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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09:37 AM

吳瑕 -【修真之魔修難為】《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4-25 02:29 PM 編輯

【書名】:修真之魔修難為

【作者】:吳瑕

【內容簡介】:

  柳昔卿一朝穿越到修真界,連受驚嚇無數。

  面對口嫌體直的大妖獸、用人骨作歌的美少女、邪氣凜然的書生郎……

  她決定認命,按部就班修真養老,以期得道飛昇。

  然而回過頭才發現,她修的……竟然是魔道?

  摔,簡直不能更坑好嘛!

  【說明】

  修真為主,感情為輔。

  本書宗旨:不虐感情線,結局HE!

  【體系】

  煉氣——築基——金丹真人——元嬰真君——化神神君——大乘元君——渡劫道尊

  「正道滄桑」系列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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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09:46 AM

卷一 天涯獨步何所望‧論魔問道影成雙 

第一章 傷心小箭

  柳昔卿剛一睜開眼,就看見一道血光。

  一個穿著白色道袍的男人手捂著心口,低著頭在她身前緩緩倒下,還垂死掙扎般地伸出另一隻手掐住她的胳膊,把她也拽了下去。

  她沒恍過神,大腦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只覺眼前畫面陌生,似乎是在類似佛堂的地方,房間佈置簡單莊重,透著一股威壓。

  所幸身下不是萬丈深淵,而是堅實的地面,骨頭砸上去碰撞出疼意,她「嘶」了一聲,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但如果不是在做夢,這與她所處的時代完全不同的景象又是怎麼回事?

  滿手濕濡,她定了定心神舉到眼前,就著燭光一看,赫然是觸目驚心的血紅色,再看眼前倒下的男子,整張臉被披散的長髮覆蓋,卻還不忘抓住她,用盡渾身的力氣蹭著地面,慢慢爬過來。

  「中了我滅魂法,居然一點事都沒有,哈,不愧是我任宵教出來的好徒弟,為了反抗我,竟敢弒師!」聲音怨憎可怖。

  柳昔卿不敢動,一方面是因為被他抓著,另一方面是被裡裡外外的血給嚇的。她手上有,那白袍男子身上也有,而此時他說完話,又嘔出一口鮮血。空氣中腥甜的氣味直沖腦門兒,讓她心都被揪了起來。

  「呵,你以為你能逃掉嗎?靈空七子不會放過你,他們會為我報仇,何況你身上的秘密也要暴露了,等唐崢回來,發現你的所作所為,他還會替你遮掩?哈哈,哈哈哈……」他抬頭大笑。

  明明是笑著的,但那笑聲裡卻帶著慘意,長髮滑落,露出一張俊秀而年輕的臉。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柳昔卿,你好狠的心。」

  隨著白袍男子咽了氣,外面劃過一道閃電,最後是驚天動地的一聲炸雷!

  傾盆大雨落下。

  柳昔卿再怎麼笨也知道自己殺了人,她猛地竄起來向外跑!

  腦子裡閃過許多碎片般的畫面,一些信息像是無孔不入的小蟲鑽進她的意識,這一路她跑得跌跌撞撞,同時心頭沉重——她穿著一身紅色羅裙,曲線洶湧,高挑豐盈,絕不是她應有的身體。

  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或許是剛才場景的刺激太大,如今她邊跑邊回憶,才發現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也只剩一些碎片,恍恍惚惚中只想起在她睜眼前,於另一個世界看到的最後場景。

  ——撕裂天空的閃電猙獰,黑灰色的雲層壓低,驟然而降的巨雷在耳邊響起。街上的人倉皇躲避,只有一個嚇傻了的小女孩在雨中嚎啕大哭。

  她衝上去抱住了小女孩,正要將她帶到不遠處的房屋下躲雨,耳邊卻突然傳來了金戈之聲。

  那是冷兵器交戰的聲音!

  天空再次劃過一道閃電,光芒過後,她便突然暈倒在雨中,耳邊依稀還有小女孩的尖叫聲,和一陣陣的驚雷。

  ……

  再多的內容,她現在也沒空閒回憶了,眼下這身子的原主不知道為什麼殺了那個白袍男子,她總不能坐以待斃,只能在這無人的庭院尋找出路,直到眼前終於出現兩扇朱紅色大門,才心中一喜,衝了上去!

  只是沉重的大門推開後,等待她的不是驚喜,而是又一次驚嚇。

  此時門外站著六個身著古風道袍,手執各種奇怪兵器的年輕男子。其中一個見她推開大門,呆愣在雨中的樣子,皺著眉對身邊其他幾名男子道:「看來任宵師弟失敗了。」

  另一個男子抬起頭,彷彿感受到了什麼,搖頭遺憾道:「若不是任宵師弟設下結界,將我等阻攔在外,恐怕也不會死得如此慘。」

  「師兄,這女人還要養著嗎?」有人皺眉問道。

  最先開口說話的那名男子打量了一下柳昔卿,眼睛裡閃過一絲貪婪,手指摩挲著手中的羽扇道:「既然魂魄還在,那就抓起來養段時間吧。」

  他目光妖邪,手中羽扇一揮,雨水瞬間停止下落之勢,空氣都為之凝結,一道肉眼可見的勁氣從男子指尖彈出,向著柳昔卿襲來。

  柳昔卿完全傻了眼,她從沒見過這種陣仗,夜黑風雨殺人夜,只覺得雙腿發軟,心想自己恐怕要交代在這裡了……但這具身體卻有本能反應,她條件反射般地抬起右臂,一架精巧的機關小弩瞬間出現在手腕,柳昔卿福至心靈,明白這是自己的保命武器,立刻抬起沉重的胳膊,對準了那道勁氣,另一隻手找到小弩的扳機。

  「叮!」

  她似乎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鳴叫。

  一枝紅色小箭自小弩上射出,尾稍甚至還帶著長長一道火星,與勁氣相撞後,在半空中消失。

  那執羽扇的男子冷哼一聲:「區區築基期也敢在金丹修士面前放肆!」他不進反退,扇子向下斜揮,手上掐了一個奇怪的姿勢。隨著男子的動作,雨水重新落下,形成連接天地的簾幕,而又自這水簾中暴起一股戾氣,隱隱形成一隻透明巨掌。男子喝了一聲,那巨掌便毫不猶豫地向她壓下!

  柳昔卿完全動彈不得,在這股強大的威勢下,她根本無法自救,只能硬生生挨了那巨掌一下,瞬間被扇飛了幾丈遠,落地後渾身散了架一樣,倒在泥濘的地面上,從心口向外透著寒氣。

  她眯著眼睛,終於察覺到這個世界的詭異之處了。

  那六名男子不僅會使用奇怪的術法,而且在這瓢潑大雨下,居然連衣擺都沒有濕!

  種種違逆常理的現象讓她的頭更疼了,眼見那執羽扇的男子抬步向她走過來,他身後還有人調笑道:「師兄真是憐香惜玉,若是任宵師弟早將這美人獻上,說不定能逃過此劫。」

  又有人道:「我靈空七子已經折了一位,靈空陣已損,還是早回洞府為好。」

  「老四你就是太過謹慎。」

  「小心駛得萬年船。」

  她眼睜睜看著那個人越走越近,愈發昏沉沉的意識再也禁不住腦海中的記憶碎片衝擊……只是她將暈未暈之時,一襲石榴色裙擺突然出現在眼簾,那裙擺上有淡淡的香風,混在雨氣中,意外的好聞。

  這香味減輕了一些疼痛,她終於沒能抗住,徹底暈了過去。

  所以柳昔卿沒看到原本站著六個男子的地方,現在只剩幾灘血肉,而一個美豔的少婦打扮的女子手裡托著一座金燦燦的寶塔,轉過頭打量她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

  她的意識就像是一面碎裂的銅盤,而那些強硬衝進她腦海的點滴記憶,就是銅盤的碎片。在她昏迷的時候,這些記憶碎片一塊一塊地拼湊出銅盤原本的樣子,於是銅盤中記錄的影像,便像是放電影一般,在她腦海中掠過。

  這是一個少女的成長史。

  她從有記憶起便被養在刻薄寡情的叔嬸家,據說她的爹娘都已經過世,只留下她一個人。叔嬸每日折磨她幹活,等她長到十歲時,背地裡還謀劃將她賣給鎮子上的富戶做通房。她不堪叔嬸虐待,決定逃跑,臨走前在堂姐口中得知爹娘其實留了遺物,乃是一個白玉鐲,卻被叔嬸偷偷藏起來,準備給堂姐做嫁妝。

  她將白玉鐲偷出來後,便逃離了叔嬸家,在饑寒交迫中遇到了那個名叫任宵的白袍男子。那時候他的臉還沒有這麼猙獰可怕,溫潤如同畫上的仙人,開口問道:「我觀你資質上佳,可願隨我修道,問鼎長生?」

  少女便被任宵帶回宗門,成為他座下弟子,上有師兄師姐九人,開始了她的修煉歲月,一恍便是百年。

  她其實有一個秘密。

  她的肩膀上,從小便生有一朵黑色的花形印記。當它被任宵發現的時候,任宵卻只是神色複雜地告訴她,不要再讓任何人看到這個印記。

  不過這個秘密還是被另一個人發現了,那是除了師父以外,對她最好的三師兄唐崢。

  那是一個無傷大雅的意外,當時她穿著單衣,正準備沐浴,發現三師兄莽撞闖進來後,只顧轉身,羞怯地將身體沉入水中,卻不想衣衫微微下滑後,唐崢看到那個印記的表情,是迷醉而深沉的。

  「柳師妹放心,你的秘密,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你不要多想,好好修煉,我,我……」青年的臉紅了。

  然而她卻裝作不知三師兄的情意,因為對從小受苦的她來說,修道長生才是唯一的追求。她仍舊是師兄的好師妹,也小心翼翼地討好著師父,精打細算地為自己爭取機緣和丹藥……只是後來,她與師父終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她面對身前步步緊逼的任宵,絕望地問道:「師父,你辛辛苦苦養大我,難道就是為了要煉我的魂嗎?」

  任宵不語,也許是不願回答她,也許是覺得沒必要。他用禁制困住她的手腳,而後伸出手放在她的頭頂上,口中念動法訣。只是他太過於專注,也小瞧了手下的女子,不防一枝小箭射進心口,他立刻認出這是一種特製的靈箭,殺傷力極大,可以直接粉碎經脈摧毀丹田金丹!

  任宵看著箭沒入身體消失,一臉的不敢置信。

  而那術法,其實還是傷到了她的神魂。

  在女子將要神魂俱滅之際,她聲音淒婉地立下詛咒:「什麼天道人行,什麼修真隱士,不過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輩!你們收容孤苦無依的單靈根孩童,助其修煉道到築基期,竟是為了煉製生魂,若非我早有準備,只怕已被你們得逞……我柳昔卿以神魂起誓,哪怕墮入修羅道,只求殺盡天下偽君子!」

  那女子的身影瞬間破滅,重新佔據這具身體的人,已經是來自異世的靈魂了。

  柳昔卿終於記了起來,她在原來的世界暈倒後,靈魂離體,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扯入無盡的虛空。

  在茫茫的黑暗中,她聽到了兵器相撞的金屬碰擊聲,而遠處卻一線光芒,隱隱有一名著黑色勁裝的高大男子正手持長劍,與身前千軍萬馬作戰,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記得他唇角從始至終都噙著一抹笑。

  像是一尊享受戰鬥快感的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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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09:54 AM

第二章 驚豔之界

  「喂,醒醒!快醒醒!」

  身體被劇烈搖動,迫使柳昔卿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入目便是一張奇形怪狀的黑鐵面具,那面具的做工很是粗糲,但詭異之處在於整張面具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只露出一張嘴來,可以看到裡面虎牙尖銳,正一開一合,粗聲粗氣地喚著她。

  柳昔卿心裡嚇了個半死,但經歷過弒師和鬥法這樣的「大場面」,得知自己是在一處修真界後,竟然瞬間冷靜了下來。

  她掃了一眼鐵面男後,便謹慎地垂下頭,說道:「多謝救命之恩。」

  鐵面男一擺手:「道友誤會了,救你回來的人不是我,而是師父大人,既然你已經清醒,那便隨我去見師父吧。」

  柳昔卿點點頭,默默從床上起來,把散著的頭髮亂蓬蓬在腦後挽了個髻,就跟著鐵面男出了房門。說實話,到了現在,她對「師父」二字都有心理陰影了,也不知道這位師父如何,萬一還是個衣冠禽獸,她得早作打算。

  她此番來到異界,對原先世界的記憶已是少得可憐,而此界原主身體中的記憶也沒來得及完全消化,但不管記憶如何,一個人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柳昔卿雖然有些膽小,卻並不怕事,真逼到份兒上了,說不定還能竄起給你一口。此時她還並不知道,這種偏自保向的性情,對於這個她所陌生的修真界來說,其實還不賴。

  正琢磨怎麼應對,出了院落,推開大門,站在這略有些陡峭的臺階之上,柳昔卿將這些小來小去的算計忘了個乾淨。

  綿延起伏的山巒看不到盡頭,上方是雲霧渺渺,下方是一條蜿蜒的白濤江水,山間多綠樹,清幽有鳥鳴,方寸間是花草綠地,舉目遠眺是峻嶺山河。

  有道是:看山心靜,看海心寬。

  她輕輕籲出一口濁氣,雜亂的心一下子就沉靜了下來。

  鐵面男卻已經對這些景色司空見慣,他手裡擰巴擰巴,捏出一隻紙鶴,迎風吹了一口氣,紙鶴便化作小船大小,他拉著柳昔卿坐了上去。

  「師父住在峰頂。」他就短短解釋了這麼一句,卻並沒有解釋這法術是怎麼回事,想來是這個世界裡人人知道的常識。

  她跨進紙鶴裡坐下,覺得自己很鎮定,畢竟經過昨天晚上的過招,她發現身體會有應對危機的本能反應,最起碼也有把心懷不軌的師父宰了的能力,她不擔心,嗯,一點都不擔心……

  紙鶴平穩離地,只是飛起來的時候,連個招呼都不打瞬間直沖雲霄,柳昔卿登時就肝膽俱裂地「嗷」了一聲。

  鐵面男聽到後,很是不解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這位道友業已築基,難道還沒學飛行術法?不應該啊,最起碼也該用過飛行法器吧?」雖然那面具上沒有眉眼表情,但說話間的語氣就彷彿他親眼看到了柳昔卿的窘迫。

  她緊緊抓著身下紙鶴,強作鎮定道:「此地心曠神怡,不禁長嘯一聲,抒發心中煩惱,道友勿怪。」

  鐵面男摸了摸下巴,點頭道:「道友有眼光。」

  柳昔卿亦是頷首,之後迅速低下頭,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麼一本正經的胡扯,鐵面男居然也信了。只是這一關是過了,但這紙鶴還要飛多久?極速雲霄飛車很難過的好麼!

  ※※※※※※※※※※※※

  落到山頂的時候,柳昔卿徹底披頭散髮,跟個活鬼一樣失魂落魄地跟在鐵面男身後上了臺階,那上面是一座清幽的宅院。

  不知這山具體有多高,山頂下方盡是縹緲雲海,風也很是猛烈,但是那宅院裡,挨著牆角栽種的一圈五顏六色的小花小草,卻連晃都沒晃。

  柳昔卿已經不再驚訝,雖然她還沒完全消化原主的記憶,但雨水可以不沾身,紙鶴能飛翔,那麼小花也自能在狂風中巋然不動……而且,還有什麼比她的靈魂可以穿越到異界這種事更驚悚?

  鐵面男下了紙鶴後就一直沒再搭理腿軟的柳昔卿,走到宅院外後,恭恭敬敬行禮道:「師父,弟子把人帶上來了。」

  裡面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屋子裡很黑,門開後只能看到兩點紅光,柳昔卿從紙鶴下來後一路整理自己被風吹成亂草的頭髮,聽見門響後,一邊給自己打了氣,一邊用自己最端莊的步伐走了過來。

  那兩點紅光滅了又亮。

  於是柳昔卿看便見一隻眼如銅鈴鼻子凹陷舌頭在外牙似尖刀的黑臉獸跳了出來,且還能人立行走,對鐵面男開口道:「這就是那女修?嘁,雖然她細皮嫩肉酥俏含苞身如弱柳潤如羊脂,但本君不會喜歡她的。」

  好驚悚!

  柳昔卿心裡「咯噔」一下,瞬間萬念俱灰,整個人都陷入了灰暗的色彩裡……這不會就是鐵面男口中的「師父」吧?感覺自己在這個世界不會好了……

  沒等鐵面男回復,房屋裡便傳來懶洋洋的女聲道:「你們都退下吧,讓她一個人進來。」那聲音略帶沙啞,極富性感,像是午夜時輕聲呢喃在耳邊的情人絮語,勾著耳膜,挑著心臟。

  有這樣聲音的女人,通常都是絕代尤物。

  女子聲音剛落,那屋子裡又出來了三個人。

  一個是長相嬌豔的美貌少女,另一個是面容帶著些憂鬱之色的年輕男子,最後一個是身形高壯,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

  這三人出來後都對柳昔卿善意地一笑,便分頭祭出不同形狀的飛行法器,轉眼便消失在下方的雲海中。

  鐵面男往旁邊讓讓,示意她趕緊走過去。

  但是柳昔卿還是覺得自己無法面對怪獸一樣還會說話的黑臉獸,心裡這關過不去啊!

