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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林 -【蔓慢話四姝之二】夏嵐問思
【小說封面】【內容簡介】
這男人恐怕不知道自已有多幸運吧?
她可是繞來晃去了許久才挑上他的耶!
他幹啥擺出一副極度不屑的爛表情啊?!
若不是為了她那該死的小弟,
她需要如此「犧牲」嗎?
這個跩男人先是同她囉唆一堆、批評一番後,
就把她當成隱形人般給晾在一旁,
過一會,等他想起了才又把她拎著走--
而這會兒,卻用那種虎視眈眈的眼神打量她,
還大剌剌地對她說要先「驗貨」?!
雖然說出錢的是大爺,但做人也要有點「斬節」啊!
就算她身材未達「高標」,讓他有點勉強,
但也沒到他需要「親手體驗」,才能真正感受到存在的地步吧?!
【出版日期】 2000年12月01日
【出版社名稱】 毅霖文化
【書系及編號】 貪歡T062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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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漫聊時間
滿紙空無言,一把辛酸淚。
永遠別叫辭窮的人寫序,這是極不人道的……
事到如今,我這個又被唾棄得很慘的人,也沒什麼話好說的了……(某人眨了眨天真無邪的眼睛問:可憐的蔓蔓啊,到底是誰這麼黑心的在唾棄妳呢?)
還敢問?不就是妳嗎——還說不是!妳麥擱假丫,都拿我的照片在射飛鏢了,哼哼,以為逃得過我的千里眼呀……
居然問我字典有沒有「羞恥」這兩個字——人家不過才遲交幾天,就說人家不知羞恥,鳴……
(某人終於原形畢露的冷冷道:哭啥哭?還不快把哭的時間拿來寫稿!)
PS.蔓蔓聲明,以上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請「某人」切勿對號入座。
唉,連哀嚎都得遮遮掩掩的,做人難,做作家更難……
一想到「夏嵐問思」還在趕工中,我就掰不下去了。
說真的,一開始我寫得很順,沒想到愈寫頭愈大,大到一個頭兩個重,然後就再也寫不出來了……
聽說有些作者遇到這種情形,休息個一、二天就能寫了,為什麼我虛度了一、二個星期腦袋還是空空的?
因為我比較笨?比較欠扁?比較遲鈍?比較無能?
(蔓蔓推推某人:喂,我忍痛把自己羞辱的這麼慘,這下妳總算能平衡一點了吧?)
(某人猛搖頭:不夠,不夠,妳還可以再多羞辱一些。)
(蔓蔓……)
妳當我白ㄔ呀!不玩了,我要來公佈我的贈書名單了啦!
新竹縣的曉恬、台北市的雅珊、彰化市的雁伶、台南市的秋蓮、鳳山的詩芸。
以上五位可得到九月份「錯愛囚心」一本,本書將於十一月寄發完畢。
就先這樣了,倘若讀者對「蔓慢話四姝」有任何批評與指教,別忘了來信告訴蔓蔓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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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今夜之後,我倆只是陌路人——
人與人的相遇有千百種,
遺憾的是,
上帝給了我們最不堪的一種。
第一章
凱撒度假山莊
此休閒度假山莊由雷氏「百鉅」、韋氏「威太」兩大集團合資興建,面積達數百公頃,從購地到開發,投資至少幾十億。
山莊採會員制,出入者非富即貴。
入夜後的山莊神秘而孤傲,更顯高不可攀——沈夏嵐隱身於角落偷窺,不由得頭皮發麻。
雙邊高聳的厚重圍牆,彷彿極富使命感的阻隔外界無以匹敵的平庸;龐大的門面,固然沿襲了豪宅的氣派與宏偉,但出自大師手筆的獨特風格,則巧妙跳脫出屬於貴氣的俗套。
凱撒度假山莊之華麗,任憑市井小民的想像空間再豐富仍思索不及。
此外,山莊有一流的保全系統,駐衛警二十四小時的嚴密把關,仔細過濾每一位出入者,以求確實做到保障會員人身安全之基本要件。
由此可見,想摸混進山莊簡直難如登天。沈夏嵐望著這座富麗堂皇的大門,眼圈兒漸漸紅了。
怎麼辦?距離明天早上六點鐘只剩不到十個小時了──
「小姐,請問妳有什麼事嗎?」冷不防響起的男聲嚇了沈夏嵐一大跳。
駐衛警見她徘徊多時,忍不住上前盤問。一名年輕女孩雖說不太可能造成危害,但她神情恍惚,孤伶伶的瑟縮於暗夜之中,實在是有些古怪。
「我……我……我沒事——」沈夏嵐神經質的胡亂搖頭。「我好像迷路了——」
「迷路?」駐衛警皺眉。「妳想上哪兒去?妳看不見此地除了凱撒山莊已經沒路了嗎?」
「我——」慌張的沈夏嵐只好信口胡謅。「我想回台北。」
駐衛警原本深鎖的眉細的更緊了,兩地完全反方向,真不懂這女孩怎會跑到這裡來。
女孩清麗的臉蛋一片蒼白,很不安的——
駐衛警看得出她的慌,也不為難她了。「這樣吧,我建議妳先從旁邊這條公路走下去,約莫四十分鐘便可抵達公車站牌,那車是回台北的,妳現在去應該能趕得及搭上末班車。」
「我知道了,謝謝……」她連忙掉頭離開。
她當然不是真的離開。
待駐衛警走後,她又悄悄溜回頭,趴在一塊大岩石壁觀望。她在等一個機會,哪怕站到雙腿發軟,她都必須苦守下去。
兩盞刺眼的光線由遠而近——一部香檳色的名貴跑車從沈夏嵐面前呼嘯而過,駛上長長的斜坡,她知道它將前往凱撒山莊。
機會來了!
倏地,幾乎已跨出的大步緊急縮了回來。不,不行,車內有兩個人。
而且其中一人還是個女的。沈夏嵐像做錯事的孩子般飛快地別過頭,不敢再東張西望了。
她怎能不緊張?降至一半的車窗不只她看得見對方,說不定人家也——
「我以為我眼花。」傅春晞微微側過頭一瞧。「原來真有個女人站在那裡。」
「我也看見了。」雷禹勁懶懶的瞄一眼後視鏡,雖已不見女人的蹤影。
「奇怪,這麼晚了,她一個人在這兒做什麼?」傅春晞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將整顆腦袋探出車窗。「咦?」
「雷先生,晚安。」駐衛警一見是大老闆,立即恭敬請安。
「禹勁,人不見了耶——」
傳春晞話沒說完,便聽雷禹勁略帶不悅的對著駐衛警命令。
「那裡有個女人,你去問她有什麼事,如果沒事的話請她盡速離開,別讓她在此逗留。」
一臉歉然的駐衛警連連答是,快步走下斜坡。
「反正她在那兒又不礙事,何必非要趕走她?也許她不過是好奇罷了。」傅春晞忍不住抗議,那陌生女子魂不守舍的模樣看起來怪可憐的。
雷禹勁可不這麼想。「如果每天來幾十個像她一樣好奇的人,站在山莊入口處流連不去,整座山莊豈不是比菜市場更熱鬧?為維護山莊的品質,絲毫馬虎不得,即便是一名女子。」
身為經營者本該秉持一貫的嚴謹態度,雷禹勁自有他的考量,他不像傳春晞會感情用事。
「那也別兇巴巴的嘛——」她說不過他,只好努著嘴窮嘟嚷。
他微微側過臉,凝視著她,原本嚴肅的目光瞬間變得溫柔。
「又不是兇妳,幹嘛一張小嘴兒噘得像噴墨章魚。」他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從她唇瓣輕刷而過,看似微不足道的舉動卻滿是寵愛。
「哇,你說我像噴墨章魚——」她毫不留情的咬他一口。
香檳色跑車已緩緩駛進大門了,沈夏嵐這才探頭偷窺又是一驚。
「小姐,妳怎麼還在這裡?」駐衛警這回的語氣明顯多了怒意。
「我……我——」又被逮著了的沈夏嵐恨不得有地洞可鑽。
「小姐,妳到底想做什麼?要真有事就快說。」駐衛橫眉豎眼的問道。
「沒……我沒——」她在極度的難為情之下倉皇逃跑。
※※※※
直到跑上公路,沈夏嵐才在一連串的深呼吸中改由步行。
只是,幾乎抬不起來的雙腿宛如灌了鉛般沉重。倘若真能輕易離去,又可苦走這一遭呢?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啊?沈夏嵐急得都快發瘋了。
迎面而來的同樣又是兩盞遠光燈——馬力十足的保時捷彷彿只在夜幕中劃下一抹亮銀,剎那間,矯健的車身凌空消失。
車子只是速度快,當然不會是真的消失。沈夏嵐一回頭,那抹亮銀赫然竄入她眼中。
也許正因轉彎道,也許車主正忙著講電話,也許……也許什麼都不是,那車忽然的減速慢行應該是老天對她的垂憐吧。
她忘形的追上車,人沒到手先到,伸長的手在一觸及車尾即瘋狂拍打。
「先生……先生……等等!」她一面叫一面持續拍打車身,吸引車主的注意。
保時捷終於完全靜止了。
「先生,謝謝你停下車——」她滿口含糊的道謝,努力壓抑跑步後的喘氣,巴著車身由後來到車窗前。
車窗正大開著——沈夏嵐原本因喘息而混濁的呼吸猛地一窒。
男人微蹙的濃眉之下,是一雙深邃的眼、黑亮的瞳,沉著中似有嚴峻、生動中似有神采,教人看不透的或許只是它的真實。
又直又挺的鼻樑或許不該這般完美,否則也不至於給人一種冷漠的感覺……
「什麼事?」低沉磁性的聲音,由男人優美的薄唇淡淡逸出。
沈夏嵐清楚聽見自己心臟的狂跳。她該如何開口?她該如果對一名陌生男子表明自己的意圖?她──
她百般艱難的擠出一句。「先生,請你帶我進去凱撒山莊——好嗎?」
「凱撒山莊不招待會員以外的訪客。」他冷冷拒絕。
她肯定不是會員——如果她是,何須藉助他人?如果她是,又何以這般失魂潦倒?
「先生,我就是知道不具會員資格無法進入山莊,所以才——」沈夏嵐對於他的拒絕並不意外,她已有了心理準備。「我想進去找個人,求求你——」
「妳找哪位?」
「我——」她辭窮了。找哪位……她怎麼答得上來?這不過是她的藉口啊。
明知這藉口很差勁,她還是硬著頭皮扯。「我忘了那人的名字——」
左克凜輕撇一下嘴角,像是不屑、又像是嘲弄她說的太牽強。
他以沉靜的眸定定打量她。女孩看似二十來歲,清秀的臉龐卻顯現著這年齡不該有的蒼白與憔悴,澄澈的眼睛看似很焦慮、很茫然,小巧的唇瓣毫無血色,不時微微顫抖。
她的怯生生、她的楚楚可憐,都像在訴說著無助——
儘管洞悉了她的不安,左克凜依然不改初衷。「等妳想起那人的名字再來也不遲。」他丟下這話便駕車離去。
沈夏嵐見狀,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等等……先生,求求你帶我進去……先生、先生!」
她不顧一切的追著車尾,放聲叫喊。「我只是一名弱女子,又能做些什麼?就算帶我進去,對山莊也不會有任何危害,為什麼不肯幫幫我?先生,求求你停車吧!先生——」
她的追趕喊叫非但沒讓車子停下,反倒再次引來了駐衛警。
「怎麼又是妳!」怒氣沖沖的駐衛警上前堵住她。棘手的是她這回不只驚動了一名,而是一大票駐衛警。
聞聲而至的駐衛警們一見貴賓遭人騷擾,不忘盡忠職守的全力捍衛。
「小姐,妳的所作所為已對我們造成困擾,限妳在最快的時間離開此地!」
「不……」眼看著那車已駛到大門口,一想起自己即將錯過這機會,沈夏嵐又慌又亂,一把推開駐衛警高喊。「先生,求求你別不理我,求求你——」
駐衛警用力捉住她,憤怒威脅。「妳再不走,我就請警察來帶妳走!」
警察?!沈夏嵐含淚猛搖頭。「請……請別這麼對我……我……我沒做錯什麼,我……我也不想這樣,我……我沒辦法,我……我——」
「現在妳說什麼都沒用了,走!」
「快走!」
面對一張張兇悍的嘴臉,沈夏嵐不勝負載的淚珠終於從眼眶墜下。
如今她能做的,似乎也只剩絕望離去了——
「上車。」
這聲音?!
沈夏嵐旋即轉身,從絕望到錯愕只用了短短一秒鐘。她看見保時捷的主人走下車,高挺昂然的身形也隨之融入一盞投射燈之中,長長的影子清晰倒映在柏油路面,一路延伸,直到重疊上她的影子。
見她只曉得呆呆發愣,他有些不耐煩了。
「妳要上車還是繼續站下去?」
沈夏嵐一醒,顧不得駐衛警個個面有難色,立刻帶著小跑步和怦怦跳的心迎上他。
「左先生,這……」其中一名駐衛警小心翼翼的說。「這樣我們對上頭很難交代。」
「不關你們的事,有問題我負責。」左克凜在他肩膀重重一拍。
他才上車,就聽鄰座的沈夏嵐一個勁兒的拚命道謝。「謝謝、謝謝——」
左克凜只管開他的車,連答也不答、看也不看她。
為什麼回心轉意?這念頭來得太快、太莫名其妙,他自己也說不上理由。
因為她的無助?她的楚楚可憐?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是不變的荒謬。
一名素不相識的陌生女子,她再怎麼可憐終究與他無關,他卻還是讓她上了他的車。
停好車,他逕自下車,沈夏嵐則默默的跟在他後頭。
他一直走一直走,她只好眼巴巴的一直跟一直跟。他冷不防地停住腳步,她沒留神,一頭撞上他的背部。
「對不起——」她撫著自己被撞痛的鼻尖,連聲道歉。
「妳不是想找人嗎?還不快去找!」他轉身就問,像是被她跟煩了。
她咬咬唇,一顆腦袋垂得好低好低。「我不是想找人,我……我是想……想——」
他是諷刺還是奚落?明知她說找人不過是藉口,何必當面給她難看呢?
「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他冷冷催促。
「我也不想吞吞吐吐,但……但我不知該怎麼說,我……我——」愈急愈顯得語無倫次,她暗罵自己沒用。
然而,事關難堪,又哪裡是能輕言道出的呢?
她有耗時間的閒情,他可沒這麼好的耐性奉陪。左克凜二話不說即帶著緊蹙的眉頭大步走人。
他走一步她跟一步,他走二步她跟二步,他再走她再跟──
寬廣的石子路、叢花環側的白色階梯、金碧輝煌的大廳、像是怎麼走也走不完的長廊——一路走來遍是美景,始終垂著頭的沈夏嵐卻無緣一飽眼福,只是不斷聽見一聲聲「左先生您好」、「左先生晚安」等謙恭有禮的問候在耳邊迴響。
原來他姓左,沈夏嵐暗地裡想。
老實說,他們兩人看來極不協調——一個昂首闊步、一個畏首畏尾,每一位職員都以為這名緊跟在後的女子是左先生的貼身女僕。
走了好一段路,他終於停下腳步。沈夏嵐也跟著停住,膽怯的眼皮輕輕往上一掀,從四周的擺設她很肯定此處是西餐廳,卻不知他為何帶她到這兒。
餐廳經理一見貴客臨門,臉上立刻堆滿笑容迎了上來。
「左先生,晚安。您常坐的靠窗位置我已為您保留下來——」
「那就麻煩你帶她過去。」左克凜打斷他的話,側身指指一旁的沈夏嵐。「替我招呼她,就這樣。」
「是。」餐廳經理欠了欠身,一張笑臉即對準沈夏嵐。「小姐,請往這邊走。」
「這——」沈夏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那你呢?」她急切的問左克凜。「你要走了,是不?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兒。我——」
「我叫妳待著妳就給我待著。」他眼神冷峻,像是不容她有意見。「當然,不想待在這兒也行,我這就請人送妳離開山莊。」
沈夏嵐一臉委屈的搖頭,只好像個小媳婦的尾隨餐廳經理而去了。
※※※※
山莊之內別有洞天——豪華賭場。
賭博在台灣不被開放、不被允許存在,但它在這裡卻公開存在的比任何事物都來得絕對。
仿照拉斯維加斯的大型賭場,是名流人士留連忘返的休閒娛樂場所,也是應酬談生意的管道之一。
在這裡,沒有不入流的賭蟲,有的只是兩種人——一擲千金買痛快的大富豪、慷慨送錢買商機的生意人。
「這麼晚?該不會是忙著和女人廝混吧。」雷禹勁一見姍姍來遲的左克凜,忍不住調侃他幾句。
「你在說你自己嗎?」左克凜懶懶的眼掃過他身旁的傅春晞,當然不忘反諷回去。
「我才不是陪他廝混,我是負責來玩的。」傅春晞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在正飛快旋轉的俄羅斯輪盤。
經數迴旋轉的大型輪盤漸漸放慢,直至停止——32!中了!
「中了、中了!」傅春晞興奮的摟著雷禹勁尖叫。「我太厲害了,連押十次全都中了!」
連押十次全中?左克凜咬著菸,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你不信啊?」傅春晞見他笑的詭異,可不服氣了。「你問禹勁,我是不是押十次十次全中?」
「是、是、是,妳是賭聖,我這裡每個客人如果都像妳這麼神通廣大,我可要破產了。」雷禹勁絕對的迎合她。「我和克凜進休息室談點事,我派人再給妳多送些籌碼過來,妳自己玩,嗯?」
「你們慢慢談吧。」賭興正濃的傳春晞這會兒才沒心思理睬他們呢。
「看來為博得佳人歡心代價不小。」左克凜一進休息室便忙著取笑雷禹勁。「你今晚打算賠多少?」
傅春晞每押必中是經過設計的,雷禹勁已暗中命人在輪盤動了手腳。
「小意思,春晞開心就好。」雷禹勁聳聳肩,毫不在乎的。
閒聊一陣,他們開始談起了正事。
凱撒山莊附近有塊建地,極適合納入山莊從事其他發展,雷禹勁有意收購,無奈地主性情古怪,遲遲無法達成協議。幸而左克凜與此地主有幾分私人交情,雷禹勁這才請託左克凜居中扮演說客。
經左克凜幾次奔走,事情總算是有了眉目,左克凜邀請地主明日一早前來山莊球敘,藉此商談議價事宜——
兩人談了一陣,夜已深。
「怎麼一直看錶?趕著走?」雷禹勁注意到他連看了幾次手錶。「你今晚不住下來嗎?」
「當然,免得明天一早我還得跑一趟。」他笑笑。「沒事,繼續,我們剛談到哪裡了?」
然而,他不自覺地反覆看錶,是否因為心裡惦記著什麼——
他沒忘了那名被他給扔在餐廳的女子。
十二點鐘了,難道他真想把她扔在那,一夜不管嗎?
※※※※
左先生吩咐我請司機送妳回家──
沈夏嵐一雙清澄的眼睛只剩空洞,呆呆望著站在她面前的餐廳經理。
那男人把她丟在這兒,目的就是為了想辦法擺脫她嗎?
「小姐……小姐?」見她大半天動也不動的,餐廳經理只好一再喚她。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像是全身虛脫了般,氣若遊絲的喃喃。
餐廳經理先是一愣,然後有些尷尬的開口。「小姐,我不過是依照左先生的吩咐辦事,其他的……抱歉,我並不清楚。」
餐廳經理卻在暗地裡好奇的揣測:難道是小倆口吵架?她是不是做了什麼惹火左先生,所以左先生才會——
沈夏嵐機械式的站起,顫抖的雙腳像是不著地似的幽幽飄浮。
餐廳經理見她如此沮喪,禁不住同情,但安慰的話語到嘴邊偏又嚥了下去。
這位小姐雖說看來恍惚而憔悴,但天生麗質是掩不住的,仔細端詳才發現她竟是個很漂亮的女孩,餐廳經理以為她是左克凜的女人。
左克凜攜伴前來山莊是常有的事,儘管看到的都不是同一個女人。
山莊職員只需做好本分,凡是有關會員隱私一律不得介入,餐廳經理有自知之明,怕只怕他的關心成了踰矩。
「這位小姐是左先生的朋友,你送她一程;還有,一定得安全護送小姐回到家,知道嗎?」餐廳經理鄭重的交代司機,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對於女孩註定得帶著滿腔失意離去,他只能寄予無限同情。
望著大開的車門,沈夏嵐迷惘了,她能離去嗎?
不,她不能,她做不到。
深深吸了口氣,她對餐廳經理說:「我不能走,請帶我去見左先生。」
她恨上帝給了她太多良心,良心是她的原罪,她無權得到救贖。
「這——」餐廳經理為難了。「左先生已回房休息了,除非有左先生的允許,否則任何人都無法帶妳上閣樓的。」
總統套房級的閣樓專區,共分十間,只屬VIP金鑽會員獨享,經山莊核定的VIP金鑽會員卡目前僅發出六張,條件之嚴格可見一斑。
「小姐,妳還是先回去吧。」餐廳經理好心的勸她。「有些事是急不來的,過幾天等左先生氣消了,說不定那時左先生就會見妳了。」
氣消了?沈夏嵐心想:這位經理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不,我沒法子等了,我現在非見到左先生不可。」她決定將錯就錯。
雖然這位經理看起來很好心,但如果他知道她和左先生其實是毫不相干的,難保他的嘴臉不會和門口的駐衛警一樣。
「但——」
「我做錯了事令左先生發怒,我現在真的很需要一個道歉的機會。」沈夏嵐表現出一臉的懺悔。「請你想辦法幫我吧,求求你!」
餐廳經理這下可頭疼了。幫她,他無能為力;不幫她,她說什麼也是左先生的女人,萬一得罪了他也有麻煩。
「這樣吧,我們先請客房部的服務人員代為轉告,只要左先生答應見妳,那就沒問題了。不過——」餐廳經理想出了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方法。「萬一左先生不答應,也請小姐配合離開山莊,別讓我難做人。」
沈夏嵐感激的點點頭,是希望還是絕望,就賭這一次了。
座落於黑幕之中的高空閣樓,有片別致的大露台——左克凜面無表情的抽著菸,由上而下望著餐廳經理帶那女人又折返回來。
雖然聽不見他們的交談,但他幾乎已經猜到將會發生什麼事了。
那雙心事重重的眼眸、那張傍徨無助的容顏,瞬間在他腦海不停的浮現。
這名陌生女子緊緊纏著他,究竟所為何事?
他無法不好奇,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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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寬敞的客廳,氣派新穎,但它的華麗和明亮卻很教人忐忑——
沈夏嵐像個受罰的孩子,無措而狼狽的站立在客廳中。儘管燈火通明,卻讓她覺得自己充滿曝光過度的不安全感,但真正令她緊張到連頭都抬不起來的,卻是一雙無比銳利的眼睛。
左克凜正沉穩的坐在一張大型法式古董沙發上,定定望著這打一進門便成了雕像的女人——她不動、不說話,只是低垂著腦袋。
「抬頭。」他覺得不耐煩,冷冷的命令。
沈夏嵐費了好一番工夫,這才將早已發痠的頸子緩緩拉直。他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孔一片冷峻,身上的襯衫鈕釦已全數解開,堅厚的胸膛和剛勁的腹部任其大方敞著,預備休息的慵懶絲毫不因臨時多了訪客而有所整理。
像她這種明顯已打擾人家的不速之客,當然是不被放在眼裡的。沈夏嵐強忍著耳根的陣陣燥熱,勉強自己與他正視。
默默無語的正視。
「妳可能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他決定替她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拖延戰術。「看在妳我並不認識的份上,我不介意提醒妳。妳高估了我的耐性,而我對妳的耐性只剩十秒鐘。」
恐嚇立即見效——
「我說,我說,我這就說。」她急得連忙出聲。
「妳還有最後的三秒鐘。」他毫不留情的警告。
「我需要三十萬……」她窘迫的囁嚅。「先生,你能不能幫我——」
左克凜頓覺啼笑皆非,他倆非親非故,她纏著他不放,竟是為了討錢?
「妳犯了第二個錯誤——我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救濟院。」他嘲弄的道。
「我不會白拿你的錢……」她說得好艱難、好吃力。「我……我可以陪你一晚……」
陪他一晚?他終於忍不住笑出來。這笑,是極度輕視的。
「這是妳的第三個錯誤——我不碰妓女。」
「不,我……我不是——」她有著百口莫辯的難堪。
左克凜已認定她是。
一絲感慨莫名的湧上他心頭——她看來是清秀純淨的,又有誰會將她和妓女聯想一起呢?莫非真是人不可貌相?
「妳專程跑到凱撒山莊來賣春,真不知該說妳聰明還是荒唐。」他的譏諷略微含慍。
無論如何,人是他帶進來的。他只怪自己一時的心軟,讓一名妓女玷污了整座凱撒山莊。
「隨你怎麼嘲笑我,反……反正我已經豁出去了——」對此刻的沈夏嵐而言,三十萬比起尊嚴更有價值。
三十萬之於她,比天還大,但對這裡的任何一名會員來說,三十萬只是幾個簡單的阿拉伯數字。
凱撒山莊名氣響亮,不少報章雜誌都曾經報導過它,並且為貴族山莊。沈夏嵐正是看準這一點才跑來這裡,畢竟三十萬不是隨便上人就有的。
她以懇求的眼望著他。「先生,只要三十萬就好,求求你——」
「我說過我不碰妓女,妳死心吧!」他厲聲打斷她。
「我……我不是——」時間在她的優柔寡斷中一分一秒消逝,高聳而立的古典座鐘正指著一點鐘,她這才赫然發現自己浪費太多時間了。
僅剩五個小時……平均一小時價值六萬塊的醒悟,著實教她心慌意亂。
「我不是妓女,我賣的是初夜!」她衝口而出的同時——
她含著淚反手扯下背後的拉鍊,失去依附的洋裝一軟,旋即無聲地跌落在地。
當解開的白色胸罩肩帶一滑過肩頭,她在揮不去羞恥心的作祟之下,還是忍不住抱胸起來,她瘦削的雙臂緊緊的、顫抖的交抱著。
整個寬衣解帶的過程只有短短幾秒鐘,左克凜自始至終保持著文風不動,毫無表情的臉龐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請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妓女,我……沒有動過手術、沒有傳染病……我很乾淨——」她無助抱胸,略顯凌亂的長髮隨著低頭幾乎遮住她大半張面孔,斷斷續續的啜泣聲迴繞了一室。
「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在短時間內湊到錢……除了我的身體,我……我只能用它來換錢了——」
怎會不難為情?怎會不感到羞慚?赤身裸體只為換來三十萬,她……她真想就這麼一頭撞死!
死,其實是很簡單的,但她卻連如此簡單的事都辦不到——她若死了,誰來救弟弟?
