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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千尋 -【銀子的約定之】福氣小算仙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22 12:10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想她堂堂看相大師,本事高得堪比山,穿越到古代可難不倒她!
面對歪心思一堆的繼母與繼姊,她招式頻出,整治得她們唉唉叫,
在遇到身有帝王相的小將歐陽曜時,打定主意要得個從龍之功,
先憑著準確的看相算命勾起他的好奇,收取銀子毫不客氣,
又用前世福報換來的靈泉滋養珠貝,產出金色珍珠,令他刮目相看,
她還與他聯手破陣逮惡人,默契那叫一個好,
本想著抱上金大腿是妥妥的事,怎知她的一顆心先丟了不說,
還被騙得團團轉,這傢伙的身分根本不如表面上那樣簡單!

【出版日期】     2019/12/25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798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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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9 AM 編輯

【序言】   算命這門學問

  先前我看到一個外國影音創作者發布的影片,內容是去知名的算命街隨機找幾個攤子看面相、算命等等,算完再分析那些攤主說的有幾成對,看看這裡的攤主是不是人人都是大師。

  結果可想而知,準確度是令人存疑的,攤主當然有說中部分個性相像之處,然而拍攝者是一對情侶,光看他們在攤子前的互動就可以推測出一二,且有些攤主說的話似是而非,似乎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算不符合。

  我認為他們並不是要表達算命都不可信,而是要讓大家明白,算命師有技術高低之分,不要過於迷信。有些信息在你舉手投足間已經透露出,那些人與其說是算命師,更該稱為觀察家,透過觀察來分析你的行為,進而推測出個性,再依照個人問題量身打造出答案。

  而千尋老師的新作《福氣小算仙》就是跟算命有關啦,女主角予菲可是個本事十足的面相大師,看人看相一向很準,不像一些神棍靠著糊弄人闖天下。

  她往往在別人尚未開口之前就給予提醒,等待別人用時間去驗證,靠著真本事令人信服,比如她與男主角歐陽曜相遇時,她就是先用面相說引起這個有帝王相的男人的注意,他在發現她所說的事一一實現後,逐漸信任她的鐵口直斷。

  不過有個很嚴重的問題出現了——原主是個身嬌體柔的姑娘,身體的反應力與靈活度與前世的予菲天差地別,原先三兩下就能收服的小鬼,如今卻被那鬼追著攻擊,她怎能接受!

  所幸歐陽曜天資聰穎,能隱約見到一兩分鬼影,兩人攜手合作,收妖捉鬼、破除陣法,幫助被惡人殘害的無辜靈魂,默契那叫一個好,愛苗也在相處中一日日滋長。

  然而事情並不如想像中簡單,面對一樁樁命案與隱藏在背後的陰謀,兩人該如何破解?而歐陽曜身上的帝王相,又潛藏著什麼樣的秘密?更多高潮迭起的內容,就讓我們繼續翻下去!



【第一章】 愛裝可憐的灰姑娘

        她始終坐在這裡,一動不動。

        一個時辰過去,濕淋淋的衣裳被風吹得半乾,她定眼看著海面,整個人傻得可以。

        她的頭很痛,無數影像不斷往腦袋裡鑽,像播放電影似的。

        天很藍、海水更藍,金黃色沙灘上空無一人,空氣裡帶著淡淡的鹹味,那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氣息,陌生感是來自靈魂,而熟悉感是來自身軀。

        在靈魂與身軀交融的過程中,她感受到微微的疼痛、微微的麻刺、微微的……她無法形容的感覺。

        海水清澈見底,遠處的樹木綠得耀眼,風景美得像明信片似的。

        呵呵,予菲傻笑兩聲。沒錯,問題就在於「風景美得像明信片似的」。

        她只是聽說那座山上有龍氣,半生為人看相、看風水的她想著或許山上有旁人想也想不到的好東西。然後她來了,可惜龍穴沒找著,一個天搖地動,腳底下的石頭鬆動,她就被埋在了山石底下。

        再然後……沒啦!

        萬貫家財沒啦,辛辛苦苦建立的名聲沒啦,淘摸的古董沒啦,她擁有的一切,通通都沒啦……媒體記者會怎麼描寫她的失蹤?說她坐化升天、羽化成仙?

        成仙……呵、呵呵,她又笑了,笑得滿面無奈。

        清醒那刻,她發覺自己在海中載浮載沉,奮力游上岸後,她看著身上的藍色粗衫,樣式老土到很難看的鞋子,先發呆五分鐘,她拒絕承認穿越這種事的存在。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從「她」記憶中透出來的訊息。

        她是個灰姑娘!而且是那種大眼睛、小紅唇,眉一蹙、未語淚先流,嘴一噘、滿嗓子嬌嗔,整個人做作到讓人很想死的灰姑娘!

        什麼?不認識灰姑娘?不會吧,仙蒂瑞拉啊,那個從早到晚在掃灰塵的姑娘啊,她老爸娶回一個帶著兩個拖油瓶的老女人,然後她一路被虐待,直到換上玻璃鞋,嫁給王子,故事結束。

        原主叫做陸予菲,娘在生下一對雙胞胎妹妹之後離世,爹為了傳宗接代必須再娶,可惜家裡條件太糟糕,娶不到黃花大閨女,只好娶個附帶拖油瓶的寡婦回家,然而娶進門後,那寡婦生下的還是女兒。

        通常這時候,男人應該開始考慮是不是自己沒有兒子命,但她爹很天才,非但不認命,每天耕完田回家就把寡婦拖進屋裡,為繁衍後代而努力,聲音大到……很刺激。

        幸好,最近他成功在寡婦肚子裡埋下種子,這才消停。

        陸予菲和灰姑娘的差別在哪兒?

        第一,寡婦家的拖油瓶只有一只,年紀和她一樣大;第二,陸予菲對於繼母的虐待並不會全盤接受,但她從不在明面上反抗,只在暗中動手腳,惹得親爹對後娘好感降低。

        那你要問了吧,白馬王子在哪裡呢?哈哈!就在他們家隔壁呀。

        男主角在軍營裡當兵,聽說很厲害,才進軍營一個多月就成了百夫長,然後一路升官,如今已經是一名小將,假以時日必能成為驍勇大將軍。他叫歐陽曜,未娶妻,爹死得早,娘多病,下面還有個八歲的弟弟歐陽羲。

        陸予菲和拖油瓶都愛歐陽曜,成天為他爭個不停,妳踢我一腳,我扯妳一把頭髮,不過截至目前為止誰也沒佔上風,因為歐陽曜很明顯地兩個都不喜歡。

        但陸予菲卻認為自己完勝,因為比容貌、勝!比身材、勝!比女紅廚藝,更是勝勝勝,一路大獲全勝。

        沒辦法啊,灰姑娘本來就是從小被虐待大的,什麼工作都得會做,比起有娘護著的拖油瓶,命顯然壞得多。

        陸予菲的兩個妹妹長得一副好容貌,才五歲已經可以看出未來前途無量,半點不輸網站上列出的「最美的雙胞胎」。她們是陸家上下性情最可愛、脾氣最好的女孩,不過她深深懷疑,在陸予菲的長期教導下,日後不知會歪成什麼樣子。

        至於爹和繼母生的妹妹,長得和拖油瓶一樣,滿臉刻薄相,驕縱、任性,三歲的她話還講不清楚呢,開口閉口就是賤蹄子、小婊子,罵姊姊像罵狗,順溜得很,沒辦法,繼母的基因太強大。

        現在寡婦又懷上了,才四個月就成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拋下一句「算命的說我這胎是兒子」,便啥事都不做,成天支使陸予菲和她那兩個妹妹做事,而拖油瓶女憑母貴,也當起甩手掌櫃,家事全攤在陸予菲身上。

        至於這次的落海殞命……起因還是歐陽曜。

        歐陽夫人病了幾天,拖油瓶好意把歐陽羲帶回家照顧,當然,照顧他的自然不會是拖油瓶。好不容易等到歐陽曜回家,拖油瓶迫不及待去邀功,沒想人家送兩盒縣裡的點心就算完,只想來個「銀貨兩訖」。

        陸予菲知道歐陽曜親自上門接弟弟,她急急忙忙拿著歐陽羲的衣服跑出來,嬌滴滴地對歐陽曜說:「阿羲弟弟昨兒個隨我上山摘野菜,一不小心摔跤,是我沒照顧好他,真對不住,幸好沒受傷,衣服我已經補好……」

        幾句話下來,令一旁的拖油瓶氣得火冒三丈,然後就有了今天這齣落海大戲。

        陸予菲本想到海邊釣兩條魚,做點魚湯送到歐陽夫人面前獻媚,拖油瓶一路尾隨,趁其不備,將人給推進海裡。

        拖油瓶親眼見陸予菲在海中載浮載沉,直到沒頂,還數足了時間,確定她死到不能再死,這才拍拍屁股回家。

        於是陸予菲死亡,而她穿越,然而……想到那個亂七八糟的陸家,她有強烈慾望再跳進海裡,來個眼不見為淨。

        長嘆氣、她認命,陸予菲背起空空如也的魚簍子,慢慢往回走。

        只是走一步嘆兩下,如果嘆氣真會讓人衰老,那麼回到家門那刻,她將變成八十歲的老太婆。

*             *             *

        「說!那個賤貨跑去哪裡,想躲懶嗎?」

        予菲剛到家門口,就聽見繼母李氏拿著把椅子坐在院子裡,指著雙胞胎妹妹大吼大叫,而始作俑者拖油瓶則拿著雞毛撢子助陣,對著雙胞胎妹妹猛抽,她以為抽得越大力,便越能表現出自己的不知情。

        至於兩個長期受虐的小丫頭,不敢反抗、不敢逃跑,只會摀著臉放聲大嚎。

        這情況惹得予菲大怒,世界上最不要臉的,就是對付無力反抗的弱者,有本事去找個比自己更強的單挑啊,簡直是變態到極點!

        予菲深吸一口氣,咬牙向前,眼看著雞毛撢子就要往大妹予心的臉上抽去,這一下非破相不可!

        她連忙掐指,嘴巴唸唸有詞,引陰煞往拖油瓶身上甩去。

        倏地,惡寒從拖油瓶陳鎂的腳底竄起、直衝腦門,她心窩處突突地跳著,全身都不得勁兒,雞毛撢子握不住,落到地面上。

        「那麼肥的大粗手,連把雞毛撢子都握不住?是病了嗎?」予菲刻薄得很。

        陳鎂回頭,在看見予菲時,猛地倒抽口氣,她居然沒死,自己分明看見她沉進海底,怎麼會……是鬼!一定是鬼!

        她嚇得尖叫一聲,躲到李氏身後。

        「人在做、天在看,害人者人恆害之,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予菲冷眼看她,一句句說得飛快。

        看她冷言冷語的模樣,陳鎂嚇得肝膽俱裂。

        李氏見狀,彎腰撿起地上的雞毛撢子,指向予菲道:「一聲不吭,整個早上不見人影,衣服沒洗、飯沒做,膽子養肥了是吧。」

        予菲想也不想,把湊近的雞毛撢子給揮掉,她陰惻惻地對李氏道:「我去了哪裡?為什麼不問問妳的女兒。」

        什麼意思?李氏猛地轉頭看向陳鎂,只見她低頭不語,身體抖得厲害,心知有事。

        予菲細看著李氏面相,她鼻大無肉,下庭短小,主晚年運差;臉盤寬大、兩腮凹陷,腮部反青黑,主孤苦無依;雙顴突出,俗話說顴骨高、殺夫不用刀,此人分明是一臉的寡婦相,可憐陸家老爹娶回此婦,怕是難得長壽。

        更慘的是,生女肖母,陳鎂的長相與母親有八分像。

        予菲笑道:「陸家真冤,養著陳家人,還得任由陳家人打罵?這事兒不公道,回頭我得給爹爹說道說道。」

        他們住的地方靠海,這裡土地蘊含豐富的鹽分,並不適合種稻,種出來的稻米產量很少,所以多數人以下海捕魚為生,但陸予菲的父親陸青天生前庭平衡不好,暈船暈得厲害,只能靠祖上留下的十幾畝地過活。

        要是在未來,倒是適合種蕃茄,結實纍纍又多汁,吃起來口感非常好。

        在這種情況下,光靠一個男人要養上一窩女人,壓力不可說不重,因此陸青曾經暗示,是否可以把陳鎂送回陳家。

        可陳家是個什麼東西啊,把陳鎂送回去,她肯定會被賣掉,不是為奴婢就是賣到那骯髒地兒,她好歹是從李氏肚子裡爬出來的,李氏再沒有人性,也捨不得親生女兒去受這種苦。

        若非如此,陳鎂也不會急著在歐陽曜身上下功夫,還不是想早點嫁出門,免得寄人籬下。

        陳鎂極會看眼色,寡婦嫁進陸家這些年來,夜裡陸青返家,陳鎂便早早回房,半點聲音不敢吭,乖得像孫子。一到白天,立刻狐假虎威、惡形惡狀,把心裡的不痛快全往陸家三姊妹身上發洩。

        而陸予菲吃過幾次虧後,漸漸學會暗中使壞,白天在繼母的虎視眈眈之下任勞任怨,一尋到合宜時機,便在父親跟前上眼藥,惹得家裡雞飛狗跳。

        實話說,兩個都不是好貨。

        性子是環境造成的,予菲能夠理解,可這回牽涉到人命……

        倘若陳鎂只是一時意氣衝動,做出不可挽回的舉動,肯定會害怕緊張,躲在屋裡不敢出來見人,哪會殺完姊姊又欺負妹妹?

        可見這個人心黑到無可救藥,若是不還上幾分顏色,陳鎂肯定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死丫頭,我就知道妳賤,成天憋著壞,在妳爹跟前唧唧歪歪。好啊,鎂鎂不能打妳是吧?那我這個當娘的就來好好教教妳。」李氏揚起手,就要往她臉上甩巴掌。

        可惜,陸予菲已經換過芯子,雖然不能飛天遁地、沒習得水上飄等高深武功,但跆拳道、劍道……在師父的逼迫下,予菲多少學了些,對付潑婦綽綽有餘。

        予菲想也不想,右手抓住李氏的手、左手一揮,啪地,李氏臉上被狠狠打上一記,可惜予菲力道不夠,沒在李氏臉上留下五指印,好教她印象深刻。

        予菲搖頭,這身子得鍛煉。

        李氏被搧懵了,陸予菲這賤丫頭居然敢……

        陸予菲受出身書香之家的娘影響,把婦德、《女誡》看得比天高,為謀個好親事,她愛惜羽毛得很,從不在外大哭大鬧,只裝委屈、裝可憐,裝得全村子都曉得繼母苛待她們三姊妹,每每李氏出門,總會被村人給罵回來。

        由於陸予菲連半句有關她的難聽話都不願傳出家門,李氏便掐準這點,以此拿捏陸予菲,逼得她成天像陀螺似的忙得團團轉,喜歡裝可憐?好啊,她就坐實這一點,讓她可憐個夠。

        沒想到,陸予菲竟敢搧她?這是……豁出一切?為什麼?

        李氏想到什麼似的,轉頭看向女兒。

        予菲見狀,淺淺一笑,總算還有兩分腦袋。

        瞪母女倆一眼,予菲抬腳往屋裡走,雙胞胎妹妹予心、予念見姊姊「大展神威」,連忙跟在姊姊身後。

        待陸家姊妹進屋,李氏忙問陳鎂。「妳到底做了什麼事?」

        陳鎂低頭,目光閃躲。

        「妳現在不說?好啊,妳就等著她去跟她爹告狀,到時妳被趕出陸家,別說我這個當娘的不幫妳。」

        聞言,陳鎂大哭。「我把她給推進海裡了,我是見到她沉下去才回來的,沒想到她還活著。」

        李氏聽見這話嚇傻了,半天回過神,抬手就往她頭上、身上猛拍,「妳、妳、妳……好大的膽子,連殺人都敢,妳想氣死我嗎?」

        陳鎂急了,一面躲、一面喊叫。「我有什麼辦法,誰教妳把我生成這副長相,要是我長得像她那樣,歐陽公子就會喜歡我啊,都是妳的錯。」

        李氏愕然,竟還是她的錯?如果她也有陸家三姊妹的好模樣,命會這麼苦嗎?想到自己的不幸,李氏又往女兒身上猛拍好幾下,解氣方罷。

        另一頭,予菲回到屋裡,看著只有一張木床的房間,她更想死了。

        想起自己房間裡的萊儷絲鈦合金系列名床,那是能夠細膩包覆、完美釋壓,經過北美脊醫聯盟體系認證的名床啊……

        都怪陸予菲她娘,分明是秀才之女,怎會嫁給一窮二白的陸青?

        予心、予念跟著她進屋,門關上,兩人立刻衝上前,一前一後抱住姊姊的腰,放聲大哭。

        救命啊……予菲無聲嘆息。

        她痛恨小屁孩,痛恨骯髒,痛恨……她們的眼淚鼻涕。

        天吶,誰來告訴她,她是做多少壞事,為什麼會攤上這些?

        現在唯一能夠讓她感到安慰的竟然是—— 她身上穿的不是CHANEL,也不是LV,否則她們的眼淚鼻涕……嘔……

        「姊姊,我好痛。」予心撲在她前胸哭訴。

        「姊姊,陳鎂打我。」予念貼著她的後背。

        予菲突然感到身前背後一片濕濕黏黏,她又想吐了……

        都說學習風水命理、洩露天機者沒有好下場,常犯五弊三缺。

        五弊為鰥寡孤獨殘,三缺是缺權、缺命、缺錢,前輩子她沒爹沒娘沒兄弟手足,也沒丈夫兒子,注定一世孤獨。

        她不曾與手足相處過,自然不知道怎麼面對予心、予念,尤其是應付她們的眼淚。

        「停!」她口氣生硬。

        兩姊妹一愣,收起眼淚。

        「鬆手!」

        兩人乖乖放手,像飽受委屈的小可憐,肩並肩站在跟前,那副模樣好像小紅帽面對大野狼。

        予菲翻白眼、無奈……陸予菲自己愛裝可憐賣慘就算了,卻連妹妹們也這樣教導。

        她冷聲問:「妳們哭得驚天動地,李氏、陳鎂就不打妳們了嗎?」

        這樣哭不對嗎?予心、予念互看對方一眼,明明是姊姊教她們的呀,姊姊說能哭多大聲就哭多大聲,隔天再跑到隔壁林姥姥家,求林姥姥給她們上藥,林姥姥嘴碎,要不了多久整村的人都會曉得李氏又欺負她們了。

        兩人同時搖頭。

        「既然哭沒用,幹麼要浪費力氣哭?」

        啊不然呢?有更好的方法嗎?

        「姊姊……」予心一喊,覺得自己可憐極了,啪答,眼淚又掉下來。

        「有本事就打回去,沒本事就逃,一左一右分兩路逃,她們能顧得了左邊、顧不了右邊,只要有一個逃出家門,就能跑去田裡找爹救命,找不著爹還可以找里正、找左右鄰居,找任何一個可以和她們對抗的人。」

        一個外姓人吃著陸家糧已經夠過分,再打上陸家人,她不信陸青分不清親疏遠近,肯定會早早尋個人把陳鎂給嫁出去,出嫁女哪還有閒功夫管娘家事?更別說陸家還不是她的正經娘家。

       「姊姊不是說,身為女子,名聲最重要,關起門來在家哭鬧是一回事,在外頭撒潑又是另一回事。」

        揮手,予菲制止予念的話,就說吧,陸予菲真的會把孩子給教壞。

        「名聲再重要,重要得過性命嗎?萬一那對母女發起瘋,下手沒個分寸,把妳們給活活打死呢?就算沒打死,打斷一條腿、一截胳膊,讓妳們變成殘廢呢?」

        陸予菲大概沒想到陳鎂的心這麼黑,真的會把人給弄死,要是知道的話,還會教妹妹裝弱扮可憐,卻不群起反擊?

        「姊姊……」予念遲疑,今天的姊姊好像不太一樣。

        「如果妳連自己都護不住,憑什麼要求別人護妳?妳不硬氣,怎能怪別人拿妳當軟柿子捏?難道妳們希望每天都哭哭鬧鬧、過著淒慘無比的生活嗎?」她的口氣很差、表情很兇,沒錯,她不會哄孩子,只會訓孩子。

       「不希望,我想要快快樂樂,自由自在。」予心道。

        「那就想盡辦法把讓妳不快樂、不自在的人打趴,如果妳不努力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麼以後妳就得花大把力氣,應付妳不想要的生活。」

        她訓起人來是很厲害的,可以一套接一套,她才剛說到第二套,就聽見李氏在外面大喊—— 

        「混帳丫頭,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做飯去,想餓死妳爹啊!妳這短命鬼、黑心肝的爛東西……」

        李氏罵罵咧咧個不停,聽得予菲冷笑不已,體力這麼好,卻在陸老爹面前裝弱哀哀叫?難怪陸予菲會走裝可憐的路線,人生如戲,全憑演技,這家裡天天在頒金馬獎吶。

        「她都打妳們了,我該給她們做飯嗎?」予菲斜眼看著予心、予念。

        兩人考慮半天,才猶豫回答。「不該嗎?」

        「當然不該,人家搧了妳的右臉,妳就該兩邊臉頰都搧回去,光演苦肉計是沒用的。」

        予菲理直氣壯的回答,讓予心、予念鬆口氣,太好了,還好沒回答錯。

        「那我去同繼母說,姊姊不做飯。」予念一拍胸膛,雄糾糾氣昂昂地往外跑。

        「別當面同她槓上,妳們去田裡幫爹的忙,拔草也行、澆水也好,就算爹讓妳們回來,妳們也要硬留下。」

        「好。」予心、予念同時點頭。

        「待會兒我做完飯,把飯菜給送過去,咱們一家就在田旁吃了。」至於「另一家」?自己想辦法吧,她可沒有為惡人洗手作羹湯的習慣。

        予心拉著予念往外走,才走兩步,就聽見予念說—— 

        「二姊,咱們從後院走,繼母屋子離前院近,會被發現。」

        是個機靈的,予菲滿意地對著予念的背影笑笑。

        待兩人順利出門,予菲飛快洗過澡、換上衣服,走進廚房。

        她並不知道,兩個妹妹在陸青身邊留下了,卻還是用著以前的方式,拉拉衣領、捲捲衣袖,把被打的地方有意無意露給爹爹看。她們認為,雖然姊姊不屑演苦肉計,但既然肉都受苦了,不演一演,很浪費新道具。

        至於前頭,待聞到飯菜香,李氏才放下心。

        她告訴自己,剛才那賤貨是因為差點死掉、受到太大刺激,才敢甩她巴掌,現在反應過來,肯定是嚇到不行。

        這不乖乖聽話了?沒事,只要這賤貨還在乎名聲,她有的是機會算帳。

*             *             *

        一盆醋溜土豆,一碗涼拌野菜,予菲把存在地窖的臘肉給炒了,再攤上幾張餅子,將所有食物裝進竹籃,趁著李氏沒注意,提著竹籃從後院溜出家門。

        一路往外走,予菲的心情仍然沉重,沒事攤上這家人,往後日子不曉得該怎麼過。

        丟下這家人,自個兒到外頭去闖蕩?

        說得容易,做來卻難,她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沒有身分證,對錢、對地理、對風土民情都沒有概念,更可恨的是這具軀體相較自己原來的那副,差得不只一星半點,她的一身武功在穿越那刻,留在二十一世紀。

        相較於外面的世界,她不得不承認,待在陸家相對安全。

        唉,人生本來就分兩半,一半是記憶,一半是繼續,既然她不能靠記憶過日子,只能挺起肩膀繼續走下去。

        腦袋裡面亂紛紛的,她不理解,陸青模樣不差,怎會看上李氏?不過破鍋自有爛蓋,醜人自有傻人愛,男女這檔子事,誰分說得清?

        予菲從李氏面相看得出,她肚子裡是個女娃兒,但她兩腮黑得厲害,怕是孕事不順。

        她低著頭想著亂七八糟的心事,慢慢往前走,直到發現小徑對面來了個男人。

        遠遠看過去,他的身量很高,至少超過一八五,肩膀很寬,像堵牆似的。她經常上健身房,那裡有許多帥哥在賣弄肌肉,以她對小鮮肉的評鑑,他那身發達的胸肌、背肌加上腹肌,擺明這傢伙對健身有強烈興趣。

        走近幾步,她認出對方,他是—— 陸予菲的致死原因。

        再幾步、走得更近,只一眼,予菲就看癡了,不是因為他帥得很過分,不是因為她是視覺型生物,而是因為他的面相好得……不像樣!

        歐陽曜的山根挺拔、印堂飽滿,伏羲骨直入天庭,這樣的人天生貴命,有領導力、決斷力,日後將會事業成功、飛黃騰達。

        予菲從他身旁走過,忍不住轉動脖子,細細觀察他耳後隆起的巨鰲骨,它們從後頸一路延伸到腦後,這是天生的帝王將相啊,就算不是,至少是一方霸主。

        一方霸主?意思是他會起兵造反?哇……太危險,珍愛生命、遠離歐陽曜。

        不過,他頭頂上雖然不明顯,但隱隱出現紫氣,莫非日後真能叫他成事,成為一代帝王?

        真是如此,她應不應該利用這機會,抱緊他的金大腿?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灼熱,燒得他的背脊發燙,因此在她對著他的巨鰲骨發出讚嘆聲的同時,他猛地轉身,一雙銳利的眼盯向她,嘴角露出微微的鄙夷,頗有些看不起。

        「陸姑娘有事?」

        「沒……不……有事!」

        她的思考邏輯從原本的遠離歐陽曜到緊抱金大腿,迅速切換,她無意當後宮佳麗三千人之一,卻樂意擁有從龍之功,當然,重點是在絕對安全的條件之下。

        「何事?」

        「你這裡……」她下意識指指他的眼角處,那裡有個兩公分左右的小傷口,因為處理不當……呃,也許連處理都沒有,光是放著等它自己復元,所以傷口有點紅腫發炎。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所以是想表達關心?

        不必,雖然母親很喜歡陸姑娘,但目前他無心婚姻。「只是小事。」

        她伸出食指,莫測高深地在他眼前搖兩下。「奸門殘破,容易在生活工作中招惹小人,如果你有把柄外露或工作損失,就會讓小人們藉題發揮,從而流言蜚語接踵而至。在傷口痊癒之前,奉勸歐陽公子謹言慎行,以免招惹是非而深受其害。」

        聞言,歐陽曜目光一凜。她知道些什麼?為什麼會說出這番話?

        他確實是招惹小人,確實被人從背後狠狠踩一腳,才會讓上司罰了俸,是宇文將軍偏坦,讓他回家休息一個月,待軍隊裡的流言蜚語平息再回去。

       「誰告訴妳這些的?」他的口氣轉為嚴峻。

        她微笑。「你的面相啊!」

        胡扯,神神叨叨的,他相信才怪。「解釋!」

        「難道我解釋得還不夠清楚?奉勸你,盡早把眼角的傷口養好,事情就會盡快過去。」

        「我要妳解釋,為何妳突然會看相?」

        唉,穿越怎麼解釋得通?說從書上看的?對不起,陸予菲了不起從她娘那裡學會幾百個字,要看懂面相這類書,程度還差得很遠。

        只是……他誰啊,他說解釋,她就要乖乖解釋?她是看起來很蠢、很笨還是很乖?

        挑挑眉、聳聳肩,她笑道:「山不必解釋自己的高度,一樣聳立雲端;海不必解釋自己的深度,一樣容納百川;你不必解釋自己的無知,我也不必解釋自己的睿智,不過是好言相勸,歐陽公子聽得進去就聽,聽不進去,各自造化。」

        她無謂的表情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開始細細審視她,秋水蛾眉、肌膚凝雪,仍然是粗糙裝扮,仍舊掩飾不了一張燦如春華的美貌,只是現在的她看起來不再弱柳扶風,反而偶有一絲英氣隱隱浮上眉頭,漆黑眼眸閃過狡黠光芒,聰慧靈秀中帶著堅韌穩重。

        她不是陸予菲,至少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陸予菲!

        「妳是誰?」

        不會吧,他發現了?家裡那兩隻母老虎面對她的大膽行徑都沒有發現不對勁,他卻憑幾句對話就對她產生懷疑,難道她估計錯誤,其實他對陸予菲並非不上心,反而是在暗中偷偷在意?

        撇撇嘴,面對他銳利的目光,她刻意裝作沒察覺。「昨兒個才見過面就不認得啦?真可憐,年紀輕輕就得這種病,建議你,腦子有病得早點治,免得拖太久,藥石罔效。」丟下話,她提著竹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眸光靈動、腳步輕盈,淺笑著將他拋在身後。

        深邃的眼珠子定在她的背上,他說不清楚她究竟哪裡不同,只是,認識她五年,直到現在,他第一次對她感興趣。

*             *             *

        予菲提著竹籃走到稻田旁,看見予心、予念幫著陸青拔草,三個人一面做事、一面說話,氣氛融洽。

        予菲把竹籃放在田邊的桑樹下,鋪上一塊洗得泛白的粗布,將盤子擺好後,出聲喊道:「爹、予心、予念,吃飯囉。」

        看見予菲,陸青朝她揮揮手,招呼兩個女兒過去。

        直到陸青走近,予菲細看著他的面相,他的耳朵又厚又大、有垂珠,這樣的人性格較溫和,沒什麼脾氣,很顧家,心地善良,也很聰明,怪的是,聰明人怎麼會把生活過成這副模樣?

        唉,真是娶錯老婆、迎錯花轎了,古人道「家有賢妻,興旺三代;家有惡妻,門楣不興」,這陸家娶了這麼個敗戶的,怕是……予菲搖頭。

        「今天怎麼吃得這麼好?」看見盤子裡的臘肉,陸青一怔。

        「爹爹這樣辛苦,吃再好都是應該的。」

        難得聽女兒說窩心話,陸青心頭一暖,掛起微笑。

        他一笑,予菲看得更清楚了,才三十幾歲的他眼尾處已經出現魚尾紋,且紋路紊亂,紋線粗黑。

        眼尾處稱奸門,主夫妻宮,有這樣紋路的男人感情往往不順利,婚後感情易出現變故,會被第三者插足。

        他的第一任老婆死於生產,第二任老婆膀子粗厚、腿圓屁股大,想要出現老王,大概有技術上的困難,所以……是他在外頭搞小三?

        「我今天才曉得種田真辛苦,明兒個起我們都來給爹爹打下手。」予心嗓音軟軟地說著。

        陸青摸摸予心的頭道:「小予心懂得孝順爹爹了。」

        「當然要孝順爹爹,爹要養活一大家子,多不容易啊!」予念機靈,看見爹臉上感動,連忙接話。

        「要不是得洗衣做飯,養豬餵雞,打理家務,我也來幫爹的忙。」予菲道。

        「辛苦妳了,我知道妳心裡多少埋怨爹爹,總不叫李氏做事,可妳娘當初就是操勞過度才會……爹不願意重蹈覆轍。」他覺得月娘的命是被自己給害了。

        聽見陸青的話,予菲胸口酸酸的,是原主的感情在影響自己?沒娘的孩子呵……

        「爹,人的生死自有天定,娘的死不怨您。」

        修習道法,生死看破,便是自己被一個龍氣傳說糊弄得丟掉性命,她也不怨天怪地,只道緣法到,唯能接受。

        「妳真這樣想?」陸青訝異地看向女兒。

        「當然,人的壽數自有天定。」

        「那妳也別怨恨李氏,試著一家人和和樂樂過日子吧。」

        陸青看著予心、予念手臂的傷痕,眉心攏起,這話說得違心,但他別無選擇,他改變不了李氏,只能改變女兒,日子再苦,終究得過下去,他厭煩吵吵鬧鬧的生活,便是有再多的不喜,陸家子嗣終歸要落在李氏身上。

        予菲道:「爹,我不怨恨繼母,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她當然要為親生的多做打算,而苛待非親生的也是理所當然,只是我也自私,我私心想要自己和妹妹們過得更好,這兩件事互相矛盾,家中自會產生爭端。」

        陸青訝異,予菲從來都是柔順的,再委屈也只會點頭道「爹,我明白」,今兒個是怎麼了?

        「可妳和李氏成天吵鬧,會教人戳脊梁骨。」他知道女兒向來愛重名聲。

        不教人戳脊粱骨?突地,她想起陸青最教人「戳脊梁骨」的事兒。

        續娶之前,陸青曾受李氏兄長邀請上李家作客,回來後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向母親提及要娶李氏進門的事。年稚的陸予菲不懂事,不瞭解為什麼那段時間村人經常在背後對爹爹指指點點,但換過芯子的予菲有了幾分瞭然,這是強買強賣吶。

        姥姥知道此事,氣得狠揍兒子一頓,若不是媒婆上門,說李氏性子節儉、能持家,屁股大、好生養,為著陸家子嗣,姥姥才硬著頭皮讓李氏進門。

        沒想到進門不過數月,李氏真性情大爆發,她苛待婆母、虐待前妻孩子,搞到姥姥都受不了,只是想到人已進門,陸家得靠李氏傳宗接代,姥姥只好吞下委屈,一個人搬回靠海的老家住。

        那屋子破得厲害,陸青去修過兩、三趟,每逢下雨天還是會漏水。

        幸好姥姥身邊攢了點銀子,每天趕海,還不至於餓死。

        這事兒村人當著面不說話,可背著陸青,說嘴的還少了?

        嘴角一撇,她決定找時間去看看姥姥。

        見予菲沉默不語,陸青以為女兒妥協了,便也不再說話。

        端起飯碗,四個人一邊吃一邊閒聊。

        說說笑笑間,予菲試探陸青對未來的想法與展望,最終卻有點失望。

        三十幾歲的陸青已經被生活折磨得失去夢想,那個曾經在岳父門下對前程野心勃勃的男子,現在唯一的指望,竟然只是生個兒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8 AM 編輯

【第二章】 喜得靈泉

        吃過早飯,送走爹爹和予心、予念之後,予菲拿著衣服到河邊清洗。

        她說到做到,除晚飯外,早午兩頓都不做李氏母女的份,連洗衣服都特意把李氏、陳鎂和李氏的小女兒予婷的髒衣服給留下來,她不佔人便宜,旁人也甭想佔她的便宜。

        不過接連幾日李氏都沒有對此發難,許是擔心予菲將陳鎂推她入海的事給爆出來,這才縮著頭當烏龜,不敢招惹予菲。

        予菲走到院子,正巧碰到陳鎂打開房門走出來。

        陳鎂已經作了好幾天的惡夢,夢中有惡鬼追著她跑,聲聲要向她索命,明明是夢,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全身酸痛、臉色慘白。

        連日睡不好,陳鎂眼底下有一圈墨黑,整個人委靡不堪。

        然而當目光對上予菲,她立馬驕傲地抬起下巴,一臉的「我不怕妳」。

        只是……

        「喵—— 」

        一隻野貓從屋頂上躍過,她嚇得蹲在地上,摀著頭放聲大叫。「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見狀,予菲揚眉,她把木桶放到門邊,走到陳鎂身邊、彎下腰。「妳怕什麼呢?鬼嗎?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妳是不是壞事做盡,害怕被老天給收了?」

        「走開!」

        陳鎂用力推她一把,但予菲防著呢,她沒被推倒,倒是陳鎂自己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後仰、一屁股坐倒在地,後背沾滿泥巴,狼狽不已。

        予菲笑得更歡快,再度湊到她跟前問:「猜猜,我明明沒頂了,為啥沒死?」

        予菲笑意越盛、陳鎂越恐懼,她記得清清楚楚,陸予菲不會泅水,而她明明看見大浪將陸予菲捲走,看見她在海面上掙扎求救,看見她沒頂……那麼久都沒浮上來,肯定是死透了呀。

        她確定自己至少等過了兩刻鐘才離開海邊,陸予菲沒有道理還活著……鬼!她突地想起這個字,連忙轉頭看地上,還好,有影子。

       予菲知道陳鎂所想,便道:「是,我見到閻羅王了,但閻羅王說我陽壽未盡,放我回來。臨行前閻羅王還對我說:『誰害死妳,妳儘管向誰索命,別心慈手軟,有些人不值得同情。』所以接下來的每一天,妳都睜大眼睛仔細地瞧著吧!」

        陸予菲讓她睜大眼睛瞧,莫非……猛地倒抽氣,陳鎂滿目驚惶地望著她。

        「是妳動的手腳?是妳讓我被鬼追?是妳……」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有誰能控制夢,皇帝老子都辦不到呀!

        不料予菲竟輕淺一笑,拍拍她的肩膀。「沒錯,就是我。」她點頭後又搖搖頭,憐憫地看著陳鎂道:「可這種事有誰相信呢?」

        「真的是妳!」陳鎂的表情精彩極了,從無法置信、到相信再到恐懼……平日囂張跋扈的她突然無助地哭倒在地,顫抖得很嚴重,必須要竭力抑制才能開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太討厭妳,誰教妳比我漂亮、比我討人喜歡,誰教妳有爹疼愛,誰教……」

        陳鎂這麼嫉妒她啊,但這些關她什麼事?陸予菲長得美就該死?

        冷冷一笑,她道:「當妳覺得自己又醜又窮又一無是處時,別絕望,至少妳的判斷是正確的。」

        予菲抱起木盆離開家門,她的腳步輕盈,笑容燦爛,惡有惡報確實會讓人心情愉悅。

        她哼著小曲,一步步往河邊走去,只是……不會吧,又碰見歐陽曜了,是村子太小,還是他們太有緣分?你說說,一根金大腿在跟前勾引著,她很難不心動呀。

        歐陽曜正和……予菲在腦袋裡搜尋老半天,才想起來,那人好像姓宋,宋啥?哦、對,不是送兩盒、送三盒,而是「送一盒」。

        這樣一碰二碰的,鬧得不好,歐陽曜會不會以為她在欲擒故縱?

        不行,她得剔除陸予菲烙印在他心中的印象。

        於是脖子一縮,身子一扭,予菲快步轉到別條路上。

        宋易禾發現迎面而來的予菲竟在看見他們之後硬生生轉往旁邊的路,他似笑非笑地問:「那是鄰居家的小美女吧,叫什麼來著?」

        「陸予菲。」歐陽曜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這是在躲他?

        「我記得她和那個叫陳鎂的在比拚,每次逮到機會就猛往你身邊湊?今兒個是怎地?吃錯藥?」

        「也許吧,先往家裡去吧,我讓娘做幾道菜,中午喝點酒。」

        宋易禾是特地過來安慰歐陽曜的,讓他別在意那些流言,再過幾天,背後小人就會浮出檯面,到時真相揭露、小人遭殃,他還得回軍營裡演演兄弟情深、既往不咎的戲碼。

        歐陽曜想起陸予菲的話,這幾天,他著實好好地照顧了傷口一把,那事兒……真的跟他的傷有關?

       「行,不過雙手空空上門作客,這種失禮事我不做,阿曜陪我去張屠夫家裡割幾斤肉,再去里正家買兩罈好酒。」宋易禾搭上他的肩膀。

        宋易禾家裡頗有幾分背景,當初隨宇文將軍過來組軍時,身上還有幾分紈褲氣息,只不過這傢伙沒參透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被惡整過好幾回,是歐陽曜護著他才沒有釀出禍事,這一來二往的,兩人成了莫逆之交。

        家在京城,宋易禾休沐時經常到歐陽曜家裡住幾天,與他的娘和弟弟都熟。

        「買酒?你不怕里正家的小孫女又追著你到處跑?」

        何順娘每回看見宋易禾,那臉紅得都能掐出血來,還曾跑到他面前問他娶妻了沒,說她心悅於他。

        漁村女子性情與京城女子不同,這裡沒那麼多的規矩限制,而她們也不介意拋頭露面,看見喜歡的男子便主動追求。

        實在是女人無法在海上討生活,海邊的鹽地又種不出好莊稼,不仰賴男人怎能生存?

        且出海危險多,遇著風浪,往往人就回不來了,在小小的漁村中,女多男少,若是不主動些,哪能嫁得出去?

        所以像陸予菲這種的,已經算家教良好、含蓄的了。

        「女孩子家都不介意,我介意啥?軍中生活無聊,宇文將軍又不准咱們上青樓,好不容易有個小女子可以調笑,有什麼不好?」

        「到時娶個漁家女回去,看你爹娘會怎樣?」

        「男子三妻四妾,有個漁家女姨娘不錯啊。」宋易禾就是個紈褲,家裡姨娘五、通房三,正妻尚缺,再補上幾個……無妨。

        兩人說說笑笑間,往張屠夫家裡走去。

*             *             *

        洗好衣服,予菲抱著木盆準備回家,心底盤算著,李氏知道她沒幫忙洗衣服,會怎樣?打她一頓?怒吼一通?還是把她洗好的衣服擼到泥地上踩幾下?

        打罵好應付,但再洗一次衣服?太辛苦。

        想到此,予菲快走到家門口時,先轉去敲歐陽家大門。

        門還沒敲呢,小琴就先一步打開門。

        小琴是歐陽家的下人,模樣清秀、做事勤奮,但陳鎂對她態度很差,認定她是歐陽夫人給歐陽曜備下的通房丫頭,陸予菲也不喜歡她,只不過比起陳鎂,她更善於隱藏心思。

       予菲匆匆看一眼小琴,她眼神清明、五官端正,不是個心思歪的。

        「陸姑娘,妳要找夫人嗎?」小琴問。

        夫人身子不好,經常心事重重,每次陸姑娘過來陪著說話,心情就會好些。

        予菲見她面露憂愁,問:「發生什麼事?」

        小琴回道:「小少爺今兒個一早發燒,夫人正讓奴婢出門尋大少爺去。」

        「發燒?我去看看。」

        予菲熟門熟路地往歐陽羲的屋裡走去,因為年紀相近,歐陽羲常和予心、予念玩,小丫頭從他這裡學會不少字,而陸予菲為了能經常到歐陽家逛逛,來段粉紅色偶遇,相當鼓勵妹妹這行為。

        推開門,歐陽羲蜷縮在床上呻吟不已,予菲近前,發現他額頭發黑,尤其是眼睛周圍都成了墨黑色。

        這不是生病,而是……直覺抬頭,她看見屋梁上坐了個女鬼,正眉開眼笑地俯視著歐陽羲。

        予菲目光與祂對上,女鬼驚嚇,她居然看得到自己?

        「予菲來了。」歐陽夫人道。

        「大娘,阿羲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昨兒個晚上睡覺前還好好的,今兒個起晚了,我還想著昨天他不知野到哪裡,入了夜才回來,許是太累,便想著讓他多睡一會兒,誰知進屋看見……」她忍不住拿起帕子摀起嘴巴,將哽咽給憋進喉嚨裡。

        歐陽夫人模樣細緻娟秀,過去有丈夫疼著,沒吃過什麼苦頭,如今兒子在軍營,日子過得比其他村婦都好,一遇事便慌了手腳。

        歐陽夫人深吸口氣,問:「小琴去找阿曜了嗎?」

        「大娘,找歐陽曜沒用,阿羲這不是害病。」

        「不是害病?」歐陽夫人不解。

        「嗯,他昨兒個去了不該去的地方,碰上髒東西。」予菲沉聲道。

        說到「髒東西」時,予菲抬頭看一眼屋梁。

        女鬼受到驚嚇,沒坐穩,仰頭摔下來,啪地掉到床邊。

        是個菜鳥鬼?

        「為什麼害人?」她對歐陽羲枕畔的女鬼疾言厲色地道。

        「我沒想害人,我只是看見他,想起我的孩子,想同他親近。」再次看向歐陽羲,女鬼眉目間透出溫柔。

        「他並不是妳的孩子,人鬼殊途,妳不去地府報到,竟來此地攪亂人間氣場,難道不怕碰到道行高深的,把妳打個魂飛魄散?」若是遭惡人囚禁,利用她來為惡、造下殺孽,日後到地府,話可就說不清啦。

        「我……」

        「快走吧,我不收妳,放妳一馬。」

        女鬼雖嚇得全身發抖,卻仍捨不得離開,一雙美目盯在歐陽羲臉上,依依不捨。

        「我說過,他不是妳的孩子,再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予菲捻起劍指,口中唸唸有詞。

        見狀,女鬼忙道:「我走、我走,我立刻去地府報到。」

        隨著聲音隱沒,她的身影消失。

        這時,奇異地,歐陽夫人發現兒子停止呻吟,身子也像舒泰了似的,不再蜷縮成一團,她細看著歐陽羲的額頭、眼周,發現那邊的墨黑似乎也淡去幾分。

        所以,阿羲真的是被鬼嚇著?

        她驚訝地看向還掐著劍指的予菲,這孩子什麼時候學了道法?「予菲妳……」

        歐陽夫人拉起予菲的手,這一拉,予菲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竟然滲出汁液。

        旁人不知,只道她是緊張過度流下手汗,但予菲很清楚,自己一點都不緊張,所以,那是什麼?

        帶著疑惑,予菲坐到桌邊,拿起歐陽羲的毛筆,寫下幾味藥材,交給歐陽夫人,道:「大娘別擔心,女鬼已經讓我送走,只是阿羲元氣大傷,還得好生調養,吃過三、五服藥就沒事了。」

        「予菲,妳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歐陽夫人問。

        猶豫片刻,她抿唇道:「這是場意外。」

        「意外?什麼意思?」

        「我爹和予心、予念這段日子吃得不好,我便想去海邊釣幾條魚,給他們補補身子。」

        她說謊,陸予菲釣魚可不是為了爹和妹妹,都說女生向外啊,才十四歲就急著替自己釣郎君,這等早熟程度教人甘拜下風。

        想當年十四歲青春年少,她只想追星,每回剛攢足錢想買演唱會門票,就讓師父給搜了去,罰她待在家裡背《易經》。

        可她曉得,師父把那錢拿去買鳳飛飛、江蕙的門票去了。

        她不懂,憑啥師父能追星,她卻不行?就算要追星,也花自個兒的錢啊,哪能搶徒弟的?多沒意思。

        長大後才曉得,師父有兒有女有孫輩,父母活到八、九十歲才壽終,他的身體健康,人生簡直完美,然五弊三缺中,他犯的是缺錢、缺權。

        所以師父一輩子都沒與師母舉行婚禮,賺來的每分錢全交給師母,自己過得苦巴巴,還得從她這徒弟身上要飯吃。

        「然後呢?」見予菲停下話,歐陽夫人催促問。

        「昨兒個浪大,我心裡雖有擔心,卻也聽說這樣的天氣才容易釣到大魚。我不知道陳鎂偷偷跟在我身後,她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我往海裡推。」

        聽到這裡,歐陽夫人驚呼,雖然村裡人人都知道李氏母女非善荏,可陳鎂才十四歲吶,這麼小的丫頭,心腸怎這麼歹毒?

        「大浪打過來,我一下子就沉入海底,我想我肯定是死了,因為海水這麼深,我竟然不會喘不過氣,還如履平地。我慢慢地走在一條很黑的路上,不曉得走了多久才看見亮光,好不容易走到盡頭處,我看見一個留著長鬍鬚的老公公。

        「他的眉毛好長啊,都快長到下巴,眉心有一顆硃砂痣,白髮白鬚白眉毛,看起來明明很老,可臉上竟然沒有半點皺紋,紅光滿面,說話中氣十足,讓人猜不出年歲。」她是按照師父的模樣形容的。

        細細聽她的描述,歐陽夫人訝然,「妳遇上的,不會是慧明大師吧?」

        「慧明大師是誰?」

        「那是咱們大岳朝國師,皇子皇女一出生,都是由他批的命。」

        「哦。」予菲點點頭,師父不會也跟她穿越過來了吧?皺皺眉頭,她續道:「那老人家摸摸我的頭,說我前世行善甚多,今生本該長壽,只是時運不濟,家裡來了惡人。他問我要不要與他學道,我想起爹爹和予心、予念,心有不捨,可再不捨,我都死了呀。於是我點頭,他便領著我修習道法。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我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只記得日復一日,日子漫長得讓人心慌,只不過我容顏未變、身形未改,我搞不懂怎會這樣,只能偷偷猜,自己是不是變成神仙了?

        「一天,師父來到我跟前,道『妳我師徒緣盡,妳想回家嗎?』,我想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爹爹和予心、予念還在嗎?如果他們不在,我回去幹什麼?後來又想,既然師徒緣分已盡,我不走,是不是師父就必須離開?於是我選擇點頭。

        「沒想到一點頭,那種被水淹沒的窒息感再度出現,我很痛苦,張眼一看,發現自己在海中浮浮沉沉。大娘,妳肯定不相信,我和我爹一樣,既暈船又怕水,可不知怎地,手腳並用,竟讓我游回岸邊。

        「還沒想透是怎麼回事呢,我穿著一身濕衣服回到家裡,竟發現從我掉進海裡再浮上來,不過短短一、兩個時辰。不都說天上一日、人間數十年,怎麼會是這樣,我怎麼都沒想清楚。」

        她認真把自己的話回想一遍,確定沒有缺漏,這才放下心。

        歐陽夫人滿面驚訝,握住她的肩膀,激動不已。「好孩子,妳這是碰到大造化了。」

        「是大造化嗎?我不確定,就是覺得心裡頭慌得厲害,也不敢教旁人知道,不過能幫到阿羲,我很高興。我想,如果可以用這身本事幫助別人,肯定能夠積福積德,讓爹爹有個兒子吧。」

        懂了沒?本姑娘有大本事,若歐陽曜有點腦子,就趕緊來向她示好,把大腿朝她伸過來,她會好好抱住、努力輔佐,日後也給她弄個國師當當。

        「真是個孝順孩子,李氏那樣待妳,妳還一心要她好。」

        予菲虛偽嘆氣。「不管她怎麼待我,她已經嫁給爹爹,她好、爹爹才會好,我們陸家才會跟著好。」

        「李氏要是懂得妳這片心意,好生對待妳們三姊妹就好。」歐陽夫人道。

        這會兒,予菲才想到自己過來的目的。「大娘,這幾天繼母心情不好,常愛折騰,老把洗乾淨的衣服丟在地上,讓我三番兩次去洗。折騰我倒沒關係,就怕她把肚子裡的孩子給折騰壞了,所以我想借妳家後院曬曬衣服,行嗎?」

        「行,妳快去吧,我在這裡守著阿羲。」

        「謝謝大娘。」

        予菲推開房門往外走去,卻沒想到歐陽曜和宋易禾站在門外。

        看見她出門,宋易禾手指往她額頭一戳,她下意識躲開。

        可惜陸予菲這副身子沒練過,竟連一根手指頭都躲不過,要是師父知道,肯定會很心酸。

        「妳這小神棍,行吶,什麼鬼話都編得出來。」

        予菲沒反駁,靜靜看著他的面相,半晌,嫣然一笑。

        要知道,陸予菲這張臉可比她前輩子好上幾十倍,這一笑,簡直是閉月羞花、動人心弦吶。

        「妳笑什麼?」

        「送你幾句話。」

        「說!」

        「離開的不再回來,回來的不再完美,人要學會放棄,因為放棄代表的不是輸了,而是懂了。」

        聞言,宋易禾胸口一跳。「妳是……什麼意思?」

        「還不夠清楚?好吧,我再說明白些。對生命而言,接納才是最好的溫柔,無論是接納一個人的出現,還是接納一個人從此不見。」

        說完,她笑咪咪地走到大門邊,把裝著衣服的木盆搬到後院。

        予菲走得輕快,卻給宋易禾留下一片沉重。

        她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他心儀的女子拋下自己嫁給旁人,知道出嫁後的她始終鬱鬱寡歡,他一直在等,等她想明白,等她願意回頭,等她願意回到他身邊。

        所以他裝紈褲、遊戲人間,他刻意敗壞名聲,讓名門淑媛不敢上門,直到爹娘再也忍受不住,透過關係讓他隨著宇文將軍到南方。

        「為什麼告訴她這個?」突地,宋易禾一把抓住歐陽曜的衣襟。

        「你以為我和她的交情,有好到能說這種事?」

        歐陽曜一語令宋易禾定心,對啊……他比誰都清楚,阿曜對陸家兩個大姑娘有多嫌棄。「既然如此,她為什麼會知道?」

        「她也說我奸門有傷、犯小人。」

        「意思是……你相信她講的話?相信遇到仙人、學會看相?」

        歐陽曜一笑。「你說呢?」

        「我說……我不信,半句都不信,什麼道術、什麼修法,她根本就是個小神棍,滿口胡說八道。」

        「別忘記,咱們大岳朝還有個慧明國師呢,連皇帝都信他。」說到此,歐陽曜咧唇微哂。

        「他就是個糊弄皇帝的大神棍。」要不是那個慧明,他的好朋友會死得莫名其妙?一張信口雌黃嘴,欺瞞世人愚昧,這種人就應該放把火燒個精光。

        歐陽曜沒同他爭辯,淺笑道:「我進去看看阿羲。」

*             *             *

        予菲曬著衣服,淡淡香氣傳進鼻息,她打開掌心,上頭凝結出兩顆晶瑩剔透的小水滴,像荷葉上的露珠般滾來滾去。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來的?為什麼她想救阿羲時,會突然出現?

        念頭方起,她竟然發現自己不在歐陽家的後院,眼前是一處小山,沒有雲、沒有雨,也沒有動物,安靜得連風都不見。

        山壁上有一處泉眼,那股香氣是從泉眼裡冒出來的,泉眼裡汩汩地流出泉水,水在不遠處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潭。

        她走近掬起一捧水放在嘴邊,泉水甘甜清冽,喝下它之後,她竟覺得腹中隱隱有暖意升起,直鑽入四肢百骸,腦子變得清晰,全身上下無比舒暢。

        這是……

        她想起師父曾經給過一本古籍,裡頭提到,有許多人將道法作為謀奪不屬於自己東西的能力,傷天害理、壞事做盡,殊不知這樣很傻,因為天道循環、報應不爽,道士做過的壞事將會倍數還報己身。

        倘若修道人能以己身長才幫助世人,積下福報無數,便能練就靈泉,有靈泉在手,不但能益身健體,滋長萬物,還能幫助更多人。

        因此修道不是神神叨叨,不是為著教人畏懼,謀權奪財,道法是老天爺因悲憫世人疾苦所傳下來的奇門異法,讓有緣者得之,以助世間百姓。

        所以她積下福報無數?

        福報……她想起來了,前世她身邊沒有親人,曾經立下遺囑,倘若身亡,便將數十億家產全數捐給慈善機構,難道是因為如此,靈泉才會出現?

        才這樣想著,予菲就聽見宋易禾的聲音,轉瞬,她又站在歐陽家後院。

        呼一口氣,她彎下腰、拿起衣服往竹竿上晾曬。

        宋易禾並未發現異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丫頭,剛才那話是誰告訴妳的?」

        「你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這人易為情感所困。」

        「我的眼睛?」他被她搞懵了。

        「感情世界裡最講究心意相通、兩情相悅,但你的眼睛一大一小,代表你喜歡的女子與你不齊心,而男左女右,你的左眼比右眼大,代表是你投入過度,對方卻沒有你這份心意。你已經二十多歲了吧,這年紀都可以當爹啦,那女方必定也已嫁給他人,既然她已經擇定方向,你又何必為她蹉跎一生?」

        她竟是從他的眼睛看出來的?宋易禾訝然。

        「需要我再送你幾句嗎?」她沒等他回應,自顧自往下說:「你的耳朵比眉毛高,代表你有極佳的背景,在年幼的時候受到家庭很好的教養與影響,具有成熟獨立的個性,照理來說,這種人在年少時期就該功成名就,但你的眼睛沒有神氣,缺乏足夠的精氣神,難有凝聚力,代表事業有所阻礙,所以……聽我的勸告吧!

        「第一,去接近成功的人士,讓他們的想法影響你。第二,走出去學習,讓精彩的世界開拓你的智慧,世間沒有貧窮的口袋,只有貧窮的腦袋。」

        這是巴菲特的話,用在他這種紈褲子弟身上特別適合,而「成功人士」……歐陽曜就頗適合演繹。

        宋易禾定定地望住她,他真是為了感情,蹉跎一生?

