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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08 AM

紀暖暖 - 浪子情絕【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天呀!台灣的乞丐都像他長得這麼帥嗎?
葉筱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一時好心,竟讓她撿到個寶,
還激得她一顆芳心小鹿亂撞,而且他原來是某大企業的落跑總裁,身世顯赫。
只是為什麼?他對她的態度時好時壞,到最後甚至惡劣地要求自己當他的情婦?!
哈!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但她卻不得不屈服,只因她恨他,同時,也愛著他。
是嗎?就因她的好心,他無法繼續折磨自己,但那是他的贖罪呀!他絕不能原諒她……

【出版日期】 1999年09月01日

【出版社名稱】 果樹

【書系及編號】 薔薇情話R543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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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09 AM


楔子

  湯家偌大的廳堂上,平和得一如往常,張晴娟與女兒湯寧寧坐在電視機前,熱切地討論連續劇中男主角的長相。

  一陣急促的門鈴聲毫無預警地響起,母女倆還沒來得及反應,門鎖已遭人破壞,整扇厚重的木門被人由外頭撞了開來──

  「什麼人?」張晴娟嚇得回過頭,發現一共有三個男人闖進她的家。

  完全沒給她半句回答,先闖進門的兩個男人立刻奔上前挾持了她與她的女兒。

  「湯擎亞在什麼地方?」為首者抓住湯寧寧的脖子,兇惡地逼問。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湯寧寧嚇得魂飛魄散,眼中流露出深沈的恐懼。

  正在處理公事的湯擎亞聽見客廳裡傳來的騷動,連忙三步併作兩步趕下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擎亞……別過來……走……快走!」看見湯擎亞焦灼的身影,張晴娟拚命警告他。

  「抱歉,今兒個你們三個人誰都逃不掉,做鬼之後可要記得去找那個出錢的人報仇啊!」為首者掏出槍枝,對準張晴娟的後腦。

  湯擎亞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商業鉅子,短時間之內就恢復冷靜的思考力,開始運用大腦與歹徒周旋。「你們有什麼條件,儘管開出來!」

  為首者微微怔住,湯擎亞勝券在握的模樣,像是掌控了某種優勢。

  「只要你們供出幕後主使者,我可以付雙倍價錢。」湯擎亞對拿錢辦事的歹徒動之以利。

  「老大,雙倍價錢耶!咱們要不要考慮一下?」貪婪的小嘍囉眼睛立時發亮。

  「白癡!我們的長相已經被他們看見,只有殺人滅口才能省掉麻煩。」為首者不以為然地斥喝。

  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湯擎亞這種目中無人、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為首者心一狠,扣動扳機開了一槍,子彈立刻貫穿張晴娟的頭部。

  她睜著不敢置信的眼倒向地板,腦後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濃稠血液。

  湯擎亞目眥欲裂,整個人陷入瘋狂。「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我一定要你們付出代價!」他不顧自身險惡的處境,豁出性命衝上前去打算與兇手所殺個徹底。

  湯擎亞勢如瘋虎的模樣令人害怕,三名歹徒慌張地執起手槍,朝湯擎亞及湯寧寧胡亂發射。鮮血立刻由他們體內狂湧而出,瞬間染紅了周圍的地板。

  湯擎亞狂吼一聲,急忙衝上前護住倒地不起的湯寧寧;下一刻,子彈不長眼地貫穿他胸口!

  「快走,快走!」得逞的歹徒嚇得手腳發軟,朝湯擎亞及湯寧寧各補一槍,驚惶地逃離現場。

  屋外肆虐的風雨依舊激狂,屋內偌大的廳堂上充斥著死寂的氣味。

  洗刷不去的血腥似乎將夜渲染得更深、更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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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09 AM


第一章

  單調的病房裡寂然無聲,窗外則下著滂沱大雨。

  湯擎亞動彈不得地躺在病床上,勉強撐開沈重的眼皮望向天花板。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一個低沈的男聲在他耳畔響了起來。「你再不醒,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湯擎亞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發現身旁站著一名與他差不多年紀的陌生男子。

  「別亂動!雖然現在看起來嚴重了些,但是只要好好休養,不久之後就可以復原。」低沈的男聲持續說著話,試圖安撫湯擎亞騷動的神經。

  他非但沒有因此安靜下來,反而更加不安。

  「我媽……小寧……」湯擎亞乾澀的喉嚨中,只能發出破碎的單音,他著急地想由旁人口中探問消息,完全顧不得胸口上傳來椎心刺骨的疼痛。

  「說來你的運氣真是好得不得了,如果不是那塊玉佩讓子彈往旁邊滑開,這會兒你恐怕得去見閻王了。」孟天衡顧左右而言他。

  「你……到底是誰……」湯擎亞眼中的疑惑逐漸加深,孟天衡出現得太突兀,讓人不得不懷疑他與血案之間是否有著關聯。

  「孟天衡,一個你可以信賴的朋友。」孟天衡溫和的眼眸正式對上湯擎亞悲痛的雙瞳。「我好不容易才將你由鬼門關前救了回來,你可千萬得保重啊!」

  一聽見孟天衡的話,湯擎亞激動地想由病床上撐起身體。「我媽和小寧……到底……怎麼樣了?」他急切地問著。

  「先養好身體再說。」孟天衡立刻將湯擎亞按回病床上。「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不到可以任意活動的時候。」

  「告訴我……她們在哪?還有……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救我?」湯擎亞執意求得他所要的答案,不讓孟天衡矇混過去。

  他一定要知道她們的消息,現在!立刻!

  孟天衡避而不答,只是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並非他刻意隱瞞真相,而是時機不當啊!

  湯擎亞的疑惑不斷累積、不斷加深,母親及妹妹到底怎麼樣了?為什麼孟天衡會逃避他的問題?究竟孟天衡是不是懷著目的前來接近他?

  「你絕對可以信任我,因為我是你爺爺身邊的人。」隔了好一會兒,孟天衡才決定鬆口,他知道有些事若不說清楚,恐怕湯擎亞會將他當成需要提防的對象。

  「說清楚一點……」湯擎亞的語氣雖然虛弱,但是眼中堅定的神情讓人無法忽視。

  「好吧,說就說吧!我相信你應該知道,湯榮岳是『湯氏企業』的總裁,也是你的祖父。就算在你父親為了堅持夢想而離家之後,你依舊是他最疼愛的孫子,這些年,他知道你自己創業並且做得有聲有色,在臨終前交代我務必把『湯氏』的一切託付給你,讓你來經營。」孟天衡避重就輕地說著。「這擔子我實在很想早日卸下,所以我希望你能儘快好起來。」

  「不需要。」湯擎亞不以為然地說著。「你只管告訴我……我媽還有小寧……怎麼樣了?」

  湯擎亞確實聽父親提起過關於祖父的種種,但是他從來不曾遺憾自己失掉了富家少爺的身分。

  「這……這……」孟天衡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湯擎亞沈痛地開了口。雖然孟天衡沒有明白說出母親和小妹的情況,但是由他的語氣及神情中,不難發現事實。

  「這……大概是金錢糾紛吧!」知道湯擎亞並非好打發的角色,孟天衡只得輕描淡寫地陳述這樁血案發生的緣由。

  聽見孟天衡的話,湯擎亞毫無血色的臉變得更加慘白。

  他回想起事發當時的情況──歹徒指名道姓地說出「湯擎亞」三個字,還要求他死後認清對象,找付錢的幕後主使者報仇,加上孟天衡所謂的「金錢糾紛」,種種跡象顯示這樁血案肯定與「錢」字脫不了干係。

  「啊——」深沈的憤怒與自責狠狠揪住了他的心,湯擎亞悲痛地吶喊著。

  翻湧的氣血奪走了他的理智,虛弱的身體受不了悲痛的煎熬,在急怒攻心的狀況之下,湯擎亞再度昏厥了過去──

  「不妙!」孟天衡連忙按下急救鈴,慌慌張張地跑出病房。「來人啊,快點來人啊!」

  孟天衡扯開嗓門,將整個樓層的醫護人員全叫進病房。

  一時之間,人聲鼎沸,所有人全亂了手腳……

  ※※※※

  「到底怎麼搞的!這麼大一個人,怎麼會跑不見了?」孟天衡心急如焚地喊著。

  「孟先生,我……我們已經去廣播了,說不……說不定……等一下就找……找到了!」其中一個護士結結巴巴地開口。

  「他到底會跑到什麼地方去?」孟天衡焦灼的神情轉為失魂落魄,倚著牆頭喃喃自語。

  一想到要重新找回湯擎亞,他就渾身乏力;而且若再想到湯擎亞可能再度身陷險境,他就煩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湯榮岳交由他代理的「湯氏企業」及湯擎亞名下的「擎天集團」,一夕之間彷彿全成了他的責任。

  他明明只是幫個忙將湯榮岳遺留下來的財產交還真正想給予的人,怎麼會弄到這般難以收拾?