十萬塊一根手指,六點鐘之前她若不拿著三十萬趕回去,交給高利貸,就將收到弟弟三根血淋淋的手指——
母親在臨終前千叮萬囑的交代她要照顧弟弟,她答應過母親的——一想起這事,沈夏嵐在渾身顫慄中泣不成聲。
「我……我知道……我沒有誘人的身材……我……我又乾又瘦,我……我知道……我知道像你們這樣的有錢人,身邊一定不乏條件比我好上千百倍的女人……我……我知道自己不值三十萬……我知道——」
她含糊不清的說了一長串「我知道」,結果卻是證明了她的「不知道」。
她說對的只有一個,她確實是瘦弱的。單薄的肩膀像是用力一掐便會捏碎,弧度分明的腰身好纖細,僅著一條白色底褲的臀部雖說窄小了些,卻是渾圓挺實的,一雙腿筆直而白淨,清瘦的恰到好處。
值不值三十萬是一回事,她竟傻得認為自己一點也不誘人——
髮絲的黑、肌膚的白,構成了一幅對比鮮明的色彩;女性與生俱來的婀娜體態,宛如傍水而行,流動出最柔軟的一道曲線,為的只是將美麗小心裹覆。
彷彿來自水世界的傳奇人魚,又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搪瓷藝術品。左克凜依然面無表情,只是那雙定定地、深深地凝視她的眼眸,不知何時已變得黯沉。
滲入情慾的眼已難再恢復澄澈──
「為什麼需要三十萬?」他的嗓音多了一份不穩的沙啞。
「我弟弟向高利貸借了錢——」她的喃喃低語充滿了淒涼。「他們押走了我弟弟,如果六點鐘之前沒拿錢回去,我弟弟就……就——」
她一手抱胸、一手扶著面頰怎麼也抹不乾的淚水,原本蒼白的臉蛋也因過度激動而充了血,漸漸漲得透紅。
借高利貸卻還不出錢,典型的社會悲劇。有人因而跳樓、有人因而寇攘、有人因而出賣靈魂。
基於同情也好、善心也罷,拿出三十萬助她度難關,左克凜不是做不到,但──
她並非人盡可夫的娼妓,會選擇走向黑夜,只因這身潔淨無瑕的胴體是唯一的疏因利器。
在山莊外頭躲了一晚,就為了尋求可交易的買主。即使不是左克凜,也是山莊裡的任何一名會員,只要接受她所開出的條件,那男人就會是她的對象。
即使不是他——左克凜眼中的黯沉瞬間蒙上一層厚厚的陰霾。
幫助她不是做不到,他做不到的是就這麼放她走。
他只是個凡人,有著和多數男人一樣正常的雄性本能。如今,一具渾身散發遐思之美的赤裸女體正佇立在他面前,若說他還能無動於衷,只怕是自欺欺人。
情慾一經挑起,竟已顛覆,群起發酵之速度快得失真,連自己都無法相信。
她白細的雙腿隱隱顫抖著,虛弱的彷彿下一秒鐘就要癱軟了。
「過來。」
她微愣,以不太有把握的朦朧淚眼怔怔地望他。他叫她過去,意思也就是說他——她抬起頭抖的腿,惶恐的、毫無自信的走到他面前。
兩人的距離一下縮短成僅隔一臂之遙。她依舊抱著胸、垂著頭,怎麼也鼓不起勇氣看他。
她不敢看,因為怕會不小心看見他眼中的鄙夷。
白裡透紅的肌膚,每一吋都是細緻。這麼近的看著她,他頓覺一股熾旺的燥熱正在體內蔓延。
他擁有龐大的財富、出眾的外貌,這般條件的他甚至不需刻意追求,女人自會送上門來,一夜情的遊戲他並不陌生。
他不喜歡佔女人便宜,縱使你情我願,他從不客於饋贈,這是男歡女愛的附加利益,而他絕對認同它的存在。
但,饋贈和交易卻不能混為一談,這完全是兩回事。
因為交易多了一道議價手續,它不是在自然而然之下發生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包括性交易。他可以無條件幫她,卻還是選擇了交易;銀貨兩訖,各取所需,最原始的方式最沒有負擔。
「把手放開。」他沉著聲命令她。
她猛地一驚,交抱的雙手只會發抖,就是沒膽放下。
「妳該知道買方有驗貨的權利。」他故意說得現實。
溫柔在他們之間顯得太過矯情,這也是他無法給予的。
是的,他說的一點也錯,她唯有遵從。咬著唇別過頭,她毅然地放手。
白色胸罩順勢滑下,雙峰盡現——
圓弧的輪廓輕輕勾勒出兩道堅挺,肌膚組織密實,洋溢著青春的滋潤與彈性。秀氣的乳房也許欠缺了豐滿,但與她纖細的身子共存,卻是比例均等、恰到好處。
彷彿晨曦中銜著露珠的花瓣,整片附著在乳尖之上,尤其是那淡淡的粉暈,柔嫩的像是掐得出水。
羞澀的她還是不敢看他,她心想,也許他眼中的鄙夷已變成了失望。
胸部豐滿才是美的,刻板印象總是那麼樣的教人不安,沈夏嵐第一次對於自己的平坦感到難過。
身子是她最後的賺錢工具,遺憾的是,即使脫了精光也難有高水準表現。
卻不知自己的美麗已讓左克凜情慾徹底氾濫──
※※※※
突如其來的力道,使沈夏嵐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傾去,跌進一副寬厚的胸膛。
摟抱著她的左克凜,正由上而下,目不轉睛地望著懷中赤裸的可人兒,她的身子遠比他想像的更為柔軟。
坐在他大腿上,她慌張的渾身發抖,連眼睛都是緊閉的。
「看著我。」他絕不允許她這麼做,他是不容漠視的。
她聽話的睜開眼睛,漲紅著臉怯生生的看向他。只是一眼,旋即便別過頭去。
他擒住她下巴的手一橫,強迫她與他正視。
還記得初見他時,他的眼神是沉靜且冷漠的,但如今的他──
她看見他黝黑的眸正跳躍著兩簇火焰,熱烈而狂野,彷彿天外飛來的一道邪魅光影,瞬間從他那張俊美的臉龐劃過。
分不清究竟是光影燭人還是他本身太吸引人,她的視線像被施了魔咒,怎麼也無法從他臉上移開。
「妳成功了,我承認我禁不住妳的誘惑——」他撫著她絲綢般柔亮的長髮,低啞著說。「我接受妳的提議——妳陪我一晚,我給妳三十萬。妳還有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他手掌在她脊背小面積的游移,那略帶粗糙的觸感像會鑽鑿似的,直透皮膚穿入脊椎骨。倏地,整根脊椎骨緊繃的幾乎能聽見喀喀聲。
他不是沒發現她原本柔軟的身子在他撫觸下變得僵硬了,沈夏嵐一面胡亂搖頭、一面難堪的喃喃。
「我……我想說的只有……我不知道我該做些什麼……我……我不懂得如何取悅男人,我——」
「妳不懂,但妳已經做到了。」他截斷她的話說。
妳已經做到了——她有做什麼嗎?沈夏嵐困惑的眨眨眼。
他將她整個人摟近,裸露的乳房貼上他胸膛,他埋下頭顱——
他的唇從她腮邊滑過,含住她白玉般的耳垂。她不禁渾身一顫,緊張的握拳,生澀如她除了被動還是被動,只好任由他擺佈。
肌膚之親感覺是強烈而直接的,這具似水輕柔的嬌軀已在他懷抱,有關她的美好,他觸碰到也嘗到了。壓制不了強烈的反應,他在明顯凌亂了的呼吸中更是將她緊抱。
她依附著他,整個人蜷縮在他的擁抱。他的唇由她耳垂又爬了回來,一路熨燙著忽深忽淺的吻,遍佈她每一吋面頰。
「曾經接吻過嗎?」他喃喃的唇輕掃她嘴角,使她渾身一陣酥麻。
她半闔著眼,本能的搖了搖頭。
「沒交過男朋友?」他淺露的舌尖在她唇峰描繪著。
她當然有和異性交往過,但都不曾激起她進一步發展的念頭。
「我——」她這才虛軟的開了口,他硬是霸道強取。
激情的舌竄行於她口中,恣肆翻攪。她潔淨的氣味令他著迷,他只想嘗盡她所有的馨香,即使是一點點也不願錯過。
沈以讓他吻得眼花撩亂了,她不知該如何回應,但也好像用不著她回應,在他技巧的引導之下,熟練與生澀意外地找到了和諧。
溫熱的、纏綿的、縱情的、粗獷的、狂烈的、神魂顛倒的——
原來,這就是接吻的滋味——沈夏嵐在一個只認識了三小時的男人身上,得到了最深的初體驗。
他意稱未盡的吻不停地朝下方發展,在她頸部、胸口留下了幾枚清晰的吻痕,薄唇貼著弧形順勢而去,張口啜飲了花瓣上的誘人露珠。
乳房飽脹的好雄受,這極度親暱的舉動,立刻令沈夏嵐陷入更深一層的迷思,她好慌、心好亂,忍不住淺淺吟喘了起來。
她感覺自己乳尖在他的舔舐和吸吮之下,從柔嫩漸成硬挺。有了情慾生命的乳房變得更為圓熟,他因貪戀緊霸著不放,像是正以最熱情的儀式,膜拜它們初識人事的美麗。
她有好幾次想抱住埋在自己胸部的頭顱的衝動,最後還是因缺乏勇氣作罷。
忽然,他放鬆的身子一傾前,她由後倒臥進沙發,顫抖的腿無意間觸碰到他胯下,異常堅硬。
沒經驗並不代表沒知識,她當然知道自己碰到了他的——他有半個身壓在她之上,那堅挺就這麼緊緊的貼著她大腿,她整張臉都羞紅了。
「別像個小女孩,主動一點。」望著她害羞的嬌顏,他一手撫刷著她的長髮。「試著挑逗我,用我的方式。」
挑逗他?她不知道自己學不學得來,處於緊張中的她也許只會更顯得笨拙。
她抬起抖顫的雙手環住他脖子,從這角度,她湊上的唇正好印上他頸窩,那兒,全是熱烘烘的——
她柔軟的唇瓣模仿他,細細啄吻著他隆起的咽喉、發燙的厚實肩胛,游移再游移——男性的肌肉剛硬,皮膚比起女性多了一份紮實感,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抵上他胸膛的鼻尖,不時飄散著一抹淡淡麝香,給人很潔淨、很舒服的嗅覺。但當她來到屬於男性的乳頭部位,一下子就面紅耳赤了。
她帶著狂跳的心,怯生生吻上了它,探出自己濕潤小巧的舌尖,輕舔著它……
左克凜冷不防倒抽一口氣。
他的過度反應簡直就像初嘗禁果的毛躁小伙子。他從她肩頭一握,狠狠壓下她,他難以置信自己竟為了她激起這麼大的反應。
為什麼他……他生氣了嗎?因為她做的很差勁,所以惹他發怒?
沈夏嵐張著一雙無辜而畏縮的大眼睛啾著他。「對……對不起,我以為我這麼做可以使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發一語,只是凝視著她的眸子更沉鬱了。他原本停放在她小腹的手忽然一低,扯去她身上最後的遮蔽物。
當她意識到的時候,整件白色底褲已經從她下半身不翼而飛了。
他下降的視線立即捕捉住那片蓊鬱。她反倒夾緊雙腿,在他的注目下她一顆撲通撲通的心臟險些從嘴裡跳出來。
他這才碰上她大腿,她卻夾得更緊了。他一臉不悅的道:「我不玩扭扭捏捏的無聊遊戲,妳最好爽快點!」
他決定採取速戰速決,避免她有機會帶給他不該產生的情緒。
沈夏嵐自知沒有矜持的權利,只好閉著眼睛、認命的放鬆了雙腿。
他除去長褲,粗魯的將她兩腿拉開,原是想不顧她的感覺只管自己發洩,但他卻在緊要關頭煞住了。
粉嫩的幽谷入口雖泛著微微濕氣,但仍不到可供收容的潤滑程度,他現在若是強行侵入,無疑會使她痛楚加倍。
她一定會很痛的。他知道,他知道——
他為何要這麼在意她的感覺?他在她的寬衣解帶下,慾火中燒,始作俑者自然必須負責收拾殘局,這是一開始的宗旨。
他沒有義務為她製造一場難忘的初夜。
但他……唉!他就是不忍見她只有痛苦。他撫著蓊鬱之下的兩瓣嫩膜,輕輕地擰了又擰、揉了又揉。
一道強烈的電流由下而上飛快通過全身,沈夏嵐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有些驚惶、有些掙扎,隱隱發顫的嬌軀忍不住蠕動了幾下。
他看見了她的不安,俯首吻住她,給了她一記無限纏綿的深吻——
同樣激情的吻,卻多了溫柔,是她的錯覺嗎?他剛才明明很不高興的。
也許是情不自禁,她主動的摟住他脖子,讓兩人更為貼近了些。
他在擁吻中始終持續著對她的愛撫,她卻已不再感到驚惶,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會教人暈陶陶的醉意、軟綿綿的酥麻。
難耐的震顫瞬間爬了她滿身,沈夏嵐忍不住發出小小聲的低吟,像是忽然又有了些許不安。
「別怕,別怕……」他吻著她的耳鬢,柔聲呢喃。「這能使妳待會兒少受點苦……」
然而,敏感珠核怎堪他一再撫慰?他給了它太多的寵愛呵——
但也因他的百般寵愛,圍聚在她下腹的高溫逐漸溶解成一股潺潺熱泉,不住的從幽谷滲了出來。他試著將長指探入,瞭解她的接受度是否已然成熟。
「啊,痛——」她在刺痛中緊偎著他,彷彿只要躲進他胸懷,就能得到更多的安全感。
「放輕鬆,別使力……」他臂膀一收,連同將緊偎著他的可人兒一併收進懷抱。
「沒問題的,妳已能接納我——聽話,照我說的去做……將身子完全放鬆……再放鬆……很好,就是這樣。」
在他的指引下,她終於完全接納了他,並將他緊緊裹覆著。
「乖女孩,妳做得好極了——」他親暱的吻著她的鼻尖。
她濕熱的幽谷一再收縮,抵著她深處的指端不時傳來陣陣酥麻。這片充滿了原始之美的處女地,如絲綢般軟滑,極富彈性的緊窒更是逼人瘋狂。
左克凜強忍住體內慾火亂竄的折磨,持續著不疾不徐的律動,蝕骨銷魂的歡愉隨他長指一波又一波的奏入她下腹,好似飄浮在雲間的舒暢快意。
她情不自禁嘆出了嬌吟,粉白的肌膚也開始透著淡淡紅潮,她沉醉慾海的嫵媚姿態,美得教左克凜不忍眨眼。
如果今晚她攔下的不是他的車,而是別的男人——
那男人是否也能帶給她此刻的歡愉?
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男人,莫名惹得他極不舒服。
他忽然退出手指,雙臂交抱她的力量明顯加重了,他摟得她好緊好緊,蜷縮在他懷裡的沈夏嵐覺得呼吸變得更困難了。
呼吸困難還有另一個原因,她感覺他的堅挺正擱置在她下體。
她緊張的嚥了口水,傻傻看著在她上方的左克凜,不明白自己該如何應變才好。他那雙眸子又黑又沉,深不可測,他只是凝望她,久久、久久的。
但願她能猜心,這樣她就能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了——
他冷不防低頭封上她的唇,也吻去了她的驚叫。
驟然撕裂的劇痛使得沈夏嵐全身顫抖,淚水潰決。她沒想到他的侵入會讓自己這麼痛──
他終於鬆開她的唇,同時將自己下半身緩緩抽離她體內一些。她漲紅的臉蛋遍染淚痕,微啟的唇瓣止不住哽咽,隱約可見貝齒亂顫,瞧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倒像被人欺侮的好慘。
「不痛了,只是一下子——」他心疼的飲下她的淚,柔聲安慰。
「真的?」她半信半疑的問。剛才一瞬間的劇痛太教她害怕了。
「真的。」他的語氣像在哄小孩。
他一面撫慰她膩嫩的珠核,一面輕輕的將自己再次推入她體內。溫柔愛撫使她更顯豐沛,適時的氾濫,正一點一滴沖散她的痛楚。
他身上已滲出大量汗水,為了讓她再好過點,他費力壓制住幾度想狂猛穿刺的衝動,只是順著她的濕滑助力規律進出。
這柔和的規律,是很教人陶醉的——
他沒騙她,真的不痛了。她覺得身子好輕,頭有些昏沉沉的,就連呻吟都像是夢囈,但這看似無害的細聲卻幾乎讓左克凜骨頭酥軟了。
他的溫柔相待和益發粗重的喘息,極不協調。
「喜歡嗎?」他的唇貼在她耳邊喃喃,她感覺自己整個面龐全是他熱騰騰的呼吸。「喜歡我這麼待妳嗎?」
她難為情的垂下眼皮,不敢回應。
「看著我回答。」他不許她逃避。
她只好紅著臉羞怯的望著他,用小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你……你很好……很溫柔——」
她換個方式回答,卻也是她的肺腑之言。她青澀卻不懵懂,他對她的用心,她並非毫無所悉。
他花錢買她一夜,大可拿她當發洩工具,甚至不需理會她任何感受,他卻沒這麼做──
雖說之前發生了他略顯不悅的小插曲,但不知怎麼著,他一下又待她極好。這一切的一切,除非她是木頭,否則又怎會感覺不到呢?
然而,她的肺腑之言聽在左克凜耳裡,卻是百感交集。
溫柔在他們之間顯得太矯情……這是他一開始所認為的。
他卻忘了原來真正的溫柔是自然流露——
「我想我無法再溫柔了。」他的忍耐已達極限。
終於,積壓多時的情慾徹底得到了放縱——他加速將她佔有。
他在她體內恣意馳騁,狂野而強勢的勁道確實已不再溫柔。
溫柔之外的剽悍,才是引爆慾火燎原的起點,將兩人同時焚燒殆盡——
整座慾望天堂充斥著濕熱濃稠的空氣,這裡沒有語言,只有喘息和呻吟。
沈夏嵐在顫慄的快感中,沉淪的好深、好深——
※※※※
激情過後,濕熱滯悶的空氣也漸漸恢復了清新。
或許它不該清新的,否則也不至於讓人這麼快尋回理智。
他已坐起,仍然躺在沙發上的沈夏嵐一下子覺得很尷尬,連忙想起身。
「等等。」他快一步按下她。
她只好維持不動,但她一絲不掛的躺在燈火通明之中,怎不難堪呢?
在她沒弄清楚怎麼回事時,他忽然抬起她一條腿跨上沙發椅背。兩腿大開的距離,使她私處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他面前,而他正用那雙慾火未褪的眼,人剌剌地盯著她看。
這姿勢實在是太不雅了,她……她——
沈夏嵐又羞又慌,急的想將腿收回來,卻又被他攔個正著。
「別動。」
但她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動啊!「我……你……你不……不要看——」她結巴的差點咬到舌頭,她拚命用雙手遮掩私處。
他拎來扔在沙發另一端的襯衫,拉開她的手,以襯衫為她輕拭自己所遺留給她的稠液。
他居然用他的襯衫──沈夏嵐眼看一件名貴的襯衫就這麼毀了,驚訝到連害羞都忘了。
「不……不行,會……會弄髒你的衣服——」
「髒了就丟掉,沒什麼。」一件幾萬塊的襯衫經由他那不在乎的口,當場身價大跌。
他一面為她清理,一面淡淡的說:「用布料好些,比較柔軟。」
沈夏嵐忽然安靜下來,不變的姿勢卻不再令她覺得羞恥。
用布料好些,比較柔軟──
就只是為了這小小的理由嗎?沈夏嵐心頭一顫,竟有了鼻酸。
小小理由也許不過是他的小小心思,卻是她的大大感動。
她今晚所為何來自己很清楚,腦海中也會浮現過幾幕殘酷的畫面——
像個玩物任人擺佈、百般糟蹋之後,對方仍嫌不夠盡興,於是將三十萬砸到地下,再命令她跪著一張一張撿起來。
也許還有比這更殘酷十倍的。
但,這些都沒發生,因為她遇上了他——
他抱起她赤裸的嬌軀,大步走進浴室。
「好……好大——」沈夏嵐目瞪口呆了。
不止大,而且還大的很誇張——潔淨寬廣的浴室擁有一座大型按摩浴缸、乾濕分離的淋浴間,平台式面盆呈貝殼形狀,並有兩具鍍金的水龍頭,在它之上,是一大片擦拭的發亮的鏡子。
這種浴室只在電視和照片裡看過,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能置身其中。
當沈夏嵐還像個小土蛋不停地東張西望時,忽然聽見他說:
「這浴缸也不小,容納兩個人綽綽有餘。」
浴……浴缸?她掉頭望著同樣是貝殼形狀的按摩浴缸,臉頰多了一陣燥熱。
他的意思很明顯了,他們要一起洗澡。
「喜不喜歡泡泡浴?」他讓她坐在浴缸的平台上。
她藉由玩著一旁的隱藏式把手,趁機別過臉,不太好意思的點點頭。
忽然,轟隆隆的水聲大作——三段式水流以各種不同姿態在浴缸內奔竄,隨著水位漸升,泡泡也跟著漸多,水愈滿,泡泡也愈聚愈綿密了。
只稍幾個開關,泡泡浴一下便大功告成了。
他先下水,頭輕輕一點,示意她也跟著來,她立即迫不及待地滑了進去。
她可沒忘了自己的一絲不掛,而浴缸裡的泡泡絕對是最佳的遮蔽物。
現在除了一顆腦袋,她頸部以下全融入泡沫之中。她望著在另一端的左克凜,也感到很滿意。
起碼這樣她就不會一直不小心看見他的男性象徵。
「舒服嗎?」他仍在另一端,似乎暫時沒有「侵犯」她的企圖。
她面帶含蓄的微笑,浮在泡沫上的腦袋點了點。
水溫正好、空間又大,感覺棒極了——她不禁闔上眼,享受的都有些睡意了呢。
「哇!」她突地睜大眼驚叫,連忙整個人坐直,胡亂扭動腰身掙扎了起來。
泡沫之中彷彿有陣水魔亂舞,十幾道出水孔同時噴灑水柱攻擊她,裸足、大腿、臀部、小腹、乳房……無一倖免,任她怎麼躲也躲不開。
「不……不要了,你快把水關掉——」當水柱噴灑在某些部位時,會一下子變得很敏感,她對這種反應感到有些不安。
「因為妳一直亂動才會這樣。」他又怎會不知她的感覺?他並非有意捉弄,不過見她慌張失措的模樣還是忍不住笑了。
「不是我要亂動……是……是……」她掙扎的動作太大,稍不留神,正呈現跪姿的膝蓋一滑,她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撲倒。
連頭帶腳栽進泡沫堆裡。
「小心。」左克凜旋即湊上前將她抱了起來。她一頭一臉的白色泡沫,為防止口鼻進水,五官皺得像哈巴狗。
「都……都是……」她沒好氣的抹去臉上泡沫。「都是你害我吃到泡沫啦!」
她兩手奮力一甩,泡沫齊飛,啪地沾上他下巴。她先是一愣,接著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像長了鬍子……你……你好像聖誕老公公……」她邊笑邊指著他的下巴說。
她的笑容好甜、笑聲好清脆──左克凜只是望著她、任她朝笑,專注的像是無視於自己下巴的泡沫。
「這是我今晚第一次看見妳笑……」他凝視著她,有感而發的。
沈夏嵐一愣,笑容也從嘴角漸漸消失了──
弟弟還被押在高利貸,而她為了籌錢出賣身體,這時候的她,竟然還有心情開懷大笑——她不是來度假的,他更不是她的情人,他們除了交易,今晚的一切根本什麼都不是!
「抱歉……」她為他抹去下巴的泡沫,態度卑微而恭敬的。
她不該忘了自己的身分。
「為什麼說抱歉?我就是要妳笑。」他拉下她的手,將她攔腰摟近。「不要總是愁眉苦臉的,笑一笑給我看。」
她像個聽話的孩子,拉長嘴角笑了——不對,感覺完全不對,這分明是硬擠出來的笑容,一點也不自然。
「我叫妳笑,不是叫妳強顏歡笑。」他微蹙眉心,不太滿意的。
她再笑——卻很快的頹然搖搖頭。「抱歉,我實在笑不出來——」
發自內心的才是真笑容,刻意的就變成矯揉做作了。
是什麼讓一個年輕女孩連笑都笑不出來?現實世界的殘酷?
他不勉強她了。抬起她尖尖的下巴,他以拇指輕撫她的嘴角,如果他能就此撫平她的疲乏,那該有多好。
「我想看妳笑,是因為妳的笑容很美……」他含著嘆息的唇吻上了她。
妳的笑容很美——一行感傷的淚水從沈夏嵐眼角滑了下來。
彷彿過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下子,他倆才緩緩鬆開了彼此的唇」
他半躺,她重疊在他之上,一手攀著他脖子,虛軟的頭顱擱在他寬大厚實的肩膀上歇息,濕淋淋的髮絲有一些貼著臉頰、一些貼著脊背。
他先是輕輕刷著她的髮,然後再一點一點的將它們從她背部撥開,為的是使自己能盡情撫摸她光滑的脊背。
一隻略帶粗糙的大手,從她脊背撫進泡沫之下的纖腰、臀部,再從臀部、纖腰漸漸又回到了脊背,他就這麼一直反覆不休的撫摸著她。
他的撫摸令她覺得安寧。
她像隻柔順慵懶的貓咪,安安靜靜的趴在他身上。有好一陣子,他們誰都沒開口說話。
彼此依偎撫慰了肉體,思緒卻凌亂的不知該從何收拾——
「妳叫什麼名字?」他忽然問。到這時候才想起問她名字,真荒謬。
她遲疑了一下才幽幽道出:「CINDERELLA——」
仙杜瑞拉?她是灰姑娘?
「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他苦笑。
她依然搖了搖頭,今晚之後,他倆只是陌路人,名字一點也不重要,不是嗎?
富麗堂皇的城堡、英俊溫柔的王子,都將隨著時空消逝。
現代灰姑娘的玻璃鞋不堪一擊,落地,就碎了——
她抬起頭,以盛滿憂鬱的眸子深深凝視他。
那茫然、那哀傷、那——他望著她的眼,似乎也變得和她一樣憂鬱了。
為什麼?因為他知道灰姑娘只要時間一到,就會逃得無影無蹤?
他忽然一把抱起她,側過身,將她壓在平台上,激動且激情的與她纏綿。
她摟著他的脖子,兩腿緊緊纏上他腰間,主動加入了他的激情。
※※※※
從沙發到浴室、從浴室到床上,貪歡如火蔓延,無所不在。
縱然徹夜纏綿、縱然留得住歡愛痕跡,卻怎麼也留不住時間──
東方漸白,天就要亮了。
沈夏嵐默默地回到客廳拾起衣服穿上,左克凜在抽完最後一口菸之後,隨手捉來一件睡袍披上,也起身離開了凌亂的床舖。
他走進位於寢室後方的書房,輕觸一處藏於隱密之中的感應器按鈕,牆上那幅莫內名畫便自動緩緩向旁側移去,裡頭正是保險櫃。
為方便會員放置有價物品,閣樓套房每一間都有一個這樣的保險櫃。
輸入密碼,他打開保險櫃——有台幣有美金,一疊又一疊的鈔票平躺其中。
他帶著一只牛皮紙信封袋,走回客廳。
沈夏嵐正好穿妥衣服,他不由分說便將信封袋塞給她。
它——好沉重。
裝載著一夜纏綿與無情現實的信封袋,沉重的教她幾乎無力負荷。
「妳一個女孩子帶著這麼多現鈔很危險,我讓司機送妳一程。」他的口吻很淡,淡的讓人聽不出此話是否帶有關心成分。
「謝謝……」抱著信封袋的沈夏嵐,臉色又恢復了蒼白,一如在山莊門口初見那時的蒼白。
好夢易醒,誰說不是呢?沈夏嵐只能暗自感嘆。
無言彷彿一堵厚厚的圍牆,阻隔在他們之間。應該還有什麼想說而沒說的,不是嗎?有的,一定有的,他們心裡都很清楚。
想不到的是,竟連一句再見都是那麼樣的難以啟口。
你我皆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道再見,莫再見……兩人此刻的心情,很灰色。
千言萬語,終將付諸於一室冷冷的空氣。左克凜毅然轉身走入寢室,他待不住了,冷空氣吸多了,整個人愈來愈不對勁。
他做事不喜歡拖拖拉拉,該結束的就讓它結束,他從不留戀。
只是,為何當他行經一面鏡子,兩條腿卻像著地生了根,無法動彈——
明亮的鏡面忠實反映出她清瘦單薄的背影,距離她走出大門僅剩不到十步。
凝視著她的背影,他感覺自己心正不停的收縮。背影每從鏡面減少一分,他心便緊縮一次,當鏡面中的背影完全消失的瞬間,他整顆心緊縮成一團。
彷彿遭人狠狠的扭擰——
「等等!」他衝口大吼,這一吼,緊縮的心臟倏地彈回原狀。
「桌上有紙筆,留下妳的電話,或許——」他忽然覺得有種好深好深的疲倦,就連說話都失去了元氣。「或許哪天我會去找妳。」
人心是肉做的,它有感觸,誰又真能毫不留戀的放手?
茫茫人海,芳蹤何尋?總得留下點線索。
他從鏡中看見她又折返回來,拿起桌上紙筆寫字。垂落的長髮遮面,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然後,鏡中人再度消失——
開了又關的大門,像是告訴他,她這回是真的離去了。
左克凜望著空蕩蕩的鏡面,腦子空蕩蕩、心也空蕩蕩,大半天回不了神。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重重吐了口氣,走回客廳。
他拿起桌上的便條紙——當場便愣住了。
謝謝你。
娟秀的字跡只留著這短短的三個字。
他五指猛地一掐,緊緊捏著便條紙的拳頭隱隱顫抖。
她竟然──
她竟然連一點點的線索都不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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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疊共計三十萬的仟元大鈔,真真實實的堆在桌面上。
「給我點清楚,一張都不能少。」高利貸的吸血蟲嘴一撇,命小弟點鈔票。
沈夏嵐緊繃的小臉蛋一片肅穆,空洞無神的目光落在半空中。
「姊——」被囚禁了一夜的沈治傑只剩狼狽,當他見到歸來的姊姊時,忍不住喜極而泣。
他知道姊姊不會扔下他不管的,他知道——
昨夜慘遭毆打的瘀血依然清晰留在臉上,沈夏嵐望著一身是傷的弟弟,痛心不已。一錯再錯,走向歧路的弟弟究竟要到何時才會回頭?
「是三十萬沒錯。」小弟回報。
「既然沒錯,可以放了我弟弟了吧?」沈夏嵐冷冷的說。
吸血蟲嘖的一笑,丟給小弟一個放人的眼神。
沈治傑像是嚇壞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向姊姊,畏縮的躲在她身後。
「借錢還錢好商量、賴帳不還我翻臉,其實我這人很容易搞定的。」吸血蟲大言不慚的涎著臉笑道。
沈夏嵐聽了就想吐,她理也不理,逕自帶著沈治傑離開。
走出髒亂的窄巷,沈夏嵐招了部計程車。自始至終她沒說一句話,沈治傑只是慚愧的垂著頭,默默跟著她上車。
能說的、該說的沈夏嵐早已說過千百次,假若沈治傑真有聽進耳裡,又怎會弄成今日這般田地?