        予菲微微一笑,知道他把話聽進去了,此人身上雖無紫氣,但五官長得好,日後定當成功,而她樂意幫助別人、喜歡廣結善緣,但願這番話能教他有所改變。

        「看相算命是窺破天機的事,我得收錢,十兩銀子!」她向他伸手。

        回過神,宋易禾道:「幾句話就要十兩銀子,妳這個神棍。」

        「教你一件事,寧得罪小人,也別得罪神棍,因為神棍報復起人來,比小人厲害幾十倍。」她說著又把掌心往前遞兩寸。

        宋易禾瞪她一眼,又喃喃地罵了句神棍,把整個錢袋子往她手上一拋。

        「謝啦!」她用手背拍拍他的胸口。

        他猛地往後退開兩步,緊張兮兮問:「妳在做什麼?」

        「神棍的祝福啊!」說完,予菲笑得眼彎眉彎,將錢袋子往懷裡收,端起木盆,心裡忖度著,要想個辦法讓阿羲喝點靈泉。

        啥?她待阿羲特別好?誰說的,她最痛恨小屁孩,如果不是竭盡全力控制住,在經過小孩身邊時,她很想伸腿踹上兩腳。

        那麼,幹麼給阿羲喝靈泉?不知道嗎?她要抱他家哥哥大腿呀!歐陽曜冷得像塊冰,看起來很難攻,既然如此,她只好先打下他身邊的人,再進入主戰場啊!

        沒想到她才走幾步就看見歐陽曜站在後院出口,又偷聽她說話?這人……光明正大聽不好嗎?

        看她走過來,他沒說話,還是一張大冰臉,她就想著,就算溫室效應再厲害,有他這種人存在,南北極的冰層也會減緩融化速度。

        他不理她,她也不會主動貼上去,她懂的,這是人性,與其主動往前貼,不如保持距離、引發好奇,讓他自發向自己靠過來,方為上策。

        於是她走過他身邊時沒停下來,只是身子往後仰,瞧瞧他眉間傷口,說道:「哇,身體很好哦,傷口恢復得無比的快,看來……那個招惹你的小人很快就要遭殃,恭喜恭喜,就要撥雲見日啦。」

        說完,嫣然一笑,擦過他的身、繼續往前走。

        沒想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勾回自己身前。

        「幹麼?」她滿眼警戒地望住他。

        「妳說的每句『鬼話』,我都相信。」他湊近她,低聲道。

        嗄?既是「鬼話」又都「相信」,他的邏輯有問題。

        「妳要不要也幫我看看,我什麼時候能功成名就?」

        「你?你不用看啊,你是天生帝命!」

        她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目光一凝,手掌縮緊,疼得她齜牙咧嘴。

        完了,他真的有不臣之心?她勾起他改朝換代的決心?還是……被她戳中心思,他想要殺人……滅……

        「我改口、我改口。」她高舉十指,「我只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他重覆她的話,但口氣陰冷,讓四周溫度驟降。

        「開個玩笑嘛。」她尷尬乾笑。

        「想保命,就別亂開玩笑。」

        「知道知道,我錯了,我認真幫你看相吧。你的五官長得很好,家世好,行事刻苦堅毅,日後必成大器。」她海誇胡誇,只想他的蟹鉗盡快鬆開自己。

        「還有呢?」

        誇得不夠?行,再來,反正說好話不用錢。

        「你命中注定有貴人相助,只要堅持,做任何事都會成功。你有責任感……」哇啦哇啦一大串,她的口才更上層樓。

        「這些,不會是隨便說說、開個玩笑吧?」

        「當然不是,絕對認真。」

        這會兒他的爪子終於鬆開,她扯回自己的手臂,重獲自由。

        退開兩步,她朝他伸手。「看相算命、窺破天機,給我十兩。」又道:「咱們這就約定好啦,往後要我看相也得比照辦理,銀子是少不得的。」

        他從錢袋子裡掏錢,小小的一錠,絕對不足十兩,比起宋易禾給的,簡直是大巫小巫之別。

        有點失望,這隻大腿有點小氣啊。「成大事者不能摳門,要不要再添點?」

        他不回應。

        她再補一句。「你現在的態度決定十年後你是人物還是廢物。」

        她拋拋宋易禾的錢袋子,暗示他,你家朋友可大方啦,輸人不輸陣,再來一點。

        他挑挑眉,還是不接話。

        見他態度堅持,她嘆口氣,算了,待會再出現蟹鉗攻擊,得不償失。她搖搖頭,轉身離去。

        在她背過身後,他露出笑意,溫柔的、和煦的、鮮少出現過的笑。

*             *             *

        李氏正憋著氣等著修理陸家姊妹,只不過陳鎂推予菲入海一事,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李氏原本想把陳鎂送到外家待幾天,沒想一個晚上醒來,陳鎂整個人都不對勁了,眼眶發青、雙目無神,同她說話時滿臉的驚嚇,還常常抓著她說:「娘,陸予菲要害我!」

        這話跟誰說、誰都不信吶,陸予菲那丫頭是個孬的,只會在背後說說壞話,惹得丈夫對她不喜,至於明刀明槍、動手打殺……這事兒自家女兒更在行。

        又過幾天,陳鎂恍神的情況更嚴重了,嘴巴裡總是喃喃自語著。「陸予菲要害我。」

        夜裡更嚴重,她不敢睡覺,害怕睡著後會被鬼拖去,整個晚上在院子裡晃來晃去,動不動就尖叫,吵得左鄰右舍抱怨連連。

        李氏無法,只好封住她的嘴,綁她回屋。

*             *             *

        這天清晨,陸青已經到田裡做事,予心、予念到隔壁和歐陽羲玩,予菲則準備出門洗衣。

        先前她借歐陽家後院曬衣服之便,經常潛進歐陽家的廚房,偷偷往水缸裡滴入幾滴靈泉,歐陽羲喝過後,身子好得很快,身子羸弱的歐陽夫人也一天比一天健康。

        李氏也起床了,想尋些吃的,沒想到廚房裡頭又是空空如也,她快步走到外頭,發現予菲又把她和予婷、陳鎂的衣服挑進另一個盆子。

        新仇加舊恨,李氏上前,一巴掌往予菲後背拍去。「妳這死丫頭又想躲懶。」

        猝不及防硬生生受了一下,予菲怒目相望,今天她有事,不想浪費時間做無謂的爭執,深吸氣,腰一扭,往外走去。

        「妳給我站住!」李氏怒斥。

        這是李氏吃虧的地方,她激動起來,嗓門震天價響,惹得滿村子上下都認定她是個潑婦惡妻。

        予菲轉身冷笑。「有事?」

        「早飯呢?」

        「妳要吃我做的飯?」

        「不然呢?我養妳這死丫頭片子是白養的嗎?」

        「這不是為妳好嗎?我心裡憋著氣呢,陳鎂做的事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對付,就怕自己一氣之下往飯菜裡頭加了些什麼,傷妳便罷,萬一傷了肚子裡那個……雖說裡頭是個女娃兒,可她好歹得喊我一聲姊姊……妳真想吃嗎?我現在就去做。」

        李氏都不怕死了,她還怕弄死李氏?予菲嘿嘿冷笑兩聲,笑得李氏打心底發毛。

        「妳不要胡說,我懷的明明是個男娃兒。」她可是花一百文錢去何仙姑那裡求來換子藥,仙姑說吃下那藥,女娃兒就能變成男娃兒。

        予菲歪著頭看李氏,什麼事都沒做,光是一雙眼珠子死死盯著,就看得她全身起雞皮疙瘩。陳鎂沒說錯,陸予菲是真的變了,變得大膽,可……她不信自己治不了這賤人。

        李氏抬手又要往予菲臉上搧,沒想到予菲飛快往後退幾步,呵呵冷笑道:「真是男娃兒?要不要打個賭?」

        「誰要跟妳賭,我說是兒子就是兒子。」李氏外強中乾,因為自己也不敢肯定,說出來的話乾巴巴的,為此惱羞成怒,到處找雞毛撢子,在予菲面前飛舞。「妳這個賤皮娘,今天我不打死妳,當我是個好欺負的?」

        予菲一把抓住雞毛撢子,順勢將李氏拉近,鼻子對鼻子、眼對眼,目光森然,陰狠道:「妳怎麼覺得我還會容忍妳的無理取鬧?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豈會允許自己軟弱?勸妳收手,妳要是敢再碰我們姊妹一根汗毛,我保證妳會吃不完兜著走。」

        撂下話,予菲端起木盆瀟灑轉身,留下李氏在原地喘大氣,心底一陣惡寒,陸予菲……好可怕……

        予菲來到河邊,看到有不少婦女在洗衣,大夥兒東家長西家短,聊得正起勁,鄉下婦人沒有太多娛樂,這樣的對話讓日子好過得多。

        她彎下腰,拿起衣杵開始洗起衣服,每天這時候,她分外想念那台擁有洗衣烘衣功能的全能洗衣機。

        「予菲啊,妳繼母成天在家裡罵罵咧咧的,又發生什麼事啦?」

        「她……」予菲垂眸、露出側臉,欲語還休,想盡辦法還原陸予菲的動作。她怕自己改變得太快太多,會讓人們把她當成巫婆,放在架子上火烤。「母親懷著孩子,心情不好。」

        「唉,有娘的孩子像個寶,沒娘的孩子像根草,妳啊,再忍忍,嫁出門後就好了。」鄉下人性子純樸,幫不了忙,只能說說安慰人心的話。

       「可不是嗎?我們予菲模樣好、性子好,肯定能嫁個好人家。」

        「是啊,妳都十四歲,可以說親了,嬸子娘家有個小哥,今年十七,做人實誠勤勞,雖然有點黑,但模樣還挺周正的,要不要找個時間給你們相看相看?」

        予菲抬眼眺望遠方,輕咬下唇,眉心帶著擔憂,再嘆一聲。「多謝嬸子,不過我不想嫁。」

        「為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莫非是李氏想拿捏妳的婚事?」

        「予心、予念年紀尚小,我怕出嫁後沒人好好教導……」

        話說得隱晦,可女人一份心思七個竅,人人都聽懂了。

        什麼怕沒人教導?分明就是怕後母虐待妹妹,再加上那個陳鎂,母女聯手,兩個小丫頭還要活不?想到這裡,大家紛紛同情地望向予菲。

        再咬咬唇,予菲感激地看向各位嬸嫂大娘,一切盡在不言中。

        話至此,氣氛頓時僵掉,好心的李大娘連忙開啟新話題。「陳大嫂,您小叔說的事是真是假啊?」

        她這一開口,許多雙眼珠子往陳大嫂臉上瞧去。

        陳大嫂的小叔子在鎮上當掌櫃,每次回來就有一堆人圍著他,聽他說說鎮上發生的新鮮事。

        「這還能有假?前幾天我家老頭去鎮上也聽說了呢。」王大媽道。

        「到底是什麼事,王大媽、李大娘,妳們說清楚。」沒聽過這則八卦的小姑娘聽得心癢。

        「臨近幾個鎮,最近有七個孕婦半夜被人剖開肚子,將腹中胎兒給挖走。」

        「那……婦人死了嗎?」小姑娘好奇問。

        「怎能不死,聽說腸子流了一地,死狀可淒慘呢。」王大媽這一說,有小姑娘嚇得掩面。

        孕婦?是富貴人家想盜取紫河車入藥?予菲皺眉不語,這種陰損的事,不管在哪個朝代都聽聞過。

        「巧合的是,那些小婦人年紀都很輕,才十六歲。」

        此話讓予菲神經一繃,若為盜取紫河車,不必考慮年紀,何況一、兩個叫做巧,七、八個年紀相近的孕婦……這不是巧合,分明是有人刻意查明孕婦年紀,這才做下案子。

        「這不,聽說現在年輕孕婦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走了呢。」李大娘道。

        「太可怕了,是哪個狼心狗肺的傢伙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王大媽說。

        「縣太爺一個頭兩個大,聽說現在進出城門,人人都要詳盡盤查。」

        「還有一件更可怕的呢。」陳大嫂開口。

        「更可怕的?不會吧,這已經夠嚇人的了。」

        「好歹殺孕婦的是人,我現在要說的是鬼!」

        鬼?予菲眉頭揚起,嘴角掛著掩也掩不住的興味。

        「有誰見鬼了嗎?」

        「可不是,年初城裡來了個有錢人,姓孫,聽說子孫都在京裡當大官,他旁的沒有就是錢多,竟用兩倍價錢一口氣買下幾十戶民宅,說是要拆了蓋一幢大宅子。」

        「幾十戶民宅?那得有多大啊,是要自己住的嗎?還是要用來開酒樓做生意?」

        「誰曉得,只聽說宅子剛拆不久就開始發生怪事。」

        「什麼怪事?」

        「每天都有人死在裡頭。」

        有人倒抽口氣問:「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小叔說,連續死過三個工人之後,縣太爺開始注意到這件事,派好幾個差爺在附近巡守,結果,妳猜怎樣?」

        「怎樣?」眾人異口同聲。

        「隔天那些官差左一個、右一個地躺滿地,像喝醉似的。縣太爺問他們發生什麼事,他們說子時過後突然颳起一陣怪風,他們被迷了眼睛,之後眼前出現一座大莊園,裡頭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他們被主人家請進去一起熱鬧熱鬧,吃得肚子都撐了,喝酒喝得醉眼迷離,這才昏倒的。」

        「誰家會在子時過後請客?莫不是碰到狐狸精?」

        「別急別急,故事還沒說完呢。」陳大嫂道。

        「那妳倒是快說啊。」

        「最恐怖的來了,縣太爺審到一半,官差們突然捧著肚子喊痛,一個個靠牆吐起來,妳可知道他們吐出的是什麼?」

        「什麼?」

        「是泥土、草根,裡頭還有扭個不停的蛆,噁心死了。」

        「怎麼會這樣,這分明是見鬼。」

        「可不是嗎?那個晚上雖然沒死人,可事情一鬧開,誰也不敢靠近那塊地。」

        「這樣的話,那塊地豈不是沒用了?」

        「不是有沒有用的問題,那麼一大片地空在那裡,別說晚上,連白天看起來都陰氣森森的,誰敢靠近?苦了附近的鋪子,生意壞得都快關門啦,縣太爺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這才往京城裡遞報,看皇帝能不能讓國師下來收拾妖孽。」

        予菲想了想問:「孫老爺什麼事都沒做嗎?」

        「怎麼可能,買那片地可花了他不少銀子吶,他到處請道士法師,但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聽說前幾天他還花大把銀子請來慈雲寺的道姑,沒想到到天才剛黑呢,就聽見那道姑在裡頭鬼哭神嚎,隔天孫老爺過去,發現道姑已經瘋了。」

       「這麼厲害,是哪來的惡鬼?」

       「不知道,現在只能盼著慧明大師盡快過來解決,要不三天兩頭死一個,城裡的人豈不是要死絕。」

        予菲盤算著,要不要找時間去看看那塊地?

        衣服洗好,她端起木盆,準備往歐陽家去。

        何順娘見她起身,也連忙抱起木盆。「予菲,我跟妳一道回去。」

        何順娘是陸予菲的好友,已經及笄,祖父是里正。

        何順娘的爹爹也娶了後娘,因此她們經常在一起討論如何算計後娘,只不過何順娘的繼母還算溫順恭和,把家裡照顧得不錯,待何順娘也沒啥不好,最重要的是人家嫁妝裡頭可沒有一個拖油瓶。

        照理來說,何順娘大可平平靜靜地把日子給過下去,等到成親後就可以離開這個家。但何順娘心氣高,多少人來說親都看不上眼,獨獨看上從京城裡來的宋易禾。

        以予菲的眼光,歐陽曜怎樣都比宋易禾來得優,模樣好、人品佳,沒有背景卻年紀輕輕就能成為小將軍,本事肯定不差,這樣的人配何順娘綽綽有餘。

        可惜何順娘最大的心願是進京城,不想一輩子關在小漁村,她想要到更大的世界,見更多厲害的人。

        這種野心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她有機會變成女強人,只是在古代……對不起,就算她順利成為宋易禾的妾室,也只能一輩子關在小小後院,與一群女人大眼瞪小眼。

        什麼寬廣的世界、拓展眼界……通通是癡心妄想。

        何順娘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予菲,妳說我們家和妳家的繼母,會不會被人開腸剖腹,把孩子給取了?」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興奮。

        聞言,予菲心臟抖三下,是漁村女子各個膽大心壯嗎?

        「不會。」她一口氣否決。

        「為什麼不會,兇手不是專挑孕婦下手?」

        「專挑『年輕孕婦』下手,她們都不年輕了。」

        「妳家那個是老了點,不過我家繼母看起來還很年輕,興許會認錯呢?」

        眼看何順娘滿心期待表情,予菲撫額,很想結束這個話題,可何順娘不想結束,張嘴閉嘴不停說著。

        予菲嘆道:「順娘,妳繼母為人不差,妳幹麼非拿她當敵人看?」

        「她要是生下兒子,我跟我弟弟可怎麼辦?」

        「該嫁人的嫁人、該長大的長大,怎麼說妳弟都是長子,只要他肯上進,長輩定會多看重他幾分,妳別心思太重。何況妳也得替妳爹著想呀,他才三十幾歲,難道妳要他一個人孤孤單單,身邊連個伴都沒有?那不是很可憐?」

        「我姑丈死後,姑姑還不是一個人把表哥帶大,為什麼我爹就不能?」

        這是男女平權觀念啊,觀念沒錯,只是過度先進,與時代不符合。

        予菲還想多找幾句話來說服何順娘,沒想到哭聲突然響起,悲慘的嗓音讓人後背感到一陣陰冷。

        兩人面面相覷,下一瞬,何順娘急忙將予菲拉開,低聲道:「快走,免得穢氣。」

        「怎麼回事?」

        「妳不知道?那是張家啊,張大叔不好了,請鎮裡的大夫來看,大夫說得五兩銀子藥費,可他們家窮得都快揭不開鍋啦,哪來的錢治病?連請大夫看病的錢都是村裡大家十文、五文湊出來的。大夫說不治的話,也就幾天光景了,看那模樣……」何順娘眼神微黯,搖頭。

        一時間,兩人無語,走到分岔路上,揮揮手便各走各的。

        予菲見順娘走遠了,這才往回跑,一路跑到張家。

        張家房子破舊得很,張大叔就躺在唯一一張床上,眼看出氣多、入氣少,快要不成了。

        張大嬸趴在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三、四個孩子圍在旁邊,也哭成一團。

        那群孩子當中最大的不過七、八歲,張大叔這一走,這一大家子真是沒法子活了。

        摸摸懷裡的荷包,前世她就有個習慣,看風水面相賺進來的錢都會捐出三成給福利機構,她常想自己能活到二、三十歲都無災無痛,肯定和自己做好事有關。

        昨兒個,宋易禾傻傻的把荷包給了她,裡頭有二十幾兩,加上歐陽曜給的將近三十兩。

        她拿出十兩銀子,走到張大嬸身邊,悄悄把銀錠子遞給她。

        看見掌心的銀錠子,張大嬸傻了。「予菲,妳……」

        「別說啦,張大嬸快去給大叔買藥吧。」

        「不行啊,這麼多錢,我賣掉自己都還不起,何況妳哪來的錢?」

        「錢不是我的,是歐陽曜的,他和你們不熟,不好親自給你們,這才託我送過來。人家為善不欲人知,根本沒要您還,您可千萬別到處嚷嚷,否則以後村裡誰有困難全找上歐陽家,豈不是恩將仇報?」她扯了歐陽曜這把大旗當理由。

        張大嬸聞言頭一點一點的。

        予菲微笑,把人往外推。「快去給張大叔抓藥,遲了可不行。」

        張大嬸回過神,慌慌張張跑出家裡。

        予菲拍拍張家長子肩膀。「大寶,你帶弟弟妹妹到廚房,找點東西給他們吃,再幫他們把頭、臉、手腳都洗洗,我先在這裡幫你照顧一下張大叔。」

        張大寶乖巧點頭,把弟弟妹妹帶出房門。

        予菲看看左右沒人,坐到床沿,打開掌心,心念一起,靈泉順著手指滴下來。

        恰好張大叔嘴巴微張用口呼吸,一滴一滴的靈泉緩緩滴進他嘴裡。

        沒多久,他的呼吸變得綿長,慘白的臉出現一絲血色。

        正當予菲鬆口氣時—— 

        「妳給他吃了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8 AM 編輯

【第三章】 法術只對他失效

        予菲側眼,對上歐陽曜鷹隼般的銳利眼睛,他好像什麼都明瞭,明瞭得令她心慌意亂。

        大步進屋,他再問一次。「妳給他吃什麼?」

        她睜眼說瞎話,翻掌覆掌,笑得自然大方。「你看錯了吧,什麼都沒有。」

        冷眼看她,他很清楚自己這副表情會讓人心生畏懼,但她還是眉開眼笑,好像他有多溫和親切似的。

        目光對峙,第一回合,歐陽曜落敗。

        好,暫且當他眼花,當他沒看見她掌心滴下來的東西,那……眼花之餘,他不會也耳背了吧。

        「說說,什麼叫做為善不欲人知,什麼時候我託妳贈銀?」

        他從村外回來,碰見要離村的張大嬸,看見自己,她二話不說就跪下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為善不欲人知……他這才曉得,在不知道的時候,自己成了張家的大恩人。

        予菲歪著頭看他,然後長嘆一口氣道:「我實在不想說你難搞,但你真的很難搞,憑白無故送上門的好處收著就是,何必追根究底?就讓張大嬸拿你當救命恩人,不好嗎?」

        「不好。」

        「不好?」她衝著他皺眉、搖搖頭,而後朝他伸手,「既然如此……十兩。」

        「做什麼?」

        「你給十兩,不就落實我的話,你確實為善不欲人知,確實是張家的救命恩人,張大嬸的感激可以收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不會有半點罪惡感,行了吧?」

        這是哪門子說法,他幾時有罪惡感?幾時想要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陸予菲。」他嚴肅面容。

        「我在。」她嘻皮笑臉。

        「不要替別人作主,尤其是作我的主。」

        「行,歐陽公子說的算,今日本人犯的過錯,保證日後不會再犯。」說著她攤攤手退後幾步,退到門邊抱起木盆,轉身就想跑。

        可他速度更快,她才跑過三五步,他就一把抓住她的後領,將她提起來。

        要不是她手腳靈活,要不是她死命抱住木盆不放,這會兒她又得去河邊一次。

        「君子動口不動手哦。」她警告他。

        「我從沒說自己是君子。」

        「有沒有人教過你,對於淑女應該體貼溫柔。」

        「妳什麼時候變成淑女?」

        「就算我不是淑女,也請放開我。」

        「憑什麼?」

        她用力吐氣。「你這樣很不行欸,你知不知道,對女人動手的男人都是廢渣,知不知道有本事的男人靠智力征服人,沒本事的才靠武力征服人。」

        原來他不但是個廢渣,還沒本事。

        歐陽曜不想笑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笑,她明明很生氣,明明咬牙切齒的表情一點都不美麗,可他竟覺得她很可愛,可愛到……心臟莫名其妙地怦怦怦連跳三下。

        「怎麼辦?我就是喜歡以武力征服人。」

        哼!欺負她沒有武力嗎?予菲手抱木盆,沒辦法動手,只能用腳踢,可她踢到的……是肉腿還是鐵柱子啊,他文風不動,她的腳卻隱隱作痛。

        「歐陽曜,你放手!」

        「不放。」他眉開眼笑,果然,以智取人遠遠不如以武服人來得爽快。

        不放?他知不知道這種提小雞的動作很汙辱人?前世她可是人人尊敬的大師,別說被人提領子,就是碰一根寒毛也不行,偏偏來到這個萬惡的古代,這個沒人權、不懂男女平等的時代……嗚,她想回家……

        突然間就委屈了?歐陽曜下意識鬆手,沒想到她整個人就這樣摔在地上,這一摔不打緊,護上半天的木盆掉到地上,衣服全白洗了。

        予菲氣極敗壞,決定代替月亮懲罰……壞人!

        她手指掐訣、嘴巴唸唸有詞……

        先說哦,這是不對的行為,身為學道者,不能以法力欺人,但她這、這是……自尊嚴重受損,需要彌補。

        「……法法奉行,急急如律令,開!」予菲引陰煞上他的身,可……

        Why?為什麼沒作用,她的法力呢?為什麼陰煞纏不了他的身?

        不信邪,她再來一次,指掐訣、口念咒,往他身上一點……

        絲、毫、無、用?

        她的法術對他無用?活兩輩子她還沒碰過這樣的事,怎麼會?會不會是她的法力失蹤?

        剛穿越而來,為保障自身安全,上面那位讓她保有短暫法術,現在、沒了?

        如果真是這樣……完蛋,她啥都不會啊,不會做菜、不會醫藥、不會從商……她連這時代女子最基本的女紅都不懂,日子要怎麼混?

        見予菲一動不動,歐陽曜懷疑,她被點穴了?

        他彎腰與她平視,見她在怔忡中,他輕輕推她。「妳怎麼了?」

        她呆呆抬頭,呆呆搖頭,呆呆地撿起弄髒的衣服,呆呆往門外走,她很呆,呆得無法想像未來要靠什麼生活。

        他跟在呆呆的她身後,再問一次。「妳怎麼了?」

        她無法回答,如果知道怎麼了,情況會容易些,可偏偏就是不知道呀。

        垂眉、垮肩,無奈壓得她挺不直背,她低著頭緩步往前走。

        他不放心,跟在她身後。

        這時,一聲尖銳叫喊破空而來。「陸予菲!」

        遠遠地,予菲看見一張發青變黑的臉,陳鎂……才幾個晚上她就變成這個樣子?所以她的法術還在?

        試試……吧?予菲悄悄唸咒,手背在身後掐訣,飛快朝她一指,瞬間,纏在陳鎂身上的煞氣消失,臉上的黑霧稍淡。

        陳鎂不再感到寒冷,陽光照在身上,出現陣陣暖意,她整個人突然變得輕鬆,連喘氣都覺得舒服,恍若重獲新生。

        陳鎂鬆口氣,予菲也跟著鬆口氣。

        太好了!還在,她的法術還在!

        再次確定,念咒掐訣,予菲引陰煞上陳鎂的身,下一刻黑霧罩上,陳鎂的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變黑,整個人又開始感覺陣陣陰寒加身。

        沒丟,她的法術還在!予菲無比開心、無比激動、無比感激,謝謝祖師爺,謝謝上面那位,謝謝他們讓她保留最熟悉的技能。

        所以她的法術只是無法在歐陽曜身上發生作用?還好……這個結論她能夠接受。

        她笑了,彎彎的眉、彎彎的眼、彎彎的嘴角,臉上的彎彎讓歐陽曜心情跟著好起來。

        不生氣了?不發呆了?他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

        相反地,予菲臉上的彎彎讓陳鎂抓狂。

        接連幾個晚上被鬼追殺,陳鎂快瘋啦,她設想過無數可能,最後猜測肯定是予菲給她下毒,她本想低聲下氣哀求予菲收手,卻沒想到竟會看見歐陽曜緊緊跟在予菲身後,當即忘記原計劃中的「低聲下氣」、「軟聲哀求」,控制不住怒火中燒。

        憑什麼!她才幾天沒出門,這賤蹄子就纏上歐陽公子?那是她先看上的男人啊!

        陳鎂衝上前,習慣性抬手就要甩人巴掌。

        予菲沒料到她玩這麼大,來不及閃躲,見大掌落下,她直覺閉上眼睛,等待清脆聲響。

        這時突然橫插進來一隻手,拯救了予菲可憐的小臉頰。

        陳鎂發現手被歐陽曜「握」住,她黑得發紫的臉龐出現一絲緋紅。

        愛情的力量啊!

        「歐陽公子。」陳鎂軟軟一聲撒嬌,喊得予菲雞皮疙瘩林立。

        歐陽曜皺眉,放開她,另一手將予菲拉到自己身後,擺出保護姿態。

        看到這動作,陳鎂不依了,嚷嚷道:「歐陽公子,你怎能護著她,你不知道這賤人對我做過什麼,她下毒,害我吃不下睡不著,害我作惡夢,害我嘔吐,害我……」

        哇啦哇啦一大串,講到最後,連月事失調都跟她有關係。

        歐陽曜揚眉,一臉興味地看向予菲。「這些都是妳做的?」

        「我要是有這麼厲害,早當仙女去了,幹麼還當人呢?」

        陳鎂繼續嚷嚷,「就是妳,是妳親口說害我的。」

        「陳鎂,妳看我的臉。我像白癡嗎?哪個殺人兇手不藏著躲著,還跑到人前嚷嚷『沒錯沒錯,那個白癡是我殺的』?

        「如果妳懷疑我下毒,就去鎮上請大夫瞧瞧,別成天疑神疑鬼,老認為旁人在使壞,何況我這小腿小手臂的,哪敵得過妳的肥膀子,不被壓著打已是祖先保佑,欺負妳?說笑吧!」

        「陸予菲,妳說我胖?」

        胖是陳鎂的痛處,吃不飽已經夠可憐,成天餓肚子還發胖,那就是天地不仁了,予菲還拿這點攻擊,真的有失厚道。

        「我沒說妳胖,只說妳膀子壯碩,那可是讚美吶,不信妳問問歐陽曜,軍隊裡是不是人人以壯碩膀子為傲?」

        她又不是士兵,誰要一雙壯碩膀子?陳鎂氣恨不已,不知陸予菲怎會變成這樣,以前她哪有膽子在人前同自己對峙,她只會默默掉著淚,任由自己打罵呀。

        陳鎂的心聲要是讓予菲聽見,肯定要說:「妳傻的啊,無聲啜泣比當眾抗議更威更猛更厲害!」

        「歐陽公子,你看她欺負我。」陳鎂跺腳嬌嗔,惹得歐陽曜一股惡寒。

        慘不忍睹吶,陳鎂以為裝可憐是那麼好演的嗎?那可是需要美貌支持呀!

        「唉呀,小心!妳一跺,象腿就能踩死三千六百隻螞蟻,那可是三千六百條生靈啊。」

        「妳罵我象腿!」

        「不、我是羨慕,妳手能打南山猛虎,腳能踢北海蛟龍,歐陽公子,你們軍隊裡缺不缺一個花木蘭?」

        予菲態度很痞,痞到令陳鎂氣得暴跳如雷,因嘴上贏不了,她很想動手,偏偏予菲躲在歐陽曜身後,讓一堵厚實安全的城牆護著,她氣到不知如何是好,予菲卻覺得安全感爆棚。

       「歐陽公子,你別聽她的,她一直都在害我。」

       「我害妳?妳記錯了吧,不是妳推我下海的嗎?放心,那件事有人證,妳賴不掉的。」

        人證?陳鎂倒抽口氣,不會吧……

        這幾天她縮頭縮腦,不敢在繼父跟前出現,就怕陸予菲發難,確定風平浪靜後,她還以為陸予菲是害怕娘的手段,不敢輕易將此事說出口,沒想到……

        誰是人證,歐陽公子嗎?所以他才處處護著她?歐陽公子認定自己是壞人?那麼……歐陽公子不喜歡她了!

        突地一聲尖叫,陳鎂轉身往陸家方向跑,腳程很快,快到讓人不解,這麼胖的身軀怎麼能那麼輕盈?

        此地無銀三百兩,陳鎂的表現宣告陸予菲所言非虛。

        予菲看著陳鎂的背影,像隻得逞的小狐狸,笑成朵花兒般,無比可愛。

        她抬眉,發現歐陽曜的眼珠子黏在自己身上,半天都轉不開,怎麼,突然發覺本小姐年輕貌美、很好啃?如果是的話,以前幹麼去了?

        起初她還能痞笑回望,可是他看她的時間太久,看到她心裡微微發慌,咬唇亂扯。「公子也會看相?」

        他笑道:「看相是妳的本事,不是我的。」他沒發覺,不愛笑的他,在陸予菲面前露出笑容的頻率太過頻繁。

        「既然不會,幹麼一直看我?」

        「妳說呢?」

        他往前彎腰,她往後仰,這是在考驗她的柔軟度?

        「要我說嗎?」予菲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動。「我說……你近日額頭正中的官祿宮和兩旁的天倉圓潤飽滿,應該會升官加薪,而且你的眼神明亮、眉毛顏色潤澤,說明你最近會有好運。」

        「我依稀記得,妳說的是我犯小人。」

        「你奸門的傷口好了呀,小人害不了你,反倒自害。」話出口,她才發覺這人莫非是屬海星的,才幾天功夫,傷疤就淡得幾乎看不見,超強的復原力啊。

        自害?她又說對了,散播謠言那人被罰半年俸祿與勞役。

        「妳真的會看相。」他早就相信了,說這話不過是再度確認。

        「當然,不然你認為我只會唬人嗎?十天之內,我包你升官發財。」

        「又幫我看一次相?這回我該給妳多少銀兩?」

        「這點小事,談錢傷感情。」開玩笑,把他巴結好了,以後還怕沒有金山銀山?前世她就是用這招廣結人脈……呃、不,是廣結善緣的。

        「這可是堪破天機的大事,不是?」

        「確實,不過……不佔便宜是教養,人情往來是修養,剛剛你從陳鎂的虎口下把我救出來,這點小事就當回饋,你現在要做的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成為人上人。」她握緊拳頭,說得很用力,他得當人上人,她的討好才有意義啊。

        「為什麼?」

        「你如果成功了,放屁都有道理;你如果失敗了,再有道理都是放屁,所以你要立定志向,朝成功邁進。你辦得到的,我看好你!」

        她信心滿滿地凝睇他,灼灼的目光像在看金山銀山那樣。

        回看她的表情,讓他再也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             *             *

        陳鎂越來越憔悴,眼眶黑得能拿來磨墨了。

        李氏用暗槓的私房錢給她請大夫,可……那又不是病,大夫能怎麼說?講來講去,除多思多慮、肝氣鬱結之外,再也說不出其他。

        李氏私房錢有限,吃過三、五服藥也不見成效後,只能放任陳鎂繼續在惡夢中被鬼追,放任她大白天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啥事也不幹。

        現在唯一能讓陳鎂提起精神的,就是予菲到她面前晃晃,陰笑兩聲,然後她就會放聲大喊。「她要殺我!」

        再然後,李氏會拿著掃把追殺予菲,搞得雞飛狗跳。

        這種遊戲很無聊,如果李氏不來挑釁,予菲自然不會閒到去惹陳鎂。

  到歐陽家曬衣服時,予菲在窗外看見予心、予念圍著歐陽羲學認字,懂得上進的小屁孩看起來沒那麼討厭。

  歐陽羲身體已經痊癒,但歐陽夫人擔心,還管著他不讓他出門。

  看見予菲,歐陽羲熱情招手,「予菲姊,快進來坐。」

  「不要。」她拒絕得很直接。

  歐陽羲沒因此退卻,反而熱情地走出房外,把桌上點心送到予菲跟前討好。「予菲姊,這是我娘做的,你嚐嚐。」

  自從知道予菲幫他趕鬼之後,他對她的態度便有了天大的轉變,熱烈到讓人承受不住,尤其那雙充滿崇拜的目光,讓予菲下意識想要逃。

  反倒是予心、予念不敢隨便親近予菲。

  同屋睡過幾天,她們發現姊姊整個人都變了,以前教她們的道理被全盤否認,每回眼淚還沒流到腮邊,姊姊就會冷言冷語。

  「眼淚是流給心疼自己的人看的,這裡有人心疼你嗎?」

  被冷水潑過後,眼淚只能乖乖收回去。

  予菲淡淡看向歐陽羲,面對這等級的點心,她沒有吃的慾望,不過她是視覺型動物,受不了小正太用一雙大眼睛直盯著自己,眨巴眨巴地閃著,嘆氣,拿起一塊放進嘴裡。

  「姊姊,予心、予念好聰明,每天都能認上十個字呢。」他表功。

  眉一撇、眼一斜,她歪歪嘴角。「才十個字?」

  然後滿心期盼贊美的兩姊妹蔫了,低下頭,酸酸的感覺在鼻腔泛濫,眼淚在眼眶中凝聚。

  又來!予菲見不慣她們這副模樣,道:「知道什麼叫奢侈品嗎?」

  三個小孩同時搖頭。

  「別人想要卻得不到,必須付出昂貴代價才能得到的東西叫奢侈品,而人家不要,還非要求著鬧著送到人家跟前的,叫做廉價品。陸予心、陸予念,不要讓你們的眼淚變成廉價品。」

  予菲最受不了陸予菲把兩個妹妹培養成只會靠哭泣達成目的的人。

  她口氣冷硬地對予心、予念說:「與其用哭泣發洩情緒,不如想辦法爭氣,認十個字不夠,就認二十個、三十個,總要叫別人服氣才好。你現在多學一樣本事,將來就能少說一句求人的話,當然你也可以什麼都不做,但是,記住,當日後生活過得痛苦不順,就別埋怨老天爺不公平,因為老天爺根本不知道你是誰。」

  她沒耐心教導小孩,只不過是在她們朝扭曲性格的方向前進的路上布點障礙,逼她們轉彎。

  訓完話,她進歐陽家的廚房往水缸裡面滴幾滴靈泉後,就往海邊的姥姥家走去。

  陸家姥姥五十歲左右,許是日子過得不舒心,長年操勞,看起來有些蒼老,但她把自己打理得乾乾淨淨,看起來十分清爽。

  她正蹲在院子裡,拾掇趕海收回來的貨。

  海邊土地不值錢,老家占地很大,蓋上好幾間房,卻都殘破不堪,碰到雨季,外面下大雨、裡頭下小雨,冬天的時候,裂開的牆壁還會透風,姥姥一個人住,有苦都自己吞了。

  「姥姥。」予菲上前。

  沒想到會有人來,姥姥抬頭看見予菲,嚇一大跳,好半晌才露出微笑。「怎麼來了?」「姥姥對不住,應該早點來看您的,只是……」她為難地眨眨眼睛,意思是「您懂的。」

  這話說得不實在,自李氏嫁進門,天天鬧騰、把祖母鬧出家門後,陸予菲因為能多出一間房,不必和陳鎂同住,暗自竊喜,她哪裡想過祖母?

  「她又折騰你們姊妹?」姥姥問。

  「沒關係的——繼母說這回要給我們生個弟弟了,我和予心、予念都很高興。」

  「真的是儿子?快、快,我得給你們爺爺上炷香,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別急,繼母雖這樣說,可大夫沒開口,還是等弟弟生下來再告訴爺爺。」

  「這倒是,上回她也這麼講,最後還不是生下個丫頭。」

  「許是擔憂吧,繼母最近心情忒壞,總嫌棄我們姊妹。」

  又來?姥姥氣得臉發紅,上次李氏懷予婷時嫌棄她,迫得她不得不搬出家裡,現在又嫌棄起孫女?李氏是想把陸家人全趕出門嗎?

  見姥姥發怒,予菲嘆道:「姥姥,我們可不可以搬過來跟您住?免得繼母總發脾氣,爹爹夾在中間難做人。」

  「他是你們的爹,養著你們是理所當然的,哪有什麼難不難做人。」

  「姥姥別急,先聽我說。我們本就不該讓姥姥獨自搬回老家,您不知道,村人都在背地裡說爹爹不孝呢,雖說姥姥身子健康,不需要人照顧,但當子孫的豈能不孝敬姥姥?當年姥姥搬出來,我心底就掂量著,等長大點、能接點活計替家裡掙錢,能夠照顧姥姥了,就帶予心、予念搬過來,如今我已經十四歲,這時候搬出來再好不過,姥姥,您說對不對?」

  「可……真把那個家留給李氏?」

  當年她可沒打算搬出來太久,只想等李氏心情平穩,順利生下孩子,就搬回去幫忙帶小孫子,哪知道生下個女娃兒,這一住……就四年過去,她也會孤單啊,只是為著陸家子嗣,再苦也得忍。

  「給便給了吧,只要繼母能生下弟弟就好。」予菲很清楚爹和姥姥的罩門在哪兒。「姥姥,您去同爹爹說吧,讓我們來替爹盡孝,免得繼母成天生氣,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可我這裡住起來不舒坦。」房子老舊,無法阻擋風雨,早該尋人來修修,可阿青日子過得緊巴巴,她開不了這個口。

  予菲掏出十兩銀子交給姥姥。「姥姥,您拿這銀子雇人把屋子修修,咱們家院子大,著人蓋個池子,我想養點東西,多少賺點錢貼補家裡。」

  予菲心想,靈泉能養人,養點魚蝦貝類應該沒問題,只是她還沒想好到底要養什麼,過幾天到鎮上走走,先看看什麼東西價錢高,再做打算。

  瞪著十兩銀子,姥姥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十兩?有十兩,別說修屋子,蓋間新的都夠。

        姥姥一把拉住予菲,忙道:「好孩子,姥姥告訴你,咱們窮也得窮得有志氣,不是咱們的東西要不得吶。」

  「姥姥,您想到哪裡去了,這不是偷的。」

  「不是偷的?你哪來這麼多錢?」

  「姥姥,我遇見一位老神仙,他說我天資奇佳,便教會我一身本事,這是我靠本事賺來的,您悄悄收下,別讓繼母知道,我怕她又大鬧。」

  「什麼本事?」

  「師父教會我讀書寫字,還教我看風水面相。」

  「你會看風水?」

  「我可沒騙姥姥,就說咱們這老宅吧,後無秀麗山峰,因此人丁不旺,但前方有大河環抱、彙入海中,加上院子寬闊,此為合居之宅,且姥姥把家裡拾掇得乾乾淨淨,成了聚財的好風水,以前姥姥、姥爺住在這裡時,手頭肯定寬裕,就算是現在,姥姥也不愁吃喝,對不?」

  「這話倒是真的。」

  那些年住在這裡,老頭子每回出去捕魚都能撈到好貨,家裡從來不缺銀子,這才能供兒子念書,也能娶回予菲的娘。

  予菲的娘可是秀才先生的女兒呢,當年多少人登門求娶不成,還是秀才看上兒子的本事才結下的親事吶。

  直到家裡攢足錢,老頭子一死,兒子便作主蓋新屋,從那之後,家裡一日不如一日,兒子鄉試過不了關,田又種不好,也無法下海捕魚,本想去私塾裡教書,又被人排擠……

  「既然這裡風水好,要不要讓你爹也跟著搬過來?」

  「姥姥,繼母哪裡肯住老宅啊,您要是這麼說,她肯定以為我們在作妖,何況她要是知道我會看風水,不知道還要鬧出什麼事。這些年,我都是瞞著爹和繼母偷偷跟師父學的……」予菲一臉的為難。

  「要不,往後你掙了錢再貼補你爹爹。」

  予菲嘆息,這就是所謂的慈母心?擔心兒子幾十年,到老還放不下。其實陸青也算是被慣壞的,村子裡有幾個人能上學讀書?陸家姥爺姥姥不但供他念書,還讓他一年考過一年,直到媳婦不在、家道中落,才放棄這念頭。

  不過這會兒,為了讓姥姥點頭,她道:「何只貼補,要是有機會,我還想爹爹重拾書本,姥爺不是一直希望爹爹當官?」

  予菲的話鑽進姥姥心裡,撓得她癢癢的。

  這時門外一陣喧擾,姥姥忙往外探去,倏地揚起笑臉,忙對予菲說:「快快,拿木桶隨姥姥過去。」

  「怎麼啦?」

  「有人捕魚回來,在岸邊等著卸大貨呢。」

  「姥姥要過去幫忙嗎?」姥姥年紀大了,還要當幫工維生?

  「不是,他們卸了貨,會把太小的、不要的魚貨丟掉。魚蝦雖小,可是很新鮮,帶回來煮湯做菜都很好,你家姥姥啊,可是要靠那些小魚蝦生活的。」邊說邊跑進屋裡提來四個大木桶。

  家裡旁的不多,就是木桶多,運氣好的話——撿回來的魚蝦還多到能曬成乾,足足吃上十幾天呢。

  予菲失笑,難怪姥姥身子好,吃那麼多零污染的海鮮啊!

  提著桶子,她連忙跟著姥姥往海灘上走去,就見兩艘小船已在海岸邊沿。

  這裡沒有碼頭,碼頭建在鎮上,來回一趟要花不少時間,再加上這裡近海,新鮮漁貨不值錢,因此多數人都是把漁貨拉回村裡加工後再賣給鎮上的商鋪,銷到外地。

  剛才那陣叫喊,是通知村人幫忙把船給拉回岸邊的。

  船上岸,大夥兒便拿著桶子上船挑挑撿撿,要的收起來,不要的往沙灘一丟,旁邊有許多老弱婦孺等著撿。

  「穢氣!」船夫拿起一張網,罵罵咧咧的,不久,網裡頭的東西被丟下船。

  船下的人只抬頭瞄一眼,沒人去撿。

  予菲靠上前拾起,才多看兩眼,姥姥就跟到她身邊說:「這東西腥得很,肉又粗,沒人愛吃,別撿。」

  予菲點點頭,表示把話聽進去了,可這個是……很眼熟的金唇貝啊!

  它生產出來的珍珠是金色的,十分難養殖,在二十一世紀擁有很高的價值。

  倏地,腦袋當一聲,響了!

  要養什麼?就養這個呀!

  在未來,金唇貝需要養在海底,她肯定沒有足夠的資金弄出這麼大規模的海水養殖,不過她有靈泉啊。

  才這麼想著,船上又丟下兩個金唇貝,個頭很大,應該有十年以上。

  予菲忙把三個金唇貝撿進木桶裡。

  「予菲丫頭別撿這個,不好吃啊,你沒看旁人都不撿嗎?」好心的鄰居大娘指指旁邊的小孩老人。

  「讓我試試吧,如果真不好吃,丟了便是。」

  姥姥聽她這樣說,笑道:「小孩子家家,沒見過這玩意兒,就讓她玩玩唄。」

  就這樣,予菲繞著船轉,一路撿起二十幾個金唇貝,船上的人嫌穢氣,她卻撿得心滿意足,開心到不行。

  一個桶子滿了,她走到船尾,閃身把桶子抱進空間,飛快地把金唇貝丟進靈泉裡,又閃身出來繼續撿,但這回只撿大半桶就沒了。

  她到海邊汲些水,又從掌心處注入些許靈泉,才幫著姥姥把小魚蝦給撿進桶子裡。

  回到家裡,姥姥動作熟練地分撿魚蝦,一面分著、一面道:「予菲,王大娘沒眶你,那蚌看起來雖然大,但肉粗、咬不爛,味道又腥得厲害,你沒聽漁夫們喊穢氣嗎?就是漁網裡兜了太多這東西。」

  「我知道王大娘沒騙我,可我在書上看過,這東西會長珍珠,我想撿回來看看。」

  「是嗎?這東西很多人剖了吃,沒吃到過珍珠呀!」

  「要不,咱們試試?」

        姥姥興致高,跑進屋裡拿菜刀,予菲則在桶子裡挑挑撿撿。

  若是裡頭有珍珠,會透過蚌殼發出月華般的光芒,不只珍珠,玉石也會,那是一種氣、一種磁場,在古董上頭也會有相似的光芒,只是不同的東西散發出不同顏色,在她修煉多年、天眼大開後,能夠清楚看見氣場,前世的她便是靠著這項本領淘到不少古董,賺進人生中的第一筆一億。

  這些珠蚌只有兩顆帶著光暈,而當中的一顆光芒很盛,看得予菲一顆心狠狠顫兩下,她忙把另一顆放進空間中。

  待姥姥取來菜刀,她先拿出其他的,讓姥姥挑斷繫帶,將蚌殼剖開。在接連三次的失望後,她才把有珍珠的蚌遞給姥姥,這回剖開,果然在貝唇處看見圓形突起。

  「姥姥,您看!」

  「快拿出來看看是不是珍珠?」

  「好。」切開小洞,予菲將珍珠從裡面擠出,那是個直徑將近一公分的珍珠,雖然不夠圓,但也能稱是上品了。

  「這、這……」姥姥驚訝得說不出話。「真的有珍珠。」

  別說這麼大的珠子姥姥沒見過,那顏色更是連想都沒想過。

  「予、予菲,這、這、這……」姥姥一急,連話都不會說了。

  她看著姥姥的驚訝,笑道:「姥姥,我沒騙您吧。」

  「那、要不……咱們把其他的全開了,看看還有沒有珠子?」姥姥雖然沒見識,卻曉得這樣大小的珠子,一顆得賣上好幾兩呢。

  「哪有那麼好運呢,也許把這一大桶珠蚌全剖了,也找不到第二顆。」

  「是嗎?試試吧!反正這東西沒人要,明天、後天……再撿就有。」

  「姥姥別浪費啊,它可以活上七十年之久,如果好好把它養著,就能再長出新珍珠。」

        「養著就會長?」

  「得先植入珠核,至於詳細怎麼做,等我把工具買回來,再做給姥姥看。」

  「你會養珍珠?」

  「都是師父教的呀。」

  前世她入股人工智慧的珍珠養殖場,只生產最好最大的珍珠,每年能替自己帶進數千萬利潤。

  「你師父不是教你認字讀書看風水?」

  「師父會的可多著呢,我東學一點、西學一些,總想著技多不壓身,也許哪一天就用得上。」

  「沒錯,你姥爺常把這話掛在嘴邊。」

  握緊興奮的姥姥的雙手,予菲道:「姥姥,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屋子修好,蓋上幾個池子,再把我和予心、予念接過來,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養珍珠了。」

  這會兒姥姥哪還有懸念,忙道:「行,我馬上找人來修房子,工錢給多一點——肯定有不少人肯來幫忙。至於你爹那邊,我去說說,只是你和予心、予念現在都能做家務了,李氏肯讓你們搬出來嗎?」

  予菲想著,經過這段時日的鬧騰,李氏拿她沒轍,她搬出來應該沒問題,至於予心、予念就難說了。

  其實沒關係啊,她可以獨善其身,反正不過是兩個愛哭包,她又不喜歡小孩子,她缺乏耐心、容易厭煩,只是……

  捨不下?因為叨念久了,產生幾分感情?因為嘴硬心軟?因為……

  呸呸呸,不是、不對,她討厭小屁孩的,她不是擔心她們,只是……只是……對了,只是好不容易把她們長歪的性子掰回來幾分,要是讓她們繼續留在那裡,學著李氏的性子,往後不知道會禍害多少人。

  她這是憂國憂民、是大愛,跟捨不下小屁孩無關。

  「這我來想辦法,姥姥只要向爹爹提提讓我們搬過來的事就行。」

  「那好,我現在就去田裡同你爹說說。我可不耐煩去家裡,每回看見我,李氏都像看見賊似的,深怕我搶東西。」

  予菲道:「我也該回去做飯,要不繼母叫嚷起來,鄰居的耳朵又要遭殃。」

  她幫著把地上的珠蚌收拾乾淨,將珠子收進荷包裡,同姥姥道別後,返回陸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7 AM 編輯

【第四章】   合力驅鬼解難題

  匆匆做過早飯,予菲呼嚕呼嚕喝完一碗熱粥,見天色尚未大亮,連忙回到屋裡,推推予心、予念。「快起床。」

  這些天被訓慣了,聽到姊姊的聲音,兩人一下子清醒過來。「姊姊。」

  「我要去鎮裡,早飯已經做好了,衣服……」她再討厭小屁孩也做不出逼幼童洗衣服的事,只道:「髒衣服我收在柴房裡,爹一出門,你們趁李氏還沒醒,把衣服帶到姥姥家去,你們就待在那兒別回來。中午我會趕到姥姥家做飯,如果來不及,你們讓姥姥先做了,送去田裡給爹爹。」

  「好。」

  「不想被李氏逮著的話,動作麻利些。」

  「我們知道。」應下話,兩人飛快下床刷牙洗臉,想著爹還沒吃飯呢,她們也學姊姊飛快吃完早飯。

  她們心知肚明,這幾天繼母憋著氣,正準備找機會發作。

  可惜爹出門、她們跟著出門,爹回家、她們才肯回來,在爹面前,李氏不敢太過分,頂多說幾句酸言酸語洩洩火氣罷了。

  昨天爹爹回家,說要讓她們三姊妹搬過去同姥姥住,爹才開口呢,李氏就哭得驚天動地,連野貓都嚇得摔下牆。顯然她心裡那把火不知竄多高呢,不願讓她們走,要是她們被逮著,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臨出門,予菲看兩丫頭瘦腿瘦膀子的,那木盆得有多重啊,讓她們一路抱到姥姥家……

  她硬起心腸、撇撇嘴,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們該盡早學會吃苦。

  這樣想著,她立馬往外走,只是才走上三五步,她想起在育幼院裡被人欺負的自己,深吸氣、一咬牙,往回走,捧起木盆和髒衣服出門。

  這是怎麼了?予心、予念一頭霧水,拉拉姊姊的衣服,細聲細氣地說:「姊姊不是讓我們拿到姥姥家嗎?」

  對啊!話是她說的,不過……

  「你們腿腳慢,抱著木盆容易被追上,到時還不得一頓打。總之記住,爹前腳出門,你們後腳立刻跟出去,別傻傻的等板子來敲頭。」

  「知道了,姊姊。」兩人齊聲應和,直到予菲走遠,予念才悄悄地在予心耳邊說:「我覺得阿羲哥哥沒說錯。姊姊雖然臉臭口氣差,可到底是心疼咱們的。」

  「是啊,有姊姊護著,咱們好久沒挨打了。」

  自從姊姊搧過繼母後,姊姊總是一大早就攆她們出門,不是去田裡陪爹爹,就是去阿羲哥哥家,比起之前先挨打、後告狀……就算村人把繼母和陳鎂說得再難聽又如何?還不是得肉痛好一陣,挨罵不痛,挨打可痛著呢。

  「要是能搬到姥姥家住就好了。」

  「不怕,姊姊一定能讓我們搬成。」現在她們對姊姊可是信心滿滿。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笑看對方、點頭,心裡對姊姊越發崇拜。

  姊姊說得對,縮頭烏龜碰上鐵錘一樣要倒楣,與其如此,不如讓自己立起來,等著別人同情,不如學會反擊。

*             *             *

  憑著原主的記憶,予菲來到鎮上,拿著圖紙先到打鐵鋪找鐵匠討論一番,她要打造幾把銳利刀具、能將蚌殼打開一寸左右的箝子、固定架、養殖珠貝的鐵架……等等。

  付過訂金後,她走出打鐵鋪。

  此刻西街那頭正熱鬧,剛靠近就能聞到各種香味,賣燒餅、賣包子、賣醬燒肉的,還有每天趕早的豆腐攤。

  老闆把剛做好的豆腐腦抬上來,這會兒還冒著熱氣,打開蓋子,濃濃的豆香味四散。這李家豆腐遠近馳名,豆腐腦的滋味也是絕了,但最出名的還是他們家號稱豆腐西施的老闆娘。

  小時候每回爹娘帶她進城,就會到這裡來吃一碗。

  那香味勾引得予菲靠近,心中微暖,原主的記憶勾住她的腳步,才要開口買上一碗,就聽見有人搶快一步。

  「老闆,來一碗。」

  「好咧,靈秋道長。」老闆響亮地應了聲,手腳麻利地從木桶中撈了滿碗的豆腐腦,再往上舀一勺碎花生和自家秘製的甜醬,端到桌上。

  予菲看見做道士打扮、手裡拿著拂塵的靈秋道長,微微一笑,一路行來,他是第三個做這種打扮的,看來大岳朝確實道術風盛。

  這位道長很矮,身高約莫和予菲差不多,但身體寬度大概是予菲的兩倍,全身肥肉白白潤潤的——紅光滿面。

  有熟識的看見靈秋道長,便往他身邊一坐,道:「老闆,這裡也來一碗。」

  「好咧,馬上到。」老闆應下。

  「靈秋道長,你可聽說孫老爺那宅子的事了?」那人一坐下,立刻問。

  靈秋道長圓圓的指節有個窩窩兒,他拿起湯匙,笑咪咪地應道:「聽說了。」

  「孫老爺捧著銀子到處請法師道士處理呢,你要不要去試試?」

  靈秋道長摸摸長鬍子,搖頭輕道:「這事,現在處理不了。」

  「怎麼說?」

  「如今時機不適合,再過幾天吧,再過幾天,我會去試試。」

  兩人的對話飄進予菲耳裡,時機不適合?什麼意思?她對這孫家大宅的事更好奇了,本想坐下的,但後來想了想,還是決定走開。

  她找到一家首飾行,猶豫片刻後走進去。

  看見她的打扮,夥計陳四臉上出現鄙夷,標準的先敬羅裳後敬人。

  予菲不介意,但更明白了,為啥有人窮得響噹噹的還非要搶買名牌。

  「請問掌櫃的在嗎?」她問得客氣。

  陳四上下打量她,似笑非笑道:「姑娘想買什麼直接告訴我就行,可姑娘……確定沒找錯地方?我們這裡隨便一支珠釵都要五兩銀子。」

  「請問掌櫃的在嗎?」她沒惱怒,只是重複同樣的話,淡淡回看對方。

  「你聽不懂人話嗎?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說白了吧,我們家掌櫃只接大客戶。」

  陳四拉高音量,旁邊挑選首飾的姑娘不免轉頭看她兩眼,看見予菲身上的粗布衣,幾個人抿唇低低笑開。

  許是夥計的聲音太高昂,後頭簾子被掀開,掌櫃周逸夫皺起眉頭走出來,他覷陳四一眼,道:「不知姑娘找在下有什麼事?」

  「是掌櫃嗎?」

  「是,敝姓周。」

  「周掌櫃好,給你一個忠告,這位夥計大哥白珠多、黑珠少,即所謂的三黑四白,這種人蠢笨、自大、不顧親情,而他的眼球凸出,有洞察力、口才好。可惜胸襟狹窄,他的眼形在命相學裡屬於三角眼,代表此人手腕毒辣、記仇、報復心強,若掌櫃想繼續用他,萬萬記住,千萬不能開罪於他。」

  聞言,周逸夫和陳四臉色微變,周逸夫想起不久前喊冤哭著走人的李杉,想起莫名其妙斷成兩截的玉簪,不免多看陳四一眼,心中暗忖,得找個時間好好問問李杉,玉簪毀壞的事情是不是陳四先前說的那樣。

  周逸夫尚未接話,簾子再度拉開,一張笑盈盈的臉出現。「聽這神神叨叨的話就曉得是你,你怎麼來鎮上了?」

  是宋易禾,予菲抬眉看他,這一看當即愣住,忍不住再多瞧兩眼,才幾天不見,怎麼就還沒解除心中疑問,他身後又走出歐陽曜。

  他不是當兵的嗎,怎會出現在首飾行?難道村人理解錯誤,他其實是個商人?