  那黑臉獸眼睛骨碌碌一轉,笑道:「你們人類最喜歡皮相,豈不知長得越俊的,出手便越狠,而面相兇惡的,卻也可能是慈悲之人?」

  雖然嘴上不服輸,但黑臉獸還是搖晃了一下身子,變作一名風流倜儻的黑衣青年,在院子裡找了一處坐下,便不再看柳昔卿了。

  她心道確實也如此,任宵那樣俊傑的人物,卻是個迫害弟子的,他們口中的靈空七子,每個人都像模像樣,結果幹的都是傷天害理的勾當。

  歎口氣,她目不斜視地走進那宅院,路過黑臉獸的時候,輕輕福身行了一禮。

  ※※※※※※※※※※※※

  進了屋,才發現屋內不見亮的幽暗,並非沒有點燈,而是因為四周牆壁皆垂下厚重的黑色幕布,將光芒襯得暗淡。就連地面上也鋪了黑色的毯子,踩上去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那黑色的中央是一個石榴色的豔婦。

  那豔婦垂著長髮斜倚在榻上,身段玲瓏畢現,臉孔美豔不可方物,十根手指留了長長的指甲,蔻丹鮮豔,正把玩著一柄長劍。

  「你可知,是本君救了你。」她沒有故弄玄虛,而是開門見山。

  其實柳昔卿已經憑衣裙的顏色和她身上張揚的香氣,想起了那天晚上,心下明鏡,行禮道:「多謝仙君。」

  那豔婦「噗嗤」一樂,嬌嗔道:「別叫什麼仙君了,牙酸。你第一次來此處,想必還沒聽說過素爻洞洞主宋媚雙,正是本君。」

  「見過洞主。」柳昔卿從善如流。

  宋媚雙臉上看不出喜怒顏色,慢悠悠說道:「既然是本君將你接引過來,你理當拜入素爻洞門下,不知你可願意?」

  對於此時的柳昔卿來說,沒有比抱一個結實的金大腿更幸福的事了,既然這位洞主可以將她從靈空七子手裡救出來,修為一定不弱,至於拜師究竟有沒有風險,會不會又對她下手,並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她此時太弱小,那些並不是她能控制的事。

  「弟子柳昔卿,承蒙不棄,願拜洞主為師!」這番話隨著她的心念,順口就說了出來,身體也跪了下去,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宋媚雙將手中的劍掛起,手指勾了勾道:「過來,來本君這裡。」

  柳昔卿起身,緩步走過,看著那隻指甲鋒利的玉手,穩住了心神。

  宋媚雙扯過她的手,柳昔卿便感覺一股讓人有些不舒服的氣流進入自己身體,順著手臂向上游走,觸摸了自己頭部一下,便收了回去。

  「不錯,不枉本君出手救你,竟是單一金靈根,生水剋木,是做煉器師的好苗子。」宋媚雙收了手,臉上笑意更濃,「為師收徒五人,屬你資質最好。」

  「弟子一定努力修煉,不辜負師父的期望。」她心裡琢磨,剛才從屋子裡出來的三人,外加那鐵面男,應當都是宋媚雙的徒弟。還有一個是誰?難道是那隻黑臉獸?

  宋媚雙看她乖覺,身下放鬆,在榻上塌腰側臥,聲音更慵懶道:「不過雖然你資質好,但我這裡卻沒有更高級的金系功法,想來只能等下個月清點名冊時,我去詢問師兄有無功法。現在你只有築基修為……其實功法高低也沒什麼差別,還按你原有的功法修煉即可。」

  「謹遵師命。」柳昔卿其實還處於兩眼一抹黑的狀態,功法什麼的完全不懂,甚至還未瞭解此處的情況,好在本來也是低階修士,唯唯諾諾也就打發過去了。

  宋媚雙指尖輕動,外面的鐵面男也進了屋子,依舊恭順地立在旁邊垂著頭。

  「你跟以庭一起住吧,別看他是個男人,但修煉的功法戒女色,人又穩當,平時你們也可互相照拂。」

  鐵面男立刻回道:「謹遵師命。」

  柳昔卿這回看向宋媚雙的眼睛才帶上了真誠,能夠為徒弟如此細心打算,再加上於她有救命之恩,無論如何,都應當得到她的敬重。

  柳昔卿後退兩步,行禮答道:「多謝師父。」

  宋媚雙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入我門下,便是我道中人,無需多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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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0:07 AM

第三章 人間記憶

  鐵面男名叫文以庭,身量中等,據柳昔卿觀察,此人除了臉上的面具古怪了些,性情比其他人隨和得多。他似乎看出柳昔卿沒有飛行法器,從宋媚雙的洞府出來後,仍舊擰巴出紙鶴,招呼她上去。

  當時柳昔卿的心情非常壯烈,想著一閉眼睛也就過去了,但是這次返程她卻並未感受到肆虐的山風,睜開眼睛後,才發現坐在前方的文以庭撐起一個透明的光罩。

  原來還是個相當細心的人呢。

  「謝謝師兄。」落了地,她拱手對文以庭道。

  「無妨,」他擺擺手,因為面具沒有表情,所以他的肢體語言比較豐富,「柳師妹既然已經入成了素爻洞弟子,我們自當同心。」

  「只是不知道其他師兄師姐都住在什麼地方,要不要去拜訪?」

  「我輩修士不講那些俗務,耽誤了修煉反而失禮。」他說完便拿出一個小袋子翻找,從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道,「這是素爻洞的弟子冊,在師父下一次傳喚你之前,安心修煉即可,若有什麼不懂,應當在這冊子中都能找到答案。」

  修士神通廣大,她不敢小瞧了這小冊子,接過道謝。

  文以庭帶她走到門前:「此處有東西兩院,我住在東院,那麼西院就讓給師妹吧。」他又遞給柳昔卿一塊玉牌,「你憑藉此物可以出入洞府禁制,這是師父為弟子設下的外禁制,弟子也可以自行在院中設下禁制陣盤,請師妹隨意。」

  柳昔卿接過玉牌,想來這就是修真界的洞府門鑰匙,不僅洞府有一道禁制,文以庭的院子還有一道自己的禁制,這些修士的戒備心不可謂不強。

  「若是我有事喚師兄,應當如何?」她問道。

  文以庭本來轉身正欲回東院,聽聞這句話,回過頭來,那鐵面紋絲不動,但下方的闊口卻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一下嘴唇。

  「我修煉的功法需要心無雜念,所以師妹最好莫要隨意喚我,否則……」他身上氣息陡變,像是平時被壓制住的猛獸突然亮出了一隻利爪。

  柳昔卿瞬間感覺到一股寒意,她攥著玉牌後退兩步,小雞啄米般點頭道:「師兄放心,我不會打擾師兄的!」

  文以庭收回了氣息,面具下的嘴唇帶著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容,回了他的東院。

  柳昔卿手握玉牌,也進了西院。

  這西院便是她醒來的院子,不大,卻很乾淨整潔,沒有雜物,只保持基本起居需求,同時柳昔卿注意到了,這屋子沒有水源,也沒有廚房。

  當真是不食人間煙火。

  她關好房門,先是打開小冊子,卻發現裡面只有兩頁紙,上面的文字跟鬼畫符一樣,一點誠意都沒有。

  她只好將冊子放在一邊,開始整理自己的家當,以及那些還來不及消化的修真界常識。

  ※※※※※※※※※※※※

  混沌初期,上古十二神降世,開天闢地,創造規則,滋養眾生。

  裂大地,造七大州,東勝州、南平州、西涼州、北陽州、中陸州、黑崎州、白渡州;填內陸,引天水入就十二湖;推演造化,擎起三十六山;分割水域,方有四海;而後定山河,安乾坤,歸天道。

  稱「人間界」。

  這是一個歷經滄桑的世界,且不說遠古洪荒如何混戰,且說近幾十萬年,便經歷過上古神魔大戰、八個長達十萬年的紀年和最後一個紀年銘古紀。

  銘古紀只持續了不到五千年,不僅是最短的紀年,同時也是九個紀年的終結。而今距離銘古紀結束的4745年,已過去了千年有餘,為天元1329年,那些塵煙往事都已經變為傳說和書本上的文字。

  這個世界分為凡人和修士兩類人群。

  凡人與她曾經世界裡的人類無異,但修士卻可以感受道天地之間的靈氣,通過靈根屬性來吸納不同的靈氣元素,在身體中轉化為靈力,修煉本源,掌控法術,提升境界,甚至最後還有望飛升仙界。

  這個世界其實對「界」的概念很先進,有三千世界的籠統說法,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人類承認除了自己的世界以外,還有其他世界。但世界的規則也同樣嚴苛,界與界之間不能有任何交集,唯一能與諸界相連的,便是可以「飛升」的仙界,那才是三千世界中所有人的最終嚮往。

  柳昔卿的靈魂穿越了兩個世界,實則是遊走在世界規則邊緣中的異類,以原主的記憶,無法解答她能來此界的原因。好在柳昔卿的起點頗高,原主本為一個築基期修士,還是資質極佳的單一金靈根,若是能保住命一路修煉下去的話,也是另一種不同的活法。

  所謂修士,乃是一群追逐縹緲大道的狂熱之士,靈氣和靈力是他們的是手段,神識是他們探索世界的工具,而對大道的執著則是他們的境界,這些要素皆相輔相成。

  修為境界一共分:煉氣期、築基期、金丹期、元嬰期、化神期、大乘期、渡劫期等七個境界,除了渡劫期外,每一境界又分前、中、後三個階段。

  修士的壽元也與修為相關:煉氣期是引氣入體,經過天地靈氣滋養後,壽元可達二百年;築基期是靈氣化液,壽元為五百年;金丹期是煉液為丹,壽元為一千五百年;元嬰期是由丹成形,壽元為三千年;化神期則是元神與自身的完美煉化,而到了大乘期,才算是真正進入大道之中,冥冥與天命相連,這一系列的修煉過程,都是對自身的進階,到了化神、大乘這兩個境界,肉身已不能決定壽元,能活多久全憑元神是否強大,壽元由五千年到兩萬年不等;當修煉達到渡劫期巔峰便可以肉身成聖,在人間等待飛升仙界,再不受人間苦厄。

  靈根則分五行靈根和變異靈根:金木水火土,風雷冰。擁有的靈根越少越好,尤其是單靈根,修煉速度是雙靈根、三靈根等普通靈根的二到三倍。

  靈根需要通過測試才得知,比如宋媚雙會通過神識來直接確定柳昔卿的靈根,而人間每座城鎮都設有靈根石,凡是有靈根的孩子幾乎都被收入修真門派。迄今為止,修真界的門派林立,全界五百三十三宗門,九千七百洞府……逐漸發展為幾大陣營:象徵修真道統的五大山門,以奇術秘術為主的九重天外天,立足凡間國家的七國修士聯盟,以及散修聯盟海外三千洞府。

  修士們的修煉手法也多種多樣,除了術法,還有陣法、結界、符籙、煉丹、煉器、傀儡術、天演術、靈植、靈獸等內容;以入道方式,還分為儒修、禪修、鬼修、屍修等等。

  不過有光便有影,有正便有邪,修士中也分兩大陣營,道修與魔修。

  道修是以自然道法提升晉階,而魔修則是一群因走火入魔或因追逐力量而墮入修羅道的修士群體,他們殺戮心重,是修真界最危險的存在。不過據說自銘古紀有大神通之士封印了魔界後,魔修便很少見了,是以原主的記憶中也很少有魔修的記憶。

  ※※※※※※※※※※※※

  柳昔卿目前已經是擁有築基初期修為的修士,她修煉的功法是一部名叫《金唯功》的上乘功法,是很多宗門傳授給金靈根弟子的入門級功法,對資質的要求並不高,且容易打下根基,穩固本源,雖然已是大路貨,卻是金靈根修士的最好功法之一。

  只可惜,這部功法的提升極限是金丹期。

  對於這個據說因為與魔尊對抗而陷入修真狂熱十萬年的人間來說,私下甚至有「金丹不如狗,元嬰遍地走」的說法,雖然話糙,但理不糙,她現在只有築基初期修為,怪不得弟子的洞府尚需師父以禁制護著,甚至師父還委託了看不出修為的師兄文以庭照看她。

  心裡感覺微暖。

  既然功法自己解決不了,她翻出原主身上的儲物袋,扯了扯上面的繩結,嘴角不禁耷拉下來。

  這也是個打不開的,看來想要使用這些修士的物品,必須用靈力。

  柳昔卿決定先修煉試試看。

  這具身體早已過了引氣入體的第一個門坎,目前丹田內已經靈氣化液,修煉幾乎已經成為本能,修士的意識也被修煉成識海,從而擁有可以外放也可以內視的神識。

  她很快便入定,通過神識內視看到身體正在吸收靈氣,而靈氣順著經脈彙聚到丹田,經由丹田轉化為靈力。

  柳昔卿睜開眼,終於露出一抹微笑。

  第一次修煉,很成功。

  她試著使用靈力,先敲了敲左手腕上家傳的白玉鐲,沒有任何反應,看來此物並非法寶,又試著召喚了雨夜時幫她擋了一擊的機關小弩。

  小弩很輕鬆地出現在右臂,這時,金靈根的優勢就顯現出來了,她竟能用靈力凝結出一根當時看到的紅色小箭,將其放在小弩上拉弦備好,才又將小弩收起。

  這可是保命的東西。

  接下來將將靈力注入儲物袋,袋口也順理成章地打開了,她將神識裡探入裡面,便看到一個十平方大小的空間。

  一本薄冊子、五瓶丹藥、三盒靈草、兩包金石、兩套法衣、一面佈陣用的小旗子、一遝符籙、一把粉色的扇子、一面普通的梳妝小鏡和兩盒胭脂。

  她每樣都拿起來看了看,手中已經能感受到法器中的靈力,那冊子封皮上寫著《天演論》,看來是一本功法,而其他的材料,想必就是一個普通小宗門弟子的全部家當了。

  那粉色扇子是一件低階的防禦法寶,是任宵送給柳昔卿的晉階築基期禮物。

  法衣樣式普通,只有梳妝小鏡和胭脂盒還帶著凡間的氣息,讓人看出它們屬於一個愛美的姑娘家,打開盒蓋後,發現胭脂有些凝結,應當有一段時間沒有使用了。

  這是為什麼?

  算一算,在任宵的幫助下,丹藥不缺,且還有單靈根的加成,柳昔卿修到築基期也用了近百年,那麼容貌應該也損了不少吧?可是身上的皮膚倒是不錯呢,看來靈力滋養比什麼護膚品都好用。

  她這麼想著,拿起梳妝小鏡,用衣袖擦了擦,終於決定看看自己現在到底長什麼樣。

  ……

  良久,她沉默地放下了梳妝小鏡。

  手有些僵硬地撫上了自己的臉,滿心滿肺都是難以言喻的哀傷。

  ——這狐狸精樣的樣貌,禍水般的風情,她真的能安安分分地在這修真界活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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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0:13 AM

第四章 蕭殺桃花

  美貌對於女人來說,有利有弊。

  太平盛世時,利大;戰爭禍亂時,弊大。

  記憶中的那些修士大多也長相不俗,平均水準都相當高,到了這裡,見到了宋媚雙那樣的豔婦,又提高了她對美色的新認知。

  但柳昔卿的長相,仍然是有些過了。

  她強迫自己去回憶更多原主的生活細節,發現晉階築基期以前,她在宗門裡並沒有被特意矚目過,直到築基期後,才慢慢感覺到周圍的男性修士對自己的目光發生了些許變化,而女性修士則毫不掩飾她們帶著些許敵意的輕蔑目光。

  即便是這個以修煉為主,大多修士都清心寡欲的修真界,太過奪目的姿容,仍然是一種對心性和自制力的挑戰。

  從外歷練歸來的任宵看到她後,立刻就以鞏固境界為名哄她閉了關,確實安安靜靜地穩定了幾年境界,之後,就發生了滅魂弒師的那一幕。

  她冷靜地分析了一下,容貌的轉變應該是以築基期為一個分水嶺,

  修行是去偽存真,同時身體本身也會因為修煉而更加純淨清透,容貌並不會發生變化,改善的是氣質與體質,那麼為什麼會發現這樣詭異的事?

  她一邊轉動左手腕上的白玉鐲,一邊推敲著細節,靈光乍現時,想到了那個被任宵和唐崢稱作秘密的黑色花朵印記!