她整顆心都冷了——
「回家?!這……我——」當沈治傑一聽到沈夏嵐吩咐計程車司機開往回家的路,頓覺一陣心驚。「姊,我不想回家——」
他不說話還好,他這一開口,沈夏嵐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炸。
「你想去哪?」她怒吼。「去賭場把命賭掉也好一了百了?!」
「不……不是——」沈治傑一嚇,縮著頭不敢再出聲了。
司機好奇的目光從後視鏡倒映而來,沈夏嵐別過頭望向車窗,在深呼吸中勉強自己控制情緒。
窗外景致隨著車速一幕幕飛逝,凝眸的眼逐漸變得恍惚,那只緊握在手的信封袋,無端又沉重了起來。
一萬美金——她是在看了信封袋之後,才知道裡頭不止三十萬。
他沒說,他一句話也沒說——
每當沈夏嵐一想起他,整顆心即起了陣陣痙攣。最後,她還是沒把電話留給他。
他為什麼要叫她留下電話?這背後的意圖她不敢去想,她深怕這一想,悲觀的腦袋會不由自主地交織出殘酷思路。
因為她的身體還頗能吸引他,所以——
因為她是有價商品,呼則來揮即去,很方便,所以——
老天!她確實是不該想的。
想來想去全是最不堪的,她懷疑的究竟是自己還是他?
但,他好溫柔,沈夏嵐腦海中不時浮現他昨夜的溫柔——
「到了……小姐?小姐!」
沈夏嵐在叫喚聲中一怔,連忙將飄遠了的思緒拉回,匆匆掏出錢付車資。
「還不下車?」她都下車了,沈治傑卻連動也不動的。
「我——」沈治傑面帶為難的。「我不想回家——」
「你是不是還想惹我生氣?」沈夏嵐伸手去拉他。「下車!」
「姊——」他哭喪著臉,原本的為難在被拉下車的同時多了一分畏懼。
他好像很害怕的樣子,他到底在怕什麼?沈夏嵐沒心情分析他,只管往對面老舊的矮平房走去。
這才打開門,一陣腐臭味迎面而來。又是吃剩的殘餚、又是囤積的垃圾,整間屋子比起狗窩更髒更亂,沈夏嵐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她不過才搬出去一個月,家裡已面目全非了。
一個經常莫名其妙冒出陌生男子的家,教她如何住得下去?訓也訓過、罵也罵過了,粗心大意的沈治傑還是不改帶朋友回家的毛病。
他那群豬朋狗友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尤其是有個叫阿光的,總是用一雙色迷迷的眼盯著她瞧。
沈夏嵐在忍無可忍下,決定搬出去。雖說為了省錢只能和房東同住一個屋管下,但喪偶的女房東僅有一名女兒,環境單純,比起她住在家裡安全多了。
看來她不住家裡的這段期間,沈治傑的豬朋狗友肯定常來走動,否則也不至於搞得這麼髒亂。
從小就不愛念書的沈治傑雖說只有高中肄業,但他本性單純,還算是個乖巧的孩子,要不是交上了壞朋友——
單純是他的優點也是缺點,心無城府反倒最易受人影響,他在好奇心的作祟下,跟著朋友去賭兩把,沒想到從此泥足深陷。
幸好沈治傑在這時候接到入伍通知,雖然他也已經把不斷拿錢出來替他還賭債的沈夏嵐害得慘兮兮了。
沈夏嵐白天在貿易公司擔任會計,下了班之後還得趕往便利商店打工到十一點,每日超過十二小時的工作時間雖說疲累,總算是熬過來了。她不在乎辛苦賺錢替弟弟還債,只要弟弟能因兩年的軍旅生活脫胎換骨她就很高興了。
剛退伍的沈治傑果真沒令沈夏嵐失望,他找了份工作,老老實實的過日子,眼看著一切即將步上正軌,沒想到——
損友一旦纏身,甩也甩不掉,就在沈治傑又和那些人廝混在一起時,他們平靜的生活也跟著變調了。
呼吸著一屋子難聞的空氣、想著不知長進的弟弟,沈夏嵐忍不住有股放聲大哭的衝動──
「姊!」走在後頭的沈治傑人還沒到家,卻先傳來了驚叫聲。
沈夏嵐嚇一跳,衝出門外。二名大漢正揪住一臉死白的沈治傑,兇惡的吼。「媽的,你有種再躲呀,我就不信逮不到你!」
「你們做什麼?快放了我弟弟!」不知發生何事的沈夏嵐又急又慌喊道。
「放了他?可以!」嚼著檳榔的大漢一嘴噁心的豔紅。「妳先拿出八十萬來替這臭小子還債。」
沈夏嵐頓覺腦袋一轟。「八……你說八十萬——」
「妳不知道妳這寶貝弟弟幹了什麼好事嗎?他把收來的錢全給捲跑了!」
「錢……什麼錢……」沈夏嵐整個人亂得無法思考。「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自己去跟你姊姊說!」大漢重重推沈治傑一把。
「我……我——」沈治傑吞吞吐吐的。「我送貨去給客戶……收了八十萬的尾款,然後就……就——」
「就怎樣呀!」沈夏嵐激動的淚已奪出眼眶。
「我……我——」沈治傑垂下頭,也忍不住流淚了。「我沒想到會全部輸光了,我為了想贏回輸掉的錢,只好又跟賭場借錢。」
原來……原來欠高利貸的三十萬就是這麼來的——
難怪他不敢回家,他早知道會有人等在家裡堵他。
「我怕我會還不起,所以只敢先借二十萬搏一搏,結果還是輸了——」沈治傑像個孩子抹著淚水。「不過才幾天,利息就累積到十萬,變成了三十萬……姊,我一開始只是借二十萬,我……我沒有借很多——」
沒有借很多……那要多少才叫多?一佰萬還是二佰萬?他到這時候還有臉替自己說情?
「三十萬不叫多……是不是——」她失魂落魄的喃喃。
在他心目中一筆不算多的數目,卻是她用貞操換來的——
如今這八十萬該用什麼來換?命嗎?
「別再廢話一堆了。」大漢再次揪住沈治傑。「有什麼話到王董面前說去,你今天不給王董一個交代,就等著吃牢飯吧!」
「不,我不要坐牢,我不要……」沈治傑懼怕的拚命掙扎。「姊!」
他淚流滿面的哀求著。「姊,我知道錯了,我不想坐牢——姊,我發誓,我再也不賭錢了,我會改的,妳快想辦法救我呀——」
沈夏嵐聽著弟弟悽慘的哭號,心如刀割。
同樣的懺悔、同樣的哀求,為何會在她生命中一再殘酷的重演——
※※※※
一天之內兩次面對債主,這番心酸絕非外人能想像的。
王繡蓉看了看整齊擺在桌上的一萬美金,又望了望面前清秀卻憔悴的沈夏嵐。她纖細的眉一挑,冷冷道:「妳弟弟可是偷了我八十萬。」
「我知道,但我現在只有這些……」沈夏嵐一臉的木然。「剩下大約五十萬元,請妳答應讓我按月攤還。」
王繡蓉冷哼別過頭,像是懶得看桌上那幾張鈔票。別說是一萬美金了,就算放八十萬現金在她面前,她也不屑一顧。
至少對公司近年來上億元的虧損,有無這八十萬並沒多大差別,沈治傑衰就在選錯時機「犯罪」。
她心情糟透了!
沈治傑一年前退伍後,即在她公司任職運貨員的工作,他雖無特殊表現,倒也沒出過什麼差池,直到這幾個月,沈治傑開始出現異狀。
他經常請假,以父母生病為由請假,看似冠冕堂皇,天曉得他根本是沉迷於賭場導致無心上班。
全公司沒人知道他早已父母雙亡,也都信以為真,直到爆發捲款八十萬一事,才赫然驚覺這年輕人的操守大有問題。
公司財務赤字連連已教王繡蓉夠心煩了,偏偏今早又發生一件更教她氣急敗壞的事——
情緒大壞的王繡蓉決定拿沈治傑這臭小子出氣!
「給我惡意捲款還想按月攤還?作夢!」王繡蓉洩憤似的拍桌子。「既然妳說要替妳弟弟扛下這筆債,我就限妳一星期之內給我還清!」
一星期?!沈夏嵐猛地抬頭。「我沒辦法在一星期籌到五十萬……王董,求求妳通融一下,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雖然她看來是那麼的可憐、那麼的焦慮,但這些對王繡蓉完全起不了作用。
「我說一星期就一星期,一星期還不出來,妳弟弟就等著去坐牢!」
眼看著即將到手的匯全集團百分之五股份極有可能泡湯,她煩都煩死了,哪裡還擠得出一絲同情心?
只要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到手,她的公司就有救了。明年一月,等左克翔滿二十二歲,股份正式過戶在左克翔名下,也等於是一筆鉅款進了她口袋。
她好不容易才盼得這天到來,如今卻面臨生變的危機——
只要一想起左天麟那張無情無義、無血無淚的殘酷嘴臉,王繡蓉更是心驚。
當年她也不過就偷養了小白臉,她跪著討饒,只差沒把眼睛哭瞎,怒沖沖的左天麟還是將她一腳踢出左家,非但一文錢也不給她,甚至懷疑左克翔是野種,根本不是他的兒子。
多虧DNA證明了一切,在確認左克翔是自己的種之後,左天麟又派人把左克翔接回左家,但王繡蓉背著他偷人是事實,左天麟堅持只要兒子不要母親。
王繡蓉捨不得左夫人這尊貴的頭銜,不惜以死相逼。她拿把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卻只得到他冷冰冰的一句話。
「在死之前先找好替妳收屍的人。」左天麟扔下這話即大步離去。
王繡蓉當場傻住了,萬萬沒想到昔日的枕邊人竟這般冷血。
事情已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王繡蓉只好認命,自立自強了。
雖然左天麟不付給她贍養費,但這些年來她也從左天麟身上坑了不少錢,加上她本身擅於理財,當資金累積到一筆可觀的數目時,她與人合夥創立公司,專門從國外進口營養食品,業績一度亮麗,她也因此擁有相當的財富。
儘管如此,她那只能算是中小企業的公司,相較於匯全集團,可說是小巫見大巫,也難怪她會對匯全百分之五的股份虎視眈眈了。
左家的孩子在年滿二十二歲即可分得股權——左天麟第三任也就是現今陪著他旅居美國的老婆林茜,替左天麟生了一兒一女,分別是十七歲的左冬煙和十四歲的左克倫,他們也都將在二十二歲拿到股份,而王繡蓉這當年被狠狠唾棄的第二任老婆,所生的兒子左克翔自然也不例外。
唯有一個人是例外的,那就是左天麟早逝的元配所生的長子左克凜。
左克凜資質聰穎、沉穩內斂,是左天麟一手培養出來的接班人。他入主董事會、掌管經營,所握有的實權豈是那區區百分之五股份可比擬的?
熟知左天麟接班佈局的王繡蓉,打一進左家就想踢掉左克凜這「冊封太子」,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將自己的兒子左克翔拱上大位。
儘管當時左克凜仍是少年,但他老謀深算、自負精明,尤其是那雙犀利的眼一瞪,和他老爸左天麟簡直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王繡蓉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就算她有本事卯上左克凜,也無處可施展了。一來,她因紅杏出牆提早被判出局;二來,也不知她前世造了什麼孽,竟然生了個只會念書的寶貝兒子。
從建中到台大,左克翔次次榮登狀元,考試拿高分對他而言,就像呼吸似的理所當然,但這些看在王繡蓉眼中,可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一個男人就是要有野心,懂得爭、懂得搶、懂得算計,光會念書有什麼用?
沒用也沒輒了,與其癡心妄想左克翔這書呆子擊退左克凜,不如乖乖等待分股來的實際。
眼看這一天漸漸近了——
偏偏左克翔在這緊要關頭幹下了一件「好事」!
左天麟是出了名的壞脾氣,萬一他無法接受這件「好事」,一怒之下收回左克翔的股份豈不全完了?
而左克凜向來是和他老爸一鼻孔出氣的,這兩個「恐怖」的男人將會對這件「好事」做出怎樣的裁決?
王繡蓉愈想愈不安,愈想愈——
「妳哭什麼哭!」偏偏她在這時又看見流著眼淚的沈夏嵐。
「妳嫌我不夠倒楣,是不?」她的忽然拍桌嚇了沈夏嵐一跳。
「王董,抱歉……」她只好拚命擦淚。「我一下子真的還不出五十萬,請妳寬限一些時間,我會儘量想辦法的——」
「想什麼辦法?我看妳是想趁機帶著妳弟弟落跑才是真的!」
「王董,不會的,我不會跑的。」沈夏嵐含淚的眼佈滿哀求。「王董,求求妳相信我——」
她那張遍滿淚痕的臉龐白淨清秀、楚楚可憐,凡是正常人看了都會心軟,但這對苦惱不已的王繡蓉來說,卻一點也起不了作用,反而愈看愈煩!
「還哭!妳不把我哭到衰死不甘願呀?妳——」王繡蓉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怔住。
沉默片刻之後,她問:「妳幾歲?」
她為何這麼問?「二十三。」沈夏嵐還是照實答了。
二十三……雖說比克翔大了些,但這並不影響,論外形,她和克翔確實登對。
「說些妳的事來聽聽。」王繡蓉想了想。「好比妳是在念書還是工作……隨便妳怎麼說,總之能讓我更瞭解妳一些就是了。」
「王董,請問妳為什麼要——」沈夏嵐一頭霧水,她們談的應該是如何償還債務才對吧。
「我叫妳說妳就說。」王繡蓉不耐煩的命道。「只要妳令我滿意,也許這五十萬妳就不必還了。」
不必還?真有這麼好的事?沈夏嵐迷惑的眼眨了又貶。
王繡蓉忙碌的腦子不停運轉,一面聽著她說、一面想著兒子稍早前和她訴說的「好事」。
※※※※
如果左冬煙不是忽然從美國跑回來——
如果不是忽然的心血來潮——
那麼,她也就不會想到要直接殺去二哥左克翔家大鬧了。
午夜時分,既然有機會嚇一嚇這傢伙,可別浪費了。
兩兄妹只差了四歲,年齡相近加上左克翔的個性比較「古意」,左冬煙向來就愛捉弄左克翔,左克翔只當她調皮也不計較,左冬煙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爬到人家頭上去了。
左家就出她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從小被父親寵壞了,左冬煙誰都不怕,包括那個人見人怕的大哥左克凜——
克翔怕他、克倫更怕他,這老愛擺臭臉給弟妹看的老哥哥真該自我檢討了。
左冬煙拿出她在加拿大經常忘記帶鑰匙,而跟同學所討教來的絕活,兩三下便撬開門鎖了。
客廳黑鴉鴉一片,除非左克翔沒回家,否則這時間八成在睡覺吧!
左冬煙小心翼翼的放下行李,輕手輕腳的摸黑溜進臥室。
臥室裡昏黃的夜燈尚未熄滅,隱約可見大床上的棉被正微微隆起——意思就是床上有人躺著了?
左冬煙忍著笑意,準備一把拉起被子,兼很沒良心的大喊一聲——
「哇!」
哇?!
原本應該屬於惡作劇般笑鬧的「哇」聲,如今卻變成了驚天動地的尖聲。
左冬煙分貝之高,就算死人也被吵活了,更別說只是在睡覺的兩個人。
對,床上有兩個人。
左克翔惺忪的睡眼在看見這名午夜怪客竟是左冬煙後,兩眼頓時瞪得比銅鈴還大、叫出的聲音也比左冬煙更尖銳。
「冬……冬……冬煙……」左克翔差點沒瘋掉。「妳……妳……妳幹嘛跑來我家!」
他雙手一張,飛快拉高被子蒙住「枕邊人」。
左冬煙睜著又圓又大的眼睛、嘴唇不受控制的顫抖、面頰一陣接著一陣痙攣,這表情嚴格說起來和中風相去不遠。
「我……我……我要告……告訴大哥……說……說你……你——」她先是一面口吃一面節節倒退,然後整個人飛也似的衝出臥室,大叫:
「說你跟男生睡覺!」
這下完了!
左克翔急得一頭汗,匆忙跳下床,忽然又驚覺自己一絲不掛,趕緊隨手捉來被子裹住下半身,極度狼狽的追出去。
「冬煙,不是這樣的——」他捉住左冬煙想解釋。
她重重摔開他,氣急敗壞的扛起行李,死命瞪著他的眼眸閃有「大義滅親」的毅然決心。
「哼,我一定要告訴大哥,說你跟男生在床上亂搞!」
亂搞!說得好像她親眼目睹似,左克翔渾身都無力了。
「冬煙,妳別這麼衝動,先聽我說——」
左冬煙會聽他說才怪!
她朝他扮個鬼臉、再狠狠踹他一腳,拔腿就跑了。
沒想到左克翔竟是同志,怪了,怎麼這時代特別流行同性戀呀?
真搞不懂這些男人,放著好好的女人不愛,偏偏一窩蜂都跑去愛男人了。
左冬煙那張緊繃的小臉兒沒鬆緩過,她就這麼一路忿忿不平的返回台北。
左克翔從小就給左冬煙起個綽號,叫大嘴巴。因為她真的很大嘴巴——
「大哥!大哥!」
所謂大嘴巴就是連放行李都嫌浪費時間,一進門便忙著告狀的人。
這種人當然也不會在乎三更半夜的,人家是不是還在睡覺。
「小姐,妳回來啦……」連睡夢中的傭人們都被她吵醒了。
「沒你們的事,去睡覺、去睡覺。」她還不忘很仁慈的「請」傭人回房繼續睡。「我要找大哥——大哥!」
「小姐,大少爺不在家。」傭人說。
「不在?」左冬煙不滿的哇哇叫。「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居然不在?三更半夜不回家,又跑到哪風流快活去啦!」
傭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陪著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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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既然要搭擋演出,男女主角當然得先好好認識一番。
王繡蓉有事先走了,留下兩個年輕人大眼瞪小眼的。幽靜的咖啡廳飄蕩著抒情樂曲,圍繞在左克翔和沈夏嵐之間的卻是尷尬。
一時間,這話匣子還真不知該從何開啟——
「沈小姐……」總不能一直沉默,左克翔決定先發言。「麻煩妳做這種事,實在是很抱歉,我母親她——」
「你千萬別這麼說,這是我該做的。」沈夏嵐連忙道。「王董答應放過我弟弟,我已經很感激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如果我能為王董做些事作為抵債,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我一定會去做。」
「但——唉,真是難為妳了——」左克翔帶著無奈垂下頭。
以充當他女朋友作為抵債,母親這麼做豈非強人所難嗎?左克翔對母親的行為雖不表贊同,卻也無力阻止。
錯就錯在他不該告訴母親實情的,但——不說行嗎?
一想到左冬煙的「放狠話」,左克翔可慌了。他從小就怕父親,萬一父親不能接受他「特殊性取向」的事實,大發雷霆,就算他有十個膽都不夠用。
雖說父親目前遠在美國,但也不過就十個鐘頭的飛行時間——
母親也不能接受他的「特殊性取向」,但最教她無法接受的是得不到匯全集團的股份。
「你……你……全世界多的是女人你不愛,偏要去給我愛男的……天啊!這事要讓你爸知道還得了?他不氣瘋才怪!我……我……我的錢呀——」
王繡蓉在聽完他的「坦誠」後,歇斯底里的放聲哀嚎。「你爸那人我還不清楚嗎?他脾氣一來可說是六親不認,我當初就是這麼讓他給踢出左家的,萬一……萬一他氣不過,撤去你的股份,你叫我怎麼辦?再籌不到資金我公司就等著關門大吉了!」
半年,只要撐過半年,等股份一過戶就穩當了,無論如何都必須安然度過這半年才行,所以今天他才會在這裡。
「還有,沈小姐妳的……」左克翔比了比她的頭髮。「可能要請妳找個時間把頭髮剪短。」
他的「女朋友」是短髮,這一點和她有著很大的出入。
沈夏嵐撫了撫自己的長髮,有些捨不得的。「嗯,沒問題,你希望我剪多短我就剪多短。」這時候還想什麼捨不得的,真是多餘。
「沈小姐,有些事我們也必須要先說好,免得到時候穿幫——」
「叫我夏嵐就行了。」沈夏嵐提醒。「先叫習慣也好。」
「說的也是。」左克翔認同的笑笑。
沈夏嵐靜靜地聽著他說明細節,卻漸漸起了恍惚——
他也姓左……真巧。沈夏嵐望著坐在她面前俊秀的大男孩,心不在焉的。
他是不是同性戀、他們該如何搭擋演出這齣戲,似乎都不比他姓氏來得吸引她。
真的好巧——
她兩次的金錢危機都與左氏人扯上關係。
※※※※
幾日後,沈夏嵐隨著左克翔來到了左家巨邸。
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女孩,正坐在大廳中央的巨型沙發上,蜷著二郎腿、一手支著下巴,美麗而早熟的臉孔佈滿了不耐,那雙過度靈活的大眼睛總像閃爍著狡黠。
女孩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很精明的,沈夏嵐不禁暗地裡叫苦。
她應該就是左冬煙了。這女孩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易於敷衍的人,沈夏嵐懷疑自己能騙得過她嗎?
「你在電話中說的女朋友——就是她?」左冬煙噘著小嘴兒,問得不太情願。
左克翔點點頭,一手擁著沈夏嵐的肩膀。「沒錯,就是她。」
他故意擁得緊些,像是深怕左冬煙不信。
「嗨,妳就是克翔的妹妹左冬煙吧!我叫沈夏嵐,妳好。」
沈夏嵐連忙主動貼進左克翔,也配合著裝出和左克翔很親密的樣子,雖然她微笑的嘴角正逐漸發僵──
這是他們的共識。在回到左家的這段期間,必須表現的像熱戀中情侶。
左冬煙慢條斯理的起身,以一種「我偏不信邪」的眼神直直走到沈夏嵐面前,前看後看、左瞧右瞧,仔細的只差沒幫她數毛細孔。
「我那晚在你床上看到的人……」左冬煙調頭問左克翔。「是她?」
「是的,完全正確。」左克翔拚命點頭。
左冬煙立刻勃然大怒。「你當你妹妹我是白癡還是低能?連男的女的都分不出來嗎?我那晚看到的明明是個男的,根本就不是她。左克翔,你別以為隨便找個女生就能騙過我;你的事我全告訴大哥了,你不知道什麼叫亡羊補牢嗎?你現在編故事已經來不及啦!」
左克翔連忙辯駁。「我沒有編故事,就因為妳看錯了我才更有澄清的必要。」
「我沒看錯!我親眼看見是個男的。」左冬煙頑固的嚷。
「那晚光線不足,況且妳來匆匆去匆匆的,就算看走眼也不奇怪。對不?」左克翔最後是問沈夏嵐,他的意思是要她跟著一搭一唱。
「是……是啊!我那天也被妳嚇了一大跳呢。」沈夏嵐傾全力附和。「我是克翔的女朋友,除了我還會有誰睡在他身邊呢?不過我想妳會看錯也不是沒有原因,可能我頭髮短,乍看之下有點像男的吧。」
「就算真是這樣好了,難道妳胸部也扁到像男的嗎?」左冬煙怎麼也不相信。「我拉起被子的時候已經看到上半身了,女人的胸部會平到和男生一樣嗎?」
沈夏嵐和左克翔雙雙一愣,當場被她給堵得無話可說。
糟了,這下恐怕很難過關了──
「對,對,對,夏嵐的胸部本來就扁了點。」左克翔不自然的傻笑。
還好他在情急之下多瞄了沈夏嵐胸部幾眼,當然沒有扁的像男生這麼誇張,不過她確實算不上「宏偉」。
倒是沈夏嵐自己都有點臉紅了,不能怪左克翔直言,他也是為了顧全大局著想。
左冬煙肆無忌憚的兩隻眼睛定在沈夏嵐胸部,這讓沈夏嵐更尷尬了,沒想到連胸部大小都會成為這件事的焦點。
「是扁了一點……」左冬煙研究之後煞有同感的自言自語。「這年紀還會再發育嗎?如果不會,那我看要考慮用隆乳的了……」
她的自言自語大家都聽見了,沈夏嵐糗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更天才的是,左冬煙還意猶未盡的挺一挺胸,當場與沈夏嵐並肩比胸,像是不惜以自己十七歲即有C罩杯的傲人SIZE作為參考範本。
「冬煙,拜託妳像話一點行不行?」左克翔臉都綠了。
「不行!」左冬煙一下又翻臉了。「她再怎麼小起碼還是有長肉,我那晚看到的分明是全平的。」
「我就喜歡平的,關妳什麼事啊。」左克翔都快暈倒了。
「她也沒平到這種程度呀!」左冬煙可拗了。
怎麼辦?眼看就要穿幫了,沈夏嵐暗中急得要命。
「這是罩杯!」只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因為我胸部小,只好……只好用厚一點的罩杯了——」沈夏嵐愈說愈難堪,也愈說愈小聲了。
「是嗎?不介意我摸一下吧——」
「妳夠了吧!」左克翔一把捉住欲伸出魔爪的左冬煙。「妳知不知道妳讓夏嵐很難堪?這才第一次見面,妳就想把我女朋友嚇跑嗎?」
「可是人家看到的明明是男生嘛……」左冬煙仍不甘心的嘀咕。
「就因為知道妳看錯,我想解釋妳偏不聽,如果妳當時肯冷靜聽我解釋,就不會發生這麼離譜的誤會了。」
「我既沒近視也沒遠視,有什麼理由看錯?」
「妳問我我問誰?事實上妳真是看錯了。」
左冬煙很不服氣的哇哇叫。「亂講!我看得可清楚了——」
「吵什麼吵!」
冷不防由後方蹦出一聲嚴厲的大喝,三人同時嚇了一跳。
尤其是沈夏嵐——這聲音好耳熟,是錯覺嗎?
「大哥!」左冬煙搶先發難,大步向前衝去。「都是二哥啦!他硬賴說我那晚把女人看成男人,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嘛!」
「克翔,到底怎麼回事?把話說清楚。」男人低沉且富磁性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陣陰冷由沈夏嵐脊背倏地竄升,幾乎凍僵了她的四肢。
不……不會的……不會的──
猛一回頭——
四目交接的瞬間,彷彿有一顆威力強大的炸彈,在沈夏嵐和左克凜之間狠狠爆裂!
左克翔的大哥左克凜,竟然是他——
弟弟說要帶回家的女朋友,竟然是她——
短短半個月內,兩次的困境皆在機緣巧合下幸逢左氏人家解危,沈夏嵐作夢也想不到他們會是親兄弟,這究竟是緣還是劫?
不過半個月光景,存留在左克凜記憶中楚楚可憐的長髮女郎已脫胎換骨。除了不變的清瘦,輕掃頸項的俐落短髮,露出整張光潔細緻的臉蛋,米白色褲裝簡單大方,今日的她看來是清爽怡人的。
這副截然不同的新面貌因何所致?墜入愛河的喜悅?
這女人竟和他的弟弟談起了戀愛,左克凜覺得自己像作了場惡夢。
左冬煙和左克翔互換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這兩個人是怎麼了?像被施咒定住了似,大半天動也不動的。
「你們認識?」左冬煙按捺不住的探問。
她的出聲也將兩人理智一口氣拉了回來。「不……不認識。」沈夏嵐搶先道。
左克凜明亮的眸子忽地驟暗,這麼快就忙著和他撇清關係?