  看見他們,予菲下意識皺眉,她可不希望賣珍珠的事弄到滿村皆知。

  「別看這神棍年紀小小,倒也有幾分本事,上回她說阿曜會升官,果然回來不到幾天就升了職。」

  前幾天,宇文將軍派阿曜帶兵剿匪,那山寨的土匪可猛得很,連傷了兩個地方官員,朝廷拿他們沒轍,沒想到阿曜不知道使什麼法子,竟曉得山寨後方有條秘道,領著三千兵丁從山寨後面上山,一舉將土匪給殲滅。

  宇文將軍往上報軍功,阿曜立馬從七品小將變成六品,連跳兩級。

  「真假?」周逸夫下意識又朝陳四瞥去一眼。

  「哪還有假的,她說阿曜犯小人,果然就犯小人了。」

  予菲受不了多話的男人,程度和受不了小屁孩一樣,所以她咬唇,皮笑肉不笑反問:「那我替宋公子看的相,準嗎?」

  她開口,宋易禾立馬閉上嘴。

  很好,終於安靜了。

  她上前幾步,對周逸夫說:「我有樣好東西,想請你掌掌眼。」

  「行,到後頭坐坐。」周逸夫說著,掀開簾子。

  予菲看看三人,低頭進屋。

  在她經過身邊時,歐陽曜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他不正常?對,他知道!好像每次陸丫頭出現,他就會忍不住想笑。

  昨天他才接到阿羲的信,阿羲說前陣子缺課,功課落下,考試考得不好,惹得嫉妒他已久的同學嘲笑。

  阿羲在陸予心、陸予念跟前抱怨幾句,陸予菲聽見了,輕哼一聲,說——

  「別去追一匹馬,用追馬的時間去種草,待春暖花開時,就會有一批馬任你挑選。不要去介意有沒有朋友,把時間拿去提升能力,待時機成熟,自有一群朋友與你同行。」

  這話說得現實,卻也真實。

  他發覺她擅長教訓人,想到這個,他笑得更歡。

  看見歐陽曜的笑,不知為什麼,予菲全身寒毛豎起。明明長得不差啊,為什麼他的笑會讓她心驚膽跳?那感覺像……像自己是被獵人盯上的野豬。

  予菲撫撫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全身抖兩下,那動作太大,大到讓宋易禾和歐陽曜同時大笑。

  宋易禾心道:就沒見過被阿曜眼神掃過卻不會害怕的,阿曜那雙眼睛跟刀子相比都不會輸。

  而歐陽曜可開心了,原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也是會害怕的。

  進到內屋,周逸夫親自幫予菲倒茶,他看得出來,這丫頭在好友眼底相當不一樣。

        予菲拿出荷包,從裡頭倒出金色珍珠。

  看見金色珍珠那刻,周逸夫傻了。他知道這個,前年周家進貢的貢品當中就有一顆金色珍珠,只不過比它大得多,聽說是國外商船帶來的,皇后娘娘喜歡得緊,皇上卻也捨不得賜給她。

  「你從哪裡得來的?」周逸夫忙問。

  「從珠貝裡挖出來的。」

  「可多數的珍珠都是白色的,你怎麼會有……」

  「不同種類的珠貝會產出不同顏色的珍珠,這是金唇貝所產,桌上這是第一顆,以後我還會有更多,如果周掌櫃肯給個好價錢,以後我的珍珠全送到掌櫃這裡。」

  還有更多?光想,他都覺得頭暈。「你怎麼會有更多?」

  「養就有。」予菲說得理直氣壯。

  「養?」宋易禾加入話題,聲音陡然上升。「你不但會看相,還會養珍珠?」

  「我會的事遠比你想像的多。」

  「陸丫頭,你不會是神仙轉世的吧?」宋易禾輕哼一聲,他一笑、二笑,卻發現歐陽曜沒笑,周逸夫也沒笑……難道他們真相信她是神仙轉世?

  予菲挑眉。「不喊小神棍了?可以啊,以後允許你叫我神仙姊姊。」說完,她看向周逸夫。「如何?周掌櫃願意同我合作嗎?」

  這還用說?可鋪子是他和宋易禾、歐陽曜合開的,不能光憑自己的意見。周逸夫看向兩人,只見他們都點了頭,這才開口。「我也不瞞你,目前金色珍珠在市面上還沒有幾個人見過,物以稀為貴,價值肯定不菲,但這顆成色雖好,形狀卻不夠圓潤,磨過之後會變得更小。我可以給一百兩,等你有更多珠子,之後我們再按照大小、圓度、亮度等等來談價錢,前提是,你的珠子只能賣給我。」

  這話說得沒錯,在二十一世紀,養殖技術相當進步的時代,珍珠的價值也是按照他所說的那樣議價。

  「可以,不過既然周掌櫃想壟斷市場,價錢就必須讓我滿意。」

  「當然。」

  周逸夫提筆刷刷刷地飛快寫下契約,予菲沒有注意,但歐陽曜看得很清楚,周逸夫緊張過度,提著筆的手微微顫抖,看來這次他們從小丫頭身上占到大便宜了。

  收下百兩銀票,有錢在手,她笑咪咪地揣著銀票準備回家,沒想到歐陽曜卻堵在門口。

  予菲抬頭,發現這家伙不是普通高大,她的頭頂才到人家胸口。怪了,她不覺得陸予菲矮啊,怎麼到他跟前就成了短腿族?

  「歐陽公子有事?」

  「不喊曜哥哥了?」過去「陸予菲」可都是喊他曜哥哥的。

  曜哥哥……她撫撫手臂,試圖抹去浮現在上頭的雞皮疙瘩。

  恐懼?噁心?歐陽曜笑容更盛,他沒猜錯,這身子裡頭換了個人。

  予菲乾巴巴笑幾聲,心底暗罵,都是陸予菲幹的好事,話一截一截說出口。「我們、沒、那麼、熟悉。」

  「是嗎?我以為你總埋怨我表現得不夠熟悉。」他向前兩步,靠得離她很近。

  予菲臉紅心跳,小鹿亂撞。唉,嚴重的帥哥影響力。

  「哪有這種事,君子之交淡如水,咱們還是保持距離以測安全。」她推推他堅硬的胸口……啥?文風不動?這家伙身強體健、武藝高深?

  愁啊,法術對他沒用,她的武力值又遠遠不及對方,那她豈不是只剩挨打的份?

  「哈哈哈!」宋易禾開口。「人家拿你當豺狼虎豹了,可、不對啊,小神棍以前可是恨不得能貼著阿曜……」

  予菲板著臉,截下他的話。「沒聽過年少無知嗎?過去不懂事,現在長大了,公子能不能別提陳年往事?」

  才兩個月前,就成了陳年往事?低頭,歐陽曜更想笑了。

  「小神棍不厚道啊,想想禾哥哥待你多好,一句『年少無知』就把咱們的交情給否決,太傷人了……」巴啦巴啦,宋易禾又說個沒完。

  予菲耐心有限,搖搖頭,同情地拍拍歐陽曜胸口,道:「歐陽公子,朋友決定一個人的高度,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群友直、友諒、友多聞的好友,想當成功人士,你必須慎選朋友。」

  這話真損,歐陽曜和周逸夫放聲大笑。

  「小神棍,你這是嫌棄我高度不夠?」宋易禾不滿地嚷嚷。

  「我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對不起……我有。」她皮笑肉不笑,一臉欠揍。

  看一眼氣呼呼的宋易禾,以及笑得東倒西歪的歐陽曜和周逸夫,予菲聳聳肩,準備閃人。

  百兩銀票到手,予菲打算買一堆東西回姥姥家,她喜歡衣錦還鄉的感覺,前世的自己衣錦了,卻沒有家鄉可返,這世恰恰可以彌補遺憾。

  沒想到歐陽曜腳一挪,又旋身擋在她面前。

  「歐陽公子有事?」眼底帶上警戒,她望著他的臉。

  「上回你對阿羲做的,是真的還是演戲?」

  拜託——她又沒收錢,難不成還計較她是真是假?重點是阿羲被她治好了,不是?

  「如果我說是真的呢?」她半抬著下巴,滿臉驕傲。

  開玩笑,她的法力不光靠學習,還有驚人天賦,連嘴賤的師父都無法不誇獎她。

  「你聽說過鎮裡孫老爺蓋大宅子的事嗎?」歐陽曜問。

  又是這事,看來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眾人皆知。

  「每隔幾天就會死人的大宅子?」予菲問。

  在那之後,那宅子成了洗衣時的必備話題,從第一回合之後,每次談起都會再多出新劇情,截至目前為止,那宅子已經死了十個人。

  不過,那位靈秋道長可是說了,現在時機尚不適合收拾。

  「對。」

  「所以……」

  「你能解決嗎?」

  「我得先過去看看。」她也想知道,靈秋道長的話所為何來。

  「我帶你過去。」歐陽曜一點頭,大手往予菲腕間扣去。

  她低頭看著他的手,心裡不解,以前他不是很怕被原主沾上嗎,現在是怎麼了?。

        宋易禾和周逸夫微愣,周逸夫推推宋易禾的手肘,低聲問:「有沒有搞錯,連慈雲寺住持都解決不了的事,阿曜竟然讓這個小丫頭過去?他和陸姑娘有仇嗎?」

  「有仇?」以前勉強算得上,現在……小神棍給他吃了啥?

*             *             *

  孫老爺的宅子被縣太爺派人用繩索圈起來,接近午時、陽光正盛,但一靠近此地就能感受到陰風陣陣,天空上籠罩著尋常人眼睛看不到的黑霧。

  予菲閉上眼睛,心底默念咒語,伸出雙手食指與中指輕輕往眼皮一劃,再張眼,她看清楚了。

  「是人為,還是真有鬼魂作祟?」歐陽曜問。

  「是人為,也有鬼魂作祟。」予菲皺起眉頭,這背後的人……相當陰毒。

  「什麼意思?」

  「你身上有沾過人血的武器嗎?」她沒答反問,此事必須盡快解決,否則會波及更多人。

  歐陽曜點點頭,抽出腰間配劍遞給她。

  予菲一看,劍身很薄,隱隱泛出藍光,靠近時有股寒氣。她拔下一根頭髮,輕輕往劍刃上輕拋,哇!一分為二,這劍……厲害!

  見她瞧得仔細,歐陽曜笑道:「此劍名曰湛盧。」

  湛盧劍?是她聽過的那一把嗎?能夠預測天下大勢,具有算命作用,也被稱作諸侯之劍的那一把……

  看著她掩也掩不住的詫異,歐陽曜失笑。「莫非你也聽過這把劍?」

  「當然聽……」突地,聲音卡在喉嚨口,她連忙搖頭。「我怎麼可能聽過,我不過是個村姑,這種東西沒聽過、沒見識過……」

  嘴巴說著沒聽過,一雙賊眼卻忍不住往劍身飄,天吶,她好想、好想、好想……把它占為己有啊!

  欲蓋彌彰吶,瞧著她的表情,歐陽曜又想笑了。

  「你要跟我進去嗎?」問這句話的同時,周逸夫和宋易禾已經來到他們身邊。

  宋易禾道:「雖然是大白天,但這裡真的不妥當,還是別進去吧。」

  予菲撇撇唇。「如果這裡很妥當,請我來我還不來呢。」

  「你知道多少道士鎩羽而歸嗎?還有人把命賠在裡面呢,你別要錢不要命。」

  予菲抬頭看看歐陽曜,她對他施過法術、沒效,如果一般的法術對他沒影響,那麼他跟著進去,應該不會有什麼損傷,至於另外兩個……

  「歐陽公子可以隨我進去,至於你們兩位,想保命的話,還是待在外頭,相對安全。」直白的意思就是——哪邊涼快哪邊去。

  「為什麼阿曜可以進去,我們不行?」

  「原因一,以我之力護一人可以,護兩、三個大男人有點吃力。原因二,他的本事比你們高強。」

  這話不厚道啊,又沒有打過架,她怎就知道阿曜的本事比他們高強?

  宋易禾才剛想抗議,予菲已經領著歐陽曜跨過繩索往裡頭走去。

  「跟不跟?」宋易禾問。

        「不跟!」周逸夫決定,那丫頭看起來有幾分本事,這種和鬼神打交道的事,聽她的話準沒錯。

*             *             *

  予菲右手舉劍,緩緩往前走著。

  越靠近濃霧中心,她越覺得寒冷,連歐陽曜都察覺到氣場不對。

  鬼……到處都是鬼,東一隻、西一隻——隨便算過去,眼睛看得到的至少有二、三十隻,而看不到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在人來人往的大城鎮中,陽氣足,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鬼聚在一起?這就是人為了,只是……佈下此陣之人,心裡在想什麼?

  這時,前方一個女鬼飄向予菲,她穿著鳳冠霞帔,似笑非笑地看著予菲,彷彿她是死物似的。

  心頭微震,予菲問:「你身上還有防身武器嗎?」

  歐陽曜點點頭,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這也喂過血。」

  予菲點點頭,劃破食指,念念有詞,半晌把手指上的鮮血往匕首上一劃。

  下一刻,歐陽曜驚訝地看著鮮血融入刀身,像被喝了一般。

  「閉上眼睛。」予菲想再試一次。

  他沒多問,照著她的話把眼睛閉上。

  她舉起雙手、喃喃自語後,劃向他的眼睛,她想試著幫他開天眼。「張開眼。」

  他打開眼睛。

  「看見什麼了嗎?」

  他搖搖頭。

  沮喪,她的法術還是對他不管用。「真的嗎?半點東西都沒看見?」

  他認真再看一遍,回答。「有,一團灰色的霧氣。」

  嗄?有用?還是有用的!雖然用處只有一點點,但已經足夠讓她眉開眼笑。

  予菲正想討功,就聽見他慢條斯理道:「這裡不指一團霧氣——這邊有、這邊有、這邊也有,最大的一團籠罩在東北方上空。」他的手東指西指,停在她身後,然後……補上一句教人很喪氣的話。「這些,在踏進繩索劃定的範圍時,我就看見了。」

  原本就看得見,換言之,他也是師父口中骨骼清奇,天賦卓絕,適合修道之人?

  這對天賦異稟又修道十數載的道家菁英而言,有多傷知道嗎?還以為自己是Only one,沒想到「骨骼清奇,天賦卓絕」之人遍布天地、一抓一大把。

  只是再傷,現在也不是長吁短嘆的時候。

  「跟好我。」她領著他往前走,走到東北角,尚未到黑霧中心點,她就先停下腳步。

  「怎麼了?」

  「有人在這裡佈下鎖魂陣。」她指著地上一個土丘,土丘附近畫著奇形怪狀的圖案,不過現在土丘被鑿開一角。

  「什麼意思?」

  「鎖魂陣可以引誘方圓十里的鬼魂聚集,並將他們鎖在此處。鬼和人一樣,不喜歡被囚禁,因此怨念大起,若有人靠近,他們就會進行報復。」

  「可鎖住他們的並不是那些死者。」

  「你以為鬼會跟你講道理嗎?」看見人就上了呀!

  「佈下鎖魂陣的人有什麼目的?」

  「不知道,不過通常是為了保護某種東西,不教外人靠近,你看……」她指指被砸壞的一角。

  「我猜,原本鎖魂陣被佈在某一處宅子內,那人想護的不過是宅子裡的某樣東西,並不會影響其他宅院,沒想到孫老爺買下數十間民宅,將之夷為平地後破壞了鎖魂陣,讓裡頭的惡鬼活動範圍變得更廣,只不過鎖魂陣仍然在,祂們依舊無法自由,因此怨氣叢生。」

        「現在怎麼辦?」

  「我需要一些道具……」話還沒說完,方才那個女鬼突然朝予菲衝過來。

  她回過神,舉劍朝女鬼刺去,但女鬼動作太快,而她的身手尚在失蹤階段,來不及還手,只能在匆促間往旁躲去。

  眼看女鬼不死心,二度撲來,予菲高舉湛盧劍,只不過……還是一樣,她根本刺不中目標,還被女鬼搧了一巴掌,臉上留下明顯的黑指印。

  她都還沒緩過去呢,女鬼第三次撲向她,然而這回……

  咻!歐陽曜手中的匕首朝女鬼劃去,這一劃,女鬼瞬間煙消雲散。

  哇、好準!予菲開始崇拜起歐陽曜了。

  見女鬼被滅,附近幾隻惡鬼怨氣高漲,慢慢地朝他們靠近。

  見狀,予菲忙再次劃破食指,施過咒語,將鮮血喂上湛盧劍,再把劍交給歐陽曜,快速道:「它在你手中比在我手中更有用。」

  再次重申,不是她沒用——是這個身體爛得離譜。

  歐陽曜接過湛盧,把匕首換給予菲。

  予菲道:「如果有黑氣向你靠近,什麼話都別說,先砍再講。」

  歐陽曜點點頭,下一刻……發威。

  咻、咻……東一劍、西一劍,他武功高強,身手厲害,湛盧跟著他果然比跟著她有用。就這樣,他那邊英姿颯爽,她這邊東藏西躲,他不但遊刃有餘,在她遇險的時候還能一個旋身飛過來,把她身邊的黑影砍成十段八段。

  就這樣子,兩個人且戰且走,終於退到鬼能自由活動的範圍之外。

  直到站到繩索外,予菲長長地鬆口氣。

  宋易禾盯著狼狽不堪的予菲和瀟灑依舊的歐陽曜,笑得露出大白牙。「你確定是你護阿曜,不是阿曜護著你?」

        你看你看,多話的男人多惹人討厭!予菲咬著牙,卻還是抬頭挺胸,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辛苦戰鬥的人自然比坐享其成的人狼狽,很正常啊。」

  歐陽曜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他是坐享其成的那個?

  他伸手掐上她的臉皮,想知道她的臉皮是有多厚!

  時值中午,予菲沒有回去做飯,因為她知道自己和歐陽曜把那些惡鬼惹得火上加火,要是再有搞不清楚情況的人跑進去,恐怕會死得更加慘烈,因此她決定今天就把這件事搞定。歐陽曜領著她到孫老爺家裡,說明來意。

  孫老爺看著予菲,不相信一個小小丫頭有本領處理,這大半個月以來,他高價請回不少道士法師——可是死了兩個,跑了三個,他們的年紀至少是她的兩三倍大。

  只不過歐陽曜拿著宇文將軍的令牌,再怎樣他也得給幾分薄面。

  只見予菲提筆沾朱砂,連連畫上數十道符篆,動作行雲流水,看起來頗有幾分氣勢。

  「孫老爺家裡可有上好的美玉?」

  美玉……孫老爺皺眉,沒聽過施法需要美玉的,莫不是個騙子?

  歐陽曜勾勾唇角,「孫老爺猶豫,莫非是擔心我們上門詐騙?」

  若非涉及太多條性命,縣太爺上奏折,事情已經傳到京城,皇帝命宇文將軍就近處理,他才懶得理這人。

  孫老爺聞言連忙搖手。「不敢不敢,不過是方美玉,算得了什麼,如果這件事能夠徹底解決,不只美玉,老夫還贈大師三千兩紋銀。」

  三千兩!予菲沒說話,可眉飛色舞、表情外顯,三千兩欸,那是什麼概念知道嗎?那是暴富啊、是天外飛來一桶金,砸中腦袋正中心。

  她的快樂感染了歐陽曜,他微笑點頭。「一言為定,還請孫老爺尋一方美玉過來。」

        啥!宋易禾瞠眼凸目,這樣好嗎?好友竟幫小神棍向孫老爺詐財?

  雖然孫老爺無官職在身,但他大兒子是禮部尚書,二兒子在戶部當侍郎,還有一堆孫子在當官啊……

  阿曜怎麼敢說「一言為定」?雖然小丫頭臉皮厚,硬說是她護著阿曜,可他們都不是瞎子啊……

  再次來到出事的地方,這次予菲與歐陽曜剛走近,惡鬼就圍了上來。

  這次予菲看得更清楚了,密密麻麻的鬼,何止一、二十隻,簡直快趕上蝗蟲過境的數量了。

  她不懂,佈陣之人為什麼要耗這麼大的力氣搜集鬼魂,他到底要做什麼?

  予菲提起一口氣,氣勢十足道:「你們可以選擇耐心等我破陣,待我破了陣法後,將會打開陰陽界之間的大門,引導你們進地府,重新進入輪迴。當然,你們也可以阻止我破陣,但此次我有備而來,若不想被我打得魂飛魄散,盡管上。」

  眾鬼們聞言面面相覷。

  予菲不理會,拿起從孫老爺手上取得的羊脂白玉放入陣眼中,正準備咬破手指時,就見好幾隻惡鬼朝她衝來。

  這回歐陽曜有經驗,舉起湛盧朝黑影猛揮。

  而予菲也有準備,她動作慢、砍不到他們是吧?沒關係啊,她畫了不少五雷符,砍不到總砸得到吧!

  拿起符篆,呵呵呵,她陰陰笑開,那個笑……惡鬼心裡有沒有發毛,是沒有人知道啦,不過歐陽曜倒是打心裡毛骨悚然起來。

  這丫頭邪氣得很。

  咻!五雷符丟過去,不像手榴彈那樣會引起巨大的爆炸聲響,但也夠精彩的。

  她手中分明沒有打火石,可五雷符丟過去,一碰到惡鬼就冒出火花,咻地像衝天炮一般炸開,待符篆化為煙灰,惡鬼也隨之魂飛魄散。

  歐陽曜看傻了,竟然忘記揮劍。

  予菲十分賣力地對付著惡鬼,然而手腳還是不夠快,眼看自己丟出一把五雷符,還來不及翻出新符,惡鬼就像潮水般湧來,她放聲大叫。「歐陽曜,你再不動手,就要替我收屍了!」

  歐陽曜回過神,舉劍在予菲身前身後猛揮。

  劍揮過,黑霧退散,他看不見鬼,但順著身體裡的氣流引導,不斷舞動長劍。

  有他相助,予菲終於能夠空出手。

  咬破手指沾起朱砂,她把羊脂白玉重新安置在土丘正中央,並在四周畫符,口中念道:「天法清清,地法靈靈,陰陽結精,水靈顯形,靈光水攝,通天達地,法法奉行,陰陽法鏡,真形速現,速現真形,急急如律令,開!」

  最後一筆隨著咒語結束而完成,一道巨大的符篆呈現眼前,下一刻,鎖魂陣爆開,風吹砂飛,漫天風沙和小石子被卷起,吹得人張不開眼。

  歐陽曜下意識把予菲拉進懷裡,仔細地護著她。

  半晌,風停,予菲直起身,發現近百個遊魂直勾勾地望著他們。

  她彎下腰撿起羊脂白玉,原先純白色的玉彷彿喝過鮮血,呈現鮮紅色,靠近鼻間,隱約可以聞到血腥味。

  她將玉石交給歐陽曜,他沒多想,接過手收入懷中。

  「你們自由了。」予菲說話的同時,手指在半空中輕劃,接著一聲嬌斥。「開!」

  倏地,一扇金色大門從地上立起,遊魂們欣喜地看著門。

  予菲微笑道:「你們可以走了。」

  鬼魂會停留在人間,往往是因為死後心有憾事未了,這才留下來,可每當事了,想要離開時,卻再也找不到離開的道路,因此門一開,鬼魂們一個緊接著一個走進門裡。

  不想進地府的鬼魂則離開原地,紛紛散去。

  歐陽曜雖然看不見他們,卻能看見黑色的霧氣在經過一個定點之後消失。

  這時,有一隻鬼飄到予菲跟前,指向一處。

  「多謝。」她同對方點頭道謝,心底鬆一口氣,引渡這麼多遊魂,算是做了一件積功德的大事。

  歐陽曜望向她,不了解她在謝什麼?

  直到最後一隻鬼離開,她封住陰陽門,才對他道:「在那邊。」她指向不遠處。

  「什麼?」

  「結下鎖魂陣之人要他們看守的東西。」說著她搶快一步走到鬼魂指示的位置,只一眼,神情變得嚴肅。

  「怎麼了?」

  「是七煞陣。」

  「七煞陣?做什麼用的?」

  「七煞陣是根據七星陣演化而來。」她領著他一路走、一路解釋。「陣法種類多如牛毛,派系也各不相同,可由五行陰陽、四象八卦、八門遁甲、九宮、星辰各種方式來佈陣、破陣,而此陣正是以北斗七星的位置來排佈。」

  她指指地上七處,每處都有一個小土包,小土包上面插著一根尖銳的大木釘。「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這是七星所在的位置,這陣法不管是下陣或破陣都要從頭而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土包下面必定埋著東西……」

  「埋什麼東西?」

  「也許是屍體,也許是血,經過七煞陣的熬煉,就會變成能供人驅使的魔,有點像坊間的養小人,只不過力量更強大。」她站在天樞處,道:「我要開始破陣了,我不知道拔除木釘後會有什麼東西冒出來,你預備好,如果有黑氣飄出來……不管什麼,都斬了吧!」

  「好。」

  他剛應聲,她閉眼念咒,倏地出現一股龍卷風,強大的風將她的頭髮吹散,亦將兩人的衣服吹得鼓起。

  豆大汗水從她的額頭不斷冒出,突地她喝斥一聲。「起!」

  同時,木釘凌空拔起。

  一陣小小卻濃得近乎墨色的煙霧從小土包中竄出來,予菲看見了,那是剛出現人形的胎靈。

  胎靈已經在此處埋過一段時間,要不了太久,就算沒有人解陣,陣法也將自動破解,胎靈會從裡頭飛出來,去尋找佈陣的主人。

  幾乎是連想都不曾,一看見黑色煙霧,歐陽曜就高舉湛盧朝它猛砍。

  霧消了,他看著滿頭大汗的予菲。「你還好嗎?」

  深吸氣、點點頭——她開始害怕了,如果七星之位養的全是胎靈,那人要這麼多胎靈做什麼?

  修行之人都曉得,胎兒來不及生出來便絕於世間,心中怨氣非比尋常,用他們來為惡,往往事半功倍。

  走到天璇處,她一樣閉上眼睛,重覆同樣的動作,然後一個一個點慢慢破解,越破解越恐懼,她沒猜錯,果然每一處養的都是胎靈。

  汗水越流越多,一張小臉越來越慘白,但她堅持著不肯放棄,因為倘若停下來,剩下的胎靈就會迅速離開、回到主人身邊,就算未修煉完成,對人類的破壞力還是很強的。

  歐陽曜憂心忡忡地望著予菲,她的嘴唇乾涸得厲害,已經開始脫皮,整個人委頓不堪,眼睛出現紅絲,她只能不斷吞著口水、舔著嘴唇。

  直到最後一處破解,歐陽曜舉劍砍去,而予菲卻噗地噴出一大口血。

  那血噴在泥地裡、衣服上,她大口大口喘著氣,神形狼狽不堪。

  下一瞬,她連站都站不直了,身體往後癱軟。

  歐陽曜見狀,連忙將她抱起,直問:「你怎麼了?」

  她疲憊不堪,眼睛幾乎張不開,還是硬擠出一絲笑容道:「找人挖開土包,裡面應該有胎屍。」

  「好,我知道了。」歐陽曜道。

  「不必看大夫,我要回姥姥家。」

  「回姥姥家做什麼?」不看大夫已經夠奇怪,還急著回家,她累糊塗了嗎?

  微微一笑,她竟然回答。「做飯。」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做飯?兩道濃濃的劍眉一挑,擺明不悅,可這時候予菲哪有力氣哄人,微笑著閉上眼睛,直接昏過去。

  歐陽曜咬牙抱著她往外走。

  周逸夫、宋易禾和孫老爺領著一大票家丁守在外頭,縣太爺聽說又有人要進去收妖,也點上十幾名衙役跟著。

  孫老爺憂心忡忡,不會又死兩個吧?當中還有宇文將軍的人……早知道就別買這一片地,無端惹來這麼多麻煩。

  不過這回……風吹砂走,裡頭動靜鬧得很大,和之前進去收妖的道士法師很不同,會不會這回真能把妖給收了?

  只是那姑娘年紀真小吶,看起來尚未及笄,這樣的小丫頭真會有真本事?

  他思來想去,一顆心不安定。

  也不知道經過多久,他遠遠地看見歐陽曜抱著予菲走出來,隨著他們越走越近,他心頭大驚,那丫頭身上的……是血嗎?完蛋——又死掉一個!

  不只他的心高提,縣太爺、周逸夫等人也急得跳腳。

  終於,歐陽曜走到近前。

  在看見予菲胸口微弱的起伏後,眾人同時放鬆心情。

  歐陽曜對縣太爺道:「事情已經解決了,裡面有七個小土包,應該埋著胎屍,大人著人去挖吧。」

  縣太爺極其恭敬道:「我立刻令人去辦。」

  歐陽曜看一眼孫老爺,將懷裡的羊脂白玉交給他,道:「妖孽已經收盡,等縣太爺把東西挖出來,就可以蓋房子了。」

  真的……收了?孫老爺不敢置信地看著歐陽曜懷裡的小丫頭,再看一眼接過來的羊脂白玉,天啊,是紅色的!樣式明明就是他拿出來的那塊啊,怎麼會變這樣?

  他嚇得差點兒沒握好,把玉給摔了,兩隻手抖個不停,卻又不敢輕易把玉放下——裡頭會不會……有什麼髒東西?

  「逸夫,你跟著孫老爺去取銀子。易禾,雇輛馬車,再到福客來訂一桌席面。」

  宋易禾不懂,訂席面?是要大肆慶祝的意思嗎?可是小神棍傷得這麼厲害,慶祝好嗎?他不解、周逸夫也不解,歐陽曜並沒有解釋那是予菲要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7 AM 編輯

【第五章】   編故事甩脫李氏

  予菲清醒過來,一眼就看見坐在床邊的歐陽曜。

  這是在哪兒啊?她搖搖頭,想把混沌的腦袋搖得清楚一點。

  閉目養神的歐陽曜被她這一搖驚醒。「你醒了。」說著,手貼上她的額頭,好像試不出溫度似的,下一刻臉頰也貼上。

  不會吧,他們有這麼熟?她愣了愣才道:「渴。」

  「等等。」他轉身到外面去取茶水。

  予菲趁機張開掌心,猛喝幾口靈泉,靈泉下肚,精神好轉,這次……太大意了,沒想到到古代會有人佈這種陰毒的陣法,唉,不能小看古人吶。

  歐陽曜進門,端著茶水,扶她起身。

  見她把整杯水都喝光,他問:「還好嗎?」

  「沒問題的,睡一睡、養養就行。」

  「大夫說你身子虛,需要補一補。」

  厚,不是說不必看大夫了嗎?這家伙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又不是生病,看大夫有什麼用,頂多開點補氣養神的藥,藥貴得很,別浪費錢了。」藥哪有她的靈泉好用,要不是歐陽曜在現場,她再用力喝個五百毫升,許是連暈都不會了。

  怕浪費?她現在可不是身無分文的小丫頭。歐陽曜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指指桌面上的木匣子。「裡面是孫老爺給的三千兩銀票。」

  「三千兩?」對欸、她想起來了,發大財吶!

  瞬間予菲雙眼發光,臉上有掩也掩不住的笑意,快樂啊、喜悅啊,她真的不是愛財,而是……萬事無財難,有錢才能立足於世,她終於有了能夠在古代好好活下去的自信感。

  「你數過,確確實實的三千兩,沒有短少?」

  見不得她的貪婪模樣,他低頭橫她一眼。「算過,孫老爺連那塊羊脂白玉都送過來。」

        「孫老爺是害怕玉沾上邪祟,不敢要它了吧。」這一想,她心裡更美。

  歐陽曜皺眉,有什麼好笑?便是他也感覺怪怪的。「需要我把玉給處理掉嗎?」

  「你會處理?」他也是同道之人?

  「直接毀掉,誰不會?」

  「什麼毀掉,太浪費!只要淨一淨就行。」她找個機會放進空間裡,用靈泉泡泡養養,過不了多久又會變得潔白無瑕。

  「縣太爺誇你治妖有功,給你賞銀五百兩。」

  賞銀五百兩?太美妙,這一趟賺得比預期多,得找個時間捨千兩紋銀出去,救濟世人才行。

  真有那麼開心?歐陽曜失笑,見過愛財的,但沒見過表現這麼明顯的,他忍不住搖頭。

        予菲見不苟言笑、慣常一臉大便的他笑成這模樣,立馬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之腹,認定他在嘲笑自己。

  什麼態度嘛,知不知道得罪大師會倒大楣的,看看陳鎂就知道。

  見她斜眼瞪過來,歐陽曜連忙撫平嘴角,認真道:「七具胎屍都挖出來了,奇怪的是,連仵作都看不出胎屍已經埋葬多久。」

  「怎麼說?」予菲興起疑問。

  「內臟很新鮮,沒有長蟲、沒有屍斑。」

  「意思是剛埋不久。」

  「不對,胎屍乾癟得很厲害,像是被曝曬過。」

  予菲搖頭。「曝曬過的胎屍失卻靈氣,無法佈下七煞陣。」

  「所以……」

  「我猜,那些不是因流產而亡的胎屍,而是剖孕婦的肚子,強取成形胎兒,放血之後再予以施咒。」這樣的七煞陣威力更強,可見施法之人並非普通道士,法力高強是其一,心腸還得夠狠。

  在二十一世紀,沒有人敢用此等陰毒之法害人,連死七名孕婦,肯定會在社群媒體引發偌大討論,搞得不好還會引起國家重視。

  沉吟片刻後,歐陽曜道:「這半個多月以來,城裡有七名孕婦遭人剖屍取胎。」

  搖頭,她篤定道:「不是剖『屍』,而是在孕婦活著的時候先行綑綁,活生生剖開肚子——取胎兒、截臍帶,放血。」

  歐陽曜瞠大雙眼看向予菲,她竟像親眼看見整個過程似的。

  沒錯!那些孕婦的手腳被綑,因為疼痛,掙扎得異常厲害,她們死不瞑目,猙獰的面容滿是怨恨。

  「你怎會知道?」

  「我曾經在古籍上見過這樣的手法。」

  「為什麼要這樣做?」

  「來不及出世的怨加上母親的恨,會讓歷經七煞陣熬煉後的胎靈有更強大的力量,主人能驅使他們為惡,為自己謀更大利益。你們調查過那些孕婦嗎?」

  「這事與我無關,是余知府該管的,只不過事情牽連甚廣,已經傳到京城,皇帝令宇文將軍協助破案。」

  在皇帝眼裡,宇文將軍就是個無所不能的人,什麼難事全要攤在他頭上。

  「換言之,你知道的不多?」

  「那你呢?你知道什麼?」

  「我聽到的是村婦鄙夫間的謠傳,不過有句話值得參考。他們說死去的孕婦都是十六歲的少婦,十六歲的婦人是丁卯年出生,丁卯年為陰年若我沒猜錯的話,施法者挑選的受害者與她們的生辰有關係。」

  「我立刻命人去查。」

  「如果確定的話……我擔心七煞陣被破,凶手會再挑選新的受害者,重新佈陣,應盡早把此事傳出去,讓在這時間內懷有孩子的婦人們嚴加防範,有效控制受害範圍,讓凶手無法輕易得逞。」

  「我擔心凶手會把目標放在你這個『高人』身上。」萬一佈局又被破,豈非做白工,唯有斷了她這個源頭才是治本之法。

  「那就來啊,在他找上我之前,如果能令他束手束腳,不敢輕舉妄動,這樣才好。」

        「真不怕他找上你?」

  「高人到處都是,誰會想得到我一個小丫頭?何況七個胎靈皆被你所毀,我覺得該小心的反而是你。」

  當天在場的人很多,她狼狽不堪而他英姿颯爽,應該所有人都認定他才是破陣者吧!「如果他找的是我,那很好。」他笑得挺安慰的。

  「好?好在哪裡啊?」

  「身手能贏過我的人很少。」

  喂,說什麼鬼話啊,他面對的不是武林高手,而是道家術士好嗎?

  「哈、哈,你哪來的自信?」

  想像一下,沒有力氣的她要吐出哈哈兩個字有多困難,為吐槽他,她硬是哈兩聲,哈完氣都快續不上了。

  他揉揉她的頭髮,笑道:「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我是擔心嗎?我是、我是……我是討厭你過度膨脹的自信。」

  心口不一的家伙!他不同她爭執,只道:「我確定,你在擔心我。」

  擔心?哪有啊,她一點都……不擔心嗎?予菲嘆氣,好,她是擔心了,只是他憑什麼弄懂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的事啊?

  半晌後,她轉移話題。「我家裡還好嗎?」

  「我去過你姥姥家,你同她說過,自己會看風水一事?」

  「嗯,姥姥知道的。」

  「我告訴她,縣太爺讓你去幫忙看風水,這兩天不能回家,讓她以自己的名義把予心、予念給留下來,還讓易禾送一桌席面過去。」後面那句是在告訴她,做飯的事不必操心。他知道她並不想讓李氏知道此事——他是個知心體貼的好搭檔!

  「我想把予心、予念接到姥姥家住,懶得再同李氏周旋。」予菲直接把打算告訴他。歐陽曜猜到了,他去陸姥姥家,發現她正請人修宅子、建水池。一個身無分文的老太太突然間有很多銀子,已經夠讓人懷疑的,再加上旁人怎麼問,她都一句話也不說,更是惹得村裡眾說紛紜。

  旁人不知,歐陽曜卻能猜出,她想做的必定與養珍珠有關。

  「李氏會同意嗎?」就算不知道她的本事,好歹是三個免費的勞動力,有她們在,李氏啥事都不必做,自有人代勞。「需要我幫忙嗎?」

  予菲搖搖頭。「我先試試,如果不行再請你出手。」

  上回爹爹提及此事,李氏反應激烈——因怕她腹中胎兒有損,爹爹立馬偃旗息鼓,但不管是為了過上好日子還是未來的計劃,她都必須和李氏劃清界線。

  「好吧,有任何需要,別忘記跟我說。」

  「我不會客氣的。」

  「沒要你和我客氣。」

  「那……聽說宇文將軍不但為受傷落了殘疾的士兵向朝廷申請撫恤,還弄了塊地把他們養起來?」

  「沒錯,那塊地在京城近郊,凡是沒有家人照顧的殘兵,都可以住到那裡。」

  「那你幫我捐一千兩銀子給他們吧。」

  啥!他沒聽錯,分明是見錢眼開的性子,竟然一口氣捐出一千兩?他無法置信地望著她。

  「幹麼這樣看人,這是我的習慣,賺三兩、捐一兩,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我這是在為下一筆收入做打算。」

  歐陽曜輕皺眉心,有捨方有得,這是修道人心中的一把尺嗎?

  「明白,我會把錢交給宇文將軍。」

  「謝啦,多做善事對你有好處的。」看著他周身籠罩的紫氣,這人比起初見時,又向前一大步了。即使她不確定他的目標是什麼,但她明白,他正朝著自己的方向穩穩地前進。

        「幫你就是做善事?」

  「幫任何人都是做善事,當然,包括我。」

  「那我是不是應該感激你讓我幫忙?」

  「不客氣!」她迅速接話,速度快到讓人反應不過來。

  沒見過這麼心口不一、臉皮又厚的姑娘,突然間他起了興致,想知道她在哪裡出生、長大,是怎樣的教育把她變成今天這模樣。

  「後天一早我就回軍營,許是幾個月都不會回來,如果你缺錢,可以找我娘借。」

  「幾個月?難道是要打仗了嗎?」

  聞言,歐陽曜眉心微凝、表情肅然,低聲問:「你知道些什麼?」

  「我只是猜測。」

  猜得這麼準?如果人人都這麼厲害,那麼這幾年宇文將軍和皇上做的,豈不是全攤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你怎麼猜的?」

  「吳州沒有海盜。」

  「所以……」

  「朝廷沒必要在此地組織軍隊,更不需要派京城鼎鼎大名的宇文將軍來這裡坐鎮,我猜想過,建軍的目的會不會是想要對付有異心的藩王,可幾經探聽,吳州根本沒有藩王。然而養兵等同於燒銀子,對國家財政是一大筆支出,若非必要,朝廷沒有道理增兵,那麼這支將近十萬的大軍,目標是哪裡?」

  她嘴巴問「哪裡」,兩顆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看,顯然心中早有答案。

  「與吳州一牆之隔的鄭國……嗎?」她說完,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表情。

  他目光微凜,表情分明少得可憐,但她看到了,小心肝跟著跳兩跳。

  她竟然沒有猜錯?太神了吧!自己的觀察能力比起前世更上層樓啊。

  她嘆氣問:「宋易禾也要隨你一起去對吧?」

  「這又是從哪裡猜到的?」

  「昨天我去賣珍珠,看見宋易禾雖然刻意說著輕佻的話,可內眼瞼出現血絲,代表他身心高度緊張。而他的命宮陷落、不平坦,並且形成皺紋,這是我兩個月前看見他時,他還沒有的面相,沒猜錯的話,近日裡他將會有血光之災。」

  要不,在周掌櫃那裡時,她不會忍不住多看他兩眼,他又不是她的菜。

  「有方法化解嗎?」

  她斂眉沉思,片刻後道:「這是他命中應有的一道劫,歷過此劫方能脫胎換骨——日後前程似錦,我無法幫忙太多,但可以畫幾道符篆給他,讓他貼身戴著,可以降低禍事危害。」

        「你就幫他吧!」

  「小事。那……你不想問問自己嗎?讓我卜個卦,測測此行是吉是凶?」

  他搖頭。

  「你不相信面相運勢,還是不相信我?」

  「我都隨你殺鬼去了——怎會不相信?」

  「那、問問啊,又沒損失。」

  不是說會窺破天機嗎,怎會沒損失?「天地有正氣,我問心無愧,便不怕運來磨練,何況對此役,我有信心。」

  好一句天地有正氣,他自信得……真教人羨慕。

  不過,確實,他就是這種人。他雙眼都是單眼皮,屬於苦幹實幹的面相,這種人意志堅定、刻苦踏實,日後必定會平步青雲,他的眼睛細長,有決斷力、目光長遠,是個成大事者,他的鼻子大而挺,關鍵時候總會有貴人相助……再加上一身宋易禾都沒有的紫氣,他不想功成名就都困難。

  「雖然這樣,我給的符篆你還是帶在身上吧,就當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好,有勞。」

  「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你再睡一會兒吧。」他扶著她躺下。

  他的動作很輕、很溫柔,溫柔得讓她一個不小心……臉紅紅,就說他是個貼心的好搭檔吧!

  予菲確實是累慘了,不優雅地伸伸懶腰,抱住棉被側過身、瞇起眼睛,她在他面前毫無防備。

  「講講話吧,我想聽你的聲音入睡。」

  但過了一會兒都沒聽見聲音,她打個呵欠,輕笑。「我是不是為難你了?」

  他又不是宋易禾那個愛說話的男人,讓他說無標題睡前故事,肯定為難了。

        「不為難。」他回答。「你幫易禾看過面相,你說對了,他的背景確實…

*             *             *

  隔天,予菲沒急著回家,先給歐陽曜畫上幾道符篆,才準備到姥姥家接回妹妹。

  只是在離開歐陽家前,她竟然在阿羲的頭頂上隱約看見紫氣,她嚇一大跳,這是被當哥哥的感染了,還是歐陽老爺的墳地選得太好,造福一雙兒子?

  她當然沒答案,只想著日後有機會去看看歐陽老爺的墳地以解惑。

  待回到家,予菲微訝,一雙眼睛盯著陳鎂,她前世怎麼就沒想到把「陰煞纏身」當成減肥商品來販售?

  看看陳鎂,瘦得水桶腰出現曲線了,雖然五官還是一樣刻薄,但好歹身體輕盈,血壓血糖肯定降下不少。

  看見予菲,陳鎂瞳孔一縮,往後退幾步。

  這是知道……鬥不贏,不想再鬥了?

  予菲淺笑,做人得留三分餘地,懲罰過這段日子也夠了。

  這次她刻意誇張了動作,嘴巴念念有詞,伸出食指往陳鎂身上一點。

  頓時,陳鎂感覺到環繞在身上的寒涼感消失,緊皺的五官鬆開,她猛地抬頭,目光同予菲對上。

  予菲朝陳鎂道:「略施薄懲,下回膽敢再行惡事,就不只是這樣。」

  陳鎂緊緊咬住下唇,拳頭握得死緊,她就知道是陸予菲,這人沒死成,變身成妖,來家裡同她和娘親討債了!

  「怎麼不回答?我說的話,可記清楚了?」予菲口氣嚴峻,一雙厲目望向她。

  陳鎂嚇得說不出話,只能點頭、搖手,努力表示自己記清楚了。

  予菲滿意轉身,走進廚房,卻發現有些不對勁。

  廚房地上擺著小火爐,爐上擺著藥罐子,味道從藥罐子裡面散發出來,辛澀嗆人,還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予菲想也不想,上前將裡頭的東西倒出來,當中有幾味中藥,但是有一大半……這藥不對。

  是陳鎂又請大夫了?不對,捨過幾回藥錢,李氏火大,狠狠搧陳鎂幾巴掌,說她要是再作死,就直接把她按到水裡,讓她死個痛快。

  從那之後,陳鎂就算作惡夢,也不敢半夜起來遊蕩,只能忍著,連三不五時傳出的哭聲都沒聽見了。

  所以喝藥的是李氏?人好好的幹麼喝藥?

  李氏的事她不想理會,只是那藥的血腥味太重,讓她聯想到被放血的胎兒,胸口一陣作嘔。

  她循著藥味走進廳裡,發現李氏正端起一個大碗公猛喝。

  「你在喝什麼?」

  看見予菲,李氏急忙把剩下的藥給喝進肚子裡,深怕被搶似的,咕嚕咕嚕用力咽下,用手背擦乾嘴巴,之後惡狠狠地瞪著予菲,怒道:「關你什麼事!」

  「要不是你肚子裡懷的是我爹的骨肉,我幹麼管你?」

  「賤貨,說話越來越大膽,是誰借給你的膽子,敢忤逆不孝。」

  過去李氏說起這話,愛好名聲的予菲會立刻偃旗息鼓,轉身離去。可現在的予菲哪會在意旁人眼光,戲能演便演,演不下去也不勉強,輕笑兩聲,她上前拿起李氏放下的碗,靠近鼻子。

  方才離得遠,只覺得血腥味教人難受,靠得近了,發現不只血腥味,還有一股令人作昵的腐臭,那絕不是普通藥草。

  眼看李氏臉上的黑氣越來越重,眼白處還出現兩三個紅色斑點,之前她認為李氏生產時會受苦,但現在能不能平安產子都很難說。

  她再問:「這是什麼?」

  「藥,保胎的藥。」

  「它不是。」予菲拒絕她的謊言。

  「我說是就是,沒你的事,你給我閉嘴。」

  李氏擔心予菲跑去告訴陸青,萬一丈夫讓大夫把脈,而肚子裡的小孩還沒掰正過來……知道又是個賠錢貨,陸青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她百依百順。

  予菲憐憫地望李氏兩眼,看在人命的份上,她本還想幫幫李氏,可對方那態度……算了,李氏想作死,她又何必枉作小人。

  「話是你說的,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東西不能喝。」

  「能不能喝,我自己心裡有數,你不要到處亂講話。」

  「不想讓我告訴爹爹?行啊,悉聽尊便。」淡淡一笑,予菲重新回到廚房。

  她飛快做好飯菜,才剛擺上桌,陸青和予心、予念前後腳進門。

  看見李氏在廳裡,予心、予念悄悄溜到廚房,吱吱喳喳對姊姊說話。

  「姊,我會背三字經了。」

  「姊,我今天認了二十五個字。」

  「姊,歐陽夫人教我女紅,她誇我小花繡得很好。」

  兩個人爭相說著,隨著時間過去,她們發現姊姊好像沒有那麼可怕了。

  一家人上桌,陳鎂低頭吃飯,半句話不敢多說,予菲、予心、予念、予婷也不語,氣氛詭異到不行,不過這樣總比吵吵鬧鬧來得好。

  就在晚飯快結束時,李氏突然發難,她給陸青夾一筷子菜,問道:「聽說娘那裡在修宅子,是你給的銀子嗎?」

  果然還是問了。

        陸青板著臉道:「家裡什麼情況你會不知道?我哪有多餘銀子可以給娘。」

  「那娘哪來的錢?你要不要去問問?」

  「我問過,娘不說。」抬眼,他看看予菲姊妹,又道:「母親想讓她們三姊妹過去陪她住。」

  「為什麼?」李氏都盤算好了,等兒子生下來就讓予心、予念帶,予菲做家事,再過個一兩年,尋個好價錢把予菲賣出去,銀子就給陳鎂當嫁妝,否則女兒長那模樣,怕是不好說親。

  「我們不在母親跟前伺候,讓她們姊妹代替我們孝順,有什麼不對?」

  見陸青口氣硬了,李氏軟下嗓音。「我沒說不對,我只是……她們走了,家裡一堆事誰來做?兒子馬上就要出生,予婷也需要姊姊帶,如今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

  李氏可不樂意讓她們過得太愉快,然而現在她懷著孩子,聽信仙姑的話,不敢亂發脾氣,就怕影響了藥力,這才讓她們蹦躂得歡。

  等她生下兒子之後……哼哼,看她們還能怎麼鬧騰,到時她要是還不能收拾她們,她的頭就擰下來給她們當球踢。

  「家裡還有陳鎂呢,總不能陳家人吃著陸家飯,還要拿她當大小姐供起來,啥事都不能做吧。」予菲輕哼。

  陳鎂聽見這話,照慣例一拍桌子就要跳起來,可手剛抬高,就瞥見予菲似笑非笑的目光,那隻手怎麼也拍不下去了。

  見女兒沒反應,李氏忙道:「不行,娘離家,我的名聲都被傳臭了,要是再傳出我這個當後母的把她們姊妹趕出家門,我還要見人嗎?」

  予菲冷笑,原來她也曉得自己見不了人?

  「同住在村裡,姥姥卻一人獨居,又不是最近的事,至於繼母的名聲……比起虐待前妻女兒,離開家門又算什麼?」

  予菲陰沉沉地望向李氏,還以為有了這段時日的敲打,她應該乖覺一點,沒想到竟是半點長進也沒有,看來自己還是太過溫柔。

  「我什麼時候虐待你們,不過是讓你們做點家事,這村子裡的女孩誰不需要分擔家事?要不是我懷著兒子,這事自然由我來做,現在……」

  予菲輕嘆,李氏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了不得呀,打她嫁進陸家,還真沒看她做過一天家事,不過打人罵人的體力活兒倒是幹過不少,尤其姥姥離開之後,她簡直把打罵三姊妹當作日日必練的基本功。

  「予菲。」陸青輕喚女兒一聲,搖頭。

  陸青是個老好人,忠厚老實,害怕爭執,可他不曉得隱忍不會換來家和萬事興,只會讓惡人更加囂張。

  予菲不怕吵架,反正她已經鐵了心,打定主意離開陸家,只是看見陸青這個可憐的夾心餅乾,想想,算了,逞一時之快又如何,李氏這人是打過就忘記疼,之前的敲打全是白費心思,現在又何必為她浪費口舌。

  予菲閉上嘴巴,一語不發。

  見狀,李氏得意極了,她勾勾嘴角,繼續說:「相公,我正想著呢,是不是要把老人家接回家裡孝順,我馬上要生了,家裡有娘坐鎮,我也能定定心。」

  陸青心一驚,李氏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懂事?

  懂事?才怪!

  過去她生予婷的時候,也沒見家裡需要老人家坐鎮呀,怎麼現在就反口了?予菲沒有陸青那樣善良,腦子一轉就猜出李氏在算計什麼,只聽得李氏口氣甜膩得讓人牙酸。

        「過去是我不懂事,現在知道悔了,好幾次想把娘給接回來,又怕她心裡記恨,不敢開這個口,要不……相公去勸勸娘。」

  予菲下意識撫撫手臂,試圖平息爭先恐後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陸青猶豫片刻後道:「孩子都大了,房間不夠,娘回來也沒地方住。」

  「那就讓娘別修老宅,把錢拿回來多蓋兩間房,就有地方可以住啦。」

  才幾句話就露出狐狸尾巴,李氏不過是見姥姥手中有銀子,便想著把人接回來,等將姥姥手裡的錢拐光了,再一腳把人踢開。

  李氏這一說,陸青也聽出端倪,他個性敦厚卻不是傻子,雖然他確實打心底希望娘能搬回家裡,享享子孫福氣,可想起生予婷那年李氏鬧過的一齣又一齣……

  是娘打定主意要搬出去的,她對村人們說她老了,不耐煩孩子吵鬧,滿屋子丫頭吵得她頭疼,雖然絕口不說兒子媳婦的過錯,可他怎會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娘曾經對他掏心掏肺說:「當時是我的錯,誤信媒婆的話,相信李氏溫良賢慧,哪裡知道娶進門後會是這麼個貨色。但她再壞,陸家的子嗣只能依靠她的肚皮,在她生下兒子之前,咱們只能忍著。我住在這裡是寂寞了些,可是沒人鬧出糟心事,日子也好過得多。」

        就當投鼠忌器吧,要是為了娘身上的錢,把人接回來,之後又…… 他真是罪該萬死了。

  陸青正要說出拒絕的話,予菲搶先一步說道:「爹,姥姥真沒告訴您她修老宅的銀子是從哪裡來的嗎?」

  莫不是……李氏急問:「你姥姥告訴你了?」

  「是啊,都說了。」精靈古怪的予念回答。

  就算不知道,但她現在可能耐啦,很能順著姊姊的口吻來接話,何況她也不是不清楚。

  李氏氣歪一張刻薄臉,這偏心眼偏到哪裡去了,錢的事不告訴兒子,反而跑去告訴賠錢貨,是搞不清楚日後誰要給她送終嗎?