  她立刻扒開肩膀衣服,將梳妝小鏡放在身後。

  左側肩膀上的確有個一個形狀不明的黑色印記,她乾脆放下鏡子,探出神識,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來。

  在白玉無瑕的肌膚上,那印記似一朵黑色的小花,只有兩寸大小,花朵呈鐘型垂下,邊緣有一些更細碎的花紋。

  下垂的花瓣給人一種頹廢的感覺,詭異的花紋讓人覺得不詳。

  她用手觸碰印記,並沒有感覺任何靈力特徵,然而那花卻因為感應到了她的靈力而綻放!

  花瓣完全打開後,呈現出來的是一朵黑色的桃花。

  柳昔卿變了臉色,那花似有如無地散發著一種幽香,瓣兒尖勾起來,像是引人入勝的芊芊玉指,內裡的花蕊則像是饒人的小爪子,悄悄伸張開,冷丁丁給你的神識一下,不討厭,也不舒服,但勾魂。

  這麼一朵奇怪的桃花。沒漂亮的顏色,沒嬌嫩的花瓣,只是一個女人身上的印記,卻在盛開時帶著豔殺四方的衝勁兒,如一把利器,捅進人的心。

  為什麼師兄和師父看到這朵花後的表情都很奇怪?為什麼他們囑咐她把它當成秘密?而她為什麼築基期之後明明長相沒有改變,卻能吸引男人的注意……

  坑啊!

  分明是這印記有古怪,可現在她卻不知道這印記從哪來,為什麼會在她身上,試過用靈力削,用靈力擦,割塊肉的心都有了……最後她還是放棄了。柳昔卿對於這個印記毫無辦法,因為它並非真的印在她的皮膚上,而如附骨之蝕,烙印在這軀體上。

  由此柳昔卿也懷疑,宋媚雙會如此輕易的接納她,是否發現了這朵黑桃花?那麼她究竟真的是慈悲之心,還是別有所圖?

  好不容易熱起來的心,又涼了半截。

  即便繼承了一部分人間記憶,當她面對這個紛紜複雜風譎雲詭的修真界時,仍然有力不從心之感。

  實在是太弱小了。

  不過柳昔卿是個實幹派,她知道目前的煩惱並非自己現在這個層面所能解決,便漸漸平靜下來。就像她來到異界後能夠很快適應環境並極力求生一樣,對於這個堅韌的姑娘,眼下能做的事,才是她最應該好好把握的。

  擰了擰眉心,她拿起那本文以庭送給她的小冊子,隨著靈力探入,大量信息湧入識海,細讀之後,發現這本小冊子乃是類似弟子手冊一樣的東西。

  她目前所在的山名宏景山,有三處洞府,分別是位於山頂的素爻洞,位於山坡的隱洞和位於山麓的泰直洞。

  三位洞主分別都是元嬰期的真君,素爻洞的宋媚雙修為最高,為元嬰後期,隱洞的袁真君和泰直洞的尚平真君都是元嬰中期,每個洞府也有弟子若干,已經在此地相安無事地修煉了數百年。

  山頂至山腰的數百丈地界,都屬於素爻洞範圍,若無相邀,三個洞府之間並不隨意來往,一旦未經許可進入對方地界,可就地誅殺。

  修真界之殘酷,可見一斑。

  柳昔卿也壓根沒準備出去,她用那面小旗,按照記憶中的佈陣方法,為自己所住的西院佈置了一個簡單的「奇門禦法陣」,至少等擋住普通的築基期修士,另外辨識了一下丹藥,便開始入定,進入修煉冥想。

  這年頭,師父不可靠,師兄同門也不可靠,她還是抓緊修煉,把身上的秘密挨個掐死,然後老老實實問道求長生好了。

  不可多生枝節,不可陷入虛妄,不可被外物惑亂心神,不可因困苦而轉移心志。

  至此,柳昔卿來到人間界後,也慢慢生出了自己的體悟,穩固了道心。

  當然,她本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暗暗下定決心。

  「我一定會在這個修真界中生存下去,找到屬於自己的大道!」

  ※※※※※※※※※※※※

  山中不知歲月長,在沉默的修煉中,一晃已經過了一個月。

  柳昔卿將記憶中所學的內容都已鑽研透徹,而且還學會了各種初級法術,比如簡單的避塵訣、妙法生水訣、御風術、引火術,她對任宵留下的那把可以作防禦之用的「月華扇」沒什麼特別的惡感,甚至還拿出來試了試效果。至於那機關小弩,是自一處秘境得來的上品法寶,只因為同去的修士中沒有金靈根,所以才讓柳昔卿得了個便宜,這小弩需要靈力化箭,是她唯一的攻擊武器。

  不得不說的是,修士的身體因為靈力的滋養,而達到使用的最大化,種種普通人認為極難的動作,修士輕而易舉便可以做出來,甚至反應更快,柳昔卿試了試自己的身手後表示滿意。

  別看嬌嬌弱弱的樣子,捏碎個巴掌大的石頭就跟玩兒似的。

  不過她心裡一直記得宋媚雙提過的一個月後的「清點名冊」,算算時間也該到了,於是早早起床,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

  學會金系的妙法生水訣後,她自是不缺水用,沐浴之後以指為刀,給自己剪了一個最大限度遮擋臉頰的髮型,額頭梳起劉海,兩頰垂下髮絲,頭髮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臉上並不施脂粉,低眉順目時,看著並不覺出眾。

  這也就是柳昔卿自保的極限了。

  當她收到宋媚雙傳入禁制的召喚後,便理了理衣裙,邁步走了出去。

  正巧文以庭也從對面走出,他嘴角咧笑道:「一個月不見,師妹氣息平穩,果然更上一層樓。」

  柳昔卿也會觀氣之法,她看了文以庭一眼,不動聲色地回到:「師兄也是一樣。」

  表情會洩露人的心理動態,從此以後,她最好做一名合格的面癱。

  文以庭與她一同走出禁制,照例招出紙鶴,邀請柳昔卿同行。

  她並沒有拒絕,只是在紙鶴飛起時,輕聲詢問道:「請問師兄,這附近可有坊市?」

  「想買東西還是想賣東西?」

  「都有。」那儲物袋一塊靈石都不剩,她得想辦法弄點靈石。

  文以庭卻回頭道:「弟子下山都需稟明師父後方可成行。恕我直言,師妹修為尚低,最好不要單獨下山,不如等我和師兄師姐下山時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柳昔卿求之不得,哪怕再面癱,嘴角也有了上揚的弧度,回道:「多謝師兄,這樣最好不過。」

  文以庭轉過頭去,半晌又道:「此去會見到諸位師兄師姐,師妹無須太過緊張,另外……師妹不笑的樣子,也很好看。」

  柳昔卿瞬間石化了。

  一路她都垂著頭,將要到山頂時,風中隱隱傳來歌聲。

  「……酬卿一闋離別意,寄我三春向君心。」

  曲調悠揚,聲音清亮,絕不似凡間歌者,更像是狂放名士的不羈高歌。柳昔卿隱隱聽到這麼一句,便心生嚮往。

  紙鶴離山頂越來越近了,她嘗試鋪開神識,發現山頂依舊只有一個小院,不過這次,那個嚇人的黑臉獸沒有攔在院子裡,而是齜著牙流著口水,趴在一塊巨石上曬太陽。

  巨石下方坐著一位明豔少女,她手裡拿著一根白骨,正敲擊旁邊枯樹繼續作歌道:

  「……平生最愛滄浪水,前洗紅塵後濯瓔。」

  伴著歌聲,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搖首閉目,沉醉其中。當柳昔卿的神識掠過他時,那書生眉眼立刻睜開,內裡竟是精光有神。

  書生嘴唇挑起一角,笑得有些邪性,伸手摘葉擲出,口中吟道:「有朋自遠方來,殺之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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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0:20 AM

第五章 桃花殺我

  柳昔卿眼睜睜看著那葉片閃著利光飛來,而身前的文以庭卻沒有要動作的意思,她便強按捺住要躲避的心思。

  那飛葉飛到一半,果然被一名臉色憂鬱的男子攔下,男子皺著眉看著手中的葉片,愁道:「這葉子好好生在那裡,你何苦摘它,唉……」

  那臉上真個是愁雲慘淡萬里凝,看著慘不忍睹。

  此時文以庭也御著紙鶴上了山頂,還沒等穩住身形落地,只見一個黑乎乎的大塊頭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一手止住了紙鶴。

  來者是一名塊頭堪比兩個成年男子的壯漢,以單臂舉起了乘坐兩人的紙鶴,說道:「還是俺灰熊厚道,師弟師妹,下來吧!」

  文以庭站起身,施施然地淩空走了下去,柳昔卿也沒示弱,從紙鶴上跳下,亦是穩穩當當落在地面。

  二人下來後先施一禮,文以庭開口介紹道:「這位是大師兄昂真人。」

  那個一臉憂鬱的年輕男子還在依依不捨地看著葉片,只點了點頭:「想必這位就是小師妹,本真人專修煉丹之道,若有需求,請千萬別來找我。」

  柳昔卿聽到這話,想不面癱都不行了,僵硬地行了一禮。

  文以庭繼續介紹:「這位是二師姐段小蠻。」

  段小蠻是一位長相明豔開朗的少女,身體嬌小,難以想像這少女已是一名金丹修士。方才朗聲作歌的也是她,此時俐落地一笑,兩邊各露一酒窩,端得是甜美可人。

  「沒什麼見面禮,這根骨頭就送給師妹吧……」她熱情地握住柳昔卿的手,把手上那根白骨塞了過去。

  柳昔卿拿著骨頭,也分辨不出是什麼獸類,只覺得長而沉重。

  看她為難的樣子,那旁邊的邪書生忍不住撫掌大笑道:「好東西,的確是好東西,那可是某位金丹真人受天驕之火灼燒後,剩下來的唯一一塊兒骨頭,硬氣得很,是煉器的好材料啊!」

  人骨頭!

  那二師姐怎麼也如此邪性?

  可她手都軟了,也還是忍住沒扔出去,只咬著牙攥緊,垂著頭道:「多謝二師姐。」

  那邪書生終於站起身,手裡泛著青光,口中喝了一聲「咄」,那青光便化作青色的風浪,裡面還夾雜著幾片綠葉,飛旋在柳昔卿身周。

  瞬間覺得提起了不少精氣,她抬眼驚訝地看向邪書生。

  「我是久朝,行三,哈哈,柳師妹還真是個有趣的人,」他收了青氣後,搖頭晃腦道,「這『青木洗三根』,便是我的見面禮。」

  「謝過三師兄。」

  文以庭方才一直沒說話,此時便繼續介紹道:「這位是四師兄,綽號灰熊。」

  原來那身形似熊般壯碩的絡腮鬍子大漢就是四師兄,沒人搭理的時候他一直在摳著手裡的小花,聽到終於介紹到自己,立刻咧嘴笑道:「俺沒什麼擅長的,若是你要打架,記得叫上俺。」

  柳昔卿亦是見過禮道:「謝過四師兄。」

  文以庭終於把視線落到那在高高石頭上曬毛的黑臉獸,對柳昔卿道:「這位是師父的契約獸東拓大人。」

  那黑臉獸又懶洋洋地變作男子模樣,狀似不經意地看看了柳昔卿一眼,用手托腮道:

  「真是遺憾啊,嘖嘖,本君真的不喜歡胸大的……」

  ※※※※※※※※※※※※

  小院外面熱鬧非凡,院落內卻是極安靜,設有隔絕神識查探的禁制,也掩蓋了一切聲音。

  仍舊是那黑漆漆的屋子,宋媚雙端正地坐在榻上。

  她的眼前,是五十多名元嬰修士的虛影,他們形態各異,有的人同她一樣在自己的洞府,有的人在四面都是雜草的野地,有的人正在御寶飛行,有的人穿梭在鬧市中。

  但他們都很安靜。

  因為屋子的中央,一幅橫卷正慢慢展開,上方書寫著密密麻麻的姓名,仔細一看,上面發著三種光芒,有綠有紅有黑。

  一個身著黑色兜帽的修士站在所有人的中央,足有化神中期修為。

  他手指上方的橫卷道:「我東勝州地界,近日折損弟子在七洲內排名第二,我薛無在七洲議會臉上無光,難道諸位就光彩?」

  宋媚雙凝神看向橫卷。

  掠過象徵正常的黑色姓名和象徵新加入名冊內的綠色姓名,單只看那紅色,每一個姓名下方標注了細小的紅字,比如一個名叫「堂峰」的人名下方,寫著:金丹初期,朔月一脈,原驪山派門下,後收入澄海湖主門下,於寅月初八喪命於驪山派平林真人手中。

  魔修每年逢卯月、申月清冊,有人折損是常事,尤其這這「堂峰」,乃是朔月一脈魔修,手中必定血案累累,倒黴撞上了原來宗門,自是逃不過這一劫。但如果僅是這樣,薛無神君的臉色不會這麼難看。

  她繼續看下去,「堂峰」的死因尚屬正常,但其他的人名,便不那麼正常了。除了愛惹事的朔月魔修,這次她所屬的弦月一脈,竟也被誅滅了不少人。除了被五大山門那些閑得發慌的弟子追殺的倒黴鬼,近幾月,一個名為「上善盟」的組織在這些紅色名字下方的小字中頻繁出現。

  而且死因竟大部分都是「被捉入禁制,後誅滅。」

  這就奇了,正道人士捉到他們魔修,不就地誅殺已經很奇怪了,還被捉了回去,這又是為什麼?嚴刑拷打?誰都知道魔修組織結構嚴密,除非是捉到他們這種鎮守一方的領頭人物,其他人不過是小嘍囉而已。就像這座宏景山,三處洞府,以素爻洞為尊,同時她宋媚雙也是真正統御方圓三百十六里的域主,即便是下面的泰直洞隱洞都死了個遍,也動不了她的根基。

  那麼,為什麼要捉拿魔修?

  這「上善盟」之前也曾經在清冊會議裡見過,當時還只是邊緣組織而已,但他們的人下手很穩重,不留痕跡,甚至無法追蹤是出自哪個宗門。而其在修真界的名聲卻也不錯,聽說組織者並非出身五大山門,而是一名散修,此組織門檻低,但入盟者皆是機密,行事時會留下門派標示,一枚拇指大小的方印,名曰「天照印」。

  看來這上善盟是盯上魔修了,宋媚雙抬眼看向其他域主。

  東勝州內,能參與清冊會議的,都是與她同級別的域主,而負責主持會議的薛無神君則是州主。

  其他域主顯然也發現了這組織的詭秘,但上面沒有章程下來前,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薛無抬起頭,他是個顴骨有些高的瘦臉男子,長得也是斯文白淨,但此時他的眼神卻是陰惻惻地掃了一圈,最後說道:「外有正道聯手圍剿,內有『守夜人』虎視眈眈,哼!最近你們小心管理下面的弟子,多行接引之事,否則本座會考慮更換幾名域主,爾等可知?」最後這一聲用了十足的威壓,震得所有人身子一抖。

  哪還敢言語,所有域主皆靜默垂首。

  「散!」他低喝了一聲,雙手向上做了一個法訣,那橫卷便從最開始處慢慢卷起,宋媚雙注意到,那上面最後一個小小的綠色姓名,正是她接引回來的柳昔卿。

  清冊會議後,禁制會停留半柱香時間,供域主交流。

  其他有舊的域主已經在單獨以神識傳音,而宋媚雙也看向一個虛影在不遠處,懷裡抱著隻翠色肥鳥的黃袍男子,傳音道:「師兄留步,媚雙有事相商。」

  那黃袍男子懶懶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垂著頭道:「快講,本座睏死了……」

  「前陣子我接引了一名單一金靈根的弟子,想來你那小重峰也無金靈根,不如把那本《流光爍金訣》交給我。」當年他們師兄妹二人一同得了一場大機緣,師兄一步化神,而她也晉階到元嬰後期,其中還有兩樣法寶,師兄因得機緣大,便拿了那本沒什麼用的金靈根功法,把更好的讓給了她。

  「不給。」黃袍男子回絕得乾淨利索。

  宋媚雙心裡冷笑一聲,看著這個滾刀肉般的師兄,捏著聲音嬌聲嗲氣地撒嬌道:「遠鷺師兄,人家想要嘛,嚶,從心裡往外,想要得慌……」

  那抱著肥鳥的遠鷺神君當時手裡一緊,把那鳥脖子掐出「嘎」的一聲,渾身抖掉一層雞皮疙瘩,他口中怒斥:「宋媚雙,你速速給本座滾!」

  看不清他手上有什麼動作,只見一道勁氣閃過,有什麼東西飛出了遠鷺神君的虛影外。

  宋媚雙轉眼間便已恢復了正色:「謝過師兄。」她這師兄就是個賤皮子,好好說不給,非逼她噁心他。

  遠鷺神君氣哼哼地匿了虛影,拎著撲騰的肥鳥遠去了。

  她這才收了禁制,對著外面道:「都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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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0:25 AM

第六章 身披伽藍

  五個弟子依次進來,後面還跟著那已變成人形的東拓君。

  「拜見師父。」五人齊聲道。

  宋媚雙依舊是那有話說話的性子,跟徒弟也不必客氣。

  「小昂小蠻久朝,說說你們洞府弟子的修煉情況;灰熊,跟我彙報上次辦的事結果如何;以庭和昔卿,同我講講你們的修煉心得。」

  說罷,房屋內靜悄悄,柳昔卿察言觀色,身邊幾個人眼中皆流露出精光,竟是同時在與宋媚雙傳音彙報。

  元嬰修士竟有此大能!