「大哥,我跟你介紹一下……」左克翔的再次伸手擁肩,像是深怕有人不相信沈夏嵐是他女朋友似的。「她是我女朋友沈夏嵐——夏嵐,這位是我大哥左克凜。」
「原來妳名叫沈夏嵐。」左克凜的弦外之音似帶有諷刺。她當初甚至連真實姓名都不願告訴他——
「初次見面,你好。」他特別加重的「初次見面」像是為了順乎她意。
望著那隻已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手,沈夏嵐的心海頓起一陣巨浪翻騰,她忘不了那隻大手是如何熱情的撫遍她身上每一吋肌膚。
「你……你好。」她連說起話都有點抖,鼓足了勇氣這才交出自己冰涼的手。
雙方禮貌性的握手,整個過程只有一秒鐘,沈夏嵐卻覺得全身像觸了電般。
「介紹也介紹完了,現在言歸正傳。」左冬煙的插嘴總算暫時中止了這場重逢煎熬。「大哥,你來評評理嘛,她哪裡像男生了?」
「夏嵐本來就不像男生,是妳自己眼花。」左克翔趕忙強調。
「我看是你心裡有鬼才對!」左冬煙叫。「不然你幹嘛特地帶女朋友回家?」
「不是特地,是必要。假如今天妳被人誤會是男的,妳澄不澄清?」
「哈,就憑我左冬煙的魔鬼身材會被當成男的?笑話!」
「沒錯,妳確實是鬧了一個很大的笑話。」
「左克翔,你還嘴硬——」
一方爭論不休、一方沉默不語,四人畫分為二的坐落在毫不相干的空間。
左克凜複雜萬千的眼眸注視在沈夏嵐身上,沈夏嵐為躲避而別過臉。他倆狀似平靜的世界,肯定比起雌雄莫辨這爭論來得更為驚濤駭浪。
「大哥,你幹嘛都不說話?」左冬煙忽然往左克凜的手臂一拉。
不知是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或是不耐煩左冬煙的糾纏,左克凜的脾氣一下便衝了上來。
「克翔都說她是他女朋友了,我還能說什麼?」他口氣很差。
左冬煙還以為他是針對她,不服氣的叫。「你耳根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了?他說一句你全信了?就算要信也不是現在,起碼再多問幾句吧!」
拷問的工作當然非她莫屬。「左克翔你說!你們何時認識?何時交往?何時上床?何時開始同居的?」
「我們沒有同居!」沈夏嵐一驚,想也不想的脫口反駁。
怎能在左克凜面前說這些呢,沈夏嵐內心的不安愈來愈濃了。
「妳剛才不是說,我那晚看到睡在克翔床上的人正是妳嗎?」偏偏左冬煙緊咬著不放。
沈夏嵐一愣,臉都變了——
「是啊,是啊……」左克翔怕沈夏嵐應付不來,親自上陣。「她偶爾到我家過夜,我們並沒住在一起。」
睡在克翔床上的人正是妳——
她偶爾到我家過夜——
這兩句話聽來有說不出的刺耳,左克凜眼中的冷冽,彷彿兩把利箭狠狠射進沈夏嵐的心臟。
不……我沒有……不是這樣的——沈夏嵐只能在暗地裡瘋狂吶喊。
左克凜寒著臉,不發一語的轉身走人。
「大哥!大哥!事情還沒弄清楚,你怎麼可以跑了?」左冬煙追上前捉住他。
「我很忙,沒空管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揮開左冬煙旋即大步離去。
左冬煙對著他背影猛吐舌頭扮鬼臉。「兇巴巴的,亂七八糟的是克翔又不是我,幹嘛發我脾氣?」
這是沈夏嵐第一次深刻體會到,有口難言竟是這麼的痛苦——
※※※※
「希望妳別見怪,我大哥就是這樣……」左克翔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沒關係。」沈夏嵐勉強自己微笑。
一擺脫掉左冬煙那磨人精,左克翔立即迫不及待拉著沈夏嵐躲進臥房。
為了更具說服力,左克翔認為他們必須在左家過一夜比較保險。
「我們算不算過關了?」一想到得在這兒過夜,沈夏嵐連開個玩笑都顯得很沒勁。
「應該算了。」左克翔雖沒左冬煙好辯的口才,但在一陣你來我往之下,也非全無成效。「我認為冬煙其實已經漸漸相信了,她只是拉不下臉承認罷了。」
「這就好。」沈夏嵐卻毫無喜悅的。
她如何能有喜悅?這場看似圓滿落幕的戲,足以教她跳一百次黃河也洗不清。左克凜冷冽的眼神牢牢烙印在她心版上,成了她的夢魘。
「還有,冬煙剛才說的話妳別放在心上,她只不過是心直口快,我想她無意使妳難堪。」雖說被整得挺慘,厚道的左克翔還是不忘幫妹妹說幾句好話。
「我父親到了四十才生下冬煙,加上她是我們左家唯一的女孩,我父親自然特別寵她,冬煙從小就調皮、喜歡搗蛋,家裡傭人都有點吃不消。她在十四歲時隨我父親一道去了美國,原以為左家就能恢復安寧了,沒想到這小鬼把搭飛機當成家常便飯,一年四季就看她像空中飛人似的,美國台灣兩地跑。」
「她不喜歡待在美國?」
「也不是。冬煙天生活潑好動,要她天天抱著課本念書、補習,還不如一刀殺了她,其實她去美國念書正好。」左克翔忽然笑了。「可是這裡有她喜歡的人,她放不下,只好兩地跑了。」
「男朋友?」現在的孩子很多在十五、六歲即結交男女朋友了。
左克翔笑著搖頭。「那男人是我大哥的好朋友兼事業夥伴,冬煙喜歡人家,人家卻只當她是小女孩。冬煙打從十二歲開始就老愛纏著他,他拿冬煙沒辦法,我大哥便成了他求救的對象,因為全家只有我大哥治得了冬煙。」
一提起左克凜,沈夏嵐總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了。
「你……你大哥他——」她很想多知道他一些事,又不知該怎麼問。
「妳想問什麼?」
「你大哥是個怎樣的人?」
「可能是年齡差距較大的關係,從小就覺得大哥像個大人,和我們這些小孩子是不同一國的。我們既沒共同話題也不常碰面,他對我來說就像一本難懂的書,我並不瞭解他。」左克翔說著說,眼中忽然多了一絲欽佩。
「不過我知道大哥是很厲害的,要不怎能一手打理我父親這麼多的事業?」
只有服氣沒有妒意,沈夏嵐感覺的出來,左克翔確實是個很單純的人。
他和他母親王繡蓉完全是兩極化,一個與事無爭、一個卻為了那百分之五的股份,不惜花錢找來一個女人充當兒子女朋友。
同性戀不是病也不是罪,它之所以蒙羞是因為世俗眼光,如今看在一個母親的眼裡,它更是阻擋財富的絆腳石。
※※※※
翌日。
「早。」
正在餐廳吃早餐的左冬煙,一看見左克翔和沈夏嵐即笑瞇瞇的打招呼。
「早安。」沈夏嵐也報以同樣的微笑,左冬煙似乎已不再像昨天似的對她「虎視眈眈」了。
左克翔悄悄拋給沈夏嵐的眼神彷彿是說:這下肯定是真的過關了。
能順利過關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她總算是不負所託。
但沈夏嵐卻有些心不在焉的,等一下左克凜也會下樓吃早餐嗎?
一想到這兒,她感覺體內每根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左克翔這才坐上餐桌,手機即鈴聲大作。幾乎都是對方在說,左克翔只簡單答了一句,便結束了這通電話。
「我有事要出去——或者我先送妳回家?」他後面這話是問沈夏嵐的。
「也好——」
「不好、不好,妳留下陪我吃早餐嘛!」左冬煙不依的嚷。「你去辦你的事,我晚一點再送夏嵐回家。」
「那我把夏嵐交給妳了。」左克翔輕拍一下沈夏嵐的肩膀,迫不及待的站起來。「夏嵐,妳就當在自己家一樣,別拘束,我先走了。」也不等她回應,他逕自快步走出餐廳。
他到底在急什麼?該不是急著去會情人吧?
沈夏嵐暗地裡直喊為難。這左克翔真糊塗,居然當真丟下她就跑了!
她也想走啊,能在左克凜未出現之前離開當然是最好的。
「二哥說的對,就當自己家一樣嘛!」左冬煙也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妳習慣吃怎樣的早餐?中式或西式?」
「我都吃——就跟妳一樣好了。」她指著左冬煙的水果鬆餅加鮮奶。
左冬煙吩咐傭人下去準備。
「想不到妳也喜歡這麼吃。」左冬煙像是找到了知音,很興奮的。
「我對吃不太挑剔。」像她這種經濟拮據的人,恐怕也沒資格挑剔吧。
「那妳一定也被克翔嘮叨過了,對不?」左冬煙一口蘋果一口鮮奶的。「他說把水果和鮮奶混在一起吃最噁心了。」
「是……是啊……」壓根就不知情的沈夏嵐只好傻笑附和。
「自己不喜歡就說人家噁心,妳別理他。」左冬煙作個反胃的表情。「我看大哥一大早喝苦兮兮的黑咖啡才想吐呢!」
「妳大哥一會兒也來吃早餐?」沈夏嵐試探的問。
左冬煙搖搖頭。「大哥不在。」
不在,沈夏嵐頓時放鬆的心情卻莫名地多了份失望。
「妳大哥一向都這麼早出門?」她還是抑制不了想談論左克凜的衝動。
「他昨晚沒回家睡覺。」左冬煙又搖了搖頭。「他昨晚曾經回家一趟,不過不知怎麼又出去了,我也是今早才聽傭人說他一夜未歸。」
一夜未歸——他上哪兒去?凱撒山莊?沈夏嵐有些恍惚的猜想著。
「反正大哥本來就不常回家了。」左冬煙無所謂的聳聳肩。
「也不常回家睡覺?」
「他能睡的地方可多了。像辦公室裡的套房啦、信義路的大廈、天母的別墅、還有凱撒山莊……嗯,我知道的大概就這些——對了、對了,差點把『海薇香閨』給漏掉了。」
「海薇香閨?」
「就是他的女人葉海薇嘍。」
沈夏嵐在震驚中臉色悄悄一變,卻又立刻替自己的震驚感到可笑。沒什麼好意外的,不是嗎?像左克凜這樣的男人,身邊怎可能沒有女人呢?
「妳大哥的女朋友一定長得很漂亮——」她口吻乾澀的。
「不漂亮我大哥也看不上眼。葉海薇她爹地和我爹地是多年老友,不過我和葉家的人並不熟,但我聽說葉海薇這位葉氏財團的大小姐可嬌了,她脾氣不小而我大哥的脾氣更大,我看這兩個人也差不多快玩完了。」左冬煙對左克凜可一點也不留情,兩三下就把左克凜的情事給出賣了。
左冬煙哪裡知道自己無意提供的「八卦」可教沈夏嵐心都涼了。
長得漂亮又是名門之女,若非這樣的條件,又如何能與左克凜匹配?
自己呢?不過是個交易商品罷了,像她這種層級的女人又有誰會當一回事?
「怎麼不吃呢?這鬆餅要趁熱吃才好吃。」傭人送上早餐好一會兒了,左冬煙卻只見她大半天動也不動的。
沈夏嵐不太自然的擠出笑容,連忙拿起刀叉食用。
「妳……妳好像很怕我?」左冬煙看出了她的侷促。
「不是——」
「唉,怪不得我媽咪總說我冒冒失失的,我實在是——夏嵐,求求妳別怕我啦,我真的一點也不可怕,如果妳是因為昨天的事——」她兩手合十、一臉歉然的。
「我跟妳說聲SORRY,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笑妳胸部小啦,還有,我並沒針對妳或找妳麻煩的意思。人家只不過……只不過是當時有點下不了台,所以……」她很有誠意的道著歉,像是對於自己昨天的無禮十分後悔。
「沒關係,我瞭解。」沈夏嵐這回的笑容終於有了自在,她清楚感受到了左冬煙的真心,就像左克翔所說的,她只是孩子氣,並非出於惡意。
「那就好。」左冬煙像是放心的拍拍胸脯。「我那晚剛下飛機,可能是讓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給飛暈了,加上光線不足還有妳的扁胸——」
她驚覺失言,趕忙摀住嘴。「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是說胸部小也沒什麼不好嘛,一來沒負擔、二來攜帶方便,而且輕巧耐用、永不變形——」
天啊,她到底在說什麼呀!左冬煙真想把自己舌頭割了。
她解釋比不解釋更糟糕,沈夏嵐見她慌得語無倫次,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那就大小各有專長、利弊兼備,這下公平了吧!」沈夏嵐開玩笑說。
「對、對、對,被妳說中了,我的意思就是這樣。」左冬煙大力附議。
有了笑聲,氣氛在無形中也隨之融洽。
「妳和克翔是同學嗎?」左冬煙邊吃邊問。
沈夏嵐給了她不錯的印象,她自然想多認識她一些。
「不是,我在念完大一那年便休學了。我父母早逝,家裡只有我和弟弟,我必須賺錢養家。」能說的就說,不方便說的沈夏嵐只好隱瞞。
「什麼?」左冬煙像是大有意見的。「我看克翔在外就只租了間破公寓、騎部爛機車、穿來穿去也是那幾件衣服,他從小就是那種有錢也不會花的笨蛋,自己不懂得花錢,難道連拿錢給女人花都不會?他每月有十幾萬的生活費呀。」
一個大學生每月竟有十幾萬的生活費!相較之下,沈夏嵐不禁感慨。
「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雖然我是克翔的女朋友。」沈夏嵐只好這麼答。
眼睜睜看著自己女朋友吃苦也不管?克翔那遲鈍男真是沒救了,既然她這二哥如此不「長進」,就由她這小妹來主持公道吧!
「妳別傻了,不過付個學費、養個弟弟,用得了多少錢?我叫大哥幫妳。」
「妳……妳大哥?」沈夏嵐可讓左冬煙的熱心腸給嚇著了。「不可以!」
「有什麼關係?這點錢大哥不會放在眼裡的啦。」左冬煙毫不介意。
「不行,絕對不行。」沈夏嵐很怕她會言出必行。「我和克翔只是男女朋友而已,我沒理由也沒權利提出任何要求,我這麼說妳明白嗎?」
左冬煙想了一想答:「完全不明白。」
沈夏嵐真是敗給她了,看來左冬煙對金錢的敏感度相當於零,出自富裕家庭的她顯然是太好命了。
「冬煙,我知道妳是好意,我心領了,但真的不需要。」
「這樣啊……」助人不成,她很是失望。
「那妳記住了,如果有需要別忘了告訴我,我也有錢喔——嗯,不過不是很多啦,因為我媽咪說我太糊塗,經常掉錢,還是刷我爹地的金卡比較保險。」
「妳放心,我會記住的。」沈夏嵐笑說,她是真的打心裡喜歡左冬煙。
左冬煙雖說任性了點,但她熱情而單純,不像有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富家女,一副把全世界踩在腳底下,就自己最了不起似的。
「對了,妳剛才說妳要賺錢,那妳現在不就得去上班了?」左冬煙問。
「我今天請假。」
「正好!」左冬煙手一拍。「我們吃完早餐、休息一下,開始瘋狂大血拚吧!」
她要瘋狂大血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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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左冬煙確實很瘋狂——
「這件如何?夠性感吧!」
緊身套裝裹著玲瓏有致的軀體,媚姿盡現。
「噹噹——氣質美女登場!」
端莊成熟的窄腰長裙,別有一番風情。
「這會不會太可愛了?嗯,感覺上有些老土——」
粉嫩色彩加上滾邊蕾絲,宛如甜蜜小公主的打扮顯然不太入時。
「再不——這件?還是那件?」
一個鐘頭之後——
「好累啊,我不穿了。」沈夏嵐一踏出更衣室,直接就往沙發癱去。
沒錯,連續進行了一個鐘頭服裝表演的人不是左冬煙而是沈夏嵐。
「這麼快就累了?再多試幾件嘛。」左冬煙依然興致勃勃的,她早已挑好十幾件衣服了。
起初一進服飾店是由左冬煙帶頭試穿的,沈夏嵐則很守分的在一旁默默欣賞著。
動輒萬元的名牌服飾絕非她消費得起,有機會摸摸這些高級布料、對著鏡子在身上比試一下,她已經很滿足了。
「OK!我看我也差不多了,換妳吧!」
「換我?換我什麼?」
「換妳挑幾件喜歡的進去試穿呀,穿出來給我看看,我幫妳提供意見。」
「不用了。」沈夏嵐猛搖頭。反正再怎麼喜歡也買不起,與其穿了惹得心癢癢還不如純欣賞就好。
「要啦、要啦,人家想看妳穿嘛!」左冬煙膩著她輕聲咬耳朵。「尤其是那件緊身套裝——雖然妳瘦瘦的,但我發現妳屁屁很翹喔,翹屁屁穿起緊身的最迷人,我保證克翔看了一定流口水。」
「冬煙!」沈夏嵐臉都紅了,很是難為情的猛推她一把。
左冬煙哈哈大笑。「別害羞了啦,快進去穿。」
「小姐,妳就試穿看看吧,這衣服真的很適合妳。」一旁的店員也很熱心的跟著催促。
從左冬煙阿莎力的挑衣手法看來,經驗豐富的店員絕不懷疑這名年輕女子的消費實力,既然是隻肥羊豈有不痛宰的道理?店員們可愛死左冬煙的瘋狂了。
拗不過左冬煙,沈夏嵐只好屈服了。
沒想到愈穿愈上癮——上癮的人是左冬煙,她看沈夏嵐的服裝表演看得開心極了,十件有八件叫好,她這局外人比起當事人更來得興奮。
「這件、這件、這件不要——」左冬煙過濾著沈夏嵐剛才所試穿過的衣服。「行了,其他的我全要了。」
約有十件,加上她本身的共計二十多件,店員樂得嘴都笑歪了。
而在這時及時跳出來制止的沈夏嵐,則像是一盆往她們頭上澆下的冷水。
「冬煙,妳買妳自己的就好,這……這衣服好貴……我……我買不起——」
「誰說要妳自己買了?這些是我送妳的。」左冬煙一副理所當然的。
「這怎麼成?不行、不行。」沈夏嵐拚命想挪開那堆衣服。
「反正刷的是我爹地的卡,沒關係啦。」左冬煙一把搶回衣服。
「不管刷誰的卡都不行。」沈夏嵐可固執了。
「妳就別跟我客氣嘛——」
面帶微笑的店員們在觀賞這場拉鋸戰之餘,全體一致的念頭是——恨不得拿膠帶把沈夏嵐的嘴巴貼起來。
最後兩人各退一步,沈夏嵐選了其中一件,當是接受左冬煙的好意了。
「才一件啊……」左冬煙噘著嘴,無奈的嘟囔。
「一件就可以了。」沈夏嵐為免發生變數,猛推她去結帳。
她有些哭笑不得,左冬煙實在太熱情了,她倆才認識不久,她竟打算一口氣送她這麼多名牌服裝,以每件單價二至三萬的價碼,這肯定是筆可觀的數目。
這世上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人血拚一趟花掉三十萬,有人卻為了籌得三十萬不得不賣身。
沈夏嵐暗地裡苦笑,心情很複雜的。
「什麼?!刷卡機壞掉?」左冬煙不滿的哇哇叫。
「抱歉,我已經試過幾次了,還是不行。」店員一臉的歉疚。「小姐,能不能麻煩妳改付現金?」
「妳神經呀?誰會沒事帶三十萬現金逛街?」左冬煙理直氣壯的嚷。
「不然……我們下回再來買好了。」沈夏嵐建議。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挑好的。」左冬煙又任性起來了。
總得想個權宜之計——有了!
「妳應該知道匯全集團吧?」左冬煙問店員。
「當然。」店員答。匯全名號可是落地有聲,想不知道都難。
「我叫左冬煙,匯全的董事主席左天麟是我爹地、匯全現任的副主席兼總裁左克凜是我大哥,這樣說妳懂了沒?」
「好像懂了。」店員被她給唬的一愣一愣的。
「那就沒問題了,帳單拿來。」左冬煙在帳單上簽了名,交給店員。「匯全大樓就離妳們這兒不遠,一會兒派人過去找我大哥收錢,OK?」
「OK——」店員糊里糊塗的答。
「夏嵐,我們走吧。」左冬煙大大方方的提起一堆紙袋,準備瀟灑走人。
走?!價值三十萬的服裝她大姊沒付半毛錢就想走?店員原本渾沌的腦袋這下可完全清醒了。
「小姐,妳還不能走呀。」兩名店員上前攔路。
「我幹嘛不能走?」
「妳還沒付錢,這——小姐,我們不過是小本經營,不能賒帳的。」
「我不是叫妳們去找我大哥收錢嗎?」左冬煙可不認為自己理虧。
「妳是這麼說過沒錯,但——」店員為難的面面相覷,這種事哪能說了就算?天曉得她是否真如她所言的大有來頭。
然而從這名年輕小姐的穿著看來,也確確實實是高檔貨,身為名牌服飾店店員以貌取人的毛病又犯了。
得罪人,三十萬業績一下全泡湯了;信錯人,只怕得捲舖蓋走路了。無論是哪一種都非她們所樂見的。
現在換她們得想個權宜之計了──
「冬煙,我看我們還是先走吧。」沈夏嵐可不像左冬煙這麼粗線條,她瞭解店員的立場。「明天再來——或者晚一點再來也一樣。」
「幹嘛這麼麻煩?她們又不是收不到錢,怕什麼──」
「對,對,真的不用這麼麻煩了。」聰明的店員想到好方法了。「小姐,我們裡頭還有一批貨,前天剛到的,還沒正式上架,妳要不要看看?說不定會有中意的。這樣吧,妳一面挑、一面打電話通知妳大哥或朋友,我想總是能找到人幫妳送錢過來的嘛。」
「有新貨?」左冬煙眼睛隨之一亮,店員這套說辭她可中聽了。「好啊,妳把衣服一件件整理出來,我邊看邊打電話,免得浪費時間。」
她親親熱熱地挽著沈夏嵐,笑瞇瞇的。「走吧,我們再回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貨。」
左冬煙這人實在好哄得很,沈夏嵐搖頭輕笑,真是拿她沒輒。
看衣服看得很高興,打電話卻打得很不順利——
「大哥在開會,拒接任何電話。」左冬煙把手機當成左克凜,對著手機猛扮鬼臉。「開什麼會這麼了不起呀?我看你分明是耍大牌。」
她繼續打下一通電話——
「不通?搞什麼鬼呀!」她一面嘀咕一面再打。
「不在公司手機又不通?你跑到深山隱居啦!」她見手機如見人,對著手機又是連連抱怨。
「妳打給誰?」沈夏嵐忍不住問。
「翟力。」
「他是誰?」
「一個除了我大哥之外,能立刻拿三十萬來替我付帳的人。」她有解釋相當於沒解釋。
「那現在怎麼辦——」
「好!這件好,我喜歡。」左冬煙驚叫,扔下手機便跑去拿下店員手中的衣服。「夏嵐,妳看這件好不好——」
沈夏嵐在為她發愁,她自己卻完全不當一回事。看來她不是神經線粗,而是根本沒神經。
「倒不如——」左冬煙在進試衣間時忽然掉頭說。「公司離這兒很近的,夏嵐,拜託妳幫我跑一趟去找大哥拿錢,好不?」
沈夏嵐一愣。叫她去找左克凜拿錢?這——
「今天買的都是我的衣服,哪好意思押妳在這當人質?我看還是我當人質等妳回來好了。」
左冬煙哼著歌進試衣間了,她應該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人質吧!
※※※※
一座線條圓弧的大型櫃檯,更為宏偉的門面增顯氣勢。
也許是空間太寬敞,沈夏嵐置身其中總有著被孤立的感覺。望望桌上早已涼了的咖啡、又看看手錶,如蝸牛般慢速的長針竟只爬過四個間距。
也就是說從她踏進「匯全」到現在,一共只等了二十分鐘。唉!怎會這樣呢?沈夏嵐覺得自己倒像是等一、二個小時了。
「沈小姐,妳要不要看看報紙?」面露微笑的櫃檯接待小姐見她枯等多時,很周到的遞上報紙為她解問。
「謝謝。」沈夏嵐禮貌的道謝之後又忍不住問。「請問……左先生的會議還要多久才會結束?」
「應該就快了。」接待小姐道。「不好意思,請妳再等一等。」
除了等、還是等。其實有得等就不錯了,沈夏嵐的「來路不明」加上未經事先預約,以正常情況而論,是屬於可直接打發走的人,多虧她及時抬出左冬煙大名,這才「很榮幸」的取得等候資格。
沈夏嵐閒來無事的翻閱報紙,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唉!她哪有心情看報?
一想到自己即將和左克凜見面,她整個人惶惶然的,像是緊張、又像是喜悅,這番情緒實在很教人迷亂。
緊張,是可理解的;至於喜悅——她真不知該說自己莫名其妙還是厚臉皮。
當左冬煙拜託她前來時,她雖有為難,卻怎麼也無法否認剎那間的怦然心跳,而那是因為自己能見到左克凜。
害怕見他,又好想見他——
「沈小姐?沈小姐——」接待小姐連喚了幾聲。
沈夏嵐一愣,趕忙將飄遠了的神智拉回來。「什麼事?」
「沈小姐,讓妳久等了,左先生已經開完會了。」接待小姐笑說。「左先生請妳到他辦公室,我這就帶妳過去。」
「謝謝。」沈夏嵐帶著幾分恍惚尾隨她而去。
私人辦公室高雅氣派,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端坐在辦公桌前的左克凜面無表情,沈夏嵐清楚感覺到自己雙腿正隱隱顫抖著。
尤其當接待小姐離去之後,整座辦公室更是冷清的可怕。他倆各據一方,此時除了無語和凝重的空氣,什麼都沒有。
這場僵局又該是怎樣的高度智慧才得以打破?
意外的是,他倆所無法解開的難題,最後卻由幾聲單調的電話鈴響輕鬆突破了。
左克凜接起電話,他只聽不答,目光犀利的眼眸自始至終都緊盯著沈夏嵐。
片刻,他將電話朝前方的沈夏嵐一指,冷淡的道:「冬煙。」
原來是左冬煙打來的,沈夏嵐只好走近接過他手上的電話。
「夏風,真是不好意思,讓妳等了這麼久。」左冬煙的聲音似乎帶有興奮。
「其實也沒有很久——」為避免與左克凜正視,她別過頭講電話。
「還有,我找到翟力了,他正在這兒幫我付帳——就是我剛才在找一直找不到的那個人。所以嘍,不必勞駕大哥了,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利用價值啦。」
「這樣啊——」沈夏嵐想一想道。「那我這就過去找妳——」
正處於興奮狀態的左冬煙只忙著插話:
「翟力說一會兒帶我去吃晚餐,我們結完帳就要走了。夏嵐,為了賠償妳白跑一趟,我剛跟大哥說了,叫他請妳吃飯再送妳回家。」
請她吃飯?!沈夏嵐一驚,下意識地望向左克凜,這才發現他竟一直看著她講電話。當四目交接的瞬間,她心跳頓時大亂。
「冬煙,不……不用了,我——」她差點連話都說不好。
「小妹有過失,做大哥的人應該代為補償嘛,妳可得狠吃他一頓喔。」
「真的不用了,我……我自己回家就好——」
「不過是吃頓飯,妳就別客氣啦。」左冬煙爽朗的笑著,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好意成了沈夏嵐的燙手山芋。「妳把電話接給大哥。」
「冬煙——」沈夏嵐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
「快,把電話給大哥呀。」要命的是左冬煙完全察覺不到她的為難。
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將電話遞給左克凜。
「大哥,都是你開那什麼會議害夏嵐等了好久,你不補償人家說不過去啦,記得帶夏嵐去吃頓豐盛的晚餐喔——」
左冬煙嗓門之大,連一旁的沈夏嵐都聽見了。沈夏嵐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低垂的腦袋幾乎都抬不起來了。
就在左克凜結束這通電話的同時,沈夏嵐也不忘搶著發言。「冬煙的話你聽過就算了,千萬別當真——」
「如果我已經當真了呢?」他定定地望著她。
她的心又是猛地一跳。「不……你……你不需要……」她可以想像自己結巴的模樣有多愚蠢。
與其繼續出醜,不如盡速離去。「我不打擾你了,再見。」
她迫不及待逃跑的行為,立刻激怒了左克凜。
「妳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妳當我左克凜是什麼!」
突如其來的拍桌大喝,嚇得沈夏嵐當場震住,雙腿抖的無法再舉步。
她背對著他,很是吃力的解釋。「是……是冬煙叫我來的,不……不是我——」
「妳當然不會主動來找我,因為妳恨不得這輩子從沒遇見我。」他不悅的聲音從她背後由遠而近的傳來。
他已經站定在她面前了,沈夏嵐低頭依舊,怎麼也鼓不起勇氣正視他。
「妳怕什麼?怕我在克翔面前抖出妳的醜事?」他嘲弄的開口。
沈夏嵐低垂的腦袋搖了搖,無力而無奈的道:「我沒想到你會是克翔的大哥,這……這實在是太意外了——」
「克翔才是最有資格意外的人,他可能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女朋友為了還債,竟不惜出賣肉體。」他冷冷的道。
他的直言令沈夏嵐難堪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從昨天到現在,左克凜已積壓了滿腔的怒火──
克翔不會拿不出三十萬,她有困難不找克翔,卻寧可用最笨的方法自行解決。
也正因為她的笨方法,使得他在不知情之下奪去弟弟女朋友的初夜。
這兩團怒火在面對她的此刻,更是熾旺。
「妳和克翔交往多久了?」
他問得突然,沈夏嵐沒有心理準備,想也沒想的便匆匆回答:
「我們最近才認識的。」
左克凜猛地一窒,就算不到上床階段,戀愛中的情侶也免不了會有相當程度的親密,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很難理解她那一晚竟是如此的生嫩。
結果,她卻給了他一個更教人無法接受的答案。
「妳的最近是何時?在我之後?」
沈夏嵐這才驚覺失言,帶著錯愕旋即抬頭。當她看見他凝著寒冰的瞳陣時,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凱撒山莊的一夜,距今不過二十天──
「原來妳這麼輕易就能爬上男人的床。」他的聲音比起眼神更冷。
「不……我沒——」她想解釋,卻又在一念之間放棄了。
解釋為的是什麼?想表明清白?還是想得到他的體諒?
沈夏嵐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可笑,一場交易罷了,她究竟在奢望什麼?
「愛上一個人和時間長短並無絕對的關係。」她努力使自己做個好演員。
但她那除了空洞、毫無愛戀喜悅的口吻,難道左克凜一點也察覺不到嗎?
是的,他察覺不到,因為他的全副心思只集中在那一句——愛上一個人──
她夠爽快,當著他的面承認她愛上了克翔。
「想必妳一定很後悔在認識克翔之前先遇上我。」他語調冷漠,內心的錯綜複雜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他這番話卻也帶給了沈夏嵐濃濃的感傷——她從不後悔,只是矛盾……
「我只能說我很感激你。」她悵然的說著客套話。
感激?