  「你姥姥怎麼說的?」李氏問。

  予念看姊姊一眼,予菲點點頭,道:「說吧。」

  她們三姊妹都知道?光瞞著兒子媳婦?這死老太婆,走著瞧!李氏恨恨地想著。

  「姥姥一個月前自己去了鎮上,她眼睛不好,沒看見前面有馬車衝過來,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幸好有個好心的大爺救下她,可姥姥太緊張,居然扯住大爺身上的玉珮,等到鬆手,玉就斷成兩截。」

  這故事是昨晚夜裡予菲對她們說的,連姥姥那裡也套好話,無論如何,她都要帶著兩個妹妹離開。

  予念開了頭,予心大起膽子接話。「那玉得要一百兩,姥姥根本拿不出銀子來賠,本來想回來告訴爹爹,先賣掉兩間宅子和田地,再去向人借……」

  聽到這裡——李氏立刻哇哇大叫。「天吶、天吶,這是要把咱們一家子都給殺了呀!就算把你爹賣了,都賣不到一百兩。」

  陸青也著急,對李氏一吼。「夠了,先聽孩子怎麼說。」

  予菲冷笑,賣爹爹不夠,可以賣繼母,不過這會兒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時候。

  「繼母沒說錯,就算把全家人都賣了也賠不起一百兩,姥姥心想,這事她得一肩承擔,就同大爺說,想要賣身當奴才,可大爺嫌棄姥姥年紀太老,讓她先回家想想辦法。姥姥回家後睡不著、吃不好,我去姥姥家時,發現她整個人瘦了一圏,這才問明原委。

  「前幾天我並不是待在姥姥那裡不肯回家,而是去縣城裡。我去找那位周大爺,周大爺是個有錢人,家裡開了不少鋪子,見我誠心誠意想解決這件事,便耐心與我討論。

  「我思來想去,這個家裡能賣的東西除老宅之外,就是孩子了。陳鎂不是陸家人,予婷太小,算來算去也就我和予心、予念可以賣,我便當場作主把我們姊妹三人和姥姥、老宅一起賣給周大爺。周大爺心善,知道我們為難,便也不死逼著我們非要湊齊一百兩銀子。

  「我們把宅地和賣身契給了周大爺之後,周大爺拿出銀子,讓我帶回來修繕老宅,再蓋上幾個水池養養海鮮,說是往後京城裡來客人,便領到老宅住,令我們現撈海鮮現煮,讓客人們圖個新鮮。

  「回家之後,我把事情告訴姥姥,她雖覺得對不起咱們姊妹,但想著繼母就要生弟弟,又不想讓爹爹擔心,這才扯謊說要把我們接過去照顧,事實卻是……」予菲低頭,露出一臉的委屈。

  陸青怒道:「不行,我陸家的子女不能賣身為奴。」

  「若非萬不得已,女兒也不會做出這個決定。」

  「就算為奴,也該是我這個當兒子的去。」陸青咬牙,身為男子漢本該承擔的責任,怎能讓女兒去頂替。

  李氏一聽,又大呼小叫,「不行啊相公,你當了奴才,咱們兒子要怎麼辦?公公到死前都還記掛著,盼望陸家能養出個秀才進士,讓陸家改頭換面。」

  李氏的自私一覽無遺,陳鎂更是,她想著如果自己的弟弟真能當上官,日後她可就是官家千金。

  一個官家千金、一個奴才婢女……看著陸予菲,她突然覺得自己揚眉吐氣。

  「不行,這事我得承擔,予菲,你告訴爹,周大爺住在什麼地方?」陸青放下筷子就要起身。

  李氏急著去扯他的衣袖。「你入了奴籍,兒子也會是奴才,難道你要公公九泉之下不安寧?」

  予菲冷笑,看著李氏道:「繼母不想爹爹當奴才,又不想我們搬過去和姥姥住,那麼便湊足一百兩銀子。周大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只要把錢還清,肯定願意把賣身契還給我們」。

  「不行不行,我們哪來的一百兩,既然事情已經解決,就這樣做吧!」

  「不……」陸青還要反對。

  予菲看著一臉痛心的陸青,果真是個老好人吶。她慢悠悠勸道:「爹,賣身契已經簽下,來不及改了。我知道您心底難受,但我會帶著予念、予心認真做事,盡快攢足銀子,待還清銀錢,周大爺不會為難人的。」

  「可是……」陸青搖頭,不願意事情就此定下。

  予菲道:「周大爺是個大商人,他對身邊的奴婢小廝要求嚴格,簽定賣身契時就道,要我有機會多認點字,學著做帳,日後當個管家娘子,方能對周家生意有所助益,我認為這是個翻身的好機會。我會盯著予心、予念認真學習,我相信只要夠努力,再過個三五年,我們都會與現在不同。」

  李氏雖然討厭予菲,可是聽她願意承擔此事,連忙道:「是啊,予菲沒說錯,她們姊妹三人是去享福、不是受苦,相公就別多想了。」

  陸青難得臭臉,他冷眼看李氏,問:「要不要讓陳鎂和予婷去享這份福氣?」

  當了奴婢,生死不由己,主人家要打要殺,當爹娘的連置喙一聲都不行,這樣的福氣還真不是普通人能享的。

  李氏咬牙道:「予婷年紀還小,人家看不上,陳鎂又不是陸家人,為什麼要攤上陸家的破事?」

  「她不能攤陸家的破事,倒是可以吃陸家的糧,真不知道繼母這筆帳是怎麼算的?」予菲反問。

        李氏被堵了話,壞了臉色,這賤蹄子就是看不得她好過!

  她道:「去去去,明天一大早,你們就搬去老宅。」

  「注意你的措詞,現在那裡不是陸家老宅,而是周宅,希望繼母的嘴巴緊一點,萬一惹惱周大爺,你知道的,京城人手段多,我可不希望陸家因為你嘴碎,害得爹爹和弟弟遭難。」

  李氏撇撇唇不言語。

  大事抵定,這是三姊妹在陸家的最後一餐,吃過飯,碗不洗、桌面不清,予菲和予心、予念把陸青拉進屋裡說話。

  予菲安撫陸青,讓他放心。

  欺騙老實人,予菲心裡不好受,幸好嬌嬌甜甜的予心、予念不斷撒嬌說笑,讓陸青臉色稍霽。

  靠在陸青身上,前世沒有父母疼愛,她打出生就成為孤兒,來到這個古代世界,難得地享受起父愛……

  「爹,沒事的,我相信福禍相依,這次的禍事或許能讓我和妹妹們的一生變得不同。」

        「是爹沒本事,沒辦法給你們一個遮風避雨的家。」陸青感到很愧疚。

  「爹做得夠好了。」

  「有時我也想過,是不是非要一個兒子?如果那時我就帶著你們三姊妹單過,日子是不是會更好?」至少娘就不會離開陸家。

  予菲順勢拉起陸青的手,翻過掌心,假意玩著他的手指,實際上卻是就著昏黃燭光相看他的掌紋。

  他有兒子的,至少兩個,生命線雖然雜紋多,卻是個長壽的,所以李氏剋不死爹爹,她真能給爹爹生下兒子?

  「爹爹,別擔心,我保證以後我們會越過越好。」

  「我也保證!」予心邊說邊從身後抱住陸青的脖子,臉貼在他頰邊。

  「我也保證。」予念直接躺在爹爹的腿上。

  「以後爹有空就繞到姥姥家看看我們吧,周大爺不會常到那裡,也就我們和姥姥住。」

  「好。」

  他們說了一夜的話,直到夜半才熄了燈。

  爹爹走了,予心、予念睡了,關上門,予菲閃進空間裡查看她的金唇貝,這一看,嚇呆了,那二、三十個珠貝居然繁殖力驚人,短短幾天,數量多到從小潭裡滿出來。

  看來靈泉對珠貝有幫助,那對種植呢?得找個時間好好試試。

  喝過靈泉,暖意從腹間升起,她合掌修習內功,練過大半個時辰,發覺毫無進展,比起前世初入門時還糟。

  嘆氣,人生果然不會事事如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6 AM 編輯

【第六章】   多了個怪師兄

  姥姥腦袋清楚,手中有錢,她不似一般村婦那般摳摳省省,因此說是修屋,其實是推掉舊屋重起新屋。

  牆都是新砌的,屋頂是去城裡訂青瓦片回來鋪的,姥姥捨得給工錢、捨得做好吃的給工人吃,村裡有空的男人全過來幫忙了,因此原本預估得一兩個月才蓋好的屋子,不到一個月就完工。

  讓太陽曝曬過幾天,新打造的家倶一一送進家門。

  新宅新屋新景象,連新挖的池子都教人無比滿意。

  自從姥姥知道一顆珍珠能賣上百兩,哪還有捨不得投資的,她又多買了十幾畝地,擴大養殖範圍,建立引水系統將海水源源不斷引入池中,因為珠貝的量沒那麼多,姥姥便買小魚蝦回來養著。

  予菲不懂養殖,不過她有靈泉幫忙,每天加個幾滴,幾天過去,魚蝦都活下來了。

  養殖珠貝的池子高度約大半個人高,她送十幾個蚌殼給周逸夫,讓他請玉匠將蚌殼磨成無數顆小珠子。

  幾天後,珠核連同打鐵匠打的V型架和植珠工具都用馬車拉來了,予菲把V型架擺進去,再用水管將海水引入池子裡,往裡頭滴些靈泉後,她就開始為珠貝植入珠核。先將珠貝固定在架子上,利用工具將蚌殼打開兩公分左右,用銳利的刀具在唇部割出一道傷口,植入小珠子,在珠子外圍放上用貝唇做成的貼片,黏合珠子與蚌肉,作為固定。

  貝唇是從淘汰下來的珠貝中割取的,通常會造成珠貝死亡的原因是手術後的傷口發炎,死亡率將近四成。

  因此植入珠子後,她先將珠貝放進靈泉裡養幾天,才一個個擺進V型架上進行養殖。

  池子挖好後,姥姥一看到有漁船進來,就拉著予心、予念去撿珠貝,為混淆視聽,不光撿珠貝,她們也撿小魚小蝦。

  植珠的事,予菲沒有背著姥姥,但靈泉的事誰都不能講,深怕一講自己就成了妖孽。

  沒有漁船靠岸,姥姥便帶著予心、予念出門趕海,這段時間陸青田裡的事告一段落,他有空也去趕海,祖孫三代在海邊做事,其樂融融。

  姥姥經常藉口主子不在家,留陸青在家裡吃早飯、午飯——陸青不好意思,有空便幫著姥姥編竹簍子、做家事,也教予心、予念讀書認字,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時間反而比過去更多。

  為此,姥姥還收拾了間書房給父女使用。

  而會來這裡的客人並不是只有陸青一個。

  身子養好之後,歐陽羲回城裡學堂念書。因有馬車接送、每日往返,空閒的時間他就會過來找予心、予念玩。

  歐陽羲發現,這裡離村子中心雖然較遠,但沒有李氏天天罵雞罵狗的,安靜得多,便經常帶著書過來這邊念,一時間,陸家老宅常聽見朗朗讀書聲。

  忙著忙著,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兩個月過去,池子裡已經養滿珠貝。

  予菲經常藉口到城鎮採購,趁機幫人看面相風水,每趟回來都會交給姥姥幾兩銀子。

  兜裡有錢,姥姥越發大方,廚房裡堆起滿滿的柴火和米、麵、肉、菜……什麼東西好吃就買什麼。

  生活越過越好,姥姥也越來越相信孫女的本事,家裡大小事都聽她決定。

  這天一大早,予菲把姥姥拉進屋裡,道:「姥姥,我看過爹爹的面相,他的髮際線平整,眉毛生得清秀細長,離眼高、眉尾上揚,眉毛超過眼角而不散亂,這種人天生聰明富有智慧,讀書作官都會運勢通達。

  「我覺得爹爹要是再搏一搏,說不定有機會能考上秀才。咱們也不求爹爹當官,可要是能考上秀才,姥爺地下有知,會高興的吧。」

  「何止高興,那是你姥爺死前最大的願望,可他一死,你娘又去了,之後阿青娶回李氏那個攪家精,日子才會過得一天不如一天。」說到這裡,姥姥垂下眉長吁短嘆。

  予菲撒嬌地推推姥姥,靠在姥姥身上。

  這動作一出,她自己先酸了牙,演了太久的陸予菲,自己都開始改變啦,動不動就對著長輩撒嬌,天吶天吶!

  予菲突地發覺,在她眼裡,連那三個討人厭的小屁孩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怎麼會轉了性子?她變得不像自己了嗎?

  等等,那不是重點,重點是……

  「姥姥,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咱們現在不是在往好日子過嗎?」

  「這倒是,都得感謝你師父,你姥爺沒說錯,書裡自有黃金屋,瞧你讀了書、認了字,懂這麼多東西,黃金不就滾滾而來嗎?」

  這話是這麼解釋的嗎?算了,這也不是重點。

  這陣子予菲經常進城,因見周逸夫是做首飾生意的,她當即把腦筋動到這上頭。

  前輩子她誰啊,她是身價數十億的大師,雖然出門得打扮出一身的師父範兒,可不影響她喜歡珠寶名牌啊,既然有這等審美眼力,怎能輕易浪費?

  於是她用畫符篆訓練出來的筆功畫出好幾款珠寶首飾,周逸夫見到有商機自是喜不自禁,一張圖紙以二十兩買斷,她陸陸續續賺回好幾百兩,全在她的空間裡堆著。

  周逸夫對她這尊財神爺愛護到極點,知道她想給爹爹請名師,便推薦了文先生。

  文先生四、五十歲上下,是個舉子,有滿腹才華,可惜做官不順,在官場上被排擠得厲害,最後遭人陷害、黯然下臺。

  予菲見過對方,他最明顯的特徵是額頭上那道濃濃的一字眉,這種男人具備男子氣概、充滿俠肝義膽,好打抱不平,凡遇上需要幫助的就會義不容辭拔刀相助,但性子不夠圓融,容易得罪他人。若他是武官便罷,偏生是個文官,心眼哪裡鬥得過旁人,官途自然順利不來。

  前年他死了老婆,一個人孤零零地過著,生活也沒進項,本想到私塾裡教教學生,可他和予菲一樣,對小屁孩沒耐心,去兩天就提不起勁。

  周逸夫將他推薦給予菲,見過面之後,她想把人給留下,便尋了姥姥討論。

  「姥姥,咱們現在家裡不缺錢,我想讓爹爹重新把書本拾起來。」

  陸青上不了船,種田也種不出一家溫飽,不如讓他做最在行的事。文先生過來,對阿羲和予心、予念多少也有些好處,這一箭四鵰的事當然得做。

  「可李氏那邊……」

  「她要的不過是銀子罷了,每天讓爹爹帶幾文錢回去,就當是賣海鮮賺的,她能不樂意?至於田裡的事,等收割時我們再出錢請人幫忙,爹爹空出來的時間就能夠念書了。」

  「你爹那邊……他可是認定咱們賣身為奴,怎麼請得起先生?」

  「我會把原委告訴文先生,請他配合咱們的說詞,就說他是周大爺的客人,喜歡這裡的漁村風光,想要長住,恰好爹爹的學問合了他的眼緣,便讓爹爹來與他做學問。」

  「這能成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

  「好吧,你先把文先生給領進家門再說。」

  「嗯,明天我就進城把人帶回來,另外,我還想買輛馬車和幾個下人。我經常進城辦事,來回全仗著一雙腿,我不怕辛苦,就怕耽擱時辰,誤了主人家的事,而且我年歲也大了,成天一個人在外頭奔走也危險,身邊還是得有人跟著,平日裡下人也可以幫著打理池子和家務。」

  雇用下人的必要性姥姥還是懂的。「姥姥跟著你可是享大福了,現在連小廝丫頭都用得起。」

  「那是姥姥心善,好人有好報,老天都看著呢。」

  討論過後,予菲打定主意,明天再進城一趟。

  姥姥說:「明天進城,我再給你撈幾條魚,送去給周大爺。」

  予菲不樂意,魚有魚腥味,提著也重,不過姥姥是個良善人,總惦記著吃人一斤得還人八兩,周逸夫幫她們寫了賣身契,讓她們得以脫離李氏,還把名頭借給她們扯大旗,以便她們蓋新屋過好日子,這點恩情,姥姥一刻不敢忘。

  看著姥姥實誠的臉龐,難怪爹爹也是這樣的人,予菲笑笑應下。

  「不早了,我去做飯,讓你爹回家前多少吃一點。」姥姥說。

  予菲點點頭,往書房方向走去,恰巧聽見陸青正在跟歐陽羲和予心、予念說話。

  「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身為男子本該胸懷天下、造福萬民……」他說一大段,歐陽羲就算了,這種理論他已經聽過無數次,但予心、予念就不行囉,她們聽得頭昏腦漲,只差沒說「爹爹,您別再講」。

  予心乖巧,強憋著打呵欠的慾望,而予念是個鬼靈精,眼珠子一轉,問:「爹,我們不是男子,不需要胸懷天下、造福萬民,那幹麼還要念書?」

  最近爹有空,起了當夫子的興致,布置一堆功課,讓她們連玩的時間都沒有。

  予念這一問,陸青不知道怎麼回答。

  予菲走進門,橫予念一眼,欺負老實人嗎?

  予念脖子一縮、吐吐舌頭,恨不得沒問那句欠揍的話。

  「我說個故事給你們聽。」說要講故事,但予菲咬著牙,表情及聲音很嚇人。

  予心、予念乖乖點了頭,只有歐陽羲滿臉興致地望向予菲,他真心拿予菲當英雄崇拜了。

  「小母雞問老母雞:『你幹麼那麼辛苦啊,天天下蛋不累嗎?休息幾天不行嗎?』猜猜,老母雞怎麼回答牠?」

  「怎麼回答?」歐陽羲接話。

  「她說:『是辛苦啊,可這是我的工作,我就得做。』小母雞咯咯一笑,心裡覺得老母雞真傻,反正有老母雞下蛋,小母雞便開始躲懶不再下蛋。這天家裡來了客人,主人找不到東西招待,想了半天,決定把小母雞給宰了,牠到死也沒弄懂,老母雞明明比牠胖、比牠有肉,為什麼主人不殺老母雞,反而殺牠?」

  「因為牠不會下蛋?」

  「沒錯,老母雞比小母雞有價值。人也一樣,不管男女都必須創造價值,否則就沒有存在的必要性。」她的口氣是百分百的教訓,可她這麼一訓,幾個小孩全都明白了。

  予心問:「可女孩又不能當官造福百姓。」

  「誰說只有當官才能造福百姓?爹爹種米、漁夫打魚,養活千百人,商人南貨北運、互通有無,女子張羅家務、繁衍後代,每種人都在竭盡所能服務百姓,當中差別在於,聰明才能大者,當盡其能力以服千萬人之務,造千萬人之福,聰明才能略小者,當盡其能力以服十百人之務,造十百人之福。

  「你們念書,目的是要增長聰明才智以造福更多人。如果覺得讀書那麼痛苦——可以啊,那就別讀,只不過當一個沒有能力,只能依靠男人生活的女子,就必須學會認命,不要怨恨被男人看輕,一朝被男人拋棄,也別怨恨遇人不淑。你可以不要一隻不下蛋的母雞,男人當然也可以不要一個沒有價值的女人。」

  予心、予念被教訓了,可臉上沒有不甘,只有反省細思。姊姊很凶,但是說的話都好有道理。

  這時,前面傳來敲門聲,廚房離門近些,姥姥幾個大步跑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的是里正的小孫女何順娘,她神情緊張,右手高舉,差一點就要敲上姥姥的頭。她急急忙忙收手,道:「陸姥姥,你快去看看你家媳婦吧!」

  「發生什麼事?」

  「陸大娘要生了。」

  「怎麼可能,還不到七個月。」姥姥一急,怎麼算都不到生產的時候啊!

  「就是這樣啊,剛剛她跑到我家和我奶奶吵架,吵不到兩句話就扶著肚子喊痛,我爹爹一驚,忙讓我叔叔去請大夫和產婆。」

  「李氏在哪兒?」

  「已經送回家,我們到處找不到陸大叔,這才……我奶奶不是故意的。」她很擔心陸家人把這件事賴在她家頭上。

  「知道了,沒事,別擔心,你先回去。」姥姥說完,連忙轉身找人,手腳俐落得不像個老人。

  她的臉色難看,時隔三年多好不容易才又懷上,怎會出這種事?難到陸家子嗣真這麼困難。

  她一路跑到書房,扯了嗓子喊。「阿青,咱們快回去看看,李氏要生了!」

  聞言,陸青跳起來,時間還早得很吶,怎麼就要生了?

  他半句話不說,連忙和姥姥一起往家的方向跑去。

  予菲心頭一擰,想起那碗腐臭血腥的藥,唉,果然出事了。

  她對三個小孩道:「我也過去看看,阿羲,你在這裡陪予心、予念,我很快就回來。」

         「知道了,予菲姊快去。」

  見予菲走遠,予念才小小聲問:「繼母的價值就是生孩子,如果她生不了孩子,被爹爹拋棄了,是不是該認命?」

  歐陽羲同意。「七出當中就有無子,女人無子是可以被休棄的。」

  予心揚眉一笑。「那我們就可以換新繼母了,對不?」

  「下次我要換個不亂發脾氣、不打人的。」予念開出條件。

  「嗯,最好像羲哥哥的娘那樣。」

  「我娘可是天底下最溫柔的女人。」

  「是啊,我們好羨慕呢。」

*             *             *

  內一圈外一圈,屋子裡外擠得滿滿都是人,李氏的尖叫一聲高、一聲低,喊得比待宰的豬隻還凄厲。

  照理說,這都第三胎了,又還未足月,應該很容易就生下來,怎麼會痛得這麼嚴重?予菲進門時聽到一聲直入雲霄的慘叫,沒多久又聽見一聲不屬於李氏的驚喊,嚇得她加快腳步跑上前。

  看見予菲,眾人紛紛讓出一條路。

  沒多久,產婆抱著孩子走出來,姥姥一看包巾裡的孩子,嚇得暈過去,陸青急忙扶起她。

  予菲拉長脖子看上兩眼,那是個扭曲變形的女畸胎,頭大得像外星人,三條腿、沒有手,身上一條條的黑色紋路像斑馬。

  她還沒死,正扭動著三條腿,像在抗議什麼似的,然而不過片刻——她就一動不動,身子僵硬。

  有不少村人看見,驚呼連連。

  「怎會生出這麼一個東西?難道是報應?」

  「會不會是李氏歹毒,欺負前頭的女兒,老天爺看不過眼,讓她遭報應?」

  「可……這是陸家子孫吶,又不姓李。」

  「自從陸家老太爺過世,陸家就連連遭遇不幸,現在連鬼胎都生下來了。」

  「陸家肯定是做了什麼咱們不知道的惡事。」村人們嘰嘰喳喳說個沒停。

  眼看話題轉變,予菲急忙揚聲道:「我就告訴繼母,她喝的東西聞起來不是藥,而是毒,有哪家藥館的藥聞起來像血的?可她偏偏不相信,果然……才喝下不久呢,就生下這麼個東西。」

  「予菲,你說什麼?李氏喝了什麼?」陸青聞言問。

  「先前我在廚房聞到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循著味道找到廳裡,看見繼母正在喝藥,我問那是什麼,繼母說是保胎藥。大家都煎過藥啊,藥的味道怎麼可能有血腥味?我提醒她,不是大夫開的藥別胡亂吃,會吃出問題的,可她打罵了我一頓,叫我別多管閒事。」

  予菲這一說,陳大娘跟著跳出來講話。「我記起來了,前段時間李氏出了一趟村子,說是要去找一個法力高深的仙姑,回來的時候,我看見她手裡提著一包東西,我問她那是什麼,她笑了笑,說是不能講。」

  「對啊,不久前我也見過一次,莫非她是吃了藥才生下怪胎的?」

  何順娘的奶奶擠開人群站到前頭,她就怕陸家把這事賴到自己頭上。「前幾天周家嫂子跑過來跟我媳婦說,城裡有個仙姑手中有一帖藥,能把人家肚子裡的女孩變成男孩,那藥可貴著,要一百文錢一帖,問我家媳婦要不要一起去求。她還說……」

  懷著孩子的周家嫂子伸手揮了揮,說道:「是啊,那事就是李氏告訴我的,我本想找何家媳婦一起去求藥,沒想到……」看著產婆手裡抱的東西,她瑟縮了一下。

  真相大白,李氏不是遭報應,而是自己找死。

  予菲冷眼看向產房,李氏吃的是什麼?那個「仙姑」到底是何方神聖?同為道家人,她該不該出手阻止這件事?

  正想著,抱孩子進屋的產婆二度發出尖銳叫聲。

  原來是李氏生產過後發生血崩,請來的大夫說,她這輩子再也不能生育了。

  聽見這話,姥姥心底難過極了,她心心念念著陸家有後,這下子……

  予菲不像姥姥和爹那樣失望,她看過爹的掌紋,他至少有兩個以上的兒子,分明是多子多福的命啊,所以李氏的身子還有得救?或者是,他會娶第三任老婆?

  依陸青的心性,應該不會休妻再娶,頂多對李氏心冷心死,往後李氏在家裡得夾起尾巴小心做人。只是李氏雖然剋夫,卻不是早夭的命,所以……予菲想不出結果,只好暫且丟到一邊。

*             *             *

     予菲今日進城有幾件事要辦,一是買馬車、下人,二是把文先生接回來,另外她又畫了幾套首飾,想去找周逸夫換銀子。

  還沒進到鋪子裡呢,就見周逸夫大步朝她走來,看見她手裡提的魚,雙眼發亮,他想也不想就接過魚,拉起予菲到後頭說話。

  人尚未坐定,他飛快倒一杯茶水放在她面前,一臉談正經事的態度。

  「有事?」她退後幾分,過度殷勤必定有詐。

  「上回我吃了你帶來的魚。」

  「所以……」被魚給刺了?

  「味道極好,沒有河魚的土腥味。」

  「我引海水養殖的,那是海魚。」

  「可賣海魚的攤子到處都是,你的魚比別人家的更鮮美,肉質更細膩,還帶有淡淡的奶香,我長這麼大,沒吃過這樣的魚。」

  那是用靈泉養出來的魚,能一樣嗎?「所以?」

  「我本打算開一家酒樓,特地從京城請來兩個廚子,上回的魚就是他們料理的,他們嚐過後也嘖嘖稱奇,所以我想同你談一筆生意。」

  「說說看。」

  「往後你養的魚蝦蟹通通賣給我,別賣給別人。」

  又想壟斷市場,他的野心是有多大啊,不過無妨,只要有錢賺,其他的都好說。「行啊,可我的魚蝦矜貴,得比外頭賣的貴上兩成。」

  「一言為定。只是,你就那幾畝魚池,想不想再多養一些?」

  「做人不可以太貪心,等你酒樓開起來,生意好到供不應求,再來考慮這種事吧。」

  「行,我們來簽……」

  話說到一半,夥計進門,這會兒進來的不是陳四,而是李杉。

  經過予菲提醒後,周逸夫命人將當初的事情再查一遍,發現那簪子是陳四弄斷的,只因他和李杉有舊惡,就設計著把人給弄走。

  這還是小事,事情查出來之後,他命人暗中觀察陳四,竟發現他偷偷描摹予菲畫的首飾,想賣給對手鋪子。

  人贓倶獲——他把陳四送到官府論罪。

  「周掌櫃,孫老爺派人來找陸姑娘。」李杉道。

  說話時,李杉對予菲堆起滿臉笑意,他知道事情能夠真相大白,陸姑娘幫了大忙。

        那位出手很大方的孫老爺?予菲笑歪了嘴角,忙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周逸夫望著她加快速度邁開的腳步,忍不住想笑。

  阿曜沒說錯,就是個見錢眼開的,這樣的人通常很討人厭,可這項特質出現在她身上,竟然有幾分可愛,難怪阿曜上心,出城前一再叮囑,讓他好好幫著、護著。

  走到前面的鋪面,孫家管事一看到予菲就笑得見牙不見眼,連忙拱手道:「老爺想找姑娘到家裡看看風水,不知道姑娘有沒有空?」

  「這麼快?才多久時間,宅子就建好了?」

  「沒好,只蓋一部分,老爺就是想請姑娘過去看看,能心安些。」

  孫老爺出手慷慨,這一趟必不會教她失望,可……事情還很多,她想了想,轉頭對周逸夫說:「周大爺……」

  「別叫周大爺,把我都叫老了,不如喊一聲周大哥,咱們是什麼關係吶。」說著他曖昧地朝她眨眨眼。

  予菲嫌棄地退開兩步,做啥這副表情,不就是合作關係,弄得好像她和他有一腿似的。「有幾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行,請說。」

  予菲讓孫家管事暫且在外頭等候,又與周逸夫進了屋裡,她先拿出幾張圖紙,道:「這些款式你先看看。」

  周逸夫拿起圖紙,越看越滿意,這丫頭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呀,怎麼能想出這麼多不同款式?

  之前她送過來的圖紙已經打造完畢,在京城裡掀起一股旋風,名門淑媛人人想要,都快爭破頭了。

  這次予菲畫的是十二生肖的Q版圖樣。「圖樣簡單了些,可以用金銀或玉來打造,作為生辰禮送人。能收嗎?」

  「收,怎麼不收。」他忙命人拿來兩百四十兩銀票。

  予菲把其中一張抽出來,將已經淨化過,玉體再度呈現雪白剔透的羊脂白玉放到桌面上。

  「我想把這塊玉切成兩半,雕琢成圖紙上的樣子,下次進城來拿。」在靈泉裡泡過兩個多月,玉體已經有了靈氣,能用來護身。

  「與其弄成兩半,不如直接雕成一塊,會更值錢。」

  「這是為予心、予念備下的,她們的生辰快到了。工錢多少?我先付。」

  「談工錢傷感情,這事周大哥包了。」

  「謝謝,另外,我今天是特地過來買馬車和下人的,可是現在……」她指指外頭。

  「沒問題,小事一樁,交給我處理。」哈哈哈,真是想磕睡就有人送枕頭,他就等她這句話呢。

  阿曜留下的那幾個人已經調教好了,本就在考慮著要找什麼藉口把人塞到這丫頭身邊,這會兒可好,是她自己開的口。

  「多謝周大哥。」她抽出五十兩想交給他。

  「別,衝著這一聲大哥,這馬車下人,大哥送!」

  「我不想找小姑娘,想找個二十幾歲的婦人,吃苦耐勞,能幫姥姥打理家務的。」

  「行,這件事包在大哥身上。」

  「那好,我先跟孫家管事過去。」

  「等等我,我把事情吩咐下去,再同你跑一趟,你一個人過去,我不放心。」

  「我可以自己……」

  「不可以,除非你打算害我被阿曜揍得滿頭包。」丟下話,他急急往外跑。

  說到歐陽曜,予菲臉龐微微發紅,他……那是什麼意思啊?自打出門後老是寫信給她,搞得他們好像有多熟似的。

  旁的事都沒說,只寫著打仗的點點滴滴,他不需要同她報告的呀。

  偏偏這麼瑣碎無聊的事,在他的筆下硬是寫出幾分意思,讓她看著看著,看懵了心,老是想著他又在做什麼?辛不辛苦?有沒有危險?

  他的身影在她腦袋裡晃來晃去,她就這樣天天想、天天甜……

  予菲忍不住回想那天,她躺在歐陽曜的床上,逼著他說話助她入眠。一個不善說故事的男人,說不出浪漫的床邊故事,沒有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只有他身邊朋友的家世生活。

  宋易禾的娘是皇帝的同母妹妹華玉長公主,爹是承宣侯,他是個世子爺,本來可以在京城過好日子,偏偏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紈褲到承宣侯拿鞭子當家法,最後是華玉長公主透過關係把他送進宇文將軍麾下。

  而周家是皇商,連續兩年官銀流通權都是周家標走的,眼下的家主是周逸夫的父親。周家教養子女甚嚴,不管嫡庶,必須通過層層考驗才能坐上家主位置。周逸夫有七個兄弟,被分派到全國各地,唯有通過考核者才能夠回到京城。

  予菲不解的是,這樣的人怎麼會同歐陽曜成為死黨好友?真是意氣相投?或者……歐陽曜也有旁人不知道身世?

  想起歐陽曜與歐陽羲身上漸長的紫氣,她腦補了不少故事,但在沒有得到證實之前,她不敢輕易問出口。

  周逸夫把事情交代好了,再度進屋,道:「我們走吧!」

  有錢好辦事,才多久時間,孫家的宅子已經建好大半,想來孫家的勢力確實不容小覷。予菲走進新蓋的宅院,發現孫老爺肯定在蓋房子之前已經找過不少風水大師,因為裡頭的一瓦一石、一宅一院,不管是方位、朝向都相當好。

  予菲隨著孫家管事前前後後看過一遍,確認沒問題就準備離開。

  孫家管事上前,請予菲上馬車。「今天辛苦姑娘了,老爺想親口向姑娘道謝。」

  意思是……親手交錢?有必要嗎?還是想要仔細問問上回的事?

  周逸夫搶先道:「管事在前面帶路,在下與陸姑娘緊隨在後。」

  孫家管事沒有堅持,他先上了前方馬車,予菲和周逸夫則坐上後方馬車。

  剛坐定,予菲道:「周大哥可知道胎屍案查得怎樣了?」

  「目前尚不確定那七具胎屍是從哪些死亡的孕婦腹中剖出的,但仵作相驗,確定胎屍月分和孕婦所懷的胎相符,這是其一。其次是你說對了,那些孕婦的生辰確實都是丁卯年,只不過線索只到這裡,接下去就沒了。凶手把現場清理得太乾淨,沒留下半點蛛絲螞跡,而縣太爺已經通知城裡丁卯年出生的孕婦多加小心,防範歹徒,只是截至目前為止,凶手尚未再犯新案。」

  「埋胎屍那塊地的原地主是誰?查不出來嗎?」

  「查出來了,屋主姓江,他將房子賃給一個姓趙的商人,那商人一次繳齊一整年的租金。因為孫老爺高價買宅,屋主去敲過好幾次門,想退回租金好把房子賣掉,沒想到左右鄰居卻說,姓趙的只住不到半個月就離開,再也沒有回來。照理說,有契約在手,江姓屋主不該賣房的,但敵不過孫老爺開的價錢,他還是把房給賣了。」

  「如果不是房子賣掉推倒,鎖魂陣破缺一角,這件事也不會爆出來。」

  「對,不管怎樣,孫老爺相當感激你,之前他請過好幾個道士法師,冤枉錢花不少,卻都沒把事情辦成。這段期間他到處誇耀你和阿曜的事跡,還說你可能是慧明大師的徒弟。」又是慧明大師,這個大岳朝國師到底多有本領啊,為啥人人說起他都是滿臉崇敬?

  「阿曜離開前叮囑過,幕後凶手是誰尚且不知,不希望你的本事太早曝露。」

  「可孫老爺不是……」

  「所以趁此機會,你在孫老爺面前把話說清楚,就說你只是誤打誤撞,真正收拾那些邪祟的是阿曜。」

  歐陽曜真要把這件事給頂起來?她說過的,幕後凶手絕對不簡單,她曝露在外會危險,由他承擔難道就很安全?

  不過他這樣做……讓人很感動,只是她沒有躲在後面受人保護的習慣。

  她搖頭,道:「我不想說謊。」

  「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我不露點名聲,怎麼賺到下一個三千兩、下下個三千兩?」

  「傻啦你——要錢不要命?」

  「沒事的,我見過孫老爺,那是個正人君子,不會害我。」

  「聽話,雖然你有一身本領,可畢竟年紀小、見識有限,我和阿曜不會害你。」

  比見識?哈哈!那他們還真是遠遠不及她,她可是連臺灣首富、香港首富、澳門首富……一堆首富都幫過忙的。

  「我知道你們很好,但我不想讓歐陽曜為我承擔風險。既然我決定做這件事,後果就該由自己來承擔。」

  「固執。」周逸夫瞪她一眼,她卻衝著他嫣然一笑。

  孫家管事領著兩人走進大廳,廳裡除了孫老爺之外,還有一個年約二十歲上下的男子。男子身形挺拔,鼻梁挺直,一雙丹鳳眼散發著勾魂魅力,日光映襯出他英挺的五官,一身嶄新的紫袍,頭戴紗幘、足登粉靴,腰束錦帶,顯得他的身形越加挺拔修長。

  他看見予菲先是微微一愣,下一刻回過神,臉上透出掩也掩不住的驚喜,從榻邊站起來,瀟灑地撩開衣擺,走到門口,由上往下看著她,唇邊笑意漾出。

  予菲抬眼,目光落入一雙深眸裡,他們很熟嗎?為什麼他雙眼透出光彩,整個人閃閃發亮?

  「小師妹。」大掌落在她的肩膀上,緊緊握住,力氣大到讓她備感威脅。

  小師妹?他是陸予菲的師兄?予菲仔細在原主的記憶中搜尋半天,找不到這段。

  這輩子,陸予菲沒有離開過小村子,不會武功,不懂道術,只認了幾個字,至於前輩子的自己……師父收她一個徒弟就成天嗚呼哀哉地鬼叫、大嘆倒楣了,哪有另外一個徒弟,這位仁兄是哪位啊?

     退開兩步,她眼底帶著戒備。「公子認錯人了。」

  「點蒼山,行悟道人。」像在提醒什麼似的,他給了她兩個Key word,可惜……提示無用,她就不是什麼鬼小師妹啊!

  搖搖頭,予菲再退兩步,企圖離他遠一點。

  可他不允許,霸道地向前兩步,非要把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

  予菲不是弱女子,她可以退兩回,卻不會一直往後退,冷起臉,她橫眉道:「這位公子,如果你爹娘沒教過你男女授受不親,那麼我來教你!」說著手掌劈向他的俊臉。

  他的頭微斜、閃開了,她再踢出撩陰腿,他側過身輕易避掉,她用盡全力接連數擊,卻都沒打到人。

  然後……然後他想,或許真的認錯人了,她不是他的師妹。

  因為師妹武功高強,不會是這種三腳貓功夫;因為師妹性情溫柔,不會對他痛下殺手,不會用撩陰腿這種惡招——更不會……

  她不是師妹啊,有點失望,不對,是非常非常失望。

  手指拂過穴道,他把予菲定在原地。

  她氣得雙眼冒火,在心底破口大罵,不要臉,男人打女人!不要臉,大人欺負小孩!

  她氣翻了,氣到整個人快爆炸,都怪原主身子太破爛,她明明早也練、晚也練,卻都練不回過去的身手,若非如此,她豈會輸得這麼慘?

  更可惡的是,口口聲聲說要護著她的周逸夫竟然沒有半點功夫,一點忙也幫不上。

  她內心叫得再大聲,也沒辦法衝破穴道,還自己一個自由身。

  岳雲芃靠近予菲,再問一次。「想清楚再回答我,你是我的小師妹嗎?」

  他用了十足的威脅與壓迫,希望她迫於權勢,乖乖點頭。

  只要她點頭,他會立刻以師兄的身分接受她,把她留在身旁,就算她現在不是師妹,再過不久……她也會成為自己的師妹。

  雖然予菲從小就是被師父的拖鞋威脅大的,但這等級的威脅還是很嚇人啊。不過為了表現自己的骨氣,她硬是強忍害怕,咬牙回答。「公子缺師妹嗎?我可以幫你介紹幾個,但,我不是!」

  真倔強啊,岳雲芃皺眉,這點又很像小師妹了。

  「皺眉有用?快放開我,以暴制人難服人。」話脫口而出。

  以暴制人難服人?這話開啟了他的前世記憶,那時師妹也是這樣說的,然後……瞬間,他周身散發出陰冷狠戾的氣息,叫人為之驚恐。

  見予菲同他對槓,周逸夫嚇出滿頭大汗。

  天吶,他人小位卑,對方認不出自己,但他一眼就認出這人是誰啊!

  那是二皇子岳雲芃,五年前大皇子過世之後,他就是皇帝唯一的兒子。過去他平庸,如今睿智;過去他是草包,如今胸有丘壑,五年光陰扭轉了他的形象,現在岳雲芃受到文武官員擁戴,眼看就是下一代帝君,只是……他怎麼會來吳州城這個小地方?又怎會認定予菲是他的小師妹?

  他正想上前分說兩句,沒想到予菲屈服於淫威,立即補上兩句。「要我認師兄也行,紋銀萬兩,尚可考慮。」

  這、這……這丫頭要錢不要命嗎!周逸夫急得全身發抖,心底埋怨起歐陽曜,竟把保護予菲這個重責大任交給自己,他力有未逮啊!

  予菲真不想低頭,但對方渾身散發出來的殺氣讓她臨時轉個彎,但求保平安。沒辦法,對強者屈服是一種必要的聰明決定,而不是意志力的選擇,用成語來形容就叫審時度勢。

  岳雲芃挑眉,紋銀萬兩?這又更像師妹了。

  師妹天生愛金銀阿堵物,許是小時候窮得太過,她總愛到處藏錢。

  所以陸予菲的性情也是艱苦環境造就的結果?她沒有好師父,沒機會學習武功和道術……理所當然。

  「萬兩是吧?喊一聲師兄來聽聽。」岳雲芃一笑,陰冷消失,迫人壓力不見,瞬間晴空萬里。

  於是她的膽子肥上幾分。「旁人是不見獵物不撒鷹,我是不見紋銀不認親,錢先送上門,再談師兄師妹大事。」開玩笑,當岳靈珊很慘的,爽到最後的可是令狐沖啊!

  就在周逸夫抖抖抖,把自己抖到岳雲芃跟前時,岳雲芃食指快速掠過,予菲穴道解開,四肢重獲自由。

  周逸夫傻在原地……嗄?就這樣,沒事了?二皇子被她氣到瘋掉了嗎?萬兩銀換一句師兄?他認真懷疑,岳雲芃真有傳說中那樣聰明睿智?

  「來人,把銀錢備下。」岳雲芃道。

  突地,不知從哪裡冒出兩道黑色人影,他們上前躬身跪地道:「遵命。」

  咻地,下一刻又消失不見。

  然後,不只周逸夫傻,予菲也傻掉,後悔萬分。

  她懊惱的表情和師妹一模一樣啊……岳雲芃在她身上尋找師妹的痕跡,越找越開心,越找越有趣。「怎麼?後悔了?不想喊我師兄?」

  不過是兩個字,師兄有什麼?喊師父都可以,她只是後悔價位開得太低。皺皺眉心,予菲小心翼翼問:「有討價還價的空間嗎?」

  他噗地大笑,邪魅的丹鳳眼分外勾人。「你想要多少?」

  「五萬……呃,三萬兩就好。」

  「可以,但你必須搬過來和師兄同住。」

  同住?開玩笑,她這麼沒價值嗎?等養出金色珍珠,一顆珍珠千百兩,幾年下來,何止三萬兩。

  揮揮手,搖搖頭,她忙道:「算了,就一萬兩,不貪財了。」

  唉,貪財是她改不了的毛病,前世出身差,沒有親人圍繞,她只能從錢財上頭獲得安全感,只覺得聚越多、越感平安,她終生以賺錢為目標,不斷累積存款簿上的數字。

  其實……認真說來,她累積的不是數字,而是安全指數。

  微哂,岳雲芃問:「聽說你會道法,幫孫老爺解決了土地的事。」

  「對。」

        「你這種身手解決得了?」

  真正道法高深之人,必有高深武功傍身,因為收妖比收人更難,要是身手不好,根本收拾不了。

  予菲輕嘆,這位「師兄」是專門來踩人痛處的嗎?以為她樂意啊?靈泉喝得漲肚,武功也不見半分進展,她都快對這副身子喪失信心了。

  撇撇嘴,她道:「我身手不行,但運氣極好,不行嗎?」

  「意思是,你天生有大福氣?」他笑問。

  七煞陣可不是靠運氣就能破解的,乍然聽見此事,他認為真正解開陣法的人是歐陽曜,可孫老爺信誓旦旦說破陣者是個小丫頭,他才起了見上一面的興致,沒想到運氣真好,終於讓他找到師妹。

  「正是。」

  這種鬼話唬唬旁人吧,比起福氣,他更相信能力。

  岳雲芃手一指,引陰煞上身,想試試她的深淺。

  見狀,予菲想也不想閃身避開,順手從荷包裡掏五雷符朝陰煞丟去。

  沒人看得見陰煞,卻看得見五雷符在半空中起火,熄滅。

  而岳雲芃動作太快,快到予菲搞不清楚是誰引來陰煞,她轉頭四下探望,試圖尋找動手的人。

  她的動作讓岳雲芃訝異,她真的會法術,只是年紀尚輕,修為尚且不足?既然如此又怎能破解七煞陣,莫非她存有前世殘留的記憶?

  換言之,她真的是師妹,只是記不得前世的事?

  定眼望向予菲,興奮之情再起,片刻,他揚唇一笑,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喂喂!太過了哦,錢還沒到帳呢。」予菲用力想推開他,可他文風不動。

  正在予菲考慮著要不要再使撩陰腿時,他適時鬆開手。

  見狀,周逸夫搶上前。「草民向二皇子問安,陸姑娘年紀尚稚,倘若冒犯殿下,還望殿下見諒。」

  周逸夫把「二皇子」三字喊得份外大聲,就是要讓予菲明白,眼前這位很厲害,不是凡人。

  他是二皇子?予菲訝然,這人氣度是有的,五官長相不錯,也確實命帶富貴,只是……她認真看了,卻看不出他的面相,算不出他的命。

  「你是……」岳雲芃斜眼看向周逸夫,眼底起了防備,他和師妹是什麼關係?

  「回二皇子,在下是京城周家人。」

  「周家……」那個滿身銅臭的周家?他淡淡一笑,眼底淨是不屑,這樣的人不足為懼。

        予菲見了有些不滿,這不屑的眼光真討人厭,誰有權看輕誰啊,二皇子就比商人厲害嗎?鬼咧!

  予菲轉身對孫老爺道:「方才我已經替孫老爺看過新宅風水,布置得很好。」

  孫老爺聞弦歌而知雅意,忙笑著讓管事奉上銀票,原本只打算給五百兩的,但發現二皇子對陸予菲出手如此大方,他便也再添上兩倍,一口氣給了一千五百兩,這年頭道姑不能得罪,皇子龍孫更不能得罪。

  錢到手,予菲想也不想就要走人。

  沒想到岳雲芃擋在前面問:「不想要萬兩紋銀了?」

  「等『師兄』湊齊了,再送上門即可。」

  「師妹住在哪裡?」

  「問周大哥就行,今兒個忙,下次見啦。」她衝著他嫣然一笑。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甜美,熟悉的師妹給了他熟悉的感覺,他伸手想摸摸她的頭,但她一屈身閃過。

  她是會得寸進尺的女人,他減弱威脅一分,她膽子就膨脹三成,然後順著竿子往上爬,直到對方發現不對時,她已經逃得不見蹤影。

  予菲伸出食指朝他搖兩下,認真說:「不可、不可,銀票還沒到位呢。」說完再度嫣然一笑,拉著周逸夫轉身離去。

  她這麼大脾,不管是孫老爺和是周逸夫都感到頭皮一陣發麻,隱約覺得禍事即將發生。然而岳雲芃卻看著她的背影笑了,還笑得滿臉寵溺。

  這會兒孫老爺認真相信她是有大福氣的,也許解開七煞陣,真是她瞎貓碰到死老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5 AM 編輯

【第七章】   捉住何仙姑

  李氏生產之後,小月子坐滿,但臉上的黑霧沒有消散,雖然把滿院子的雞鴨全給吃光,她仍然沒有恢復元氣,一看就知道身子虧損得厲害。

  大夫說她沒辦法再生育,而陸青做不出休妻一事,為了這個,姥姥成天長吁短嘆,三姊妹只能時時安慰。

  這天李氏坐不住了,怒氣衝衝要去找仙姑算帳。

  她長相不好,又是個寡婦,當初陸青願意娶她,還不是因為哥哥設計得當,讓他酒後亂性,哥哥威脅陸青若是不娶自己,就要把他做的醜事公諸於世,讓他考不得功名。

  可如今陸家需要子嗣,她卻生不出兒子,就算被休棄也是理所當然的。她真怕啊,要是被休棄,下半輩子可怎麼辦才好?大哥、二哥可沒那麼好心腸,願意收留她和陳鎂。

  可當初帶她去找仙姑的是大嫂,大哥一家躲不掉責任,她死賴活賴都要賴上他們。

  於是她大清早就進了城,跑到自家大哥家門前,沒想到任她喊破嗓子,裡頭就是不應聲。她知道哥哥嫂嫂在家,怕她把髒水往家裡潑,這才縮著脖子當烏龜,可她哪能輕易放過他們。

  李氏不死心,喊過近半個時辰,敲門敲得手都腫了,可他們就是打定主意不開門,百般無奈之下,她只好自己去找仙姑。

  予菲也在這天進城,她是來送魚蝦的,周逸夫動作快,酒樓在幾天前開張了,她每隔兩天就會送魚蝦進城,這趟還打算拿回給予心、予念備下的生辰禮,沒想到剛下馬車就看見李氏怒氣衝衝地從旁邊走過。

  予菲想了想,交代王叔幾聲後,就悄悄跟在李氏身後。

  王叔和王嬸是周逸夫幫她買的下人,不知道周逸夫在哪兒找到的奇葩,不過這一家子確實幫了她大忙。

  據說王叔是從軍營裡退下的,在軍營時是個伙夫,鍋鏟一揮,再難吃的東西也能讓他弄出好滋味,如果不是做的菜不夠精致,周逸夫都想把他留下來自己用了。

  王叔天生蠻力,聽說曾經當街赤手空拳把一匹發瘋的馬給攔下來,且他揮動幾杵子就能把糯米舂成麻糯,而他的兩個兒子,年紀越大、越有朝大力士方向長的趨勢。

  有他們父子護著門牆家院,李氏膽敢上門鬧事,予菲立刻關門放王叔,教她直的進來、橫的出門。

  然而誰都想不出,王叔那等糙漢子怎就娶了王嬸那種斯文人。

  王嬸會讀會寫會算,還會女紅刺繡,站在她這小姐身邊,予菲很想喊她一聲「夫人」。

  她一眼就喜歡上王嬸,因為王嬸的天倉飽滿,額頭寬闊,眼神隨和。天倉飽滿之人代表頭腦聰慧、善於思考,有能力應付突發狀況,額頭寬闊之人做事穩重,事業運強,有經商頭腦,而眼神隨和之人易取得信任,人脈廣。

  她雖然不明白,有這等面相之人為什麼會混成賣身奴婢,但她相信即使如此,這樣的人也早晚會翻身,而她很願意當那個給王嬸機會之人。

  除這一家四口,文先生也搬進老宅,這些天幸好有文先生轉移爹爹的注意力,否則光每天想著陸家無後,怎麼活呀?

  予菲悄悄跟在李氏身後,見她腳步飛快,額頭泌出汗水。

  已經秋涼的天了,她還能滿身大汗,可見有多心急憤怒。

  是啊,任何女人被大夫宣判無法生育,恐怕都無法平心靜氣,何況是李氏這等著靠兒子翻身的潑婦。

  李氏走到一處宅院,那裡不是道觀也不是寺廟,更非醫館,而宅院外頭已經有好幾名婦人在等著。

  李氏剛到,她沒乖乖等待,伸手就往門上拍。

  好一陣子,門才吱呀一聲打開,穿著道童裝束的小男孩走出來。

  怒氣衝天的李氏二話不說,伸出手狠狠把人給推倒在地。

  小道童啊地叫了聲,怒問:「你在做什麼?」

  「我才想問,你們為什麼要害我?」說完李氏往地上一蹲,開始撒潑大哭。「我命苦啊,好不容易懷個孩子,聽信什麼鬼仙姑的話,花大把的錢,居然生下一個怪胎!天吶,我做了什麼壞事?我只不過是相信仙姑的話,怎麼就得到這麼大的報應?我可憐的孩子啊,都是娘害死你……黑心肝的何仙姑,爛腸子、爛心肺,賺這種黑心錢……」

  李氏旁的優點沒有,這哭鬧撒潑的功夫,她自謙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

  予菲混在人群當中看著她精湛的演技,忍不住想為她拍手喝采。

  在裡頭的何仙姑終於坐不住了,她走到外面,看著李氏問:「這位嫂子,你在我這裡哭鬧,壞我名聲,是想圖謀什麼?」

  予菲細看那位何仙姑,她二十歲上下,一雙細長眼,五官清妍秀麗,穿著白色道袍,再加上一柄拂塵,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一邊是粗鄙無禮的潑婦,一邊是豐姿綽約的道姑,怎麼看,李氏就是個騙人訛錢的壞蛋,光從外表看,她已經大輸了。

  李氏沒聽楚對方問她的話,開口就道:「你要賠我銀子,大夫說我不能再生育,以後我可怎麼辦才好?」

  這時圍觀的婦人恍然大悟,看看,果然是來訛錢的。

  「你能不能生育,關何仙姑什麼事?」一名婦人跳出來替何仙姑說話。

  予菲忍不住想翻白眼,何仙姑?哇咧,還鐵拐李咧。

  「仙姑給我藥,一百文錢一包呢,說喝下藥後,肚子裡的女娃就會變成男娃。我喝下藥,不但沒生兒子——還生出個三條腿的怪物,難道不是她害的嗎?」李氏大哭大叫。

  「當初我就勸過你,懷胎的月分太大,想欺瞞上天把孩子換過來很困難。你不信我的話,非要喝上一帖,喝完也就罷了,我本想著能夠轉換便轉換,不能也別勉強。誰知你又來求,我不允,你竟買通道童賣你藥。

  「知道此事之後,我把那道童趕出門,還到處尋你,想為你作法將喝下去的藥給消了,可你根本不住城裡……」何仙姑緩緩嘆氣,對著眾婦人問:「給你們藥的時候,我有沒有告訴你們,轉女為男有礙天道,我讓你們多做好事,性子要平和溫良,萬萬不能與人爭執,看你這性子,我告訴你的話,你半點都沒做對吧?」

  何仙姑用憐憫的眼神看了看李氏,輕嘆。「算了,多的我也沒有,就把你買藥的兩百文錢還給你,往後你好自為之吧。」

  李氏瞪大眼,想用兩百文打發她?這可不行!

  眼看李氏還要鬧,予菲想也不想,掐指念訣,對何仙姑施法。

  她只是想試試何仙姑懂不懂道法,沒想到何仙姑竟然感應到了,猛地轉身,一雙慈眉善目轉為凌厲,目光對上她。

  完蛋,身手太慢,被發現了!

  何仙姑手指往上揮動,掐一咒訣直指予菲。

  予菲很清楚對方要做什麼,何仙姑是想引陰煞上自己的身,她直覺想躲,然而身體不靈活,躲得過頭、躲不過身。

  這會兒她突然明白,她的法術再厲害,只能對付陳鎂、李氏那等普通人,碰到懂行的……她啊啊尖叫兩聲,做出最壞的打算。

  這時有人橫拉她一把,下一刻,她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聽見熟悉的聲音道——

  「來人,把這裝神弄鬼的道婆抓起來!」

  「是!」幾個軍人上前,一把將何仙姑抓起來。

  雖說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這也未免轉得太快了,前一刻是仙姑,後一刻馬上變成道婆。

  抬頭看見歐陽曜的俊臉——予菲笑彎眉毛。這家伙幾天不見,紫氣更盛,連五官都變得充滿威儀更吸引人,真是糟糕,任他繼續發展,她不只想抱金大腿,連金手臂、金胸口、金腰……都想摸摸抱抱。

  何仙姑揚眉怒道:「軍爺這是在做什麼?」

  「李氏不是唯一一個服用你的藥後生出怪物的孕婦,截至目前為止,已經有三名婦人受害。來人,把她綑了,進去捜查證據。」

  歐陽曜一喊,士兵衝進宅內,同時他將予菲拉進門。

  圍觀婦人紛紛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原來吃了她的藥會生下怪物?」

  「看她長得像仙女,其實是個鬼婆?」

  「我們竟然都被騙了……」幾個女人湊在一起,說個不停,沒有人肯離開。

  這時一位軍爺走出來,大聲問:「既然各位嫂子不想走,要不,跟我進衙門,做個人證、錄個口供,行嗎?」

  衙門?誰要去這麼穢氣的地方,萬一沒說對話,被關起來多倒楣。這麼想著,眾人紛紛散開。

  李氏一看,覺得沒戲唱了,雖然陸予菲還在裡面,可……那關她什麼事?陸予菲現在已經是別人家的奴婢。她撇撇嘴,逕自離開。

  砰地關上門,予菲還在意外中,尚未反應過來。「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運糧。看見我,不開心?」

  想起周逸夫信裡提的事,歐陽曜眉心糾結,好端端的,怎麼就招惹上了岳雲芃?他不放心,這才爭取回吳州運糧,只想多看她幾眼。

  「當然開心啊。」沒道理不開心的,他寫那麼多封信,她再傻也曉得那是某種告白,即使這種追求手段不高明,但……好歹活了兩輩子,總算有人追求,也值得熱烈慶祝,不是?「能待很久嗎?」

  「再十天吧。」

  「這麼短哦。」她鼓起腮幫子,怎麼才見面,又有了思念的感覺?

  「放心,戰事不會持續太久。」

  「那就好,一切都平安吧?」

  「平安。你呢,怎會跑到這裡?」

  予菲這會兒才想起剛剛的交手。「那個道婆會法術,但道行不高。」

  「她道行不高,你高?」歐陽曜失笑,若不是他出手,她不知會變成怎樣,瞧她躲得那麼狼狽,還嫌棄別人道行。

  「是啊是啊,我厲害得多。」何仙姑引煞氣的手法還很生澀。

  「你那麼厲害,怎會躲不過?」他一針戳破她的大氣球。

  說到這個,氣死啦,依她現在的狀況……施咒、解咒,文打沒問題,武打就太為難人了,可總不能告訴他,這身子不是她的吧?予菲垂眉嘆氣——只能轉移話題。

  「你什麼時候到吳州的?」

  「昨天夜裡。」

  「怎會突然出現?」

  「我不出現,難不成看你被打成落水狗?」

  「什麼落水拘,話講得這麼難聽,我只不過是躲……等等,你看得到陰煞?」

  「我看見一團黑霧向你襲去。」

  好吧,再次證明,他才是那個骨骼清奇,天賦卓絕,天生適合修道的好苗子。既然這副身子爛到無法練功,她是不是該考慮和他合作,以後讓他跟在身邊,專門幫她揮刀?