  她旁邊的東拓看她還傻愣愣的,突然傳聲闖入她識海,吊兒郎當地問道:「小美人兒,難道你還不會傳音入密?」

  她轉頭看東拓,那英俊的臉上寫滿了幾個大字。

  「快求本君教你啊!」

  柳昔卿寒著臉,識海湧出一股神識之力,將那個闖進來的不速之客拍了出去。好在東拓也沒壞心思,倒是很順從地退了出去,否則以他的修為,在築基期的小修士識海裡攪合一場,也夠她損半條命的。

  她並非不會傳音入密,只是沒想到要跟宋媚雙說些什麼。

  師父本是修行路上最親近的人,可帶她入仙門的任宵已讓她背上弒師的名分,與宋媚雙也只見過一面,她又是個自詡在修真界如履薄冰,步步驚心的小嘍囉,重重疑心之下,情分就更淡了。

  見她無話可說的模樣,宋媚雙也沒為難她,甚至還安撫地對她一笑。

  待宋媚雙與四位弟子交流完畢,便滿意地點頭道:「最近山風泛紅,諸行不宜,還需收斂。」

  「山風泛紅」是黑話,幾個人一聽便知道最近恐怕死了不少魔修,都上了心。

  但文以庭還是問道:「我與柳師妹都需要採辦些東西,西河市集過兩日也要開放,不知弟子可否成行?」

  宋媚雙沉吟了一下:「若是要去,你們五個便一起吧,小昂身上有我的本命之物,只要你們在一起不分散,我總能護住你們。」

  段小蠻笑眯眯道:「甚好,弟子許久沒下山了。」其他人也無異議,約好定兩日後在地勢最低的久朝師兄處集合。

  事畢,宋媚雙看著柳昔卿道:「昔卿且先留下。」

  柳昔卿早知道會被單獨留下,文以庭轉過身問道:「師妹可要我在外等候?」

  她急忙道:「多謝師兄關心,我自行回去即可。」

  文以庭的面具看不出表情,也只是點點頭出去了。

  屋子裡只剩宋媚雙,東拓,以及柳昔卿。

  可屋裡的氣氛並沒有因為人少而壓抑,明明是黑漆漆的屋子,愣是被宋媚雙這樣的女人給襯出慵懶的調調,再加上東拓也是個懶貨,倆人沒骨頭似得一邊一個倚著,反而顯得柳昔卿十分端正。

  「我救你的時候,嗅到了很重的殺戮氣,後來得知,你殺了你的師父……」宋媚雙招招手,示意她走得近些,「我便想,這女孩子是個受了大罪的,若是心性狹隘些,恐怕再難得寸進。但這一個月的修煉下來,你心性依舊很穩,我知道我沒看錯人。」

  宋媚雙抬起她的下頜,像一個女王般審視著她的臉,舉起另一隻手,那指甲上塗著鮮紅的顏色,漸漸接近她的臉頰。

  然而那指甲並沒有想要傷害她的意思,而是用柔軟的指肚捏了捏她的臉頰。

  「這容貌啊,你懂得遮掩自保,這很好,卻也落了下乘。你當自知,容貌亦是上天賦予你的機緣,若是一昧躲藏,又豈能知曉其中造化?」

  「可弟子的修為太低了。」

  宋媚雙笑道:「所以你要懂得手段。」她附在柳昔卿耳邊輕聲說了幾個字,柳昔卿的臉瞬間紅到了脖頸。

  「弟子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採補什麼的,死也不去做!

  宋媚雙鬆開了手,有些惋惜地道:「那麼,你便只能走最艱苦的路了。」說罷張手一抓,一枚手掌大小的玉簡便從外飛了進來,落在她手中時,上方一團紫氣,浮現出幾個大字:流光爍金訣。

  這修真界功法分為:下乘功法、中乘功法、上乘功法、極品功法,以及上古功法。其中下乘功法是給普通凡人修習健體使用,中乘功法和上乘功法適用於大多數修士,而極品功法才是修士們趨之若鶩的珍品,上古功法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傳說之物。

  這《流光爍金訣》,品相呈紫色,乃是金靈根極品功法!

  宋媚雙將法訣放到她的手中,而後又在上方壓上一個儲物袋道:「既然過兩日要去西河市集,身邊又有小昂他們跟著,若是有好東西,正好讓他們幫你瞧瞧,這裡是五萬靈石,予你買些喜歡的法寶。」

  柳昔卿登時就被靈石砸懵了,她前兩天還在愁靈石的問題,準備變賣靈草和丹藥,換些有用的東西回來……幸福來得太突然!

  看著柳昔卿張著嘴說不出話的樣子,旁邊的東拓樂了:「出息。」

  宋媚雙摸了摸她的頭,難得像個真正為人師表的高階修士一般說出一句話。

  「既然你偏偏選擇了這條最難的路,便拿出配得上你這幅容貌的修為來吧。為師很期待。」

  ……

  柳昔卿出了師父的院落後,站在山頂的懸崖邊。

  山風吹著她垂下的髮絲,臉上則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宋媚雙不愧是元嬰修士,一席話將柳昔卿點了個通透。

  她初來到這世界,便經歷一系列的負面情況——雨夜弒師,靈空七子的追殺,身體的隱秘和眼前陌生的一切,導致了柳昔卿即便被救出火坑,卻對所有人都戒心重重,她對現任師父,乃至整個世界都產生了懷疑。

  說白了,她打心底裡不相信這個世界。

  她隱藏自己,小心翼翼地經營,處處低調,無非是因為自己本能對其他人有排斥心理,她完美承接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存本能,卻放棄了與之融合的親和之道。

  眾生萬象,塵緣浮生,才剛剛為這個初入修真界的姑娘打開了一角,可這一角過於晦暗和血腥,所以將這個尚還懵懂的姑娘嚇了回去,封閉了內心。

  若是長此以往,她的道將會越走越狹隘,貽害一生。

  所謂修道,也並非喊喊幾句口號就真的能堅守心性,行走在世間受一遭磨練,誰不是咬牙堅持著?能夠拔除這些隱匿在心性中的暗毒,方才得個自在。所謂修士,捧出一顆心去承受千錘百煉,歸根結底,是要活得更快活。

  「師父,多謝了。」

  想明白後,她唇角終於綻開一抹微笑,向著下方雲海縱身一躍,一手掐訣展開護體靈力罩,身下施展御風術,如一道長虹飛入人間。

  ※※※※※※※※※※※※

  「你難得如此點撥弟子,這不像你的作風。」東拓顯了本相,整間屋子瞬間魔氣繚繞,而宋媚雙也伸出手心,從裡催出魔氣與東拓的魔氣融合在一起,修煉往復。

  「她的顏色過於鮮豔,遲早會被人發現,若是現在不能守住本心,到了那時,就晚了……東拓,我年輕的時候,也曾希望有一位前輩,能指引我的道路,可我終究差了些氣運,所以才有今天的我。」

  黑臉獸看著她身後的那柄長劍,呲牙笑道:「你都修到這個份兒上,不還是放不下那個太和劍修麼?說你入魔,你入得比誰都深,說你執迷不悟,你比誰都認死理,也就教訓徒弟還能耍耍嘴皮子。」

  「哼,我們魔修本就執念入魔,毀了道心還有魔心在,可連最後一點執念也都沒了,那活在這個世間,可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可你點撥的,不正是她的執念嗎?」

  「東拓,你們妖獸到底還是不瞭解人類,」宋媚雙閉上了眼睛,在繚繞的魔氣中散發出威壓,神情莊重而扮相妖豔,似一尊墮魔的妖菩薩,只緩緩道,「她心中所憑還不是執念,而只是恐懼罷了。若想今後有所建樹,那小可憐見兒的,只怕還有得一番苦頭吃。」

  「嘁!」

  ※※※※※※※※※※※※

  兩日很快過去,柳昔卿為自己準備了一份購買清單。

  首先要有一件飛行法寶,最好是飛行速度快的,能隱匿的。

  其次需要買一件作為明面上使用的攻擊法寶,她那機關小弩是殺手鐧,不能那麼早暴露。最好是能夠迷惑敵人心智,製造逃跑機會的。

  之後便是符籙、陣盤、傷藥等雜物,以及一些修真界常識性書籍。若是有可能,防禦法寶也是多多益善,哦對了,還得買一件五大山門之一的格物宗出品的藏形斗篷,那可是在修真界行走的標準裝備之一!

  文以庭看到她的清單,差點脫口而出:師妹,你這到底是多怕死?

  柳昔卿這廂還憂心忡忡地問道:「師兄覺得還需要買點什麼?也不知道師父給我的錢夠不夠用……」

  文以庭無奈道:「五萬靈石至少可以買十件上品法寶,兩件極品法寶,絕對夠用了。」

  「那就再買一個傀儡吧,聽說傀儡打架很厲害,萬一遇上硬茬,還能給我爭取逃跑時間,要不就直接買一件極品飛行法寶,再多買點御風符……」

  師妹你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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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0:32 AM

第七章 脈反逆流

  久朝師兄所住的地方不過是幾廬茅草屋。

  草屋的門前,種了幾壟藥田,久朝正用手中的青木之力催發草藥,一旁學習的弟子皆是目不轉睛地看著。

  「龍爪香成熟之後會引蟲來食,今天值守的人需看好;銀雪花子時開,記住別用玉匣來收,要用木盒;這靈素草即將結籽,我走後,換進靈室裡去……」

  他看那藥田的神情,竟是無比溫柔。

  柳昔卿和文以庭到達後,他才止住了對徒弟的叮囑,在草廬前布下兩道禁制,轉身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柳師妹只要一走近,我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師兄是木靈根,而我是金靈根。」她目前只是築基期,身上靈力尚還不能收發自如,外泄的靈力遇到脆弱些的草木,難免有傷。不過這也是因為她乃是單一金靈根,若是其他雙靈根或三靈根,斷不會鋒利至此。

  「修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活著的單一金靈根,」久朝的臉上又帶了點邪笑,「不過我卻只是對屬性之氣敏感罷了,師妹這一身鋒利,真是勾起人想要絞殺的欲望啊……」

  若是第一次見面,柳昔卿還真得被他嚇住,不過看他伺弄花草的樣子,才知道這其實也只是久朝的偽裝而已。別說木系靈根的人本就氣息平和,就看他對草木的溫柔和耐心,也能猜出一二。

  「三師兄,紙老虎是吃不人的。」她的話也像是一柄利劍,戳破了久朝的張牙舞爪。

  久朝一愣,隨後像炸了毛的貓一般豎起眼睛,手中長出藤蔓來對柳昔卿道:「小丫頭,不服來戰!」

  柳昔卿正好也想練練最近學習的術法,手指正掐訣,就聽上空幽幽傳來一聲歎息。

  「同門相殘,唉,師門不幸啊……」昂真人唉聲歎氣地落在他們身邊,「小三和小六,你們怎麼能這樣對不起師父她老人家,你們在此大打出手,難道就不想想師父會有多麼痛苦嗎?而一個破碎的師父,又如何能教導出一個完整的我?悲哉!人性之醜惡如斯,實乃萬古之……」

  「我們錯了!大師兄饒命!」三人齊齊拜服。

  昂真人又憂傷地望向天空,歎氣道:「小蠻和小四又遲到,沒有時間觀念要不得啊,是我作為大師兄沒有看管好他們,我這一生,就沒做出什麼像樣的事,我一敗塗地,回首不堪往事盡在月明中……」

  「大師兄,我們來了!」段小蠻灰熊疾飛而至,齊齊拜服。

  昂真人憂傷地看著一圈長揖及地的師妹師弟,搖搖頭,伸手彈出一根翠竹,登上去之後道:「不可與為兄太過分散,否則死了,就再也不能調皮搗蛋了,你們可知道了?」

  「知道!」

  「唉,那便出發吧。」

  ※※※※※※※※※※※※

  西河市集乃是每逢月圓之夜便會開啟的修士集市,附近宗門的弟子和散修都會來這裡交換手中資源,而一些開店的小產業也會來湊個熱鬧,算是東勝州規模比較大的集市之一。

  從銘古紀結束到現在,魔修們已經懂得了如何隱藏自己,他們混跡在普通修士之間,像正常人一樣交談買賣,只要不傷人,便不容易露出馬腳。

  所以四個魔修外加一個還搞不清狀況的糊塗魔修,在夜色中進入了西河市集。

  柳昔卿現在處於「不差錢」的狀態,女人是天生的購物狂,她和段小蠻撒開膀子從東到西,再從西到東,大師兄昂真人一臉神游在外,文以庭有鐵面具加持看不出表情,這兩個人還算平靜,剩下的久朝和灰熊卻要崩潰了。

  「師姐師妹,這個攤子你們已經看了三遍了啊!」

  「因為要貨比三家。」

  「那兩遍也夠了啊!」

  「不看最後一遍怎麼能知道有沒有漏買?」

  ……

  在昂真人的指點下,柳昔卿將那下品防禦法寶月華扇和丹藥都賣掉。

  「這扇子品階太低,不配素爻洞的弟子,而你乃單靈根,除了恢復靈氣的丹藥以及傷藥,其他都不必服用。」

  用了兩萬靈石購入了一件極品飛行法寶「悅風舟」,再用一萬靈石買了兩件上品法寶:類似凡間暗器,可以發出秘銀針的「薔薇刺」和防禦法寶「斷天門」。

  按段小蠻的話來講「法寶不再多而在精」,這兩件法寶雖然成長性比較低,卻能陪她修煉到元嬰期以前,到時候再換威力更大的法寶便是,否則以她現在的靈力儲備,也駕馭不了太多上品法寶。

  格物宗出品的藏形斗篷貴得驚人,一件竟然要三千靈石;陣盤也是奢侈品,一套適合在野外佈置的上品防禦陣盤居然要五千靈石;聽段小蠻的建議,還購入了兩件上品法衣,可以提高法術效率和吸收靈氣速度;另外再買一些雜物,手上也只剩五千靈石用做日常使用,買不起傀儡了。

  柳昔卿依依不捨地摸了摸放在一處店面外的金甲傀儡:「連下品傀儡都要上萬,可見傀儡師這個職業一定很賺錢。」

  段小蠻道:「說是燒錢還差不多。話說回來,師妹你是金靈根,正適合做煉器師,那可是天上地下最燒錢的職業,」她捂嘴笑,「聽說光是砸在初期材料上的錢,就夠砸出幾個傀儡師了呢。」

  柳昔卿儲物袋裡正放著一本剛買的《初級煉器師指南》,聽這話,幾乎想把書退回去。

  昂真人揣著手慢悠悠道:「尚早尚早,小蠻莫要嚇小六,她起碼要金丹期以後才能摸煉器的門,築基期還是老老實實修煉為好,唉,你們就是不省心啊……」

  其他人也在陸陸續續買東西,昂真人、段小蠻、久朝都有弟子要養,而灰熊雖然無弟子,卻聽說有一位伉儷情深的道侶,段小蠻和柳昔卿買什麼,他也就跟著買點,一想到道侶,這糙漢子臉上都是溫情。

  「她還在閉關,或許出關後就能結丹,所以俺要提前準備禮物送她。」灰熊憨憨地笑著。

  只有文以庭買得最少。

  西河市集的修士大部分都用了藏形斗篷,柳昔卿一行也不例外,此時文以庭的鐵面具藏在斗篷下,更是無法揣度心思,只像個幽靈般跟在眾人身後。

  柳昔卿買得差不多,便刻意慢走了幾步,到他身邊問道:「文師兄,可是不舒服?」若是沒經宋媚雙點醒的前兩天,她一定會自掃門前雪,但她如今決定接納眾人,便也充分釋放出善意,關心起師兄來。

  「無妨,只是沒看到稱心的東西罷了。」他語氣有些冷淡。

  柳昔卿想道了宋媚雙用靈石砸弟子的大方程度,想必座下弟子都是不缺錢的,也就默默走在他身邊。只是越走,越發現文以庭有些不對勁。

  直到他們路過一家賣符籙的店鋪,那裡面爆發出爭吵聲。

  有女子聲道:「這位真人自重,我雖是散修,修煉的卻是無情道法門,與男女之事無心,更別提做什麼爐鼎,真人若是強逼,便少不得要拼個魚死網破!」

  「不過是個沒依傍的小雜碎,爺看中了你,那是你的福氣,乖乖跟我回宗門,伺候得爺舒服了,少不了你的賞,若是你偏要吃罰酒,先掂量掂量你這寒酸的築基修為,可敢在金丹期面前放肆!」

  這一席話說出來,柳昔卿先變了臉色。這情形與她當初在靈空七子手下何其相似!