左克凜想起了那張留有「謝謝你」三個字的便條紙,頓覺啼笑皆非。
她和克翔之間有愛為基礎,肌膚之親是愛情行為的一種,自然而真摯。
她和他從陌生到上床,由一場三十萬交易所主導,少了愛情的繽紛外衣,它赤裸的毫無美感。
同樣是上床,卻大不相同。
縱然凱撒山莊的一夜是那麼的纏綿、那麼的引人銷魂——
「那一晚的情形妳我都很清楚,各取所需,誰也沒欠誰,其實妳用不著感激我。」他忽然笑了,輕輕勾起的嘴角全是玩世不恭。「雖說老天這玩笑是開得過火了些,但妳也不必一見到我就滿臉驚嚇,那晚的事我一字也不會對克翔透露,妳大可放心。儘管我和克翔之間有些疏離,但他終究是我弟弟,我不想他因一件毫無意義的事而受傷害。」
毫無意義——沈夏嵐瞬間失了魂,整個人像被掏空的呆呆站立著。
原來是這樣,那晚所發生的一切對他而言根本毫無意義。
她從不敢奢望、更不敢幻想,這番結局早在她意料之中——只是,為何當她聽他親口說出的時候,依然心碎了一地?
「多謝你的成全——」她帶著空洞的喃喃聲,慢慢走出了辦公室。
左克凜沒有阻止,目送她離去的眸子也漸漸變得黯沉。
這女人從此與他再無瓜葛——左克凜反覆不停的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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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哥、大哥!」好奇的左冬煙這才一踏進家門就忙著追問。「你帶夏嵐上哪兒去吃晚餐——」
傭人可急了,連忙拉住鬼吼鬼叫的左冬煙。「小姐,妳就快別嚷嚷了,葉小姐人在這兒——」
葉海薇?左冬煙睜大眼睛。「現在還不到十點,大哥就帶海薇回家睡覺啦?」
葉海薇和大哥「攪和」在一起也有三、四年了,左冬煙可是情報收集站,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她無所不知。
「不……不是……哎呀,這我哪知道……」傭人可難為情了,這寶貝小姐就是這麼口無遮攔的。「他們不是一塊兒回來的,大少爺七點鐘回到家,葉小姐大約是在半小時前來的。」
七點鐘?那他不就沒帶夏嵐去吃晚餐了?「搞什麼嘛,連請人家吃個晚餐也不願意,小氣鬼。」
左冬煙口中雖發著牢騷,但腦袋裡卻運作著另一件事——
大哥帶女人回家——嘿嘿,這倒是新鮮。
狡兔有三窟,大哥比起狡兔更高明,他在外頭到底有幾「窟」至今仍是個謎,大哥這人特別注重隱私,以他的習慣,他是不會把女人帶回左家的。
「噓,那我可得小聲點……」左冬煙忽然壓低聲音,豎起食指貼上噘起的嘴唇。
「是啊,別吵到大少爺。」傭人安慰的微笑,看來這調皮的小姐總算也有懂事的時候。「小姐,妳也餓了吧?我讓廚房給妳準備宵夜——小姐、小姐!」傭人瞧她不停的往樓上走去,心急的喚了又喚。
「噓!」左冬煙匆匆掉頭又是一噓。「妳別叫了啦,我不是說小聲點嗎?」
「還是妳要先回房洗個澡嗎?也好,那我——」
「噓、噓、噓!」左冬煙激動的一連噓了三聲。「妳先別吵啦,洗澡或吃宵夜等我偷看完之後再做決定。」
偷……偷看?!
傭人沒命似的衝上去捉住她。「小……小姐,妳要偷……偷……偷——」
「偷看大少爺,乾脆我替妳說比較快。」左冬煙見她結巴的這麼可憐。
「不要啊!」傭人緊捉著她。「大少爺會發脾氣的。」
「反正他本來就臭脾氣,沒差。」左冬煙掙脫她。
傭人心想:難怪大少爺從不帶女人回左家,大少爺真是明智。
「小姐,還是不要吧……」傭人苦著一張臉望她。
「偷看一下,一下下就好。」左冬煙強力保證,一溜煙跑上樓去了。
她若是不把握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平日大哥不是冷著臉就是目露兇光,不知他和女人上了床是什麼表情?左冬煙愈想愈興奮,有種終於報得一箭之仇的快感。
輕輕的接近、再接近——呃?大哥的房門居然沒鎖?!
想不到像大哥這麼謹慎的人也有粗心的時候,看來今晚她的偷窺是天意。
偷窺……偷窺應該是很刺激、很隱密性的——才怪!
臥房內一片燈火通明,而且安靜的離譜。左冬煙乾脆也不躲了,直截了當的大步走進臥房搜尋。
除了一室的明亮,沒有任何十八禁的畫面。唉,好失望,左冬煙無精打采的一頭栽進旁邊的黑色沙發。
怪了,孤男寡女大半夜不在床上會在哪兒?家裡太大就是這麼麻煩,連找個人都像玩躲貓貓。
忽然,耳邊響起了細碎而急促的說話聲,似真似幻的——
左冬煙立刻又精神一振的從沙發跳起來——書房!
雖然不是很明白孤男寡女不待床上卻在書房究竟是為了什麼,不過她很確定聲音來自書房。因為距離大哥臥房最近的就是書房。
她輕手輕腳來到書房門口,附耳聆聽——可惡,聽不到!
聲音太模糊了,無法聽出交談內容,但這對擁有超人般意志力的左冬煙而言,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過了幾分鐘──
「我真不明白,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
「這話妳今晚起碼問了上百次,煩不煩?」
耳朵貼在門上貼的都冒汗了,左冬煙好不容易才辨識出這兩句,從語氣和內容聽來,兩個人都很不爽。
難怪這對孤男寡女不待在床上,原來是吵架了。
既然是吵架,左冬煙也就沒那麼感興趣了。要看大哥擺臭臉還怕沒機會嗎?與其趴在這兒聽人吵架,不如去吃宵夜的好。
「我已經百般迎合你了,這還不夠嗎?」
隨著一聲憤恨的怒吼,書房的門霍然大開。緊緊貼著門的左冬煙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咚地跌了進去。
「冬煙?」葉海薇一愣,原本激動的情緒也因而收斂。「妳在這裡做什麼?」
左冬煙尷尬的爬起來。「我……我經過,剛好走到書房的時候兩隻腳有點痠,就想說靠著門休息一下,然後……然後這門不知怎麼著,它自己就開了──」
左克凜也走過來了,嗯,那張臉果真很臭,左冬煙暗地裡猛點頭。
整個二樓東向全是左克凜的「勢力範圍」,弟妹們對這一帶可說是「敬而遠之」,況且書房再過去除了一大片牆壁根本沒路了,她說經過——難不成她要前往牆壁嗎?
左克凜正用一種冷冰冰的、要給妳好看的眼神望著左冬煙。
「你……你幹嘛!就算我偷聽也犯不著一副吃人的樣子吧!」左冬煙自知沒人相信她的爛藉口,乾脆豁出去了。「你們講話像在開辯論會,一個比一個快,除了嘰嘰喳喳、咕咕嘎嘎我什麼都沒聽到啦!」
倒是葉海薇有些難堪,這小鬼真是可惡,竟然偷聽他們說話。
氣歸氣,她也不能怎樣。左冬煙可是左天麟的掌上明珠,整個左家除了左克凜,誰敢責備她?
葉海薇不發一語,掉頭就走了。
「連聲再見也不說啊。」左冬煙望著匆匆離去的背影嘀咕。「跟妳吵架的人是我大哥,又不是我——
忽然覺得背後有道冷箭穿心——
「喂,你怎麼沒帶夏嵐去吃晚餐呀?」左冬煙一轉身便決定來個先發制人。「人家夏嵐等了你那麼久,你請吃晚餐也是應該的——」
左克凜好像當她是瘋子,理也不理的便摔上書房大門。
「我話還沒說完耶,你這人真是不懂禮貌……」左冬煙氣呼呼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這小鬼真是煩人!
左克凜皺著眉,拿起桌上的香菸扔進口中、點上火。
「你沒帶夏嵐去吃晚餐,至少有開車送她回家吧?喂、喂……你到底有沒有啊?」左冬煙陰魂不散的聲音又響起。
夏嵐……夏嵐——她非得要在他耳邊不斷的重覆這名字嗎?
左克凜一臉失神的坐在皮椅上,默默抽著菸。
他忽然伸手打開了抽屜。
那兒,躺著一張便條紙——
謝謝你
每每看見這張便條紙,他心裡就覺得很不舒服。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將它保留到現在?
左克凜手握著便條紙,就這麼在書房裡抽了一晚的香菸。
桌上的菸灰缸,裝著滿滿的菸蒂、滿滿的尼古丁、滿滿的千頭萬緒——
※※※※
颱風夜,豪雨成災。
「哇咧,我才掃乾淨,水又淹進來。」小武不爽的哇哇叫,氣急敗壞又衝了出去。
正在盤點商品的沈夏嵐聞聲抬起頭。雨勢過大,聚積在路面上的雨水漸漸湧進騎樓,只見小武拚命揮舞著掃把,將雨水掃向馬路。
顧得了這方顧不了那方,小武動作再敏捷也難敵雨水由四面八方滲入的攻勢,看來堆在騎樓上的商品不快搬進來恐有泡水之虞。
「對,先搬東西——」沈夏嵐趕忙站起,接踵而來的卻是天旋地轉。
若非及時扶著陳列架,她險些站不住腳。唉!這感冒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上今天來報到,真是惱人。
白天在公司忙得連午餐都沒時間吃,更談外出就醫了;下了班她又匆匆趕來便利商店,原是想趁著空檔隨便吃個御飯糰充飢,沒想到才吃兩口就開始反胃,整個人明顯的更不舒服了。
之前已經請了兩天假,她不好意思再請假,況且今天這颱風夜狀況正多,她若是離開,只剩小武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她摸摸臉頰,覺得身體忽冷忽熱的,好像是發燒了,這就叫屋漏偏逢連夜雨吧,沈夏嵐嘆了口氣,強打精神走出去。
小武,一會兒再掃,還是先搬東西吧。」她使勁挪動置報架,小武扔下手中的掃把跑來幫忙。
「該死,這麼大的雨真麻煩。」小武有一肚子的牢騷。
「你剛沒聽廣播嗎?好多地方都淹大水了,水深及膝更可怕。」沈夏嵐笑著安慰他。「我們這裡算幸運了。」
「要是淹到膝蓋我早就棄店而逃了,反正我是領薪水的,這店沖走也不關我的事。」小武調皮的扮個鬼臉。
「在店沒沖走之前,我們還是認命一點吧。」沈夏嵐回個無奈的表情。
他們合力將置報架抬進店裡,連忙又分頭跑去搬商品。
念大一的小武才打工沒幾天就碰上颱風,一面工作一面直呼自己倒楣。
「小心!」雙手扛著重物的小武驚見沈夏嵐差點摔跤,卻無法扶她一把,緊張的只能用大叫。
「沒……我沒事——」沈夏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小心滑了一腳。」
「地面濕答答的,妳當心點。」小武信以為真,好心的提醒她。
其實她是難受的四肢無力,頭上這顆熱烘烘的頭顱好似平日的兩倍重。
收銀台上的時鐘已近十點,沈夏嵐強迫自己忍耐,再過一小時接大夜班的工讀生來,她就能下班了。
搬完商品,騎樓的積水也愈來愈多了。沈夏嵐和小武一人拿一支掃把,手忙腳亂的拚命掃,以最原始也是唯一的方法,和雨水展開周旋大戰。
狂風驟雨,從聳立在分隔島的樹枝被風吹得立不起來,附近有幾處招牌正搖搖欲墜著——
碰!嘩啦啦的雨聲中,冷不防冒起一陣突兀的撞擊聲。沈夏嵐和小武停止掃地動作,不約而同的望向馬路。
「賓士五百撞上小MARCH,這下有得瞧了。」反正事不關己,加上掃地掃得也挺悶的,小武決定先看場好戲再說。
沒人知道這兩部車究竟是怎麼撞在一塊兒的,總之現在的畫面靜止在賓士五百車頭貼在MARCH車尾,理虧者應當是賓士車主。
撐起雨傘的駕駛人各別臭著臉下了車。MARCH的車主是個胖胖的歐巴桑,賓士的車主則是一名年輕人。
「這傢伙看來和一般上班族沒兩樣,居然開得起賓士五百,真是沒天理。」小武閒著也是閒著,開始對那個身穿襯衫打領帶、毫不起眼的年輕人品頭論足。
「他們好像吵起來了——」沈夏嵐有些擔心的喃喃。
歐巴桑一臉兇惡,恰北北的,雙方爭執的音量大到足以壓過風雨聲,歐巴桑的怒氣沖沖和迅速一開一闔的嘴,那模樣可像極了潑婦罵街。
年輕人長相是斯文了點,但脾氣似乎也不小,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誰也不甘屈居下風。
「你還有理!從我後頭撞上來本來就是你不對!」
「車還沒靠邊就緊急煞車,妳能怪誰?就算真要停車好了,這種大雨天妳連個方向燈也不打,妳到底會不會開車?」
「是你沒有保持安全距離還敢賴我!」
「那妳也不該隨隨便便踩煞車呀——」
他們就這麼各說各話的吵開了。年輕人一下回嘴、一下又跑到後車窗,低著身像在和車內的人交談。
「咦,他該不會只是司機吧?」小武伸長脖子張望。「我就說嘛,那傢伙怎麼看也不像開得起賓士五百。」
「你別損人了,很多嚼檳榔的流氓不也開賓士滿街跑?」雨太大,傘撐不住,年輕人繞著車來來去去衣服也濕了,沈夏嵐忍不住替他說句話。
擋不住雨勢,年輕人和歐巴桑只好跑進騎樓再協調。
「報警太麻煩了,我老闆沒時間等。」年輕人說。「歐巴桑,今天算妳走運,碰上像我老闆這麼阿莎力的人,不管誰對誰錯,我老闆會負責賠償妳的損失。」
「喲,下雨天車禍可衰死了,我走什麼運呀!本來就是你們要賠我的嘛……」
小武湊近沈夏嵐,小小聲的說:「真的是司機耶,我猜對了。」
「別管他們了。」沈夏嵐懶洋洋的垂下頭,繼續掃地。「水又淹上來了,快掃吧。」
整個人頭昏眼花的,偏偏這兩人又在一旁嘮嘮叨叨製造噪音,沈夏嵐覺得腦子裡好像有人在敲鼓,她難受的都快暈倒了。
※※※※
一雙瘦削的手緊緊握住掃把,賣力的掃了又掃——
左克凜隔著一層玻璃、透過綿密的雨絲,定定望著正在騎樓之中忙碌的單薄身影。
沒想到他會在這裡看見沈夏嵐,當然,他也看見了她身上的制服。
晚上十點多,又是颱風夜,她卻賣力的工作著。
她彎著腰,很認真的掃著怎麼也掃不完的雨水,柔軟的短髮在狂風中亂舞,露出一張細緻而蒼白的臉龐。
為何她總是那麼的蒼白?左克凜腦海中盤旋著在凱撒山莊初相識的畫面。
她的憔悴、她的無助、她的楚楚可憐——
可他怎麼也忘不了當她隨克翔來到左家,那清爽怡人的甜美模樣。
溫柔凝眸瞬間被打散了,左克凜冷著眼別過頭,不再望向車窗。
她是克翔的女朋友,何須他傷神?
司機撐著就快變形的雨傘,再次從騎樓跑進狂風之中,這才一上車,便連珠炮似的報告自己是如何解決那個煩人的歐巴桑。
「夠了。」左克凜根本沒心情聽這些。「這事交由你處理,我不介入,開車。」
老闆冷峻的語氣可是不高興?自己失誤撞了車,老闆沒當場開罵已經很萬幸了,年輕人不敢再多言,乖乖閉嘴開車。
踩下油門,車輪盡責的向前滾動。控制不住想再望一眼的衝動,左克凜於臨去前,又一次的將眸子轉向車窗之外——
一陣暈眩襲來,沈夏嵐急速跪倒在地。
「夏嵐!」小武大吃一驚,這才扔掉掃把欲衝上前將她攙扶的當兒——
同一時間,刺耳的煞車聲狠狠劃破風雨夜空!
駛了又停的賓士,車門旋即大開,只見一抹灰藍縱身投入驟雨、撲向騎樓。
事發突然,一下子反應不來的小武,就這麼呆呆望著比自己快一步扶起沈夏嵐的男人。
反應不過來的不光只是小武,還有沈夏嵐。她整個人像是傻住了,瞬間張大的眼一片錯愕。
原來賓士車的主人是他——
自從帶著一顆碎裂的心離開匯全大樓,至今一個月了,她不曾見過左克凜。
微蹙的濃眉、黑亮的瞳眸、挺直的鼻樑、緊抿的薄唇——那張總是教她牽腸掛肚的臉孔就在她面前晃啊晃的,沈夏嵐只覺得原本暈眩的腦子更暈了。
正握著她手臂的左克凜,明顯感覺到自己掌心多了一份異常熱度。
「該死,妳在發燒!」
發燒?毫不知情的小武看向沈夏嵐,愣愣的問:「妳生病了?」
「一點小感冒而已——」她虛弱的搖了搖頭,心亂如麻。
「都這麼燙了還說小感冒?!」左克凜怒吼。
教他如何能不發怒?她根本是在虐待自己的身體!
「沒……沒關係,我撐得住——」沈夏嵐伸出微顫的手想推開他,莫名的慌張卻使她力不從心。
他出現的太突然,她受不了。
只是感冒、只是發了點高燒,這些症狀皆為一般人可承受的,沈夏嵐本該撐得住,如今卻——
左克凜比起病魔顯然更具有殺傷力。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對她的影響有多麼大,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嚇壞她了,他一定不知道、他一定不知道——
腿一軟,她整個人癱了下去。左克凜機警的接個正著,一把將她抱起。
「別……別管我……你走,你走……」她茫亂搖頭、無力掙扎,急切的想逃離這只會使她更軟弱的寬厚胸膛。
「我就是走不開才下車的!」他低吼,彷彿所有的激動全在那雙將她緊摟的臂膀。
她愣住,微顫的唇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左克凜抱著她正要步出騎樓,自始至終被當成隱形人的小武,早已傻了眼,但在他驚見這名男人居然想「劫」走夏嵐,總算是及時回神了。
「喂!你怎麼可以——」
左克凜那雙犀利而嚴峻的眼一瞪,小武只有嚇呆的份。
「我要帶她走,你有意見嗎?」左克凜冷冷問。
「我……我——」男人高大的身材無形中給人壓迫感,當場矮了一截的小武膽子也像縮水了,含在口中的話又喊了回去。
「放我下來……」沈夏嵐很為難的。「我不能走,他一個人忙不過來——」
「如果這是妳抱病上班的原因,問題很好解決——小高!」左克凜扯開嗓門大吼,當場壓倒雨聲如雷的噪音。
聽見老闆叫喚的司機連忙下車跑進騎樓。「左先生,什麼事?」
「車我自己開就行了,你來掃地。」左克凜命令。
「掃……掃地?!」名叫小高的年輕人立即愣住,一時間還搞不清楚自己的工作為何會從開車變成掃地。
左克凜不由分說便抱著沈夏嵐冒雨衝上車,濕淋淋的騎樓只剩陷入錯愕的小高和小武。
呼嘯而去的賓士,一下便從黑幕盡頭消失了——
「喂,別看了。」小武拿起地上的掃把,交給仍伸長脖子的小高。
小高一臉無辜的接過掃把。「這該不會就是我撞車的懲罰吧?」
「有可能。」小武一面掃著雨水、一面聳聳肩。
「你剛才也看見了,撞車的事不能全怪我呀。」小高急於拉張同情票。
「我問你——」小武抬頭問。「是被炒魷魚好?還是掃地比較好?」
「掃地。」小高苦兮兮的道。
「那就對了。」小武果真很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勸你還是把哀怨的時間拿來掃地吧。」
※※※※
正逢大量雨水沖刷的公路,通往凱撒山莊。
眼前這座富麗堂皇的大門,熟悉的教人毛骨悚然——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沈夏嵐不安的問。
「山莊有全天候的醫護中心。」左克凜簡單答道。
「不……我……我不用看病了——」她的慌張帶有幾分焦慮。
「不看病難道任由高燒不退?」
「我沒什麼……真的,我真的沒什麼——」
左克凜停好車,掉頭轉向她。「我堅持這麼做,就算妳沒什麼。」
那雙閃爍著固執的眸子,在幽暗的車廂中更顯光芒四射。沈夏嵐畏於他目不轉睛的凝望,只好惶惶然的垂下眼皮,聽其擺佈。
他下車,繞行到後座打開車門。沈夏嵐見他探進上半身預備將她抱起,趕緊說:「我自己可以走——」
「確定?」他不放心的問。
她拚命點頭,伸出微微發顫的腿下車。
幾乎喪失血色的臉孔,一片慘白,她看起來糟透了——
無視她的驚愕,左克凜毅然將她抱了起來。
「別這樣,快放我下來……」她急叫,猶如驚弓之鳥。
他充耳不聞,繼續邁著大步往前走去。
「求求你放我下來——」她在他懷中不安的蠕動,以近乎嗚咽的喃喃無助抗議著。「別理我……求求你別理我——」
「該是我求妳!」他忽然止步,加重臂力擁牢她、深深地凝視著她。「請妳合作一點,請妳別讓我這麼擔心,好嗎?」
沈夏嵐終於安靜下來。也許是他這番話教她太過茫惑,又也許是那雙熱切的黑眸在瞬間懾服了她的靈魂。
然而,絞痛的心依然無法得到平復。重返舊地,往事歷歷在目,她想起了自己當時的無助、想起了他倆的相遇、想起那無限纏綿的一夜──
狠狠啃蝕著她記憶的畫面,每一幕都是凌遲。
她生病,他可替她尋得醫療管道;但最是折磨人的心病,他卻無法適時提供良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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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閣樓套房一如往常,豪華而寬敞,差別只在此刻的它多了一份教人窒息的死寂。
靜悄悄的空間,只有沈夏嵐一人——
服下退燒藥,體溫趨於恢復正常,少了熱度的皮膚竟是冰涼。沈夏嵐一臉茫然,呆滯的眼睛傻傻盯著天花板。
床舖好柔、好輕飄,躺在雲上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心靈好冷、好孤獨,掉入冰窖是不是也像這樣的感覺——
幽暗的臥室或許不該這麼寬敞,否則也不至於教人如此感到空虛。
打從左克凜挾怒離去,她維持不變的躺姿,連動也沒動過,彷彿一具靈魂出竅的人形空殼──
「外面正風雨交加,妳為什麼偏要在這時候急著走?」左克凜像是忍無可忍的大喝,硬將她壓回床上。
「如果我是妳待不住的理由,妳大可放心,我這就走。」
他走了,還一屋子的冷清。
幾小時過去了,他無聲無息、不聞不問的。他上哪兒去了?是否仍在這堵牆之外?或者根本已離開套房,去了任何一處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置身於這間熟悉的臥室,每一次的呼吸,都有他的味道;每一次的心跳,都像是為了他而蠢動。
他的吻、他滿是愛憐的擁抱,如今回想起來,恍若隔世。記憶無情,奈何卻揮之不去。
躺在大床上的沈夏嵐形如槁木,任由不安分的思潮將之摧殘、蹂躪。
不明白的是,為何縱容自己陷得這麼深──
傷心淚不聽使喚的滲出眼眶,瞬間竟成了泉湧——
卡喳!
她在突如其來的開門聲中悄悄拭淚,閉眼佯裝沉睡。
輕緩的腳步聲忽然靜止了。當沈夏嵐感覺床沿有著深深一陷的同時,一隻大手落在她額頭上。
高燒退去,他心也安了。左克凜坐在床沿,默默凝望著她平靜的睡臉。
潔淨的面龐,單純而柔美,他彷彿看見它正細細勾勒出一道通往他內心深處的輪廓,根深蒂固──
他聽見了自己輕顫的心在嘆息。
正欲從她額頭收回的手,忽然有了遲疑,那排纖長的睫毛為何銜著淚珠?莫非是他的錯覺?
他忍不住確認的衝動,抬手輕觸,手指微微的濕潤給了他最肯定的答案。
而偽裝失敗的眼皮也像是按捺不住的緩緩掀起——
他一怔,迅速收回自己的手。「抱歉,吵醒妳了。」
那雙清淚流轉的水眸狠狠將他心震撼,他別過頭,霍然起身。「我只是進來看看妳退燒了沒,妳安心睡吧,我不會再打擾妳。」
他又要丟下她?沈夏嵐一慌,連忙坐起。「你……你別——」
別怎樣?她說不出口啊!那就讓再也止不住的淚水為她傾訴苦衷吧。
左克凜望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一陣沒來由的焦躁倏地衝上腦門。
「妳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他咆哮如雷。
這聲怒吼在寂靜的空間顯得太過突兀,毫無心理準備的沈夏嵐著實一嚇,臉都白了。
「該死的——」左克凜帶著低啞的咒罵,跨出大步,將她一把擁緊。
「我發我自己的脾氣,不關妳的事。」
他卻已經嚇壞她了,她蜷縮在他懷中,像個無助的孩子啜泣不止。
「別哭,別哭——」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仔細的為她拭淚,指端的觸感就這麼一次又一次的灼燙著她面頰。
她睜著茫然的眼定定望他,柔嫩的唇瓣因啜泣而微微顫抖。
他何嘗不受記憶所苦?
同樣的地點,不一樣的心情,怎能相信時空仍在,人事竟已面目全非——他要她!瘋狂的想要她!
她原是他的,打一開始就是,他可以從克翔的手中把她搶過來。他眸子一暗,傾身吻住那顫抖的唇瓣。
沈夏嵐一震,只是一下子,她緊繃的神經隨即放鬆。
理智惱人,就這麼捨棄了也好。
渴望已久的吻一經點燃,熾熱的教人無法想像。他貪婪的舌在她口中狂肆侵奪,像是非徹底霸佔她所有的甜蜜不可,他要她清楚覺悟到,她的一切只能屬於他,就連小小的細胞也不例外。
他騰出的手探入她衣內,一面揉捏著圓潤的乳房,一面將不該存在的胸罩拉開,挑逗的、煽情的不住捻著膩嫩乳尖──
「啊……」她不禁嘆出了呻吟。敏感灼身,瞬間加溫的血液頓時失了方向,狂奔亂竄,她忍不住體內的衝擊,只好緊緊摟著他。
他熱情的吻在她肌膚不時綿密遊走,從嘴唇到下巴、頸窩,又漸漸爬升而上,以舌舐刷她柔細的髮鬢。
憑著記憶撫摸她那頭絲綢般長髮,然而,滑過他手掌的卻是教人失望的短髮。「夏嵐,我喜歡妳原來的樣子……為什麼剪去長髮……」他輕輕咬著她的耳垂,喃喃地問。
她癡癡沉醉於他的熱情,未經大腦的話語輕吐而出:「是克翔要我剪的……」
他渾身不受控制的一僵!
克翔……噢,克翔──
他一定是瘋了,他竟然想搶自己弟弟的女友!
這不光是先來後到這般簡單的問題,他身為兄長卻強奪弟弟所愛,說得過去嗎?溫和純樸的克翔,在感情上是否比較脆弱?純粹失戀倒也罷,如今使他飽嘗失戀之苦的人卻是自己的大哥——
左克凜在瞬間完全清醒了。
天下女人何其多,他為何非沈夏嵐不可?他為何非要選擇傷害手足不可?
