覺得三皇子被韓謙調教得有些超乎他們的控制,但這事最終如何處置,還是要聽他父親及夫人拿主意。

  韓謙心想以李普的見識,只要將話說透了,還是能分得清輕重,出侯府後,便與李知誥分作兩道往晚紅樓馳去。

  與姚惜水、蘇紅玉見面後,在姚惜水院子裡沒有待多久,信昌侯李普以及次女婿柴建便隨李沖直接趕過來。

  黑紗婦人卻沒有出現,這時候是事情耽擱了,或者說其人這段時間並不在金陵城裡,姚惜水她們似乎也不想跟韓謙解釋。

  聽李知誥詳細說了之前跟韓謙商議的事情,信昌侯李普點點頭說道:

  「或可建議殿下秘曹分設左右參軍,到時候晚紅樓會將兩百戶流民編入屯營軍府接受管治。」

  信昌侯李普這麼說,便是要將他們暗中掌握的兩百名精銳力量攤放到明處來,而且作為兵戶編入屯營軍府,其家小留在軍府實際就附帶有「人質」的性質。

  韓謙不覺得這會是晚紅樓及信昌侯暗中掌握的最後所有力量,但估算晚紅樓及信昌侯所掌握的產業規模,猜測他們手裡即便還掌握秘密力量,也應該有限了。

  「孩兒建議韓大人出任左參軍,但右參軍用誰合適?」李知誥問道,他還是主張其中一職用韓謙,但另一人選誰,他沒有考慮好。

  「柴建來吧;然後薦高承源補都虞侯之缺!」李普沒有否決韓謙出任秘曹左司參軍,但他知道除非他們派出嫡系親信,不然沒有人能真正掌握這支秘密力量。

  而且他也不想在這事上敷衍三皇子楊元溥。

  韓謙提醒是有道理的,他們可以欺楊元溥年少、可以欺世妃深居宮禁,但想要欺天祐帝,就有可能弄巧成拙。

  而他們能有今日的局面,事實上也是建立在天祐帝覺得三皇子能有所為的基礎上,這還是韓謙獻計三皇子楊元溥所打開的。

  他們現在要做的,是加強這個基礎,而不是破壞之。

  高承源原本是天祐帝身邊的侍衛,行刺事件之後,受天祐帝指派到三皇子楊元溥擔任侍衛營副指揮。

  推薦高承源接替柴建擔任都虞侯,一方面表明信昌侯府沒有專擅龍雀軍兵權的野心,一方面通過高承源將龍雀軍的成就傳遞給天祐帝知道三皇子確有所為。

  高承源未必會得罪安寧宮那邊,但在天祐帝駕崩之前,是不會背叛天祐帝的。

  關於這點,信昌侯李普對天祐帝還是有信心的。

  想到這裡,信昌侯李普又跟韓謙說道:「秘曹左右兩司分立,左司要從屯營兵戶裡選用什麼人手,你不用擔心柴建、沖兒會干涉你!」

  龍雀軍的根基在屯營軍府,除了正而八經有官身的職缺以及延請的客卿、謀士,所屬曹司絕大多數的低級武官、兵卒,都要從屯營軍府選人;要想從其他地方選人,其人及家小也要併入屯營軍府。

  當然,韓謙的私扈家兵是可以豁免在外的。

  只不過大多數時候,為了表示忠心,部將的私扈家兵也會儘可能安排在緊挨著屯營軍府的地方集中居住。

  目前秋湖山別院就位於桃塢集之內,韓家家兵的家小實際都位於屯營軍府的控制之下,李普都不擔心韓謙推薦麾下的家兵擔任軍職。

  彼此融合,最終永遠是大的一方吞噬小的。

  韓謙見信昌侯李普絲毫不反對李知誥對他的推薦,還給他這麼大的處置權,越發斷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說道:「我可以執掌一司,將來也必然不會讓你們失望,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信昌侯李普眯起眼睛盯著韓謙問道。

  「我父親要能出仕地方,我才敢盡力為殿下辦事。」韓謙說道。

  沒有這邊如此放鬆,韓謙還獅子大開口提這樣的條件,甚至還強調盡力為「三皇子」辦事,姚惜水微微眯起漂亮的眼眸,心想這廝倒是不怕跟這邊生分了啊。

  「這事我也只能盡力謀之……」信昌侯李普說道。

  「全賴侯爺。」韓謙見信昌侯李普沒有直接反對,便知這事有些希望,拱手謝道。

  事實上,韓謙年後一直都在潛移默化的做他父親的工作,希望他父親能有機會出仕地方,他往後才不會再擔驚受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6-8 12:22 PM

第五十六章 有仇報仇

  從晚紅樓出來,在趙闊、林海崢等人簇擁下,韓謙騎馬回宅子,心裡還琢磨著用怎樣的說辭,才能叫父親痛下決心離開金陵、出仕地方。

  到巷子口,韓謙遠遠就看著有兩輛馬車、十數匹壯馬停在宅子外面,看車轍積滿泥漿,馬匹耷拉著腦袋正就著宅子前的石槽無精打采的吃豆料,他心里奇怪,今天家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遠客過來?