  不對,她被他繞暈了。「我問的是,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何仙姑家門口?」如果他在城東,她就算被一團黑霧卷上天空,估計他也看不到吧。

  「我在半路看到你鬼鬼祟祟,一路追著你過來的。」萬幸身邊跟著幾個屬下,要不,一個何仙姑好抓,一群大嬸可沒那麼容易辦。

  「你怎麼想到去調查何仙姑的?」

  予菲一直猜著開藥給李氏的人是誰,對方做那等傷天害理的事,雖然李氏是咎由自取,但終歸是害死一條未出世的小生命,她想把人揪出來,確定對方是不是修道者,如果是,她得替天行道,免得污了祖師爺爺的名頭。

  沒想到歐陽曜竟事先調查過何仙姑,還曉得她害過許多人性命,這可厲害囉,未卜先知嗎?

  她想過許多種可能,獨獨沒想到到他竟回答——

  「我沒調查她。」

  沒調查?那……「你怎麼知道有三個婦人服過她的藥,因此生下怪胎?」

  「我糊弄她的。」

  嗄?這樣也行?當官的要是都像他這樣,百姓還活不活啊?

  「假的?那要用什麼罪名審她?」

  他微微一笑,彎起好看的濃眉,看得予菲心底大喊……夭壽哦,他的眉毛把她的魂給勾走了七七八八。

  「看我的。」

  一句「看我的」,然後予菲就坐在何仙姑面前了。

  被五花大綁的何仙姑閉著眼睛,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為什麼要謀害人命?」歐陽曜問。

  聽到「謀害人命」四個字,何仙姑眼睛微張,卻不敢直視歐陽曜。

  深吸氣,她低頭喊冤。「軍爺,我沒有,您可不能冤枉人。」

  「你以為我沒事逛大街,逛到你這裡來看風景嗎?如果沒有掌握確切證據……」他笑了笑,勾起她的下巴,一臉的莫測高深。「需要我講得更仔細嗎?那七條人命……」

  予菲心底大喊,死了死了,他忘記自己的謊言,剛剛明明說三個婦人,怎麼一路走進來,立刻增加四人,這會兒肯定唬不住了。

  沒想到,聽見有三名婦人受害時,何仙姑臉上還不見驚慌,一聽到七條人命,她立刻嚇得嘴角直抖,這表情擺明有事。

  「不說嗎?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撬開你的口,你可以選擇最輕鬆的一種,也可以把每一種都試過,再決定要不要說實話。」歐陽曜說得輕輕鬆鬆。

  何仙姑臉上無比驚惶、無比恐慌、無比的……「讓我死了吧!」

  予菲是心善的……呃,好吧,心沒那麼善,但她看不慣血淋淋的場面,反正現在何仙姑被五花大綁,騰不出手修理自己,所以……

  予菲走到何仙姑面前,一根手指頭在她眼前輕輕擺蕩,一聲輕叱後,手指點上她額頭的正中央。

  瞬間,她眼睫下垂,意識模糊。

  「說,為什麼要謀害七條人命。」

  「取胎兒佈七煞陣。」她緩聲回答。

  怎麼都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嚇死寶寶了,她只是隨便糊弄,竟然糊弄出已經斷掉的線索?

  與歐陽曜對看一眼,予菲再問:「布七煞陣的目的是什麼?」

  這會兒何仙姑不說話了,不管予菲問上幾次,她都沉默不語。被施吐真法的對象通常不會說謊,也不會故意隱藏,不講只有一種可能——她是真的不知道。

  「七煞陣是你佈的?」予菲換個問題。

  「不是。」

  果然,她就說何仙姑的道行不過爾爾,怎麼佈得了這般高深的陣法。

  「你如何選擇受害孕婦?」

  「我——她們能以男易女,取得她們的生辰,再選取丁卯年七月、九月、十一月出生的孕婦下手。」

  「是你親自動手殺人剖胎?」

  「不是,我只負責取孕婦生辰。」

  「既然七煞陣已經被破,為什麼還要繼續騙無知孕婦?」

  「陣被破解,需要重新佈陣。」

  「你已經擇定下一個孕婦了嗎?」

  「是。」

  「是誰?」

  「東大街程氏婉娘。」

  予菲朝歐陽曜拋出一眼。

  他點點頭,那邊他會佈置下去,他倒要看看是誰做出這等陰損大事。

  「還有話要問嗎?」她問歐陽曜。

  他搖頭。

  予菲解開法術,讓何仙姑寫好口供、畫押,再將道童和從宅內搜出來的換子藥一起送進衙門。

  予菲沉吟片刻後問:「你覺得這回能夠順藤摸瓜,抓到幕後凶手嗎?」

  「會的。」

  「這麼篤定?」

  「邪不勝正。」

  四個字出口……她真是憂鬱啊,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頭,忍不住想要告訴他,做人別太天真、太可愛,否則死了都找不到葬身之地。

  可這能怪他嗎?他又沒在二十一世紀待過,沒學過厚黑學,他以為世界和他想像的一樣清新美麗。

  予菲絲毫不曉得自己的眼光同情到……很欠揍。不過歐陽曜沒有揍她的慾望,反而覺得好久不見這表情,真想念。

  想念,不是隨口說說。

  在離開吳州之前,他只覺得不捨,可等真的見不到人了,突然發現,只要一放空,她就會從腦袋裡鑽出來影響他的心情。

  她的笑、她的痞,她的貪財欲、她教訓小孩的惡劣口氣,她的喜怒哀樂……通通會勾出他的情緒,讓他不由自主地想笑。

  他知道自己喜歡她,卻是在離開之後才曉得。他已經喜歡她喜歡到,離開她變成了某種難以負荷的痛苦,所以岳雲芃出現、危機出現,他便迫不及待回到她身邊。

  他想確定她待他如過往般熱情,想確定岳雲芃沒有影響她的心,想確定分離不會在他們中間造成過大的距離。

  然後她說了。「我真為你感到擔心。」

  擔心嗎?很好,他喜歡被她擔在心上。「為什麼?」

  「我認真告訴你,請你認真聽。」她兩手搭上他的肩。

  他順勢環上她的腰。「好,我認真聽。」

  「記住,越邪惡才能活得越久,越骯髒的人才能越富有,人至賤才能夠無敵。天真這種產物只能留在想像力裡,千萬別拿到現實社會身體力行。」

  噗,他笑了,她總說一堆亂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鬼話,偏偏她的鬼話還有幾分道理。

  「知道了,我會學著奸惡,會努力讓自己長命百歲。」

  這麼受教?太好了,她拍拍他的胸口,讚美道:「好孩子。」

  她軟軟的手貼上他的胸,一個忍不住,他把她抱滿懷,讓她軟軟的手、軟軟的臉、軟軟的身體全部貼上他硬硬的胸口。

  用力吸一口她的氣味,兩個月以來他缺失的那一塊,終於被補平。

  他的手臂、他的身體……他全身上下充滿力氣,被一股紫氣環繞,她貪婪了,貪婪地不想離開,貪婪地想要一直窩在這裡。

  他很高興她不掙扎,她很滿意他收縮了臂膀,初次戀愛的感覺襲上她的思緒,她有一點點明白了,明白何謂幸福滋味。

  不知道經過多久,他為阻止蠢蠢欲動的慾望,將她推離胸口。「走吧,我送你去億客居,還沒跟逸夫結算帳款吧?」億客居是周逸夫新開的酒樓。

  「嗯。」想起帳款,她的幸福更上層樓——揚起笑容。

  看見她的笑,歐陽曜又不由自主地感到開心。

  予菲問:「這次打仗順利嗎?」

  「你不是掐指能算?算算看!」

  「不必掐指,光看你紅光滿面、傲氣滿身,也知道打得很順利,怎樣,把鄭國打趴了吧?」

  打趴?歐陽曜挑眉,這個詞用得好,不就是打趴嘛。

  「鄭國在十幾年的黨爭惡鬥內耗下,早就是一副空架子,只是他們有一個很有能耐的殷將軍,我們這才高看幾分。剛開始殷將軍也真的起到作用,將我們擋在邊關,遲遲無法更進一步,不過後來……」

  講到「後來」兩個字,他一臉趾高氣昂、驕傲非凡。

  她忍不住接話。「殷將軍在從軍前,母親在他背上刺上精忠報國四字,勉勵他報效國家,他果然沒讓母親失望,接連的英勇表現讓他成為一代名將,沒想到賣國賊宰相在皇帝耳邊進饞言,皇帝連下十二道金牌,將殷將軍從戰場召回,最後殷將軍被以莫須有的罪名關入牢中。事情發展至此,鄭國再無力與我國大軍對抗,以至大岳朝軍隊一路前進,如入無人之境……」

  還沒說完,就見歐陽曜一臉的無法置信。「這個你也算得出來?」

  啥!她只是打屁,只是拿岳飛來胡扯,怎麼就讓她……猜對了?

  額頭數道黑線,劇情不該這樣發展啊,她要是真的這麼厲害,幹麼在這裡當個小仙姑,直接改朝換代、成為史上繼武則天之後的第二女皇帝就行啦!

  「我說對了?」

  「小地方不講,大處全對了。」

  「什麼是小地方?什麼是大處?」

  「他背上沒有刺精忠報國、沒有十二道金牌,但與我們合謀的奸相和反間計是有的。鄭國皇帝昏庸懦弱,都兵臨城下了,還以為我們要的是和談,沒預估錯誤的話,三個月之內鄭國將會從世上消失。予菲,你很厲害。」說著,他伸手摸摸她的頭。

  她又不是汪汪,幹麼給她擼毛?予菲下意識想躲,但身手遠遠不及人家呀,人家光看到黑影就能把鬼砍成七八瓣,她把鬼看得真真切切,卻動不了人家分毫。

  她這個仙姑……當得讓鐵拐李很想自殺的說。

  不過,臭屁是她的人格特質,她抬高下巴。「哼,這樣就厲害了?」

  「你還能更厲害?」

  她掐指一算。「數年後,百姓將會給這一代名將蓋殷王廟,廟外塑奸相夫妻赤身裸體長跪不起的雕像,旁邊有一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的對聯,還會有百姓掐兩條長長的麵粉團絞在一起,象徵奸相夫妻,下油鍋炸透,做成一道平民小吃,名曰油條。」歐陽曜怔住,她連若干年後的事也算得出來?

  見到他臉上掩也掩不住的崇拜,予菲再次無言以對,她真的只是打屁……

  「知道了,這件事我會交代在鄭國駐軍的將軍注意。」

  還注意咧!掩面無語,她有氣無力地問:「宋易禾怎麼樣?有沒有被砍成兩盒?」

  他一笑,道:「易禾確實受傷,幸而你的提醒——他處處注意,傷不及肺腑,將養一兩個月就會沒事。」

  「所以平步青雲了?」

  「宇文將軍會將軍功上報到朝廷,之後的事尚且不知。」

  「待鄭國沒了,皇帝擴張版圖、名留青史的願望達成,你需不需要進京?」

  這恰恰是他的為難之處,他還想在此地多留幾年,直到阿羲長大,只是岳雲芃突如其來的出現……他為何而來?為了阿羲嗎?

  歐陽曜面露猶豫,予菲已經猜到答案。

  「理解,真龍不會在淺灘困太久。」

  早猜到的,他不是平凡百姓,遲早要大鵬展翅。

  他展翅遨翔了,那麼她呢?也能比翼齊飛?

  其實,歐陽曜說謊,他不是在半路看見予菲,一路追蹤,而是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抓何仙姑。

  因為岳雲芃曾與何仙姑接觸,也因為他是岳雲曜——已經過世的大皇子。

  他不是生病而亡,他是被毒死的,直到死前一刻親耳聽見皇后的話,方才曉得自己和母妃死得冤枉。

  母妃是父皇的表妹,青梅竹馬、情誼深厚,可惜家世不足以讓她坐上鳳位,但父皇寵愛,母妃為父皇生下第一個皇子。

  他早慧,是眾皇子當中最肖父皇的,也因此得到父皇最多的關注與寵愛。

  當然更重要的是慧明大師一句——此子天生帝命。

  這句話,為他與母妃埋下殺身之禍。

  他死了,再次清醒時,成為陳國公的孫子陳曜。

  陳曜是個徹頭徹尾的廢渣,從小聲色犬馬,無一不沾,然陳國公獨子早年在戰場上身亡,只留下這點血脈,陳國公再不滿意也得悉心哄著養著,連話都不敢說得太大聲,就怕孫子被他的大嗓門給嚇飛了魂。

  可憐陳國公與兒子是大岳國赫赫有名的將軍,當年馳騁疆場,教敵人聞風喪膽,竟生出這樣一個草包,手不能提,腰不能彎,除飲酒作樂,無其他擅長。

  眼看孫子越長越歪,成天在外頭打架鬧事,深怕一個不小心陳家就此絕後,陳國公心想,既然孫子沒旁的本事,就只能試試生孩子了。為此陳國公和大女兒商量,把外孫女嫁回府裡,盼著孫子盡快留下血脈。

  沒想到陳國公看上的媳婦陳曜不樂意,非要娶自己喜歡的,可他喜歡的孫家姑娘頗有幾分才氣,哪裡看得上他這樣一個紈褲子弟?然後……婚事喬不攏,陳曜負氣離家出走。

  離開京城那天,陳曜意氣風發,認為此去必會闖出一番名頭,哪裡曉得會遇上攔路劫匪,最終死於刀下。

  陳曜重傷而亡,而岳雲曜重活一世。

  清醒時,他才曉得危急間救下自己的是歐陽勤,在那之後,他成為歐陽家的長子。

  五年,歐陽曜混進宇文將軍的軍隊,一步步往上爬。

  他以為自己憑的是真本事,沒料到竟是宇文將軍認出他是陳曜,誰讓陳曜的紈褲名聲太響亮,走到哪裡都有人認得。

  宇文將軍在經歷了初見到歐陽曜時的錯愕後,立刻寫信回京給自己的恩師,把歐陽曜的行徑一一向陳國公報告。

  陳國公把信翻來覆去來回看過幾百次,怎麼都不相信自家孫子竟會跑去從軍。

  他又驚又喜又訝異……當然,更多的是惶恐。

  不過他打心裡認定,孫子肯定撐不了太久就會哭著返京。

  沒想到歐陽曜越當兵越有成就,表現亮眼,即使宇文將軍刻意刁難,他也一肩承擔。眼看他當上百夫長、千夫長、七品小將……陳國公一顆心臟怦怦亂跳。

  一想到孫子的表現,他立刻拿起三炷清香,感激祖宗讓他的孫兒迷途知返,放下屠刀……呃、不,陳曜那小手臂哪裡拿得起屠刀。

  不管怎樣,陳國公開心極了,也不急著給孫子娶妻了,一天到晚盼他立下功勞,給祖先臉上添光。

  岳雲曜在陳曜身上重生,因此當他後來見到陸予菲的轉變時,他能理解,陸予菲再不是他曾經認識的陸予菲。

  搬到小漁村後的第二年,歐陽勤死了。

  歐陽勤之死並未促成歐陽曜返京的念頭,他想要爭得更高的官位,直到自己有足夠的力量與岳雲芃對峙。

  他會的,總有一天,他可以的!

  「爺,程婉娘那裡已經佈下層層重兵,若凶嫌出現,必定跑不掉。」

  屬下來報,歐陽曜回過神,點頭道:「現在去看看何仙姑吧。」

  重兵佈下,幕後之人必定知道何仙姑透露不少事,接下來……他是會先殺人取胎還是……殺人滅口?

  他賭後者!

*             *             *

  予菲是誰啊?她可是很會看相的,想當年多少人捧著鈔票前來求她算命,所以她怎麼會看不出來,不管是宋易禾或歐陽曜都將飛黃騰達,他們絕對不會屈身在這個小地方,所以……

  分離,不過是轉眼間。

  心知肚明的事,卻還是像卡了根魚刺在喉嚨,不上不下地痛苦著。

  其實歐陽曜沒承諾過什麼,也沒表現出多少情愫,認真說來,她和他之間什麼都不是,那麼痛苦二字就顯得有點荒謬。

  她的心在揪著、擰著,在不舒服著,從那句「真龍不會在淺灘困太久」之後開始。她知道為難自己不是聰明人會做的,但她就是莫名其妙地為難自己了。

  算了,不想,不能想,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未發生的事想那麼多做什麼?

  「姊,有人找你。」

  予心和予念手牽手跑進來,不管到哪裡,兩個人都綁在一起,她們是很典型的雙胞胎,心有靈犀的那一種。

  自從李氏被大夫宣告不孕之後,陸青幾乎從早到晚都在外頭,夜裡才回去。

  在李氏跑到姥姥這裡鬧過幾回後,予菲知道,陸青現在連與她同房都不肯了。

  予菲能理解,面對李氏這種女人,既不溫柔又不貌美,性情還刻薄得令人發指……若不是對宗族子嗣有強大的責任心,陸青怎會願意和李氏……那個那個,想躲她是理所當然的。更別說有文先生這個心靈導師在,白天陸青幾乎都待在這邊,跟著先生做學問。

  「誰找我?」她依舊對小屁孩沒什麼耐心,但比起二十一世紀的小惡魔,她必須承認,予心、予念乖巧可愛得多。

  「一個長得和阿曜哥哥一樣好看的男人。」予心笑咪咪地回答。

  是宋易禾嗎?他確實該登門拜訪,帶些黃金白銀等俗物來說聲謝謝,好歹他的平安,她起到基本作用。

  「姊,陳鎂也跟著來了。」

  陳鎂?才過幾天好日子,又敢在她面前出現?

  怎麼辦啊,有的人不狠狠抽就是不懂得痛,唉,她一點都不想當壞人的,偏偏就是有人逼她、迫她,把她不善良的那面逼出來。

  予菲滿臉無奈地讓兩個小孩一左一右拉著手往外。

  予心、予念沒說什麼,但看好戲的態度全寫在臉上。

  予菲停下腳步,問:「今天的功課做完了?」

  「嗯……」予心頓了頓。

  予菲揚聲輕哼,然後兩個丫頭就像老鼠看見大野貓,轉身逃得看不見人。

  知道怕就好,她不樂意當壞人,可……沒有辦法,就是有人欠撓。

  「我這妹妹呢,就是人緣好,村裡哪個男人不喜歡她?時常同她說笑玩鬧,挑得小夥子們心兒癢癢……」

  陳鎂想盡辦法暗示陸予菲其實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但岳雲芃只是聽著、笑著,沒有多餘的反應。

  陳鎂身材瘦了許多,看起來增添了幾分美貌,只不過看她一邊撒嬌一邊往岳雲芃身邊靠,那情景……還是很違和啊。

  真的,她需不需要告訴陳鎂,不是人人都可以像陸予菲那樣靠撒嬌得利,想當那種人至少得有美貌來撐腰。

  予菲沒急著上前,她歪著頭看大戲。

  她並不討厭岳雲芃,也許是因為她對於長相帥氣的男人總是特別寬容。雖然她隱約感覺得出此人亦正亦邪,不是好相與的,而且他對她的好,好到讓人有危機感,但她確實不討厭他。

  或許是因為她心胸豁達,不會輕易討厭任何人,或許因為比他更討厭的人滿山滿谷,也或許是因為……他看著她時,眼底藏也藏不住的深情款款。

  很奇怪的深情,但她確定不管是「陸予菲」或是自己,都不曾與他有過交集,既然如此,他的深情從何而來?

  岳雲芃對陳鎂一笑,笑得令她春心蕩漾,低下頭,滿臉嬌羞。

  再然後,他握上她的肩頭……

  夭壽哦,這麼深情一握,陳鎂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他的掌心很溫暖,他的胸膛很厚實,他的身子很香,她差點就要撲進他懷裡了。

        但是、不對……熟悉的寒意從她肩膀處飛快往全身鑽去,千針萬針錐心刺骨的痛楚在身體裡奔騰,陳鎂猛地抬頭,對上他那雙勾人魂魄的丹鳳眼。

  她好冷、好痛,痛得幾乎要站不住……

  岳雲芃眼角餘光看見予菲站在不遠處朝他們望來,他鬆開手,彎腰一笑,對陳鎂說:「小姑娘,當三姑六婆不是件好事,往後要學著口出善言,謹言慎行,知道嗎?」

  恍恍惚惚地,陳鎂點頭,像木偶似的回答。「知道。」然後乖乖走出陸家老宅,回家去。

  從這天過後,陳鎂時不時就會莫名其妙地出現一陣錐心疼痛,連大夫都找不出病因,這份疼痛陪了她一輩子。

  看著兩人的互動,予菲撇撇嘴,人長得好看就是不一樣,幾句話就哄得陳鎂乖乖往外走,要是換成她,可能得引陰煞再踹上幾腳,才能把犯花痴的陳鎂給嚇走。

  打發掉陳鎂,岳雲芃走到予菲跟前,笑道:「那人說自己是你姊姊。」

  「我沒這麼大的福分,她是我繼母的拖油瓶。」

  揉揉鼻子,拖油瓶?他想笑。「既然沒福分當她的妹妹,那有沒有福分當我師妹?」

        「你明白的,福分多高得看二皇子口袋多深。」

  「都知道我是二皇子了,猜不出我的口袋多深?」他一笑,那雙丹鳳眼真能勾魂似的,勾得她的小心肝亂顫。

  可惜她這人守秩序、重道德,對排隊這件事有根深蒂固的執念,所以很抱歉,他晚到了一點點——是歐陽曜先抽到了號碼牌。

  雖然他們尚未發展出什麼你濃我濃、非君不可的感情,但她的道德感挺強的,不愛劈腿、不喜分心。她就是這一點不好,認定了就會像頭牛,怎麼也拉不回頭。

  「多數的有錢人都很摳門。」她鼓起腮幫子,點點頭又搖搖頭,眼神上下打量,彷彿在檢視他的摳門程度。

  微哂,他掏出一把銀票在她眼前晃兩晃。

  予菲想也不想地接過來,立刻數起來,一、一一、三……十張千兩銀票,果然有萬兩。

  「現在可以喊兩聲師兄來聽聽了?」

  「什麼兩聲,我有這麼吝嗇嗎?師兄、師兄……」扳起手指,她算足十聲才停下。「滿意吧,買二送八,再沒有比我更慷慨的店家。」

  岳雲芃捧腹笑個不止,前世師妹沒有這麼好玩,她可愛聰明,有點小任性,但他願意縱容她所有缺點,因為他愛她……這世的她,任性沒見過,脾氣還不錯,雖然武功差,法力不行,但無所謂,他還是一樣,願意無條件包容。

  「滿意了,現在可以告訴師兄,你的法術是誰教你的?」

  她考慮要不要把對歐陽夫人講的那套說法給搬出來,可……他看起來很精明,哪裡能輕易騙過?

  所以……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她搖搖頭。「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不知道。有些片段的記憶,記得不真切,只是有些許感受,好像打出生,算命看相的本事就跟著我。」

  她的說法讓他心跳加速,對吧、對吧,就說她真的是師妹。她只是忘記前世今生,只是忘記他是最寵愛她的二師兄。

  「你怎麼會收妖降魔?」

  「直覺,直覺這麼做,我才不會受傷。從小到大,我陸陸續續看到一些旁人看不見的東西,小時候很害怕,長大後卻學會跟他們打交道,也莫名其妙地知道他們害怕什麼。」

  她說得含含糊糊,他卻聽得清清楚楚,再加上推論演譯,他發展出一套自己需要、也想要的劇情。

  他認定了,她就是小師妹,就是他深愛的女人。

  是她就好,不管與前世同不同、像不像,都不重要,是她就好!

  看著他一雙眸子突然綻放出萬丈光芒,她有些心虛,努力回想剛剛自己說了什麼,怎麼會引出他這種目光?

  那是比「深情款款」更進階的目光啊,心底起了一陣惡寒,她決定轉移注意力。

  「收下師兄這麼多銀票——我心裡略略不安。師兄去過鎮上的億客居吧?」

  「去過。」

  「他們的魚蝦海鮮都是從我這裡進的貨,味道可好了,師兄要不要留下來吃個飯?我讓王嬸給你做。」

  「行。」

  「先進……」予菲話說一半,一道頎長的身影進入眼簾。

  看見歐陽曜,她控制不住的露出燦爛笑靨,忘記岳雲芃,她快步跑到他跟前,笑問:「怎麼有空來?」還以為他忙到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呢。

  「何仙姑那邊有動靜。」

  歐陽曜佈重兵保護程婉娘,他刻意把動靜鬧得很大,在鎮上挨家挨戶搜查,好把那人給逼出來將何仙姑滅口。

  然後,那人比他想像的更沒耐性,對方出現了,還落網了!

  「我們馬上……」突然想起被自己落下的岳雲芃,她轉頭想了想,微微一笑,問:「急嗎?可不可以下午再去看?」

  「可以。」歐陽曜回答的同時,與岳雲芃對上眼。

  看見歐陽曜,岳雲芃臉上不見絲毫表情。

  歐陽曜心下覺得古怪,這人不認得陳曜?怎麼可能,小時候陳曜曾和皇子們一起跟著太傅念書,不可能不認識,是哪裡出了差錯?

  「你是誰?」岳雲芃上前,沒有面對予菲時的溫和親切,他口氣冰冷,還帶著一絲恐嚇威脅。

  歐陽曜聽出來了,予菲自然也聽得出來,她連忙站到兩人中間,解釋。「他是我的鄰居哥哥歐陽曜,他是我的師兄岳雲芃,剛認的。」

  「沒事你認什麼鄰居哥哥(師兄)?」兩個「不熟」的男人異口同聲。

  予菲看看歐陽曜再看看岳雲芃,忍不住捧腹大笑。

  「為什麼不認?包吃包住還包玩,有哥哥好處多多啊。」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對方,他能給她好處無數?

  「予菲,我給的銀票要收好,別掉了。」

  予菲莫名其妙地看向岳雲芃,她不是已經收得妥妥當當?

  聽見岳雲芃給銀票,歐陽曜問:「你缺錢嗎?錢不夠用怎麼不跟我說?」

  嗄?她什麼時候缺錢跟他說過?她不是一向都挺……自立自強的嗎?

  「如果一萬兩不夠,要不要再多給一些?」岳雲芃一笑,揚起下巴。

  他當自己是錢莊,可以隨時提領嗎?予菲不懂他哪根筋不對。

  一萬兩?岳雲芃真的給予菲那麼多錢?

  那天的事,逸夫在信裡告訴他了,他不相信岳雲芃的萬兩銀票只想換「師兄」二字。眉心深鎖,歐陽曜道:「明天我便將萬兩銀票還給岳公子。」

  既然岳雲芃不識得陳曜,那他便也不識二皇子。

  聞言,予菲激動不已,哇,歐陽曜也富得流油,怎麼一個個萬來萬去,顯得她忒窮。

        「錢是給予菲的,她沒說要還,你多啥事?」

  這話說得深得予菲之心,她猛點頭。

  見狀,岳雲芃又問:「師妹想還錢嗎?」

  「不還!」十聲師兄都喊了,還錢豈不是虧太大?「不還不還,打死不還!」

  「笨蛋,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嗎?」看她那副財迷樣,歐陽曜真想把她抓起來搖一搖。

        「有,我家的午餐就歡迎予菲白吃。」岳雲芃笑道。

  予菲笑道:「沒錯沒錯,他錢多嘛,到處拿錢認親戚,這樣的午餐不吃白不吃。」何況師妹還算不得親戚呢。

  重點是,不管拿不拿銀票,她都得喊啊,歐陽曜是沒看過不順從二皇子心意時,他會從眼底射出無數把小李飛刀的模樣。

  得找個機會同歐陽曜說說,民不與官鬥,反正當皇子的腦袋都不太好,不拿白不拿。

        她的回答讓岳雲芃滿意極了,說著,他伸手往她頭上摸幾下,用鼻孔朝歐陽曜哼兩聲,把人拉到自己身旁。「說得好,我的師妹真聰明。」

  歐陽曜又氣又無奈,平時一副精明相,怎麼會為一點銀子拎不清?

  他把她給拉回來,一彈指,打上她額頭。「那我給你一萬兩,你也喊我師兄?」

  予菲笑彎一雙桃花眼,原來他在吃醋啊。很好,吃醋是愛情的必備條件,沒有占有欲便沒有愛情,她喜歡他吃醋的模樣。

  予菲勾起歐陽曜的手臂,回想陳鎂撒嬌的模樣,用頭在他身上蹭兩下。

  「你傻啦?怎麼說,曜哥哥都比師兄親啊,何況半兩銀子都不必花,你幹麼非要當師兄?」

  歐陽曜低頭看著她勾住自己的小手,心底樂起來,點點頭。「有道理。」

  瞬間,岳雲芃不開心了,一把將她拉過來。「你叫他曜哥哥?」

  「對啊!」

  「我要換成雲哥哥。」

  「可以可以,再加一萬兩。」反正他家的午餐可以白吃,不多吃幾口,對不起自己。這話擺明表現出岳雲芃和歐陽曜與她誰親誰疏、誰遠誰近。

  岳雲芃討厭自己是疏、是遠。「一萬兩,叫我雲哥哥,叫他師兄。」

  「兩萬兩,我還是曜哥哥,他是師兄。」歐陽曜也喊起價。

  「三萬兩……」

  予菲看看兩人,下一刻抱著肚子猛笑。

  「笑什麼?」兩個不對盤的男人再度異口同聲,前輩子他們一定很有緣。

  「你們這種幼稚舉動,是不是在搶我啊?」兩人尚未開口回答,她搭上兩人肩膀,猛點頭。「理解,像我這麼豐姿綽約、美麗可愛、聰明睿智的女孩,是男人都曉得要搶的,你們的眼光真的很不錯。」

  說完她對歐陽曜笑笑,再轉頭對岳雲芃笑笑,深感滿意地用力拍上兩人肩膀。

  有人臉皮這麼厚的嗎?兩個比她高一個頭的男人轉頭,視線在她頭頂上方交錯。

  他們是對立的,他們看彼此都不順眼,但是……噗地,兩人爆笑出聲。

  歐陽曜捏捏她的右臉,岳雲芃掐掐她的左臉,兩方施力,她的臉盤向外擴張一倍。

  「幹麼啊!」予菲抗議。「這是人肉,不是包子,不能撕開吃的。」

  「想知道你的臉皮是什麼做的。」三度異口同聲。

  厲害了,這兩個男人前輩子肯定是親密愛人。

  岳雲芃看著臉皮厚的財迷小師妹……他喜歡。

  歐陽曜捏著笑得滿臉張揚的予菲……他好像比喜歡又更喜歡她了。

  予菲挑挑眉,不吵了?唉,對咩,男人心要寬闊些才好,吵架有意思嗎?

  她再拍拍兩人肩膀,笑道:「走吧,我給你們做好吃的去。」

  面對著兩人,岳雲芃彷彿回到當年那個美得像仙境的世外桃源。

  他和大師兄、小師妹說說笑笑,從日升到日落,一起練功、一起修道,一起快樂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5 AM 編輯

【第八章】   死活不說出真相

  打從進地牢那刻起,歐陽曜的手就沒放開過予菲。

  因為獄卒說:「抓回的那個道人好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進去送飯的獄卒會忍不住想拿鑰匙把他放出來,已經兩回了,如果不是旁人發現情況不對,他早就被放走。

  道人昨天晚上劫獄,企圖把何仙姑救出去,卻發現這裡佈下的重兵比程婉娘家更多,這才曉得自己上當。

  既然救不來人,他便先下手為強,乾脆把人給殺了。

  沒人看見他拿刀帶槍,只見他隔著監獄大門手起手落,何仙姑就被提到半空中,咻地,她的頭顱就從脖子上掉下來,咕嚕咕嚕滾過一圈,鮮血飛濺,切口堪比銳利的軍刀。

  整個過程,歐陽曜派在暗中守著的十幾名士兵全部看見了。

  他們明白何仙姑一死,胎屍案的真相只能落在這道人手裡,因此明器暗器加毒藥,一股腦全往他身上招呼。

  雙拳難敵四手,即便道人再高明,也敵不過一群人同時出手,最終他被逮了。

  可打從他清醒到現在,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已經有兩個獄卒想要打開牢門把他給放出去,這實在太可怕,於是三人為一組,進去把牢門加上好幾道鎖,這才一群人圍著監獄繞上好幾圈,牢牢守住。

  聽著獄卒們的形容,予菲冷笑,在進監獄之前便對歐陽曜說:「我們進去之後,如果你看見任何黑影向我襲擊,不必考慮,直接砍了便是。」

  想了想,歐陽曜提醒。「裡面關的是人,不是鬼。」

  「我知道,但牢獄中枉死冤魂多——就算不是枉死,死後遲遲不願回歸地府的也不少,如果他利用那些魂魄對付我……」第一千次強調,不是她法力不夠深,而是這具身子不好用,否則……遙想當年叱吒風雲的予菲大師,哪會像今日這般可憐。

  「知道了,別怕,有我在。」他拍拍她的背,再摸摸她的頭,最後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緊緊攥住她的手,硬是把她控制在保護範圍內。

  她揮揮手道:「我沒害怕,只是需要一點小幫忙。」

  只不過仔細看去,她揮手的動作帶著滿滿的心虛。

  「知道了。」他好笑地摸摸她的頭,也不曉得是在安撫她亂翹的頭毛,還是在安撫她自我膨脹的不安。

  「進去之後,沒有我的命令,不要亂摸任何東西,即使有再大的好奇心都收回去。」

  「知道了。」

  他一句句知道了,口氣是如此的……柔順溫良?

  是她的記憶錯亂嗎?她怎麼記得他是個不苟言笑、神情嚴肅的大冰塊?難不成他對她的喜歡促成溫室效應,導致冰山融化?

  「怎麼不進去?還有話想說?」歐陽曜問。

  「有。」

  「說!」

  「那天你亂喊價,兩萬、三萬……是真的有這麼多錢,還是空口說白話?」

  他是空口說白話的人嗎?未免太瞧不起他!「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周家是皇商?」

  「有。」

  「那我有沒有說過,周逸夫出來經營已經六、七年?」

  當年的他是早慧神童,逸夫何嘗不是?逸夫十三歲就掌理票號,十五歲時,身無分文的逸夫被派到此地經商。成為「歐陽曜」之後,他一眼認出逸夫,成心結交,把身上能當的全部換成現金,投資在周逸夫身上。

  不論戰功封賞,不論打仗收下的戰利品,光這幾年逸夫幫他賺的,金山銀山雖沒有,可區區三五萬?哈……太污辱人了。

  「有。」

  「你覺得以他錢鼠般靈敏的嗅覺,身為大股東的我,身價只有三五萬?」

  「了解,那等等進去整頓了裡面那位,功勞歸你,賞銀可不可歸我?」

  重點竟然是在這裡?歐陽曜苦笑,他想要功勞,需要去跟個小丫頭搶嗎?「不管賞銀功勞全歸你。」

  「真假?」

  「君子一諾。」

  「伸手。」

  伸手?歐陽曜不解。

  她拉過他的手,做出一個響亮清脆的High five。

  「這是……」

  「擊掌為誓。」

  這種小事需要擊掌為誓?拜託……歐陽曜又摸她的頭了。

  怎麼一個兩個全愛摸她的頭?他是在同岳雲芃比,還是已經養成習慣?如果是後者,兩個有相同習慣的男人……她得算算,在多久之內,她會順利變成一個禿子。

  「可以進去了嗎?」歐陽曜問。

  「走吧!」明知道憑自己的身手,什麼東西都砍不到,她還是拿起他的匕首在鞋底磨兩下。

  歐陽曜不理解她這個動作。「你在做什麼?」

  啥?古代人不都是這樣搞的嗎?她還以為古代人覺得這樣很帥呢,可看著他的表情……好吧,是古裝劇亂演。

  微微一笑,她問:「有沒有聽過磨刀霍霍向豬羊?」

  有聽過,但沒見過有人拿鞋底當磨刀石的。磨磨蹭蹭間,他們終於進入監牢。

  前腳剛進,予菲就發現那道人的道法不簡單,難怪掌起掌落,何仙姑的頭就在地板上打滾。

  眼看著他在監獄裡佈下的鎖魂陣,那手法……凶手是他,無庸置疑了。

  因時間太短,被囚禁的鬼魂尚未累積出足夠怨氣,除非他催動法力,逼迫鬼魂聽命催人性命,否則……

  當鬼的也會害怕啊,怕下地獄後得上刀山、下油鍋,若不是怨恨大到無法克制,鬼魂是不會輕易傷人性命的。

  再看一眼放在獄門前的幾樣法器,予菲終於明白,為什麼獄卒一進來就會想打開牢門放他出去。

  因為除了鎖魂陣,那道人還在牢門前佈下勾魂陣,那陣法會令人不知不覺中照著佈陣人的心意去走。

  但勾魂陣只能用來對付意志不堅定的人,倘若對上歐陽曜這種人,不但沒有功效,說不定還會被反噬,說白了就是意志力的對抗。

  在陣眼當中打坐的道人耳朵微微一動,眼睛緩慢張開。雖然牢獄中光線不足,但在看見予菲與歐陽曜時,他眉頭一皺,知道這次進來的人和之前的小卒不同。

  他的目光犀利,一張眼,予菲就感覺有股無形的壓力向自己襲來。

  她見過他啊……在豆腐腦兒攤上,那個說「如今時機不適合」的靈秋道長。

  難怪他要放出這樣的話,是想安撫孫老爺,耐心等待天時地利人和,再處理七煞陣法吧,到時胎靈已經養成,足以為他所用。

  兩人互相對畤,不需多餘言語,他知道她會術法,她清楚他法力深厚。

  於是予菲直接問:「為什麼要擺七煞陣?」

  「我以為你會先問我是誰。」

  予菲淡笑。「你是誰重要嗎?重要的是你做了什麼,那些婦人是你殺的!」

  「顯而易見的事還用問?」

  他自恃一身功力,沒把小丫頭放在眼裡,比起予菲,他更忌憚一身紫氣環身的歐陽曜。「目的?」

  「除了養出七隻得用的胎靈,擺七煞陣還有其他目的?」

  「你要他們為你做什麼?」

  「守陣。」靈秋道長沒有隱瞞,在明人跟前說暗話,純屬吃飽撐著。

  予菲靜靜看他,如果只是想害更多的人,以他的功力,手一伸就能斷人性命,不需要胎靈來相助,所以……守什麼陣?片刻後,她問:「你想尋找某人的魂魄?」

  靈秋道長訝異,不簡單啊,小小丫頭居然懂這麼多。

  他笑而不答,一雙眼睛盯著予菲。

  予菲本來與他對看,可是不過兩息就發覺不對勁,她像是掉進一池深潭裡,眼看就要被湖水淹沒,所幸她反應夠快,猛地轉開視線,咬破食指,在空中畫符,瞬間一張金色的網朝他撲去。

  一點靈光即是符,世人枉費墨與朱!

  靈秋道長很難相信,這丫頭年紀那麼小,竟已經練就凌空畫符的本事,莫非他預估錯誤,解開七煞陣的……真的是她?

  七煞陣中,煞氣最濃的位置分別在七個方位,是極陰邪的陣法,將陰煞之物或鮮血屍骨埋在陣眼處,輔以口訣、方位、時辰,利用各種天時地利人和等等因素方能完成。

  此陣法陰邪惡毒,能養出法力極為高強的胎靈,若胎靈已成,未解除此陣法,時間一久,不但會吞噬附近靈氣,影響周圍萬物,陣眼所在百畝範圍內都將成為死絕之地。

  如果解開陣法的是小丫頭,那麼……男為陽、女為陰,女人修行道法比起男人,本就困難重重,就算天資奇佳,也絕對無法在這樣的年紀修出如此高深的道法,莫非她也是……鬼修?

  慌亂間,他急問:「你的師父是誰?」倘若她真是鬼修,今日……老命休矣。

  「你沒有資格問。」予菲一面說著,一面在半空中不斷畫符,一個能佈下七煞陣之人,她絕對不敢等閒視之。

  沒資格?莫非真是陰間那位掌管……

  靈秋道長尚未想透澈,突地,他感受到令人窒息的陰冷撲面而來,手指掐訣,他飛快催動鎖魂陣,緊接著,一隻隻惡鬼朝予菲和歐陽曜飛撲而去。

  有過上次的經驗,歐陽曜想也不想,將一柄湛盧劍揮得虎虎生風,把朝他們撲過來的鬼魂斬成兩段。

  這回予菲身上只有不要錢的五雷符,她一面丟、一面朝靈秋道長走近,她沒有帶玉石法器,破陣的唯一方式就是破了坐在陣眼中的佈陣人。

  越靠近對方,越是感到煞氣瘋狂湧來,予菲只能死死用靈氣壓住。

  抓起歐陽曜給的匕首,她劃開指尖,鮮血染上,以匕首為筆,在空中快速畫著符篆,而後催動靈力將半空中的符篆推到靈秋道長身上。

  砰地數聲,符篆炸開成粉末,陰煞之氣瞬間消散不少,而靈秋道長也噴了口鮮血,整個人往後仰倒,令陣眼露了出來。

  歐陽曜緊緊護在予菲身邊,一面阻擋陰魂向她靠近,一面又不能阻礙她的動作,兩人合作無間,動作行雲流水。

  終於,他們來到牢獄前,歐陽曜想也不想,劃破牢門。

  眼看著靈秋道長無法回擊,予菲要趁機跳進牢中,破解陣法。

  可……腿短……她爬不進去啊,他劃的位置太高了啦!

  予菲很緊張,怕靈秋道長向她反擊,可是這麼好的時機錯過太可惜。

  她手腳並用,把小短腿跨在他斬斷的牢門處,蹬一下、沒成,蹬兩下、沒成,蹬……大師辦事時發出笑聲是相當不敬的,但歐陽曜很努力了,卻還是無法克制住嘴邊的笑意,他想多瞧幾眼她的糗樣,所以……

  右手東揮一下、西揮一下,把朝他們靠近的「黑影」砍得七零八落,再慢慢掏出銀子當暗器,將快要坐回陣眼的靈秋道長再度打暈在地。

  她很努力跳著,可是身高決定一切,她就是跨不過去,因為他橫劈的部位恰恰在她的頸部。

  他劈得這麼高,是在為難誰啊?予菲不滿,抓準時間朝他瞪去一眼。

  這一眼,她看得明明白白。

  他不緊張、不慌亂,慢悠悠地對付著滿懷懼意的鬼魂,重點是,他在嘲笑她,絕絕對對!

  發現她擰起眉眼,歐陽曜立刻修正錯誤,抱住她的腰將她帶進牢房裡,再順手點點點,穴道點過,靈秋道長再也動彈不得。

  予菲將靈秋道長踢出陣法外,念咒施法,解除鎖魂陣,並開啟陰陽門,讓想離去的鬼魂順利離開,牢獄中壓抑凝重的空氣頓時變得和緩。

  歐陽曜一把抓住靈秋道長,讓他背靠在牆邊。

  予菲問:「身為修道者,你比誰都明白,佈下如此陰毒的陣法是會折陽壽的,有什麼理由讓你即便短命,也要找到那個魂魄?」

  靈秋道長緊抿嘴巴,半句話都不肯說。

  予菲見他不語,手指掐訣,引陰煞上他的身。

  一瞬間,寒意侵骨,他額頭不斷流下豆大的冷汗,只是他再痛苦也不肯吐實。

  予菲與歐陽曜互看一眼,他建議。「試試對付何仙姑那個法子。」

  「好。」

  予菲走到靈秋道長跟前,手指頭在他眼前輕輕擺蕩。

  看到她動作的同時,他立刻知道她要做什麼,眼睛猛地大張,張嘴咬斷自己的舌頭,鮮血飛濺。

  歐陽曜發現他的意圖,一把抱住予菲的腰,旋轉兩圈飛出牢房外。

  下一刻,被他鮮血噴到的地方發出嘶嘶聲,地板腐蝕出一個個血洞。

  予菲被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這麼決絕的死法?

  然而更可怕的事發生了,他噴出來的血不只腐蝕地板,也一點一點腐蝕著他的身體,他變得像化掉的糖人,模樣可怕至極。

  歐陽曜將她的臉緊緊壓進自己懷裡,不教她看見這殘忍的一幕,然而空氣中飄來極其刺鼻的惡臭,刺激著他們的嗅覺。

  「這不是道法。」她在他懷裡說,就算被惡鬼反噬,也不該是這種模樣。

  「我知道。」歐陽曜回答。

  不是道法,是奇毒,此人在最後一刻仍然想著反撲,企圖拖人下地獄……其心可誅!

*             *             *

  「我以為女子都喜歡花。」岳雲芃滿眼抱歉。

  看著前院大大小小的花盆,予心、予念歡快地在當中奔跑,像兩隻飛舞著的小蝴蝶。

  予菲卻用袖子摀住口鼻,甕聲甕氣說:「那是你沒碰到對花粉過敏的女子。」

  眼淚啊、鼻涕啊……她哭得很精彩,如果不是對花粉過敏,前輩子她就移民到加拿大去啦,真討厭,為什麼都穿越了,她還是沒逃掉過敏的荼毒?

  歐陽曜牽著歐陽羲——看到予菲的慘狀,不愛笑的他卻笑出滿臉春花,他拍拍歐陽羲的肩膀道:「去陪予心、予念玩!」

  他不擔心岳雲芃看見阿羲,五年多過去,從小娃娃長成大男孩,他不認為阿羲能被認出來。

  「好。」歐陽羲響亮應聲,朝雙胞胎姊妹跑去。「予心、予念,我來了!」

  兩姊妹轉身,看見歐陽羲,一人拔一朵花,跑到歐陽羲身邊。「羲哥哥,送給你。」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啦!岳雲芃最期待的就是這個,予菲滿心歡喜地拔一朵花給他,然後他會說「小師妹選的花最美」,再然後,他會折下花莖,插在她的髮上。

  這是上輩子……他們曾經做過的事。

  歐陽曜扶過予菲,說:「很難受嗎?」

  回答他的是一個響亮的噴嚏。

  歐陽曜對岳雲芃搖搖頭,沒說話,但臉上寫著「活該」,然後溫柔地牽起予菲的手進屋。

  予菲沒反對,她要趕快進去喝靈泉解解過敏。

  看著兩人的背影,岳雲芃垂頭喪氣。

  屋裡,予菲和歐陽曜一同喝著茶,那不是普通茶水,其中有加入靈泉,喝下去,要不了多久,過敏症狀全消。

  喝靈泉、以靈泉做菜是陸家人的日常,院裡那些珠貝和魚蝦也通通是喝靈泉長大的。

        爹爹說:「有文先生在,我茅塞頓開,最近耳聰目明,覺得學什麼都快。」

  文先生哪有那麼厲害,真正厲害的是她的靈泉啊,君不見予心、予念兩個小家伙也變得聰明不少。

  而自從她三不五時跑到歐陽家,往他們家的水缸裡加料之後,歐陽夫人的身體也越來越好,常年的咳嗽幾乎不復見。

  「鼻子好點沒?」歐陽曜問。

  「好多了,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她還以為他準備前往鄭國了。

  他從懷裡掏出一柄匕首和一個小木盒。「這是你讓逸夫尋匠人雕刻的墜子,他打了金鏈子,可以戴在身上。」

  打開木盒,小兔子刻得活靈活現的,是她畫的彼得兔,予心、予念屬兔子。

  關上盒子,她抽出匕首,銳利鋒芒射出,她訝異地望向歐陽曜。

  「是這次打仗的戰利品,你需要一柄更好的匕首防身。」

  「匕首再好,我還不是砍不到。」她超受不了陸予菲這具身體,從小不鍛煉,遇事光會用眼淚博人同情,現在可好,一點用都沒有。

  「等我有空,再教導你拳腳功夫。」

  予菲無奈搖頭,她缺的不是名師,而是好材料啊。

  歐陽曜見狀,想喚起她的好心情,轉移話題。「聽說你讓逸夫找一種叫做蕃茄的農作物?」

  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她畫圖紙給周逸夫,為了讓他盡心尋找,她連蕃茄醬的食譜都答應免費提供。「他告訴你了?」

  「對,我在鄭國見過,不過不確定是不是你要的。」

  「鄭國有人種?」

  「鄭國朝廷長年陷於政爭,幾個皇子為皇位搶奪不休,吏治不清、農事不興,之所以沒有民亂,還能夠維持這麼久的和平,全賴鄭國有一個很大的通商港口,番邦帶來的貨物以及從鄭國帶出去的貨,一來一往,徵得大量稅收。

  「蕃茄種苗是外國商船帶進鄭國的,有不少人種,但果實酸澀得很,沒有人吃,只覺得果子紅澄澄的很討喜,幾乎都被種在園子裡。」

  「太好了,那東西不僅能吃,還很營養。」

  「別太高興,還不確定是不是,這次過去,我盡量幫你多帶點回來。」

  「如果是的話就太好了,海邊的鹽鹼地不適合種稻子,種蕃茄卻再適合不過,種出來的蕃茄味道美妙得說不出口。」

  現在陸青專心讀書,種地的事全交給王叔和他的兩個兒子,他們是苦幹實幹的好人,水池裡的魚蝦能養得這麼好,他們功不可沒,要是真找到蕃茄苗,他們肯定也能種得好。

  「你很會形容,逸夫被你講得心癢難耐,非要我把蕃茄苗找出來不可。」

  「我沒胡說,蕃茄味道酸酸甜甜的,不但可以生吃、入菜,還能做成醬料儲存,也可以風乾做成蜜餞,重點是目前知道的人很少,如果我們能夠搶先種出來,一定可以大撈一票。」

  話說完,突地,她覺得不對,如果他追問,既然知道的人很少,你一個鄉下村婦怎麼知道,她要怎麼回答?

  她擔心地望著歐陽曜,不料他絲毫沒有要問的意思。怎麼會這樣,他是個心細縝密的人啊。

  予菲想不通,他卻很清楚,她和他一樣,都不是這身子的原主人。

  他不知道她來自哪裡,也不想知道她來自哪裡,只想要她知道,他很喜歡她。

  不是一下子喜歡的,是一點一點再一點累積起來的喜歡。

  理由?因為她聰明、可愛、美麗?

  不是吧,他不會因為這種特質就喜歡上一個女人。

  那麼是為什麼?不知道,他只覺得她像顆種子,在他心底發了芽、紮了根,他看著她一點點茁壯,看著她一天天向他靠近,他就會忍不住心花怒放。

  她正擔心他問出自己回答不了的問題,於是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然後發現……

  「你在笑嗎?為什麼笑?因為可以大撈一票?」予菲懷疑問。

  他搖頭,給了她一個栗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把錢看得那麼重?」

  「不然呢,因為顏面神經失調?」

  他皺眉,什麼意思?

  她嘆氣,唉……又說出不該說的話。

  真糟糕,是因為覺得他安全,才會在他面前不設防,說不該說的話、想不該想的事?不過……安全吶……

  修道之人常犯五弊三缺——前世她打出生就是個孤兒,師父說她沒有姻緣,注定一世孤獨,她能感激的是自己四肢健全,可以賺到很多很多錢。

  金錢成了她的安全來源,她想盡辦法賺錢,還為了留住錢,賺十元捐三塊,她用「捨」來換取「得」,她以為這樣自己就可以平安到老,沒想到她還是沒了命。

  穿越到此,她犯了老毛病,滿腦子賺錢、賺錢,用金錢換取安全。

  她正努力這麼做的同時,突然發現有個男人竟可以代替金錢,給她安全感……

  胸口暖暖的、漲漲的,說不出的感覺,讓她覺得喜悅。

  「有心思研究我在笑什麼,不如認真想想蕃茄有哪些做法。你很清楚,逸夫和你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你提供的菜單要是讓他不滿意,你倒是看看,他會不會把蕃茄苗給你。」

  「我不必見到兔子就可放鷹,如果那人不想給你,你想要的,師兄去搶來。」隨著聲音傳來,岳雲芃出現在屋裡。

  予菲一愣,轉頭看向他,歪了歪頭。

  說實話,她一點都不明白這個二皇子有什麼毛病,怎麼第一眼就喜歡上她,就算她長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可……也得有原因、有過程吧,怎麼一下子就跳到非她不行?

  她看看歐陽曜,再望向岳雲芃。「師兄,你幹麼對我那麼好?」

  「師兄對師妹好,需要理由嗎?」

  「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師兄妹關係是用來欺騙世人的呀!」

  「那是你的理解,對我來說,並不是。」

  「對你來說並不是……」她重覆他的話,片刻後恍然大悟。「不會吧,你真的有個心心念念的小師妹,長得和我一模一樣?你把我當成她的替身?」

  岳雲芃一愣,沒想到她的反應這樣快,一時間竟接不了話。

  歐陽曜皺眉,細細審視岳雲芃,這人是個蠢的,打小到大他從沒有將岳雲芃放在眼底過,若非如此,他怎能輕易被害?

  可岳雲芃不一樣了,他不再暴躁、不再風流好色,連散發出來的氣勢也與過去不同,現在的他看起……像個對手。

  是過去的岳雲芃藏拙,欺瞞了自己的眼睛,還是這五年裡,父皇與皇后對他悉心教導,將他從裡到外徹頭徹尾改變?

  打從岳雲芃出現,歐陽曜便命人調查他。

  岳雲芃至今尚未成親,可身為皇子,斷沒有二十歲尚未成親的,況且皇后對自己動手,目的不就是東宮之位?而子嗣是父皇與眾臣是否選擇與扶持的重要條件,就算真有那麼一個「小師妹」存在,皇后怎麼可能放縱他任性?

  歐陽曜想不透其中關聯。

  岳雲芃回神,笑著捏上予菲的臉,彎下腰與她平視,認真道:「誰說你是替身,你就是我的小師妹。」

        歐陽曜見狀立刻把她拉過來,撫上她的臉,企圖把岳雲芃留下的痕跡擦掉。

  兩個男人目光相對,予菲危機感陡然上升。

  啪啪啪,岳雲芃幾招拳法直取歐陽曜面門,兩人各拉著她的一隻手,空下來的另一隻手朝對方猛擊。

  予菲很害怕啊,她想閃,但身子不好用,她只能閉上眼睛,祈求老天爺讓他們注意點,別一個不小心令她毀容了。

  突地,外頭傳來予心的驚叫聲。「爹,予婷沒了!」

  兩個男人瞬間停手,一雙眼珠子同時落在予菲身上。

  「我要去看看。」予菲道。

  「好。」兩個男人異口同聲。

  予婷的屍體是被海水衝上岸的,村民們發現,直接抱著她送到陸家。

  陸家只有陳鎂在,看見浮腫的屍體,她嚇呆了。

  「……我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在忙,要洗衣、又要整理家裡,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跑出去的,一發現她不在,我就滿村子找人,誰曉得她……」陳鎂跪在陸青跟前,不斷磕頭哭泣。

  陸青臉色很難看,這件事他有錯,他現在只在入夜後才返家,一大清早又出門,他想避開李氏,也避開自己的罪惡感。

  他浸淫在追求學問的幸福感中,在老宅裡,他重返過去歲月,在親人的包圍與照顧下,過著愉快的日子,他的快樂對照著李氏的不悅,成了反差。

  每天他回家,隨便吞兩口飯就轉進予菲的房間。

  李氏來敲門,試著提醒他,他們是夫妻,而他因為有罪惡感,仍然不願意面對她。

  然後她哭鬧、指責小孩,像個炮仗一點就燃。

  李氏越是這樣,他越想躲得遠遠,沒想到……竟就出事了。

  抱著予婷小小的身子,他滿心滿眼都是歉意,是他的錯,他忽略了孩子。

  予菲沒有陸青的罪惡感,她上前凝睇陳鎂的臉,不需要用吐真術她也看得出來,陳鎂心虛說謊。

  「說,你對予婷做了什麼?」

  予菲了然的眼神逼得陳鎂節節後退。「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

  「你敢再講一次嗎?」她一把抓住陳鎂的衣襟,把陳鎂拉到予婷跟前。「看看她死不瞑目的模樣,她的魂魄就站在你身後,牢牢地盯著你。她在哭,哭著問:『姊姊,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予菲的話讓陳鎂起了雞皮疙瘩,她想起那些夜裡作的惡夢,全身止不住地顫慄起來,可她不能說啊,一說,她就沒有地方去了。

  她猛搖頭,把話咬死。「我沒做,什麼都沒有做,你們不能冤枉我。」

  「你可以推我入海,就可以推予婷入海,只是我命大能活著回來,予婷那麼小,你怎麼忍心?」

  聽見陳鎂推予菲下海,村人們不敢置信地盯著她。

  「天吶,她居然推予菲下海,這個黑心肝的,跟她娘一樣壞。」

  「沒有陸家人,她早就死了,沒想到還敢害死陸家姊妹,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年紀輕輕心眼就這麼壞,那是人命吶,這爛腸爛肚爛心肝的。」

  「連予婷都害死?那可是她的異父姊妹,口口聲聲喊她姊姊的呀。」

  「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應該送到官府裡,讓她償命!」

  「是你嗎?是你害死予婷的?」陸青猛地轉頭,怒目瞪向陳鎂。

  頂不住眾人的批判,陳鎂放聲大哭,她大聲道:「我沒有推予婷下海,沒有害死她,只是、只是太生氣。為什麼我每天要做那麼多家事?為什麼我要照顧她?為什麼我哪裡都不能去,只能關在家裡?我不過是打她幾下,我真的沒想到她會跑出家門……不是我的錯。」

  「她那麼小,只挨打幾下,她敢輕易跑出家門?說謊!你凌虐她對不對?」

  「不對,是予婷太壞,我不過打她兩下,她就說要去向娘告狀,讓娘揍我一頓……」

  陳鎂還在辯解,陸青一把拉開予婷的衣袖與褲管,露出青紫交錯的雙手與雙腿,他咬牙切齒問:「只是打兩下?」

  予婷身上的傷讓村人紛紛倒抽口氣,果然是個心腸惡毒的壞女人。

  居然對三歲小童下這樣的狠手?予菲揪住她的衣襟,怒問:「李氏在哪裡?」

  望著予菲那雙遇佛殺佛、見神殺神的怒眼,陳鎂猛搖頭,一句話都不說。她們不能離開陸家,舅舅不會收留她們,如果離開……娘說不定會把她賣進窯子裡,不行,她不可以說!陳鎂跪在地上,全身縮成一團——打死不開口,予菲也拿她沒轍。

  這時姥姥站出來,拍拍兒子的肩膀低聲道:「孩子已經沒了,說什麼都沒用,我們帶進去收拾收拾,早點下葬,讓她入土為安,下輩子投個好胎。」

  陸青緊緊握拳,他的罪惡感落在予菲眼底……她也愧疚啊,這個身子不是她的——認真說來,陸青已經失去兩個女兒,如今他剩下的只有予心、予念。

  現在連予婷都沒了,無子是七出的好藉口,她必須讓輿論站在爹爹這邊。

  予菲恨恨地走到一旁,忽然被人拉了拉衣袖。

  是小琴,她對著予菲朝一旁努努嘴。

  予菲和歐陽曜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去,歐陽夫人站在人群後。

  歐陽曜牽著予菲走到母親身邊。「母親。」

  歐陽夫人看看予菲,再看看歐陽曜,眉頭深鎖,片刻才壓低聲音道:「最近李氏經常到何大方家裡去。」

  李氏什麼時候和何大方走得那麼近?