「原來妳還記得克翔。」他放開她,冷冷的說。
左克凜嚴肅的臉孔何來熱情?前後不到三秒鐘,他猶如變了個人。遲遲無法從溫存抽回思緒的沈夏嵐,愣了好一陣子。
「妳是真心和克翔在一起?還是在玩弄他?」他嘴角勾起冷笑。「妳自始至終都沒拒絕我,妳安什麼心?」
沈夏嵐只能無奈的猛搖頭。
她好想告訴他真相,當初不該答應王繡蓉的。她寧可拚了命的去賺錢來還給王繡蓉,也不願再讓左克凜誤會了,但……但左克翔又該怎麼辦?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害了左克翔。
她不想害人,然而這顆太過善良的心卻害慘了自己。
「我不知該怎麼說,我——」她費力的抬起頭,茫無頭緒的淚再次沾濕了面頰。「那一夜之後,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再有機會見到你,我……我真的沒想到能再見到你,我……我忘不了你——」
我忘不了你——這句話如重槌狠狠敲撞他的心,他卻必須裝作毫無所動。
「怎麼會?」他嘲弄的道。「妳不也歡歡喜喜去談妳的戀愛了嗎?」
「不是這樣的——」她泣不成聲。
左克凜以隱藏在冷峻背後憐惜的眼,靜靜地凝視她。天曉得他得花多少力氣,才壓抑住想再次擁她入懷的衝動。
這些,他經得起,放棄一個他很想要的女人罷了,不算什麼。
「別說了,妳休息吧。」他轉身離開臥室。「等天亮了我再送妳回去。」
沈夏嵐只能含著淚眼目送他的背影──
那扇關上的門,好似阻斷了他們之間原已脆弱不已的聯繫——
※※※※
左克翔忐忑不安的來到了匯全大樓。
對於左克凜的臨時召喚,左克翔從一掛上電話心裡便直發毛──
左克翔從小就怕父親,而這個和父親如出一轍的大哥自然也教他心存畏懼。
若是有旁人在還好,單獨面對可就有壓力了。左克翔像被罰站似的,打一進到辦公室便站得直挺挺的,動也不敢動。
「坐。」左克凜指著他面前的椅子。
他乖乖坐下,左克凜忽然問:「我想你應該不缺錢花用吧。」
左克翔讓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莫名其妙。「我是不缺錢……大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永遠不變的T恤、泛白牛仔褲,左克翔自己不說,恐怕沒人會知道他是左家的二少爺,當然,穿著隨性是他的自由,左克凜管不著,但有件事他不能不管。
「克翔,也許你在生活小細節上比較隨性,但對於某些人你是不是應該多用心一點?」
「什麼人?」左克翔聽得是一頭霧水。
「沈夏嵐。」
「她?」左克翔更不明白了。「夏嵐怎麼了?」
「你知不知道沈夏嵐為了賺錢一天兼兩份差事?她白天班上完之後,還得趕往便利商店打工,每晚都要忙到十一點才能回家休息。」
左克翔一愣。「大哥,你怎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從他的表情和問話看來,顯然是對左克凜所說的毫無所知。
「你不必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左克凜眼一瞪,很不滿的斥道:「你該問問自己,為何當人家男友當的這麼失敗,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
「夏……夏嵐沒告訴我,所以——」左克翔讓他這一瞪都口吃了。
你應該說知道的呀,左克翔你這大白癡!他在心裡不停的痛罵自己。
「就算她沒告訴你,你自己也該察覺到。」左克凜簡直不敢相信他遲鈍至此。「你們從不在晚上約會?下了班也從不相約吃飯或看電影什麼的?女朋友每晚都無法赴約,你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左克凜所言不過是正常情侶最典型的互動模式,卻把左克翔堵的舌頭連打十八個結。
「因……因為……她……她說公司加班,公……公司很忙,經常……經常要求她加班,我……我很相信她——」
「天天加班你也信?」左克凜真想重重敲他腦袋一拳。「克翔,你能不能把念書的高智商轉移一些到自己女朋友身上?」
左克翔糗得垂下頭,內心卻在抗議,他才不像大哥說的,他不知多麼關心他的「女朋友」喔。
但沈夏嵐又不是——左克翔對沈夏嵐這假女朋友確實是很不用心,除非必要,他從沒想過找她。找她做什麼?他們又不熟——
「發什麼呆!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左克凜一喝。
「有……有……」左克翔連忙抬頭。「你叫我把念書的智商轉移到夏嵐身上……」
「也就是那句之後我所說的,你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了?」左克凜目露兇光,嚇得左克翔拚命重組腦袋記憶。
「有、有,你說……你說……說——」組了半天腦袋還是空白,他只好照實招了。「大哥,抱歉……我沒聽清楚,請你再說一遍——」
左克凜原已冷峻的臉孔這下更像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左克翔尷尬的恨不得原地消失。
將沈夏嵐交給這糊里糊塗的傻小子,左克凜有千萬個不放心——
※※※※
「克翔?」沈夏嵐乍見出現在便利商店的左克翔,不禁有些意外。
「方便出來談幾句嗎?」左克翔微笑,朝門口指了指。
沈夏嵐和小武招呼一聲,便隨著左克翔來到門外的騎樓。沈夏嵐驀地一怔,不解左克翔怎會才踏出門口就變成一張苦瓜臉。
「我今天被大哥訓了一頓。」左克翔像是頗無奈的。
左克凜?沈夏嵐又是一怔。「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是什麼大事啦,只不過——」他吐口長氣,將整件事的經過說了一遍。
沈夏嵐在他的陳述中呆住了。
「不知大哥是怎麼了?」左克翔到現在仍搞不清楚自己為何惹來這頓教訓。「大哥很少像今天這樣關心我的私事。」
左克凜是關心沒錯,但對象卻不是他,一無所知的左克翔也就很理所當然的往自己臉上「貼金」。
關心?!
沈夏嵐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遲遲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左克凜特地找來左克翔,訓斥他未盡善待之責。老實說,左克凜以身為兄長的權威從中干涉,確實是過火了。
明知過火、明知失當,左克凜依然這麼做。
沈夏嵐萬萬沒想到他會——複雜的心情如洶湧波濤,瞬間將她淹沒。
是自我陶醉也好、是一廂情願也罷,總之她寧可相信這是一份奢侈的關懷。
左克翔看見她微微上揚的嘴角。「妳怎麼好像很高興?」沈夏嵐「幸災樂禍」的模樣可教他那張苦瓜臉更是苦上加苦了。
她連忙搖頭。「沒有啊。」但她隨著否認所帶出的笑容,明顯就像口是心非。
「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清楚就行了,你別把你大哥的話放在心上。」無論如何她總得安慰他幾句,畢竟他被訓的很冤枉。
左克翔聳從肩。「我想我還是照大哥的話去做比較好一點。夏嵐,妳在便利商品打工有多少月薪?」
「問這做什麼?」
「錢我給妳,快把這工作辭了吧。」
左克凜極度不爽的聲音至今仍在左克翔耳邊嗡嗡作響——
「你有沒想過一個女人身兼兩份工作是多麼的辛苦?你不是沒能力改善她的生活,為何坐視不理?」
「古意」的左克翔果真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做兩份工作辛苦,那做一份就不算辛苦了,大哥的意思應該是這樣吧。
沈夏嵐見他一副唯命是從的模樣,忍不住笑道:「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
「妳別笑,我是說真的。」
「我也是說真的,真的不用了。」沈夏嵐含笑道。
「妳一天兼兩份工不覺得辛苦?」
「我習慣了。」她依然笑盈盈的。「你沒聽過習慣成自然嗎?」
從她燦爛的笑容看來,確實是感覺不到她的辛苦。「可是大哥說——」
「不管你大哥說過什麼,你就當忘了吧。」她拍一下他肩膀,像是替他打氣。「都是我害你被人白白訓了一頓,我請你吃御飯糰做為補償好了。」
「我來找妳是想幫妳,可沒怪妳的意思,妳千萬別誤會。」左克翔很用力的強調。
「不吃御飯糰也行,吃關東煮。」沈夏嵐不由分說的拉他進店裡。她這一拉,他被動的兩條腿不得不跟著走。「不……不是的,夏嵐,妳妳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
「對了,還有大亨堡、大燒包、茶葉蛋——」他倆像在雞同鴨講。
這夏嵐似乎不太有同情心,他說他被大哥訓了,她好歹也陪他苦瓜臉一下嘛,為什麼他老覺得她很高興的樣子?
他哪裡知道自己被訓一事竟會帶給沈夏嵐這份意外的喜悅——
街道的彼端,停泊著一部跑車。
左克凜的視線透過煙霧、穿越分隔島,直達正手牽著手步入店內的一對男女。他將手中未抽完的香菸拋出車窗,駕車離去。
疾駛的車體沿路狂嘯,左克凜直視前方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
人已遙遠,投映在夜色中的燦爛笑容卻如影隨形,不時撩撥他的心弦——
他以為他經得起,原來,是他高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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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每個月只靠這麼點房租過活,妳弟弟一欠就是三個月,妳叫我怎麼辦?喝西北風嗎?」
「陳太太,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沈夏嵐滿是慚愧的對著電話猛陪罪。
「我去找過妳弟弟幾次,我知道他丟了工作,別說叫他一口氣付我三個月,我看他連一個月都付不出來。沈小姐,拜託妳行行好,這筆錢別再給我拖了。」
房東極不耐煩的聲音令沈夏嵐沒有猶豫的權利。
「陳太太,我今天會把這三個月的租金送過去給妳。」她只好如此答道,這個月才領到的薪水,眼看又要泡湯了。
「那就好——沈小姐,等一下!」正要掛電話的房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
「妳順便找個時間回去念妳弟弟幾句。他呀,三天兩頭就帶朋友回家搓麻將,也不管三更半夜的,幾個小伙子又是笑又是嚷的,吵死人了。隔壁鄰居都來找我抗議了,妳叫妳弟弟收欽點,免得我難做人。」
「陳太太,對不起,我會教訓他的。」沈夏嵐拚命道歉。
她掛上電話,一臉的悲憤,治傑又騙她!他說會立刻去找工作的,結果呢?他除了繼續跟他那群豬朋狗友攪和在一起,什麼也沒做!
「妳還好吧?是不是妳老弟又闖禍了?」同事小萍以同情的眼神望著她。「需不需要請假?」
沈夏嵐搖頭。「我利用中午休息時間出去一下,不用請假了。」
「最好是這樣。」小萍壓低聲音。「妳上上個月請三天假,上個月又請了五天,妳也知道咱們經理是出了名的龜毛,他已經很不高興了,妳如果再請假我怕他會跳腳。」
「我也不想被炒魷魚。」沈夏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說了,我得趕在十二點以前整理好這疊帳單。」
她即刻埋入工作,不願再去想那些煩人的事。
小萍望望她,暗地裡嘆息。唉,沈夏嵐有這種弟弟真是倒楣。
曾經有個已離職的男同事追求過沈夏嵐,兩人交往沒多久便告吹了,聽說那男同事正是讓沈夏嵐弟弟的賭博惡習給嚇跑的。
這樣的弟弟日後將會是個大麻煩,也難怪男同事會被嚇跑,賭鬼人見人怕啊。
中午十二點一到,沈夏嵐從公司樓下的提款機提款,望著僅剩五仟的餘額、帶著無奈將錢送去給房東。
之後,她又馬不停蹄的趕往沈治傑的住處,連午餐也沒心情吃了。
打開門,映入眼簾的依舊是不變的髒與亂,以及一屋子難聞的空氣。
掉了滿地的菸蒂、啤酒罐,還有散了一桌的麻將——
「治傑,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她忍不住吼叫出聲,衝進房裡。
沈夏嵐分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氣、是恨、是悲還是痛,她只知道當她一踏進房間,看見大床上蒙著棉被呼呼大睡的治傑,整個腦門轟地大響。
大白天的,凡是生活正常的人都在這時外出辛勤工作,而他這麼一個大男人,卻只知道睡覺!
「給我起來!」她氣急敗壞的一把掀開被子。「都幾點了還睡——」沈夏風突地愣住。
這名打著赤膊的男人不是治傑,是他的朋友阿光。
阿光打了個大哈欠、揉著惺忪睡眼。「我還以為是誰這麼吵,原來是姊姊啊……」
她最厭惡他跟著治傑喊她姊姊,他的年紀分明比她大,這聲姊姊根本是有意在口頭上吃她豆腐。
「治傑呢?」她冷冷問話的同時,往後倒退了幾步,盡量和床鋪拉開距離。
已坐直身子的阿光,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他的眼神教人很不舒服。
「姊姊妳什麼時候把妳寶貝弟弟託我看管了?」阿光涎著臉笑。
沈夏嵐一窒,恨恨的瞪他。「我問你治傑上哪去了?」
「他有手有腳、能跑能跳,我怎知他上哪去?」阿光聳從肩。忽然,他誇張的睜大眼睛。「唉,姊姊剪頭髮啦,看起來比十八歲的小女生還可愛耶。」
無聊!沈夏嵐臨走前不忘再送他一個白眼。
阿光旋即躍下床,衝過來擋住她。「姊姊,幹嘛急著走呢?」
杵在她面前的,是一具僅穿著三角褲的男體,沈夏嵐匆匆別過漲紅的臉。
「這麼害臊?姊姊,有沒有男人說過妳臉紅的模樣很性感?」
「別叫我姊姊!」她怒斥。「讓開。」
「難得有機會和姊姊獨處,咱們多聊幾句嘛。」她愈說他愈故意。
「我趕著回公司上班,讓開——啊!」她馬叫,他竟然動手捉她!
她奮力摔開他的手,連連倒退。他帶著色瞇瞇的笑容逼近她,她只好不停的退後再退後。「我叫你讓開你聽不懂嗎?」
「別這樣嘛。」他嘿嘿淫笑,一手猥褻的摸向自己下半身。「妳看,我的小弟弟生氣了,姊姊,安慰一下我的小弟弟吧。」
三角褲有著明顯的隆起痕跡,這無恥的傢伙居然在她面前——沈夏嵐忍不住的反胃。「你給我放尊重一點——」
算了,和這種人說再多也不過是浪費口水,她看準有機可乘,立即衝向門口。
不料反被擒個正著——阿光由後抱住她,她嚇得直尖叫。「放開我!」
「不放。」他低頭含住她的耳垂。「我可是肖想妳好久了,怎麼捨得放妳走呢?」
她藉由拚命甩頭,躲開那在她耳朵又咬又舔的臭嘴。「你……你這個禽獸……放開我!」
她卻不知自己的掙扎只會令他更興奮。「姊姊,妳真香,摸起來真棒啊——」他兩隻大手攫住她胸部,隔著衣服粗暴的揉捏著。
「不……不要!」巨大的羞辱感令她想死,她不禁流下了淚。
她死命掙扎、反抗,卻依然不敵阿光的蠻力,他一把將她摔到床上,撲了上來。她對準他伸來的手臂,狠狠咬一大口!
「媽的!敢咬我——」阿光痛得抓狂,摑了她一巴掌。
儘管面頰熱辣的痛楚教人難忍,沈夏嵐依然不減頑抗,她寧死不屈!
「你膽敢侵犯我,我會殺了你!」
「有意思。」他掙獰一笑。「我最喜歡潑辣的妞兒,搞起來才過癮。」
他嘩地掀起她裙子,將手探了進去——
「不……不……救命呀!」她兩條腿胡亂猛踢,硬是不讓他得逞。
有幾次不經意重重踢到他,他這一被踢痛,也火大了!
「我就不信老子上不了妳!」他動手拉開她那兩條極不安分的腿,他捉、她躲,整個野蠻過程全都忠實記錄在她大腿內側的肌膚。
細嫩的肌膚留有好幾道紅色抓痕——
「媽的……」他兩膝從她雙腿之間用力一抵,霍然向左右兩邊撐去,壓住。
慘遭制服的雙腿完全大開,阿光慾火薰紅的眼緊盯著那層薄薄內褲,一隻手也跟著接近當中──
沈夏嵐懼怕的渾身發抖、面無血色——
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沈夏嵐在萬念俱灰中,沉痛的哭喊出聲。
「克凜!救我……救我啊——」
「你這王八蛋!」突如其來的大喝,嚇了阿光一跳。
沈治傑撲上來揪住他,朝他腹部狠狠掄下一拳。「你竟敢欺負我姊姊,我打死你!」他怒沖沖的狂揍阿光,阿光痛得哀哀叫。
「別打了……別打了……我跟你姊姊開個小玩笑,又不是真的欺負她——」
「那我現在打死你也是跟你開玩笑!」
「不要啊……別打了啦……」
匆匆翻下床的沈夏嵐,望著眼前正糾纏不清的兩個人,原本畏懼的心忽然多了寒意。
這就是她的弟弟嗎?
這就是她弟弟眼中所謂的好朋友嗎?
一個幾乎強暴自己的人,竟是弟弟最要好的朋友!
沈夏嵐唇一咬,連皮包也忘了拿即奪門而出。
「姊!」沈治傑追上前叫。
她頭也不回的,一心只想遠離這場惡夢──
※※※※
沈夏嵐沒有回公司。
上車、下車,再上車、再下車——沈夏嵐用盡身上幾枚銅板,搭著不知開往何處的公車,一輛接著一輛,從白天到夜晚。
終於口袋空了、終於沒車可搭了,沈夏嵐茫然的走在街頭,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只是失魂落魄的踩過一段又一段的柏油路。
夏夜的風挾帶溫熱,不明白的是為何吹在身上只有寒意?她雙手交抱、模樣瑟縮,像是冷極了。
忽然,當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甦醒,她不禁愣住。
座落於她面前的這幢巨邸不正是──
她眼眶漸漸發熱,凝滿了淚水。
潛意識太殘忍,它怎能這樣無情的揭穿她的秘密——
她不是沒有目標、更不是沒有方向,打一開始她即瘋狂渴望見到一個人;不願承認或許可以自欺,但心生意念又豈是能輕易違背的?
當她在最害怕、最無助的時候,口中喊的不也是那人的名字嗎?
無法說謊的心鼓動她按下門鈴。
嵌在石牆上的對講機很快有了回應。「原來是沈小姐,請妳等等,我這就給妳開門。」傭人可從室內的顯示螢幕看見訪客,一下便認出了她。
不一會兒,旁側的小門打開了。「沈小姐,妳找二少爺是吧,不過二少爺平日很少回家的。」
沈夏嵐感覺的出來,表面上禮貌微笑的傭人其實是困惑的。左家上上下下都認為她是左克翔的女朋友,她到左家理當是找左克翔,但身為女朋友的她應該很清楚左克翔並不常回左家才是。
儘管如此,原已恍惚的沈夏嵐還是無法集中思緒,她木然的喃喃。「我不是來找克翔的……」
「抱歉,是我弄錯了。」傭人怪不好意思的笑。「小姐一早便出門去了,不如沈小姐先進屋裡坐坐,說不定小姐再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傭人顯然是一錯再錯——要不就克翔、再不就冬煙,在左家,可與沈夏嵐產生交集的也只有這兩個人。
傭人主觀的將左克凜排除於可能性之外。
沈夏嵐不言不語,只是靜靜站著。傭人見她沒有進屋的打算,一臉的問號,不明白她站著不動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臉色蒼白、珠淚欲滴,整個人明顯不太對勁。當傭人正滿腹狐疑打量著她的時候,兩片厚重的大門忽然自動敞開,分別朝左右兩側緩緩推去。
「大少爺要出門了——」傭人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回頭望望。
沈夏嵐不由自主地一震,猛地抬起頭。他在,他在,他竟然真的在家!
遺憾的是左克凜也將要出門──
亮銀色的保時捷滑過車道直駛而來。左克凜一度以為自己眼花了,想不到站在傭人身邊的女人果真是沈夏嵐。
他停車,降下車窗。
「妳該知道要找克翔不是來左家。」左克凜輕瞥她一下,冷冷的嘲弄道。
不爭氣的淚當場跌出眼眶,瘋狂想見的人如今已在她面前,明知失態,沈夏嵐卻再也無法自持了。
左克凜一怔,她蒼白的臉頰銜著一顆顆晶瑩淚珠,柔美水眸全是哀愁。
她正用一雙寫滿情愫的眼癡癡凝望著他——
這一幕可教傭人傻眼了,現在是什麼情況?這位沈小姐怎麼一看見大少爺就流淚了?連大少爺的神色也愈來愈怪異。
「大少爺,是這樣的。」既然這兩人都不說話,傭人只好盡責的從旁加以解說。「沈小姐說她不是來找二少爺的,她——」
「我想妳是來找我的。」左克凜打斷傭人的解釋,但話卻是對著沈夏嵐說的。
沈夏嵐沒有回答像是默認。
「妳先帶沈小姐到書房等我。」他吩咐傭人。
他不出去了?沈夏嵐將疑問放在心中,垂著頭跟隨傭人進屋裡去。
左克凜從後視鏡目送那漸行漸遠的單薄背影,吐口長氣,他搖搖頭,莫可奈何的又將車子駛回車庫。
在沈夏嵐已徹底擾亂他之後,他還能拿什麼心情出門?
※※※※
縷縷白霧不時由燒紅的菸頭向上竄升,眼看著一管長菸已將燃盡,沉默的氣氛卻只像開始,毫無結束的味道。
左克凜面對落地窗,沈夏嵐就站在他身後。此情此景,讓人忍不住連想起凱撒山莊那一夜。
當時,她也像現在這般,只是無措的呆立,一句話也不說的——
她又想考驗他的耐性嗎?左克凜將手中的香菸摔地,重重踩熄的腳一蹬,猛然轉身。
「妳有話就說!」紛亂的情緒一古腦湧上,他沒想過壓抑、也壓抑不了,脫口而出就是一陣咆哮。「再不就告訴我是我會錯意,妳要找的人根本不是我!」
如雷的吼聲在她耳畔嗡嗡作響,沈夏嵐含著淚搖頭、瘋狂的搖頭,悄悄邁出了顫抖的第一步。
她飛奔,衝進他懷裡。
「別兇我……求求你別——」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奪眶的淚沾濕了他的頸窩。
左克凜感覺自己頸部的脈搏瞬間均燙了起來──
她稍稍抬起頭,在近距離中以淚眼凝望他。「你沒有會錯意,我確實是找你——」她一手鬆開他脖子,纖柔的指端撫觸過他面頰、鼻樑、嘴唇──
這張俊美的臉龐,每一道線條、每一寸角度彷彿刻有魔幻般的魅力,教她眷戀不已。「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只知道我瘋狂的想見你——」
她以自己的唇瓣取代手指,重新細數一遍他的面頰、鼻樑、嘴唇——
他沒有抱她、沒有回應。儘管表面上仍維持不變的冷漠,但體內翻騰的激浪早已形同巨嘯。
她生澀的、怯懦的淺啄他的唇,他輕輕掀動兩片泛著酥麻的嘴唇。「妳可曾想過這麼做將會有什麼後果?」
「無所謂——」她吐露言語的誘人熱氣徐徐充滿他口中。「不論什麼後果都無所謂了──」
他品嘗到了如蜜一般的香氛,蠢蠢欲動的心變得貪婪,它渴求具體,不再只是純粹的縱容曖昧。
大開的五指冷不防由她後腦勺牢牢一扣,他決定奪回主控權。
他深深含吮她滑嫩的粉舌、咀嚼她柔軟的唇瓣──
沈夏嵐緊摟著他脖子,沉醉在他所給予的一切。他熱情如火的吻好似熊熊烈焰,從她唇瓣一路燃燒向耳垂、頸項、鎖骨、胸口,烙下無數的吻痕──
他滿是勁道的臂膀重重一收,將她整個人攬起,被托高的臀部正巧落在書桌邊緣。他凝視她,灼熱的目光交織著粗獷與霸氣。
「我曾經放過妳,但這一次——我絕不再放手,哪怕是奪人所愛。」
奪人所愛——他指的可是左克翔?
「我——」有口難言的沈夏嵐無助地搖著頭。「我……我和克翔——」她好想告訴他實情,但她說不出口啊!
然而,左克凜卻在聽見克翔名字的同時,目光倏地一沉。
他猛然湊上前,帶有野蠻的吻狠狠蹂躪她的唇瓣,像是在懲罰她說了不該說的話——他大手一掃,書桌上的雜物嘩啦落地,他直接將她上半身壓至桌面。
他由上而下俯視她。「妳最好記住,永遠別在這時候提另一個男人的名字。」即便那人是他的弟弟,嫉妒的火瞬間燒毀了手足之情。
她望著他瞳眸中上下躍竄的焰苗,難以置信的。
他為她而嫉妒?可能嗎?
左克凜緩緩逼近的臉孔,壓下一大片陰影,兩人鼻尖輕抵、廝磨,淺淺酥麻沿著血液倒流了一身,沈夏嵐不可自拔的沉醉其中,再也無力思考了。
一絲紅潮暈染了她雙頰,有著說不出的嫵媚,微啟的櫻唇有如熟透果實,香濃欲滴,彷彿正誘惑著他一親芳澤;他靈巧的舌尖反覆輕劃著她的唇線,先是淺嘗,而後再次柔柔的、深深的吻上她。
他雙手繞過她膩嫩似無骨的脊背,緊緊地擁抱,像是恨不得就這麼與她合為一體,永不分離。
混合著體溫的濃厚男性氣味,霸道且毫無保留的竄入她鼻息之間。
輕飄飄的身子感覺像要飛起來似的,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將她層層包圍,她這顆受了委屈的心,在他溫暖的懷抱中終於尋得了平靜。
他頭一沉,張口含吮她花瓣般柔軟的耳垂,一隻大手埋入她髮絲輕輕刷弄著。
「不許妳再剪髮,把它留長,就像我第一次在凱撒山莊遇見妳那時的模樣,知道嗎?」
她柔順的點點頭。他的專制命令自然是出於私心,既然她的髮因左克翔而剪,他就要她的髮為他而留,凡是屬於左克翔的他一概殲滅。
他稍稍挺身,粗魯的拉去領帶、解開襯衫鈕釦,像是對自己身上這些多餘的束縛感到厭煩。鬆脫的襯衫懶懶敞開著,古銅色的胸膛寬厚堅實,不見一絲贅肉的腹部精壯有力,這些,看在沈夏嵐眼裡竟是熟悉的教人心顫。
有關他的一切,早已成為她生命中不滅的記憶。她伸手觸摸,冷涼的掌心透著他皮膚熱度,每感應一次便多一分暖意。
他握住她貼在他胸膛的手,傾身,一面吻她、一面也為她除去了束縛。
裸露的肌膚一片雪白,格外誘人。他將頭顱深埋其中,嗅著雙峰馥鬱的乳香,輕舔粉暈的舌順勢將那朵柔嫩的蕾心捲入口中,深深吮飲一番。
敏感地帶怎堪挑釁?她渾身一顫的同時也嘆出了嬌吟,情不自禁緊緊環抱住胸前的頭顱,像是渴望他的給予再多一些、再豐盛一些——
直到陣陣快意將她淹沒。
沈夏嵐虛軟的閉上了眼、微啟的唇瓣不時逸出細細的呻吟,任由他撫觸、親吻她的裸程,全神貫注的感受他每一次所帶給她的震撼。
情慾的狂焰在他倆體內愈燒愈烈。
他的唇舌從她的胸口來到了腹部,濕熱的痕跡逐步蔓延,直抵而下——
她感覺左克凜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像是難以置信、又像急欲確認的拉開她的雙腿——左克凜目不轉睛的緊盯著她大腿內側的傷痕。
淡紅色的抓痕,一道道橫躺在細嫩的肌膚之上。
沈夏嵐望著他驚愕的臉,忍不住流下了委屈的淚水。
「我……我中午去找我弟弟……我弟弟不在,但……但他朋友……他……他對我……」至今回想,依然心有餘悸,她哽咽的連話都說不好。
左克凜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既心疼又憤怒,激動的緊擁她入懷。
「該死的禽獸……我要殺了他!」
他咬牙切齒、怒火燒紅了眼的模樣,像是恨不得將對方碎屍萬段。
「幸好我弟弟及時趕了回來,這才沒讓他得逞……」她趕忙道出為的是安撫他,她沒想到他會這麼激動。
「不論有沒得逞,都改變不了他傷害妳的事實!」他嗓音啞的厲害,像是痛苦,他圈住她的兩條手臂也因情緒起伏過大而顫抖著。
他竟然為了她這麼激動,沈夏嵐不禁滑下一行動容的淚水。這是她此生最安全的避風港,只要有他,她不再無助驚慌;只要有他,受了傷的心靈方能重建。
若非如此,她又怎會心心念念都是他呢——
她淚濕的面頰貼在他耳鬢,幽幽的道:「我當時真的好害怕,我以為……我以為我會——」
她整張臉埋入他溫熱的頸窩,像是渴望擁有更多的暖意。「我好害怕……我好……好想見到你,好想……好想你像現在這樣緊緊的抱著我——」
「夏嵐……」他深深吸口氣,更是將她緊擁。
然而,錯綜複雜的思潮也在這時澎湃了起來。
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第一個想要找的人是他,不是克翔——
她說過忘不了他,卻又和克翔在一起──
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是如此矛盾又極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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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夏嵐,妳是不是該給我個理由?」左克凜忽然說。
沈夏嵐緩緩抬起頭,不解的望著他。「什麼意思?」
「妳來找我的理由。」他凝視著她。「別說沒有、別說不知道,這都不是我所要的答案。」
她遲疑了,不說,事情會很複雜;說了,事情會變得更複雜。
打一開始確實很單純,欠債還錢是再單純不過的事了,她相信只要她開口,左克凜會願意替她償還這筆債務,如果事情只到這裡為止,她甚至無須遲疑便能道出實話。
但她知道事情已不再單純。
早在她迫於現實、不得不以自己抵債的時候,整件事已經變得複雜了。
如果她說了,王繡蓉公司的財務危機如何解除?
如果她說了,以現在的左克翔可有勇氣面對曝光之後的壓力?