  韓謙走進前院,聽著裡面院子裡的說話聲有些耳熟,這時候有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從垂花門裡面跳也似的闖出來,差點一頭撞進韓謙的懷裡。

  「瓊玉,你看著弟弟,莫要叫他摔著,」這時候一個身穿深青色襦裙的美豔少婦從院子裡追著出來,盯著跑出來的一男一女兩個小孩,乍然看到韓謙他們站在前院,嚇了一跳,愣怔怔的盯住韓謙看了片晌,才不確定的問道,「七郎?」

  去年初,韓謙從宣州到金陵跟父親團聚時,當時才十七八歲的年紀,卻早就沉溺於男女之事,又整夜的飲宴聚賭,身子骨早就被淘空了,近五尺半高的修長身量,卻僅有百十斤,當真是削瘦得很。

  過去七八個月裡,除了留在侯府或被拉過去晚紅樓議事,韓謙每日苦修刀弓騎射不輟,即便他長得不如馮翊那麼清雋,也沒有范大黑那麼魁偉,卻也能稱是氣度沉穩、儀表不凡了。

  范錫程他們整日跟韓謙在一起,也不覺得韓謙的變化有多大,但宣州故人乍然看到韓謙,還以為是換了一個人,也只是眉眼間依稀認得。

  「大嫂與大哥什麼時候到金陵的?」韓謙沉默的看了少婦片刻,這時候也明白剛才聽聲音熟悉,是大堂兄韓鈞在裡間跟父親說話,沉聲問道。

  他變化大,但不意味著別人大,他當然認識出眼前這少婦便是大伯韓道銘長子韓鈞的妻子楊氏,閨名佳娘。

  他祖父韓文煥生有三子,孫輩人數更多,但這些年江淮戰事凌亂,三子各居一方,韓謙自幼與自己的堂兄弟也沒有什麼接觸,直到七年前他從楚州回宣州寄養,才與二伯這一脈的堂兄弟熟悉起來。

  而四年前大伯韓道銘任巢州屯營軍使,適逢梁國南侵壽州,殃及巢州,大伯韓道銘有將職在身,不能擅離,便由長子韓鈞護送家眷百餘人從巢州遷回宣州以避兵禍。

  韓謙也是那時候,才與大伯家的兩位堂兄熟悉起來。

  當時堂嫂楊氏剛剛生下次子韓仁海,正是年方二十出頭的豐腴美豔少婦,給韓謙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而堂兄韓鈞剛回到宣州沒幾天,就將荊娘拉上床,更給韓謙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深刻到此時想到這事,心臟都禁不住的一陣抽搐。

  見楊氏將一雙小兒女摟到身邊,眼眸緊張的盯著他腰間的佩刀,韓謙心想堂嫂大概是怕自己拔出刀,將韓鈞一家四口砍翻在這院子裡吧?

  韓謙輕輕的將手按在刀柄,回頭看到前院的倒座房及南側走廊裡,十七八名韓鈞從宣州老家帶出來的家兵也都緊張的盯過來。

  「老七!」這時候從垂花廳裡走出兩道人影,朝韓謙喊道。

  為首者乃大堂兄、大伯韓道銘之子韓鈞,唇上留有短髭,身量要比韓謙稍矮一些,但也有雄武之姿。韓鈞回宣州住了一年,待壽巢形勢穩定,便又回巢州,之後又隨其父韓道銘到池州任職。

  韓謙看他這次到金陵來,將妻兒也帶上,猜想他這次或許是調到朝中任職。

  韓鈞身後之人要削瘦一些,乃是二伯韓道昌的長子韓端,在他這一輩韓氏子弟排行老三,這兩年一直聽其父安排,在大伯韓道銘任刺史、執掌軍政大權的池州經營貨棧,也替大伯韓道銘及韓鈞他們打點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事情。

  看到韓端也在這裡,韓謙猜測他這次應該會跟隨韓鈞身邊任事。

  「大哥、三哥盯住我的手幹什麼,難道怕我突然拔刀,將你們一個個大卸八塊不成?」韓謙笑問道。

  韓謙不笑還好,但他咬著後槽牙而笑,令韓端心頭一寒,不得不強插到他與楊氏及兩個小孩之間,怕韓謙仗著在他家宅子裡突然出手。

  楊氏撞出來時,跟韓謙本就站得近,發怔之餘都沒有說要退後一步,保持叔嫂間應有的分寸。

  韓端這時候才強插進來,幾乎就要貼到韓謙的臉了,看韓謙目露精芒,有著說不出的凌厲,下意識伸手就往腰間的佩刀按去。

  「三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要試試我這段日子習武有沒有偷懶啊?」韓謙一手抓住韓端握刀的手腕,抬肘就往他的咽喉擊去,快如電閃雷鳴。

  韓端身後就是楊氏及兩個小孩,加上他這些年幫著父親主持家業,修煉刀弓也沒有以往那麼勤勉,他稍有猶豫,脆弱的喉管就讓韓謙狠狠的打了一擊。

  雖然韓謙沒有要取韓端的性命,這一擊出去收著勁,但也叫韓端以為喉管被韓謙一肘擊碎掉,捂著喉管雙腳跪地劇烈的咳嗽起來,眼淚、鼻涕都禁不住往外流。

  「韓謙!不得無禮!」韓道勳在韓端、韓鈞兩個侄子身後走出來,看到韓謙突然間就對韓端動手,沉聲喝止道。

  「父親,我跟三哥鬧著玩呢,我以前在宣州老家,三哥他們可沒有少跟我這麼鬧著玩啊!父親,你要不信,你問問牛二蛋他們幾個爛鳥貨。」韓謙渾不在意的指著要從南側走廊衝過來的老宅家兵笑著說道。

  這時候韓謙又將韓端攙起來,說道:「才一年多不見,三哥身手就大不如前啊!還是說,我偷愣子出手,三哥沒有防備,要不我們重新再玩一次?父親,大哥、三哥跟大嫂他們過來,宅子可有準備酒宴?酒宴要是還沒有準備好,我與三哥再切磋切磋。」

  韓鈞這些年都有帶兵,即便大伯韓道銘出任池州刺史,韓鈞也到池州屯營任軍使,單打獨鬥,韓謙沒有把握能勝韓鈞,但韓端今日送上門來,不讓他們為以往的過節付一點利息,韓謙怎麼能忍?