  老天,他真是衰到家了!

  「這……說不定……會找到……」看見孟天衡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所有人的愧疚更加深了一層。

  「算了,妳們回去工作吧!我知道這件事怪不得別人,妳們總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他。」孟天衡拖著沈重的腳步走向長廊另一端。

  因為顧慮到湯擎亞的身體,怕他在毫無理智的狀態下莽撞行事,所以孟天衡並沒有交代清楚變故發生的始末——其實,導致這場悲劇真正的原因在於湯擎亞繼承的那筆遺產上頭,而非他在商場上樹敵引來的殺機。

  這下可好,他得重新找起,還得將這糾葛複雜的事件解釋清楚,早知道一番好意竟變成給自己添麻煩,就該不顧一切把所有事情說出來。

  依照目前的形勢來看,若要卸下這副擔子,恐怕還得經過一段時間。

  「唉——」再一次長嘆,孟天衡勉強自己打起精神,繼續尋人的任務。

  ※※※※

  人來人往的地下道旁,窩著一個形容頹廢的年輕人,他的衣著破爛、頭髮凌亂,黑壓壓的一整片鬍渣爬滿了整個下顎,他甚至連雙鞋都沒有,赤裸的雙足沾滿污垢,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膚色。

  依照這副模樣來判斷,這人應該是流落街頭、以乞食為生的流浪漢,但是,他總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行經他身邊時,總會不由自主地回望一眼。

  這種情形是非常不可思議的,畢竟在這個富裕的時代,只有光鮮亮麗的裝扮才能激起人們研究的欲望,別說在現代,就是古時候,這種無家可歸的乞丐也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

  那麼,這男人究竟有何不同?

  大概是他從不開口乞討吧!身前連個破碗都沒有的人,硬要說他是乞丐似乎不太像。

  可說他不是乞丐嘛,他又是什麼來歷?

  一天到晚窩在地下道,完全不事生產,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有正當的職業。

  這個謎樣的男人最引人注意之處,不在他的衣著、不在他的行為,而是他那雙深邃的、迷惘的、令人心疼的眼眸。

  他彷彿是個落魄不得志的藝術家,將璀璨的光華埋葬在愚昧的世人眼底;他也許是個流亡海外的政治犯,將畢生的理想丟棄在汙濁的世界當中。

  到底,在他背後,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只要見過他的眼睛,人們多半曾有過這樣的揣測。

  對於投注在他身上那些猜疑的目光,湯擎亞完全不以為意,他原本就不奢望毫無用處的關懷,只想頂著這種受人鄙視的身分自我放逐,只想讓世人厭惡的眼光不斷提醒自己,湯擎亞是個多麼無用的廢物,連家人都保護不了!

  存活下來並不能讓他感覺欣喜,他恨透了從小戴到大的那塊玉墜,若不是它堅硬的質地讓子彈往旁邊滑開了幾公分,他現在或許就不會這般痛苦了。

  他知道自己強勢的作風在商場上已樹立了不少敵人,但是為什麼這些人不直接找上他,卻要向完全無辜的人下手?

  湯擎亞的臉孔痛苦地扭曲著,那刻在心上的傷痕是永遠平復不了的折磨,他找不到一個寬宥自己的理由、更找不到任何方法為自己脫罪。

  是不是就這樣過一生?

  問天,天無語;問自己,也得不到回答……

  湯擎亞疲倦地閉上雙眼,他真的好累、好累,累得幾乎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先生,你……還好吧?」一個嬌柔的女聲悄悄在他耳畔響起,那細細的嗓音不太大,卻包含著濃濃的關懷。

  湯擎亞沒有回答,雙眼依舊緊閉著,眉間聚起的皺褶更深一層,他完全不歡迎這樣的打擾。

  「先生,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你看起來不太好。」來人似乎不打算放棄勸說,溫潤的柔荑探向他冒著高溫的額頭。「好燙!我的天啊,你必須盡快看醫生,要不然會更嚴重的!」

  「妳是誰?憑什麼管我?」湯擎亞不悅地睜開眼,大掌立刻拍掉她多事的小手。

  「先生,你這樣真的不行,跟我到醫院去好不好?」葉筱凡一點都沒有退縮的打算,執意伸出雙手搭上湯擎亞的肩頭。

  「用不著妳多事!」湯擎亞冰寒的眼神中蘊藏著風暴,他試著移動身子遠離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莫名其妙的女人。

  「先生,你真的病得不輕,地下道的積水一時之間還不會退,萬一你真的病倒了,是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怎麼可以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只是想帶你去醫院,拜託你就合作一下好不好?」細細的女音不再是輕柔的誘哄,葉筱凡堅定地將手臂穿過他腋下,拚盡力氣將他由積水甚深的地板拖了起來。

  「妳……妳憑什麼對我說教!」湯擎亞怒氣沖天地瞪著這名矮他一截的小女子,恨不得動手將她攆走。「我要怎麼做是我的自由,沒有任何人可以干涉我!」

  「我拜託你,任何一個神智正常的人都該知道,泡在水裡太久對生病的人來說,是非常不好的,你自己看看地下道變成什麼樣子,根本沒有人會選擇在這裡過夜。我並不是想干涉你,只是不想見死不救!」葉筱凡沒好氣地嘲他吼道,硬將難纏的他拉向階梯的方向。

  由於颱風過境,外圍環流帶來豐沛的降雨,使得各地不斷出現積水的狀況,這個地下道至少積了十五公分高的污水。原本,她是不會打這裡經過的,但是外頭風雨實在太大,她不得不找個地方暫時躲避,沒想到居然看見一個男人歪歪斜斜地靠在地下道的磚牆上。

  既然被她遇上了,她當然不可能裝作沒看見,萬一他淹死在地下道裡,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再者,她也不是沒見過他,這一整個月來,葉筱凡每次經過地下道,都可以看見他孤獨地坐在角落,那寂寞的身形總讓她不由自主地頻頻回頭,只是,他似乎從來不曾記住過往的行人,因為他的眼神沒有焦距。

  為什麼他的眼神總是那樣地沈痛、哀傷?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有著什麼樣的想法?

  是不是曾經發生過無法挽回的悲劇,造成了今日的他?

  對於這個男人,她曾經有過許多的揣測與幻想,但總沒能找出一個正確的解答,她知道自己沒有探人隱私的權利,卻不由自主地對他產生好奇。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懦弱無用、不知道如何生存的乞丐,他的四肢健全,看不出有任何殘疾,那麼,他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番境地?他難道不想脫離這種三餐不繼的日子?

  她真的不明白,也無從明白,只知道自己無法在此刻拋下他,讓他自生自滅!

  「哼!我就算會死在這裡,也與妳完全不相干!」湯擎亞使出所剩無幾的體力,將她從自己身旁推開,不料,一個踉蹌,葉筱凡重心不穩,她被推倒在滿是積水的地上。

  「你……你這人,實在太過分了!」葉筱凡狼狽地從積水的地上爬起來,氣憤地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就是這樣才會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淪落在地下道當個人人唾棄的乞丐!沒有人會同情你,也沒有人會憐憫你,因為這一切全是你自找的!」

  葉筱凡氣得口不擇言,一片好心全被當成驢肝肺,沒有人會嚥得下這口氣!