  但還沒等她出手,旁邊的文以庭便像是猛獸般發出可怕的氣息,他瞬間衝進店鋪,將裡面的人拽出來,趁那人還沒防備,一拳將他的頭捶在地上,在那青石板上砸出一個深坑。

  文以庭也是金丹期真人,此番他先出手,身下那名同為金丹期的登徒子竟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她心裡為文以庭喝了一聲彩,正想過去安撫旁邊面容慘白的女修,卻發現身邊的師兄師姐眼神都不對了。

  昂真人臉上的愁雲瞬間凝固,他手中瞬間出現一條繩索,而旁邊的段小蠻手腕上突然出現一串鈴鐺,晃出清淩淩的鈴聲,久朝則放出青木之氣,遮蔽了眾人的身形。

  灰熊最直接,他跳了過去,輕飄飄落地,將兩隻手搭在文以庭的雙肩上。

  「定!」灰熊喝道。

  一時之間,繩索出、鈴聲破、氣息匿,只見昂真人大袖一揮,柳昔卿瞬間眼前一片漆黑,已連同其他四人一同被裝進了昂真人的袖裡乾坤,不知道被帶去何處。

  明明是一樁救人苦海的好事,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她扯著離她最近的久朝的衣袖問道:「三師兄,發生什麼事了?」

  久朝看著前面被繩索縛住,卻還需要灰熊壓制的文以庭,沉聲道:「文師弟的脈反逆流發作了。」

  這個詞柳昔卿似乎在什麼地方聽說過,但太生僻了,她一時想不起來。

  可她隨著久朝的目光一起看向文以庭時,才覺得這一切都很不對勁。

  ……因為文以庭的身周,慢慢凝聚起黑色的氣體,那氣體帶著邪惡和虛妄的氣息,令人不自覺地恐懼。

  那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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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1:30 AM

第八章 魔之根本  
  
  「大師兄,小五可能受不住了!」灰熊與文以庭的修為差不多,他此時壓制著文以庭已失去自控的靈力和魔氣,已很是吃力。

  「師兄停下來,我們聯手放禁制!」段小蠻喊道。

  「不行,還需離西河市集遠一些,否則我們都會被牽連進去!」昂真人道。

  久朝再次放出青木之氣,護住文以庭,咬牙問道:「他怎麼會突然抑制不住脈反逆流?」

  段小蠻搖搖頭:「脈反逆流是我們最隱秘之事,恐怕連師父都不知道。」

  他們四個神色都很凝重,只有柳昔卿一臉慘白。

  她整個人都在狀況外,但是看著那黑色的氣體,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依稀還記得在那女子的詛咒:「……我柳昔卿以神魂起誓,哪怕墮入修羅道,只求殺盡天下偽君子!」

  修羅道?

  旁邊的段小蠻注意到了柳昔卿的不安,握住了她的雙手道:「師妹別怕,等我們飛出西河地界,遠離正道修士之後,就可以放下禁制護著師弟平安度過脈反逆流。」

  正道修士?等等,難道我們不是正道嗎?

  久朝看了一眼柳昔卿,看她臉色極差,不由得對昂真人道:「柳師妹似乎也有些不舒服,師兄,還有多遠?」

  「到了!」昂真人低喝一聲,停在一處山坳中,大袖甩出眾人,而段小蠻和久朝反應最快,一個掐訣布下禁制,一個喚出青藤,將幾人四周圍得密不透風!

  灰熊死死摁住文以庭,他身上的肌肉爆開衣服,嘴裡道:「師弟,醒過來!」

  昂真人布下最後一道禁制,與其他三人一同圍過來,說道:「脈反逆流無解,且先壓制著吧,」而後轉頭看向柳昔卿,「小六不舒服?可是受了小五的影響?」

  柳昔卿低垂著頭,她此時已退到禁制的邊界,輕聲問道:「敢問大師兄,何為脈反逆流?」

  「難道小六還沒經歷過脈反逆流?」昂真人奇道。

  段小蠻也很驚訝:「通常入魔時便會遭受一次脈反逆流,之後便會得修羅道之傳承。」

  入魔……

  「我確實不知,請諸位師兄師姐教我。」她握緊了拳頭。

  修士何其敏感,大家都察覺到柳昔卿的不對勁。

  久朝上前一步道:「還是我來說吧。柳師妹,但凡修士走火入魔,喪失道心,便會墮入修羅道,而修羅道乃是與天道對立的嗜殺好鬥之道,所以魔修會因為墮魔而擁有更多力量,與此同時,也會遭受一種天道懲罰,這種懲罰,便是『脈反逆流』。」

  ※※※※※※※※※※※※

  如果要明白脈反逆流,就要先解釋下魔修的產生。

  最早天地並無魔氣,後有人類誕生,才漸有魔氣滋長。

  魔自人心中生,因人有七情六欲,便會有種種原罪,而罪孽便是魔氣的溫床。人性的墮落,對欲望的渴求,對力量的追捧……在這些誘惑面前,就連清心寡欲的修士,也時時被這些魔障侵蝕,容易跌入泥潭。

  修士入魔只是一念之間,但入魔之後,便再也回不去了。可與此同時,他們也得到了更強大的力量,那便是魔道雙修。

  因入魔而可以使用人間積累的魔氣,同時也因為體內尚有修道的根基,所以魔修可以使用兩種不同的力量,而殺傷力極大的魔氣,乃是魔修的殺手鐧。

  魔修中亦是因入魔方式不同,而分為弦月和朔月兩派:

  因走火入魔,對天道失去信仰,從而道心崩潰的人,會墮入修羅道,成為魔修——這一類人,乃是弦月魔修,他們只是背離天道,心中嗜血欲望並不強,目前以弦月護法豐澈為首。

  因為渴求力量,對人類心懷憎恨而入魔的人,亦會墮入修羅道——而這一類人,被稱為朔月魔修,他們殘暴嗜殺,手段極端邪惡,恨不得人間變為地獄,眾生泯滅,目前以朔月護法蕭快雨為首。

  而因何種心魔入魔,便會自然成為那人的「脈反逆流」,比如一個因殺人而入魔的修士,那麼他的「脈反逆流」,便體現在「殺人」這一點;比如一個因嫉妒而入魔的修士,則會在脈反逆流時期,去尋找能夠引發他嫉妒心的人去殺;比如因淫思入魔的修士,便會在脈反逆流發作時,去尋異性採補……

  每隔一段時期,脈反逆流都會發作,發作的間隔因修為高低,入魔輕重,都各有不同。時間間隔短的,也許幾天,甚至幾個時辰便會發作。時間間隔長的,也許數百年也能風平浪靜度過。

  在銘古紀之前,無論是溫和的弦月一脈還是殘暴的朔月一脈,魔修們每當脈反逆流發作,都會被逆流左右追溯本能,去發洩心中的魔念。

  銘古紀時期,魔修們為了反攻修真界的大計,藏身於雲織宮內,不得不壓制脈反逆流的衝動。修為低的,咬牙直到經脈反噬而亡,修為高的,也耗費大量元神壓制,這段時期幾乎是魔修最黑暗的歲月。

  但同時,他們也獲得了墮落古神厄離的禮物——隱藏墮魔印。

  脈反逆流自修士墮魔起便存在,與此併發的則是墮魔印。墮魔印乃嗜血之印,它的顏色是一個魔修入魔程度和修為高低的最直觀表現,同時也是天道為魔修打下的烙印,只憑一個墮魔印,便會暴露出魔修身份。

  自從厄離傳下隱藏墮魔印的法門,除了使用魔氣和脈反逆流時期,魔修幾乎與正常修士無異。

  銘古紀之後,人間進入天元紀年,魔修重返人間,他們的力量使得他們在同修為修士面前,擁有不亞於太和劍修的戰力,而且還可以隱藏墮魔印。魔修們本以為自己不必再像銘古紀時期壓抑脈反逆流,迎來嗜血的狂歡……然而天元182年,魔君橫空出世,一統弦月、朔月兩脈,定下三道魔律後,脈反逆流更成為了懸在魔修頭上的一把利刃。

  那三道魔律為:

  同類相殘者,斬。

  為修魔功而殺人者,斬。

  因脈反逆流而殺人者,斬。

  在魔君未大統之前,弦月一脈和朔月一脈雖同屬魔修,但卻時常因為觀念衝突而頻繁內鬥,第一道魔律便是禁制同類相殘,也是為了保護兩方魔修陣營不要自相削弱;

  魔修中有許多吸食修士靈力的法門,吸血、抽靈、採補、煉成,甚至有的魔修會生食血肉,而凡人的魂魄和精血也是上好的材料,第二道魔律便控制了魔修殘殺道修與凡人的規模;

  最後一條魔律,便是針對「脈反逆流」,限制本能衝動的同時,也是為了減少魔修暴露於修真界下的危險,及與道修的衝突,最大程度避免死傷。

  為了貫徹這三條鐵律,魔君甚至成立了直屬領導的「守夜人」組織,用以維護魔修秩序。

  ※※※※※※※※※※※※

  「……所以,文師弟想必是看到剛才店鋪中的一幕,勾起了他入魔的緣由,因此才控制不住體內的脈反逆流,在人群前爆發出來。這種行為危險極大,若不是我等在身邊護佑,只怕他就地便會被正道抹殺,而如果不逃走的話,發生衝突倒是小事,引來『守夜人』才是大麻煩,甚至還會連累到師父。」久朝終於將魔修的來歷講述完畢。

  柳昔卿喃喃自語:「原來,再也回不去了嗎……」

  若非看出柳昔卿對這些一無所知,久朝也不會講得如此詳細,他笑了笑道:「為何要回去,不再受心魔約束,不再受天道管制,比做道修時,可要快活多了!」

  段小蠻也走了過來:「我記得第一次見師妹時,便未看到你的墮魔印,當初還以為師妹資質好,本來需要修煉一年才能隱藏的墮魔印,竟一個月便可以修成。如今看來,只怕誤會的不只是我,就連師父也可能以為你早就掌握了魔修根本。卻沒想到師妹入魔時竟然沒有誘發第一次脈反逆流,自然也就不會有墮魔印。不過現在知道也不算晚,等文師弟這廂穩定,我們便趕回素爻洞,讓師父幫你看一看。」

  段小蠻的猜測其實不錯,宋媚雙救柳昔卿時,雖然未見墮魔印,但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她的魔氣,而宋媚雙又怎麼會想到其實是因為她身體換了靈魂,所以才壓下了第一次必然會發生的脈反逆流,導致了這場誤會。

  「為什麼我會被師父找到?」

  「那是因為魔修之間互有感應,師父這樣的高階魔修時常出山巡遊,以便在被正道誅滅之前,救下成為魔修的同伴,接引其回到魔修據點。」

  「素爻洞,乃至整個宏景山,原來都是魔修的據點嗎……」

  如果說她倒黴穿進人間界,立刻就背負了弒師的名聲,遭人追殺,甚至還接管了一具如同移動媚藥庫般的身體,是開著地獄難度模式的話,那麼成為被正道喊打喊殺,自己沒事玩內訌,甚至還被「守夜人」監督的魔修,簡直就是開了煉獄難度模式的人生。

  她還真是,慘到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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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1:34 AM

第九章 一鉤弦月

  「師妹……」段小蠻伸手想要握她的手,柳昔卿卻下意識地避開了段小蠻的親近。

  眼前的人,是與她一起歡聲笑語逛街的師姐,同時也是被正道唾棄的魔修……她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段小蠻空落落地收回了手,她有些受傷地看了柳昔卿一眼,便沉默地走了回去。

  昂真人終於開口道:「幾乎每個弦月魔修在最初都無法接受現實,即便他們入了魔,違逆了天道,可心中仍有一點純善,那是與魔念格格不入的為人根本。柳師妹或許認為魔修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可誰說入了魔便要肆虐殺戮?」他指向現在繩索內苦苦掙扎的文以庭,「你的師兄不正是在與體內的魔念抗衡,不正因為堅守人性而遭受著痛苦嗎?」

  禁制中的氣氛異常沉重。昂真人的語氣難得如此明朗,他清秀的面容去了憂鬱之色後,竟是堅毅無比。

  他繼續道:「我們因執念而入魔,不僅不容於世,還要遭受正道追殺,甚至被『守夜人』管制……這便是作為我們心性不夠堅定的懲罰,但這些痛苦面前,我們還是竭力想活下去,想要與這天道爭一爭,想要與這正道搏一搏,對我們弦月一脈來說,我們堅守的不是大道,而是如鯁在喉的執念!柳師妹入魔時間尚短,我們還有很長的歲月可以慢慢理解魔修的本質,今日文師弟身體不適,我等這就護送他回素爻洞,讓師父設法緩解他的痛苦,這便啟程吧。」

  說罷,昂真人道袍一揮,此處禁制撤去,灰熊攙扶著文以庭,其他人祭出飛行法寶,向宏景山方向緩緩飛去。

  ※※※※※※※※※※※※

  曾經世界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只隱隱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人間界,可記憶並不能影響一個人的性格,儘管成為一名修士,換了身子,柳昔卿仍然還是她原來的性子。

  你可還記得自己曾經是什麼模樣?

  溯本追源,有那麼一根弦兒,從她丹田起,連到心頭,再沖上腦門,那便是她的本性。只是一個不妖不嬈,積極生活,善待他人,普普通通的姑娘。她淹沒在人群中,隨波逐流而不媚俗,本本分分而不木訥,心地善良而不愚昧,平平淡淡而不乏味……而如今,她卻成了這世界上最為人所不容的魔修,人間的破壞者,天道的背離者。

  與魔修打成一片?柳昔卿從沒做過這樣的假設。

  來到這個陌生的修真界後,她一步步都在退讓,都在忍耐。血淋淋的弒師場景,冷酷無情的追殺,身懷的秘密……這一切她都挺了過來,甚至還認命地開始修煉起來……可就是這麼一個樂觀生活的姑娘,知曉了自己的魔修身份後,也瀕臨崩潰了。

  身邊這些師兄師姐,竟都是被大道遺棄的魔道之人,他們對她的好,是真的嗎?他們說的話,是真的嗎?

  自詡正道,為人師表的任宵都不可信,難道魔修就可信?

  惶惶然,心頭血冷,她遍體生寒。

  識海中似乎生了魔念,在她耳邊悄聲說道:「任宵養了你,不過是為了煉魂;宋媚雙撿了你,不過是為了擴大門庭;眼前這些人與你歡聲笑語,不過是因為將你當成同類……哈,他們修為都比你高,其間種種算計小心,你哪裡會知道?不謀你的財,便謀你的身,不謀你的身,便謀你的皮,謀你那媚骨天生的黑桃花,謀你那異世的魂!」

  淒淒慘,失魂落魄,她失了本心。

  天上正是一鉤弦月。魔念滋生。

  心魔將她心中的負面情緒不斷放大,她竟然不由自主地聽了那魔念的慫恿,腦子便得渾渾噩噩,一心只想著他們會害她。

  柳昔卿越飛越慢,無意或有意,她與前面師兄師姐的隊伍拉開了距離,看著他們往那弦月之上飛去,似仙人,也似夢。

  若是這一切都是夢該多好。

  她解下腰間儲物袋,將宋媚雙所贈靈石購買之物都裝在一個儲物袋中,然後施了一個法訣讓儲物袋向師兄方向飛去,她停在半空中,靜靜的向著宏景山的方向行了一禮,便低下頭,向著另一個陌生的方向飛去。

  ……

  前面飛行的師兄師姐們都比柳昔卿修為高,幾乎柳昔卿離隊的同時,他們便都已感覺到小師妹的離去。

  後方一個儲物袋忽忽悠悠地飛了過來,段小蠻伸手接過道:「大師兄,你就這麼放師妹走了?她的安全怎麼辦?」

  「就她那天真的樣子,再加上任人宰割的修為,恐怕一顯魔氣便要折殞。」久朝其實並不同意放柳昔卿走。

  「俺覺得,還是得保護下師妹。」這是灰熊。

  「唉,好不容易帶你們出來一次,發作了一個,又跑了一個,為兄一生悲苦,已經沒臉去見師父了,所以你們把文師弟帶回素爻洞,而為兄……」

  ※※※※※※※※※※※※

  柳昔卿不知道自己要飛多久才能脫離宋媚雙管轄的地界,她心中也並沒有方向,只是漫無目的,挑選了一個方向一直御風飛行,直到丹田內靈力所剩無幾,才恍惚回了神,慌忙找了一處人跡罕至之處打坐恢復。

  而此時,天也濛濛亮,正是黑夜黎明交接之時。

  弦月落下,紅日升起,那股糾纏她的魔念也漸漸退去,此時她恢復了心神後,並非一點悔意都沒有。

  她如今已是魔修,雖然脈反逆流還未發作,也無墮魔印,但失去了族群的保護,卻不知道能挨到什麼時候。

  然而後悔的也僅僅是自己的不理智,卻並沒有後悔自己的決定。何況她如今也是築基修士,在丹田打下了根基,可以用靈力滋養身體,不愁吃喝,所需操心的,不過是如何將自己隱藏起來,不被魔道雙方發覺罷了。

  定了心神之後,她便整理了下儲物袋中現在的家當。

  原主的物品只賣掉了扇子和低階丹藥,儲物袋裡尚還有三盒靈草、兩套法衣、一面陣旗,兩包金石、一遝符籙和那本《天演論》,而她也並非一無所獲,那本宋媚雙尋來的極品功法《流光爍金訣》已經入了她的識海,如今也無法歸還,只好繼續修煉了。

  若是尋一處地方,賣了靈草,大概還能攢幾百靈石,而這靈石卻是不能再用了,要以防她與人鬥法,靈石可做補給靈氣之物。

  那麼她接下來,也該找一處小山村,過一過久違的普通人的生活。

  憑本心講,柳昔卿其實還是一個很隨性的人,若是換個人,有她這一番遭遇,加之身懷神秘的黑桃花,必定有不同計較——或是用盡身邊資源,攪一個天翻地覆,或是成就一方魔道大能,享盡尊榮,都比她強百倍。

  可她既不願與魔修生活在一起,也自知不容於正道。

  對於一個在曾經世界裡沒受過多大苦,也從來沒為性命發過愁的姑娘,她只想在這不安生的人間界裡過著她安生的日子。自力更生,尋一處清淨的地方修煉,若是能成大道,自然是好,若是不成,那麼此生逍遙度過,也不枉費她來這世界見識一遭。

  與人一同生活,與人一同喜怒哀樂,骨子裡一腔凡夫俗子氣,不覺恥辱,且願意細水長流,修身養性,尋一個仙人夢。

  豈不快哉!