  韓端被韓謙偷愣子一肘打在要害,出這麼大的醜,心裡早就是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不顧韓鈞遞過來的眼色,皮笑肉不笑的伸手就要去搭韓謙的肩膀:「是有陣子沒見,老七身手比以前強多了,讓三哥來伸量伸量你!」

  韓端話音未落,在三叔韓道勳面前不便有太大的動作,但抬肘也如雷霆朝韓謙當胸掃擊而來。

  韓謙直接抬肘相撞。

  肘部可以說人身最堅硬的部位,兩人肘部硬生生撞在一起,發出悶聲,幾乎讓人懷疑兩人的肘骨在這一刻都斷裂開了。

  韓端疼得直吸氣。

  韓謙未必比他好受半分,但他碗口大的拳頭,沒有因為疼痛有半分猶豫,便如重錘一般朝他的肩部砸去。

  韓謙雖然氣力不及范大黑他們,但這大半年勤練不輟,一拳全力打出去也有三百多斤的力道,絕不容輕視。

  韓端對韓謙還是心存輕視,沒有來得及避開,退後一步,右臂就軟沓沓的垂了下來,不曾想被韓謙一拳打脫臼了。

  韓謙上前要給韓端將脫臼的胳膊給接上,卻見韓端含恨的往後縮,哈哈一笑,又朝韓鈞搖頭嘆息道:「老大,你看三哥真是不如前了,以前從來都是他打得我滿地找牙,什麼時候被我欺負成這樣啊?」

  韓謙又朝楊佳一笑,問道:「大嫂,你說三哥是不是比以前差勁了?」趁著楊佳發愣,將她懷裡的小兒子韓仁海搶過來,抱在懷裡,笑著跟韓鈞說道,「這小兔崽子也有兩年沒見了,現在看到七叔都不會喊人,要打屁股。走走走,大家進裡屋吃酒,真有一陣子未見,叫人想唸得緊啊!」

  韓端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麼大虧,韓鈞走過去將他脫臼的胳膊接好,想要含恨帶著家兵走人,卻不想韓謙已經抱著他的小兒子往裡面的院子走去。

  怕韓謙出手傷到仁海,韓鈞與接好胳膊還痛得臉色發白的韓端以及手腳嚇得都有些發抖的楊佳氏,牽著女兒往裡走。

  韓道勳自然能看到很大的不對勁來,但這幾個月韓謙謀事深沉,早就改變他心目那種浮浪無度的印象,這時候也只是臉色微沉,並不干擾韓謙「報仇雪恨」。

  韓家主宅裡的廳也沒有多大,沒有地方席地而坐、分案而食,酒菜都是擺到一張方桌上,韓謙一手牽住韓仁海讓他站到自己身前,一手請韓鈞、韓端陪他父親韓道勳入座。

  男女不同席,何況還有長輩韓道勳在場。

  這邊照禮數,給楊佳在廂房及小孩在廂房單獨安排一席,但這時候見小兒子在韓謙手心裡拽著哭不敢哭,楊佳哪裡敢離開飯廳?

  她只是將女兒瓊玉交給僕婦照看,她在旁邊親自執壺給眾人斟酒。

  「老宅來的人也不能怠慢了,」韓謙對范錫程沉聲說道,「宅子裡不是新進一批豆料嗎?給他們每人分一盆,你們要代我好好招待老宅的人,他們要剩一粒,小心我拿家法伺候你們!」

  范錫程、趙闊沒想到少主韓謙要拿馬料去招待隨韓鈞過來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這是要徹底撕破臉嗎?

  「三叔,」韓鈞再顧忌兒子被韓謙扣在手裡,這時候也不可能再忍氣吞聲,盯著韓道勳質,含恨的問道,「三叔真要看七郎如此羞辱對我韓家忠心耿耿的老僕?」

  「這個就算羞辱了?」韓謙摸著韓仁海細皮嫩肉的小臉蛋,面對韓鈞望過來的凌厲眼神,笑道,「那好,我不羞辱他們,就照家法行事好了!我今日將往時欺負過我的狗奴才挑出來,一人斷一手、斷一腳,應該是合理的要求吧?」

  「牛二蛋、老驢、周富貴、馬健這四個以往在我大哥身邊伺候的人,范爺你應該都認得,」韓謙對范錫程說道,「你帶大黑、海崢他們到前院,將他們四個人挑出來,一人斷一手、斷一腳,就夠了!無忌,你守住院子,誰敢在我家宅子裡動刀劍,殺了報官都沒有人理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6-8 06:49 PM

第五十七章 殺戮

  趙無忌已經知道斂藏鋒芒,平時在韓謙身邊,就像是一個負責背弓的侍從,而此刻韓謙話音剛落,就見趙無忌身影往後一縮,別人都沒有眨眼,他就已經進了院子,身如狸貓,下一瞬已經站到院牆之上,將黑雲弓拿在手裡,而三支鐵簇箭已經搭在弦,彷彿一頭藏在陰影裡的野獸,同時盯住前院與正院的動靜。

  同時間數聲短哨在院子的角落裡吹響。

  見韓謙毫不留情面的直接撕破臉,韓道勳也能明白韓謙在宣州幾年,實在是被韓鈞、韓端他們欺負得夠狠。

  不過他還不想韓謙拿小孩子兒威脅人,朝韓仁海招招手,說道:「仁海,到三爺爺這邊來。」將韓仁海牽過來,交還給侄媳婦楊氏,但對其他事情卻不想過問。

  韓鈞這次帶了十七八名家兵過來,就不信韓謙真能拿他們怎麼樣,但眨眼過後就看到有數十人影站上院牆,或持刀劍或持弩|弓,怕不下五十人,嚴嚴實實將前院包圍起來,就等著韓謙一聲令下,就將他留在前院的老宅家兵都射成刺蝟。

  韓鈞臉色有些變,實在不知道三叔宅子裡什麼時候養了這麼多的家兵?

  雖然有一部分家兵留在山莊裡照料那邊的事情,但韓謙人在哪裡,四十名家兵子弟要接受韓謙的教導,也基本上都會跟到哪裡。附近六棟院子裡的家兵及家兵子弟,聽到示警哨音響起來,最快借竹梯爬上院牆,只需要十幾個呼吸的時間!