  「妳說什麼?有膽再給我說一遍!」湯擎亞氣得雙眼圓睜,原本已經夠高的體溫因為怒火更是往上狂飆,他凝聚著怒氣的雙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扼上了葉筱凡纖細的頸項。

  「放……手……放手……」葉筱凡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暴怒的男人,白皙的柔荑奮力搶救自己阻塞的呼吸道。「別……別這樣……」

  她虛弱的呼聲喚醒了湯擎亞的神智,她驚恐的雙眼提醒了他不堪的往事,湯擎亞雙手登時失去力量,踉蹌地跌進汙濁的積水中。

  那個時候,小寧眼中流露出來的,是相同的恐懼……

  「咳……你……該死的……」葉筱凡咳了幾聲,正當她想為自己出口氣,卻發現湯擎亞再度沈入自己封閉的世界,那雙無焦距的眼神中,有著深濃的痛楚。「你……怎麼了?」

  她終究無法對他置之不理。

  「到底怎麼回事嘛?你別擺出這種嚇人的模樣行不行?剛剛差點沒命的人是我,怎麼你反而表現出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葉筱凡疑惑地猛皺眉,雙手毫不客氣地推著他。

  「別說了!求妳別說了!」湯擎亞崩潰似地喊了出來,雙手緊緊抱著頭,全身上下顫抖個不停。

  「OK,我道歉,但是請你站起來好不好?我一個人沒辦法負擔你的體重。」葉筱凡心下一驚,連忙安撫似地環住他的肩。

  她似乎踩中了他的痛處,讓他再次陷入苦難的漩渦之中。

  她溫和似春風般的嗓音,柔柔地吹拂在他耳邊,湯擎亞不自覺抬起迷惘的雙眼,對上了葉筱凡認真的澄眸,那閃耀著粼粼波光的美麗雙瞳,似乎能夠理解他的哀傷、滌清他的罪孽……

  「好不好?跟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眼看他似乎有動搖的跡象,葉筱凡立刻進行遊說。「不管去哪裡,總是比這裡安全,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不管去哪裡,總是比這裡安全?」湯擎亞夢囈似地跟著低喃,向來毫無焦距的眼中此刻盛滿了一張動人的容顏。

  「是的,你需要一身乾淨的衣服、一張舒適的床,我還會幫你準備一桌好吃的菜,你說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葉筱凡哽著聲音問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

  「我不知道……」迷惘的感覺,依舊籠罩著他所有的意識,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

  「你知道的!你也不希望窩在這個地方,把皮膚泡爛了、讓自己病入膏肓,每個人都有為自己著想的權利,如果你不知道怎麼為自己著想,就由我來幫你。」葉筱凡再次將手臂伸向他,以半強迫的方式讓他站起來。

  這一回,他沒有抵抗、沒有掙扎,拖著沈重的腳步讓葉筱凡帶他脫離愈積愈深的水澤。

  也許,他真的太累了。

  也許,他需要一個溫柔的港灣。

  也許,她鍥而不捨的決心讓人捨不得違拗。

  當他隨著葉筱凡走出積水的地下道,似乎也走出了陰暗的囚牢……

  早該明白,初次凝望那雙閃亮的澄眸,就是我淪陷的開始。

  我承認自己被迷惑,完全無法拒絕她的幫助;我承認在流浪過程中,一直不斷尋求這樣的慰藉。是同情也好,是憐憫也罷,我不願去思索筱凡伸出援手的動機,只知道自己真的累了,想待在她提供給我的地方好好休息,讓過往的一切暫時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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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10 AM


第二章

  好不容易攔截到一部計程車,抵達葉家的時候,夜幕已然低垂。

  葉筱凡付了雙倍車資,頻向司機表示歉意;他們兩人身上囤積的水量,幾乎在車子裡造成另一場洪災。

  當他們搭上計程車之時,湯擎亞所剩無幾的體力就已耗盡,頭上的熱度也燒得更嚇人,因此這一回她攙扶的情況顯得更加吃力。葉筱凡滿頭大汗地將湯擎亞拖往自家大門,小小一段距離就幾乎要了她的命。

  「媽——快來開門!快呀!」騰不出手來按電鈴,她只好扯開嗓門不斷地朝屋裡大喊。「快一點啦!我快要撐不下去了。」

  「發生什麼事了?」不到三秒鐘的時間,門口就出現了一個人影,葉母幾乎是一聽見女兒的聲音就立刻趕了出來。

  「快點,幫我把這人帶進去。」葉筱凡像看見救星一般地興奮,連忙招呼母親一起幫忙。

  「我的天啊!這人是誰?」葉母連忙攙住湯擎亞另一邊,讓女兒得以站穩腳步。「是妳的朋友嗎?」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這人是誰,或許他將來會成為我的朋友也說不定。」葉筱凡苦笑了下,配合母親的腳步將人帶進屋子裡。

  「不會吧,妳居然撿回來一個男人!」葉母驚訝地喊了出來。在她們母女倆平靜的生活裡,發生這樣的事件是極不尋常的。

  「事實就是如此,看他病成這樣,我們總不能把他丟在外面不聞不問吧?」葉筱凡陳述著明顯的事實。「妳不是教我,助人為快樂之本嗎?我今天這樣做,或許救了一條人命也說不定呢!」

  「話是沒錯啦,可是來歷不明的人,總是……」葉母皺著眉頭,似乎感到非常困擾。「而且這男的看起來好像乞丐,妳到底是從哪裡撿回來的?」

  由於他的身上又濕又髒,她們只能將他放在玄關處的地板上。

  「聰明,果然不愧是我媽。這男人的確是乞丐,是我從地下道裡面撿回來的。」葉筱凡讚許地豎起大拇指。

  看見母親睜大的雙眼,葉筱凡「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抹笑,點亮了佈滿涔涔汗水的臉龐。

  「女兒呀,妳不是開玩笑的吧?」葉母不敢置信地撫著心口,想到自己家裡多了一名乞丐,總讓人覺得渾身不對勁。

  剛剛還攙扶著他,不知道會不會被傳染上跳蚤或頭蝨?葉母突然覺得身上癢了起來。

  「媽,妳別裝出那副見鬼的表情行不行?乞丐難道就不是人嗎?看見他倒在積水的地下道、頭上還發著高燒,妳說,我能不管嗎?」葉筱凡不悅地沈下臉,她非常不喜歡母親將她救回來的人當成臭蟲一般看待。

  「他生病了?既然生病,妳怎麼不帶他去看醫生?」被女兒這麼一說,葉母才稍有愧色地看向意識昏迷的湯擎亞。

  她不是狗眼看人低,只是一時之間……不太能接受。

  「我本來也想帶他去看醫生,可是他一直說千萬不要帶他去醫院,所以我只好把他帶回家。」葉筱凡長嘆一聲,想起了當時他哀求的神情。

  她實在無法忽視他眼底的悲痛,於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那現在怎麼辦?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母女倆是不是要負起責任?」葉母擔心地搓著雙手,隨即將手伸到湯擎亞鼻端前,確認他還有呼吸。

  「媽!求妳正經點行不行?我們先幫他洗個澡,然後請張伯伯過來診斷一下,應該不會有事的。」葉筱凡無力地撫額低嘆,拿她這個想像力豐富的媽沒轍。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妳張伯伯正是醫生,看來這男的有救了!」葉母恍然大悟拍著手,滿面愁容轉換成釋懷的微笑。「我們就先幫他洗個澡,讓他能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於是母女倆同心協力,將昏迷中的湯擎亞移向浴室,打算幫他身上堆積的污垢徹底洗淨。

  葉母負責身體部分的清潔工作,葉筱凡則專心對付他那頭比雜草還要蓬亂的髮。

  她們不知道湯擎亞已經有幾天沒洗過澡,但可以確定的是——想把他洗乾淨實在不容易。

  ※※※※

  明淨的日光,灑在飄著淡然芬芳的小房間裡,空氣中再也嗅不出一絲陰暗的味道。

  葉筱凡雙手支頤,懶洋洋地觀察睡在她床上的陌生男子,突然一個想法躍進腦海,她立刻跳了起來並由小櫃中找出一把修指甲用的小剪刀。

  她一向不喜歡留鬍子的男人,看起來太頹廢,感覺上很沒精神,於是她自作主張,打算幫他除掉那層礙眼的「障蔽物」。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何不幫他「改頭換面」一下?