兩件原本與她無關的事,如今卻一下子指向她的良心道德。
為一己之私而損及他人,這種事她做不出來。
「好,我給你個理由……」縱使那些事不說,她依然有她能說的話。
「也許你會覺得很荒謬,但這是真的——我愛你……」她垂下了赧顏。
這對左克凜來說不算是太意外。人有感覺、心會感觸,除非他嚴重遲鈍,他不可能一點也體會不到沈夏嵐不自禁流露出的情愫。
但這也一如她所言,確實是很荒謬。
「妳也知道這不合理,對不?」他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與她正視。「告訴我為什麼?把話一次說清楚,不許敷衍我。」
他黝黑的眸全是急切與苦惱。早已在心中聚積多時的疑問教人難忍,模稜兩可不是他的作風,他處事向來清楚,對待感情亦同。
然而他的急切帶給沈夏嵐的卻是茫惶無措。一件本為荒謬的事,在先決立場上已喪失合理的條件,哪怕她有三寸不爛之舌都很難自圓其說。
「我無法解釋啊……」她心好亂,為難不已。
「妳無法解釋什麼?為何會和克翔在一起嗎?」他在她肩上的手重重一握,像是強調他不能接受的心情。「妳是當事人,卻告訴我妳無法解釋?」
「我不知道……」她頹然搖頭。「我不知道當初為何會和克翔在一起——也許……也許克翔是個好人、也許是他待人和善、又也許……也許是我在離開你之後,內心很痛苦,所以——」
「我叫妳留電話妳為什麼不留?為什麼要斷了聯絡?」他流露出平日少見的心浮氣躁。「妳可以再回到凱撒山莊,妳明明可以找到我的,為什麼不來?」
一連串的問號更是讓沈夏嵐頭昏腦脹,她真不知怎麼答才能說服他相信。
「我不敢去找你,我不敢啊!」一時被逼急的她,也像感染了他的浮躁,不知不覺地加大音量。「你有身分、有地位,看來是那麼樣的高不可攀,而我呢?除了一身的債,我什麼都沒有,你叫我拿什麼臉去找你?」
她急得發窘、急得流淚,這淚像是在埋怨老天為何不多給她一些智慧。
「我只有苦衷,沒有解釋——」她含淚凝望著他。「我不知道你為何一直追問,如果你是想從追問中得到一個說服自己接受我的理由,那我真的很抱歉,你恐怕要失望了。你是我第一個男人,卻不是唯一的——倘若你因此心存芥蒂,你可以放棄,我無話可說——」
點點珠淚,愈流愈多,她如何不哭泣?她如何不悲傷?這謊言的代價好大,大到極有可能賠上她的愛情啊。
左克凜重新擁她入懷,浮躁的心已漸趨平靜,也不再追問了。
「要是真能放棄,何須等到今天?」他俯首,以唇為她拭去臉上的淚。「妳知不知道當我再次見到妳的那一瞬間是多麼高興?妳又知不知道當克翔說妳是他的女友,我心裡有多麼絕望?」
她不知道,她一點也不知道——她不知道他竟是這般在乎她!
「克凜……」她依然未歇的淚不再悲傷,而是狂喜,她激動的緊摟著他。
「我當時好嫉妒克翔,我……我連妳的名字都不知道,克翔卻能大大方方的向人介紹妳是他的女友,我……我真的好恨——」
「別說了。」她不停吻著他的頰、他的唇。「是我一時糊塗,我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
他輕輕搖頭,這事無關誰對不起誰,他若連這點認知都沒有,未免也太小心眼了。
只要付出的是真心,就會有一定的包容力,這才是成熟的愛情。
他給她一記幾乎教人喘不過氣的深吻作為回覆。
「夏嵐,從今以後妳只屬於我……」他稍稍鬆開她的唇,柔聲喃喃。「妳是我的,只有我能愛妳——」
「我是你的,永遠都是、一輩子都是……」她泛著淡淡紅暈的臉龐,好美。
他微笑,像是心滿意足。「夏嵐,答應我,聽我的話——今後所有的一切全交給我,由我來面對、由我來承擔,我不希望妳再介入,更不想妳因此受委屈。」
她明白了,他指的是面對克翔。想一想,她終於還是點了頭。
她是該量力而為,況且她在這件事上做的也已經夠多了,對不?
他溫柔的指端,輕輕撫著她那讓他給吻得紅腫的唇瓣,也許他該給它多一些喘息空間,無奈它太誘人了,他實在是忍不住——
他又吻上了她,共赴更深一層的濃情蜜意——
※※※※
左冬煙一臉愕然,無力的脊背貼著門虛軟滑下,跌坐在地。
但願是她聽錯了──
她發誓,她這回絕非存心竊聽,打一開始她就想光明正大敲門進書房的。
她一返家傭人即告訴她沈夏嵐來了,現在正和大哥在書房。
傭人說,左克凜吩咐這段時間不得有任何人前來打擾,左冬煙還是以回房為藉口,這才偷溜過來的。
她雖不清楚沈夏嵐為何事前來,但怕大哥那張冷冰冰外加兇巴巴的惡臉,恐有嚇著沈夏嵐之虞,很有正義感的左冬煙,說什麼也得前去「營救」沈夏嵐。
結果,抬起的手連門都還沒碰到,她就先聽見書房裡頭傳出了怪聲。
這怪聲,有嘶啞、有嬌吟、有高亢、有低喘,忽起忽落、隱隱約約的——
儘管未曾「身體力行」,但基本常識總是有的,左冬煙當然知道這怪聲象徵著裡頭的人正在從事「某種活動」——
「怎麼可能?」左冬煙呆愣的坐在地上,喃喃自語,亂七八糟的腦袋理不出一條清晰的思緒。「該……該不會是大哥獸性大發,把人家給強暴了——」
「不會的。」她用力搖頭,甩開這畸形的想法。「雖然大哥很兇、很臭脾氣,難相處又愛裝酷,但他可不是無恥之徒,不會做這麼下流的事──」
左冬煙連在聲援左克凜之前也不忘先損他幾句。
「既然不是,那到底是——」她大感困擾的猛抓頭髮。「唉,朋友之妻不可戲,更何況是兄弟的呢?大哥又不缺女人,幹嘛非要搶克翔的女朋友?」
她想一想,又搖頭。「嗯,這麼說好像也不對——最重要的是夏嵐,她為何會這麼做?她真心喜歡的又是誰?」她雙手支著下巴,開始陷入了自我幻想。
「怪了,之前也沒發現夏嵐和大哥有啥異狀——對了!一定是偷偷來往!大哥背著克翔勾引夏嵐,夏嵐禁不起誘惑,就這麼被大哥吃了!」
論外形、論財勢,左克翔沒一樣比得上左克凜,要說搶女人,左克翔肯定是屈居下風。
「八成是大哥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誘惑夏嵐。」她努努嘴,不滿的嘟嚷著。「這事不能怪夏嵐,都是大哥該死,都是大哥不好啦!」
左冬煙這下可不支持左克凜了,同是女性同胞,她不挺沈夏嵐挺誰?
也許是在沉思中陷得太深,以至於左冬煙無暇注意到樓下微量的吵雜聲。
※※※※
怒沖沖的葉海薇可把傭人嚇壞了。
對,她是很生氣沒錯,左克凜竟然在今晚這場面子比命更重要的名流宴放她鴿子!
人人都知道左克凜是她今晚的男伴,他的惡意缺席太教她難堪了!
她不來找左克凜問個清楚,她肯定會氣炸的!
「不准我進書房?妳好大的膽子!」葉海薇吼著阻止她上樓的傭人。
「不……不是我不准,是大少爺吩附的——」傭人為難的都快哭了。
「他的吩咐不包含我在內。」葉海薇蠻不講理的想硬闖。
左克凜不赴宴卻窩在家中書房?這太荒謬了!她不弄個明白怎行?
「葉小姐,求求妳別去啊——」傭人一慌,連忙衝到樓梯口將她擋下。「大少爺和沈小姐已經談了好一會兒,應該就快下來了,請妳在大廳等等吧。」
「沈小姐?」葉海薇不禁一愣。「哪位沈小姐?」
「沈小姐是二少爺的女朋友。」傭人據實道。
左克翔的女朋友?葉海薇納問的問:「克翔的女朋友有事不找克翔,找克凜做什麼?」
她問了也是白問,主子的私事傭人又怎會瞭解呢?但傭人永遠只會搖頭和說不知道的回應,卻令她極不耐煩。
左克翔的女友為何找上左克凜?左克翔嗑藥了?還是被人砍了?事情有嚴重到必須即刻長談而放她鴿子嗎?
左克凜害她當眾丟臉是事實,無論理由是什麼,她一樣火大!
傭人見她又想往樓上罵,驚嚇的一把拉住她。「葉小姐,不可以……大少會生氣的……求求妳別讓我們難做。」
「妳沒資格碰我!放手!」
「對不起、對不起——」傭人這一鬆手可給了葉海薇機會。「啊?葉小姐!妳……妳不能上樓呀!」
※※※※
吵雜聲愈來愈近、愈來愈明顯,左冬煙飄遠了的思緒也因受到干擾而中斷。
左冬煙和葉海薇雙雙一愣——
「妳為什麼會坐在這裡?」葉海薇問。
「我……我……」左冬煙心跳如鼓,帶著口吃飛快的站了起來。
完蛋了!死定了!這下麻煩可大了!
「妳……妳……妳來……來做什麼……」慌得六神無主的左冬煙口吃更嚴重了。
「當然是找克凜。」葉海薇像是無暇理她,伸手就想去握書房的門把開門。
左冬煙搶先一步用身體擋著門把。「門鎖住了,打不開。」
「我可以敲門。」
「不行!誰都不許進去,大哥說的。」
「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葉海薇忍下不悅,左冬煙畢竟和傭人不同,不是她想罵就能罵的。
「等會兒再找也一樣。」她拉著葉海薇就往外走。「走吧,我陪妳到樓下等。」
「冬煙……」葉海薇掙脫她。「我真的有事找克凜,拜託妳別鬧了好不好?」
「但大哥說不許嘛!」警覺性極高的左冬煙旋即又將背緊貼著門。「妳不聽大哥的話,大哥會不高興的,大哥一不高興,就會對妳發脾氣喔。」
「他有天大的脾氣只管衝著我來!」看來左冬煙的威脅對盛怒中的葉海薇完全起不了作用。
「大哥這一發火,說不定再也不理妳了。」左冬煙繼續恐嚇。「我大哥那牛脾氣妳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就算妳哭得死去活來也沒用啦。」
葉海薇臉色一變,左冬煙說得太過分了,好像她在左克凜眼中是多麼微不足道似的。
為了「拯救」大哥和夏嵐,左冬煙只好做壞人了。萬一讓葉海薇知道大哥和別的女人正在書房「你儂我儂」,事情肯定會亂得不可收拾。
她擔心的不是大哥、更不是葉海薇,而是夏嵐,她怕盛氣凌人的葉海薇會當場給夏嵐難看。
「有什麼後果我自己會承擔,讓開!」葉海薇也是倔脾氣,軟硬都不吃。
左冬煙無奈的翻翻白眼。「唉……妳怎麼說不通呀,大哥正忙著和人商量事情,妳就不能等一等嗎?」
「不過就克翔的女朋友,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有必要這麼嚴謹嗎?」
「有沒必要由大哥決定——喂……喂!妳幹嘛?」葉海薇竟然動手拉她,拚死護門的左冬煙說什麼也不讓。
「妳讓開!」就算得罪左冬煙又怎樣?葉海薇在氣急敗壞下只剩衝動。
「休想!」左冬煙扭動身子,用盡各種POSE捍衛背後的這扇門,硬是不讓葉海薇得逞。
葉海薇氣壞了!「妳這沒家教的小鬼,給我滾開!」
說她沒家教?!左冬煙何止氣壞?她差不多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
「是誰沒家教?來者是客,妳懂不懂作客之道?不懂就算了,還莫名其妙的硬闖,妳再囂張我就叫我大哥甩了妳這瘋婆子!」
竟敢罵她瘋婆子?!葉海薇猛地揚高手。「該死的小鬼,看我怎麼教訓妳!」
左冬煙機靈的別過頭,及時躲過她揮下的一巴掌。「我左冬煙輪得到妳來教訓?妳什麼東西?哼,我說我大哥瞎了眼才會跟妳這八婆來往!」
葉海薇氣得咬牙切齒。「左冬煙,妳——」
「怎麼?又想打我嗎?」左冬煙吐長舌頭扮鬼臉。「妳敢打我,我就告訴我爹地,我保證最慢十五小時、最快十小時之內妳就能見到我爹地的本尊了——」
她話沒說完,身後的門霍然大開!
「吵夠了沒?」左克凜冷著臉怒視她們。
「你待在裡頭好好的,幹嘛跑出來?」左冬煙睜大眼睛,她可是拚了命的在替他守門耶,他竟然還「不知死活」的自己跑出來。
左克凜又不是聾子,她倆吵得這麼大聲,他早就聽到了。想也知道葉海薇是登門問罪的,他懶得出面才遲遲未現身,原以為左冬煙能替他解決這個大麻煩,沒想到她只顧著吵架,真是的!
「克凜,是她先罵我的。」葉海薇衝過去摟著他手臂,佯裝無辜。
「哇,妳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要臉呀,惡人先告狀!」
「妳敢說妳沒罵我——」
「通通給我閉嘴!」左克凜手臂一摔,揮開了葉海薇。
「克凜,是冬煙她——」葉海薇不依的嬌嗔。
「還想吵是不?可以。」他狠狠地瞪著她。「出去外面吵個過癮,別在這裡煩我!」
葉海薇在他嚴峻的目光下一嚇,但旋即又想起自己所為何來。「你先別忙著兇我。克翔的女友找你有什麼事?就算真有事,你用幾句話把她打發掉也好,沒必要為此爽約啊,你可知道你今晚的缺席讓我多沒面子嗎?」
「有什麼好沒面子的?根本是妳自己心理作用。」左克凜不耐煩的道。
他的態度極不友善,如今再加上左冬煙幸災樂禍的表情,對葉海薇而言無疑是火上添油。
「丟臉的人不是你,你當然說的輕鬆。」她恨恨的叫。
「妳走,我現在沒心情談這些。」左克凜的逐客令更使她顏面掃地。
「你沒心情我有!」她像是洩憤的掉頭瞪左冬煙一眼。「不過確實是有人要走沒錯……」她指著左冬煙。「叫她走,還有姓沈的女人,我要單獨和你把話說清楚。」
左克凜都還沒開口,左冬煙已忙著湊一腳了。「妳搞清楚,這裡是我家耶!我偏偏喜歡留在這兒、我偏偏喜歡招待姓沈的,不爽招待姓葉的,妳管得著嗎?」
「妳喜歡就把那姓沈的帶走,別在這裡礙事。」葉海薇又叫,轉而瞪向書房那扇緊閉的門。
那女人是聾了還是瘸了?她這麼大的音量她不可能聽不見,識相的就該自動走人,竟然還死賴在裡頭不出來,這女人臉皮可真不是普通的厚。
「妳到我家最好客氣點,別鬼吼鬼叫的。」左克凜厭惡透了她的高分貝。
「客氣?!你放我鴿子還要我跟你客氣?」
「我大哥叫妳別鬼吼鬼叫妳聽不懂嗎?要吊嗓子回妳家去吊啦。」
「不關妳的事妳插什麼嘴!」
門裡門外,兩種心情——沈夏嵐正偎著門,忐忑不安的附耳聆聽,看來她是給左克凜惹來不小的麻煩。
原來他那時出門就是為了赴葉海薇的約會,是她這不速之客害得他失約了。
氣焰甚囂的葉海薇令她大感心慌。
還記得左冬煙說過,葉海薇是左克凜的女友——人家女友都找上門了,她該怎麼辦才好?
雖然左克凜交代她不得出來,但巨大的心虛卻教她一刻也待不住了。
她顫抖的手終於扭下門把——
正僵持不下的三人同時一怔,在六道目光的注視下,沈夏嵐倉皇的連走路都艱難萬分。
「抱歉,是我打擾了你們……我也該走了……」她垂著頭,乾澀的道。
「夏嵐……」左冬煙看出了她的難堪,覺得很不忍,心疼的迎上她。
不過她動作沒左克凜快。
「夏嵐!」他跨一大步即拉住欲離去的沈夏嵐。
「妳別走。」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要她走。
也許是這念頭太過強烈,以至於葉海薇的存在徹底被忽略了,瞠目結舌的葉海薇愣愣地望著這一幕。
左克凜的表情像換了張面具似,一下從嫌惡怒目變成依依不捨,他忠於面對感覺卻無心「顧全大局」,顯然完全不把葉海薇放在眼裡。
葉海薇渙散的目光逐漸集中,就在投射向沈夏嵐的瞬間燃上了怒焰。這名清瘦纖柔的女人,瞳眸含淚,略帶糾結的短髮顯得凌亂,而整體細緻的五官又以那雙泛有異常豔紅的唇瓣最為刺眼。
如果那是吻痕,一點也不難想像當時的激情與狂野──
葉海薇生性敏感多疑,哪怕是蛛絲馬跡都能引發她無限的聯想。
「該由誰來告訴我現在是怎麼回事?」葉海薇強作壓抑的語調滿是陰冷。
她站在沈夏嵐面前。「聽說妳是克翔的女朋友,是嗎?」她故意拉高的尾音含有挑釁成分。
她那冷冰冰的注視令沈夏嵐心驚膽顫,不由自主的結巴了。「我……我是……」
這為難、這無措、這慌張都像正清楚告訴葉海薇她的心虛——
葉海薇一副卯上了沈夏嵐的姿態,這算什麼?左克凜不滿的蹙眉,正要出聲斥喝葉海薇的當兒,有個人卻比他更激動的問口。
「她是或不是都不關妳的,哼!」左冬煙一把拉住沈夏嵐,拔腿就跑。
「喂,妳——」葉海薇沒料到左冬煙會下這一著棋,只能在錯愕中望著兩抹消失於樓梯口的背影。
她猛地轉身,恨恨的瞪著左克凜。
看來冬煙這小鬼還是有派上用場的時候——左克凜這才放心了些。
※※※※
不問,有種對不起自己的感覺;問了,有種對不起人家的感覺。左冬煙一面駕車一面苦思究竟該得罪哪一個比較好。
「那位葉小姐——」倒是沈夏嵐先開了口。「她好像誤會了什麼──」
她指的雖是葉海薇,卻像是在對左冬煙澄清誤會,她那帶有神經質的口吻,連左冬煙都察覺到了。
左冬煙別過頭望她一眼,縱使車廂幽暗,卻也難掩她的侷促。「是誤會?還是確有其事?」
她的話讓沈夏嵐瞬間變了臉色。「不……不是的,冬煙,我——
「我不是葉海薇,妳不必這麼緊張。」左冬煙笑著在她手背輕拍幾下,像是安撫。「也難怪葉海薇會多心,妳那時的表情很不自然,我在一旁看了都替妳著急,而免於妳出糗的最好方法就是遠離現場嘍。」
「我在書房裡聽見爭吵聲,覺得很不安,所以——」不知左冬煙早已了然內情的沈夏嵐,還是拚命的想解釋。「我並非有意耽誤左先生,但沒想到——」
「現在還叫左先生會不會太生疏了?」左冬煙賊賊一笑的消遣她。
沈夏嵐一呆,什麼也答不出來,左冬煙見狀隨即連連道歉。「SORRY、SORRY……我沒惡意啦,妳千萬別胡思亂想。」
「喔……」沈夏嵐一臉傻傻的。
偏偏左冬煙老毛病一犯,忍不住又想捉弄人了。「妳可別跟大哥說我欺負妳,我怕大哥這一心疼會把我給殺了。」
沈夏嵐臉紅的像柿子,激動的腦袋猛搖個不停。「妳……我就知道連妳也誤會了,其實……其實我——」
「妳別急嘛,我都說我不是葉海薇了,妳大可放輕鬆。」左冬煙哈哈大笑。「像我這麼冰雪聰明的人,怎麼可能誤會呢?」
「妳沒誤會就好。」沈夏嵐放心了。
「當然,因為我知道那全是真的。」
沈夏嵐這才放下的心倏地又蹦跳上來。「冬煙,妳——」
「妳也別再否認了。」左冬煙笑說。「總之不是誤會、不是瞎猜,我想妳應該很清楚我的意思啦。」
她直接省略「親耳所聞」這一段。左冬煙是頑皮,但她也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哪些事不宜拿出來開玩笑她自有分寸。
即便如此,沈夏嵐還是擺脫不了難堪,一顆低垂的腦袋怎麼也抬不起來。
表面上她是左克翔的女友,如今卻又和左克凜曖昧不清,她怕左冬煙會誤以為她是那種水性陽花的女人。
她很喜歡左冬煙,她不想左冬煙因此瞧不起她啊——
「我猜克翔一定什麼都不知道,對不?」左冬煙忽然問。
這叫沈夏嵐該如何回答?別說她和左克翔不是那種關係,事實上她也有好一陣子沒見過左克翔了。
除非再有需要假扮情侶的場合,否則他們各有各的生活,並沒碰面的必要。
左冬煙見她沉默,還以為她是羞於啟齒。
「在三角習題中誰是誰非很難說,我可不是責備妳喔,我之所以這麼問——好吧,事到如今,我有話就直說了。」左冬煙想一想,決定捨拐彎抹角取單刀直入法。「妳真心喜歡的到底是哪一個?」
沈夏嵐的飛快抬頭像是急於給她一個答案。「我喜歡……」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的又垂下了頭。
答案早已肯定,卻無法理直氣壯的說出口。
「是大哥吧,其實妳不用說我也猜得到。」左冬煙自信滿滿的。「雖說那傢伙老愛擺臭臉,但他那張臭臉在女人堆中好像特別吃得開。」
左冬煙挑了挑眉,悠哉的指端輕敲著方向盤,續道:「唉!真不知我大哥有什麼好?他那人脾氣暴躁、專制獨斷、目中無人、陰險狡詐,比起石頭更頑固十倍——」
「妳說的太過火了吧。」沈夏嵐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反駁。「妳大哥才不是這種人。」
「喂,妳心疼啦?哈……」
「我才不是——」沈夏嵐又臉紅了,就算她有十張嘴也說不過左冬煙。
左冬煙就在一路上的調侃聲中將她送到家。
當她返回左家時,意外發現左克凜竟站在庭院——
「葉海微呢?」
「走了。」
咦,這麼快就把她打發走啦?看來他是靠他一流的說謊功夫安撫了葉海薇吧,真不愧是大哥。
「你不是專程出來迎接我的吧,這怎麼好意思呢?」左冬煙賊兮兮的笑。「也不過就護送你的女人一程,我知道你很感激我啦——」
「冬煙。」左克凜對她的消遣似乎無動於衷,他一臉嚴肅的。「今晚的事不許告訴克翔,知道嗎?」
「你不是想來暗的吧!」左冬煙可大大不以為然了。「你們誰愛誰、誰喜歡誰我是管不著,但偷偷摸摸的我就看不過去了,這對克翔太不公平,你……」
「我有說要偷偷摸摸嗎?就會瞎猜。」左克凜不耐煩的打斷她。「我叫妳不許說是信不過妳的大嘴巴,我自己會找上克翔,不用妳雞婆,懂了沒?」
又說她大嘴巴、又說她雞婆,這就是他用來感謝她的方式嗎?真嘔!
「你與其急著封我的嘴,不如先想想怎麼對付葉海薇吧。」雖然他待她很不夠意思,但看在兄妹一場,她不介意指點他一盞明燈。「葉海薇那尖嗓門你剛才也領教過了,她要是知道夏嵐從克翔女友變成你的——嘿嘿,我敢說你耳根子從此不得安寧。」
「她已經知道了。」左克凜直說。
「什麼?!她——」左冬煙大吃一驚。「她已經發現了?還是你自己說的?還不到穿幫的地步,你幹嘛不打自招?」
「我沒想過要隱瞞。」他坦白道。「就像妳說的,偷偷摸摸對誰都不公平,況且我也不做這種事。」
「那葉海薇不氣炸了?她——」
「妳管好妳自己的嘴巴就行了,其餘的與妳無關。」左克凜扔下這話便轉身進屋裡去了。
「什麼態度嘛!是我幫你送夏嵐回家的耶。」左冬煙不服氣的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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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荷包蛋鮮嫩、烤吐司酥脆,看似美味的早餐卻引不起左克翔一點食慾。
他臉色古怪而恍惚,正大嚼三明治的左冬煙伸手去拿他餐盤上的吐司。
「吃吧,就算要煩惱也得先儲存體力。」左冬煙將吐司遞給她。
左克翔默默的接過,才咬一口又將吐司放回餐盤。「我沒心情吃。」
「你別這樣嘛。」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左冬煙也吃不下了。「是你自己說不會跳樓我才——唉,你現在幹嘛又這麼難過?」
今天一早,左冬煙打了通電話給左克翔。
「如果你失戀會不會想去跳樓?」她問的沒頭沒腦的。
「問這做什麼?」從睡夢中被吵醒的左克翔傻傻地反問。
「你先回答我。」
「唔……我還不想這麼早死,應該不會吧……」左克翔呈半睡眠狀態的喃喃。
「那好。」左冬煙怕他又會睡著,放尖嗓門叫道:「你別睡啦,快去刷牙洗臉,我半小時後在你家轉角那間咖啡廳等你,有事跟你說。」
左克翔依約前往咖啡廳。
他作夢也沒想到左冬煙竟帶來了如此勁爆的消息——
左冬煙瞧他神色恍惚、心不在焉的,還以為他是難過所致。
「我不是難過啦……」左克翔苦惱的抓抓頭。「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左冬煙睜大眼睛問。
「很意外、很為難、很……很……唉!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我知道,你捨不得夏嵐喔。」左冬煙在自作聰明下有了答案。「總是一段情嘛,要說一下子看得開也不太可能。」
「不是啦——」左克翔又猛抓頭,可惜的是他抓破頭也想不出因應之道。
「那到底是什麼?」左冬煙問了半天,他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要說什麼?又該怎麼說?難道他能直截了當的說,沈夏嵐根本與他無關嗎?
沈夏嵐和大哥——左克翔肩膀一垮,像洩了氣的皮球。
這兩個人怎會兜在一起呢?說真的,此事完全超脫他的理解範圍,他無法思考,唯一的感覺只有措手不及。
尤其是左冬煙稍早前說的一番話——
「哇,你不知大哥有多激動咧,還把葉海薇臭罵一頓——你問我葉海薇是誰?不就是大哥的馬子嘍,他為了夏嵐和那八婆當場翻臉——」
左克翔信以為真,絲毫不知上述所言是經由左冬煙的加油添醋。
左冬煙為了充分傳達大哥和夏嵐已到了「難分難捨」的境界,不惜加油添醋製造效果,她可說是用心良苦呢。
左冬煙哪裡想得到自己的加油添醋,無端帶給了左克翔難言的罪惡感——
大哥和夏嵐何時在一起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無法改變自己很「不幸」成為人家障礙物的事實。
左冬煙望著左克翔一臉的死氣沉沉,愈來愈擔心了。「喂,你……你別哭喔,一個大男人當街哭起來很難看的。這樣吧,如果你真的忍不住,我陪你回家哭好了,我不介意把肩膀借給你用一用。」
「誰要哭了?神經。」左克翔愁眉苦臉的白她一眼。「如果我的問題是掉幾滴眼淚可解決的,那我就不必這麼煩了。」
「你很煩?」
左克翔用力點頭。「煩死了。」
「奇怪,失戀應該是既悲傷又痛苦的,怎麼你只會覺得煩?」她困惑的反問。
「也是有痛苦的啦。」他胡亂答,雖說此痛苦非彼痛苦。
他看來可憐兮兮的,不太有安慰人的經驗的左冬煙只好說:「你可不可以暫時別這麼痛苦?這樣好像是我害你痛苦的耶。」
「本來就是妳害的——」他嘀咕的埋怨。
要不是她莫名其妙地闖進他家、要不是拜她大嘴巴所賜,何來這些困擾?
「我害你?你說這是什麼話!」她瞪大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尖。「大哥擺明了卯上你,我怕你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面對大哥會更難受,這才很好心的跑來先通知你一聲,你不感激我也就罷了,居然還說是我害你!」
「感激妳什麼?感激妳替我製造麻煩嗎?」他沒好氣的道。
「哇,左克翔你有夠沒良心的——」
一連串響聲干擾了她的抗議。左克翔懶懶的眼掃向手機螢幕顯示,瞬間變了臉色。
「大哥?」左冬煙想也知道。
左克翔不發一語,只像撞邪似地呆愣愣望著鈴聲大作的手機。
「還不快接?」
「妳……」左克翔拿起手機的第一個反應竟是扔給她。「妳幫我接。」
「不行啦!」她趕緊將手機丟還給他。「大哥警告我不能跟你說,怎麼可以說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呢?不行!」
「唉……唉……知道就知道,有什麼關係?」他又塞進她手裡。
「不要啦……」她拚命把手機推出去。「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別賴我。」
「不賴妳賴誰?我這麼慘都是被妳害的!」
「又說我害的?你這人怎麼就會亂冤枉人呀——不要啦,我不要接啦!」
你推給我、我推給你,冷冰冰的手機頓時變成了燙手山芋。
※※※※
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只會說風涼話的左冬煙負責閃人,倒楣的左克翔則負責回左家參見大哥。
凝滯的空氣充滿整座書房。
兩人的獨處比起過去更顯不自在,以前會感到不自在的只有左克翔一人,今天卻多了左克凜。
奪人所愛,相信凡是稍具良知者都該心懷歉意。
左克凜到底還是有良知的,尤其對方又是他的弟弟。
「克翔,有件事我們是該好好談一談——」
「冬煙都告訴我了。」左克翔決定很缺德的拖左冬煙下水。「我剛才正是和冬煙在一起。」
左克凜一窒——冬煙這混蛋!早該想到大嘴巴是靠不住的。
「既然你已經知道,那我也不拐彎抹角,我有話直說了。左克凜以少見的感性口吻說道。「克翔,大哥對你很抱歉,這事就當是我對不起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
「大哥——」左克翔尷尬不已,像是一時無法適應左克凜的低聲下氣。
坦白說,他還是比較習慣那個總是冷著臉的大哥。
「倘若得不到你的原諒,我也無話可說,但我有個請求——」左克凜誠心誠意的看著他。「你有怨、有恨,只管衝著我來,我怎麼樣都所謂,請別為難夏嵐。」
左克翔怔怔地望著他。左克凜專注凝神的黑眸彷彿燃有火焰,那雙無比堅毅的眼睛像是正訴說著——
他將會拚了命的保護沈夏嵐!