  雖然家兵子弟身形都談不上有多強壯,但十三四五歲正是長身體的年齡,過去半年韓謙恨不得將內褲都當出去,籌錢給他們補充肉食,絕大多數人身量都拔高了一大截,在營養嚴重不養的當世,也不顯得瘦弱。

  只是更令韓鈞、韓端心驚的,這些還有些稚嫩的少年,四五人一組,或蹲或立守在牆頭,比這宅子那幾個正式家兵更沉默,也顯得更加危險,所表現出更堅定的意志,完全沒有還暗中窺視韓道勳神色的范錫程等人那麼遲疑不定。

  韓鈞也是帶兵的人,知道韓謙一聲令下,這些不知道後果是何物的二愣子少年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韓鈞陰沉著臉,看三叔韓道勳並沒有喝斥韓謙的意思,雖然後悔今日自投羅網,但也知道今日此事難以善了,對身後侍候的老僕說道:「你讓牛二蛋他們四人進來!」

  老宅家兵在前院都沒有搞清楚怎麼回事,在數十把弓弩的威脅下,被范錫程帶人繳了兵刃,之後諢號叫牛二蛋、狗驢的四個家兵,被范錫程、范大黑、林海崢、趙闊等人揪進來,站在廊前。

  「你們以前冒犯過七郎,都跪下來給七郎賠禮謝罪!」韓鈞知道今天這事沒法善了,沉聲令身邊最貼心的四個奴才都跪下來給韓謙賠禮。

  牛二蛋、狗驢四人不明所以,心裡不服,但少主韓鈞下令,也不敢違背,當下撲通跪倒在地,朝韓謙說道:「以往多有得罪,還請七公子願諒小人過錯。」

  「既然能認錯,也算不晚,」韓謙微微頷首,說道,「那就每人斷一條胳膊吧!」

  韓鈞、韓端黑著臉,沒有理會韓謙,而是盯住韓道勳:「三叔真要天下人看我韓家的笑話嗎?」

  「謙兒的要求有很過分嗎?」韓道勳還記得剛將韓謙從宣州接回來時的樣子,他二哥將韓端幾個兒子個個訓教得精明能幹,偏偏縱容韓謙小小年紀就沉溺酒色,他心裡不是沒有恨意,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咽。

  這時候韓謙要清算舊帳,韓道勳即便再不想韓家內部的矛盾徹底暴露出來,心裡也有一種抑制不住的快意。

  當然,韓道勳更主要的還是看韓謙此時氣息沉穩,並無猙獰偏激之態,心想韓謙應該有他這麼做的道理。

  「跪著!」韓鈞見韓道勳如此態度,他自然無話可說,看四個家兵要站起來,也只能下令他們跪在廊下領受家法。

  范錫程、范大黑、林海崢、趙闊皆是遲疑不定,心裡想好歹大家都屬於韓家人,即便這四人以前冒犯過韓謙,但有必要用酷刑,廢掉人家一條胳膊嗎?

  「郭奴兒,你們過來用刑!」韓謙坐在那裡,見父親帶出來的家兵終究是用不趁手,便朝還守在院牆上的幾名家兵弟子說道。

  當下就有四名身形略顯瘦弱的少年跳下院牆,完全沒有范錫程等人的遲疑,解下佩刀,連刀帶鞘抽那四名家兵的右臂抽砸過去。

  郭奴兒四人力氣到底還是小,而佩刀連刀帶鞘也輕,狠狠抽砸了兩下,都沒能將這四名家兵的右臂抽斷,卻激起那個諢號叫牛二蛋的老宅家兵凶性大發,回身揪住郭奴兒,一腳就將他踢到院子裡去。

  「嗖!」

  箭射來,就像一陣風吹過,牛二蛋就覺得脖子被蚊子叮了一下,伸手一摸,才發現一支箭已經射穿他的脖子,血像噴泉一樣噴湧出來。

  諢號叫狗驢的家兵下意識要揪住一名家兵子弟抵擋,一支箭已經射穿他的肩窩,抬頭看見少年趙無忌彷彿一隻獵豹半蹲在對面的院牆上,手裡的黑雲弓已經再次拉滿弓,他這一刻毫不懷疑,他稍有異動,下一箭就會毫無猶豫的射穿他的脖子!

  「郭奴兒,你們繼續。」

  韓謙怎麼都不會忘卻看到荊娘衣冠不整從韓鈞房裡出來自己卻被這四個奴才毆打的恥辱,這一刻也是心思殘酷,對惡奴沒有半點的憐憫,也絲毫不顧牛二蛋還在廊前的場地掙扎抽搐,便要郭奴兒他們繼續行刑。

  楊佳嚇得手腳發抖,拿袖子將兒女的眼睛遮上,看韓謙有如噬人惡鬼。

  有敢射箭殺人的少年趙無忌持弓守在院牆上,韓鈞也是臉色蒼白不敢再說什麼,看著狗驢等三人被郭奴兒等少年打斷右臂後,才讓人將牛二蛋的屍體綁上馬背,帶著妻兒去韓記銅器鋪落腳。

  …………

  …………

  在范錫程、韓老山等人沉默著將庭前的血跡洗刷乾淨,韓謙讓晴雲、趙庭兒都退出院子。

  「父親是不是怪孩兒得勢不饒人?」韓謙問道。

  「你總得給我一個解釋就是了。」韓道勳在楚州長年任職,不是沒有見過血腥,平靜的看著韓謙說道。

  「陛下前段日子聖體欠安,各方面又蠢蠢欲動起來了,即便是大伯在池州也坐不住了啊。」韓謙說道。

  「不錯,韓鈞這次是調到樞密院北面司任同知事!」韓道勳說道。

  諸邊及京畿之衛戍,中高級武將選任等事,主要歸樞密院管轄,樞密院的權勢要比六部之一的兵部重得多。

  而樞密院之北面司轄管壽州、楚州、襄州沿邊以及兼理揚子江以北的軍政事務,可以說是將大楚最為重要的三個戰區,都納入北面司的管轄之下。

  雖然北面司除了知事之外,有好幾個同知事,上面更有樞密副使牛耕儒親自盯著北面司,而徐明珍所在的壽州、信王所守的楚州也不是北面司輕易能管制的,但北面司依舊是大楚最重要的要害部門。