  葉筱凡興致勃勃地坐在床沿,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了起來,在她修剪的過程中,沈睡中的男人完全沒受到驚動,安安靜靜地任由她「胡作非為」。

  直到最後一根鬍子被剪除,葉筱凡才吁了口氣,露出一個開心的微笑並抬起頭來檢視「成果」。

  「不會吧?」她的下巴簡直快被嚇掉了。眼前這男人真是她撿回家的那名窮酸乞丐嗎?

  他的頭髮雖然過長,凌亂地垂在額頭上,卻別有一種頹廢的性感。

  那對如墨色一般深濃的雙眉刻畫出英挺的線條,充滿了剛毅的魅力。

  他那挺直的鼻樑彷彿出自藝術家的巧手,完美得不可思議。

  飽滿且富有稜角的雙唇,是引人犯罪的強大誘惑源。

  這張臉,好看得不可思議,葉筱凡目不轉睛地盯著湯擎亞,連眼皮也忘了眨。

  「筱凡,媽回來嘍!我到拍賣場買了這一堆東西,總共花不到兩千塊耶!」葉母提著大包小包,一進門就大聲嚷嚷著。

  「媽,妳也太誇張了吧!」葉筱凡被母親的聲音喚回神智,看到母親提著「戰利品」進她房間來。

  「不誇張!這個好機會可是百年難得一見,我非但幫無名先生買了兩套衣服,還幫妳買了一件洋裝、一件睡衣、一雙室內鞋,這回可真是滿載而歸。」葉母絲毫不理會女兒正對著她猛皺眉,獻寶似地將袋子裡的物品一件件取出。

  「等一下再看,我們先幫他穿上衣服吧。」葉筱凡挑了一件上衣,指了指躺在她床上昏睡的男人。

  「我的天!妳……妳確定這個人就是妳撿回來的無名先生?」葉母指著湯擎亞驚叫出聲。

  「相信妳的眼睛,他的確是。」葉筱凡一點都不意外母親的表現,剛剛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呢!

  「女兒啊,這回妳可真是撿到寶了!這個男人絕對要留下來自己用,說不定他會感謝妳的救命之恩,而決定來個以身相許。真沒想到,乞丐當中也有這麼帥的人。」葉母嘖嘖稱奇地說著,雙眼仍目不轉睛地定在湯擎亞身上。

  見著湯擎亞出眾的外表,葉母對他的印象大大改觀,幾乎是立刻被這張臉收服了。

  「妳胡說什麼啊!」葉筱凡尷尬地紅了臉,轉過頭去將覆在湯擎亞身上的薄被拉開,看見他結實寬闊的胸膛,忍不住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妳這麼快就打算對他下手啦?趁人之危好像不太好哦!」葉母看著女兒困窘的側臉,故意捉弄她。

  「媽,妳能不能正經點?我只是想幫他穿衣服,才不是妳說的那樣!」葉筱凡惱怒地回頭,不耐煩地瞪了母親一眼。

  「好啦,不逗妳了,我也來幫忙吧!」葉母依舊眉眼含笑,女兒的怒氣看在她眼中只覺得更添趣味。

  葉母拿著為湯擎亞準備的貼身衣物及一條長褲走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掉覆住他下身的薄被。

  在完全沒有提防的情況之下,葉筱凡的視線接觸到湯擎亞一絲不掛的裸體,當然也見到非禮勿視的重點部位。她幾乎是立刻將頭轉開,紅霞卻仍是不由自主地在她臉上氾濫成災。

  正當葉母想取笑女兒少見多怪,突然床上的男人有了動靜──

  「這裡……是什麼地方?」湯擎亞瞇著眼睛以沙啞的聲音問出口。

  「你醒過來是最好的,衣服就麻煩你自個兒穿了。」剛剛「偷窺」過人家的葉筱凡顯得極不自在,簡短地說了一句,留下衣物拉著母親快步走出房間。

  湯擎亞納悶地看著堆在自己身上的衣褲,混沌的腦子還分辨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是應該待在地下道嗎?

  他還記得自己渾身發燙地窩在地下道牆角邊,腦子重得像是裝了鉛塊,他以為自己或許會從此昏睡不醒,也覺得這不啻是個解脫的好方式。

  突然,一對澄澈的眼眸閃入他的記憶,似乎有一個細柔的聲音在她耳邊不停地勸告、不斷地誘哄,她說要帶他離開地下道,要給他一身乾淨的衣服以及一張舒適的床。

  這麼說來,他的確接受了那名陌生女子的幫助?

  湯擎亞苦惱地瞪著眼前的衣服,都是這病弱的身體濟不了事,他才會任一個女人隨意擺佈。

  他的頭雖然還隱隱作痛,但已經恢復了不少精神,也重拾判斷力。

  他突然注意到一個奇特的現象——他的身體似乎沒有惡臭與黏膩的感覺,取而代之是優雅的玫瑰芳香以及潔淨的清爽膚觸。

  那女人究竟對他做了什麼?湯擎亞突然像隻被激怒的獅子,兇猛地由床鋪上跳了下來。

  當初會選擇窩在地下道過餐風宿露的生活,是為了懲罰自己,因為他沒能盡好保護家人的責任,說母親及小妹在不明不白的狀況之下含冤九泉。

  這樣的罪過不是死亡可以解脫的,他要以最卑賤的方式過活,無止盡地承受世人的唾棄。

  但,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竟自以為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沒經過他的同意就在他身上動手動腳,想讓他變成乾淨清爽的普通人。如果她以為這樣做能獲得他的感激,那就大錯特錯了,他非但不會覺得自己幸運,反而對好管閒事的她厭惡到了極點。

  怒氣漸漸攀升,他隨意套上嶄新的衣服,隨即像陣旋風飆出房間。

  ※※※※

  「總算出來了,我正要進去叫你出來吃飯呢。」葉母站在房門口,臉上的笑意並不因為看見湯擎亞張狂的怒氣而消失。「筱凡的手藝比我這做媽的還好,今天她為你準備了很多好吃的料理,你一定要試一試。」

  葉母就像個慈愛的母親,臉上和藹的笑容,讓湯擎亞的怒氣凝在臉上忘了發作。

  「快點過來啊!別杵在那裡發呆。」發現湯擎亞沒跟上來,她連忙招呼。

  他應該發脾氣,應該立刻離開這見鬼的地方,因為這對母女破壞了他自我放逐業藉以贖罪的生活方式,將他當成需要施捨救助的乞丐。

  但,他的雙腳卻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自動自發跟著葉母的腳步往飯廳的方向移動。

  陳陳香味撲鼻而來,惹得多日沒進食的湯擎亞飢腸轆轆,他的腳步加快了,抵擋不了這樣的誘惑。

  「你來了,快點坐下來吃飯吧!」葉筱凡微笑著招呼他,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

  吃了她的食物,就等於向她投降,湯擎亞緊蹙著眉頭,不願向葉筱凡示弱,不願她將自己當成施捨的對象,按捺住想狼吞虎嚥一番的衝動,他的腳像生根似地立定在原處。

  「你到底在發什麼愣啊!再不吃飯菜都要涼了。」葉筱凡責備似地瞪了他一眼,看他不為所動,只好親自拉他入座。

  「妳……」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梗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順著她的手勁,湯擎亞被拉坐在餐桌前,他的加入讓這雅致的小餐桌顯得擁擠。

  他以為自己的決心夠強硬,想不到當她柔嫩的小手接觸到他冰涼的大掌時,所有的堅持已不翼而飛;他以為立在原處的腳跟難以向前跨越一步,沒想到在她輕柔的帶領下就像棄械投降的甲兵,完全不能控制自身的行動。