  何大方是里正的小兒子,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瘸了一條腿,雖然走路一跛一跛的,但身材高大,體格不差。

  瘸了腿不能上船,他只能靠幾畝地過日子。兩年前里正讓幾個兒子分了家,兒子們都住在附近,所幸兄弟之間感情不錯,有哥哥們多少幫點忙,他的日子倒也過得不差。

  只是他的老婆幾年前死了,大家都傳說何大方行為粗暴,是硬生生把妻子給折騰死的,之後再沒有人肯嫁給他,如今單身漢一個,一人吃飽、全家吃飽。

  之前何順娘的奶奶和李氏爭執,便是因為李氏經常偷偷摸摸去找何大方,被她發現,指著鼻子破口大罵。

  「我過去看看。」予菲道。

  歐陽夫人忙道:「阿曜,你護著予菲過去。」

  「好。」歐陽曜和予菲走了。

  岳雲芃也急急跟在他們身後,他不滿歐陽曜拉著予菲的手,但予菲心情差,他不願在此時生事。

  攬著予菲的腰,歐陽曜施展輕功,把她帶往何大方家裡。

  剛跳進院子就聽見裡頭傳來低吟聲,進門的三個人瞬間羞紅了臉。

  握緊拳頭,予菲猶豫著要不要衝進去?她深吸口氣,正要往裡頭走時,歐陽曜一把拉住她,捧住她的臉,認真道:「別看,我去解決他們。」

  聽歐陽曜這麼說,岳雲芃哪肯讓他專美於前?丟下一句「我去」就不見人影。

  予菲抬眉,恰恰對上歐陽曜的笑臉。「你故意的?」

  他不置可否。「我把表現的機會讓給他。」

  她不是真正的十四歲,裡頭正在上演的劇情,她不是不能解決,只是傷眼,有人代勞她自然不反對。

  岳雲芃進去不久,裡頭乒乒乓乓一陣響,接下來驚叫聲響起。

  歐陽曜找了把長凳,拉著予菲往門口一坐,指指門前那團黑影說:「那是誰?」

  嘆氣,她說:「我想找個人靠靠。」

  他二話不說,把她的頭壓到自己肩膀上,調整好角度,讓她靠得更舒服。

  「是予婷,她死了仍惦記著要找親娘。」她說著,聲音裡帶著淡淡哀愁。

  「要超渡她嗎?」

  「我會,予婷是我害死的。」

  「與你何干?」

  「我自私,只想讓自己過好日子,所以說謊,弄出幾張假的賣身契以脫離陸家。我沒想到旁人,只顧著自己,如果我讓李氏、陳鎂……所有人都過好日子,也許予婷不會死。」

  「你不自私,你把予心、予念帶出來了。」

  「我對小孩沒耐心,帶走予心、予念是因為……她們長得很好看,帶出門不會太丟臉。」她隨口說了個藉口。

  「嘴硬,你不也讓姥姥和你爹過上好日子?」

  「我只是……」可以說補償嗎?補償她占用了人家閨女的身子。

  她自私,她知道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做任何事都只想在因果循環裡尋個較好的位置,她不是個好人,她很清楚。

  「不管什麼理由,你願意出面解決孫老爺的事,你拼著吐血也要破解害人的七煞陣,你冒著危險到牢裡見靈秋道長,在我眼裡,你不自私,你很好。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陳鎂推你入海、李氏打你虐你,你若還讓她們過上好日子,那你不是聖人,而是傻子。」

  予菲失笑。「你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很高強。」

  「沒辦法,情人眼裡出西施。」

  他們的關係已經晉升到「情人」?此話一出,是不是代表已經做了認證?

  抿唇一笑,她低下頭。

  「害羞?」他問。

  「不是,我在想,是什麼理由讓你突然決定要喜歡我。」

  「想出來了嗎?」

  「岳雲芃對吧?平常一隻雞腿擺在那裡沒人要,可是有人搶了,就突然覺得雞腿好吃。」

  「沒聽過有人把自己說成雞腿的。」

  「說成豬肉會更有價值嗎?」

  「不管雞腿或豬肉,你都錯了。我喜歡你不是因為岳雲芃,別忘記,我是在岳雲芃出現之前就寫信給你,但我不否認,確實是因為他的出現,讓我決定更積極。」

  「為什麼?」

  「因為你傻傻的,而他太激情熱烈,他是那種為達目的會不擇手段之人。予菲,你喜歡他嗎?」

  扳動手指,她笑道:「第一,我對龍子鳳孫不感興趣,我有自知之明,什麼鍋配什麼蓋,我不會矇著眼睛眶騙世人,說自己是無瑕美玉,非要搶著飛上枝頭攀高枝。第二,我看得出來,他對我沒有壞心眼,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帶給我一種無法形容的危機感。」

  「既然感受到危險,為什麼不離他遠一點?」

  「他是二皇子欸,我這種平凡人士可以隨意拒絕嗎?你知不知道,身為皇子的人都有一種毛病。」

  「什麼毛病?」

  「習慣旁人順從他的心意,如果誰有膽子違逆他……」

  「他會砍了你?」

  「不,他會覺得奇貨可居!我就是個普通貨色,可不想讓他覺得我是無上珍品,所以暫且應付著吧,反正總有一天他會回到那個很可怕的皇宮,到時一天兩天過去,我再厲害也不會在他心底留下痕跡。再說了,我也不是白應付的,有錢人就是傻子,動不動就掏銀票,他可是送了我一桶很大的銀子吶。」

        歐陽曜失笑,她的想法與眾不同,人人拼了命都想沾上的皇宮,在她眼裡竟是個「很可怕」的地方?而她明明是個自信滿滿、散發光彩的女子,卻認為自己是普通貨色?

  不過,他還是認為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一開始他就懷疑岳雲芃為什麼會到吳州,聽說父皇身子欠安,身為最有機會繼承皇位的嫡子,不是該留在父皇身邊侍疾,博得父皇的好感?

  砰地,門被踢開,兩個服裝不整的男女被岳雲芃用繩子拉了出來。

  看見予菲,何大方立刻跪下磕頭,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是李氏勾引我,我也不想……」

  他才開口,岳雲芃就踹上他的屁股,道:「有話到村人面再說,別污了師妹的耳朵。」說完,他到朝予菲拋出媚眼一個,意思是——這破事師兄辦得不錯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4 AM 編輯

【第九章】   坦白身分邀上京

  燈下,歐陽夫人拿著針線細細縫著衣服。

  阿羲又長高了,得給他再添兩身新衣。還有阿曜,長時間練武,衣服鞋子都壞得快,這幾天也給他縫了不少。

  想想,阿曜都二十歲了,待這次立下功名之後,是該給他尋個好媳婦。

  她挺喜歡陸姑娘的,過去她是性子軟弱了些,總被李氏欺負,但幾個月前,一場禍事讓這孩子徹頭徹尾改變了,她變得沉穩、行事有度,碰到事情都有自己的意見。

  一場生死,確實會徹底將人的性子天翻地覆大改變,她……不也是如此?

  在後宮生活十幾年,有沈妃娘娘處處照拂,她養出一副天真性子,那時娘娘喜歡看著她鬧騰,總說:「看你這樣子,會讓我想起過去的自己。」

  娘娘曾是個天真浪漫的姑娘,可嫁入宮中後,盡管備受寵愛,卻沒了天真的權利。

  既入宮門,便注定與陰謀詭計為伍,如何能獨善其身?就算娘娘不想爭,世事偏偏由不得她來作主,不想沉淪也會被拉著沉淪。置身事外不過是句空話,贏了都不見得能全身而退,輸了更是死無葬身之地。

  寂寂後宮,就是一個不見硝煙的女子戰場。

  她知道娘娘常在她身上心疼過去的自己,她便放任自己恣情恣意——旁的不想,只想讓娘娘在枯燥無趣的後宮裡多上幾分笑顏。

  直到大皇子死去,直到她在歐陽將軍的保護下脫離重重圍困,將小主子帶到吳州的小漁村,慢慢撫養長大。

  環境驟變,性子跳脫的她不得不變得沉穩,而歐陽將軍死後,她活得更小心翼翼了,她怕啊,深怕辜負娘娘所託。

  心思重重讓她變得體弱多病,許是阿曜上進,有足夠的本事能保護阿羲,許是陸家三個姑娘經常過來陪自己談心,心寬意改,這陣子她的身體好多了。

  「母親。」歐陽曜進屋。

  看見歐陽曜,她連忙起身道:「回來了?剛好我給你做了兩雙鞋、兩套衣服,這次回軍營時帶著。」

  「好,阿羲呢?」

  「還在讀書呢,最近不知怎地,讀書特別上心。我問了,你猜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

  「他說他得創造價值,才有存在的必要。」歐陽夫人笑著搖頭,其實她只盼著他平安長大,一輩子和和樂樂地活著,那麼她便能完成娘娘的託付。

  「那是予菲告訴他的,她很懂得激勵人心。」

  「我從不指望你們有多大的成就,只盼著你們健康平安,你出門打仗,我日日都得燒香拜佛才睡得著。往後不會再有戰爭要打了吧?」

  「不會了。」

  「待戰爭結束,咱們把屋子翻新,母親給你娶一房好媳婦,好不?」

  他本盤算著,戰事結束後留在吳州,直到阿羲長大才帶著他返京,沒想到父皇點名讓他回京,他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他拿把長凳,在母親身前坐下。「母親,我本姓陳,是陳國公世子陳曜。」

  那年陳曜被劫匪殺死,他在陳曜身上重生,張開眼,認出自己的救命恩人——歐陽勤。他是宮廷侍衛,也是母妃的表兄,嚴格說來,他該喊一聲表舅,當時他身邊還帶了名女子與三歲幼童。

  倘若他不是「岳雲曜」,他不會認出所謂的歐陽夫人是母妃身邊的宮女翠吟姑姑,更不會認出歐陽羲是自己的同母弟弟岳雲羲。

  直到那刻,他才確定,母妃和自己一樣已經死於非命。

  他假裝失憶,然而從表舅眼底確定他認出自己是陳曜。

  表舅沒有說破他的身分,許是認為在必要之時,他可以護著阿羲,許是因為……帶翠吟姑姑和阿羲逃離宮闈時,表舅身受重傷,心知自己撐不了太久,必須為他們尋個靠山。然後表舅認他為長子,阿羲為幼子,他們兩兄弟在離開宮闈之後,再度成為兄弟。

  「你想起來了?」歐陽夫人驚道。

  歐陽將軍曾經告訴她阿曜的身分,並囑咐她,如果無法再躲藏,便破釜沉舟,帶著阿曜和阿羲投靠陳國公府。

  「是,我也想起來了您是誰。小時候我常進宮,我見過您,當時您是沈妃身邊的宮女,對吧?」

  「阿曜……」她慌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應對眼前的狀況。

  「您不是歐陽夫人,阿羲也不是歐陽將軍的兒子,他是三皇子岳雲羲。」

  他斬釘截鐵的口吻嚇到歐陽夫人,她愣愣地看著「長子」,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這些年委屈您了,但阿羲不能在漁村裡安穩生活一輩子,他早晚要回到宮裡。」

  「不行!」

  「難道您要他一輩子不識得自己的親生父母、一輩子不知自己的身世?阿羲那樣聰明,他本該當人上人,本該榮華富貴一世,卻因為小人作祟,誤了他的命運,這樣公平嗎?」

  「可是……」

  「您知道的,阿羲聰慧,他不會願意當個村夫漁民,他想要科考、想要當官,可是他長越大,容貌越像沈妃,更別說他身上那塊明顯的胎記。至今皇上仍未放棄尋找他,只要他入仕,早晚會被認出來,與其先被別人發現進而斬草除根,不如讓皇上當第一個發現的人。」

  「可是娘娘吩咐,她要小主子平安長大,沒有娘娘庇護,後宮太危險,娘娘和大皇子已經殞命,只剩下小主子了呀!」

  「您別激動,我不會現在就讓阿羲回去,至少要等他大到足以自保,我才會送他回宮。戰爭結束,我會隨宇文將軍進京,暗中為他掃除一切阻礙,讓當初害死沈妃和大皇子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可以嗎?你能辦到嗎?」

  「母親,相信我,我承諾的事一定會做到,您安心等我的來信,我會鉅細靡遺地將京城裡的事一一告訴您,好嗎?」

  歐陽夫人看著歐陽曜,五年下來,她早已視他為親子,歐陽將軍過世後,她更是信任他、依賴他,事事以他說的話為主,而今……真的要這麼做?

  「母親,請您相信我!」他緊緊握住母親的手。

  歐陽曜帶著糧食回到戰場。

*             *             *

  李氏和何大方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在里正作主之下,陸青給李氏寫下休書。

  里正不可能讓何大方娶李氏進門,因此連予婷的喪事都來不及參加,李氏和陳鎂就被趕出村子。

  里正還威脅她們,但凡她們敢靠近村子一步,就要沉塘為誡。

  予婷的喪事歐陽夫人幫了大忙,那幾日予心、予念跟著歐陽羲念書,她對兩個孩子極好,雙胞胎知道家裡出了事,對歐陽夫人份外依賴。

  喪事結束後,予菲把放進靈泉裡泡過一段日子的彼得兔鏈子掛在予心、予念身上,她語重心長地告誡她們絕對不能摘下來。

  之後尋了一天,予菲告訴陸青,賣身契的事是假的,她是靠著一顆珍珠發家,並讓陸青專心於課業上,好好考一個進士回來,告慰祖父在天之靈。

  雖然意外,但陸青很快就接受,再加上歐陽夫人軟聲安慰,和母親的囑咐,陸青很快恢復狀態,一心投入學業之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予菲經常進城幫周逸夫的忙——而她的養殖事業越做越好,家裡的事按部就班,慢慢地有所進展。

  這是她穿越過來後最輕鬆自在的時日,她每天練練功、讀讀書,看看歐陽曜寄來的信,偶爾應付一下、或者躲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總不回京」的岳雲芃,曰子就這樣過去了。

  不久後,戰勝的消息傳來,普天同慶。

  予菲像加了油的機車,隨時準備加足馬力,迎接歐陽曜返回吳州。

  盼著盼著,歐陽曜終於回來了,周逸夫接到消息,直接到漁村裡把予菲接進城。

  不過首先引起她注意的並不是歐陽曜,而是許久不見的宋易禾。

  乍然見到他,予菲嚇了好一大跳,他留著滿臉大鬍子,將他玉樹臨風、瀟灑風流的模樣全給遮住了。

  「怎麼這樣看我?不認得宋哥哥了嗎?」

  這年頭,男人都熱愛當哥哥嗎?現在阿曜只允許她喊曜哥哥,而某位送上門來的師兄也要她改口喊雲哥哥,接著周逸夫湊熱鬧,要求一聲逸哥哥,如今又多了個宋哥哥……

  她懷疑,是不是集滿一百個哥哥,就可以換兩瓶醬油,還是一個保溫鍋?

  「再長出兩根獠牙,你就可以改名叫熊哥哥了。」

  宋易禾瞪她一眼。「不可愛,虧我為了你到處搜羅種苗,害得我都曬黑了。」

  「無妨,有鬍子遮擋陽光,鬍子剃了,立馬白回來。」她笑嘻嘻地望著他。

  宋易禾忽然一改態度,正經而誠懇地說道:「多謝你,要不是你的提醒,我這次怕是回不來了。」

  「不再說我是小神棍啦?」她始終眉開眼笑。

  「你不是神棍、是神仙,再過不久我就要回京,這次我和阿曜好歹可以撈個四、五品將軍過過癮。怎樣,想不想跟我回去?我保證你吃香喝辣,從此過上富貴日子。」

  他要回京了,那阿曜呢?也走嗎?或者他會為大娘和阿羲留下?不肯想、不願意多想的事突然砸到頭頂,她竟有些措手不及,直愣愣地看著歐陽曜。

  「別看他,這回他肯定要走的,他的國公爺爺等著他回去吶。」

  鄭國已滅,功勞呈報後,除了功勳卓越,像他和阿曜這類的之外,十萬軍隊必定要領了俸祿返鄉的。

  不過……回京,他們也算是返鄉了。

  這次皇帝特別點名他和阿曜,誰想得到——兩個在京城碌碌無為的小混混,投到宇文將軍名下,短短幾年就混出成績,看來滿京城的廢渣都會被他們憂心忡忡的爹娘送到宇文將軍麾下好生管教。

  宋易禾說……國公爺爺?所以阿曜和宋易禾一樣,其實有個了不起的身分?

  予菲不想聽宋易禾所說,只看著歐陽曜。

  他皺著眉心,微微地點了下頭。

  真的要走?在交通不便、通訊困難的時代,她期待著山高水遠,岳雲芃早晚會忘記自己,那麼同樣的山高水遠,是不是……阿曜也將會將自己遺忘?

  「丫頭,你……」宋易禾還想再問。

  予菲回過神,想也不想地打斷,扯出笑顏問道:「幫我搜羅的種苗在哪兒?」

  「在後頭,那不是重點,重點是……」

  宋易禾話未完,沒有人引路,予菲跑得飛快。

  看著她微微踉蹌的腳步,歐陽曜皺起眉心,還沒想好怎麼跟她說……嘆氣,他快步跟在她身後。

  宋易禾看著突然跑遠的兩人,莫名地望向周逸夫,問:「我說錯話了嗎?」

  周逸夫安慰地拍拍宋易禾的肩膀。「不怪你。」他不懂,宋易禾這麼遲鈍的人竟然也能為情所困?

  宋易禾傻了,不怪他?所以……還是他的錯?

*             *             *

  「予菲。」歐陽曜追上前。

  她假裝沒有聽見他的叫聲,自顧自說話。「這個對、這個對……這一片都對,都是蕃茄苗,不過……這是櫻桃欸,居然連櫻桃樹苗都帶回來,這個……厚,不厚道哦,騙誰啊,這是荔枝,肯定不是洋人從國外帶來的,應該是鄭國人種的吧。不過有這麼多種苗呢,明年一定可以收獲很多蕃茄。」

  歐陽曜站到她面前,扶著她的肩膀,扳過她的臉,認真看她的眼睛,再喚一聲。「予菲。」

  「你信不信,明年我就會有一大片蕃茄園,明年我的珠貝會長出大珠子,明年我養殖的海鮮將會名滿吳州城……」

  「知道,我都知道。」他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他知道她說了很多個「明年」,知道她一點都不想走,知道她捨不得用心經營的養殖場,捨不得親人,捨不得這個他曾經覺得很小很小、小到沒有發展性的小地方。

  予菲仰頭看他,他其實……不知道。

  不知道雖然她表現得信心滿滿,但她很心虛,出身育幼院,讓她對不明確、不穩定的事都懷抱恐懼。

  然而身為「大師」,如果她有半分的不確定,就會影響客戶的信心,所以多數時候,她的篤定都是偽裝出來的。

  直到完事,她才會悄悄鬆口氣,背著師父、背著所有人一遍遍告訴自己——其實你可以的。

  所以他不知道,初來乍到,她面對李氏與陳鎂時展現的強勢有多心虛,所以他不知道,一個在施法時幫不了自己的身體,讓她有多恐懼。

  表面上她輕輕鬆鬆賺到銀子,表面上她自在自信,表面上她無所不能……可實際上她很害怕,因此她試圖在他身上尋求安全感。

  她找到了,可他就要走了。她的安全感馬上要消失,她無法不恐慌恐懼。

  只是身為獨立自主的女性,她還是必須演出自得自信,所以她在笑,卻笑不進眼底,她努力表現自信,可她不知道自己飆得飛快的話,充分表現了她的心虛。

  他討厭她的偽裝,因此把她收進懷裡。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要走了。」

  「嗯,京城很好玩吧,去了以後,碰到什麼好東西,別忘記寫信告訴我。還有啊,你年紀那麼大,這次進京皇帝會不會給你賜婚啊?到時候我會送你一份厚禮,金色珍珠怎樣?你老婆肯定會愛死我。」

  他明白,她說得越快,心裡越慌。

  她像一隻縮進殼裡的蝸牛,努力假裝這個世界和她想像中一樣安全。

  「京城很好玩,而你的金色珍珠留下來,逼著逸夫給你換銀票。我的老婆會不會愛死你我不知道,但是老婆……你會愛死我嗎?」低下頭,他的額靠上她的。

  他是冰塊,一塊不擅長甜言蜜語的冰,但她的心慌逼出他的甜言蜜語。

  她聽懂他的話了,緩緩吐氣,甜甜笑開。

  她知道他說的不僅僅是甜言蜜語,可她更明白遠距離的愛情有多容易終止、受傷。推開他的胸口,她認真對上他的眼睛,放緩說話的速度。「宋易禾說你的爺爺是個國公?」

  「對,陳國公,年輕的時候憑著一股蠻力,替朝廷打了好幾回勝仗——皇帝恩賞他一個國公爺當當,他的兒子以父為榮,以他的人生做為學習的最高目標,可惜年紀輕輕就戰死沙場,留下我一個獨子。

  「國公爺爺後悔了,打死不讓孫子當個有勇有謀——對朝廷國家很有用的大將軍,因此拼命寵、死命寵,把我寵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小時候傻是可愛,長大後傻容易被坑害,我與一群和自己一樣爛的人往來,成天喝酒鬧事,還愛上一個孫姑娘,非要把人家娶進門。

  「可人家孫姑娘喜歡有上進心的公子,不把我這個爛紈褲放在眼裡,而我旁的功夫沒有,死纏爛打的本事無法自謙第二。國公爺爺頭痛極了,他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另外找個小表妹嫁給我,可那女人……」他沒有形容,只翻了個大白眼。

  「長得醜?」予菲接話。

  「美,美到讓人膽顫心驚,美到我的心肝受不了,只好離家出走,半路上碰到劫匪,差點命喪刀下,是歐陽勤救下我,然後我……成為現在的我。」

  他本想一口氣把重生的事告訴予菲,但周逸夫和宋易禾追過來,他及時收口,把話吞回肚子。

  「你們家是注定的將門世家,就算國公爺爺不想讓你上戰場,最終你還是在戰場上立功。」

  是啊,陳國公矛盾得很,既為他的成就感到光榮,卻也為他擔心得瘦了十斤,這次返京後,他想再度離家出走,恐怕難囉。

  「予菲,我和易禾是京城裡大名鼎鼎的紈褲,此次在對鄭國大戰中立下功勞,皇帝很訝異,原本我想請求宇文將軍讓我留在這裡的,沒想到皇帝點名要我們隨軍返京。」

  當然,這當中肯定少不了承宣侯、華玉長公主和陳國公的請求。

  陳國公或許還會在皇帝跟前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自己半條腿已經入了土,孫子再不回來,深怕見不到最後一面。

  「我懂。」

  「這次我沒打算帶母親和阿羲走。」

  「為什麼?因為國公府裡宅鬥厲害,二房人馬想方設法想要承襲爵位,你死便罷,你活著會增加襲爵的困難度,你擔心帶阿羲和大娘回去,他們會受到波及?」

  歐陽曜失笑,揉揉她的頭。

  宋易禾捧腹大笑,插嘴。「在想什麼,陳家三代單傳,如果阿曜沒了,皇帝就撿到一個大便宜,家產爵位立刻充公。」

  「既然如此,大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應該帶她回去享福的。」

  「我會,但必須等我在京裡站穩腳根,能護住他們,才能帶他們回去。」

  所以還有其他危險因子?是陳國公府的敵人,還是皇帝對陳國公府心存疑慮?或者他在當紈褲時,將一群有權有勢、在皇帝跟前很厲害的人全得罪透了?

  「予菲,跟我進京,好嗎?」

  為什麼不能帶大娘和阿羲,卻要帶上她這個沒名沒分的?「你是……確定能護得住我,還是覺得我的皮厚,耐摔耐打?」

  突地,周逸夫和宋易禾控制不住,失聲大笑,這麼嚴肅的氣氛也能被她打破。

  「你會觀人看相,你可以破解風水陣法,你可以幫助我得到我想要的。」

  所以不是因為耐摔耐打,而是因為很好用?

  沉吟片刻,她回答。「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第一見眼到你的時候,我就決定抱緊你的大腿?」

  「為什麼?」

  「因為你身上有普通人沒有的紫氣,這樣的人日後必定會飛黃騰達。之後每見你一次,我都發現紫氣不斷增長,我就猜想,你會不會想要推翻舊朝、自己當皇帝,到時抱大腿的我也算有了從龍之功,說不定你會封我當國師……」

  宋易禾和周逸夫被這話嚇呆了,周逸夫急忙摀她的嘴巴,宋易禾則把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壓低聲音咬牙道:「小神棍,這種話你也敢亂說,要是被別人聽見,會被砍頭的。」

  「不就是說說而已。」從龍之功?她真是隨口說說、隨便想想的。

  「連想都不行,還說說呢!」宋易禾呵斥。

  「好吧好吧,不講了,我要說的是……曜哥哥,將來你一定會鴻圖大展,你的前途無可限量,有朝一日你定會站在高處俯瞰眾生,只是高處不勝寒,別樣的繁華,自然伴有別樣的孤寂與苦痛,你……要好生掂量。」

  高處不勝寒?歐陽曜凝睇她的眉眼,抿唇一笑,怎麼就這麼聰明呢,逸夫、易禾都猜不出來的事,她卻看出來了,看出他想要冒的險。

  「你會幫我嗎?」

  天!她只是胡扯、只是隨意試探,他還真認了。

  才幾秒鐘前的事啊,不是說……不能講、不能想的嗎?

  他怎麼就想得這麼認真了?當國公爺不夠,還妄想要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非要嗎?」

  「非要!」

  「為什麼?」

  「因為不甘心。」

  「你確定唯有一路做到底,才會甘心?」

  「確定。」

  「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塚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你想爭的不見得是個好東西。」她的歌聲很爛,還是硬把整首〈好了歌〉都唱出來。

  「胡說,身為男人不爭取功名,太沒出息。」宋易禾不滿。

  予菲皺眉,這位老大,她說的「功名」不僅僅是功名好嗎?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既然如此,你幹麼成天汲汲營營?要不要把二皇子給的萬兩銀票送給我?」周逸夫也站到反對方。

  「予菲,幫我,可以嗎?」歐陽曜拉緊她的手,認真道。

  不想點頭,她知道頭一點,有可能賠上自己的性命與人生,可是他的眼神那樣認真,認真到……教她無從拒絕。

*             *             *

  予菲尚未從歐陽曜的話裡回過神。

  先前她點頭了,然後他把她拉進屋裡。

  她以為他要親親抱抱加上翻翻炒炒,獎勵她豁出性命為他的成功做墊腳石,沒想到會聽到那麼嚇人的故事。

  原來穿越重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原來岳雲曜在陳曜身上重生,原來他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的大皇子,是「天生帝命」的大皇子,所以他不甘願,他要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她問:「既然如此,你和師兄有仇呀,面對他時你怎麼能那麼冷靜?」

  然後他立刻不冷靜了,說:「不准你喊他師兄。」

  她乾笑兩聲。

  他又說:「如果連這點事都不能忍,如何做接下來的事?」

  她明白,他要把阿羲推上皇位,在那之前,皇帝必須好好地活著,皇后害死沈妃的事必須被揭穿,師兄……不,岳雲芃必須中箭落馬。

  既然答應阿曜進京,該準備的事就得盡快準備起來。

  她得開始取珍珠,皇太后的八十歲生辰是她露臉的大好時機。

  蕃茄苗已經運回村裡,就讓王叔、王大郎、王二郎盡快種下去,待蕃茄熟透,她再回來一趟,教王嬸做蕃茄醬。

  周逸夫說了,年底考核過後,也許他也必須返回京城,所以她得先整理好蕃茄食譜,送到億客居。

  呼,予菲大喘氣,提筆把要做的事情一一記下來,沒有時間可以讓她浪費。

  姥姥端一碗酒釀湯圓進來。「予菲,先歇歇,待會兒再忙。」

  端起湯圓,她最喜歡這一味,家裡日子好過之後,姥姥從未在吃食上苛待大家。

  「姥姥,爹這幾天心情還好嗎?」

  「怎麼好得起來,怎麼說予婷都是他的女兒,幸好文先生給的功課多,讓你爹忙得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那上頭。那個李氏和陳鎂……」提到兩人,姥姥皺起眉心。「老天爺會用雷把她們給劈死的。」

  「對,壞人一定會有報應。」

  「沒錯,就是這話。」

  「姥姥,曜哥哥這次立下大功,皇帝召他去京城。」

  「我聽說了,這會兒歐陽夫人總算是熬出頭啦,往後他肯定要留在京城的對吧,那歐陽夫人和阿羲呢?」

  「目前先留在這裡,等曜哥哥在京城穩定之後,會派人過來接他們。」

  「我就說這孩子是個好的,將來一定會有大前途。」

  村裡誰不這麼說,要不能有那麼多小姑娘喜歡他?陳鎂還為了爭奪他把陸予菲給推下海。

  「姥姥,明兒個我就讓王叔帶王大郎、王二郎去田裡種蕃茄。我不懂得種莊稼,這種事我做得肯定沒有他們好,往後咱們家那幾畝地就交給他們。」

  「光種蕃茄?」

  「那可是好東西,在我們大岳朝裡是頭一遭,等蕃茄結果,我再教姥姥和王嬸用蕃茄做菜做醬,到時定能賺不少錢。」

  「你辦事,姥姥相信。」

  「我配了幾壇藥汁,收在我屋子的床底下,那藥能讓咱們池裡養的東西不生病,姥姥每隔幾天往池子裡放幾滴就行,也可以兌上水,澆澆蕃茄,那會讓它們長得更好。」

  「真假?難怪我們家的魚蝦硬是比旁人家的好吃,都是因為你配的藥汁?」

  「對啊,只要不生病,魚蝦貝類都會長得特別好。」

  「如果養雞鴨豬羊呢?」

  「姥姥可以試試啊。」

  「誰教會你配藥汁的?」

  「師父教的呀。」

  「你師父還真是什麼都會。」

  「是我運氣好才能碰上師父。」

  「可不是嗎,我們陸家祖墳肯定是冒青煙啦。」

  「姥姥,祖墳冒青煙這話,等爹爹考上進士再來說。」

  「予菲真覺得,你爹能考上進士?」

  「我覺得能。姥姥,我那藥汁,您每天也放幾滴到水缸裡,多喝能夠耳聰目明、身體強健,爹讀起書來會更有精神。只是這件事要悄悄地做,莫要教旁人知曉,要不人家一句怪力亂神,說不定咱們都要攤上罪名,聽說知縣最討厭人家裝神弄鬼,前些日子才殺了個仙姑道士的。」

  呃,雖然把這件事栽贓到知縣頭上是有點過分,但就……先借用一下吧。

  「姥姥懂,天底下就是有那種人,自己沒本事,見到有本事的就想打壓。」姥姥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

  這話難得地讓予菲紅了臉。

  「不對啊,過去這事一直都是你偷偷做的吧,今兒個幹麼交代我?」

  她嘆口氣,靠到姥姥肩上,撒嬌道:「姥姥,我要跟曜哥哥進京。」

  「什麼?」姥姥一聽,嚇呆了,連連搖頭。「不行,你一個大姑娘……還沒有成親呢,怎麼可以跟著男人到處跑?雖然阿曜這孩子很好,可是你跟他一跑就是私奔,私奔的話……以後當不了正妻,只能做妾。予菲,你腦袋給我清醒些,再喜歡他,也得給我乖乖待在家裡,等歐陽家上門提親,在這之前……」

  「姥姥,您想到哪裡去了啦。」予菲嬌嗔道。

  「難道不是姥姥想的那樣?」

  「當然不是,這次大軍攻打鄭國,我看宋易禾……」

  「那個常到阿曜家裡玩的小將軍?」

  「對、就是他,我發覺他面相有異,就畫幾道符篆給他,還叮嚀他要特別小心,免得有命出征、沒命回來。他相信我的話,因此躲過一劫。」

  「真的假的,我們家予菲這麼能耐?」姥姥詫異地看著孫女兒。

  「當然是真的。姥姥,您知道宋易禾是誰嗎?」

  「誰?」

  「他是承恩侯世子,他娘是皇帝的親妹子華玉長公主,這次他想請我進京幫他家裡改改風水,也為他爹娘看看相。還有啊,咱們皇帝崇尚道教,封慧明大師為國師,他覺得我的本事不輸國師,想要帶我進京,說不定我會有意外發展。」

  「你跟慧明大師怎麼比?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隨口亂說。你還是別去了,咱們家現在不愁錢,你爹又馬上要考試,要是運氣好能考上秀才,再一路往上爬——到時當個官,咱們陸家還需要你一個官家千金拋頭露面?不去不去,予菲乖,咱們乖乖待在家裡。」

  見姥姥猛搖頭,滿臉的擔心,予菲一笑——被人心疼關愛的感覺真美妙,那是她以前想都不敢的。

  不過她答應阿曜了,無論如何她都得進京。「姥姥,我懷疑過一件事。」

  「什麼事?」

  「我懷疑慧明大師就是我師父,當年他受重傷,我救下他,之後他開始教導我道術,我都不知道自己學成沒有,某一天他就消失了。我聽宋易禾的描述,覺得慧明大師的模樣很像我師父。」

  「那……要不,你寫封信託宋公子送去給慧明大師,咱們等他回信,如果確定他是,你再去見他一面,如果不是,進京的事就甭提了。」

  「可是……」

  「還可是什麼?姥姥知道你本事高,但是千里迢迢的,你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隻身在外,多危險吶。」

  「不會危險的,有宋公子和曜哥哥在啊,何況我們是跟著宇文將軍的軍隊一起班師回朝。最重要的是……」她咬咬唇、皺皺眉,一臉的為難。

  「是什麼?」

  「我給宋公子收錢了。」她從懷裡掏出兩千兩——是上回幫孫老爺辦事的銀子,她沒給姥姥,扣掉捐出去的一千兩,剩下的全收在空間裡。

  突然看見兩千兩銀票,姥姥驚得連話都講不出來了,這輩子……不、上輩子、上上輩子……她可能好幾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錢。

  孫女給人家看風水就能賺這麼多錢?

  把這麼多的錢往外推,對不起陸家、也對不起她的人生,只是……咬牙、掙扎……她硬把銀票推到予菲面前,逼著自己把頭轉向窗外,大口吸氣、大口喘氣,這絕對是她的人生中最痛苦的抉擇。

  「拿、拿去、去還……」

  見姥姥痛苦的模樣,予菲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姥姥肉痛啊,眼淚撲蔌簌往下掉,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可沒良心的孫女竟捧著肚子笑得那麼暢意?

  這個不孝子孫,不知道她家姥姥心如刀割嗎?

  予菲抱住姥姥,把頭靠在她身上,道:「姥姥,錢還不回去了,人家是承恩侯世子,要是我出爾反爾,一個不高興,順手把我的命給收了,我都不知道要到哪裡哭呢。」

  「這麼嚴重?要是早知道……你怎就那麼大膽子,敢跟人家收錢?」

  「我這不是不懂嗎?他可是我碰到的第一個世子爺,要不,姥姥以前碰過世子爺嗎?」

        「你當世子爺是桃子啊,風一吹就掉下好幾個?」姥姥瞪她一眼,眼淚還掛在頰邊。

        予菲心軟了,環住姥姥的腰間,道:「姥姥別擔心,我為自己卜上一卦,說此行風調雨順、百蟲不生,肯定會順順利利掙不少銀子回來。」

  「你當種稻子呢,還風調雨順、百蟲不生。」

  「姥姥,如果爹爹一切順利,日後自然不會留在這個小漁村,到時不論是外放或留京,都需要大把銀子買田買地買屋宅,另外,我心裡還掛著件事呢。」

  「有大人在呢,你一個小丫頭心裡掛什麼事?」

  「我想幫爹爹再娶房媳婦,咱們陸家的子嗣不能斷。」

  這話說進姥姥心坎裡,是啊,老陸家的子嗣萬萬不能斷。

*             *             *

  岳雲芃連睡著都帶著笑,因為他的小師妹……很可愛。

  真的很可愛啊,說著奇怪的話,卻句句都能勾動他的心,前世的她沒有這輩子可愛。

  那天他又去找她,貪財的她居然把萬兩銀票交到他手上,說:「契約取消。」

  他問:「為什麼?」

  她搖頭。

  「為什麼不說?」

  她深吸氣,認真看著他的眼睛,回答。「看透一個人,不說,是一種聰明。看清一件事,不說,是一種態度。」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可以無話不談的朋友。」

  她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晃。「朋友是世上最奇怪的詞,得些名利、朋友全來了,咳嗽一聲、朋友全都散了,交朋友,宜隨緣不宜強求。」

  「你覺得我交你這個朋友是強求?」

  她大翻白眼,心底肯定想,廢話,用萬兩銀子買來的友誼難道不是強求?

  他又道:「和我在一起,你不會吃虧。」

  她搖搖頭,莫測高深地說:「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就會有什麼樣的人生。和勤奮的人在一起不會懶惰、和積極的人在一起不會消沉、和智者同行會不同凡響、和高人為伍會登上巔峰……」

  他立刻接話。「恭喜恭喜,高人恰恰在此。」

  她緩慢搖頭,回答,「和皇子在一起……」她嘖嘖兩聲,繼續搖頭。

  「和皇子在一起怎麼啦?」

  「會死無葬身之地。」

  「誰告訴你的,別胡說。」

  「皇位誘人,天家無親情,為那把龍椅,兄弟、父子、夫妻一個個粉墨登場,大演武戲,連對親人下手都不留情,何況對我們這種平凡賤民,所以珍愛生命、遠離皇子。」她再度朝他搖搖頭,丟下銀票就往外走。

  是歐陽曜對她說過什麼?可他一個偏遠地區的武夫怎能知道宮中大事?

  他衝出門一把拉住她,鐵了心道:「你喜歡也罷、不高興也罷,你這個師妹,我要定了。」

  她噘噘嘴、皺皺鼻子、順順頭髮……做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小動作之後,嫣然一笑道:「你這個師兄,我不要定了。」

  他還陷在她的笑容裡,她就從他掌心溜走。

  不過,不怕的,他是師兄,更是二皇子,他有的是本事娶她為妻。

  忽地,掛在床邊的風鈴聲響,那是鬼差與他約定的暗號。

  皺眉,岳雲芃坐起身,盤腿打坐,雙手在腹間交疊,咒語從唇間緩緩溢出……

  走過黑暗的甬道,哭聲、叫喊聲不斷地衝擊著耳膜,岳雲芃聽而不聞,闊步向前行。走到終點,門上掛著匾額,上頭寫著「閻王殿」。

  他走進去,裡頭的人忙成一團——一場戰役,鄭國滅,無數亡靈急待處理,閻王翻著生死簿一一細閱。

  「你來了?坐一下吧!」閻王對他招招手。

  岳雲芃挑了個位置坐下來,一個鬼役送上一盞茶,他端起杯子,暗黑色的茶水,味道不差,但顏色看了就教人不喜,即使已經來往陰間數百年……也許是待在陽間的時間較長,他對於地府的陰冷仍然不習慣。

  他仰頭將茶一飲而盡,不久後胸腹間暖意上升,通體舒暢。

  工作告一個段落,閻王合上生死簿,走到他對面坐下。「這次叫你過來,是有件事情想同你商量。」

  「請說。」

  「你父皇的壽命原本只剩下兩年,但今年大澇,他不顧百官強烈反對,啟用良臣,還賜予尚方寶劍,並將國庫掏盡,拯救了七千三百六十五條無辜性命。雖然這場戰事導至兩千三百七十二人死亡,但加加減減,這筆功勞足以讓他的壽命再延長十年,你覺得如何?」

        「這種事為什麼要找我討論?」

  「當初讓你附身在岳雲芃身上時,我就告訴你,皇帝尚有七年歲壽,七年後改朝換代,你才有機會當皇帝,既然要延他十年歲壽,自然要知會你一聲。」

  「無妨。」當皇帝本來就不是他所欲。

  「既然你同意,那這件事就說定了。」

  「可以。」

  「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我找到許嬌的魂魄了。」

  微哂,岳雲芃道:「我也找到了。」

  「你找到她?不可能啊。」

  「為什麼不可能?」

  「如果你找到她,她的魂魄怎麼還會四處飄蕩——不知何去何從?」

  「魂魄?你的意思是,她死了?」

        「沒錯,她這世投胎,活到十四歲又死去,事情已經過了大半年,鬼差在執行任務時遇見她,本來要拉她回地府,但她不知道使了什麼法,竟然逃了。」

  鬼差回到地府立刻寫認錯單,準備接受懲罰——要不是他行事謹慎,把事情經過從頭再看一遍,還不曉得岳雲芃找了數百年的人竟然滯留在人間。

  唉,他容易嗎?每天要處理的亡魂那麼多,一個疏忽就漏掉了。

  師妹已死?心一沉……所以陸予菲真的不是他的師妹?岳雲芃沉聲問:「許嬌逃到什麼地方?」

  說到這個,閻王不好意思地輕咳兩聲。

  「怎麼了?」

  「尋到她的鬼差資歷尚淺,沒弄明白她往哪個方向逃……這是壞消息,不過好消息是,她想起當許嬌時的事,記憶恢復,迫不及待想返回人間尋找喬……」

  閻王話未竟,岳雲芃就大怒一拍桌子,她仍對大師兄心心念念,枉他尋她千百年!

  「別氣別氣,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回陽間之後可以想辦法召回她的魂魄,兩個人面對面把話說清楚。這些年你過得也夠辛苦了,等把話說清楚之後就可以考慮回來,咱們把契約撕掉,看在你幫地府辦那麼多差事的份上,我保證下輩子讓你投個好胎,再請月老給你牽條紅線,讓你一輩子過得幸福美滿。」

  岳雲芃凝著眉目,半句話不說。

  閻王乾笑兩聲,道:「醜話說在前頭,召魂的法術很多,你千萬不可以用那等傷天害理、傷人性命的。」

  岳雲芃輕哼,不再理會他,抬腳就走。

  他的心很亂,亂到他快搞不清楚自己。找到師妹應該是很高興的事,這幾百年來,他滿心滿眼只存著這件事,可為什麼……心裡有股嚴重的失落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4 AM 編輯

【第十章】   上京展長才

  王叔和兩個兒子,一人提著兩個木桶,桶子裡裝滿珠貝,王嬸則拿著帳本跟在他們身後進屋。

  予菲已經把開蚌的工具備妥,通常珍珠得養上兩三年,但她的珍珠還養不到一年,她不確定能長多大,只能挑最早一批種下珠核的來開。

  「小姐,剛剛我們下塘取珠貝,發現生了不少小貝殼,架子上都快裝不下了,要不要多蓋幾畝魚塘來養?」王叔興衝衝地說。

  他養魚蝦貝類養出心得來了,拿它們當兒子養,盡心得很,發現它們長得好,比誰都開心。

  「物多價賤,當初我不曉得能不能養得活,不敢鬧太大,因此池子裡只擺上十來個架子,我想挪一挪,應該可以再擺上二、三十個V型架,這兩天王叔去一趟城裡,讓張鐵匠再打几個架子。」如果不是準備上京,她還打算多買幾塊地,擴展養殖業。

  「我明天就去。」

  「小姐,這是這個月的帳本,您看看。」王嬸把帳簿遞過來。

  自從王嬸來了,予菲就把帳本交給她,她是個實誠人,每一筆收入開支都記得清清楚?

  「咱們的魚蝦長得好,原本契約裡定下每天供應二十斤的,但我算了算,即使每天供三十斤也夠,小姐,要不要考慮考慮?」

  「這事王嬸作主,往後家裡的事還要仰仗王叔王嬸多看顧。」

  王叔一臉老實,笑道:「這是自然,要不是主子庇護,我們一家子都不曉得要淪落到哪兒去。」

  想當初惡官當道,幸得歐陽公子相助,才能在這裡過上好日子。他們書讀得少,但受人點滴、湧泉相報的道理還是懂的。

  「我有一件事情想同姑娘商量。」王嬸忖度片刻方才開口。

  「有什麼事盡管說。」

  「家裡養的雞鴨下太多蛋,怕放壞了,前幾天老夫人把鴨蛋全腌成鹹蛋,我拿了一甕鹹蛋、一籃雞蛋給周掌櫃,周掌櫃很喜歡,說咱們的蛋比別人家的多了股香味,還讓我們以後有多的就往億客居送。我想了想,要不後院多養幾窩雞來下蛋,小姐覺得如何?」

  予菲頗為訝異,香味?真假?

  平時她偶爾會往家裡雞鴨喝的水裡加幾滴靈泉,也沒別的想法,就指望別生雞瘟,沒想到竟然有別的效果。

  不過就算香味是真的,大概也只有周逸夫那種饕客的嘴巴才嘗得出差別。

  予菲沒想到的事,王嬸想到了,果然不辜負她的面相,她必定會是個成功的商人。

  「小姐,我家兩個愣頭小子閒著就去掏蚯蚓蟲子,咱們家的雞鴨不但比旁人家的肥,還常生出雙黃蛋呢——再買幾窩雞回來養,肯定可以照看得很好。」

  王叔得意洋洋地拍拍自家兒子的後腦勺——那力道……果然是親生的,如果是別人的種,大概腦漿都被拍出來了。

  予菲心想,也好,就讓他以為是自家兒子的本事吧。

  沉吟片刻,她對王大郎和王二郎道:「如果再養個一、兩千隻雞、鴨、鵝,你們可以嗎?」

  啥?本來只打算多弄上幾十隻,小姐會不會……太看好他們?

  王二郎有點退縮,王大郎卻挺直胸背道:「小姐,我可以,我還會養蚯蚓,只要有足夠的蚯蚓,不怕生不出雙黃蛋。」

  長子肖母,他不但面相與母親相似,連眼神都與王嬸一模一樣,莫欺少年窮,指的就是這種人,他將來必有大作為。

  「很好。」予菲對王嬸說:「既然要做就做大——不如我們再買上幾十畝地、種點草、蓋上雞窩,往後不僅是蛋,也賣禽肉。明天王叔要去尋張鐵匠,王嬸殺一兩隻雞鴨讓王叔順道送過去給周掌櫃嚐嚐,看他怎麼說。」

  「好,我明天一大早就殺。」王嬸心裡盤算著,要挑兩隻最肥的,這門生意她非得替小姐爭取到手。

  「我最近就要上京,家裡的事恐怕照顧不到,只能麻煩王叔、王嬸了。」

  「這本來就是我們該做的,哪有什麼麻不麻煩的。」

  予菲從匣子裡掏出兩百兩交給王嬸。「買地、蓋雞舍的事,王叔、王嬸作主就好,如果忙不過來,就到城裡再買幾個下人回來,往後日子長得很,千萬不要讓自己太辛苦。」

  看著銀票,王嬸有些激動,她沒想到到小姐竟這樣看重他們。

  見狀,予菲又道:「我打算從利潤裡面提出兩成給你們……」

  話沒說完,王嬸急急推辭。「不行,這是小姐……」

  「別跟我客氣,如果你們不收下這筆利潤,我反而會懷疑你們對這件事不上心。我人在京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難道要我一天到晚把心掛在家裡,擔心你們有沒有盡力?」

  「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這就是了,努力的人沒有得到好處,以後誰還要盡心?收下吧,往後需要你們作主的事情還很多。這只是開始,如果王叔王嬸做得夠好,也許咱們還要到別處開更多的養殖場。所以你們別同我客氣,與其花心思推讓這兩成利,不如想辦法賺更多的錢,這樣子你們好、我更好,是不是?」

  更多的養殖場?光是想像一兩千隻雞鴨,王二郎都覺得頭昏了,要是幾千幾萬隻……天,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他們真的可以嗎?

  他轉頭看著哥哥熠熠的目光與爹爹興奮的嘴角,他們家能再度翻身?

  「明白了,我會把這事當成自己的事業做。」

  王嬸手裡攢緊兩張百兩銀票,彷彿又有了底氣,就像當年……

  她是富商的獨生女,父親手把手教會她做生意,她本該錦衣玉食過一生的,沒想到爹被惡官害死,家產被奪,若不是王哥哥把她從人牙子手中救出來,她如今恐怕要過那皮肉生活。

  現在小姐給了她一線機會,她會牢牢攢住,會想盡辦法往上爬,終有一天,她會將那些對不起她的人狠狠踩在腳底下。

  「這就對了。好啦,你們下去休息吧。」

  王叔一家離開,予菲從水桶裡撈起金唇貝。

  真的呢,靈泉很厲害,這珠貝比起她剛撈起時整整大了一倍有餘,別說新生的小珠貝,光是這些老蚌都快沒地方擺了吧。

  把珠貝放在架子上,予菲閉起眼睛,在心裡默念,但願能夠有個好收成。

  固定好珠貝,拿出工具將蚌殼打開兩公分左右,再用特製的小杓子將珍珠挖出來。

  予菲呼吸一滯,撫著胸口,按捺下狂跳不止的心臟。

  天……那珍珠十分圓潤,直徑竟然超過一公分,在鐵盤子裡滾動,金黃色的絢目光芒閃了她的眼。

  腦袋當機了,裡頭只剩下四個字——價值連城。

  天!她真的要發大財了,上次那顆連半公分都不到,還是橢圓形的,就賣了一百兩,這顆……

  身體不行?體力不好?打不過惡鬼……沒關係,通通沒關係,有這些金色珍珠,就算不重操舊業,她這輩子只要躺著吃就行。

  回神,她連忙種入新的珠核,貼上貼片,把貝殼放進空間的靈泉裡養著。

  緊接著,一顆一顆再一顆,她把六桶珠貝全數打開,每顆珍珠的大小都在一公分以上,還有幾顆長到兩、三公分的,原本她只打算開這幾桶就好,現在不了,不管大小,她要把整池的珠貝通通開過,全收了!

  除頂端客戶之外,她也得替中端客戶著想啊。

  在金色珍珠尚未普及之前,她要一口氣打響在市場上的名號。

  「幹什麼這麼高興?」

  予菲斜眼望去,看見歐陽曜站在門口,背靠在門框邊,雙手環胸,整個人帥到不行。

  她滿足地吸口氣,跳下椅子跑到他跟前,拉起他的手走到桌邊,得意洋洋道:「你看,皇太后的生辰禮。」

  看著幾十顆大金珠,歐陽曜有些恍神,視線從固定珠貝的架子、開蚌工具、挖勺到比柳葉更細更銳利的小刀……目光在予菲身上凝結,他半晌不說話。

  「怎麼啦?是你說的,皇太后旁的不喜歡,就喜歡珍珠。」

  周逸夫還說呢,去年周家送進宮的貢品就是一顆金色珍珠,皇上非常喜歡,龍心大悅,讓早就是皇商的周家一舉拿下宮中織造品的生意。

  他拉著予菲坐下,一雙眼睛燦燦地盯著她看——看得她眼珠子不知該落在什麼地方。

  「呃,你覺得不妥?」她頓了半天才說出這句話。

  「反常即為妖。」他緩緩說出五個字。

  「哪裡反常,我不過是發現了別人沒發現的,然後養起來了,然後……」

  「然後憑空生出這些工具,然後有一顆難以想像的腦袋,想著旁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有人天生聰慧。」

  「見過聰慧的人,沒見過聰慧到掌心能流出汁液,讓水缸的水變甜。」

  「你看到了?」

  「對。」

  「所以你要舉報我,讓無知的百姓把我綁起來丟進大海?」

  「丟進大海做什麼?」

  「測測我是不是海龍王的女兒。」

  他被她氣笑了。

  那天他告訴她重生的事,盼著她對自己交心,盼著兩個有共同秘密的人,有更緊密的聯結,沒想到她硬是一語不發,半句話都不交代。

  他為此生好幾天悶氣,要不是知道她把萬兩銀票還給岳雲芃,他本打算繼續跟她生氣。「你不是海龍王的女兒?海龍王的女兒不會拿魚蝦來換錢,它們可是你的子民。」

  「不會嗎?當政治頭頭的,哪個不是吸老百姓的血汗在過好日子?」她痞痞地聳聳肩。

        她真的……很敢說,難道她來自一個罵皇帝也不會被砍頭的地方?

  「別顧左右而言他,說吧,你是誰?來自何處?」他扳正她的臉。

  她被他看得心慌慌、意亂亂,他的眼神超殺。

  所以紫氣不是假的,人家可是天生帝命,雖然換了殼當不成皇帝,可氣勢還是很嚇人。咬唇、摳手、抓頭髮,怎麼被他多看兩下,突然覺得有千萬隻蟲子在身上爬?

  呼……用力吐氣,她一捶桌子,然後發現……做錯了,因為珍珠紛紛往上一跳,害她猛地倒抽一口氣,幸好地心引力把它們都吸回盤子裡。

  好加在,要是有任何一顆滾到某個旮旯裡,掉的可不是一顆珍珠,而是一座城池呀。

  「捶桌子?你還有理了!」他同她交心,她卻隱瞞到底,是誰不厚道?