  即便出任樞密院北面司同知事,也可以視為新貴了,還不時會接受到天祐帝的召見,算是天子近臣之列。

  這倒不出韓謙所料,畢竟他大伯這時候讓韓鈞、韓端進金陵,除了投向安寧宮及太子一系,他也實在想像不出大伯會有其他選擇。

  「三殿下欲在龍雀將軍府設秘曹,信昌侯李普竟然屬意我出任秘曹左司參軍,意態還比較堅決,直到看見韓鈞、韓端登門之前,我還沒有搞明白是怎麼回事,」韓謙說道,「而大伯那邊既然也有選擇,不管怎麼說,我們這次注定要跟大伯、二伯那邊分道揚鑣了,那還不如鬧得更大些、更堅決些!」

  「世間事果真是不如意十之八九啊!」韓道勳忍不住長嘆一口氣,他不欲介入爭嫡之事,甚至希望韓謙也能置身事外,但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說實話,韓道勳更不會主張在大理寺、御吏台及樞密院職方司之外,有哪家勢力再私設什麼秘密機構去破害朝廷的法術,但心裡又清楚此事絕非他能杜絕。

  信昌侯李普應該早就知道韓鈞入職樞密院北面司的事情,也應該將其視為一個重要的信號,那他今日力薦韓謙在三皇子楊元溥跟前執掌秘曹左司,未嘗不是一種試探。

  「信昌侯今日提起此議,我就意識到有什麼事情發生,我答應替三殿下執掌秘曹左司,但也提出條件,希望信昌侯能助父親出仕地方。要使此事能成,更容不得我對老宅的人手下留情了。」韓謙說道。

  韓謙這大半年來,表現得日益沉穩善斷,特別是《用間篇註疏》書稿寫成,讓韓道勳認識到韓謙所具有的學識以及心智成熟,已經遠在同齡人之上,所以韓謙剛才對老宅來人手段異常暴烈,韓道勳也沒有去阻止。

  而這時候聽韓謙都解釋清楚,韓道勳心裡更是只剩微微一嘆,暗感換成自己真未必能有韓謙這份狠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6-9 10:59 AM

第五十八章 往事

  龍雀軍即便成軍,雖然在馮翊等人面前,韓謙都儘可能將《疫水疏》的功勞,推到沈漾等人的頭上,但龍雀軍真正引起安寧宮的重視,安寧宮派出探子徹查此事,他父子倆還是洗不脫嫌疑。

  因此,即便沒有今日的事情發生,韓謙也會盡力勸他父親出仕地方,離開這是非之地。

  韓鈞入朝,大伯韓道銘算是正式跟安寧宮及太子一系站到一起了,諸多事糾纏,韓謙知道此時更需要有快刀斬亂麻的決斷。

  見韓謙目光灼灼的看過來,韓道勳禁不住又沉吟起來。

  雖然過去兩三個月裡,韓謙在耳邊說了出仕地方的諸多好處,但真要做決斷時,韓道勳又是猶豫,他實在不知道能爭取多少時間以施展他心中的抱負:「出仕地方真有可行?」

  「父親要行新政,但沒有試探地方阻力之前,陛下再有斷腕割瘡的決心,也絕對不敢輕試,但父親出仕地方,擇州縣先行新法,一旦有大成效,則必能叫陛下砰然心動,到時候推而廣之,才能贏得更多的助力,才有可能成就父親您的青史之名,」

  韓謙總不能跟他父親說你這個惹禍精趕緊給我離開金陵、離得越遠越好,只能循循善誘的說道,

  「陛下年事已大,父親出仕地方,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韓道勳看著門庭外那一灘水漬,還有極淡血色沒有衝去,問韓謙道:「這數月來,你總是擔心我會上書進諫革除舊弊,會觸怒天下權貴,最終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你極力鼓動我出仕地方,大概也是怕哪天我劍走偏鋒,會牽累到你吧?」

  「……」韓謙默然無語,他父親非但不傻,還很聰明,自己什麼心思,怎麼可能瞞過父親?

  「為父熟讀史牘,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意欲變革天下者,能有幾人落得好下場的?」

  韓道勳一笑,想起一件往事,徐徐說道,

  「我初仕地方,天下還非三分,當時諸鎮割據,我也一心想著搏取功名,以強宗族。你母親病逝,我將你送回宣州寄養,之後在楚州斷過一個案子,還了一對年輕夫婦的清白。這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小事,很快就忘了這事。天祐八年時,楚州也遭兵災,隨軍出戰時,我與錫程他們走散,為賊所追,逃到一戶農舍避禍,主人恰好是當年我斷案還其清白的年輕夫婦。他們也盡力掩護我,直到賊兵退去。這原本是一樁美談,我辭行時還想著回去後著錫程尋到這對年輕夫婦予以厚贈,讓他們不至於那麼窮困。臨行時,年輕夫婦煮了肉湯贈我,以免我餓了幾天沒有氣力走回州府。但是,你想想啊,這對年輕夫婦餓得骨瘦肌黃,我在農舍躲避三天三夜,大家只是食草莖裹腹,哪裡可能會有什麼肉食?追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是拿剛出生的兒子,與鄰人易子,煮成肉湯來謝我的恩情啊。為父當年也是鐵石心腸,回州府便著錫程他們去將這對年輕夫婦及鄰人綁來大獄問刑。錫程他們趕去,這對年輕夫婦已經自縊於柴房。這事以及這世道,是為父多年來都擺脫不了的噩夢……」