  她的手有著魔力,可以控制他的身體。

  「儘量吃,不要客氣。」葉筱凡再度恢復了燦亮的笑容,將滿滿一碗飯塞進湯擎亞手裡。

  他無法拒絕穿透掌心的溫暖,捧在手中的那一碗熱騰騰的飯使他的怒氣煙消雲散,當葉筱凡殷勤地將菜挾進他的碗中,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失控的情況。

  她的笑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讓他忘了呼吸。

  食物的香氣再次透過嗅覺器官傳入神經系統,他的大腦發佈著用餐的指令。湯擎亞以微微顫抖的手舉箸,將飯菜送進等候多時的口中,隨著飢饞的唾液滑下食道。

  他真的餓壞了,眼前的菜餚對他形成一股無法抗拒的誘惑力,湯擎亞以狼吞虎嚥的姿態狂掃碗中的食物,幾乎不曾歇口氣暫緩一下。

  「慢慢吃,別急,不會有人跟你搶的。」葉筱凡搭著他的肩,細聲細氣地說著。

  她的話像是一道閃電,筆直地劈進他顫動的身體,讓湯擎亞在一瞬間變得像雕像一般僵硬。

  瞧瞧自己做了什麼?

  沿街乞討、好不容易得來一頓施捨的乞丐大抵就像他現在的模樣,為了飽餐一頓,連陌生人給予的食物都可以吃得津津有味;而她,就如同大善人一般高高在上,眼睜睜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然後在一旁搖頭嘆氣。

  天殺的!她徹底踐踏了他的尊嚴!

  「怎麼了?」葉筱凡不解地看著他僵硬的臉孔,可以察覺壓抑的怒氣正在他的身體內醞釀著。

  「妳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手中的飯碗猛然放下,他再也沒有半點胃口進食,湯擎亞張著怒意橫生的銳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葉筱凡。

  「你又在發什麼神經?我只是叫你慢慢吃,這樣說也犯了你的禁忌嗎?」不常生氣的葉筱凡被他激得頭頂冒火,他根本沒有對她發怒的理由。

  「妳以為自己是誰?我的病不用妳操心,我肚子餓了也不關妳的事,妳大可收起那不必要的慈悲心腸,因為我一點都不會覺得感激。」湯擎亞緊緊握著拳頭,以防止自己在盛怒之下動手傷人。

  她那副義正辭嚴的模樣看起來好刺眼,讓他覺得自己在她面前一無是處。

  「你……你這不知好歹的傢伙,救一隻狗都好過救你。那些畜牲至少還會對我搖搖尾巴、感激我為牠們付出的心意,而你,你這自大又傲慢的乞丐,卻只會反咬我一口,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葉筱凡氣得口不擇言,一個勁兒想挫挫他張揚霸道的氣勢。

  「妳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湯擎亞怒不可遏地箝住她的手腕,用力之大讓葉筱凡差點忍不住痛呼出聲。

  「你……該死的渾球,我早該讓你待在地下道自生自滅。救你回來卻反而要受你的氣,真是豈有此理!」葉筱凡一邊試圖掙脫他的掌控,一邊以言辭進行攻擊。

  「沒錯,妳的確應該讓我待在地下道自生自滅,妳的確不該多管閒事。」出乎意料的,他並沒有更進一步傷害她,反而放鬆了對她的箝制。

  他突然的放鬆,讓葉筱凡因為收勢不及而撞上桌角。「你……太過分了!」

  揉著疼痛的手臂,葉筱凡正打算再補罵幾句以洩心頭之憤,卻意外地在他眼中捕捉到痛楚的神色。

  收起張狂怒意的湯擎亞,雙眼又恢復成無神的狀態,他的眉眼間藏著化解不開的哀傷,彷彿承受著無人能懂的孤獨。

  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她總認為湯擎亞應該是個有自信、有能力的男子漢,不該是依靠救濟度日的乞丐,會造成今日的情況,一定是有原因的!

  心,莫名地發疼,原先對他存有的怨怒早已消失無蹤。

  「二位,能不能聽我說句話?」從方才一直作壁上觀的葉母,這時候突然開口了。

  聽見葉母的聲音,湯擎亞及葉筱凡不由得將視線定在她身上。

  「俗語說得好:『民以食為天。』你們不覺得吃飯比爭執來得重要嗎?」葉母以輕鬆的口吻說道。片刻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她用餐的情緒。

  「要吃妳們自己吃!」湯擎亞賭氣似地說道,隨即由椅子上站了起來。

  「坐下。」葉母臉上和藹的表情突然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嚴肅正經。

  湯擎亞訝異地看向葉母,一時之間不太能適應她突如其來的轉變。

  「我叫你坐下!」這回她的語氣更強硬了,直視著湯擎亞的眼睛異常堅決。

  他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聽從葉母的話乖乖坐回位子上。

  「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我相信筱凡會帶你回來,絕對不是為了得到你的感激。人與人之間,總是連繫著微妙的緣分,我寧可相信這是上天的安排,讓我們有機會可以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共進午餐,如果你不要以這麼偏激的角度來看待事情,就會發現我們只是熱情好客的主人。」葉母看穿了他腦海中的想法,解去了湯擎亞自卑的心結。

  被她這麼一數落,湯擎亞突然覺得自己小題大作,找不到任何話來反駁。

  「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們並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沒有多餘的閒錢救濟窮人,如果你堅持要離開我們絕不會反對,但是請你要走之前先把飯吃完,這滿桌子菜都是為你準備的,不吃實在很浪費。」葉母若無其事地說著,並且挾了幾塊糖醋排骨在他的碗裡。

  主人這樣說了,他如果再不吃,倒顯得不識好歹。

  湯擎亞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地將飯菜扒進嘴裡,雖然感覺上沒有一開始吃的時候美味,但無可否認的,他空了許久的胃需要這些食物來填充。

  「再吃一碗,電鍋裡的飯還有很多。」葉筱凡沒等他回應,立刻又幫他添了滿滿一碗。

  「如果你暫時找不到住的地方,要留下來倒也沒關係。」葉母以聊天似的口吻說著。

  湯擎亞原想告訴她自己絕不會留下來,話到嘴邊卻硬生生被梗在喉嚨裡。

  難不成他真想留下來?

  「等會兒別忘了提醒我拿藥給你吃。」葉筱凡像對待熟人似地叮嚀著。

  這時,湯擎亞當真啞口無言,面對一個來歷不明、無理取鬧,甚至可厭可鄙的乞丐,她們怎能照顧得這樣周到?他實在搞不懂這對母女的心思。

  在我決定以放逐自己的方式洗去一身罪孽之時,就不曾在乎過旁人異樣的眼光,但是,我卻不能容忍她把我當成需要救贖的迷途羔羊。當一個男人遇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總是希望自己能以征服者而非受惠者的姿態開始兩人之間的故事,我當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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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11 AM


第三章

  凌晨三點。

  葉筱凡一手揉著痠疼的頸項,另一手從皮包裡找出鑰匙將門打開。最近剛從朋友那兒接手一家名為「OPIUM」的PUB,由於生意還不錯,她總是要忙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家休息。

  將外套皮包及車鑰匙擱在沙發上,她疲憊地打個呵欠,然後輕手輕腳地在家裡走動。

  經過她的房間時,突然聽見一聲接一聲恐懼的呼叫透過門板傳了出來,葉筱凡不假思索打開了那扇門,她看見一團黑影在床上不停地舞動著。

  「喂,你是不是作噩夢了?」葉筱凡試探性地詢問著。

  湯擎亞並沒有給她任何回答,床上的騷動更為厲害,呼叫聲也愈來愈淒厲。

  「喂,醒一醒啊!你這樣子把我嚇壞了。」葉筱凡沒多想,立刻上前用力搖晃湯擎亞,試圖喚醒他。

  「不,不要!」湯擎亞喊了兩聲,突然由噩夢中解脫出來。

  他額上的汗水層層密佈,心臟仍以不正常的速度狂跳著,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連呼吸都變得異常急促,那如鬼魅一般糾纏著他的記憶,是那麼樣鮮明地在他腦海中上演……