「大……大哥——」左克翔不禁因他這股氣勢所震攝。「你是不……是不是很愛夏嵐?」
「是。」左克凜斬釘截鐵的道。「而且遠超乎你所想像的。」
不虧是大哥的作風,夠爽快,左克翔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跟著罪惡感也更深了——大哥那聲抱歉哪是他受得起的?
該說抱歉的其實是他自己。「那……那夏嵐……夏嵐她也說……說愛你嗎?」他之所以結巴是太過內疚所致。
「夏嵐不是見異思遷、更不是移情別戀,早在你之前我和夏嵐就認識了。」左克凜整顆心全偏向沈夏嵐,他當然只替她說話。
早在他之前就認識?左克翔不禁呆住了。
怪不得他倆初次見面就一臉的古怪,怪不得大哥為了夏嵐的事召他去訓了一頓,怪不得……怪不得——
他忽然想起多煙那次在大哥面前嚷著沈夏嵐和他同睡一床的事——
左克翔頓覺一陣頭暈目眩。
若非大哥夠氣度,不計「前嫌」,那他豈不害慘了夏嵐?
「我……我沒想過我會阻礙了你們,我——」左克翔木然的喃喃。
「你倒也不用這麼認為。」他皺眉,他要的是一個盡可能完美的結果,不是左克翔的自責。「以諒解為前提,就沒有誰阻礙了誰的爭議。」
從大哥的反應便可知夏嵐什麼也沒說,夏嵐依然很盡責的在替他掩飾。
她寧可被誤會,也不願「出賣」他——左克翔內疚到忍不住自我唾棄。
「大哥,你放心,我不會為難夏嵐的。」他有氣無力的回道。
他怎不自我唾棄?事到如今他竟然還是沒膽說出實話,真孬種。
「克翔,謝謝你。」左克凜滿是感謝的手勁從他肩膀重重一拍。
左克翔只覺得壓在肩膀的力量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不……不用謝我……」
倘若他受不起大哥的抱歉,那他又該如何承擔得起這聲謝謝?
他和沈夏嵐有著共通點,都是善良正直的人,而問心無愧也就很自然成為他們最大的包袱。
一旦有愧,他們比誰都痛苦。
「大哥,沒事的話,我……」左克翔頹喪的腦袋垂得好低。「我先走了——」
他一心一意只想離開,離得愈遠愈好。
「等等。」左克凜卻擋下他,左克翔魂不守舍的模樣教他不安。「你沒事吧?」
左克翔搖著低垂的頭。「沒事。」說完,他像是迫不及待的快步走向門口。
他嘴裡說沒事,但明顯低落的情緒根本說服不了左克凜。
「克翔。」左克凜忍不住又喚住他。「我知道我接下來所要說的話很俗氣,但我不得不說——」
左克凜走到他身後輕道:「我希望能補償你。」也許俗氣,卻很實際。
「大哥,不需要。」左克翔依然背對著他,一隻手已握住門把。
他因心虛而氣若遊絲的聲音,聽在左克凜耳裡卻成了委屈。
女朋友被人搶走連一句重話也說不得,怎不委屈?怎不問?左克凜知道左克翔對他一向心存懼意,這層關係使得左克翔今日只能處於逆來順受的地位。
「克翔,其實你心裡很恨我,你只是不敢表現出來,對不?」
他的輕易退出,反倒讓左克凜擺脫不去虧欠的陰影。
左克翔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左克凜苦笑道:「我情願你跟我打一場架,這樣或許我心裡會好過點。」
左克翔搖頭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打你。」
「正因為知道,所以我更覺得過意不去。」
「其實……你大可心安理得,我是說真的。」
「我如果能做到完全不顧及你的感受,今天也就不會特地找你來談話了。」
左克翔停頓一下,忽然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會這麼在意我的感受?」
「這還需要理由?」左克凜自然的口吻彷彿這是天經地義。「即使是朋友也當如此,更何況我們是兄弟。你說,我能不在意你的感受嗎?」
左克翔握著門把的手一抖,他必須承認,這一刻,他是感動的。
年齡的懸殊、性格的差異,造成了他們之間的代溝,但無論距離有多麼的遙遠,他們依然是兄弟,依然是一家人。
大哥不是做表面工夫,他確實是真的在意他的感受——
左克翔鬆開門把,轉過身,正視著左克凜。「大哥,我還有話跟你說,是關於我和夏嵐之間——」
人與人是互相的,他又怎能因自身的懦弱而輕忽左克凜的感受呢?
是個男人,就勇敢面對事實吧——左克翔這時終於徹底瞭解到,這場謊言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
青天霹靂!
「什麼?!你……你再給我……說一遍……」王繡蓉虛軟的手險些握不牢電話。
「不用再說一遍了,我知道妳已經聽的很清楚了。」左克翔語氣生硬的。「我告訴妳,是想讓妳早點死心也好,別再想著那些股份了。」
王繡蓉渾身無力的癱在椅子上。「你……你大哥真……真的一毛錢都不給你……」
「大哥什麼也沒說,這話是我自己說的。總之,我是為了妳好,與其癡心妄想不如趁早打消念頭,免得日後妳將會受到更大的打擊。」
「為我好?!沒錢我公司只有倒閉一途,你這樣叫為我好?」王繡蓉頓時有如神助,整個人激動的跳起來。
「我實在幫不了妳,抱歉。」左克翔無奈的說。
「抱歉個屁!」王繡蓉氣得猛拍桌子。「我想盡辦法替你隱瞞,你不領情就算了,還給我扯後腿!你以為你搞同性戀很光榮呀,居然還自己跑去跟你大哥說!」
「妳嫌我丟臉,是不?那好,妳就別認我這兒子了!」左克翔怒吼。
王繡蓉一愣,這兔崽子吃炸藥啦?從沒見過他這麼大火氣。
母親只在乎她的公司會不會倒閉,她可曾真正關心過他?連他向來認為最不親的大哥都知道要替他設想,她這個做母親的呢?開口閉口都是錢!
「沒錯,紙包不住火,爸爸遲早會知道的。你別擔心,這事交給我,我會找個適當的機會先和爸爸談談。」
左克凜在平心靜氣說這話之前,足足錯愕了好一陣子。
弟弟不愛女人愛男人——這樣的事實換作任何人都無法馬上接受,左克凜自然也不例外。
他錯愕、震驚,卻不鄙視。
他首先想到的是解決問題。左克翔的問題在於極度懼怕父親,假若由他自己去面對父親,恐怕還沒開口就先腿軟了。
如果由左克凜出面,情形肯定會好一些。要說服一個父親接受自己兒子是同性戀的事實,非得有相當的口才,而說話井井有條、言之有理則是基本要件。
不等左克翔請求,左克凜自己就先把問題攬下來了,這正是左克翔為什麼面對母親會火氣這麼大的原因。
相較之下,王繡蓉這母親太教他心灰意冷了。
「我丟臉、我讓妳這做媽的抬不起頭,全都是我不好。」左克翔冷冷的說。「所以,就算妳不認我,我也不會怪妳。」
「唉、唉……媽不是這意思。」王繡蓉又懊惱、又煩躁的。「你叫我怎麼說呀?」
再差再壞還是自己的好,她哪裡會不要這個兒子呢?她實在是讓公司每況愈下的財務給搞的焦頭爛額,她已心力交瘁,再也騰不出時間來關心兒子了。
「沒錢周轉我就死定了,你叫我怎麼辦?我好煩啊。」王繡蓉哀嚎,只要一扯到錢她又理智盡失了。「這公司是我畢生的心血,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它跨掉呀。」
「也不一定會垮——」
他語多保留,不提左克凜自願代為說服父親一事,免得母親期望愈大失望也愈大,畢竟在尚未事成之前還是別把話說的太滿。
「我欠了銀行好多錢,我欠了一屁股債呀!」王繡蓉尖叫。
「妳別叫了好不好?或許事情並不如妳想像中那麼糟——」
王繡蓉還是慘叫連連。「我每個月要還銀行上仟萬的利息呀!」
「叫妳別叫妳還叫!我耳膜快破了!」左克翔大喝。
「我後天還得軋一堆票子呀——」王繡蓉這尖嗓門真教人不敢恭維。
「懶得理妳!」左克翔忍無可忍的掛了電話。
王繡蓉愣愣望著只剩嘟嘟聲的話筒,像是無法相信左克翔竟會掛她電話。
「連你這臭小子都來欺負我!」王繡蓉氣得都哭了。
她丟開電話,猛抽面紙拭淚。「不肖子!長大了,翅膀硬了,我這做媽的是死是活你也不管啦?想當初要不是我費了那麼大的勁兒,這才讓你認祖歸宗,你今天能這麼好命當你的左二少爺呀?」
她愈罵哭得愈兇。「好不容易當上了左二少爺,結果啥都撈不到。人家生的兒子是太子,我生的兒子比爛泥還不如,這要讓外頭的人知道了,咱們母子倆多沒面子呀,我就是怕被人笑話這才叫沈夏嵐去假扮你的女朋友——」
她在淅瀝嘩啦的哭聲中倏地一怔。「沈夏嵐……」
瞬間,一把怒火轟地衝上腦門。「該死的賤人!叫妳演戲妳給我演到哪兒去了?連看好克翔這麼簡單的工作都做不到,還想跟我抵五十萬?!」
憋了一肚子的火,是該好好發洩一下了。
※※※※
「夏嵐,一線。」
沈夏嵐從桌面上的一堆帳務中抬頭,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喂。」
「姊……」彼端傳來沈治傑無力的聲音。「妳現在能不能出來一下?」
「我沒空。」沈夏嵐冷冰冰的拒絕。
「姊,一下子就好了,不會耽誤妳太多時間的。」沈治傑苦苦央求。
這教人痛心的弟弟,沈夏嵐依然不改冷峻的口吻,「如果你是打算找我要錢,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沒錢。」
「不是、不是。」沈治傑連忙澄清。「我找妳是有話想當面跟妳說,真的。」
沈夏嵐深深吐一口氣,妥協了。
她從五樓的辦公室搭電梯而下,一步出大門即看見站在人行道上的沈治傑。
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完全喪失了年輕人應有的活力與神采。
「姊,對不起。」他一臉的內疚。「我沒想到阿光會對妳——」
「別說了!」她打斷他,那令人作嘔的事她壓根不想再提。「如果你來找我就是想說這些,那你可以走了。」
「姊,我知道妳一定很憤怒、很委屈,這我都知道。」他焦急的道。「我已經替妳狠狠地揍了阿光一頓。」
「你打死他也改變不了他是隻禽獸的事實。」沈夏嵐毫不領情的。
「姊,對不起——」
「你不是對不起我,你是對不起你自己。」沈夏嵐真的好痛心。「你有很多交朋友的選擇,你卻寧可選擇一個禽獸不如的人做朋友——」
沈治傑急切的直搖頭。「從昨晚開始阿光已不再是我的朋友。他連妳都敢欺負,我怎會繼續和他做朋友?姊,相信我,我真的跟他絕交了。」
「他是你所有損友當中最差的一個,你可以跟他絕交,其他的呢?那些人一樣會害死你的,如果你真的有心,就絕交個徹底!」
「我……」沈治傑面有難色。「我總不能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吧?」
「你可以交朋友,交一些正正經經的朋友。」沈夏嵐嚴肅的說。「酒肉朋友不要也罷,告訴我,你做不做得到?」
「姊,我會改的,真的,我發誓我會改進的——」沈治傑顯然有意岔開話題。「我不賭博、不打牌、不再過亂七八糟的生活,我這就去找工作──」
「沒用的,你不離開那些人,你發誓千遍、萬遍也沒用。」沈夏嵐還不瞭解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朋友對沈治傑的影響太大了。
「你只要告訴我,你做不做得到?」
「我……我……我儘量——」
沈治傑毫無把握的模樣真教她心寒。她也不願這麼想,但她很清楚沈治傑只不過是在敷衍她。
沈夏嵐以沉痛的口吻道:「治傑,人生是你的、前途是你的,你自己不懂得珍惜,我在一旁乾著急也是多餘的。」
沈夏嵐將心一橫,說出重話。「你不是孩子了,從今以後,你要為你自己的行為負完全責任,我不會再替你收拾殘局了。」
「姊——」他一臉的愁苦。
「你走吧。」沈夏嵐忍住心中的痛楚。「除非你能以全新的面貌出現,否則——你以後都別來找我了。」
「姊!」沈治傑錯愕地望著她。他沒想到那個總是割捨不下他的姊姊,竟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
她當然不是真絕情,她只是要他覺悟,沒人能替他扛一輩子責任的。
「如果你想繼續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下去,我也無話可說,我會當作從來沒你這個弟弟。」
「不……我不相信妳真狠得下心——」沈治傑瘋狂地搖搖頭。
「我勸你最好相信。」她冷著臉道。
「妳答應媽會好好照顧我的!」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都太遲了。」她像是鐵了心。「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姊——」他急得眼圈泛紅。
「走!」她的厲聲全是冷酷。
沈治傑自知無法挽回,只好認命的含淚離去。
望著弟弟垂頭喪氣的背影,沈夏嵐一陣鼻酸,但願這激將法對他能有作用,如果他還念及姊弟情,就該明白現在是他痛改前非的時候了。
整理一下紛亂的情緒,她正想返回辦公室——
「沈夏嵐!」
※※※※
王繡蓉一臉怒意,顯然是來者不善。
「王董……」沈夏嵐立在原地,愣愣地望著三步併兩步衝到她面前的王繡蓉。
「妳不會不知道我為什麼來找妳吧。」王繡蓉冷冷的說。
「我不知道……」沈夏嵐只知道她很生氣。
「不知道?」王繡蓉不屑的嘴角一撇。「那妳現在給我聽好了——今天之前妳不給我還清五十萬,妳就等著替妳寶貝弟弟送牢飯!」
沈夏嵐一呆,事情怎會變成這樣?「王董,我們當初不是說好了?只要我假扮克翔的女友——」
「假扮個屁!」王繡蓉惡狠狠的打斷她。「虧妳還有臉跟我說這些,妳答應我的事妳有做到嗎?既然做不到,很簡單,立刻給我還錢!」
「我有做啊,我和克翔一直都——」
「都怎樣?都穿幫了!」王繡蓉氣惱的吼。「克翔把事情全抖出來了!」
沈夏嵐在震驚中愕然。「怎麼會……我……我真的不知道——」
「妳像白癡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王繡蓉把氣全出在她身上。「隨隨便便扮個女友,虛晃一下,妳以為五十萬這麼好賺?妳當然得替我看緊克翔呀,妳沒腦子是不?連這也要我教妳才會?妳倒是涼快,克翔自己跑去跟他大哥招供的時候,妳死到哪去了?如果妳能及時阻止,也就不會發生這事了!」
左克翔跟左克凜說出了實情,沈夏嵐依舊難以置信的呆愣著。
什麼時候的事?在她離去後的午夜?或者今天早上?事情發生的太快了!
從昨晚到現在,最多不超過十二個小時,左克凜和左克翔非但已碰了面,甚至聯手將這場荒謬劇拉下了謝幕——
今後的一切由我來面對、由我來承擔,我不希望妳再介入,更不想妳因此受委屈——
左克凜昨夜的一番話,至今仍洋洋盈耳、冷冷不絕。
她明白左克凜的想法,曖昧不明是三角習題最大的致命傷,左克凜急欲在短時間內解決,讓原本的曖昧形成明朗,為的就是使她的身分得以透明化,這樣也就不會再令人產生她是左克翔女友的疑惑了。
因而意外得知實情,相信是左克凜始料未及的。
但沈夏嵐並不明白,左克翔為何選在這時候將事情全盤托出,以至於她在沒有心理準備下面對惱火不已的王繡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付才好。
或許她該先和左克凜商量。「王董,請妳再通融一下,我想——」沈夏嵐話沒說完就停住了。
王繡蓉忽然杏眼圓睜,臉色變得古怪極了。
像是看見了什麼,她身後有什麼嗎?沈夏嵐循著她的視線回頭一看。
正朝她們走來的人竟是左克凜!
他怎會出現在這裡?沈夏嵐和王繡蓉有著相同的驚訝。
左克凜在她倆中間站定。
他看了看焦慮無措的沈夏嵐、又望向王繡蓉——王繡蓉原本滿是怒意的臉在見到左克凜的同時也多了一絲狼狽。
尤其在他已知她為了分股,不惜替左克翔弄個假女友之後——
「王董,很久不見了。」左克凜輕勾起嘴角的笑容,有種刻意流露的虛偽。
他過去還會喊她一聲蓉姨,現在這聲「王董」象徵的是疏離、是劃清界線,教王繡蓉聽了更加不自在。
「是……是啊,近來可好?」王繡蓉一臉侷促,就連硬擠出來的微笑也糟透了。
「我很好。」左克凜依然皮笑肉不笑的。「不過王董近來似乎不怎麼好。」
「沒……沒這回事……」一時應變不及,她只好繼續說著無謂的場面話。
「應該是確有其事吧。」他話是對王繡蓉說的,一雙精明世故的眼卻落在沈夏嵐臉上。「否則妳也不至於當街追討區區的五十萬。」
從沈夏嵐眸中的為難和王繡蓉的臉色大變看來,左克凜相信自己沒猜錯。
王繡蓉在這時找上沈夏嵐,應該是已經由左克翔那邊知曉一切了。
「王董,不怕有失身分嗎?」左克凜冷諷道。
王繡蓉一窒,沒想到他竟會當面給她難堪——她愈想愈不甘心,既然事情已經揭穿,那她還心虛什麼?她沒理由屈居下風!
「我王繡蓉做事用得著你來過問?」她又擺出一副刻薄的嘴臉。
「妳想動我的女人就得先過我這一關。」
他這番赤裸裸的話語可讓沈夏嵐整張臉全紅透了。
王繡蓉傻眼了。現在是怎麼一回事?這兩個人——
「沈夏嵐,妳……妳和他——」王繡蓉結巴的差點咬到舌頭。
她倒抽一大口氣,好一會兒總算恢復舌頭的靈活度。「我正覺得奇怪,克翔好端端的幹嘛不打自招?原來整件事都是妳在背後搞鬼,是妳逼克翔這麼做的!」
「我沒有……」沈夏嵐連忙喊冤。
「如果克翔真有受到逼迫,逼迫他的人是誰?」左克凜瞪眼,不容她再置張。「整件事怎麼來的,妳最清楚。廢話我不想再多說,但我可以提醒妳一句,妳和我父親好歹做了幾年夫妻,妳竟是這麼的不瞭解他。」
「你說我不瞭解他?」王繡蓉恨恨地道。「有誰比我更瞭解他的無情無義……」
「妳錯了。」左克凜一口打斷她。「他不是無情無義,他是最痛恨欺騙。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妳一錯再錯,妳又想欺騙他!」
左克凜一雙燃有威嚴火焰的黑眸,竟與左天麟這般神似,王繡蓉怔了一怔,氣勢無形中彷彿被削去了一大半。
「克翔終究是父親的骨肉,他既是左家人,左氏資產自有他的份。克翔的事,需要的是被瞭解與接受,這是時間問題,從來都沒有妳所認定的決裂問題。原本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但現在極有可能因為妳的欺騙而把整件事搞砸。」
王繡蓉心臟猛地一縮。「你……你真打算把一切都告訴天麟?你——」左克凜和她本來就毫無交情,自然不必賣她面子,其實她也不是沒有左克凜會在這時候落井下石的心理準備。
然而,左克凜何須如此?為那區區百分之五的股份?王繡蓉以小人之心作為忖度,實在可笑至極,她把左克凜想得太低了。
左克凜原已打算瞞著父親提供王繡蓉資金上的援助,無論她當初是如何讓父親給掃地出門的,她畢竟還是克翔的母親,左克凜不至於眼睜睜會看著她垮了。
「看在妳是克翔母親的份上,我不妨明白的告訴妳。」不過,既然她這麼想他,左克凜決定如她所願的「壞」到底,就當挫挫她的銳氣也好。「我做事要看心情。心情好,我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心情不好,我就不敢保證了——」
他伸長的手圈住沈夏嵐的臂膀,緊緊一摟。「我的心情是好是壞,由她決定,這樣妳明白了嗎?」
他這分明是恐嚇——王繡蓉忿忿難平的心想,她得看左克凜臉色已經夠嘔了,這下又在沈夏嵐這微不足道的小角色面前栽了大跟斗,她彷彿看見自己的面子被人踩在腳下狠狠踐踏。
「妳真行,麻雀也能變鳳凰,看不出妳手腕這麼高。」王繡蓉丟給沈夏嵐一記輕蔑冷笑,就連臨走前也不忘挖苦她幾句。
王繡蓉重重踩下的油門好似和她有著深仇大恨,挾帶大量怨氣的車身隨即如箭般射去。沈夏嵐望著漸漸遠去的車影,不免覺得內疚,她知道是自己令王繡蓉受挫的。
她過意不去的低喃:「我聽克翔說,王董公司虧損累累,財務很吃緊,也難怪她急著跟我追討錢——」
「別傻了,妳這五十萬對她來說一點忙也幫不上。」左克凜拍拍她的肩膀。「妳看不出她是存心找妳麻煩嗎?我想她是讓克翔氣壞了,一肚子火才會全出在妳身上。」
說到克翔——
沈夏嵐彷彿如夢初醒。「克翔怎麼會告訴你?他……他——」她替左克羽緊張的都結巴了。
「我還沒找妳『算帳』,妳倒先質問起我?」左克凜故意擺出兇惡的臉孔。「妳和克翔聯手欺騙我,如果妳以為我會輕易饒過妳,那妳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克凜,我……」她又急又慌,拚命的搖晃著手。「我不是故意的,我答應了王董,我……其實我到後來就很後悔了,但我不能說反悔就反悔,畢竟我得替克翔著想——」
「妳只替克翔著想,就不替我著想了?」他怒目一瞪可把她給嚇壞了。
「不是這樣的!」她激動的忙著澄清。「有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你,但我說不出口,我怕我會害了克翔、害了王董,我不想害人啊!」
「妳情願我誤會也不願害人?妳可真偉大。」他嘲諷的道。
她百口莫辯,窘迫的只好猛搖頭。
左克凜望著她慚愧的抬不起頭來的模樣,心裡又好笑又不捨。
他是故意「修理」她的——先是因她和克翔的戀情,他痛苦的要死;後又因搶奪弟弟的女友而內疚的要死,他可被她整慘了。
他總得替自己討回點公道,起碼要換她內疚一陣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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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一個月後 中正國際機場入境大廳
沈夏嵐在不到四十八小時之內,二度來到了中正國際機場。
前天她是來為弟弟送行的——
「轉換環境、脫離損友,全新的開始將會賦予全新的生命。妳弟弟本性良善,可塑性相當高,最重要的是他還很年輕,我認為他該多念點書,為日後的前途先打好根基。」
只要有信心,天底下就沒什麼是不能解決的,左克凜總是不停的為沈夏嵐打氣。
某天晚上,左克凜和沈治傑談了一夜,這場MAN'S TALK,就連沈夏嵐都不得參與。
而沈治傑也為自己過去的糊塗流了一夜的淚。
就這樣,沈治傑決定赴美求學了。
左克凜所做的一切,自然全是為了沈夏嵐——
對於沈治傑的賭博惡習,左克凜非但不會表現厭惡,反而是主動關心、瞭解,沈夏嵐的煩惱就是他的煩惱,他不要只是分擔,而是全部扛下。
沈夏嵐為此感激不已——
「別感激我,只要給我妳的笑容,讓我知道妳因我快樂、因我不再愁苦,這就足夠了。」
他望著懷中太過感動而哭的像小傻瓜的沈夏嵐,滿是憐惜的吻了她一遍又一遍,只想好好寵愛她一輩子。
不料他的溫柔卻害她愈哭愈兇,左克凜怎麼做都不對,只好放任他這淚人兒盡情哭濕他整件襯衫了。
今天她又再度來到了機場——
與她同行的還有左氏三兄妹。
「拜託,你別一臉菜色好嗎?」左冬煙一面翻白眼、一面從皮包拿出鏡子貼上左克翔的臉。「照照鏡子就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難看了。」
「嫌我難看就別看,沒人求妳看。」左克翔愁眉苦臉的揮開鏡子。
「你也真是的,既來之則安之嘛,學學我,放輕鬆。」她拍拍他肩膀。
「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當然輕鬆——」左克翔嘀咕著。
「臭克翔,你再叫我小鬼,我就不幫你了!」左冬煙扮鬼臉。「你可別忘了你的生死大權操在我手上——」
「有人說了要妳幫忙嗎?多事。」左克凜冷冷的聲音忽然介入。
「哇,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嘴硬呀,現在有麻煩的可是你們這對難兄難弟耶,要不是你妹妹我天生菩薩心腸,不介意幫你們一把——」
「妳不介意我介意。」左克凜根本懶得聽她廢話。
「喂!」左冬煙橫眉豎眼的瞪他。「我真搞不懂,你這臭脾氣有什麼好?只有夏嵐才會把你當成寶!」
「冬煙!」沈夏嵐臉一紅。「妳別胡說……」
「我哪胡說了?瞧。」左冬煙賊賊一笑,指著沈夏嵐那隻緊緊挽著左克凜手肘的手。「打一開始我就沒看見妳鬆開過,哈……」
沈夏嵐旋即飛快的收回手。「我是緊張嘛……」
「關妳什麼事?」左克凜惡狠狠的瞪左冬煙一眼,並捉回沈夏嵐的手,更是緊緊的握著。「走開,離我們愈遠愈好。」
「機場又不歸你管,我幹嘛要聽你的。」左冬煙像是故意和他作對似的,握住沈夏嵐的另一隻手。「我就喜歡站在這兒,不行喔?」
一男二女手牽手一字排開——說真的,這畫面很滑稽。
「噗。」左克翔實在是忍不住了。「你們這樣好像小學生去郊遊——」
他忽然嚥下了笑容,因為左克凜利眼一掃,他哪裡還笑的出來啊——
左冬煙這下又有意見了。她從沈夏嵐身邊跳到左克凜面前,一副興師問罪的指著他。「克翔好不容易才放鬆表情笑了一下,你可別又害他緊張,你沒看他一緊張起來,整張臉活像顏面神經失調的猛抽筋呀。」
「妳才顏面神經失調咧……」左克翔沒好氣的道,真不知冬煙是在幫他還是損他。
「還有妳啊,妳也是。」她一手指向沈夏嵐。「妳臉色也很糟喔。」
「真的嗎?」沈夏嵐不安的撫撫面頰。
「別聽她的。」左克凜湊近她,壓低的嗓音一片溫柔。「記得我說過的,只要有信心,天底下就沒什麼是不能解決的。夏嵐,給自己多點信心,好嗎?」
是的,天底下沒什麼不能解決的,況且還有他陪在她身邊。沈夏嵐微笑點頭,望著他眸中只有她才看得見的溫柔,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已平靜許多。
他眼中有她、她眼中有他,有人卻在這記深情凝眸中猛打哆嗦──
「哇,好肉麻、好肉麻,雞皮疙瘩掉滿地了……」左冬煙裝得怪腔怪調。
不用說了,她又飽嘗了左克凜一頓白眼。
左冬煙嘴裡逗他們開心,其實心裡是很替他們高興的。
爹地回國,可是驚天動地呀,在今天這個充滿緊張不安的大日子,她耍耍寶也是想緩和一下氣氛嘛——
這都要怪葉海薇那醋罈子,竟然一狀告到了美國。
父母雙亡、家境清寒、弟弟好賭、交友複雜——有關沈夏嵐「一無可取」的身家調查報告,確實是驚動了遠在美國的左天麟。
左天麟無法理解兒子為何放著家世優異的葉海薇不愛,偏要愛上一個背景如此懸殊的女人。
左天麟主要是為了瞭解左克凜一事而回國,他卻不知道在台北等著他的,不單是左克凜的問題,還有左克翔的。
父親在這時候回來也好,左氏三兄妹都有速戰速決的共識,遲早都得面對、解決的事,不如一併處理。
就連膽子小的左克翔也不例外,並且還很有勇氣的加入了今天的接機行列。
左冬煙默默地望著因即將見到父親而緊張不已的左克翔,有些心疼——
沈夏嵐還好,至少有大哥伴隨左右,相形之下左克翔就顯得無助多了。
別怕、別怕,有小妹我挺你!左冬煙暗地裡很有義氣的猛拍胸脯。
就憑她的撒嬌功力,爹地想不買帳都難!
自從左冬煙知道真相以來,心裡一直有種很對不起左克翔的感覺。當初要不是她的大驚小怪,左克翔也不必找來沈夏嵐演戲。
但,要不是左克翔找來沈夏嵐演戲,左克凜又如何贏得美人心?
這麼說來,左克凜不就欠她一個大人情了?
左冬煙愈想愈興奮,這下賺到了!
說不定哪天她就能向大哥討回這個人情了——
全書完
附註:欲知雷禹勁與傅春晞之情事,請翻閱貪歡系列053《蔓慢話四姝系列》之一「春晞攬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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