  ※※※※※※※※※※※※

  人間界之廣闊,遠遠超乎柳昔卿的想像。

  整理完畢後,她又飛行了許久,居然還未出東勝州的地界,繁榮的城鎮倒是見了一個又一個,然而都非她所好。

  大隱隱於市的道理她懂,但大城鎮也意味著修士往來頻密,若是一個不小心爆發脈反逆流,便有性命之憂。

  小隱隱於野的道理她也懂,可這是實力至上的修真界,越是偏僻的地方,其實就越危險。

  所以柳昔卿心中最理想的隱居之所,應當是一處山村,屆時比鄰而居,可以見到人煙,卻又不會打擾到凡人,偶爾還能結下些善緣。

  畢竟今後都要一個人生活啊,還是有些孤單。

  只是在這個已經被修真界影響了幾十萬年的人間,尋找這種理想住所又談何容易,幾乎每個地方都有修士的痕跡,一些隱隱靈脈波動比較強烈的地方,都有洞府在。凡人看到修士也不甚稀罕,最多是尊敬罷了。

  一個散修想討生活,其實並不容易。

  最後她終於在一處城鎮的郊區停了下來,界碑上書著「予言郡」三個大字,郡中雖然有修士的氣息,但而郡外卻有三個小村落,旁邊還有一條靈脈經過,留下的兩間洞府都已廢棄了許久的樣子,已是她所能找到最安逸的地方了。

  既然不能完全躲避正道修士,那麼就在此地隱居吧。

  想來她一個築基期修士的氣息,還不至於引人大動干戈,而離予言郡近一些,也方便她採買物品,打聽一些與修真界相關的消息。

  然而她剛尋了一處靈脈湧動活躍的地方,想要結廬居住,便聽到遠處傳來一道嚴厲的聲音,甚至還帶著些許威壓。聽在她耳朵裡難受無比,且來人比她修為高,聲音幾乎有鑽透她識海的能力,讓她一陣發暈。

  「那邊的修士,你是哪個宗門哪個洞府的?報上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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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1:42 AM

第十章 花姿花色

  事實上,除了來人間界的第一天,柳昔卿遭了罪之外,在宋媚雙那裡過的日子其實還算愜意,而此次下山來到西河市集,來往見的也都是生意人,俗話說「和氣生財」,修士們寬和有禮,柳昔卿並沒覺得修士有多可怕,直到現在自己單槍匹馬出來之後,真真切切感受到高階修士的威壓,才知道到底有多恐怖!

  腿似乎不能動了,靈力運轉的速度非常慢,她想打出一個法訣,然而手指是哆嗦的,若不是此時站在平地上,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失足從空中墜下,不死也半殘。

  「我,我是……」她不能說之前的宗門,也不想說出素爻洞害了那些魔修,可她心中哪知道其他宗門名字,萬一被人看出漏洞反而會惹上麻煩,還不如裝作緊張,於是磕磕巴巴地聲音越來越細,到後面只剩蚊子聲。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莫不是心中有鬼?」那聲音由遠至近,而且聽風聲,還不止一個人!

  「築基期的單身女修,不是從宗門逃出來的,便是散修,不過你覺得長成這樣的女修,可能是散修嗎?八成是逃出來的爐鼎吧?」另一個男子道。

  談話間,兩名修士便已經攜風來到她身前,她不願抬起頭,可修士的神識何等敏銳,容貌肯定藏不住。

  果然,兩道強大的神識將她通身掃了個遍。

  最開始詢問的修士皺著眉道:「竟然還修習了媚術?」

  另一人道:「這媚術好生勾人,呵,也幸虧此女修為還低,若是到了金丹期,還真是讓人抵擋不住。」

  柳昔卿心底蹭地竄起一把火。

  被人這麼品頭論足的真是夠了,你才修媚術,你們整個宗門都修媚術!

  她突然抬起頭,吐字清晰地說道:「兩位真人何必為難一個區區築基期的晚輩,大道朝天,我們各不相干,難道兩位想憑修為欺辱於我不成?」

  這兩名修士,其中一個穿著一身白色道袍,上面繡了一隻張牙舞爪的金龍,手中執著一把長劍,看上去極是英武,此時雙眉微擰,臉帶嚴肅,一看便知是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修士。

  另一名修士的打扮則華麗得多,紫袍寬帶,玉冠束髮,手裡把玩著一把翠笛,看上去甚是溫文有禮。

  兩人都是一臉正氣,看向她的目光並無邪念。

  可這又如何,她那個叫任宵的師父,不也是一臉端正,人模人樣的麼?

  那華麗打扮的修士看出她眼中的不屑,失笑道:「宇辰兄,你看,她到了你重華宗的地界,竟連重華宗的道袍都不認得,還當你我是歹人,這見識再加上一身虛浮的築基期修為,我看你是多心了……」

  宇辰真人還是皺著眉道:「鈞銳,不可大意,最近予言郡附近發生了三起凶案,極有可能是邪修所為,你我受人所托,該當嚴查!」

  鈞銳真人笑著看向柳昔卿道:「小友也該明白了吧?如今這予言城不太安全,我乃宿雲門弟子,而我身邊這位,是這附近重華宗的宇辰真人。」

  這兩個人氣度尚可,且十分有自信,看上去像是正道中小宗門中的核心弟子,他們自持正統,大抵因為從小便當做精英弟子培養,帶著些狂傲,面對那低階修士時,會帶上禮貌的疏離之感。

  她轉念一想,既然兩人已經先入為主地認定她是從某處逃出的爐鼎,便順著他們好了,當即道:「晚輩並不知道自己的宗門叫什麼,師父從未跟我提過,也只讓我稱呼他為師父,甚至不曾告知道號。我自修煉以來,也只見過師父一個修士,其他的並不多知。但後來,我……我不願做師父交代我的事,他便打罵於我,所以晚輩才趁師父閉關逃了出來,請兩位真人放過我吧!」

  然而這話一出,兩位真人的臉色更古怪了。

  鈞銳咳了一聲,說道:「既然這樣,你便跟我們回郡所吧,因為最近死的三個人,全都是被採補至死的女子,所以你師父恐怕也有嫌疑。」

  柳昔卿如遭雷擊。

  簡直是無妄之災,難道這就是說謊的報應嗎?

  ※※※※※※※※※※※※

  重華宗是一個中型宗門,離予言郡大概有三百里,以金丹期真人的腳力,大概飛一個時辰便可以到達,算處於重華宗的庇護區,若是郡裡出了與修士相關的大事小情,通常都由重華宗的修士來出面解決。

  此次也是予言郡的地方官將案件上報,重華宗將其發佈在任務欄,但這類瑣碎案子機緣很小,又帶凶煞之氣,因此指定由金丹真人接手。

  於是剛出關正閑得發慌的宇辰真人,和他正在宗門做客的好友鈞銳真人,便一起將這麻煩事接了過來,如今已是調查了三天。他們目前的落腳地為予言郡的郡所,郡所乃是專為修士設立的居所,類似驛站功能。

  柳昔卿其實一點都不想知道這案子怎麼回事,她如今已經想起昂真人的口頭禪「我一生悲苦……」,只覺得自己再這麼慘下去,也會像大師兄一樣厭世的好麼!

  但是鈞銳看她嚇得可憐,以為是怕被師父再抓回去,於是安撫道:「你莫擔心,你那師父行這種事,也不是什麼好人,我與宇辰兄若是遇到,絕不姑息。」

  她垂著頭不語。

  宇辰道:「我等還要繼續尋找真凶,若是抓來了人,還要勞煩小友指認一番,所以暫請小友入住郡所,此處有每間院落都有聚靈陣加持,可自選一間入住。」

  他說完,卻不動,明顯是在等她入住後下了禁制,防止她逃跑。

  柳昔卿無奈,隨手選了一處房間,走了進去,看著宇辰掐訣放下禁制,將她軟禁在郡所中。

  往好了想,正道修士的確無法辨明魔修,她目前算是蒙混過關;往壞了想,她脈反逆流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到時候必須找個沒人的地方,不然小命休矣。

  然而此時全都身不由己,她索性占起這聚靈陣的便宜,專心打坐修煉那《流光爍金訣》。

  這法訣到她手上統共不過三天,她也只是大概翻了翻,如今變成她的立身根本,更是要好好研習一番。

  可還沒等她沉入識海入定,身下的床鋪便發出輕微的「叩嗒」聲,一股弱弱的神識傳了過來,有氣無力地道:「這位道友,勞煩讓讓尊臀。」

  身子下面突然傳出人聲,柳昔卿渾身寒毛倒豎,從床鋪跳下來。她手裡也沒武器,從儲物袋裡掏出兩包金石,萬一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出來,也好就地拍死!

  「別裝神弄鬼的!快出來!」她喝道。

  那床板發出「彭彭」兩聲,便被人推開,可那人並未顯露身形,反而舉起撬開的床板擋住自己,簌簌發抖道:「道友饒命,小生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求道友莫要聲張,容我再躲幾日,也算道友活了一條性命,結了一場善緣。」

  聲音哀哀戚戚的,卻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柳昔卿先觀他修為,大概與自己相當,又看他弱勢的樣子,於是也有了幾分底氣,問道:「你為何躲在我的房間裡?而且你不止瞞過了郡所的守衛,還逃過了剛才兩位金丹修士的神識查探,說,你究竟意欲何為!」

  那床板又抖了抖,然後慢慢放下,露出一張面如冠玉、眼若桃花的俊顏來,只讓人覺得美貌在這人身上已不重要,最奪目的卻是那通身的風情,凝成一身明晃晃的誘惑,男子身上的氣息並不陰柔,他既有陽剛的味道,又不失美色,漂亮得那叫一個有分寸。

  而兩個人互打照面的同時,明顯心神都恍惚了一下,之後兩個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你也修媚術?」

  「這是媚術?」

  一聽「媚術」二字,柳昔卿額角便直冒青筋,立刻道:「看你便不是個好東西,我這就叫郡所的人來!」

  她正要轉身,卻不防那床鋪上的人像是受驚的兔子般跳到她身邊,一把捂住她的嘴哀求道:「都是同道中人,何不給小生個活路?你若是想求什麼,我一定盡力去做,這還不成麼?」

  他這話極其卑微,但聽起來卻並不是這麼回事了,那聲音比第一次開腔不同,或許是帶了媚術,或許是這人天賦異稟,聲音一出,柳昔卿便覺得悅耳之至,好聽得幾乎可以催眠神魂,若是稍微把持弱一些的女人,只怕登時便會酥了身子。

  而這聲音裡又似乎天生帶著一段情,彷彿他便是那個至死不渝愛你的人,所求所願,心所想中都只有你一個人,聽得讓人心旌搖曳。

  活脫脫一個妖孽!

  可柳昔卿那也是渾身帶著鉤子的尤物,若是遇到修為比她高的人尚還沒事,凡是修為比她低或是與她相當,都要被這鉤子鉤下一層皮來!

  哪怕是眼前這個男子因為修煉媚術而免疫了不少,手心一碰到她的嘴,也有些受不了,那聲音裡的魅惑也打了折扣,被柳昔卿回過味,舌尖一口精血破了術法,而她手腕上的機關小弩再次出現,揚手抵著男子的喉嚨,傳音道:「放手!」

  險些就著了這人的道!

  那男子果然鬆開了手,苦笑道:「也算我沈昭倒黴,遇上了對手,但……還請道友相信,我並無惡意,只是從師父手中逃出來,實在不想再被那些人抓回去,所以才出此下策。唉,道友有什麼疑問盡可以問我,小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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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1:56 AM

第十一章 月正月反

  柳昔卿其實也不想鬧出事,別說眼前的男子出身有問題,她那身份更是見不得人,只是不能輸了氣勢,於是狠聲道:「你若再有異動,我定不會手下留情!」

  沈昭無辜地點點頭,然後退到床邊,端端正正地坐下。

  「小生姓沈名昭,如道友所見,我不過築基期修為,且修煉媚術,看上去……實在不像個好人,但人生在世,受過聖賢教誨,誰又願意去做害人的勾當?可我自幼被師父領進師門,所學的唯一一門功法,就是這媚術。」說起這些的時候,他的神情很平靜,「我資質並不好,只是普普通通的三靈根,卻也有一分向道的心,當我被師父用丹藥硬生生提到築基期修為後,才知道我原本不過是師父養來送人的玩意罷了。」

  柳昔卿不知道該不該信,畢竟這段話她似乎剛拿出來騙那兩位金丹真人,還沒涼透呢,就被沈昭拿來又說了一遍。

  這修真界,真的如此盛產修習媚術的爐鼎?

  她只道:「既然你現在逃出來,大可遠走高飛。」

  沈昭笑起來,色更動人,像是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樣對她道:「道友真是個心善的,要知道逃跑還可能被抓回去,為了沒有後顧之憂,我可是要將他們滿門屠絕才甘心。」

  她心便是一驚,才想起自己從任宵那裡逃出來,又遇到靈空七子,曾經的宗門又該是什麼反應,而且她還有一個關係不清不楚的師兄唐崢。不過以宋媚雙的手段,那處任宵的別苑一定不會留下痕跡,唯一擔心的,便是唐崢會不會追查線索。

  沈昭狡黠如狐,看到她臉上掛上了猶疑之色,心知對方必定也有不乾淨的尾巴,便眯了眼睛,心中有了些算計。

  柳昔卿打起精神道:「既然道友心懷大志,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自藏你的,等那兩位金丹真人回來,我會向他們要求調換房間。」

  「道友難道不想知道,我到底想做什麼嗎?」

  她嗤笑道:「知道得少一點,我恐怕還活得長久些。我對此地發生的齟齬沒有興趣,對你也提不起同情心,所以我們還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不要有牽扯才好。」

  沈昭挑了挑眉角,眼睛從下斜上看她,帶著一股子妖氣道:「我來這郡所,自是為了成事。你遇到的那兩個金丹,也在我的計劃內,只你是個意外,而你又偏偏選中了我在的屋子,冥冥中你我已有因果牽扯,便是你想甩乾淨也不可能了。」

  柳昔卿已用靈力凝聚了一枚紅色小箭,那小弩也是蓄勢待發,她聽沈昭這樣說,心中是真動了怒意,冰冷道:「只怕你我結不了善緣,哪怕拼得人盡皆知,我也不想被你算計。」

  「可是,」沈昭扭過頭,有些遺憾道,「你已經被我算計了。」

  柳昔卿手腕一動,便想發射小箭,但隨即感覺到體內經絡突然傳來麻痹感,渾身勁力都被卸去,腿窩一鬆,便要倒在地上。

  然而卻跌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沈昭,你……」她咬著牙道。

  沈昭知道她的意思,柔聲回道:「傻丫頭,警惕性倒是夠高,但還是太嫩了點,要知道,這外面修士的手段可多著呢,我若不在屋子裡安排好,又怎麼放心躲在這裡?」他湊到她耳邊,唇邊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你早就吸了芷樂花粉,乖乖地睡吧……」

  柳昔卿最後暈過去的時候,誰都沒怪,因為她突然想起在她穿來這個世界之前,於虛空中見到的那名持劍男子,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記得那抹恣意妄為的笑意,但說不定就是因為他的緣故自己才來到這個世界。

  所以全怪他!