  韓謙怔怔的站在那裡。

  「出仕地方也好。我志大才疏,心懷天下也難撐其志,而能造福一方,也算是稍了心願,但謙兒你要好自為之啊!」韓道勳伸手拍了拍韓謙的肩膀,便走回西廂的書齋。

  韓謙明白父親此時願意放下大志,不那麼急切,實則是對他寄以厚望。

  他滿心苦笑,他一切努力也不過是在掙扎生存,不想落一個眾叛親離、車裂於市的慘淡下場,有什麼資格去承接這厚望?難道要跟他父親說天祐帝四年內必死,安寧宮那位則將心狠手辣得出乎任何人的想像,楚州的那位也非甘於雌伏之人啊。

  …………

  …………

  「你們還真是看重韓家父子啊,竟然讓韓謙掌握秘曹左司。」蘇紅玉纖纖玉手擱在琴弦上,痴情的看著對面的李知誥,神態慵懶的感慨說道。

  姚惜水心裡也有諸多不滿,但此時似乎更不滿蘇紅玉在她這個「外人」面前,一點都不遮掩她對李知誥的情意。

  龍雀軍即便形成戰鬥力,成為一支精銳之師,駐守在金陵附近,最大的作用也只是牽制住安寧宮及太子一系不敢對三皇子及信昌侯府輕易妄動,但朝堂之上兵馬調動,皆有法術。

  更何況天祐帝尚且健在,京畿除了龍雀軍外,更有南北衙總計十八衛軍約二十萬兵馬拱衛。

  所以說,正常情況下,即便是陳德、李知誥等人,所能直接動用的權力都極為有限;真正遇到什麼突發狀況,手裡也僅有侍衛營及侯府家兵三四百人能直接調用。

  沒有樞密院及兵部的調令,只有在徹底撕破臉時,他們才會直接調用龍雀軍。

  而秘曹左右司成立的目的,就是要在暗中監視、刺探安寧宮、太子及信王等勢力的動靜,甚至還要承擔起收買、恐嚇甚至刺殺將臣的重任。

  秘曹左司的行動潛藏在暗處,不受朝廷法術的監管,韓謙執掌秘曹左司參軍的權柄,在一定程度上,權力甚至要比陳德、李知誥等人更大。

  何況,李知誥他們還允許秘曹左司的秘密力量,完全由韓謙出面籌建,這相當於放棄晚紅樓對他的直接控制。

  姚惜水自然是反對的,但信昌侯李普及李知誥主張如此,卻也是有他們的理由。

  那就是韓家父子已經發揮的作用太大了,這時候寧可放棄對韓謙的直接控制,也要將韓謙及其父拉到跟他們同一艘船上。

  面對蘇紅玉的「怨言」,李知誥只是一笑,說道:「韓家父子非池中之物,不與之共享厚利,難成其事。」

  「得,得,得,我也只是說說,可不想聽你一本正經的教訓。」蘇紅玉慵懶的揮了揮手,打斷李知誥的話。

  這時候一位身穿黑衫的刀客經稟告走進來,匆匆湊到李知誥耳語幾句,便又告退。

  看李知誥滿臉驚容,蘇紅玉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什麼事情,只是安插在烏梨巷的探子剛剛看到登門拜訪其叔韓道勳的韓鈞,抬著一名親信的屍首,含恨走出韓宅!」李知誥說道。

  「啊!怎麼回事」姚惜水聽了這事,也是動容問道。

  「宅子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並不清楚,探子只看到當日射殺范武成的少年趙無忌站在院牆之上出手了!韓鈞身邊還有三名親信被打折右臂,而事前韓家在城裡的家兵及家兵子弟,曾將韓宅團團圍住。」李知誥說道。

  「韓謙說他對老宅私怨極深,你們不是一直都沒有辦法查驗嗎?」蘇紅玉笑道,「得,現在韓謙提出其父韓道勳要出仕地方,你們也只能遂其志了!」

  「嗯!還以為今夜能歇下來,」李知誥苦笑一下,說道,「我回府了,不在這裡陪你們說話了。」

  「好似有陪我說話似的。」姚惜水嘲笑道。

  「……」李知誥揮揮手,就帶著隨扈離開晚紅樓。

  韓道勳諫逐飢民,名聲漸惡,已經被其他朝臣孤立,而此時的韓謙也沒有朝廷上層的信息源,但信昌侯府早就注意到樞密院有關韓鈞的調令。

  韓家老大韓道銘早年在巢州任職時,就曾受徐明珍節制,與徐明珍頗有私誼,此時其子進入由外戚徐氏及太子一系的核心人物之一、樞密副使牛耕儒所親自掌管的樞密院北面司任職,無疑代表韓道銘作為池州刺史,正式成為外戚徐氏及太子派系的一員。

  池州雖然不及揚、杭、潤、湖、越等州富庶,但也是轄有八縣、丁口高達七萬餘戶的上州,而同時作為京畿的西門戶,北接巢州、壽州,西接江南西道諸州縣,地位猶其重要。

  韓文煥早年曾在池州擔任屯營軍使,在池州地方經營出深厚的人脈;韓道銘在到池州任職之前,其子韓鈞就迎娶池州大族楊氏女,及任刺軍兼領屯營軍及州軍之後,在池州威勢一時無兩。