  「我不是捶桌子啦,就、就是和王叔處久了,力氣也變大了嘛。」

  他橫眼看她,一語不發。

  她不知所措,吞吞口水道:「你不是已經偷聽到了,我就是、就是被推到海裡——然後遇上個師父,然後……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非要咬死說謊就是?好啊!她不說、他來說。

  「你不是陸予菲,真正的陸予菲死了,和陳曜一樣。你說的是親身經歷,只不過你生活的那個地方和這裡大不相同,因為你知道太多這裡的人不知道的事。」

  他每說一句,她的心肝就跳三下,很猛烈的三下,強烈的振動讓她覺得自己負荷不住,需要做CPR。

  痛啊、痛啊、痛啊……

  他說完,繼續用嚇死人的眼光盯著她,逼問:「有需要補充的地方嗎?」

  「有……一點點。」

  「說吧,哪一點?」

  「我們那裡殺人不用刀。」

  「不然呢?」

  「用原子彈,而且我們出門不用馬拉車。」

  「不然呢?」

  「用電、用油、用馬達。還有,我們學習知識不用書。」

  「不然呢?」

  「用電視、電腦、網路和一大堆你不懂的東西。」

  她以為自己已經把他繞暈,會讓他忘記一開始要問的事情,沒想到這次他沒有問「不然呢」,而是說:「所以你預備用這種細枝末節來糊弄我?」

  予菲又一滯。

  「說吧!你來自哪裡?」

  呼……她把肺部裡面的氣體通通吐光,吐到肺葉扁成兩片薄紙後,回答。「我來自數百年後的臺灣。」

  終於得到想要的答案,歐陽曜微笑,她卻垂頭喪氣,整個人趴在桌子上,手指頭撥得「幾十座城池」叩叩響,她想……

  Again!再一次,她發家致富了,再一次,她要死得莫名其妙,看來五弊三缺中,她樣樣缺、連命都缺。

  「很好,多發展了幾百年的文明,你肯定懂不少東西。」

  「嗯嗯。」

  「你可以利用所知所學來幫助皇帝?」

  嗄?什麼?他的意思是……她坐直身子,忙問:「你沒打算弄死我?」

  「我為什麼要弄死你?」

  「是你說的呀,反常即為妖。」

  歐陽曜揉揉她的頭髮,笑得滿心愜意。「是啊,我的小妖精,卯足精力,準備好好助我一臂之力吧!」

  他也反常,他是她的大妖,她是他的小妖,同類本該相合相聚。

*             *             *

  予菲討厭小屁孩,因為他們慣愛哭鬧耍賴、調皮鬧事,但是在離開吳州那天,歐陽羲和予心、予念緊緊抱著她的腰,哭著不想她走時,她心軟了、心酸了,第一次對小屁孩感到不捨。

  跟在大軍後面,予菲在顛簸的馬車上待了將近半個月。

  歐陽曜問:「那個裝了馬達的車子,比馬更快嗎?」

  她的回答是——冷笑兩聲。

  「什麼意思?」

  她拿出紙筆,在紙上畫上圖樣,指指高鐵、再指指飛機,說:「這個,從吳州到京城,只需要一天,而這個,半個時辰。」

  好吧!四條腿的比不上,他仰起下巴,道:「飛鴿傳書,半天就到。」逸夫幫他養了一籠子很好的信鴿。

  予菲笑得前俯後仰,手指在馬車壁上戳一下,說:「到了。」

  戳一下就到了?「你說謊?」

  「我說什麼謊,就算你在千里之外,拿起手機點下視訊,你可以立刻和對方面對面說話。」

  然後,歐陽曜完敗。

  她自信地朝他晃晃手指頭,認真道:「永遠不要跟二十一世紀的人類比科技,除非你來自二十三世紀。」

  他想了想,道:「永遠不要跟古人比賽心機,除非你來自侏羅紀。」那個有很可怕恐龍的世紀,還是予菲告訴他的。

  「哈哈!侏羅紀還沒有人類。」

  「沒有人類,誰告訴你侏羅紀的事?」

  一拍額,她終於明白與夏蟲語冰是多麼痛苦的事,她拍拍他的肩膀,一臉同情地說:「不怪你傻,你只是知識不夠多。」

  歐陽曜再度完敗。

  予菲想著,這人肯定有自虐特質,進京這一路上,他不斷找機會同她聊二十一世紀的一切,然後不斷被刺激與修理。

  其實歐陽曜很清楚,喜歡一個人,不但要喜歡她的現在、未來,連同她的過去也必須一並喜歡,因此他才不斷追問,想了解自己無法參與的部分。

*             *             *

  大岳皇帝崇尚道教,因此道觀林立,還聘慧明大師為國師。上行下效,百姓對於道法多有崇敬。

  因為歐陽曜牽線,予菲多的是機會接觸到宇文將軍。

  她很清楚,要助阿曜一臂之力,首先必須讓自己揚名,因此她一有機會就盡情發揮神棍特質。

  「將軍此次返京必會封侯,十年後將會拜相,持國柄,貴重一時,人臣中再無貴過將軍者。」予菲細看著宇文將軍的面相後,直言道。

  她很清楚此話一出,必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遍整個軍營。

  大軍尚未到京,大家心心念念的全是皇帝的封賞,這回他們立下的可不是普通功勞,而是替朝廷整整奪下一個國家、十個州吶。

  因此大家都在猜測,在此次戰役中表現最為突出的歐陽曜、宋易禾以及領頭的宇文將軍會得到什麼封賞,沒想到一個小小姑娘竟然就敢鐵口直斷。

  「小姑娘說笑,家父已是侯爺,日後爵位必定傳於大哥,哪有我的份?何況一府二侯,自大岳開國以來還沒有此例。」

  「將軍不信我?要不、打個賭?」

  「行!若姑娘所言為實,贈千金。」

  「可。若我所言非實,我便贈將軍金珠一顆。」

  有聽聞此言的人便互相討論。「金珠?那是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就是金色的珍珠啊!去年周家從金髮碧眼的番人手上得到一顆金珠,以此為貢,皇帝甚喜,然後周家……好處撈到缽滿盆溢。」

  「既然如此,這金珠很了不起?」

  「當然了不起,咱們大岳許是只有皇帝手上那顆。」

  「那那個小丫頭怎麼會有?」

  「別再小丫頭、小丫頭的喊,好歹喊一聲小師父啊,如果宇文將軍的事被她料準了,那可就是大大大師父啦。」

  「大大大……師父?那趁她尚未出名之前,不請她看看相,豈不是虧了?」

  於是只要車子停下來休整,就會有人狀若無意地走到予菲面前,求她為自己看相。「耳小、耳廓露骨,此為不吉之相,早年磨難過多、少年運勢差,是漏財之相,辛苦操勞,難以有成就,往往一事無成。」

  予菲幾句話說得林小將淚眼汪汪,他可不就是這樣嗎?從小爹不疼、娘不愛,朝廷徵兵,一家須出一男丁,爹娘二話不說就讓他出馬,也不想想大哥、二哥身子骨比自己好上許多,竟然挑了個最瘦弱的。

  要不是有那班好兄弟相助,說不定他活不到現在。

  「不過……」

  還有不過?林小將忙道:「不過什麼?姑娘明說,我承受得住。」

  「你眼下的陰騭紋顯示你必定經常行善積德,代表你將會生得貴子。」

  講到這裡,林小將還沒開口,旁邊弟兄一個個拍上他的肩膀,說:「沒錯沒錯,阿德良善,要不是他救了我,我早死在戰場上。」

  「我也是。」

  「我也是!」

  這三個字出現過幾次之後,有人道:「攻下鄭國之後,阿德心憐那些因為打仗變成孤兒的孩子,奏請將軍幫著將他們安置妥當,要不那麼小的孩子,不曉得能不能活下去呢。」

  「所以啊,阿德的兒子才會十二歲就考上秀才,這不是貴子是啥?」

  眾人紛紛討論,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予菲的名氣更加響亮。

  遠遠地,宋易禾和歐陽曜並肩站在樹下,看著圍繞在予菲身旁的人,笑道:「小神棍又在神神叨叨的。」

  歐陽曜輕哼一聲。「沒有小神棍——你就該到陰曹地府報到了。」

  「你啊,偏心偏到北邊去了,重色輕友的家伙。」

  「多謝誇獎。」

  「喂,我這是在誇獎你嗎?我在損你。」

  「予菲說過,口舌善、人善心善,才能積德揚福。」

  哇咧,阿曜也快變成半個神棍。宋易禾不滿,冷笑道:「你就不擔心那麼多人圍著小丫頭,要是趁機摸她兩把,你這暗虧可就吃定了。」

  「沒人敢。」這大岳朝還沒聽說過有人敢褻瀆大師的,隨手引個陰煞就吃不完兜著走。「就算不吃暗虧,你不怕小丫頭看上更好的,移情別戀?」

  「她不敢。」這話說得自信滿滿,自信到讓人很想巴他後腦勺。

*             *             *

  踏入京城第一步,予菲推開車簾,發現東北方有一股濁氣,濃濃的黑霧騰空而起,那裡是傳說中的午門嗎?

  來不及對歐陽曜提出疑問,就見宇文將軍領著各小將進宮,而予菲被安排在宮外不遠處的客棧裡等待。

  這些天行軍紮營,予菲女扮男裝跟著軍隊吃睡,她累壞了,連洗澡都不想、蒙頭就睡。

        將軍們覲見過皇帝,各路兵士各歸各家——歐陽曜才來客棧接她,然後馬車停在陳國公府門前,他們終於……見到一臉眼淚鼻涕的陳國公。

  看清楚,不是只有小屁孩會把眼淚鼻涕糊在別人身上,老人也會呀!

  被如此熱情對待,顯然歐陽曜也不適應。

  「祖父,我回來了。」歐陽曜低聲道。

  他的眼睛瞥到予菲,見她一臉的不認同。

  她不認同什麼?因為……就很不對勁啊,電視裡面這樣的場面,阿曜不是應該立刻跪下來叩三個頭說……

        「兒孫不孝,讓祖父掛念了」,然後老人家蹲下去扶起他,說「不怪阿曜,你是咱們陳家的榮耀,你爹要是九泉底下有知,肯定甚感欣慰」,然後一個打死想把孫子扶起,一個打死不起,兩人哭成一團……這樣才有戲劇張力呀。

  他這麼冷漠,陳國公不會懷疑他是冒牌貨?

        就在予菲鄙視他演技的同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

  「表哥,別引得外祖父傷心了。」

  惡寒襲來——予菲抖落滿身疙瘩。

  轉頭一看,看見一個弱柳扶風、纖細窈窕、模樣嬌俏、溫柔多情的小姑娘——她一雙美目正泛著淚,貝齒輕咬下唇,含著嬌嗔。

  那小姑娘剛說完,一名三、四十歲的婦人上前,她乾嚎兩聲,輕捶歐陽曜的肩膀道:「你這個不孝孩子,怎麼可以一言不合就離出走,哥哥就你這根獨苗,要是你發生什麼意外,讓父親怎麼辦?不想娶妍兒,直說便是,沒有人會勉強呀,你有這麼多個表妹……」

        還不是她一面說、一面哭,小表妹聽著也啜泣不已,予菲無法不猜測,莫非這位就是妍兒之外的備胎選擇?

  不過不得不承認,這位婦人的表現跟電視劇裡的劇情比較吻合。

  歐陽曜淡淡看著她、一語不發,雖然未出聲,但「我看你多能演、多會說」的表情很讓人……想笑。

  歐陽曜的眼神一直以來都挺嚇人,連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都招架不住,何況是個中古世紀的婦人?

  終於,她嚎不下去了,只是心裡覺得,離家五年,阿曜整個人的氣勢和過去迥然不同,以前他還會在她們這群姑姑膝下撒潑耍賴,現在的目光……能刨人似的。

  這孩子在外頭受了多少苦啊?聽說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過,難怪會斬敵數千,立下那麼大的功勞,連皇帝都不敢相信呢,當年他可是京城內大名鼎鼎的紈褲啊。

  她慎重考慮,要不要把小兒子也送到宇文將軍旗下磨練磨練?

  見她不哭了,歐陽曜稍稍收斂嫌惡。「這幾年,多虧三姑姑照顧祖父。」

  「講什麼呢,你祖父是我爹,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予菲一聽,三姑姑……哦、就是那位三姑姑啊,她臉上露出幾分興味。

  在京城街上,她看見一座格局很特殊、蓋得很高的豪宅,不過吸引她的不是它的特殊,而是那麼大一間豪宅,門扇竟然出現彎曲現象,這代表財神不進來,窮神反而來了。住在這樣的宅子裡容易有反覆破財的情況,必須用七星雙龍陣來處理土煞和破財煞,才能阻止情況繼續發生。

  那幢大樓實在蓋得太奇怪,這年代很少人把房子蓋得這麼高的,因此她多問了一嘴,才曉得那豪宅竟然是陳曜的三姑姑家。

  予菲眨眨眼,在表妹要往歐陽曜身上靠時——她搶快一步站到他身邊,凝睇三姑姑,問:「這位夫人,您最近是不是屢屢有意外發生?」

  聞言,三姑姑心下一驚,問:「小姑娘,你怎麼會知道?」

  「您的太陽宮位出現烏雲籠罩之色,代表您最近不但損財,家人還常有意外事故。」

  沒錯沒錯,她家小兒被賭坊的人打得鼻青臉腫,得在床上養著,相公騎了幾十年的馬竟然害相公摔馬,連她自己也是,本想煮一頓好的孝敬公婆,刀起刀落間,不小心削掉半片指甲蓋,鮮血直流,至於損財,那更是一言一語道不盡……

  她瞬間肅然起敬,改變稱呼。「大師,你說得太準,可不可以告訴我應該怎麼破解?」

        「我得去您家裡看看才能說得準,這幾天您先靜心讀經禮佛,化解災難。」

  「別再等幾天了,你現在立刻隨我返家看看、行不?」三姑姑拉起人就要走。

  歐陽曜扣住予菲另一隻手,道:「舟車勞頓,陸姑娘剛到京城,得休息幾天才有力氣幫三姑姑看風水。」

  抬頭、對上侄子嚇人眼神,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猛點頭道:「好好好,阿曜怎麼說就怎麼辦。」

  直到這會兒才有陳國公的戲,他抹抹滿臉的眼淚,說:「在門口說啥話,快進屋,我讓下人給你做好吃的,瞧瞧,這都痩成什樣了。」

  「嗯。」歐陽曜終於露出身為孫子該有的表現——他扶著陳國公進屋。

  陳國公一路走、一路看著予菲,臉上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想……糟糕,又來了,五年前他給孫子定下大女兒家的妍兒,但孫子一心迷戀孫家姑娘,不肯將就娶妍兒,最後竟撂挑子走掉,讓他對大女兒抱歉得緊。

  後來孫家姑娘出嫁又和離,他為了彌補過錯,在阿曜返京之前上了孫家,替孫兒求娶孫家姑娘。

  好不容易好話歹話說盡,孫家終於點頭,願意讓孫姑娘進國公府當平妻,只待孫兒回家就立馬請媒人上門提親。

  愛屋及烏,為了讓孫家姑娘日子好過些,他特地挑選三女兒家裡性情最溫柔乖巧的獨生女為正室,沒料到這會兒孫子又帶回一個小姑娘。

  這下子不管是孫家還是女兒那邊都不好交代啊!他是不是又自作主張,好心辦壞事了?「阿曜啊,這位小姑娘是……」

  「姓陸,往後她會住在府裡。」

  「嗯……是妹妹吧?阿曜認的義妹對吧?」

  歐陽曜斜看祖父一眼,緩聲道:「不是妹妹,是心怡之人。」

  雖然她是開放大方的現代姑娘,可這話當著她的面前說也太羞人了。

  只是……陳國公那臉被雷公橫劈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她有這麼嚇人嗎?

  被雷劈的不只有陳國公。

  當予菲在幫三姑姑擺七星雙龍陣破解土煞和破財煞時,宇文將軍在朝堂上也被雷劈了。

        他直愣愣地盯著皇帝那張笑容可掬的臉,皇帝這是……失心瘋了?

  「怎麼啦,不喜歡朕的封賞?」還是不喜歡朕起的名字?鎮南侯聽起來不錯啊!

  歐陽曜微笑,他要的就是這股東風。

  他大步走到宇文將軍身邊,拉著宇文將軍下跪謝恩。

  宇文將軍還是不敢相信,愣愣地看著一旁的父親。

  一門雙侯爺?當真被那丫頭給料中?

  見狀,歐陽曜道:「回稟皇上,返京途中,陸予菲曾經為將軍看相,直言此次返京,將軍必會封侯,將軍不信,以千金作賭,沒想到小姑娘的話竟然準了,將軍這是不敢相信。」

        聞言,皇帝來了興致,忙問:「陸予菲是誰?」

  宋易禾在歐陽曜的示意下上前接話。「那是我們在吳州遇見的小姑娘,小姑娘可神了,在我們準備出戰鄭國之前,她預言臣必會受傷遇劫,還繪了符篆讓臣隨身戴著。

  「當時臣嫌棄她神神叨叨、批評她是個小神棍,是陳國公世子逼著臣非戴在身上不可。後來上了戰場,臣身陷敵營,一支長箭朝臣射來,那箭原本是要戳上臣心口的,可不知道為什麼,臣左腿居然突然發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那箭改從臣的肩膀穿過去,雖然臣受了傷,卻保住性命。」

  「真有此事?那她怎麼說阿曜的?」

  不知道為何,過去每回御史狀告這家伙,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可陳曜這次回來,他不但看得順眼了,還一看再看,想多看個幾遍,好像多看就能心安似的,很奇怪的親切感,他阻止不了自己想親近陳曜的感覺。

        皇帝不明所以,只想著,許是這家伙長進了,便讓人感到順眼。

  看向高坐在龍椅上的父皇,歐陽曜心底有著說不出口的激動。

  阿曜、阿曜,彷彿父皇在喚自己似的……五年過去,父皇終究是老了呀。

  他抿唇輕道:「回皇上,當初陸姑娘提及此事時,臣曾問可有法子化解,陸姑娘沉吟片刻後道:『這是宋易禾命裡應有的一道劫難,歷過此劫方能脫胎換骨,日後前程似錦。』她雖無法幫大忙,卻能畫符篆與他,降低禍事。她問臣要不要問問此行成果如何,臣不問,她反問臣是否不信她?臣自然是相信的,臣都隨她去殺鬼了——怎會不信此事?」

  「殺鬼?什麼意思?」

  「皇上可記得七名孕婦被剖腹取胎一案?」

  接下來,歐陽曜細細形容那件事的經過,他聲情並茂、動作精彩、表情豐富,滿朝文武聽得如痴如醉。

  宋易禾在旁暗道:這家伙哪天沒官可做了,還可以到天橋底下說書去。

  這天退朝後,陳國公府接到聖旨,讓予菲在皇太后壽誕那天,進宮為皇太后祈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33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引陰煞逼真相

  時間飛逝,很快就到皇太后壽誕那天。

  當所有人看到予菲手裡那串金燦燦的珍珠手鏈時,全傻眼了。去年那一顆金珠已經教人眼珠子掉滿地,現在竟然同時有二十七顆,還顆顆渾圓碩大。

  予菲將金色珍珠呈上,道:「聽聞皇太后一心向佛,此串佛珠共有二十七顆,代表小乘修行四向四果的二十七賢聖。」

  「你是修道的,竟也明白佛教義理。」

  「稟皇太后,天下佛道儒本是一家,都是勸人行善去惡的宗教,只是專精不同,不必非要分什麼門派。」

  「說得好,佛道儒本是一家。」皇后笑著接話。「不過本宮有個疑問想請教陸姑娘。」

        「皇后娘娘請說。」

  「去年周家貢上的那顆金色珍珠是從番人手上買來的,據說一顆便價值連城,不知姑娘手上的珍珠是從何處而來?」

  「回稟皇后娘娘,此事是一番意外。」

  「哦,什麼意外?」

  「民女家居海邊,一旦有船隻返回,祖母便會帶著我們去撿拾漁夫不要的小魚蝦。有回漁人直道穢氣,因網裡撈捕到許多珠貝,這珠貝肉味腥、不受百姓所好,漁人轉手便扔了,民女覺得浪費便撿拾回家,沒想到打開珠貝……」她避重就輕,大略說了養殖珠貝的過程。

  當道士的,旁的本事沒有,糊弄人的口才絕對需要,因此她說得高坐在上首的皇帝以及滿堂貴婦驚呼連連——深深相信在吳州的小漁村裡,有益於皇室朝堂的祥瑞正在發生中。

  她哄得皇帝一顆心飛上天,直想轉身讓宇文將軍回吳州把祥瑞探聽清楚,再返朝回報。

  予菲輕笑,可不就是祥瑞嗎?他遍尋多年不著的三皇子就待在吳州呀。

  皇后道:「也合該是太后娘娘有福氣,才能叫百姓遇上此事。」

  皇后都開口了,其他嬪妃能不接著誇獎?一口一句福氣,說得滿殿都眉開眼笑。

  予菲笑望站在皇帝身後的慧明大師,他不高、略顯發福,眼皮微微下垂,再加上半張臉都隱在鬍子後面,她看不清楚對方的面相,不過他長眉、長髮、長鬍鬚,白白的毛髮果真讓他看起來像個老神仙。

  她一直想不透,慧明大師為什麼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批阿曜的命?就算是皇命難為,他也該屏除旁人,私底下對皇帝透露啊!

  身為修道人都擔心窺破天機、危害自己,因此經常得神神叨叨、語焉不詳,他怎就敢當著大庭廣眾說出這句「天生帝命」?

  何況,甭說他是大師,就算他是普通人也該明白,此話一出對新生皇子是禍不是福。

  倘若換成她,一旦她看出對方天生帝命,肯定要緊抱大腿,想盡辦法把他推上高位,順手撈個從龍之功,給自己頭上增添光環呀,豈可當眾說出這種話,勾引有心人士來陷害?

  難道他不曉得天命難違?不曉得逆了天道會遭報應甚至不測?

  好吧,你說他天生不愛光環,只想踏踏實實過日子?這根本是屁話,不愛光環會巴著皇帝、搶當國師?

  是有多大的利益讓他寧願違天也要陷害阿曜?又或者……他根本是個坑蒙拐騙的家伙,什麼「天生帝命」,不過是為了達到譁眾取寵的目的?

  想到此,予菲有心一試。

  「朕聽說,在吳州城是你破解七煞陣,破了殺婦取胎的命案。」皇帝問道。

  予菲一笑回答。「是的,不過民女差一點遭到反噬,若非陳國公世子相助,許是今日沒有此等機緣覲見皇上。」

  聽見殺婦取胎一案竟是予菲破的,大家更感興趣了,只是個小丫頭啊……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百姓人心惶惶,當時皇帝還打算讓慧明大師為此事算上一卦,可惜碰到慧明大師閉關,誰也不見。

  「不可能吧,小姑娘年紀才多大,怎就有如此高深的道行?」

  「是啊,你師從何位高人?」

  這一問,予菲不得不再度發揮三寸不爛之舌,將她的天生奇才,以及只有主角級人物才會有的奇遇故事編得精彩萬分。

  當然,這個故事跟海龍王那個不同,相同的是都高潮迭起、讓人百聽不膩,她發誓,如果日後自己取代慧明大師成為國師,這個偉大神奇的故事肯定會傳遍大岳朝。

  說完拜師學藝,她又提到七煞陣。

  她不只表情豐富,連動作也很精彩,見眾人聽得如痴如醉,在表演畫咒、與靈秋道長在獄中對打的過程中,她順手引陰煞上皇后的身。

  眾神之前、人人平等,予菲可不管她是皇后還是賤民,膽敢害阿曜性命?她先討點利息來用用。

  「……頓時陰風四起,我全身像結凍了……」

  陰煞上身,皇后突然感覺彷彿有冰水兜頭澆下,一陣嚴寒襲身。

  她抖了抖,以為是故事聽得太專心才會有所感,哪裡想得到,一個小小丫頭竟敢在帝后跟前搞鬼。

  引陰煞是很小的法術,但凡學過道法的人,一眼就能夠戳穿。

  予菲此舉不只是為了替歐陽曜出口氣,也想試試慧明大師的本事,身為國師,如果發現自己的小動作,揚指便能解除。

  沒想到他眼皮一動不動,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現,不會吧,真的被她猜中,他就是個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

  予菲決定再試一次。

  「看著他的下場,民女想起師父的告誡,是非善惡、天道循環,尤其修習道法之人更不能以道法為惡,否則下慘會更加凄慘。」說話的同時,她引陰煞上慧明大師之身。

  他有所感,身子一抖,眼皮略略撐開兩分,懷疑地看看四周,不久眼皮又垂下去。

  「聽說你的觀人之術也很厲害。」皇帝饒有興致地問。

  「皇上謬贊。」

  「要不,你給朕觀觀面相。」

  皇帝的面相是能夠隨便亂觀的嗎?至少得國師級的人物才敢看呀!她知道自己應該惶恐不已再謙讓謙讓的,但機會難得豈可錯過?

  何況她年幼又出身鄉野,當然不懂得禮數。

  微微一笑,她還真的走上前,一雙妙目在皇帝臉上轉著,半晌後喘口大氣,猶豫道:「倘若皇上相信民女,民女可為皇上手中茶水施法,喝過後,龍體應該會痊癒。」

  聞言,皇帝濃眉一緊,她知道些什麼?

  但皇帝沒發問,只將茶水往前一遞,道:「行,小丫頭上前來。」

  予菲先讓皇帝看看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之後接過茶水,喃喃自語,手在杯子上方畫圈,趁著畫圈時將靈泉滴入茶水中。

  皇帝接回茶杯正要喝時,皇后憂心忡忡地看他一眼,輕喚。「皇上……」

  「皇后莫非擔心小丫頭給朕下毒?放心,這種一命賠一命的事……丫頭會做嗎?」

  「當然不會,民女青春正盛,還有大好前程,怎捨得自己的小命。」予菲故作天真道。

        皇帝莞爾,舉杯啜飲,發覺茶水比之前更好喝,想也不想一飲而盡,喝完後,一股熱氣從腹中升起,暖洋洋的、舒暢極了。

  「喝完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朕,朕的面相如何?」

  予菲聽見此言,眉頭一緊,滿面愁苦,心裡卻暗爽不已,刻意問:「皇上喝過茶水,病根已除,民女可以不說嗎?」

  「不行,朕要你說你便說。」

  她垂肩皺眉道:「皇上的面相自然是好的,只不過子嗣不豐,頂多有三子,但長子……應該已經不在人世。」

  皇后怒道:「此事眾人皆知,需要你在此裝神弄鬼?」

  予菲像是被人觸怒似的,一咬牙、挺身道:「皇上之前身體有恙,卻不是生病,而是為人所害,不過事情應該解決了,而今皇上身體並無大礙,再調養數日便可。」

  再調養數日便可?皇帝皺眉,太醫說過此毒已經壞了龍體根本,怕是日後都得這般過日子了,沒想到……

  上個月他常用的藥丸被人動了手腳,他經常坐著坐著就昏迷過去,至今尚未查出動手之人,此事除周太醫、皇后和他身邊伺候的小順子以外,沒有人知道,她怎麼會曉得?莫非觀相真能看出一二?

  皇后急了,忙說:「皇上跟前豈容你胡說八道!」

  「回皇后娘娘,民女見皇上的太陽穴有一道傷痕,橫過魚尾紋,那傷痕既長且深,表示曾經遭人所害,所幸傷痕已經轉淡,再加上皇上額頭黑霧漸散,便猜測此禍已經遠離……民女絕對沒有欺瞞皇上,要不讓民女為皇后娘娘觀相,便可知道民女有無說謊。」

  「好,你來替皇后娘娘觀相。」皇帝接話。

  「謹遵聖命。」說完,予菲抬眼望向皇后,沒想到這一看,她猛地倒抽口氣,嚇得全身簌簌發抖,跪著向後連連退幾步。

  「怎麼了?」皇帝問。

  予菲重重磕頭,砰地一聲,那是拼命的磕法,痛得她咬牙切齒,她這是下血本了啊,要是沒達到預期中的效果……

  「民女不敢說……」五個字,她的聲音抖得讓人心慌意亂。

  聞言,皇帝皺眉道:「朕賜你無罪,說!」

  再抬頭,她的眼淚順著頰邊滑下,一副「我馬上就要到九泉底下見老祖宗」的模樣,握緊拳頭、深吸氣、深吐氣,再重重咬牙,道:「皇后娘娘,請聽民女一句勸告,善行積福、惡行損德,這不僅僅是天知地知,身體上也會有記錄,累積多少陰德、造就多少惡業,都會像樹木紋理,誠實無欺地被保留下來。」

  聽到這裡,皇后目露凶光,方要出聲制止,就聽皇帝道——

  「說說,朕的皇后身體上記錄了什麼?」

  予菲提氣,一臉豁出去的樣子道:「皇后娘娘鳳袋凹陷、青暗虛腫、有剋子凶兆,此為多有不善舉所留下的印記,命宮處有數道懸針紋,此為做了虧心事之故,再加上皇后娘娘背後跟著許多冤魂……」

  她這一說,眾嬪妃們頓時心生寒意,下意識往皇后背後看去。

  皇后被眾人這樣看著,再加上陰煞功效,突地感覺自己背後陰風陣陣,好像真的有人站自己耳邊吹風似的。

  素日裡恨不得找機會踩皇后幾腳的賢妃立刻接話。「大師,你能看得見鬼魂嗎?能不能告訴我們,那是誰?」

  已經叫大師了?真真是神隊友啊!有賢妃在,何愁萬事難成?

  「稟娘娘,民女不認得。那名女子的眼睛很大,有一頭很黑的長髮,眉心處一點朱砂。她戀戀不捨地看著皇上,身邊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穿著一件天馬皮袍、頭戴貉鼠皮帽,足下一雙青緞黑皮靴,氣度翩翩、溫潤如玉。他說……」咬唇,予菲不敢再往下說。

  她這麼一形容,皇帝變了臉色,所以當年之事……他犀利的目光轉向皇后。

  皇后咬牙死撐著,此事絕對不能認,當年因為沈妃和岳雲曜的死,以及岳雲羲的失蹤,皇帝狠狠地清洗了一遍後宮,那把火差點燒到自己,若非證據不足,現在坐在鳳位上的已經換了人。

  沈妃和岳雲曜的模樣,是在進宮之前,歐陽曜特地畫給她的。

  他們打算瞅準時機將此事捅出,因為他們都清楚,時間過去這麼久。想要找出證據難上加難,他們只能在皇帝心底播下懷疑的種子。

  只要皇帝厭棄皇后,那麼為了皇位,說不定皇后和岳雲芃會做出什麼事。

  「他說什麼?」皇帝凝聲問。

  「他說他不是天生帝命嗎?為什麼會死得不明不白?」

        頓時,殿裡一片鴉雀無聲。

*             *             *

  馬車剛到國公府,就見歐陽曜在門口等她。

  她下馬車,他一把將她拉起,快步經過正廳、花園,直往她院子裡走去。

  關上房門,他把她抱進懷裡,深吸氣。

  打從她進宮,他的心就在半空中吊著,直到擁她入懷,他那顆心才算回到原位。

  「不怕不怕,事情比咱們謀劃的更順利。」予菲喜孜孜道。

  「把經過告訴我。」

  「好……」她說了,一點一點說得非常仔細,連帝后的表情、賢妃與皇后之間微妙的關係都講了。「我有一個重大發現。」

  「什麼發現?」

  「那個慧明大師恐怕是個騙子。」

  「怎麼說?」

  「我在他身上引陰煞,如果他有一點道行,順手就可以解除,可是他好像連發現都沒有,直到我出宮前,陰煞仍然在他身上。以前我就懷疑,他是不是跟你有仇,幹麼說什麼『此子天生帝命』,這是在替你拉仇恨吶,你娘又不是皇后,生下皇長子已經夠惹眼了,再補上這句,皇后娘娘再寬厚也會對你心生嫌隙。」

  歐陽曜沉吟須臾,道:「有了今天這事,皇后恐怕不會放過你,我會在你房外佈下重兵,夜裡你警覺點。」

  「好。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今天後宮所有嬪妃、公主都給皇太后拜壽了,但岳雲芃不在。」

  有一個「天生帝命」的大皇子在前面,之後皇后娘娘做事可仔細了,凡被太醫把出可能懷有皇子的嬪妃,幾乎都無法順利生下皇子。

  在大皇子十二歲那年,沈妃有幸產下三皇子,此事刺激皇后頗深,也令皇后下定了痛下毒手的決心。

  「不在嗎?但我確定他在京城。」岳雲芃比他們提早半個月離開吳州城,再加上他們與大軍同行,速度只會更慢。既然已經返京,為什麼沒為皇祖母祝壽?「有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說說看。」予菲道。

  「岳雲芃變得很不一樣。以前他野心大、行事莽撞,空有腦子卻做不出有腦子的事,經常遭受父皇責備。但在我死前幾個月,他變得沉穩、心思深重,行事與過去大不相同,尤其這回在吳州見面,若不是那張熟悉的面孔,我幾乎不認得他了。

  「這兩天我到處探聽,打聽到岳雲芃拜慧明大師為師,修習一身道法,整個人裡裡外外煥然一新,他不再流連花街柳巷,不再暴怒異常,經常參與朝政,能力頗得父皇與百官認同。」

  拜慧明大師為師?那不是問道於盲?「所以你懷疑他也換了芯子?」

  「沒錯,我懷疑。」

  她穿越、阿曜重生,那岳雲芃又是什麼?為什麼他們三人會從不同的地方,到此地碰這個問題也在歐陽曜腦子裡糾結。

*             *             *

  夜半,歐陽曜領人給予菲送宵夜,進了屋內卻命下人和予菲換過衣服,匆匆帶著予菲回到自己房裡。

  門關上,他將她抱進懷裡,下巴靠在她的頭頂上,圈住她的身子不放。

  「你已經在我屋子周圍擺上那麼多人,還不放心?」予菲失笑,他幾乎把國公府的護衛全調到她院子裡。

  「沒把你帶在身邊,我不放心。」

  沉默片刻後,她抬起頭,捧住他的臉。「我知道這件事很困難,也很危險,但決定去做了就必須做到底。」

  「我知道,我沒有放棄的打算。」

  「但是你問過阿羲嗎?這是他要的嗎?」這件事一直卡在她心裡,她不確定這樣做會得到阿羲的感激還是怨恨。

  「阿羲從小就是個有想法的孩子,他似乎隱約記得三歲以前的事,雖然已經適應辛苦環境,卻始終想要一呼百應,人人都聽命於他。是他鬧著想要先生啟蒙,家裡沒錢,我才決定從軍,賺錢給他請夫子,是他想要封侯拜將、當人上人。

  「有一回我開玩笑問他,『若朝堂動蕩、不得民心,你會怎麼做?』他想也不想便回答,『取而代之。』。離家前一夜,我把他的身世告訴他了,我問他怎麼想?他告訴我,屬於他的一切,他不會任人搶走。」

  如果阿羲也這麼想……予菲點點頭。「如果這是他想要的,身為哥哥,你確實該為他爭取。」

  「方才大理寺吳大人上門。」他之所以變得更緊張,便是因為吳大人一席話。

  「有事?」

  「這幾日京城連續死了六名小姑娘,死時她們都穿著紅衣紅褲,有人左臂被切下,有人丟了右腿,六個人丟掉的部分恰恰可以組成一個人形,最可怕的是,她們身上的血都被取光了。」

  心頭一驚,她反手握住歐陽曜,冰冷的手心令歐陽曜心頭隱隱不安。

  「怎麼了?」

  「是引魄陣!我終於明白為什麼要佈下七煞陣,引魄陣需要有七個胎靈在一旁護陣,才能將所要的魂魄召進屍塊組成的人體內。我錯了,我光想靈秋道長法力高強,能夠佈下七煞陣必定是凶手,卻沒考慮他的能力足不足以駕馭邪惡的胎靈——其實他並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那事竟還沒完,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歐陽曜沉了眉心道:「昨天深夜,京城有三名孕婦遭人剖腹取胎,大理寺知道上次我有參與破案,這才找上門。」

  所以……抬頭,她看著歐陽曜,輕聲道:「我怕了。」還以為自己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大師,沒想到穿越到古代,竟會遭遇如此難事。

  再度把她擁進懷裡,他道:「不怕,有我在。」

  「你只是肉體凡胎。」不是她想澆他冷水,實在是……師父曾說過,能啟動引魄陣的必不是凡人,她的功力不足以匹敵。

  「你說過我有紫氣。」他自信滿滿。

  她再嘆一聲,直接把頭塞進他胸口。

  他失笑問:「怎麼了?」

  搖搖頭,她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埋進去。「不想面對。」

  「有這麼嚴重嗎?」

  「比你我想的更嚴重一百倍。」

  「所以要眼睜睜看著惡人行惡,顛倒天律?」

  師父教過……不可以!但,不是不主持正義,而是有膽主持,就得有膽丟命啊!「我可以閉著眼睛,假裝不知道嗎?」

  他大笑,也許是無知者無畏,也許是從小到大的皇子養成教育讓他明白,畏懼改變不了任何事,所以再困難的狀況,他從未失去信心。

  「予菲……」

  她想演偶像劇,想要摀著耳朵猛搖頭,對著男主角大喊: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可是,耳朵剛搗起,她的頭就被他從胸口挖出來,四目相對,他笑得很耀眼,下一刻,他輕輕靠近她,封上她的唇,然後,千年單身女傻了……

  原來親吻是這種滋味,像咬破櫻桃,滿口的香、滿嘴的甜,那甜味滲進心裡面,把她的五腑六臟都搞得暖洋洋,那效果比靈泉更好,讓她想要一親再親,二親三親,把難忘的滋味常留在心口間。

  沒聽說勇氣是被人親出來的,可是他的親吻真的讓她內心生出無窮勇氣,突然間覺得事情沒有想像中那樣可怕,突然覺得有他在、天便塌不下來。

  環住他的腰,她倚著他,說:「如果我不幸陣亡,你要在墓碑上刻愛妻陸予菲。」

  他大笑,說:「不要你動手,我來就行。」

  他來就行?這是玩笑嗎?想像很美好、現實卻很殘忍,她禁不住對他潑冷水。「連我這個千年老妖都不敢說得這麼篤定,你哪裡來的自信?」

  「與生倶來的。」

  是啊,人家是天生的皇子,自信當然是基本配備。「你連鬼影都看不到。」

  「聽說道家中有一種法術叫做開天眼,天眼打開便什麼都能看見了,你幫我開天眼,我去對付幕後黑手。」

  「我幫你?」說完,她忍不住哈哈大笑,這一笑一發不可收拾,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很好笑嗎?」他不解。

  「我曾經暗地對你動過手。」

  「有嗎?」他怎會無感?

  「有,但是沒用,然後我狂拉三天肚子,讓我嘗盡惡有惡報的滋味。」

  「為什麼沒用?」

  「也許是你有紫氣護身吧,你是我碰過的異類中的最異類。」

  「你要不要再試試?也許這回就行了。」

  予菲想翻白眼,他當道家法術是變魔術嗎?一次不行,多練習個幾回就沒問題?

  不過,為證明自己沒說謊,她念咒引陰煞上他的身,這次她卯足力氣,朝東西南北各方用力指上一通。「天清地靈,陰陽結精……急急如律令,去!」

  他看見一股黑霧在她指間聚攏,下一瞬它們朝自己射來,只不過到他身前兩寸處,不知道碰到什麼東西,竟朝予菲反彈回去。

  她被黑霧一撞,整個人飛上天,歐陽曜發現情況不對,連忙施展輕功將她從半空中救下了來,而那股黑霧在撞到屋樑時便四散開來。

  靠在他懷裡,予菲似笑非笑。「看清楚了?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你福澤深厚,我沒辦法在你身上動手。」

  好苦啊,要是天底下都是他這種人,她的法術頂多能夠用來……切豆腐。

  「還有其他辦法嗎?」

  「我再想想……」

  在她還沒想出辦法之前,有人敲門,兩人互視一眼,予菲飛快旋身,往內室躲去。這裡不是現代,孤男寡女同處一室被傳出去,她的名譽就會爛到無人可解。

  見她躲好,歐陽曜才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陳國公。「阿曜,祖父有事想對你說,可以進去嗎?」

  「祖父請進。」歐陽曜把陳國公迎進小廳裡,給陳國公倒茶水。

  陳國公定眼看著孫子,心裡既激情又感動。

  瞧!阿曜給他倒茶呢,過去只有他給阿曜倒茶的份,他家阿曜真的長大了,立下功勞,得到皇帝青睞,還繼承了自己和兒子的本事,成為頂天立地的大將軍。

  這一切肯定是他祖母、他爹娘在天上庇佑,才教他迷途知返。

  「我的好阿曜,過去都是祖父的錯,祖父不會帶孩子,把你給帶歪了,幸好老天有眼……」說著說著,他再度老淚縱橫。

  看著淚眼婆娑的陳國公,歐陽曜無法與當年那個馳騁戰場的大將軍做聯想。

  「祖父,都過去了。」

  「沒錯,都過去了。當年是祖父的錯,你喜歡的明明是孫家姑娘,祖父非要讓你娶阿研,才會害你離家出走,吃盡苦頭……」說到這裡,眼睛一眨,眼淚又要掉下來,數年不見,陳國公的哭功見長。

  「祖父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孫家姑娘和離了,她一和離,祖父馬上到孫家——同他們說定,等阿曜回來,就迎娶孫姑娘為平妻,國公府必定會好好對待她。孫家已經點頭,你三姑姑那邊,我也同她說好,她家薔兒想嫁進國公府可以,但一定要對孫姑娘好,不能吃醋。

  「不是祖父自吹自擂,薔兒是祖父看著長大的,可賢慧了,她進門後,後宅絕對不會有亂七八糟的事,你大可以放心。至於你帶回來的陸姑娘……沒事,這幾天祖父東想西想,覺得只要你喜歡就好,也讓她當個平妻吧。薔兒心胸寬大,絕不會反對。」

  一串話就幫他定下三門親事,要是再同陳國公多談幾句,他肯定會滿屋子嬌妻美妾。

  歐陽曜想笑,卻發覺後腦勺熱熱的,不會是……恰恰好有兩道灼熱的目光在鑽自己的後腦勺吧?

  他突然感到慶幸,幸好予菲的法術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祖父,當時年幼無知,現在想想,我對孫姑娘其實沒有那份心思,只是同伴們起哄,認為我娶不到孫姑娘,我才賭一口氣,非要把人給娶回來。至於表妹,我對她無心更無意,要是她進門,祖父知道我性子倔,一個不合心意的女人……我怕我會把人家給虐死,到時結親不成反結仇就不好了。最重要的是,這輩子我想效法祖父,一生只有祖母一個女人,要不是祖父執意如此,國公府後院怎會那麼安靜?」

        「你說……效法?」陳國公沒想到解決孫家和薔兒的婚事會有多麻煩,只想到自己也有值得孫子效法的地方,一張老臉得意無比,整個人驕傲起來。

  「是啊,孫兒身上流著您的血,雖然從小您就不贊成我征戰沙場,可是孫兒崇拜您,一心想效法您,這才處處同您作對,故意把自己變成紈褲。直到在外面吃盡苦頭,孫兒方才明白,您是心疼我才捨不得我走您的老路,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打從骨子裡想要立下戰功。祖父,對不起,孫兒沒聽您的話。」

  「沒關系,是祖父想岔了,你流著我的骨血,怎可能安安分分當個酸儒。」

  歐陽曜一愣,當年把讀書人捧得像山那般高,現在竟改口,他們全成了酸儒?

  「所以就算逼迫孫兒低頭,到最後孫兒必定也會變成祖父這樣的人,我會成為將軍,會效忠皇帝、忠於妻子,必會將一夫一妻的傳統維護到底。」

  他說得斬釘截鐵,看得陳國公驕傲滿面,他忘記自己是來說服孫兒娶三個老婆的,反而喜孜孜地地拍拍歐陽曜的肩膀,再拍拍自己的胸膛,道:「阿曜放心,孫家和你三姑姑那邊有我去說,就算陸家姑娘滿身缺點、就算她的身分遠遠配不上陳國公府,但阿曜喜歡,祖父便愛屋及烏。」

  「多謝祖父事事為孫兒承擔。」

  陳國公樂陶陶地「飄」出去了,滿腦子想著,他是孫兒的榜樣、是孫兒效法的模範。

  予菲在後堂聽得滿臉無奈,什麼冰塊、什麼冷面男,這家伙不開口則已、一開口比她更會糊弄人,他不當道士簡直是浪費人材。

*             *             *

  夜半,皇后從睡夢中驚醒,眼睛睜開,竟發現一束頭髮從半空中垂下,遮住她的臉。

  這是誰的頭髮?

  她伸手想撥開它們,沒想到一撥開,一張慘白的鬼臉在眼前出現,她猛地倒抽氣,放聲尖叫。「不要過來!」

  鬼有這麼好商量嗎?說不過來就不過來?

  無視她的叫喊,鬼從空中慢慢降下,離她的臉越來越靠近。

  那鬼獰笑著,嘴角滴下血水,血腥味和著陰冷氣息向皇后襲去,皇后凍得全身不斷發抖。

  眼看那鬼越來越靠近,直到鬼臉與她的臉相貼,她緊閉雙眼、不敢動彈,汗水、淚水直流。「不要殺我、不要害我……求求你饒過我……」

  鬼沒與她對話,只是笑聲越發尖銳,長長的手指輕輕在她臉頰劃過,冰冷的感覺像鐵線劃過肌膚,那疼痛從皮膚表層直透進骨子裡。

  「沈妃,我錯了,我不該害死你、不該害死你的一雙兒子,饒過我吧,我給你燒紙錢,來世我為你做牛做馬……」皇后不斷吶喊哭叫。

  突地,鬼朝她的臉張開血盆大口,想把她整個人吞下,皇后看見血染般的紅舌頭以及尖銳的牙齒……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宮女樂兒上前,企圖搖醒皇后。

  這時皇后緊閉的眼睛忽然張開,但她眼底看見的不是宮女,而是一個長著獠牙的鬼,那鬼的嘴角流著口水,充滿惡臭的口水不停地落在她的臉上。

  「不要找我索命,我錯了、我錯了,我認錯……」她雙手不斷在半空中揮舞,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懼。

  「娘娘您怎麼了?不要嚇奴婢啊!」樂兒死命壓住皇后。

  這時滿面驚恐的皇后猛然間平靜下來。

  樂兒鬆口氣,問道:「娘娘,您醒了對不對?您已經醒了……」

  「放開我……」皇后寒聲道,她面無表情、緩緩坐起身。

  樂兒連忙鬆開雙手。「娘娘,給您倒杯水好嗎?」

  皇后沒有回答她,只咯咯發出笑聲,目光定在樂兒臉上,陰惻惻道:「我怕什麼?你當人的時候我不怕,你都變成鬼了,我幹麼害怕?對啊,我幹麼害怕?」她喃喃地重覆著最後一句話。

  樂兒越發感到害怕,她不了解娘娘到底怎麼了?

  這時,另一名宮女湘兒見狀,覺得太過詭異,急忙道:「你在這裡守著娘娘,我去請御醫和國師過來。」

  「好。」

  樂兒才剛回完話,沒想到皇后突然伸出手,尖銳的指甲朝她的眼珠子摳去。

  要去找御醫的湘兒聽見樂兒充滿恐懼與痛苦的尖叫,轉身就看見樂兒痛得縮起身子,摀著臉,鮮血從雙眼汩汩流出,而皇后的手指戳出兩顆眼珠子,鮮血噴了滿身。

  皇后在笑,呵呵笑得開懷,滿面猙獰。

  「來啊,你來啊!沈妃……我不怕你,你活著,我可以把弄死;你死了,我還可以再把你弄死一回,來啊!哈哈,來啊……哈哈哈……」

  她的笑聲在夜半裡顯得份外凄厲。

  湘兒看著眼前的一幕,嚇得心臟差點跳出來。

  這時,皇后跳下床,瞠大雙眼狠狠瞪著湘兒,一步步朝她走來,串著眼珠子的手指對著她。

  「你不是要殺我嗎?來啊,沈瑜,我不怕你,你死了、你兩個兒子死了,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湘兒一步步往後退,突地放聲大叫。「救命啊——」

*             *             *

  同一時間,元和宮裡,慧明大師也在尖叫。

  他閉起雙眼抱頭鼠竄,分明看不見,但他的身形俐落,沒有撞到任何東西,一面跑、一面大喊。「不要找我,你們不要找我,我只是個混吃等死的神棍,我沒辦法超渡你們……」

  守在外頭的小道童們急急跑進屋裡查看狀況,看著素日裡仙風道骨的慧明大師這會兒像個被人追殺的小賊,怎麼會這樣?

  「對不住,我說謊了,我不會道法,法術全都是騙人的,不要找我、求求你們不要找我……」

  兩個小道童聽見慧明大師的話,嚇得臉色慘白。國師竟然是……假的?

  道童甲對道童乙說:「這事要不要稟告皇上?」

  「皇上要是知道慧明大師是個騙子,肯定會把我們都趕出宮。」道童乙說。

  「難道要幫慧明大師隱瞞?」

  「不能嗎?」

        「當然不能,這宮裡有什麼事是能瞞得住的?咱們把這件事稟報皇上,還能將功折罪,如果事後被發現知情不報,小命就玩完了。」

        比起沒命,被趕出皇宮應該比較安全吧?兩人相視一眼,有了默契,點點頭,急急忙忙往外跑。

        不久後,慧明大師羽化成仙的消息傳出,為此皇帝還齋戒沐浴三曰,送走老神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29 09:45 PM 編輯

【第十二章】  爛桃花朵朵開

        道術對歐陽曜沒用,但靈泉對他可有用了,反正秘密全數揭開,靈泉一事,予菲便不再隱瞞。

        對歐陽曜來說,靈泉和冷氣、冰箱、網路一樣,都是難以理解的事,既然不能理解,那就只能接受。

        予菲每天都弄出一堆靈泉出來喝,雖然這副身子很糟糕,但喝多了靈泉,也能擺弄出三兩招,殺人砍鬼不行,但唬人很好用。

        而靈泉在歐陽曜身上效果可大啦,原本一躍三丈遠,現在可以直接跳上十丈高,耍出的劍法過去能砍人,現在連樹都能劈,更別說千年老妖精,尤其是……他竟然能夠看見鬼的輪廓,不再是一團模模糊糊的黑霧。

        這讓予菲感嘆萬分,他連修行都沒有,不必為習得道法辛苦練習,不必徹夜苦讀就能砍鬼,那她咧?前輩子她夙夜匪懈所為何來?虧她還是天資奇佳、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年邁的陳國公也明顯受益,過去戰爭沒治好的傷,在靈泉的幫助下一點一點恢復,而皇帝每天宅配一杯「加持過的聖水」,身體也越來越康健。

        有皇帝親自展現效果,眾大臣紛紛求上門,予菲樂得賺大錢。

        今天到東家看看風水,明天到西家批批命,後天給尚書娘選個移墳的好地點……予菲突然間發現,以前幫阿曜看相,只敲他一點銀子,實在是虧大了。

        在京城裡,她從不開價,讓客人隨意包紅包。

        但誰敢對大師不敬,萬一她在風水裡面動個小手腳,那可是會禍害子孫百代千代的,於是大家都比財力似的,這家三千、那家五千,連看個相、畫個護身符,誰不包個五百、八百兩。

        她終於重回過去那種數錢數到手腕貼藥布的美好歲月,但她沒被錢沖昏腦子,仍然堅持以道術賺來的銀子必須捐三分之一出去。

        在歐陽曜的幫助下,她開一間善堂,前面雇大夫為窮人免費看診抓藥,後面收養無父無母的孤兒,供他們吃穿、教育他們長大。

        予菲這是為百姓、也是為自己積福,但願此生能避開五弊三缺的危害。

        可是看在外人眼裡,陸大師就是個大善人,為國為民、為天下社稷,百姓把她誇獎到一陣風就能把她吹上天。

        現在坊間已經有人紛紛下注,賭她會不會是下一任的國師。

        歐陽曜和予菲都認為不會,皇帝被慧明大師糊弄多年,教會他沒事別再找人搞自己。

        至於帶進京城的珍珠,在契約的要求下,予菲全數送到周家,扣掉送給皇太后的,剩下的五十幾顆珍珠品相太優、稀世無邊,一顆賣到千兩以上,拿到錢的當天,她立馬請人牙子在城裡找房,為日後家人搬家作準備。

        歐陽曜進兵部了,但他仍經常陪予菲到大理寺,因為少女命案和盜胎案至今尚未所破。

        「走吧!」從大理寺出來,予菲道。

        「又去看古董?」歐陽曜笑問。

        「多少賺一點唄,京城居大不易啊!」

        最近她有空就往當鋪裡鑽,在這裡沒有專賣古董的古董街,而多數家傳數代的古董都不會有人賣,除非是家道中落不得不送往當鋪。

        前輩子師父常罵她浪費,旁人的天眼用來看風水、看天下局勢,她的天眼卻拿來淘摸古董。

        只是予菲認為……何必呢?天下局勢自有上天定,她只要順應時勢,何必干涉?她只想幫幫人、賺賺錢,過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日子就行。

        師父道︰「短視!不幹幾件大事,旁人怎知道你的本領?」

        「我的本領是用來賺錢,不是用來讓別人知道的。」她說得理直氣狀,然後繼續往錢眼裡鑽。

        對啦,她就是愛財貪財,她聚財聚了一輩子,到最後還不是一紙遺囑、全送到慈善機構裡,認真說來,她並沒有爭取到什麼,但在聚財的過程中,她得到充分的安全感。

        只是從來沒想到過會影響朝局政治的她,這回徹底影響一回。

        幾道陰煞逼出慧明大師是個滿嘴胡話、只會耍花腔的家伙,他吐實了,原來他當初說的……不只一句「天生帝命」,還暗示岳雲曜在二十歲那年將會逼宮、自立為帝,企圖引起皇帝對岳雲曜的猜忌。

        這也是為什麼皇帝喜歡他,明知他早慧、有治國本領,卻遲遲不肯立他為太子的原因。

        不過在他死後,皇帝心痛不已,血洗後宮,雖說天家無親情,但他畢竟是皇帝最疼愛的兒子。

        只是,血洗又如何?沈妃與岳雲曜已死,再也回不來,而岳雲羲流落民間,不知所縱,盡管他做得再多,他最鍾愛的女人及兩個兒子都離他而去。

        所有的預言都只是慧明大師和皇后相互勾結的陰謀,真相盡出,皇帝無比痛心。

        予菲又進一趟皇宮,將慧明大師與皇后身上的陰煞給解除。即便如此,慧明大師還是死了,皇后依舊瘋了——皇令要她發瘋,她敢不瘋?

        對皇后而言,為了兒子的將來,她必須乖乖聽令,但她也私下期盼著,兒子能早日登上帝位,風風光光將自己從冷宮裡接出來。

        對皇帝而言,他膝下只剩岳雲芃一個兒子,為不教兒子離心,他不得不留皇后一條性命,即使他恨不得賜三尺白綾要了皇后性命。

        只是……如今能夠作為帝后橋梁的岳雲芃竟然失蹤?

        照理說,發生這麼大的事,身為兒子的他應該挺身而出,沒想到……所有人都知道在他京城,卻沒有人能聯絡得上他,這太奇怪了。

        予菲自戀問︰「會不會是我拒絕岳雲芃,他太傷心了,所以找個地方隱居?」

        歐陽曜沒有反駁她,只輕聲笑問︰「你覺得皇位和你,誰的份量比較重。」

        然後,她乖乖閉嘴了。

        「姑娘來了?」當鋪的老板看見陸予菲,連忙笑著迎上前。

        「這兩天有什麼好貨嗎?」

        「有,這幾天收了一個前朝的官窯瓷瓶,還收下一柄彎刀,那刀看不出年分,但削鐵如泥。」

        「真假?快拿出來看看。」

        掌櫃把東西拿出來,予菲只瞥一眼前朝的官窯瓷瓶,便說︰「假的。」然後轉頭去看彎刀。

        刀鞘沒有華麗的珠寶做裝飾,只刻了簡單的蟒紋,刀未出鞘,予菲先擰了雙眉。

        這刀不簡單,它上頭籠罩著紫紅色的氣,那是數百年的古物才會形成的磁場,它肯定深埋在地底下很久。

        「老闆,這是陪葬品對吧?」

        「姑娘眼睛真利。」

        予菲想將刀子抽出,但歐陽曜握住她的手,輕搖頭。

        他接過刀,緩緩抽出,隨之一抹冷光激射而出,刀體雖然輕薄,他卻差點握不住,即使已經握緊,它仍在他掌心顫抖著。

        發覺情況不對,予菲立刻念咒施法,咬破指尖,將鮮血塗在刀鋒上。

        它不動了,予菲細細相看,臉上有掩不住的笑容,這回真是撿到寶了!

        提唇,她對掌櫃道︰「這把刀太凶,沾過不少鮮血,我猜它不是最近才到的,肯定在你們家庫房裡擺很久了,對吧!」

        「姑娘怎麼猜到的?」掌櫃訝異。

        「這把刀不是普通人能夠駕馭的,我沒看錯的話,它在你這櫃臺上傷過人對吧。」

        聞言一愣,掌櫃上下打量予菲和歐陽曜,最近京城裡出現一個很厲害的陸大師,她是女的,聽說連皇帝都對她的法力贊譽有加,多少皇親貴冑搶著請她上門看風水,該不會恰恰好就是眼前這位吧!