  「你還好吧?」葉筱凡緊張地看著他,抽了一張面紙仔細為他擦拭凝結在額上、即將落入眼睛的汗水。

  「妳……怎麼會在這裡?」這時候才發現房間裡多了一個人,湯擎亞揮開她的手,僵硬地質問。

  「你叫得那麼大聲,連死人都給你吵醒了。」葉筱凡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卻見他毫無血色的臉頰在聽見她的話之後更形蒼白。

  「我又說錯話了嗎?」葉筱凡難為情地吐著舌頭。「如果我說錯了什麼,請你別見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沒事,妳可以走了。」湯擎亞重新倒回床鋪,將被子拉高至頭頂。

  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脆弱的模樣。

  「雖然我們素昧平生,但是如果你有什麼困難,不妨說出來讓我替你分擔。」葉筱凡情不自禁地對他說著。

  她一向沒有探人隱私的習慣,但就是想知道一切與他有關的事。

  「我想睡了,妳可不可以別打擾我?」湯擎亞悶悶的聲音由被子裡傳出。

  「我才不相信你現在睡得著,好吧,如果你不想說,那麼由我來說好了。」她逕自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清了清喉嚨打算發表長篇大論。「首先,我要為今天稍早的事向你說聲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說那些傷人的話,但是你也該自我檢討一下,如果不是你先擺出那種惡劣到極點的模樣,我也不會氣到口不擇言;另外我要告訴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心裡藏著什麼秘密,但只要你肯說,我絕對會是個最好的聽眾,希望你不要認為我是個愛打探別人隱私的無聊女子,我只是認為說出來比悶在心裡來得健康。其實……我一點都不相信你會心甘情願當個接受人施捨的乞丐,會變成這樣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對吧?」

  「妳到底說夠沒?」湯擎亞突然拉開薄被,不以為然地瞪著她。

  「我只是希望能夠瞭解你。」葉筱凡誠懇地說著,纖細的柔荑輕輕擱在他緊握的拳頭上。

  又來了!她又想再一次牽著他的鼻子走!

  心頭的警鐘登時響起,湯擎亞像是觸電般揮開了葉筱凡的手。

  「你為什麼總像帶了千百萬根的刺呢?難道沒有一個人能讓你看得順眼?」葉筱凡落寞地說著,一再被拒絕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妳……別理會我這種人,不值得的。」湯擎亞苦惱地說著,將頭撇開不想看見她眼底的失落。

  「為什麼?為什麼不值得?」聽見他感慨至深的話語,葉筱凡再度握住了他的手,無法丟下這樣的他不予理會。

  「妳可不可以別問?」湯擎亞逃避似地說著,但是這一回,他並沒有甩開葉筱凡的手。

  她有一雙最溫柔的小手,那滑膩的觸感教人捨不得鬆開。

  「好的,我不問,可是你得答應我,不要淨往死胡同裡鑽。」葉筱凡安撫似地捏緊他的手,藉由這個小小的動作,表達自己深切的關懷。

  「我實在不明白妳這麼做的動機。」湯擎亞無法釐清自己心頭上那股異樣的感覺究竟代表什麼,他的眼神有著不安、有著疑問,也有著幾乎辨識不出來的感動。

  「有時候做一件事,是不需要動機的。」葉筱凡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得很明確。「對了,你要不要到我店裡幫忙?」她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脫口問出。

  「妳的店?」

  「是啊!前陣子我朋友急需用錢,把一家PUB頂給我,原本我是不想接的,可是聽說利潤還不錯,就試著做看看嘍!」葉筱凡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期盼。「最近剛好缺幾名人手,你要不要試試看?」

  「妳在做PUB的工作?」湯擎亞驚訝地問著。

  「是啊!真是累死我了,每天都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家。」邊說,一邊還誇張地猛打呵欠。

  「妳居然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妳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知道這項消息,他心頭登時燃起一把無名火,反將她的雙手緊緊捏在掌心。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葉筱凡非但沒有被他的怒火嚇著,反而笑瞇了眼。

  「關心?我不懂什麼叫關心!」湯擎亞像躲避瘟疫似地甩開她的手,臭著一張臉不願面對她。

  他那副打死不肯承認的模樣,反而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葉筱凡也不說破,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你到底想不想幫我的忙?如果你不要,我絕不會勉強的。」

  湯擎亞嘴巴緊得像蚌殼似的,連一點聲音都捨不得發出來。

  「算了,當我沒說。」自討沒趣的葉筱凡,正打算摸摸鼻子回母親的房間蒙頭大睡。

  「我去。」在葉筱凡關上房門之前,他說出了這兩個字。

  說出來之後,他真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到底著了什麼魔?難不成真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危?

  「你說真的嗎?我可是聽見了,不許反悔哦!」聽見湯擎亞的回答,她幾乎是立刻轉過身子,興高采烈地跳到床前做進一步確認。

  湯擎亞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我是筱凡,今後請多多指教!」她慎重其事地朝他伸出手。「你也該告訴我你的名字,因為我們是同事了。」

  「湯擎亞。」相對於她熱中的表態,湯擎亞只是說了簡短的三個字。

  葉筱凡一點都不介意,他們本來互不相識,如今卻知道了對方的姓名。

  ※※※※

  他的存在是讓人無法忽視的。

  自從湯擎亞到店裡幫忙,「OPIUM」的生意就一天好過一天,一窩蜂的女性顧客幾乎天天報到,甚至還有同性顧客頻頻對他表示好感,熱門的程度簡直不輸給任何偶像明星。

  當初葉筱凡請他幫忙的時候,完全沒料到他的身手會這麼好,幾乎任何調酒都難不倒他,俐落的手法讓人看得目不轉睛,她已經不只一次為自己慧眼識英雄的好眼力暗暗竊喜。

  撿到他,真可說是一本萬利的投資,雖然湯擎亞曾為她帶來不小的麻煩,但是這會兒卻幫了更大的忙。

  湯擎亞的態度總是冷冷的,那張俊俏的臉孔上從來都是面無表情,這樣的做法與「和氣生財」的經營理念大異其趣。

  可奇怪的是,這些碰釘子的顧客非但沒有打退堂鼓,反而自願成為他忠實的擁護者,認為這樣的湯擎亞簡直酷到令人為之瘋狂。

  更誇張的是,一個月來已經超過二十個星探想發掘他,這些人總是一再對他進行遊說,說要幫他出專輯、接廣告、安排電影試鏡、發行寫真集……總之就是想將他包裝成一顆閃閃發光的巨星。

  只可惜,湯擎亞從來不曾動心,手裡照常做著事,將那些七嘴八舌全當成耳邊風。

  這樣的他,連葉筱凡也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

  湯擎亞激起了人們探索的欲望,他本身就像是個讓人急於尋求解答的謎團,葉筱凡不由得好奇,倘若這些人知道湯擎亞曾經在街頭當過乞丐,心裡不知道做何感想?

  看著他忙碌的背影,葉筱凡不自覺地呆呆出神……

  「妳到旁邊去,不要在這裡礙事。」湯擎亞冷淡地丟下一句話,將她由流理台拖開,接手清洗酒杯的工作。

  葉筱凡無奈地笑了一下。他最常對她說的話就是這一句,其他時候不論她用了什麼方法、提了什麼問題,他都只會回她一個「妳很無聊」的眼神。

  他是個工作狂,一個人可以當三、四個使用,只要有他在,似乎就能搞定一切。

  葉筱凡聳了聳肩乖乖坐到吧檯另一側,省得湯擎亞嫌她礙眼;既然他熱愛工作,就把所有的事交給他吧,這樣一來她也落得輕鬆。

  她的思緒再度飄遠,這回想起的是湯擎亞流落街頭的原因。

  葉筱凡相信以他本身的條件,根本不愁賺不到一碗飯吃,那麼,他幹麼那麼卑微地窩在地下道巴望著別人的施捨?乞討得來的食物,難道比較美味嗎?