  ※※※※※※※※※※※※

  仍舊是一個雷聲轟鳴的雨夜。

  修士體外皆有靈力保護,其實已經感覺不到寒暑冷暖了。

  那麼,是什麼人在她身後發抖?

  像打擺子般抖動的幅度打攪了柳昔卿的沉睡,隨後她感覺到了體外的寒意,想必有人在她身體內下了禁制,斷了她的靈力運轉。

  對,她想起來了,是沈昭!他把她帶到哪兒了?

  憤怒讓她迅速清醒,睜開了雙眼。

  沈昭的臉就隱藏在雨幕後,手握一杆銀鑄鉤鐮槍,渾身的氣息已達到極致。此時再看沈昭,已經完全不會去注意他的容貌,而只被那剛烈的血性之氣所吸引,在這個修習了媚術的男人身上,卻有著寧死不摧眉折腰的氣魄。

  可下一瞬間,她便感到有一隻冰冷的手正掐住自己的脖子,而面前兩把匕首正懸浮在空中,那刀尖兒正是沖著自己上下丹田,頓時明白過來,自己被人賣了!

  沈昭挽了一個槍花,揮動鉤鐮槍橫掃雨幕,而後拖槍在身後,沉聲道:「香脂婆婆,你死心吧,我不會給你活路的。你手上的人質,也不過是我萍水相逢,拐來引你出手的誘餌罷了,今日我血祭沈家列祖列宗,只差你這最後一顆人頭。」

  天空又劃過一道閃電,柳昔卿瞬間看清局勢,她瞪大雙眼,身上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樹林中,倒著一地的屍體,其中甚至包括宇辰、鈞銳兩名金丹真人,每個人的丹田都是一片血肉模糊,已是被人剖了金丹,毀了根基,死得不能再死。

  粗粗一看,竟有百十來人。

  現在活著的,就只剩她身後的香脂婆婆,還有面前的沈昭。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他說的那句話,將仇人「滿門屠絕」!

  「算我求求你,」那香脂婆婆終於在她身後開口,語氣分外蒼老,聽上去像是一名風燭殘年的老嫗,「沈昭,你放過我,我不想死,我發誓再不作惡,你饒了我這條老命,你看,你看……我已經沒多久好活了,我老了,再也不管修真界的事了,求求你……」

  沈昭卻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極冷:「真是難以置信,東勝州地下黑市的堂主,坐鎮一方的香脂婆婆,也有求人的時候,可我百般算計,用了這絕色的誘餌,再加上重華宗大半的金丹修士,才把你逼到這個地步,若是放了你,豈不是功虧一簣了?」

  「是啊,是啊……長江後浪推前浪,老身也沒想到,手下人不過做了幾個小案子,竟然被重華宗捉住不放,你也是個心狠手辣的,那愛慕你的人,統統被你拿來利用,就連我手上這小東西你也不憐惜,老身輸得不冤。」

  柳昔卿聽他們的零星對話,才知道最近予言郡周圍的三起凶案都是這香脂婆婆手下的人所做,而香脂婆婆則是東勝州地下黑市的堂主,至於手上過的是什麼生意,恐怕也跟皮肉脫不了干係。沈昭逃出來後,利用手上的資源,使得重華宗與香脂婆婆對上,在此大戰之後,便只剩了他們三人。

  她被沈昭利用,做了引誘香脂婆婆上鉤的誘餌,至於怎麼做的誘餌,柳昔卿發現衣服身體並無不妥後,便連猜都不想去猜,反正她僥倖不死的話,非報此仇不可!

  沈昭其實也並不輕鬆,他身上已經掛了彩,手臂上一直流著血,但他仍舊保持風度道:「你若放了她,我還可以留你魂魄入輪回道,若你非拉著這無辜人赴死,那麼我也只好將你挫骨揚灰,再用離人爐日日煉你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你意下如何?」

  「你果然很有孝心,不枉費你師父栽培你多年,不過這離人爐的滋味,想必你師父比婆婆我還清楚,哈哈哈!」香脂婆婆笑聲如同夜梟,口中一吐,噴出一個黑黝黝的爐子來,頂上掀開蓋子,立刻傳來慘嚎聲,她嘴裡如同念經一般念動法咒,爐子裡便被她拘出一個有些年歲的美婦。「來,阿慕,來跟你的好徒弟打個招呼。」

  那美婦先是循著爐子主人的氣息,看向香脂婆婆,聞言後又茫然轉過去看向沈昭,立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只可惜魂魄沒有眼淚,表情顯得異常扭曲,那美婦卻並不覺得,只是哀哀地喚著:「阿昭,我的阿昭……」

  沈昭握緊了手中鉤鐮槍,面無表情地道:「原來你早就把我師父放進離人爐煉魂了。」

  香脂婆婆呲牙笑道:「我知道你恨她,你師父心懷鬼胎,從小到大,只教你媚術,又將你賣給了我,嘿嘿,你放過我,我便把她送給你,你想怎麼折磨都行……這生魂的疼,可是比肉身多百倍的疼。」

  沈昭伸出手來,接過那縷魂魄,而那美婦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語無倫次地道:「阿昭,師父不想害你,阿昭,看在我把你養這麼大的份兒上,我不要回爐子裡去,救救師父,阿昭……阿昭!」那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沈昭的鉤鐮槍從她那或許曾經舌燦蓮花,蠱惑過無數人的嘴中刺了進去,釘在了魂魄的體內那唯一一團精氣上。

  那美婦的魂魄劇烈地掙扎起來!她的魂已被這一槍傷得無法凝聚,而沈昭又將搶提起,再次刺向她的那團精氣。

  像是著了魔,沈昭面上帶著笑容,提著鉤鐮槍,一下下地屠戮那魂魄。

  「我曾經把你當做母親般敬愛,我以為沈家滅絕後,我仍然能有親人,畢竟你那麼疼我……可你卻教我媚術,毀我根基,若不是我命大得了機緣,一生都會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上,所以師父,請你去死吧。」

  而那美婦魂飛魄散的時候,用盡所有力氣,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沈昭,你好狠的心!」

  柳昔卿手腳冰涼地看著這一幕熟悉的弒師畫面。

  ——任宵也是那樣淒慘地叫著,他渾身是血,抓住她的胳膊,用盡所有的力氣說道:

  「柳昔卿,你好狠的心!」

  她渾身抖得像篩子,識海像是要爆炸開來,身體經脈啪啪啪突破禁制,原本順應周天運轉的經脈靈力全部逆轉而行,一種她既陌生又熟悉的黑色氣息悄然鑽進她的身體,順著經脈一直來到丹田處。

  「滴答。」

  一滴黑色如墨水般的液體滴在了她的丹田靈液內,瞬間將原本的金色液體染成一片黑金色。

  柳昔卿第一次脈反逆流,終於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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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2:04 PM

第十二章 魔起魔滅

  突如其來的魔氣從柳昔卿體內散開,身後挾持她的香脂婆婆立刻一臉驚懼地放開了她。

  香脂婆婆本就傷了根本,此時竟然腿一軟癱在地上,嘶聲叫道:「她居然走火入魔了?不,不對!修士走火入魔沒這麼快,難道她原本就是魔修?」

  然而沈昭卻沒有去管柳昔卿,他那鉤鐮槍也是家傳寶物,此時趁香脂婆婆心神動搖,口中低喝一聲,鉤鐮槍上光華大作,如鐵畫銀鉤之筆,碎點星辰之槍,一道罡氣正中那香脂婆婆丹田,將她整個腹部攪得粉碎!

  按理說那香脂婆婆也是個金丹後期的真人,可惜前面被沈昭用計消耗太多,又被柳昔卿驚到,才被沈昭得了手。

  香脂婆婆就此被誅滅,沈昭仔細檢查了一下屍體,方才提著鉤鐮槍看向柳昔卿。

  「你變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因為你也與我有相同的經歷?」他口中問道,卻不知是在問她,還是在惆悵自己。

  沈昭其實已到強弩之末,為了最後那一槍,他甚至已經撤去了護身的靈力,任憑雨水打濕頎長的身軀,洗刷著身上的鮮血。

  可有些東西,永遠都洗不掉。

  那是對人的信任。

  和弒師的罪孽。

  柳昔卿此時不知道陷入何種境地,她根本無法開口回答他,也沒有任何防備,就像是沉浸在自己傷痛中的小獸,嗚嗚咽咽,沒有任何還擊的能力。

  沈昭是何等手狠心硬的人物,他為了復仇,將重華宗和香脂婆婆全都算了進去,管那些人是無辜還是有罪,全部充填了他的仇恨,而現在面對這個也被他利用進去的女子,卻產生了物傷其類的傷感。

  同是淪落人,她還比他更慘一些。甚至萬劫不復地入了魔。

  沈昭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他原該斬草除根,了斷個乾淨,可心裡那一絲兒憐惜占了上風,終究還是沒下手。

  「這裡有我布下的陣法,可保你一個時辰,希望你好自為之。既然我欠了你一分情,便誓死不會將你入魔的事說出去。」沈昭收了槍,轉身消失在雨幕中,「希望你以後,莫要再受騙了。」

  ※※※※※※※※※※※※

  脈反逆流的蝕骨之痛,自她的經脈到丹田,自丹田到紫府,自紫府到識海,幾乎將她的神魂拖入無盡的黑暗泥潭,那裡似有無數雙已墮落之人的手,在用力撕扯著她。

  滿身滿心的疼痛。

  難過,好難過!

  是什麼在吞噬我的神識,是什麼在吸吮我的靈力,是什麼在肆虐我的神魂,是什麼污染了我的根基?

  ——那是自人誕生起,便存在於天地之間的魔氣。

  ——你已入魔。

  我不入魔!我柳昔卿來到這個世界上,究竟做錯了什麼?我為何要入魔!

  ——受身體因果,受神魂因果,受無妄因果,受十萬年因果。

  ——你不是很渴望強大嗎?來,給你力量。

  如此污濁的力量,不要也罷。

  滾出去,從我的身體裡,滾出去!

  ……

  柳昔卿體內神魂之光大盛,在她所不知的身體某個地方,一處神秘的閘門,打開了。

  她瞬間抬起頭看向天空,眉心隱隱已經形成一枚淡粉色的墮魔印,那花紋正在烙印著她的神魂,然而正是在柳昔卿極度排斥這魔氣的同時,她身上突然升起一股奇詭的力量。

  那力量開始十分微弱,嫋嫋環繞在她身周,隨著柳昔卿的掙扎,而逐漸化為有形之煙,與她散發出的魔氣同樣為黑色,兩廂纏繞不分彼此,直到柳昔卿終於爆發神魂之光,那莫名的力量從煙轉化為實質之物,凝結成小小的黑色桃花,形成一條花帶圍繞在柳昔卿身邊,那力量之強大,甚至割破了她身上的法衣。

  打濕後的衣裙緊緊貼合在穠纖合度的身體上,破碎衣衫下,嫩白細膩的肌膚被雨水沖刷著,在她肩膀上,那朵黑色桃花印記,本是垂下的花苞,亦隨著這股力量的暴漲而緩緩張開一片花瓣。

  那小小的花瓣舒張之後,邊緣亮起金色的光芒,瞬間將柳昔卿散發的魔氣全部吸了個一乾二淨。隨即,這朵桃花像是吃飽了般,終於全部綻放開來,流光溢彩的金光在那花蕊中一閃而過,而後又悄無聲息地合上了花瓣。

  可就是這樣安靜的一開一合,卻已驚天動地!

  ※※※※※※※※※※※※

  樹立著無數長劍的劍塚之上,一名髮色銀白,身著白色戰袍的英挺男子懸立於上。

  他似從沉睡中被驚醒,雙目突地睜開,那瞳仁是如血般鮮紅,竟是傳說中的鬼神之眼。他身上的氣息冷漠而強大,如一柄利劍,只消看上你一眼,便能誅魂滅魄!

  可那雙眼睛中卻帶著些許茫然,他醒過來後,微微側過頭,口中喃喃問道:「雲和,你在呼喚我嗎?」

  「不,不是你,你已經……」

  「可桃花已經開了,十萬年了,我竟會再次感應到桃花開放的氣息。」

  「雲和,我想起來了,這是你交代給我的最後一件任務。」

  他神情平靜無波,只有提到「雲和」時候,那冷漠的雙眼才似乎有了一絲漣漪,可隨後又如曇花一現般消失,只剩古井般的寂靜。這男子看上去,似乎什麼事都無法撼動他的心神,而身上的氣息也與正常修士不同。

  他沒有修為,亦沒有元神。

  男子指尖探出一道光刃,那光刃飛上天空,遙遙轉了一圈,而後又飛回到男子手上。

  「氣息已經消失了。」他將光刃收回體內,「不過沒關係,既然已經現世,既然我已被你喚醒,那麼,我總會找到你。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攤平了手掌,眉心靈光一閃,那掌心便平空出現一朵黑桃花模樣的印記。

  難為這看上去冷若冰霜的男子,竟用這樣稚嫩的方法記錄事件,可他卻也無奈,因為他的名字便叫做「忘君」。

  這天下沒有什麼事值得他去記憶,因為這個修真界裡知道他名字的人,統共也不超過三個。

  一人為魔尊,一人為人間一界之主,一人為修真界唯一的渡劫老祖季羽道尊。

  ……

  正在東勝州地界尋找小師妹的昂真人臉色突然一變,他對身邊的灰熊道:「我在小六身上印下的附魂印終於有反應了!」

  「可算有反應了,這都追了三天三夜了。不過大師兄,你不是說附魂印是專門能鎖魔氣追蹤魔修的法術嗎,為什麼現在才找到小師妹?」灰熊與昂真人同行,心裡也十分牽掛小師妹。

  昂真人一邊追,一邊苦著臉道:「為兄也不知道為什麼,按理說,只要小六身上的魔氣略有反應,附魂印就能把她的位置告訴我。我們一直苦尋不得,想來是小六身上並無魔氣,這點是為兄失算,果然我的命就該當如此悲苦……不過好在附魂印有了回音,我們馬上就能找到師妹……」說著說著,他臉色突然又一變,急忙道:「不好!她之前身上並無魔氣,如今附魂印顯現,那定然是脈反逆流發作,此時危矣!」

  「那我們快追過去!」灰熊急了。

  然而只是幾息後,昂真人一臉驚疑地停了下來。

  灰熊急忙問:「又出了什麼事?」

  「師妹的行蹤消失了,我的附魂印又失去響應了!」昂真人像是活見鬼了般看著灰熊。

  小六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昂真人好悲苦!

  ※※※※※※※※※※※※

  柳昔卿正在哆哆嗦嗦穿衣服。

  她其實不太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記得經脈一陣疼痛,魔氣入體,她那遲來的脈反逆流,終於因為看到沈昭弒師一幕而被引發。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然後又不知道為什麼,那魔氣居然都消失了,她的眉心也沒有出現墮魔印,體內丹田紫府識海也是乾乾淨淨,絲毫沒有入魔的痕跡。

  她鬆了一口氣。

  只是身上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如此狼狽,好在周圍有陣法護持,想必是沈昭做事時為了避免被不相干的人發現而布下的,倒是被她撿了便宜。

  她找到了香脂婆婆的屍體,看來沈昭已經將仇報完,只是不知道那隻公狐狸會不會將她入魔的事說出去……迄今為止,如果不算任宵那次,柳昔卿手上還沒沾過血,殺人滅口這個詞只是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被熱愛陽光積極生活的柳昔卿打消了。

  就沈昭那心計,她去殺人滅口,說不定反而被他賣了,還是不要招惹得好。

  剛穿好法衣的柳昔卿打了個寒顫,突然感覺到身邊的靈氣浮動,似乎有種如水波樣的靈力正迅速褪去。

  不好,陣法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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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2:53 PM

第十三章 道漲道消

  她慌忙掐御風訣,只聽得遠處有人驚問道:「怎地血腥氣這麼重,難道我們的支援來遲了?」

  「什麼人敢在我重華宗地界傷我弟子!」這聲音氣勢洶洶。

  「等等,前面好像有人!」

  「別跑,站住!」

  柳昔卿幾乎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飛行,雖然她那點腳力不可能比得上後面傳來的金丹氣息,可她必須跑,眼前這血流成河的景象,她就是渾身都是嘴也說不清,搞不好還會被遷怒丟了小命!

  沈昭,若是下次再見,一定咬死你!

  她此時已是慌不擇路,只要前面有路就闖,但後面幾道氣息也追得緊,尤其他們發現血案現場後,更是追得咬牙切齒。

  「王師弟,你回去通報宗門,其他人跟我去追這活口,一定要從她嘴裡撬出真相!」

  好在沒飛多久,前面就出現一片茂密的森林,柳昔卿心一橫,她壓低身形衝進森林中,後面的人也緊追不捨地入了林。

  林地裡地勢錯綜複雜,她依仗儲物袋裡的那些符籙,儘量製造障眼法和陷阱,好不容易快飛到森林邊緣,心中一喜,又掏出一張火餌符,待她衝出森林後,便用這符咒火燒追兵,當然指望這符籙燒死金丹真人是不可能的,所有陷阱的作用僅僅阻一阻他們,但哪怕能爭取一點時間也是好的。

  她一馬當先地飛出森林,視線裡卻失去了景物參照,低頭一看,才發覺身下並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萬丈深淵!