        「姑娘料事如神。當初山匪賣刀時我就不該收的,只是它真的是好東西啊,不收又覺得可惜……姑娘,我也不同你討價還價,當時我給了對方十兩銀子,姑娘別教我賠本,十兩銀子可好?」

        十兩,大賺啊!「行,就十兩。」

        收下刀子,付過錢,予菲拉著歐陽曜走出當鋪,一面走、一面低聲對他解釋。「這不是普通彎刀,它上頭覆有陰靈,只是在地底下埋得太久,已修煉成精。」

        「難怪它不肯臣服於我。」

        「那是自然,待回去後,我與它好好『溝通』,看它心意如何。」

        「嗯,只是……」他拉起她的手,垂眸看著她指間的傷口,緩聲道︰「以後喂血這種事交給我來做,女孩子家,別弄得滿手都是疤。」

        他……心疼了?

        這個時候她應該撒撒嬌,裝可憐,可惜她不是這種人,在討厭的人面前耍演技,勉強可以接受,在喜歡的人面前,她只想付出真誠。

        反手握住歐陽曜的手,她笑道︰「我很高興你心疼我,不過這是我的工作,我並不覺得辛苦,別擔心,我已經習慣獨立。」

        「你們那裡的姑娘都這麼獨立嗎?」

        她點頭微笑︰「是啊,獨立自主的女人才有權利追求愛情。」

        「為什麼?」

        「當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屬,才能與男人平起平坐,而愛情必須建立在對等的關係上頭。」

        「我不太懂。」

        「比方妓子之於男人。妓子必須依賴男人的供養才能存活,所以男人愛來便來、想走便走,妓子無權開心或傷心,即便男人再喜歡,那都不是愛情。」

        「妓子能與妻子一樣?」

        「這就是這時代女子的悲哀,女子普遍無法獨立,必須依附男人生存,因此女人只能向男人要求婚姻關係,卻不能向男人索取愛情。」

        「愛情不等同於婚姻?」

        「當然不同,愛情最大的特點是獨佔性,而現在的婚姻關係多是依附,當男人有能力讓更多的女人依附,身為 『依附』的女子就必須寬容大肚,容許依附二、三、四、五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當依附二、三、四出現,愛情就不在了?」

        「人心很小的,你無法同時愛上一又愛上二。」

        「愛情不在又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

        「沒錯,所以當你發現女人不再因為你的移情而哭鬧憤怒,不是因為她學會妥協或寬容,而是因為她的愛情已死。她可以不愛你,卻與你搭伙過日子,但我們那裡的女子更愛惜自己,不會為了過日子教自己備受委屈。」

        「所以你們會……」

        「和離。你愛你的新歡,我創造我的新愛,各自幸福。」

        歐陽曜了解了,她要的是愛情,而不是婚姻或依附。

        眺望遠處,予菲發現東北方那股濁氣變得更濃,最近皇帝又斬殺誰了嗎?那些人當中有多少無辜冤死者?

        「在看什麼?」歐陽曜問。

        她指指東北方,問︰「那裡是午門,對吧?」

        歐陽曜不理解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搖搖頭,指向另一方。「不是,午門在那裡。」

        「不是午門?那麼是天牢、監獄……或任何會有人冤死的地方?」

        「都不是,那裡民宅林立,是京城最熱鬧富庶的地方。你看見什麼?」

        「濁氣、怨氣……有人在那裡冤死。」

       話說完,兩人極有默契地看對方一眼,他們聯想到同一件事。

        「會不會是……」歐陽曜問。

        「不確定,去看看?」予菲答。

        「可以,不過只是先去看看,回家後再仔細盤算。」

        上回予菲施法吐血的事,他印象深刻,這種事可一不可二,就算有靈泉護體,也不能讓她一再施法傷害自己。

        「好,先去看看。」

        才應下聲,耳邊一陣軟綿綿的女音傳來——

        「世子爺,好久不見。」

        兩人齊轉頭,予菲不認得眼前這位美得可以和仙女掛上等號的女子,但歐陽曜一眼認——

        她是孫芷眉,陳曜生前與人打賭,非要娶到手的孫家姑娘。

        孫芷眉是孫宰相的千金,從小夠嬌養著長大,能吟詩作詞,連朝堂事都能說出幾分道理,還彈得一手好琴。

        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再加上鮮有的美貌,當年孫家的門檻都被踩平了。

        就算陳曜是國公府世子又如何?孫家想要的是皇子妃,更別說當年的陳曜就是個軌褲,孫家姑娘豈能看得上眼?

        可惜大皇子死、二皇子不愛,最後孫芷眉只能嫁給趙尚書的長子。

        這本該是珠聯璧合的好親事,誰知趙家公子有貌無才,連考兩次鄉試都沒過,看在才情問八斗的孫芷眉眼裡,丈夫實在太沒出息。

        她心高氣傲,忍不住出言譏諷,一次兩次還好,長期下來,男人的自尊被踐踏,最終對美如天仙的妻子冷了心,轉身愛上小奴婢。

        結果正妻無嗣,小奴婢卻懷上孩子。

        趙公子都二十幾歲了,膝下仍然空虛,好不容易有後代,家裡自然想提小奴婢為姨娘,把孩子給好好生下來。

        孫正眉豈能夠容忍這種事?她可是相府千金,有底氣得很,丟下一句「若趙家堅持要這個孩子,我便和離」,然後馬車一乘、回娘家。

        她以為此話能逼趙公子低頭,沒想到弄巧成拙,到最後兩人真的和離。

        幸好孫家疼愛女兒,又不是養不起一個姑奶奶,更別說孫芷眉把自己的嫁妝經營得有聲有色,她有足夠底氣回娘家。

        然後,更教她意外的是……陳國公親自上門求娶。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過了,沒想到還有此番際遇,雖然允的只是平妻。

        當年潑皮耍賴、死纏爛打的那段荒唐事,隨著陳曜在軍中立下汗馬功勞,成為鐵錚錚的好男兒後,轉為佳話。

        大軍返京那天,孫芷眉坐在酒樓廂房裡,由上往下看。

        陳曜本九死一身好皮相,輕過風霜洗禮,那通身氣度威嚴教她上了心……她後侮當年看輕陳曜,她願意成為他的平妻,共結百年情誼。

        她決定這回要傾盡全力好好經營這場婚姻,誰料陳國公竟遲遲沒有上門提親,她等不及,請母親命人去國公府問明,沒想到陳國公竟送來禮物致歉,說親事作罷。

        倘若陳曜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紈褲,作罷便作罷,可……他不是啊,父兄與他見過面後說,陳曜進了兵部,依他的本領,日後必有大前程。

        她性子高傲,想到丈夫能壓前夫一頭,那顆冷掉的心再度雀躍,誰知道情況會有此轉變。

        孫芷眉不服氣,派人手在陳國公府外,今兒個陳曜一出門,小廝便回去稟報,她一路追到此,只為了問清楚。

        她一靠近,鼻子敏感的予菲就接連打了幾個噴嚏,這位姑娘的脂粉香過度濃郁,不知今日隆重登場,用上了幾斤香粉?

        歐陽曜眉頭微皺,看予菲一眼,直覺把她擋在自己身後,不教脂粉味荼毒。

        可……這人有事嗎?空氣是會四處流通的好嗎,難不成他以為自己是空氣清淨機?予菲歪歪身子,從他身後露出一顆頭,男人喜歡看美女,女人也喜歡看美女啊。

        「孫姑娘有事?」他臉上漠然。

        原來是頂頂大名、如雷貫耳的孫姑娘,予菲看看歐陽曜再看看孫姑娘,想起那晚陳國公說的話,了然。

        「今日前來,有一事相問。」

        「孫姑娘請問。」

        「為何國公府不按約定前來孫家提親?」

        「此事是祖父意思,在下並不清楚,返京後已經同祖父說清楚,若之前祖父對姑娘有不當承諾,在下對姑娘說聲抱歉。」

        「婚姻大事本就長輩之命、媒妁之言,陳國公決定的婚事,怎麼是不當承諾?」

        予菲挑眉毛,這是逼婚來著?她笑看他怎麼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賊,但歐陽曜看得一清二楚,她正等著呢,等著給他的答覆打成績。

        「在下可以請教姑娘一事嗎?」

        「世子爺請說。」

        「當年在下求娶,孫家二話不說便否決此事,為何如今姑娘又願意與在下結親?」

        「當年世子爺不學無術,任何疼愛子女的家庭都不會輕易許下婚事。」

        「所以今日在下立下汗馬功勞、進入兵部,孫姑娘便願意下嫁了?」

        「難道不對?」任何人挑選夫婿,不都挑選對方的家世與男子的能耐?

        歐陽曜輕輕一笑,笑得孫芷眉春心蕩漾。

        他真是長得一副好樣貌,當年的他怎麼就不知道上進呢?倘若他早一點這樣該有多好,那她就不必繞違路,不必承擔這麼多的痛苦。

        「姑娘想嫁的不是在下。」

        「我不懂你的意思。」

        「姑娘想嫁的『兵部侍郎』,是有大好前途的男子,並不是陳曜。如果姑娘想要的是這個,那麼天底下有太多這樣的男子,不一定非要在下。」

        不錯嘛,予菲朝他挑挑眉。

        歐陽曜看見了,同她微微一笑。

        他知道的啊,知道她是獨立自主、不甘心當「依附」的女子,所以想成為她的丈夫,必不能教她失望。

        「世子爺這是在拒絕我?」

        「孫姑娘有才有能,即使沒有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為什麼非要找一個男人來依附?你好不容易從一個不幸的婚姻裡面脫身,為什麼非要讓自己陷入另一個不幸?」

        「世子爺憑什麼認定,我嫁進國公府會不幸?」

        「因為我打算把所有的感情全都交給妻子,難道姑娘認為嫁給一個無心於你,把你當成擺設的男子,會感到幸福?」

        「無心於我?怎麼可能,當年……」

        「當時年幼無知,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方敢如此大膽,只想著人人都喜歡的必定是最好,沒想到……」他笑望予菲一眼,想起她說過的話。

        「沒想到什麼?」

        「不是你的菜,千萬別去掀鍋蓋,不是你的愛,千萬別依賴。姑娘不是我的命定人,謝謝姑娘沒讓我掀起鍋蓋。」

        孫芷眉氣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她輕哼道︰「才幾年就改口?什麼無心於我、什麼年幼無知,不過是心轉意改,喜歡上更年輕貌美的女子罷了。」

        她是個再高傲不過的女子,君若無心我便休,她不會死纏爛打,只是……難免忿忿。

        他看上身邊那位女子對吧?移情別戀了,卻來說這種無謂的話,真傷人。

        歐陽曜看見孫芷眉的憤怒與傷心,但他無所謂,不是他喜歡的女人,他不在乎她的喜怒哀樂。

        予菲皺眉,這女人只會檢討別人,不懂反省己身,這樣的女子注定比旁人過得更辛苦。

        「既然世子爺這番態度,我無話可說,可從今天起,孫府與陳國公府誓不兩立。」說完孫芷眉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歐陽曜、予菲相視而笑。

        雖然在朝堂上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雖然孫相爺的位置比歐陽曜高,但莫欺少年窮,日後還不知道是誰需要依靠誰呢。

        「走吧,我們去探探。」他朝她伸手。

        「嗯。」她疊上自己的手。

        越來越喜歡啊,喜歡他掌心粗粗的繭子,喜歡他掌心的溫度,喜歡被他握住掌心,像被護著般安全……

  *             *             *

        濁氣在上空盤旋,予菲抬頭仰望。

        直到走近了,歐陽曜才問︰「是這裡嗎?」

        「應該是。」

        「應該?」

        「附近幾扇門上都被施了咒,結界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無法確定正確的地點。」施咒之人修為必在她之上,這讓她有些緊張。

        「是不是進去,你就能看得清楚?」

        「對啊。」

        「那、走吧!」

        她來不及反對,他已經一把抱住她,雙腳一躍、跳進牆裡。

        哇咧,他到底是哪裡來的信心,確定裡面沒有危險?不是說好「先看看」的嗎?猛地倒抽氣,她想捶他兩拳,但氣剛抽完,雙腳已經穩穩落在地面。

        「放心,裡面沒有人。」他這會兒才解釋。

        「你又知道了?」

        「習武之人,五覺敏銳。」

        這需要他來解釋嗎?要不是這具身子太弱,她也會很敏銳的好嗎?

        輕哼一聲,她不滿地道︰「真假?那一覺最厲害?嗅覺嗎?」莫不是聞不到「濃郁的脂粉香」,就認定裡面沒有人?

        她在諷刺他,他卻認真回答。「直覺。」

        哇哩咧,她覺得自己被反諷了。

        歐陽曜沒有諷剌的意圖,他是真的靠直覺。自從死過一回,他對危險的直覺超乎想象,這份直覺助他度過大大小小的危難,讓他屢屢化險為夷。

        宋易禾常說︰「這家伙的運氣好到讓人羨慕。」

        但歐陽曜很清楚,不是因為運氣,他憑仗的是直覺。

        「不是這裡。」她說。

        歐陽曜點點頭,抱著她跳進另一家。

        剛落地,予菲突地加快腳步朝前奔去,從前庭跑到花園、再到後院,然後她瞠大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涼亭。

        「看見了?」他問。

        她傻傻點頭。

        「看見什麼?」

        予菲喘氣,震驚得無法說話。

        這回兇手沒有佈下鎖魂陣或七煞陣,也許是時間緊迫,他直接將胎屍埋在引魄陣裡。

        沒有經過七煞陣的修煉,胎靈的本事不足以防護引魄陣,再加上目前只有五個死胎,所以濁氣會洩露出來,倘若對方湊出七個胎屍,她再也無法發現此陣。

        予菲死死看著涼亭裡面,全身冰冷,無法動彈,不斷冒出冷汗,怎麼會……這樣?

        歐陽曜見狀,皺起濃眉、大步往前跨去。

        涼亭裡本該有的桌椅不見了,地上擺著一個很大的木盆,木盆裡面滿滿的全是血,只不過似乎擺了好一陣子,血呈現暗紅色。

        頭、手腳、軀幹,六個從不同女子身上切下來的屍塊用紅色繩子綁在一起,泡在木盆裡面,鼻息間全是濃濃的血味。

        一道黑色的霧氣懸在半空中,他有經驗,那必定是鬼魂。

        歐陽曜正想抽出腰間的湛盧,不料有人來了!

        對危險的強烈直覺讓他反身飛奔,跑到予菲身邊夾起她,施展輕功,用最快的速度將她抱出大宅院外。

        然而,直到回到陳國公府,予菲始終沒有回過神。

        他捧住她的臉,急道︰「你怎麼了?說話!」

        她抬起無助的雙眸,半晌後緩緩吐氣,失魂落魄道︰「我看見……我在亭子裡哭泣。」

        「什麼意思?」他沒聽懂。

        予菲看著歐陽曜,突然感到害怕,投入他懷裡緊緊抱住他。

        怎麼辦?原主要來要回她的身體了,該不該還?

        她沒有欠債不還的習慣,只是這一還……她再不是陸予菲,再也不能留在他身邊。

        以為穿越一遭,可以遠遠脫離五弊三缺的威脅,她有父有祖母還有姊妹,她終於遇到一個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男人,不再孤苦一世,可以像所有女人盼望的那樣,在白馬王子身邊享盡寵溺……

        原來還是不能,她注定孤獨、注定只能摟著銀票直到生命末路。

        過去不曾愛過與被愛,她還可以騙騙自己,愛情沒有什麼大不了,如今碰上了、愛上了,然後……又要失去……

        怎麼辦?她覺得痛不欲生,覺得活著好困難。

        難道因為活著太困難,所以老天爺慈悲地做出決定,決定讓她死去?讓原主回到這個身體,盡情享受阿曜的寵愛?

        怎麼辦,好奇怪的邏輯,陸予菲嫉妒陸予菲,她嫉妒陸予菲即將得到阿曜的愛情。

        酸澀的泡泡在胸口泛濫成災,不想死啊,不想失去他的愛情啊,不想離開阿曜啊……疼痛的感覺越來越盛,她害怕、恐慌……現在的她不是大師,她像個十五歲的小少女,渴望留下、恐懼分離。

        捧起她的臉,細看著她的五官,歐陽曜著急了。「予菲,到底怎麼了?你把話說清楚,別讓我擔心。」

        她搖頭,拚了命的搖頭,滾燙的淚水灼傷他的掌心。

        怎麼辦,她好自私哦,這時候她滿腦子想的竟然是……想要求他,千萬不要愛上別的女人。

        不可以這樣呀,人的一輩子好長,她怎能盼著他孤獨寂寞?

        愛一個人應該希望他過得好,她應該要求他愛上別人,好好過完屬於他的人生,她怎麼能……能盼著他守住心,一輩子只想著她?

        她是邪惡的巫婆,只想著自己的幸福,卻不考慮他的快樂。

        她是這樣糟糕的、壞透的、爛爆了的女人,難怪沒有權利得到幸福,難怪幸福來到掌心她仍然握不住……原來不關五弊三缺的事,純粹是她這種自私的壞女人無權幸福!

        「我就要死了。」她圈住他的脖子哽咽道。

        「為什麼?誰說的?我不允許,你就不能死。」

        他的口氣真霸道,可是如果他的霸道可以留下她,她但願他霸道一世。

        她啞聲道︰「涼亭裡的魂魄是陸予菲的,真正的陸予菲,她要把身體拿回去。」

        七煞陣養陰胎,七個陰胎齊聚方能啟動引魄陣,將人的三魂七魄一一聚集。

        如今陰胎尚未湊齊,陸予菲仍缺一魂二魄,一旦魂魄全,將能出入、佔據任何人的身體。

        而原本的身體,無疑是最適合她的。

*             *             *

        彎刀中的不是人魄,而是蛟魂,一個在地底下修煉千年的蛟魂。

        予菲坐在空間裡,看著蛟魂從刀身飛出來,貪婪地吸取空間裡的靈氣,一雙眼睛緊盯住那汪靈泉。

        「如果你願意跟著我,我便以靈泉喂養,助你成龍升天;若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明日就找一個山洞將你埋回去。你自己做決定吧!」

        再三猶豫,他習慣俯瞰眾生,不喜屈居人下,更別說為他人所支使,只不過這方靈泉太吸引人,倘若能留在這裡修煉,肯定能提早數百年脫胎換骨、化為神龍一飛衝天。

        蛟魂定眼相望,半晌後道︰「我不會全年無休,每到月圓之夜,我要返回山林,吸收天地靈氣。」

        「你不是我的奴僕,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只是當我需要你、召喚你的時候,你必須出現。」她還沒有如此托大,認為蛟魂能成為自己的奴隸。

        予菲的回答讓蛟魂詫異,人類皆自私而貪婪,但凡發現好的就迫不及待想收入囊袋,供自己奴役,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

        「你所言可為真?」

        她道︰「可擊掌為誓。」

        喜出望外,蛟魂咧開大嘴,爽快道︰「成交。」

        「陸予菲。」她將手掌舉在半空中,結印。

        「蛟吻。」他伸出前爪,也在半空中結印。

        於是擊掌、訂下盟約,予菲與蛟吻有了默契,她將他放入靈泉之內,閃身離開空間。

        一出來,她就發現歐陽曜坐在她床邊靜靜等著。

        他朝她仲手,她把手疊上他的,暖暖的手心相貼,她一個使力坐上他的膝,靠進他懷裡,低聲道︰「我想要自私。」

        「自私?」

        「對,我不想把身體還給陸予菲,我想取代陸予菲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你沒有自私,在她掉進海裡死亡的那刻,這具身體就不再是她的,是老天爺決定讓你穿越,是上蒼決定讓你用陸予菲這個身分活下去。」

        「可以這樣解釋嗎?」

        「當然可以,不是每個人都能穿越,為什麼獨獨挑中你?上天必有其深意。」

        「你很懂得安慰人。」

        「我不會安慰人,我說的句句實話。」他嘆氣道︰「『陸予菲』是個自私到極點的女人,她無視祖母被趕出家門,不照顧親妹,成天只想與繼母對抗,耍手段、使心機,把所有的力氣用來博得虛名。雖然李氏不是好東西,但她也沒好到哪裡去。」

        原來他把「陸予菲」看得那麼透澈?難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難怪陸予菲始終得不到他的心。

        「是你照顧她的父親、祖母和予念、予心,是你讓陸家生活變好、看得見未來,因為有你,陸家才會有今日光景,如果讓陸家選擇,要今天的你還是過去的陸予菲,我想他們都情願選擇你。

        「何況必須斬殺六名無辜女子、十四個孕婦和胎兒來奪回軀體,別告訴我這是天道,如果這才是道理,那麼枉死的人算什麼?」

        他真的很會說話,把她的心虛全都給掃掉,好像她本來就該取代陸予菲、佔據這個身體,好像她將要做的不是掠奪,而是維護天理。

        真好,有一個這樣無條件挺自己的男人……真好。

        「我知道了,我會盡全力破引魄陣,讓她魂歸西天、重新投胎。」

        「嗯,我陪你一起盡力。」

        他自信滿滿,光是一句話就讓她覺得成功在望。她好喜歡他的自信,喜歡他睥睨天下的神情,好像事事盡在掌握中,永不出錯。

        「好,有你陪著,我不怕。」

        兩人相視一笑,予菲捧起他的臉,低聲道︰「我很高興能夠穿越,很高興能夠遇見你,很高興能夠愛上你,很高興……」

        她每說一句高興就親他一下,輕輕的一下,像蜻蜓點水。

        但這一下一下又一下,讓他臉紅得快滴出血,他圈住她的腰,承受她的輕吻,正準備封上她的唇時,砰地、門被用力推開。

        三姑姑和薔兒闖了進來,看見兩人的動作,薔兒忍不住掩面痛哭。

        「表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這樣做讓我怎麼辦?」

        歐陽曜額頭浮出三條黑線,分明就不熟,怎麼說得他像負心漢似的?

        「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與我無關。」他回答得很冷漠。

        「怎會與表哥無關,我是你的未婚妻。」薔兒一跺腳,恨恨瞪著予菲。

        「這事我並不知道。」

        「外祖父已經讓我們交換庚帖了,不管表哥怎麼想,我生是陳家人、死是陳家鬼。」

        交換庚帖?這個他確實不知道,不過……她一臉想賴上自己的神情讓他不愉快。「你想當陳家鬼、張家鬼還是王家鬼,我都沒意見,你不必跟我商量。」

        他的意思是打死不認?怎麼能不認,好不容易等到表哥回府,好不容易能當上國公府的主子,這麼好的機會,她怎樣都不放手。

        「表哥的意思,是要我一頭撞死在這裡?」

        「隨你,只要別弄髒國公府的牆壁,我沒意見。」

        薔兒不敢置信,這麼沒心沒肺的話竟是從表哥嘴裡說出來的?小時候表哥明明待她很好的呀!

        摀著臉,她嚶嚶哭泣,哭得梨花帶雨,可憐到不行。

        一定陸予菲唆使的,表哥被她迷得不知東南西北,才會對自己這麼無情!

        三姑姑早已氣得喘不過氣,說這種話,是要置她的女兒於何地?

        二話不說,她搶先上前,一把扯開予菲,巴掌就要往她身上招呼。「我打死你這個賤人、狐狸精!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爛貨……」

        予菲長嘆,需要她幫忙時一口一句大師,現在要搶人了,她立刻沒價值,從大師變成賤人爛貨,莫非大師和衛生棉同等級,用過即丟?

        予菲淡笑著躲過,正考慮要不要回擊,沒想到歐陽曜一個旋身將她護在身後,右手抓住三姑姑。

        下一刻,三姑姑喊叫起來。「痛……阿曜,我是你姑姑!」

        「就算是祖母也不能亂打人。」

        歐陽曜心底默嘆,祖父行事不靠譜,明明是祖父招來兩個大麻煩,也親口說要解決,怎麼地弄到最後還是得他出手?

        「什麼亂打人?還沒成親呢,就在屋裡做那苟且之事,沒家教、不成體統,我這是在維護陳家名譽。」

        「擅闖別人房間就是有家教、成體統?」歐陽曜冷笑。

        「我這是在救陳國公府,堂堂的國公府怎麼能讓賤婢進門?你有沒有在乎過國公府的名聲?」

        「國公府的名聲自有陳家來維護,姑姑一個外嫁女,管回娘家未免管得太寬。我會命人將庚帖送回去,親事就此作罷。門在正後方,好走、不送。」

        「誰說要作罷的?誰允許作罷的?從現在起,薔兒就住在這裡,誰都別想越過她。」

        「姑姑的意思是無媒無聘,要強將表妹塞進來?」

        手往予菲臉上一指,三姑姑怒道︰「她也無媒無聘。」

        「我已經命媒人到陸府求娶,很快就會把予菲娶進家門,到時若是表妹願意簽下賣身契,在世子夫人腳下當個小奴婢或賣身為妾,我不反對。」

        「我是你表妹啊,你竟要我當婢當妾,卻讓一個村姑當世子夫人?」

        「為妾已經是看在這這親戚關係份上。」說完,他笑看予菲。「可以嗎?就讓她當個小妾?」

        「阿曜說的是那種可以打罵、心情不好時還可以踹上幾腳的小妾?」

        「對,是你缺錢花用,可以賣到窯子裡的那種小妾。」

        「我可以用針刺她嗎?」

        「可以,還可以試著在她臉上繡花。」

        「不好吧,我的繡功不好,要是把花繡成爛葉,那就太對不起表妹了。」

        「別太仁慈,是她送上門來讓你玩的,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別客氣。」

        「既然這樣,就讓表妹進門吧,我會好好伺候她的。」

        「但別太快弄死,不然三姑姑挺囉唆的,到時她又要說你沒規矩了。」

        「正妻把妾室弄殘弄死不就是規矩嗎?難不成妾室氣死正妻才是規矩?」

        兩人一人一句,講得三姑姑和薔兒臉色刷白,動彈不得。

        歐陽曜看看怔住的兩人,笑道︰「真礙眼,我們出去外面走走?」

        「可以啊。」和歐陽曜手牽手走出房間,突地予菲轉身、嫣然一笑,指著屋裡那對母女倆說︰「這裡、那裡……我放了幾隻小鬼,別碰著了,要是引陰氣入身,到時求我解決,至少得花五千兩銀子以上。」

        話剛說完,兩人還沒出房門呢,三姑姑一把拉住女兒、飛快衝出房間。

        對啦,實在是接到消息氣過頭,才會一時忘記陸予菲是做什麼的,要是惹她,她往家裡弄個煞,他們還要不要活?

        她們走了,予菲失笑。「你說,我們還得應付幾個想強嫁進門的姑娘?」

        歐陽曜笑笑。「應該沒有了吧,不過這事兒你不能算在我頭上。」

        「不然呢?」

        「是陳曜惹的禍。」

        「錯,是你惹的禍。以前的陳曜可沒人想嫁,她們想嫁的是現在的陳曜。」

        「這也能怪我?」

        「當然怪你,誰讓你英明神武、英姿颯爽、卓爾不群……」她是算命的,一張嘴天下無敵,誇人的話一套接一套,還不帶重樣的。

        她把他誇得臉紅心跳,誇得心情飛躍,誇得他忍不住……低下頭,封住她滔滔不絕的嘴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22 AM 編輯

【第十三章】  送走兩孤魂

        沒在皇太后壽誕出現,皇后被打入冷宮也不見蹤影的岳雲芃,如今終於現身。

        他依舊是一派溫和,看見予菲,臉上的笑容抑制不住。

        每回見面,他總是笑得良善可親,再加上他模樣長得好,這樣的男人讓人很難生出惡感。

        「問二皇子安。」

        「還了錢就不喊師兄?真現實!」

        「現實?我不否認。」

        目光微轉,他笑意盎然,看看左右,問︰「為什麼住到陳國公府?和陳曜好上了?」

        她笑而不答。「二皇子今日找我有事?」

        「有,是關於大理寺的那幾件案子。」

        她才想要說此事與自己無關,沒想到他搶快一步道︰「別說你不知情,最近你頻頻出入大理寺,不會是去看風景的吧?」

        「二皇子想告訴我什麼?」

        「我知道誰是凶手。」

        這兩天予菲和歐陽曜馬不停蹄,一一探遍大理寺給的名單上頭的道士,過瀘篩選掉和慧明大師一樣的騙子,試過幾個有道行的,可截至目前為止,予菲都不認為他們有能力佈下七煞陣或引魄陣。

        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她很擔心七個胎屍集齊之後,陣法啟動,「陸予菲」的三魂七魄聚合,就算她沒拿回自己的身體,也會找上另一名無辜女子,佔據別人的人生。

        「你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我是二皇子,我想知道什麼事就會知道。」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大理寺?死去的那些人可全都是你的百姓。」

        岳雲芃輕淺一笑,那些人……與他何干?

        他無心朝廷、不戀棧權力,當初唆使皇后娘娘弄死岳雲曜,不過是因為他長得太像大師兄,他可不希望找回師妹之後,她再度愛上大師兄,再度讓他數百年的愛戀成為虛妄。

        他笑道︰「我不在乎他們。」

        「也不在乎皇太后、皇后?」

        「對。」

        「那你在乎什麼?」

        「你,我只在乎你。予菲……跟我走吧,你想要知道什麼,我通通告訴你。」

        「好吧!」猶豫片刻後,予菲終於點了頭,她始終認為岳雲芃對她沒有壞心眼。

        馬車上,兩人面對面坐著,予菲一語不發地聽著岳雲芃說故事。

        「喬箏是師父收的第一個徒弟,也是皇上的親弟弟。喬箏兩歲時,先皇過世,他與他母妃被送至偏遠的封地,原本該平平靜靜地過一輩子,不料六歲時,覺明大師遇見喬箏,鐵口直斷說他『天生帝命』。

        「此話一出,麻煩層出不窮,皇帝怕帝位被人取而代之,命暗衛刺殺他,從此,師父帶著喬箏五湖四海到處躲藏。那時朝政不穩,烽煙四起,民不聊生,到處有人插草標賣身,無數孤兒流落街頭,師父帶著喬箏,又收容了鄭華和許嬌,大師兄、二師兄、小師妹,失估失恃的三個人成了相依相護的兄妹。

        「師父帶著他們尋到一片世外淨土,四人結廬為家。那裡的雲很美、樹很美、水也很美,在那個地方修煉道法,是所有修道者最大的夢想。而在當過兩年的乞丐之後,能過上這樣的生活,鄭華覺得老天爺終於開眼。

        「他尊敬喬箏,疼愛許嬌,發誓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愛護他的新家人。尤其是許嬌,他對她的疼愛遠遠超過一切,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愛了她一輩子、寵了她一輩子,直到……直到師兄妹之間的感情變質。

        「小師妹愛上大師兄,看著小師妹眼底的愛戀,鄭華痛徹心扉,但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在許嬌身邊守護。日復一日,因愛生恨,鄭華悄悄地將喬箏的行蹤洩露給皇帝,皇帝如獲至寶,派三千人圍攻他們的桃花源。

        「喬箏死了、師父死了,臨死前師父要他好好保護許嬌,他做到了,他和許嬌藏身在洞穴裡,直到所有的事情結束。他親手埋葬師兄和師父,雖對他們感到抱歉,卻不後悔做出這一切。他以為這樣,從此許嬌就是他一個人的,他們將會幸福地在這塊樂土繼續生活,沒想到,師妹竟然趁他不注意時,跑到師兄墳前自殺。

        「鄭華失去所有親人,他再度孑然一生,轉而開始瘋狂修道,開啟天眼,想闖入地府搶回師妹的魂魄。他整整活到一百五十七歲,鬼差始終沒有能力將他拘回,最後他與閻王定下盟約,閻王助他鬼修,讓他擁有更高強的道法,能在云云眾生中尋回他的師妹,並讓他隨意在陽壽已盡的屍體中獲得重生,而他幫助閻王,在陽間辦鬼差做不到的事。

        「一年、十年、百年……他始終找不到師妹,直到他在岳雲芃身上重生,直到他看到岳雲曜。他不知道岳雲曜身子裡住的是不是喬箏的靈魂,但他狂喜,因為他在、大師兄在,那麼小師妹肯定也會在。

        「在小師妹還沒遇見岳雲曜、還沒愛上他之前,鄭華唆使皇后害死岳雲曜,他以為阻礙已除,只要找到小師妹就能重新圓滿他們的愛情。」

        予菲驚愕,原來阿曜的死也有他的手筆?還以為只是皇后娘娘……

        「整整五年,無論他用什麼方法都找不到小師妹,他沒法子、也沒耐心了,不想一等再等,於是他找到靈秋道長收為徒弟,教會他鎖魂陣、七煞陣,讓靈秋替他養出七個陰胎,他做足準備打算佈下引魄陣,將師妹的魂魄帶回來。

        沒想到七煞陣竟然為人所破,他很想知道是誰有這個本領,於是他去到吳州城、透過孫老爺,看見他的……小師妹。是的,他認真相信她是他的小師妹,可這個小師妹鑽進錢袋子裡了,口口聲聲都要錢,前輩子的她可不是這樣的。無妨,歷經過幾代交替,人不可能不變,但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是他最寵愛的小師妹。

        「他花一萬兩銀票換得她一聲師兄,事情到這裡走入圓滿,可圓滿離他們那麼近,卻又離他們遠去。小師妹好像愛上歐陽曜了,怎麼辦?弄死他嗎?可前世小師妹追隨大師兄而亡,如果他再做一次同樣的事,師妹會不會再度為情自刎?

        「他沒有把握,不敢動作,他想也許多在師妹跟前晃晃,能用真誠感動她,也或許用更多的銀兩收買……他想過一百種方式,認為也許這輩子自己有機會得到小師妹,直到閻王找上門,告訴他,師妹的魂魄還在世間遊蕩。

        「陸予菲不是他的小師妹嗎?她們長得一模一樣,她們都有一身高強法術,她怎麼可能不是師妹?鄭華想不透,他迫切想要找到答案,然後……他擺出引魄陣,尋來七個陰胎,一魂一魄慢慢地收集,終於,師妹的三魂七魄全數收攏了。

        「她告訴師兄,她這輩子叫做陸予菲,被繼姊所害,掉入海裡溺斃。所以鄭華沒看錯,陸予菲真的是他的小師妹,而你……是佔據師妹身體的一抹靈魂,對嗎?」

        岳雲芃的故事很長,聽得予菲心驚膽顫。

        故事說完,一雙漂亮的眼睛緊緊盯住她。她很清楚,在聚合許嬌的魂魄之後,他將要做的是什麼。

        他會撈出泡在血水中的屍塊、會割破她的血管,讓她的血與那些血水融合,之後將她擺進木盆裡,直到她的血流盡、死亡,然後許嬌重新回到身體裡。

        馬車停下,岳雲芃不再對著她溫柔微笑,拉起她的手,道︰「走吧,從別人手上奪走的東西,早晚要歸還的。」

        予菲甩開他的手,企圖引陰煞上他的身,但岳雲芃不是慧明、也不是靈秋,他是曾歷經數百年的鬼修,她怎會是他的對手?

        微哂,岳雲芃道︰「小師妹,別在師兄面前班門弄斧,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就算不是,她也不願意束手就擒,舉指在半空中畫符,可符還沒畫出,他笑著出指、東點西點,輕易將她的符篆化去。

        「別浪費力氣。」他打橫抱起她跳下馬車。

        抬眼望去,那是幾天前予菲和歐陽曜來過的豪宅,他敲三下門,立刻有人上前打開,將兩人迎進去。

        他抱著她快步走到後院的涼亭前,對著坐在裡頭的許嬌說︰「師妹,我把人帶來了,很快你就可以獲得重生。」

        許嬌怯怯地看著師兄,點頭微笑,飄到予菲面前,繞著她走兩圈,說道︰「你這個小偷,把身體還給我。」

        「你已經死了,這身體不再是你的。」予菲道。

        「你說的沒錯,但現在我打算活啦。」她笑咪咪地伸手摸摸予菲的臉,活過那麼多輩子,她最喜歡這一世的容貌呢。

        「師兄不會讓師妹等太久的。」岳雲芃放下予菲,親手到木盆裡把那些屍塊撈起來。

        見狀,予菲拔腿就跑。

        岳雲芃看著她狼狽的身影,噗哧笑出來。

        「師兄,你還不快去追她,要是她跑了怎麼辦?」

        「她跑不出去的,這院子裡有幾十個人呢。」他慢條斯理地做著手邊的事,半點不著急,只是……心頭湧上說不出口的不捨,說不出口的感傷,他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口口聲聲要著錢,且會對花粉過敏的陸予菲……

        果然,予菲跑沒幾步就被埋伏在後院的侍衛給擋回來。

        她看看身後的岳雲芃,看看身前的侍衛,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

        怎麼辦?她要是還擁有前世的身手,肯定放手一搏,但眼下法術不及鬼修的岳雲芃、武術不及眼前的武人,她進退不得。

        就在被逼得節節退後,回到涼亭時,她深吸氣,一個閃身躲進空間裡。

        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中,她消失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連岳雲芃也不敢置信,她用隱身術嗎?就算她用隱身術也遮擋不住自己的眼睛,那麼,人呢?

        他放下屍塊,快步走到她消失的地方,從侍衛手中搶過刀劍,到處砍殺。

        但是,沒有……她消失了,真的不見了?

        「陸予菲,我知道你在這裡,快出來,你不能躲一輩子。」他不斷對著空中叫囂恐嚇,口氣憤怒。

        躲在空間裡的予菲聽見了,低聲嘟囔。「叫我出去我就出去嗎?我就非要躲一輩子,你能奈我何?」

        在旁邊逍遙地喝著靈泉的蛟吻捧腹大笑。「你這樣子哪裡像個大師?」

        予菲嘆息,大師啊……那是年代久遠的事了……

*             *             *

        歐陽曜從宇文將軍那裡調走一支百人隊伍,因為大理寺傳出最新消息,凶手在昨晚又殺死兩名孕婦,奪走兩個胎兒。

        得到消息,他急忙返家,卻聽說予菲被岳雲芃帶走,於是他派人查找他們的下落,得到線索後,調集軍隊,直往幾天前去過的宅院。

        遇神殺神、遇魔斬魔,他才不管裡頭那個是不是皇子。

        歐陽曜提劍快奔,宋易禾跟在他身後,滿面驚訝,這家伙……打仗都沒這麼拚命。

        一路砍、一路殺,侍衛哪裡敵得了上過戰場的軍隊,更別說歐陽曜這方有人數上的優勢。

        歐陽曜用最快的速度衝到後院,冷眼看著亭子裡面的岳雲芃。

        他高舉湛盧,寒聲問︰「予菲在哪裡?」

        「怎麼?陳世子家裡丟了人?」

        不同他廢話,歐陽曜再問︰「予菲在哪裡?」

        「你搜啊,我也想知道她在哪裡。」

        岳雲芃想不透,怎麼可能轉眼就消失不見?他認定予菲施展的是障眼法,但方才他已試過各種破解法,都無法找到她。

        他當然找不到,那是予菲用前世累積的福分換取的靈泉空間,不是法術,更不是障眼法。

        「二皇子以為我不敢動手嗎?」

        「既然知道我的身分,相信你不敢輕易動手。」

        眼下皇帝就他這麼一個可以繼承帝位的皇子,他敢動手,就要有以命易命的打算,重點是……他動手,自己就會死嗎?那可不會呀。

        岳雲芃帶著挑釁的眼光看向他。

        躲在空間裡面的予菲聽見歐陽曜的聲音,立馬跳起來。「救星來了,蛟吻,跟我出去吧!」

        他嘆氣,怎麼就跟了這麼個沒出息的主子,還得有幫手才敢現身?

        無奈歸無奈,他還是誰乖跳進予菲手裡。

        「曜哥哥,我在這裡。」她閃身從空間裡跳出來,這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岳雲芃和歐陽曜身上,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從哪裡出來。

        看見她,歐陽曜鬆口氣,拉過她問︰「沒事嗎?」

        「沒事,我躲得快,要不就要被他放血了。」

        宋易禾搶身上前,急問︰「你怎麼會惹上二皇子的?」

        沒想到予菲大喊。「他不是二皇子,真正的二皇子早在五年前就死了,他是附身在二皇子身上的魔鬼!」

        聽她這一說,所有人都驚呆了。

        歐陽曜皺眉,若照她說的,他們……全都是「魔鬼附身」?

        予菲見大家不信,立刻補充。「不相信嗎?他為什麼要殺那麼多女人,還要剖婦人孕肚取胎?他這是要作法,幫更多的人附身啊,如果讓他施法成功,往後他可以把地府裡的鬼魂一個個引到人的身上,到時……國之將亡啊!」

        一張嘴信口雌黃,她誇大再誇大,非要把岳雲芃打回地獄才甘願。

        予菲是誰?那是連皇帝都稱讚過的大師啊,被她看過風水、看過相的人,還沒有說不準的,皇上喝過她施咒的茶水,龍體立刻安泰康健,而皇后……

        皇后那事兒聽說過吧?她說皇后作惡太多,有陰靈跟在身後討命,果然,皇后就瘋啦!龔應、肯定是報應,皇后作惡太多,親生兒子才會被魔鬼附身。

        予菲低聲對歐陽曜道︰「岳雲芃以皇子之身保命,雖然不能殺他,但他身邊的女鬼卻可以殺。看到那團黑色人形嗎?那是他最在乎的女人。」

        「好。」剛應下,歐陽曜舉起湛盧飛奔往前。

        眼看他的長劍指的不是自己,而是許嬌,岳雲芃心頭一震,連忙舉劍朝他刺去。

        歐陽曜閃身躲開岳雲芃的攻擊,繼續朝黑色的人形砍去。

        歐陽曜武功極佳,岳雲芃幾次都差點著了道,他知道光憑武功自己勝不了,便施起咒法。

        他口中喃喃念著究語,一聲斥喝。「起!」

        這時,七個方位、七個陰胎同時從泥土裡拔地而起,這情景……就算大家都是打過仗的,也沒見過這麼可怕的事,有人嚇得張嘴說不了話,有人提著劍卻連連驚呼著後退。

        只見予菲舉起「蛟吻」,劃破中指,在半空中畫出五雷符,朝陰胎丟過去。

        砰地、半空中揚起火花,在火花熄滅後,陰胎墜地,再畫、再丟,再畫、再丟,她將陰胎紛紛打落地面。

        嬰兒的啼哭聲頓時響徹雲霄,百人軍隊的耳膜震得轟轟作響。

        有反應快的人搶先過去,將掉在地上、早已經乾枯的褐色胎屍一劈為二,嬰兒的哭聲這才漸漸停下來。

        這時,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狂風,吹得軍隊站不住腳。

        有人被吹飛、撞到屋牆,有人抱緊樹幹、穩住身子,屋瓦一片片被吹起、掉落,瞬間院子滿地狼藉。

        予菲的頭髮被吹得亂七八糟,掩住眉目,風鼓動她的衣衫,她必須抱緊樑柱才能站穩。

        而歐陽曜身體周遭卻像有一道防護牆似的,頭髮不飛、衣衫不揚,他穩穩地追殺著許嬌。

        岳雲芃心急不已,一面念起咒語,一面咬破舌頭,從口中噴出一支血箭,朝歐陽曜射去。

        他在等待,等著鮮血落在歐陽曜身上,將他的肌肉慢慢腐蝕。

        只是……怎麼可能?他的法術竟然對歐陽曜沒用?他也是修煉之人?他的法術比自己更高深?

        歐陽曜無視噴濺在身上的鮮血,一劍劍全往許嬌身上招呼。

        予菲看見這一幕,她想捧腹、她想驕傲,原來不是只有她的法術對阿曜沒用,就連岳雲芃這歷經數百年的鬼修,擁有高超法術也弄不了他呀。

        歐陽曜對許嬌緊追不放,讓岳雲芃不得不貼身保護,他必須對付歐陽曜,又必須朝予菲施法。

        「蛟吻,去吧!」予菲嬌聲斥喝。

        瞬地,彎刀飛到半空中,一只蛟龍從刀身飛出來,散發出金色光芒,光芒照耀處,狂風驟然停止。

        百人軍隊張大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

        予菲知道自己的法術遠遠不及岳雲芃,但她並沒有停手,她畫咒、施法、立結界,終於……許嬌的魂魄被逼到角落。

        這時蛟吻纏上岳雲芃的腿,歐陽曜趁隙將湛盧朝許嬌砍去,岳雲芃來不及救她,大喝一聲,使盡力氣想飛身上前,蛟吻卻死死纏住他、不肯放開。

        眼看許嬌要在歐陽曜的劍下魂飛魄散,岳雲芃心念一起,魂魄脫離軀體,抱住許嬌騰地竄上天。

        鄭華的魂魄離開,岳雲芃的身體瞬間癱倒在地。

        予菲快步走到歐陽曜身邊,對著飄在半空中的鄭華說︰「你們去吧,重新投胎、重新圓滿你們的前世愛情,再不要用這種陰毒的手段屠殺無辜百姓。」

        鄭華看著予菲,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情,而予菲揚眉對上他的眼,半點不懼。

        予菲心知肚明,倘若兩人重入輪迴,鄭華今日做過的事必會一樁樁、一件件記錄在閻王爺的生死簿裡,到時該如何懲戒,自有老天作主。

        數百年的等待,只差最後一步……鄭華不甘心,口中念起咒語,伸手對予菲施法。

        予菲連忙把歐陽曜拉出來當盾牌,真的不是她壞心腸,而是法術對歐陽曜無用,這種情況下,難道有盾牌不用,非要用肉身來擋嗎?

        倏地,幾個鬼差憑空出現。

        許是知道鄭華身懷絕技,鬼差們不敢掉以輕心,他們團團將鄭華圍在中間。

        「你做的事閻王已經知道,同事一場,我們不想對你動手……安分跟我們走吧。」

        說著手中鎖鏈一揚,他們奈何不了鄭華,卻能輕易地將許嬌鎖住。

        「二師兄,救我!」許嬌求救地望向鄭華。

        還是功虧一簣……鄭華垂眉,安撫地望向許嬌,柔聲道︰「不怕,有師兄在,師兄會護著你。」

        沒有人看到這幕,但歐陽曜發現半空中出現的黑色人影逐漸消失。

        「解決了嗎?」他問。

        「解決了,回去我再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告訴你。」

        予菲終於鬆下一口氣,把蛟吻收進懷裡。

        她整理著思緒,想把事情完完整整告訴歐陽曜,只是……如果他知道皇后是因為岳雲芃的唆使才弄死他,其理由不是爭奪皇位,而是因為他長得很像前世的大師兄,他會不會覺得很冤?

        「啊!」一聲尖叫,眾人同時轉頭看向宋易禾。

        「你、你們看!」他指著躺在地上的岳雲芃。

        那是令人無法置信的一幕,像是影片快轉般,岳雲芃的肉身以最快的速度腐爛、生蛆,沒有多久就只剩下一副枯骨。

        所有人全嚇壞了,予菲不得不站出來,以大師身分喊話。「沒什麼好驚訝的,他在五年前就死去,離世五年的屍身本來就長這樣。」

        聽見她的話,眾人對她更加崇拜。

        陸大師啊,你會不會是下一屆的國師?

        然後民間的賭盤開一賠十,賭陸予菲將會順利當國師。

        然後她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投進去,賭自己不會當國師。

        然後的然後,她的身家在最短的時間內翻漲十倍。

*             *             *

        五年後。

        予菲看著到處跑的四個兒子,無聲嘆息。

        她還是很討厭小屁孩,因為他們不講道理,因為他們比火星人更火星,但是沒辦法,親生的嘛,再不喜歡也得疼。

        誰讓歐陽曜那麼有戰鬥力,幾下就搞大她的肚子。

        這樣很好,這一世的她有丈夫、有孩子,再也不會孤獨。

        而她辦的善堂越開越大,在大岳朝遍地開花,收養數千名兒童,在有計劃的教育培養下,他們早晚會成為國家朝堂的助力。

        義診的事持續在各地繼續,她對皇帝說︰「生而為人,有生存的權利,百姓不該因為窮困而失去救治的機會。」

        善堂及義診讓予菲的善名滿天下,有許多人排著隊想拜她為師。

        但、也得她有空啊,眼看肚子剛消下去、家裡剛添新人口,才沒多久時間,肚子又腫了起來,在腫腫消消之間,她哪有時間收徒弟,更何況還有四個蘿蔔頭需要教養。

        ……什麼?阿曜幫忙帶?

        指望他,還不如指望陳國公呢,他現在可是兵部尚書,眼下沒有仗可以打,他還得不時到京畿軍隊裡面幫忙訓練……

        對了,現在掌管京畿大營的是宋易禾,他已經從情傷裡走出來,娶了一個妻子、生兩個小孩,一男一女。他與妻子之間雖沒有刻骨銘心的愛情,卻有著平淡夫妻的幸福。

        在皇后和岳雲芃死後,歐陽曜把歐陽羲接回京城,揭露當年狸貓換太子,將真皇子偷出宮門,為皇帝保住一絲血脈的過程。

        父子重逢,自然是感慨萬千,歐陽羲也因此正名為岳雲羲。

        而皇帝的身體雖然在喝下許多「陸大師施法水」後,健壯許多,卻再也沒有生下過任何皇子龍孫。

        予菲道︰「皇上此生只有三子命,再多的?沒啦!」

        這話讓皇帝對後宮淡了心思,沒天天往女人身上使力,精氣神更好上幾分。

        歐陽曜親自負責岳雲羲的武功養成,兩兄弟天天見面,感情比旁人更好,岳雲羲也經常溜出宮往陳國公府跑。

        理由不光是他熱愛嫂嫂,還因為他也熱愛另一對、常往陳國公府跑的雙胞胎姊妹花。

        歐陽羲說︰「我說話算話,等我當皇帝,就立你們當長公主。」

        予念滿心歡喜地應了,大喊一聲。「羲哥哥!」

        予心卻眉目發愁,半天不說話。

        歐陽羲追問,她猶豫片刻後回答。「我不想當長公主,我想做你的妻子。」

        然後歐陽羲笑開懷,笑得像偷吃到魚的貓,一把抱住予心的腰說︰「行,我就讓予心當我的皇后。」

        天吶,才幾歲就會私訂終生了?予菲想著,她沒說錯吧,小屁孩是很難搞的。

        陸青考過童試、鄉試、會試、殿試成了二甲進士,有岳雲羲和歐陽曜兩個強大的後臺在,他被留在京城當個小官。

        官不大,但他勝在苦幹實幹,幾年下來也做出一番成績。

        然而,誰都沒想到到他會和歐陽夫人……呃、不對,是翠吟姑姑……也不對……總之,陸青竟然和張翠吟看對眼,成了親,不久後還生下第一個兒子和一對雙胞胎兒子。

        陸家一下子多出三個兒子,姥姥可開心啦,成天含頤弄孫,身子越來越健壯。

        而予菲的事業在王叔王嬸的努力下蒸蒸日上,養殖場越開越大,養的雞鴨鵝加海鮮,足夠提供周家上下幾百個酒鋪飯館所需。

        予菲沒把養殖場遷到京城,但每年都會回一趟老家,開蚌取珠、植珠核,並留下足夠的靈泉。

        予菲的金色珍珠讓周逸夫順利當上周家家主,這些年呼風喚雨的,都快成為大岳首富。

        日子順順當當的過,予菲活得心滿意足,只是,苦惱啊,早知道就不要看、不要想,更不要算,一切順其自然才不會鬧心,偏偏好奇害死貓,她替歐陽曜狠狠地卜了一次卦、算了一回命。

        「孫媳婦,你說真的,阿曜命中真的有七個兒子?」陳國公滿目興奮,控制不住。

        她嘆氣、點頭,意思是她的肚子還得起伏三回,重點是……怎麼生都生不出閨女,厚……

        「好媳婦,你實在太賢慧,阿曜能娶你進門,是陳家最大的福分。」

        她再嘆口氣,拍拍陳國公的肩膀。「祖父,咱們可不可以打個商量?」

        「什麼打商量?這個家,你說了算。」

        「真的嗎?那我可不可弄點藥給阿曜吞吞?要不、我生孩子很累的。」

        她用的是商量的口吻,可陳國公聽完後卻立刻凋萎,他、他、他……想要七個曾孫啊,七個曾孫很好、七個曾孫很妙,他以後出門想要七個曾孫列隊,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命有多好。

        「生孩子確實很累,要不、咱們去把顏家姑娘娶進來,剩下的三個讓她來生,你覺得……」

        她沒覺得怎樣,但陳國公卻突然感到毛骨悚然、汗毛一根根豎起,轉頭,果然孫子正在院子門口瞪他。

        陳國公乾笑兩聲,連忙抱起兩個小的、招呼兩個大的,揚聲道︰「走走走,去曾祖父房裡,我有芝麻糖。」

        轉眼,院子裡的小屁孩走得一個不剩。

        歐陽曜走到予菲身邊,一個公主抱將她抱起來。

        她勾住他的脖子,媚聲道︰「做啥啊,白日宣淫嗎?」

        「我宣淫,從來不管黑夜或白日。」

        突地,她放聲大笑,這話說得真實誠。

        確實啊,要不,她能一胎接一胎,下崽子堪比下蛋?

        他把她抱進房裡,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

        予菲算了算,有五千六百兩。

        「這是林家給的紅包,我送兩千四百兩到善堂,今年那些孩子的冬衣有著落了。」還是老習慣,予菲用從祖師爺爺身上學來的本事賺錢都得送出三成。

        「瞧我這盡心盡力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感激我。」

        「都給你立長生牌位了,還不夠感激?」

        「這樣啊……這樣倒是可以。」她嘻嘻一笑。

        「旁人都感激了,那你要怎麼感激我?」

        她裝模作樣地長嘆一聲,道︰「我感激的方式就這麼一千零一式,你不膩嗎?」

        歐陽曜笑開,一張俊臉更俊、一雙俊眼更俊,在她眼裡,他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俊的。

        「不膩,喜歡得緊。」說著,他覆上她的唇,在她身上汲取自己要的幸福泉源。

        幸福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複雜,而她願意為他簡單、為他複雜。

        她常想啊,只要兩個人能夠齊心齊力走下去,那麼再大的風雨也困不住他們的愛情。反手圈住他的腰際,她在他唇舌間問︰「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他在她唇間回答。「有。」

        「好,那我要說第三千次,阿曜,我愛你。」

        他只需要一次就能牢記她愛他,但他願意聽上三千次、三萬次,聽得自己胸口那顆心漸漸融化……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4-30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4-30 08:29 AM 編輯

【後記】  不願鬆手的好書

        突然發現,又是十二月了。

        好像才剛剛辦完臺北書展,然後一晃眼,又來到年尾。

        回顧二零一九年,這大概是我人生中玩最多的一年。

        我很早就進入婚姻,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丈夫、孩子和工作上面,對於青春那段,除了辛苦之外,我沒有太多的記憶。然後孩子長大、責任放下,我想……也許我該為自己做一點事情。

        因此這一年,我過得有點瘋狂,到處玩、到處跑,體驗了許多人生的第一次,開心嗎?

        應該是吧!能夠和朋友說說笑笑、跑跑玩玩,講一些言不及義的廢話卻笑得肚子痛,是很愉快的經驗。

        然而在這之前,我其實有點宅。

        一本書、一壺水,再加上很多零食點心,就會讓我有滿滿的幸福感。

        也許是玩得太過昏頭,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在腦海縈繞,如果……就此退休呢?

        我的性格有點衝動,這麼想著、就做了,把電腦束之高閣。

        第一天,很輕鬆,東晃晃、西玩玩,覺得人生很美妙;第二天,帶著自在的笑容,在床上躺一整天,除了家事之外啥事都不幹;第三天,我想複製第二天的經驗,卻發現躺得太多,全身酸痛。

        在頹廢的生活過完一周後,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過完兩周,有點憂鬱、有點哀愁,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失去價值。

        就在進入第三周的開頭……我投降了,搬出電腦寫下幾千個字,積在胸腹間的那口氣暢通了。

        唉,我該怎麼說?我是天生勞碌命,還是過度熱愛工作?

        來談談這本小說吧,這次的設定是我以前沒嘗試過的,我的女主角會看相、會道術。

        為此我查了不少資料,然後讀著讀著,越讀越覺得很有意思,原來人的五官上面存在那麼多的訊息。

        為什麼有的人長得不美,卻讓人感覺舒服?為什麼有人漂亮,卻讓人覺得有距離?

        我第一次同意,二十歲以前不美麗可以怪父母親,二十歲後不美麗就得怪自己,因為氣質是在日常生活中慢慢、慢慢累積的。

        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常常從身邊的朋友得到印證,我發現常看書的女子總帶著一股婉約的美,而男子比旁人更篤定自信,他們談吐有物,與他們交談會感到契合、愉快,他們不需要靠很大的聲量或奇怪的舉止來引起注意,幾句話或是一個微笑就能吸引身旁的人想要靠近。

        年紀大了,越來越希望自己是一本讓人打開就不願鬆手的好書,而不是一本有著華麗封面或明星照片的雜誌。

        共勉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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