  她實在困惑得緊。

  這時候葉筱凡才驀然驚覺,自己對他的瞭解真是少得可憐,他總是築起一道冰冷的圍牆作為區隔,不准任何人跨越雷池一步。

  「漂亮的小姐,我是不是有這個榮幸能夠請妳喝杯酒?」一個操著外國口音的金髮男子捧來兩杯酒,將其中之一湊到葉筱凡面前。

  「哦,不……不了。」正神遊太虛的葉筱凡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身子連忙往後縮。

  「別這麼酷嘛!喝一杯會怎樣呢?」金髮老外的毛手一瞬間攫住了葉筱凡纖細的手腕,迷茫的醉眼裡透出異樣的光采。「小姐,妳真的好漂亮啊,我已經注意妳好久了。」

  「先生,請你放尊重點!」葉筱凡皺了皺眉,掙扎地要抽出被他握在手中的纖腕。

  「生氣的時候也好美呢!」金髮老外藉著酒意,使勁將葉筱凡往前一帶,兩人立刻形成面對面的局勢。

  「放開我!」葉筱凡氣急了,於是更加用力地掙扎,可惜一點效果都沒有。

  就在她湊近臉想用牙齒咬人的時候,外國佬的下巴突然被人揍了一拳,整個人狠狠地摔下椅子,抓住葉筱凡不放的手也鬆開了──

  「為什麼不叫我?」湯擎亞臉色鐵青地站在葉筱凡身邊,右拳仍然緊緊地握著。

  就在葉筱凡想回答的時候,摔下椅子的外國佬氣急敗壞地爬了起來,指著湯擎亞的鼻子破口大罵:「SHIT!這是什麼意思,老子好好坐在這裡也得罪你了?」

  「好好坐在這裡?我看見的好像不是這麼回事。」湯擎亞不以為然地瞪了外國佬一眼。

  「媽的,你欠扁。」外國佬揚著拳頭憤怒地擊向湯擎亞,卻被湯擎亞巧妙地避開。「有種別躲。」

  湯擎亞的怒火完全被挑了起來,一個箭步衝上前,在對手腹部補上好幾拳。

  兩個人就這樣打起架來,所有人見著這一幕全都看呆了。

  為了避免遭受波及,整個舞池為他們空了出來,所有人全等在一旁準備看好戲。

  「天啊,天啊,怎麼打起架來了!」葉筱凡手足無措地在一旁乾著急。「別打了,拜託你們別打了!」

  但是,扭打中的兩人怎麼聽得進去?

  拳頭落在人體上的聲音、吼叫聲、痛呼聲,以及群眾的驚叫聲、鼓譟聲,讓整個PUB顯得鬧烘烘,葉筱凡忍不住上前阻止,卻被一記不長眼的拳頭打倒在地。

  因為疼痛,更因為驚嚇,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怎麼了?」聽見她的哭聲,湯擎亞稍稍回復神智,連忙轉過身察看葉筱凡的情況。

  沒想到外國佬卻在這時候施以偷襲,抓起地上散落的酒瓶朝湯擎亞背部狠狠地敲了下去──

  湯擎亞憤恨地轉過身,決心卯上這個卑鄙無恥的傢伙,儘管體形上輸了一截,卻仍以俐落的身手將對方撂倒,雷霆萬鈞的拳頭則如雨點般落在外國佬身上。

  「啊——HELP……救……救命啊——」外國佬殺豬似地喊叫著,完全無法抵擋湯擎亞憤怒的鐵拳。

  過了好一會兒,當湯擎亞由地上起身的時候,身上掛了些彩,嘴角破裂,左邊眼睛也腫了起來,那名外國佬當然更慘,躺在地上連坐起身都成問題。

  「下次要敢再對筱凡動手動腳,我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你。」湯擎亞啐了一口血水,拋下一句警告。

  聽見他說出口的警告,葉筱凡雖然餘悸猶存,卻有一種從來不曾感受過的甜蜜湧上心頭。

  因為她被欺負了,湯擎亞才會不顧一切與人拚命。

  「走了,還發什麼呆!」湯擎亞語氣不善地說著,將葉筱凡從地上拖了起來。

  一想到竟有人敢對她動手動腳,他就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

  葉筱凡驀然回神,這時候才發現顧客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喧囂一整夜的PUB此時顯得異常寧靜。

  湯擎亞責備似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將外套披在肩上掉頭就走。

  「等我啦!」葉筱凡匆匆交代一下小妹記得鎖好門後,才跟著湯擎亞的腳步踏入夜色之中。

  ※※※※

  時序已入深秋,凌晨三點的氣溫大概只有十來度,加上空氣中凝結的雨露,葉筱凡冷得直發顫,拚命搓著手臂取暖。

  「白癡,這種天氣居然不帶外套!」湯擎亞不悅地瞪著她,隨即脫下外套裹住她纖弱的雙肩;儘管口氣很差,動作卻輕柔得不可思議。

  「謝……謝……」她的聲音微微發顫,感激莫名地凝視湯擎亞。

  「蠢丫頭,還不快點穿好!」看見她那副呆頭呆腦的模樣,湯擎亞忍不住又想罵人。

  她總是這樣,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讓人放心不下。

  「好……好嘛。」葉筱凡皺了皺鼻子,聽從他的指示將雙手套進袖管裡。「哇──好溫暖!」她興奮地手舞足蹈,愉悅的音符自然而然從她口中流瀉而出。她愛上了穿他衣服的感覺!

  「吵死了,現在三更半夜的,妳能不能安靜點?」湯擎亞急速地往前走,像是害怕被她感染上歡樂的氣氛。但是,一抹幾不可辨的微笑卻悄悄地著落在他受傷的唇畔,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真是的,你就這麼喜歡罵我啊?」她嘟著嘴巴喃喃抱怨,衝到湯擎亞身邊推了他一把。

  「妳……」當下,湯擎亞痛得齜牙咧嘴地回過頭,因為她的手正好推中他遭到偷襲的傷處。

  「對……對不起嘛……你……痛不痛?」葉筱凡擔憂地問著。當她看清楚湯擎亞腫得半天高的臉,一股濃濃的不捨之情漫上心頭,她顫抖著伸出雙手,輕輕碰觸他破裂的唇瓣。

  她柔柔的眼神在路燈照映下,顯得別具誘惑力,微微開啟的唇瓣像是正等候著男子的親吻……湯擎亞連忙撇開頭,慌亂地掃除腦海中突生的綺念。

  「你到底要不要緊?如果不行,千萬別逞強啊。」葉筱凡追在他身後大聲嚷嚷。

  湯擎亞只顧往前走而不理會她的叫囂。

  「算了,跟你說什麼都是白搭。」葉筱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總是拒絕別人的關心,讓她覺得既心痛又無奈。

  兩人之間再度籠上沈默。

  葉筱凡雙手放在口袋裡,無意間觸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她立刻好奇地拿出來研究。「這不是你戴在身上的玉墜嗎?」

  「妳知道?」

  「是啊!帶你回家的第一天我就看見過這個玉墜,還仔細研究了好一會兒,雖然缺了一角,不過我還是覺得很漂亮。」葉筱凡就著昏黃的路燈仔細觀察玉墜上的缺口,不自覺流露出讚嘆的神情。

  那是湯擎亞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幸好她在丟掉那些破爛的衣服之前曾經翻了幾下,不然這時候恐怕早被她扔進焚化爐燒成了灰燼。

  「想要的話,給妳好了。」他頭也不回地說著,那語氣彷彿送出的是一顆毫無價值的爛石頭。

  「給我?真的嗎?」葉筱凡不可思議地輕喊,她還以為對他來說這玉墜有特殊的象徵意義,才會被他留在身上。

  「囉嗦!給妳就給妳,有什麼好問的?」湯擎亞乾脆搶過那條項鍊,直接套上她的脖子。

  對他來說,這玉墜代表著噩夢,早就恨不得能擺脫它,卻總是無法狠下心將之丟棄,因為這是父親留給他唯一的紀念物。

  說起來真是夠諷刺了,玉墜救了他一命,照理說他應該心存感激,但事實上卻不然,他恨透了這玉墜帶給他無盡的折磨。

  葉筱凡如果想要,就給她吧。只有她這個呆瓜才會把不祥之物當成寶貝。

  「既然要給我,就不能後悔哦。」葉筱凡如獲至寶似地將玉墜擁在手心,臉頰上淺淺的梨渦代表了無庸置疑的滿足。

  「再吵就把妳的嘴巴堵起來。」湯擎亞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像隻麻雀在他眼前跳過來晃過去,令他眼花撩亂。