  更不要說韓族在宣州數代經營的深厚勢力了。

  雖然老家主韓文煥尚且健在,但韓道銘作為韓族的當然繼承人,在韓族內部的地位是要高過老二韓道昌、老三韓道勳的。

  當然,韓道銘之子韓鈞此次進京,李知誥他們猜測這也應該是韓族老家主韓文煥的直接授意。

  形勢對安寧宮及太子一系越來越有利,也令李普、李知誥等人倍感壓力。

  韓道勳早年就與父兄不睦,這不是什麼秘密。

  韓謙也聲稱幼年掙扎在二伯父韓道昌的陰影下,心懷恨意。

  只是,這些即便都是真的,也不能保證整個韓家都做出選擇後,韓道勳、韓謙父子的態度不發生變化。

  在過去幾個月,韓謙在三皇子身邊所發揮的作用太大了,大到已經不是殺人滅口的問題了,而是大到失去韓謙父子,他們成事的希望將更渺茫。

  因此三皇子楊元溥受韓謙唆使主張設立秘曹,李知誥非但不惱,甚至還更堅定的力薦韓謙執掌一部,希望以此堅定韓謙及其父韓道勳的態度。

  李知誥沒想到韓謙不僅已然明白他們的心思,給出來的態度還如此的鮮明跟狠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6-9 04:33 PM

第五十九章 敘州刺史

  韓謙心緒起伏,一夜沒有睡好,清晨起來,練過一趟拳,午前也沒有出門,就在宅子裡想著秘曹左司籌劃之事,心裡又想著要用什麼策略跟信昌侯府那邊配合,才能讓朝廷盡快的將他父親調出金陵到地方任職。

  拖到下午,叫讓趙闊他們護送他到臨江侯府幫忙準備大婚之事。

  李知誥正在臨江侯府看到韓謙過來,便將他拉到一旁,說道:「敘州刺史王庾病歿於任上,然而無人願任,吏部為這事也躊躇一段日子了,不知道韓大人那邊有無此意……」

  前朝開元年間,將江南道分為江南東道、江南西道與黔中道,敘州位於江南西道與黔中道的交界地。

  即便是江南已經得到充分開發的當世,敘州依舊是瘴蠻之地。

  敘州以西、以南的黔中地區,雖然也納入大楚的版圖,但其境皆是羈縻州,前朝就未曾有效的將其納入中央政府的管治之下。

  黔中諸州的刺史等要職都是當地的土著首領世襲領受,此時也僅僅是每年象徵性的向金陵上繳一些貢賦。

  敘州的情況要比黔中諸州稍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多少,除了刺史等主要官員接受朝廷的委派外,但地方上的夷藩土著勢力依舊極大,處於半自治的狀態之中。

  敘州除了夷藩雜居、民情複雜外,山高水險、瘴毒遍地,在前朝實是為人所畏、朝官犯錯才會外貶過去的地方。

  不過,此時的楚國,所轄之地也僅有五十一州而已,一州之刺史,不管多荒僻,也是無數人爭搶的實缺,怎麼可能無人願任?

  應該是敘州刺史一缺,幾方勢力爭奪僵持多日暫時還沒有定論罷了。

  韓謙相信李普他們要爭下這個職缺,也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但這麼快決定將這個職缺讓由他的父親去頂替,應該還是昨日的事情起到催化作用了。

  敘州是荒僻了一些,但除了沒有資格挑肥撿瘦外,有時候荒僻還未必就是一件壞事,韓謙朝李知誥拱拱手說道:

  「多謝虞侯幫忙說項,待韓謙夜裡歸宅回稟家父,再給虞侯答覆。」

  「這個好說。此值四戰之時,韓大人有經世致用之才,應治地方,他日登堂拜相,也未無不可。」李知誥哈哈一笑,說道。

  面對李知誥的期許,韓謙只是一笑,心裡想三皇子楊元溥根基薄弱,然而就剩不到四年時間,倘若沒有步步驚心的勇毅、自覺,去走接下來的每一步,想要從太子、信王手裡奪下帝位,機會實在是渺茫得很。

  「昨日你家宅子裡的動靜不小啊!」這時候馮翊與孔熙榮、李沖從裡面走出來,看到韓謙跟李知誥站到夾道口說話,立馬鬼鬼祟祟的湊過來說話。

  「外面傳我家宅子裡昨日發生什麼事情?」韓謙笑著問道。

  韓鈞、韓端昨日用馬將惡奴牛二蛋的屍體從韓宅運出,含恨而走,當時天還沒有黑。

  京城之內,一人被箭射殺,外加三人右臂被打折,即便都是韓氏的家兵,巡街鋪的軍使看見,也絕不可能不攔下來盤問。

  不管韓鈞、韓端找什麼託辭搪塞過去,想不引起驚擾是不可能的。

  然而韓謙卻不想解釋太多,避重就輕的反問馮翊。

  李沖盯著韓謙,見韓謙不願多說,心裡暗恨,卻也沒有辦法去撬韓謙的嘴,追問昨日韓家宅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才使得韓謙縱奴殺人,使得登門拜訪的韓道銘長子韓鈞,如此狼狽的含恨離開?

  李知誥見韓謙才過去一夜,就已然是風輕雲淡的樣子,也是暗暗欽佩,心想這樣的人物,替三皇子執掌一部,應該能做成一些事情。

  …………

  …………

  李沖將馮翊、孔熙榮拉走,韓謙隨李知誥去見三皇子楊元溥。

  韓謙相信李知誥、李沖已經將昨日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找機會說給楊元溥知道了,他們在侯府要避開郭榮、宋莘等人議事不容易,需要抓緊時間,他直截了當的說道:

  「要瞞過安寧宮及信王的耳目設立秘曹左司,衙署可秘密設立於秋湖山別院;而所需人手,以山莊雇工的名義,從屯營軍府僱傭匠工及兵弟子弟訓練之;而所需錢糧,也應該從山莊與屯營軍司的交易中支取,或能確保不會驚動他人……」

  柴建那邊怎麼設立、運作秘曹右司,韓謙管不著,他昨夜到半夜都沒有睡踏實,今天上午也一直有在考慮左司要怎麼組織、設立的事情,也將一些思緒寫了下來,此時將幾頁紙稿遞給三皇子楊元溥看。