  自從學了御風訣,她還從未單獨飛這麼高,心下就是一陣空跳,隱隱覺得踩不住風,而且前方空曠,極不適合躲避,她便想飛入懸崖下方。然而此時頭頂上方不知什麼時候張開一張風網,將她禁錮在中央,那涼絲絲的風意正迅速抽取她體內靈力!

  柳昔卿大駭,只覺體內靈力運轉越來越慢,她從儲物袋掏出一張御風符,卻還來不及激發,一道禁制靈力的法訣便牢牢壓下,如同一隻大手,將她拍了下去!

  ……

  柳昔卿一直在下墜。

  後面緊追不捨的幾個金丹真人並沒有發現她跌下懸崖,也沒有感覺到陣法氣息,而是繼續向前追去。

  她心知自己又進了狼窩,懸崖上空的禁制絕不會憑空而來,此處應當有人布下能夠隔絕神識探查的陣法,而且佈陣人修為應當不低於金丹期。

  這陣盤確實解了她的危難,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柳昔卿都沒有感激,對於這個風譎雲詭的修真界,她已不敢再輕信任何人。

  只是……這懸崖好像快見底了,佈陣之人怎麼還不解開她的靈力,難道真要她摔死在懸崖下?

  別開玩笑了好嗎,懸崖難道不是機緣之地的代名詞嗎?

  柳昔卿這才有些慌了。

  她本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哪怕離峭壁稍微近些,她也能想法設法借力減緩下墜,但她目前離峭壁足有一丈遠,又不能使用靈力,且身上符籙已經全部用光……這種的情況下,似乎真的只能等死了。

  什麼?等死?

  柳昔卿的字典裡就絕對沒有這倆字!既然有人布下陣法,那麼此陣很必然有人看管,她就不信有人會閑到沒事兒在懸崖邊佈陣看築基期修士下餃子玩兒!

  「救命!前輩饒命!」她喊道。

  但仍然沒人搭理她。

  「救命!救命啊!」

  就在柳昔卿嗓子都喊啞,又絕望地發現離懸崖底部的草地還有十多丈,甚至那草上還有尖銳的石頭而閉上雙眼時——

  身體下方突然吹來一道疾風,那疾風之強勁,甚至將她的身體吹得在半空翻了兩圈,卸下了不少墜落的力道,柳昔卿只覺得胸腹受到重壓般難受,若不是仗著一副修士身軀,只怕早就被這股力道撞得筋脈寸斷。

  但風過之後,她仍得老老實實下墜,口中發出慘厲的尖叫,卻感覺在將要落地時,似乎被什麼東西接了一下,而後落在了柔軟的草地上。

  柳昔卿落地後,安靜了片刻。

  她仰著頭看著天空,渾身都在發抖,臉都哭花了。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這大美人活尤物此時淚涕交加,頭髮被吹成鳥窩,明明腿還是軟的,卻還拼命想爬起來,四肢的姿勢就像在抽搐,極度不雅,但卻充滿了求生的力量。

  她必須得起來,被生死的大悲大喜衝擊之後,她立刻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能活下來,是因為懸崖下有人救了她。無論是那股邪風,還是後來接了她一下的力道,都證明這懸崖下應該有人,她得去看看那個人!

  是活是死,是敵是友,是恩是仇?

  她摸到一根樹枝勉強把自己撐了起來,走了兩步,開口顫聲喊道:「喂,有人嗎?你在哪?你……還好吧?」

  環視一圈,峽谷左側峭壁下方的一塊岩石下方,隱隱露出黑色的衣料,似乎有人在岩石後面。

  她立刻往那邊去,只走了幾步,便聽那人道:「放心,死不了。」

  那聲音十分清澈,像是年輕男子的聲音,尾音微微上挑,帶點兒玩世不恭,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覺。

  那人一開腔,柳昔卿這裡反倒冷靜了幾分。她劫後餘生的喜悅淡了,戒備之心隨之而起,心裡過的事兒就更多。

  這人究竟是與她一樣被陣法所困,還是這陣法的操控者?

  若是陣法主人的話,卻不該用那種方法來救她,很明顯那人也沒什麼好的辦法,只能用低級的控風術將她下墜的力道卸去後,才用肉身接了她。

  可若不是陣法主人,為什麼他在這陣法中可以使用靈力?

  她並沒有表露出懷疑,而是繼續拄著樹枝走向那邊,小心翼翼地說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有什麼晚輩能做的,請前輩不要客氣。」

  那聲音似是低笑一聲,說道:「道友不用害怕,我同你一樣,在這陣法中也無法使用靈力,剛才救你的不過是我的從前收藏的兩張風符罷了。」

  這話,她半信半疑,而且對方一直在那裡說話卻不起身,這舉動也很古怪。

  這個救了她的男子,究竟是什麼人,心中便更想看個清楚。於是不再說話,她卯足勁兒蹭著地,離那人越來越近。

  走近了才發現,岩石外露出的其實是那人的腿。

  腳上是用某種看上去就很耐磨的料子製成的黑色皮靴,再往上是一雙長度驚人的腿,足可見這男子應當很高大,通身的黑色衣袍,腰間用一根極普通的寬帶束起,那緊窄的腰身之上是寬闊的胸膛,看上去並無任何傷痕。

  她目光上移,睫毛呼扇一下,才抬眼看他的臉。

  坦白說,他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要俊美,五官英挺,臉部線條如同玉雕成,頭髮簡單束起,顯得非常年輕。與沈昭的媚惑不同,這男子身上的氣息非常乾淨清冽,朗朗如皎月,整個人即便是坐在陰暗的一角,卻也無法掩蓋他身上的光彩。

  隱隱有風拂過,彷彿這周圍所有一切都因他而活,所以才會有那麼一個詞,叫做「活色生香」。

  男子很放鬆地任她打量,他的頭靠在峭壁上,微微偏向一邊,眼睛看向下方,直到她似乎有些發呆,久久沒能言語,方才微微上挑唇角,開口說道:「道友,你的腿還好嗎?」

  柳昔卿一驚,當初沈昭的媚術都沒對她起效,然而眼前這男子卻讓她看入了迷。

  她急忙回道:「不,不礙事的。」

  男子的唇角又抿回原樣,看上去讓他露出笑容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的面部表情卻不冰冷僵硬,有一種奇特的魅力。

  聽到柳昔卿的回答,他眉心一動,這次終於把視線從柳昔卿的腿移到她的臉上。

  男子突如其來的抬頭,柳昔卿沒防備他的目光,只是發現對方在看她,於是也本能地對視了上去……

  入目便是一雙靜若深潭的漆黑眼眸,幽暗而深邃,像是無盡的夜空。她在這目光中看不到情緒的波動,這種極其沉靜的目光只意味著一件事,他並不像聲音所表現出的那樣張揚,而應該是一個善於隱藏情緒,讓人猜不透想法的人。

  在她明晃晃的審視中,那雙眼眸突然眨了眨,帶了些許笑意,只聽他道:「道友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不起身相迎吧?如道友所見,因為道友下墜的衝力,我的腳踝出了一些問題,大概要修養幾天。所以道友可以自便,或者有什麼疑問,盡可以向我詢問。」

  柳昔卿的臉一下子紅了。

  她根本沒發現他受了傷,還在那居高臨下地打量他,真是太不禮貌了!

  「真是抱歉,是我失禮了,前輩勿怪。」

  「無妨。」

  她便在男子對面坐了下來,開始詢問心中的疑問:「前輩可知此處限制靈力的禁止從何而來?除你我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人?此陣可否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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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4-9 12:58 PM

第十四章 魔界秘辛

  她並沒有詢問男子的來歷和來這裡的緣由,在修真界,除非對方自報家門,否則過於直白的探查會引起對方的戒心,這同時也是一種修真界的基本社交禮貌。

  更何況即便是問了,得到的恐怕也不會是真實答案。就像她一樣,絕對不會跟陌生人提及自己的來歷,更不會如實告知。

  眼前男子似乎並沒有任何遲疑,便回答道:「我已困在此地一月有餘,陣法四周都有禁制,可活動範圍不過方圓一里。目前應當只有你我二人,至於之後會不會有人再入陣,我並不清楚。道友不必擔心飲食問題,陣法只封住了靈力,卻並沒有限制靈力吸收,所以我等仍可靠靈氣支撐。說到破解之法,暫時還未找到,不過我想道友能夠從天而降,也許這出陣的機緣,就應在道友身上。」

  修真界極講究機緣氣運之說,很可能許久都無法突破的陣法,只是等待機緣之人來到,所以他這麼說,柳昔卿並不奇怪。

  她點點頭道:「那晚輩便去探查一番。鄙姓柳,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我名晏修。」

  對方倒是毫不掩飾地道出姓名,是吃準了她不會認識他?還是對方也是無名小卒?

  雖然目前兩人都被封了靈力,互相看不出修為,而對方的態度也十分平和,但柳昔卿還是本能地感覺男子身上的氣息十分強大,那從容的氣度,很難想像他已經在這絕境之處困了一個多月。這樣的人物,不可能是她這樣的低階修士。

  柳昔卿還是恭謹地叫了一聲:「晏前輩。」

  晏修不置可否,越發讓人看不透,只微微頷首道:「柳道友。」

  柳昔卿恢復了些許力氣後,便活蹦亂跳地去尋找所謂的走出陣法的「機緣」,只是她轉身時,沒有看到那坐在地上的男子竟然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看著柳昔卿走遠後,晏修這才默默地將頭從倚靠的峭壁上挪開,然後伸出手將那一直被頭部遮住的掌印抹平。這掌印本是他飛撲出去接柳昔卿時,借力峭壁所留。那歷經滄桑的峭壁岩石,在他的手掌下,竟如同可捏塑的麵團般,被他悄然還原。

  若是被那疑心重重的姑娘看到他留下的掌印,恐怕她心裡又是一番計較,所以還是……

  柳昔卿在四周轉了一圈,長相稍微出格點的岩石、植物、樹木都被她檢查了個遍,最後找到峭壁右側的一處被藤蔓纏繞的巨石,那石頭形狀如同一隻羊羔,她猶豫了下,向晏修的方向喊道:「晏前輩,你說會不會是這塊石頭?還是旁邊的藤蔓?要不要我試探一下?」

  那人的聲音又恢復成漫不經心的樣子,回道:「柳道友不妨一試。」

  她用盡力氣也沒能推動那石羊,而後不甘心地去拽動藤蔓,結果上面「咚咚咚」砸下來幾個青皮果子,摔爛之後從裡面飛出幾隻嫩黃-色的小鳥,發出「咪嘰」「咪嘰嘰」的叫聲,撲棱棱地飛走了。

  這小鳥不可怕,但果子裡突然飛出生禽的一幕還是把她給嚇到了,尤其是一隻跌跌撞撞的小鳥還險些啄到她。

  修真界好多怪獸!

  柳昔卿捂著眼睛跑回去了,發現晏修還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下子就安定下來,她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道:「興許是機緣還未到……」

  一時氣氛有些凝固,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沒有與年輕男子攀談的經驗,雖說落在此地,兩個人患難與共,應當彼此合作,而且這人還救了自己,但柳昔卿實在不敢放心陌生人,就連剛才查探「機緣」,也時時小心對方會不會有動作,所以才會被那幾個果子驚到。

  而他應該也看出來了吧?

  晏修靠在峭壁邊,手臂支在旁邊的岩石上,手背托腮,眼眸很平靜地注視著她,說道:「或許吧……不過,若我沒看錯的話,柳道友應當是魔修?」

  「什麼?才不是!」她第一次被人看出身份,強壓下心頭的慌張,矢口否認。

  「柳道友不用緊張,」他眸色深不見底,聲音愈發低沉,「道友想必很厭惡自己的身份吧?」

  哈,豈止是厭惡,豈止是厭惡!

  脈反逆流的痛苦,墮魔印的標簽,骯髒的魔氣……她因為之前一直緊張而壓抑在心中的負面情緒突然爆發。

  既然你想問,我就索性承認給你看好了。

  「對,我是魔修,怎麼,想替天行道嗎?」她一步步逼近晏修,「我就是身懷媚術、殺人不眨眼的魔修!」

  ※※※※※※※※※※※※

  若你從小就是個中規中矩的好孩子,接受的都是和平年代的價值觀,每日不用為吃食發愁,沒有生死的憂患;在你的世界裡,很少出現窮凶極惡之徒,周圍生活都是良善的居民,平時頂多出現口角,互相之間並沒有血海深仇;你見過最兇殘的場景是愣頭小男生打架,最可怕的罪犯只出現在媒體上,你連身上出了個小傷口都會覺得意外,受過最大的騙也許就讓你損失了一點錢財……

  可如今你卻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在你那幾乎可以算是嬰兒期一般的年紀面前,你所遇到的每個人都顯得那麼深不可測,然而最令人恐怖的並不是這些,而是你莫名其妙地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甚至你的身上還裝有隨時都可能暴走的不確定因素。

  「殺」與「被殺」,這人命關天的字眼第一次觸目驚心地出現在你腦海中,哪怕是到了安全的地方,鼻子裡仍然能聞到那股作嘔的血腥味兒。

  柳昔卿現在才覺出後怕來,才覺出自己的脆弱來。

  可她卻不能被人發現,誰知道眼前人究竟什麼來歷,誰知道這個叫「晏修」的人會不會害她!

  柳昔卿想到這裡,心中竟然生出一絲殺意來!

  她的手發著抖,向晏修伸過去。

  可這雙手又哪裡像是要傷人的手,她連殺雞的事都沒做過。在他人眼裡,這恐怕更像是一雙在掙扎,在尋求救贖的手。

  「柳道友認為,魔修與正道,又有何不同?」他聲音清澈如同溪流,緩緩自她耳中流入腦海,激醒了險些要走火入魔的柳昔卿。

  她閉上眼睛,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冷冷說道:「道不同,自然不相為謀。」

  「其實在我看來,除了不能渡劫飛升之外,魔修和道修也無甚不同。」

  「什麼?魔修不能飛升?」她睜開眼,驚道。

  「看你骨齡尚還年輕,恐怕對天元紀年之前的九個紀年的事情所知甚少。在上古神魔大陣之後,諸神隕落,人間界的規則也發生了改變,所以魔修無法真正邁入渡劫期那一步,也因此無法飛升。且魔修業重,就算是晉階大乘期,面對震元雷劫時,也有將近一半灰飛煙滅的可能,所以在曾經的九個紀年裡,魔修的修為瓶頸便是大乘期,而唯一的渡劫期魔修,便是每個紀年的魔尊。但是魔尊並非修煉能達到的境界,而是因果輪回所造。」

  柳昔卿對魔修的知識來源還停留在久朝所講述的魔修基本常識層面,而晏修言語中觸及到更深層的魔修歷史,則是她從來不曾觸及的秘辛。

  晏修那不徐不疾的聲音安撫了柳昔卿的情緒,她此時迫切想知道更多信息,這男人也似乎有心點撥她。

  柳昔卿終於坐了下來,因為自己之前的無狀而有些尷尬地扭過頭,對晏修道:「請晏前輩繼續。」

  ※※※※※※※※※※※※

  早在上古時期,天地混沌,生六界三道,六界乃: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混沌界,三道又分:輪回道、天道、修羅道。

  六界並不像如今涇渭分明,而是一團混沌,除仙道獨善其身,不在此界外,人間界中有神有魔,有人有妖,摩擦紛爭不斷。

  當矛盾愈演愈烈,天道崩塌,便爆發了神魔大戰。

  上古十二神於彼岸之門封印魔界,以眾神神格殉難,重新建立天道,制衡六界。

  但因為上古神厄離愛上魔后,導致心魔橫生,封印時留下一道暗門,因此人間每萬年一場大劫。魔界洩露的魔氣會滋養出魔尊,人身魔心,覺醒前與普通修士無異,但覺醒後會得到人間登頂的渡劫期修為,擁有打破封印的力量。如果人間沒有渡劫期大能與之抗衡,不能及時殺死魔尊,封印魔界的封印便會開啟,屆時修羅道主宰人間,六界重回生靈塗炭。

  人間已經歷上古紀、元古紀、溯古紀、間古紀、聖古紀、沉古紀、諒古紀、函古紀、銘古紀等九個紀年,前八個紀年都產生了一位魔尊,之後被正道修士誅滅。

  只有到了銘古紀,太和劍修出身的魔尊,覺醒後並沒有屠殺人間修士,而是與人間界主一同進入彼岸之門,自此之後,彼岸之門消失,再無魔氣泄入人間,也不會再產生新的魔尊。

  魔尊與界主相攜鎮守魔界,方才有了天元紀年的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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