  雖然這事最終還得信昌侯李普與黑紗婦人定,但韓謙還是想養成凡事必須先經三皇子楊元溥過目的習慣。

  要成事,第一需要有人,第二需要有錢糧。

  韓謙想過父親真要有機會出仕地方時,宅子裡的家兵及家兵子弟該怎麼安排。

  韓謙主張是范錫程、趙闊以及年前迎娶飢民婦人的家兵,以及像林靖宗這些家生子,都要隨父親離開金陵,到敘州去。

  這樣不僅能保證郭奴兒等飢民出身的家兵子弟,沒有根腳留在金陵,能不受人威脅的忠誠於他,同時那幾個還留在金陵追隨他的家兵,又因為有子嗣在他父親身邊任事,也將不敢隨意出賣他。

  不過,家兵及家兵子弟這麼分派之後,韓謙身邊能用的人手就三十多人,遠遠不夠將秘曹左司支撐起來的。

  而且,信昌侯李普以及三皇子楊元溥再信任他,也不可能同意他在秘曹左司上上下下都只用他的嫡系親信。

  目前山莊燒石窯僱傭有三百人,大多數都是從屯營兵戶僱傭,韓謙考慮以僱傭匠工及匠工學徒的名義,從屯營軍府選用兩百人,應該不會驚擾到他人。

  至於錢糧,當然可以由信昌侯府或晚紅樓暗中撥付,但韓謙深知錢糧的重要性。

  錢糧供給受控於晚紅樓或信昌侯府,秘曹左司就不可能擺脫於晚紅樓及信昌侯府的陰影,獲得獨立於晚紅樓控制的地位。

  雖然石灰市價下滑得厲害,但目前山莊每日供給屯營軍府的一百五十擔石灰,也只有市價的一半。

  韓謙想著屯營軍府以後照市價從山莊收購石灰,並陸續將之前的差價補足,這樣韓謙每年就能固定從屯營軍府獲得三四百萬錢的盈餘維持秘曹左司的運營。

  這樣既避免晚紅樓或信昌侯捏住秘曹左司的命脈,也確保權力集中於龍雀將軍府的架構之下。

  而至於秘曹左司內部怎麼運作,韓謙希望他有專擅之權,也只對三皇子楊元溥負責、匯報。

  雖然這些事都是韓謙只用一夜思量,但方方面面都已經兼顧到。

  信昌侯府及晚紅樓那邊,也將三皇子楊元溥身邊的事情都交給李知誥來掌控,當下便決定倉曹那邊先撥一百萬錢,將之前的差額補上,由韓謙自行從屯營兵戶中招僱人手。

  秘曹左司所選用人手,可以不在軍府兵曹造冊,但用人名單需要交到李知誥手裡親自掌握;再想表示大方、予以信任,也不可能一點制衡手段都不留。

  李知誥又說道:「右司那邊用人,也會擬一份名單給韓參軍你!」

  韓謙點點頭,見三皇子楊元溥眼睛也滿是期待,似乎眼前形勢真就是一片大好,他心裡一嘆,在天祐帝的陰影或者說壓制下,安寧宮那邊目前是沒有什麼令人心驚膽破的陰狠動作,又或者視野主要盯住信王,但這邊露出獠牙後,形勢必然絕沒有眼下看上去那麼輕鬆。

  …………

  …………

  韓謙從三皇子楊元溥那邊領了一面陰刻龍雀紋的侍衛武官腰牌,便告辭從瀟湘院出來,這時候侯府內內外外都著手張燈結綵,四天後就是三皇子楊元溥與信昌侯幼女李瑤大婚的日子。

  看著裡裡外外諸多人都煞有其事的樣子,韓謙心裡則是一笑,三皇子楊元溥是要比同齡人早熟許多,但信昌侯幼女李瑤的年齡更小,過年才剛剛滿十二歲,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大婚的含義。

  這時候不知道馮翊又從哪個角落鑽出來,鬼鬼祟祟的問道:「殿下喚你過來何事?」

  「殿下見交辦我建燒石窯頗有成效,還想著我幫他在城裡置辦貨棧什麼的,或許想著以後能放些眼線進去……」韓謙不動聲色的說道。

  韓謙沒有完全說實話,但也沒有想過要徹底瞞住馮翊。

  馮翊雖然不務正業,但心眼不瞎。

  除非韓謙不再跟馮翊接觸,要不然他往後要做那麼多事,怎麼可能瞞過馮翊?

  聽韓謙這麼說,馮翊兩眼放光,壓低聲音問道:「可有我跟老孔什麼差遣?」

  韓謙這段時間有意無意的跟他們灌輸兩邊下注的道理,馮翊聽了也甚以為是。

  馮翊就算是替三皇子楊元溥辦事,他此時才十九歲、身邊僅有七八名僕廝伺候,相比較整個馮家,還是有些微不足道了,還遠不足以代表馮家。

  只要馮家的態度不發生變化,甚至更往安寧宮及太子那邊傾斜,將來安寧宮及太子一系,要拉攏馮家,也不會在意馮家個別人有些瑕疵而趕盡殺絕。

  更關鍵的,馮翊這段時間也多次出入桃塢集,看到他當初完全不抱以希望的龍雀軍屯營軍府,竟然在短短四五個月成了規模,看到三皇子楊元溥並非沒有成事的機會,再想到他此時替三皇子辦事,將來的收益或將難以估量,心思就更熱了幾分。

  此外,這三四個月時間,三皇子楊元溥也沒有強人所難,馮翊、孔熙榮主要還是幫韓謙,將山莊所出的石灰,通過馮、孔兩家貨棧販售諸縣,非但未受其害,還得了一二百萬錢供他們揮霍一空。

  在馮家、孔家,父兄等人看他們也不再不學無術、不務正業,不再動輒喝斥訓罵,這種感覺是他們以往怎麼都感受不到了,這時候也想多討些事做。

  韓謙心裡一笑,將馮翊往外拉,說道:「走,我們找個地方喝茶。殿下交辦我做這些事,我一個人也沒有辦法做得了那麼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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