  「我就是要吵,看你怎麼把我的嘴巴堵起來。」她皮皮地笑著,故意跳到他眼前挑釁似地噘起雙唇。

  在疏淡的月影與燈光映照之下,她純真美麗的臉上凝著淡淡的笑意。

  他覺得自己被蠱惑了,情不自禁吻上她微啟的唇瓣,沈醉在她獨一無二的芬芳氣息之中,幾乎忘了自己。

  直到遠方傳來一陣幾不可聞的狗吠聲,湯擎亞游離的神智突然回籠,倏地一把推開葉筱凡。

  「這就是叫妳住嘴的方法。」湯擎亞狼狽地轉過頭去,以差勁的藉口作推諉之辭,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受不住誘惑而做出這樣的舉動。

  葉筱凡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繞過自己繼續往前走,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他怎麼可以這樣!

  驀然回神的葉筱凡突然生起氣來,自己寶貴的初吻被他奪走不要緊,過分的是他的態度好像完全不當一回事,簡直可恨到了極點!

  葉筱凡怒氣沖天地快步走著,決定趕上前去將他臭罵一頓。

  顧著找他算帳,葉筱凡完全沒注意前方的路況,施工中掀起的水溝蓋讓她絆了一跤,這還不打緊,慘的是——她掉進了深度至少有三公尺的大坑洞裡。

  「啊——救命……救命啊——」

  變故的發生總教人猝不及防,她的怒火突然轉換成一聲驚懼的呼喊,迴盪在沁涼如水的凌晨時分。

  「妳到底在搞什麼鬼!」湯擎亞幾乎是在聽見第一聲尖叫時,立刻就往回衝。

  他聽見了由地底傳出來斷斷續續的哽咽聲,心慌意亂地將半個身子往裡探。「別哭,抓住我的手,我馬上把妳拉出來。」

  「嗚……好……好痛。」

  湯擎亞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將她拉出那個滿是泥濘的大洞。

  「我真的沒看過比妳更笨的人。這麼大一個洞,妳居然會沒看見?」湯擎亞心有餘悸地朝她大喊,胸口傳來的騷動至今尚未平息。

  如果先著地的是她的頭,他真不敢想像情況會變得多嚴重!

  「我……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啊。」葉筱凡委屈地紅了雙眼。

  說來說去,他才是害她掉進坑洞裡的始作俑者;而他,居然還這麼義正辭嚴地指責她。

  「算了,下次走路的時候自己注意點。」湯擎亞口氣緩和了些,以僵硬的語氣拋下警告。

  他不願承認葉筱凡矇上水氣的眸子讓他不捨,於是像隻駝鳥般隱藏了最真實的情緒。

  「等……等一下……我的腳好像扭到了。」葉筱凡彆扭地說著,生怕他又要開口罵人。

  只是這回,他什麼話都沒說,轉過頭之後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因為事出突然,葉筱凡立刻緊緊攫住他的手臂,直到確定在他懷中安全無虞,才放心地倚在他胸前。

  一股奇特的電流激盪在葉筱凡芳心微醺的胸臆間,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抱著她,她突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如果能就此賴定他,該有多好!

  當她拾回湯擎亞的時候,完全是想盡一己之力幫助他,沒想到才過沒多久,自己卻反而成了受保護的對象,這樣的感覺……葉筱凡非但一點都不排斥,反而喜歡得不得了。

  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變得過分依賴他,幾乎想無時無刻看著他,獨占所有關於他的一切。

  深深迷戀湯擎亞身上的氣息,有沒有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愛情?

  沈在我心底難解的夢魘似乎不那麼深切、悲痛了,這是因為有她的緣故嗎?想不到,自己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安於平淡,從前那個精明幹練的湯擎亞,彷彿成了一個古老的回憶。如果能就這樣與她過一輩子,我相信噩夢終將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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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11 AM


第四章

  被湯擎亞抱在懷中的葉筱凡原本已經快睡著了,但是瞥見房子裡透出明亮的光線時,神智清醒了大半。

  「怎麼到這時候燈還亮著?」湯擎亞疑惑地開口,對上葉筱凡同樣不解的眸子。

  湯擎亞騰出一隻手將大門打開,當客廳裡的一切毫無遮掩地顯現在他們眼前,血液幾乎從他們身上抽離──

  「我的天……媽,妳怎麼了?媽——」葉筱凡不顧腳踝上的刺痛,焦急地往前狂奔。

  大廳裡的擺設凌亂不堪,而歪斜的茶几旁躺了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

  葉母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不知道還有沒有生命跡象,那令人備覺觸目驚心的血液似乎已經乾酒,呈現出暗褐的色澤。

  葉筱凡破碎的啜泣聲是湯擎亞耳中唯一聽得見的聲音。

  湯擎亞突然感到一陣暈眩,這幕景象實在太熟悉,早已透入靈魂、深入骨髓的染血記憶重新回籠,曾經在他眼前上演的片段,一瞬間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維──

  三張充滿惡意的臉孔、驚懼莫名的呼叫聲、人體倒地的撞擊聲、迅速往地板上擴充的濃稠血液、襲向胸前灼熱的刺痛感、飄散在鼻端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過往的一切是那麼真實又殘酷,不斷摧折他不堪一擊的身心,讓他連站穩腳步都不可能。

  有誰能承受這樣的夢魘而不崩潰?

  湯擎亞踉蹌地後退幾步,轉身衝出這個收容他超過一個月的避難所。

  屋外淒涼的露水,凝著讓人發顫的寒意,卻無法冷卻他痛楚的心靈……

  ※※※※

  尋找湯擎亞多時的孟天衡,花費大把金錢,動用了無數人力,終於查出湯擎亞的去向,也知道有另一組人馬以追緝湯擎亞為目的展開行動。

  為了以防萬一,孟天衡帶著保鑣馬不停蹄地趕往葉家,即使現在時間是凌晨四點。

  將車停在街道對面,孟天衡佈設好路線,要求保鑣們見機行事,而後分別往葉宅圍攏。孟天衡尚未接近葉宅,就看見一個人影由屋子裡直衝出來,仔細一看,那人赫然是湯擎亞!

  「等一下,湯擎亞,我叫你等一下!」孟天衡立刻跟在湯擎亞身後,焦急地呼喊著。

  湯擎亞恍如未聞,繼續毫無目的地往前狂奔。

  「該死的,你等等我好不好!」情急之下,孟天衡丟出口袋裡的手機,正中湯擎亞的後腦。

  他的腳步暫時停頓,卻沒有回頭察看是誰偷襲了他。

  「你又想跑到什麼地方去?你這傢伙帶給我的麻煩難道還不夠多嗎?」孟天衡急忙趕上前,牢牢箝住湯擎亞的手臂。

  「怎麼會是你?」

  「當然是我!」孟天衡沒好氣地說著。

  湯擎亞糾緊了雙眉,內心的疑惑像滾雪球般愈滾愈大。「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孟天衡出現的時機太巧,巧得極不尋常,讓人不得不對他張起防備的網。

  「唉,在醫院裡的時候我就該說清楚,但你那時候身體的狀況實在不允許——」

  「夠了,請直接回答我的問題!」湯擎亞不悅地打斷他的喃唸,他想聽的重點不是這個。

  「先跟我上車吧!我會將這件事發生的始末詳細解釋清楚。」孟天衡挫敗似地開口,想起要解釋這複雜糾葛的緣由,他就一個頭兩個大。

  似乎聽見救護車及警鈴的聲音,孟天衡連忙向保鑣們打撤退的暗號,並將湯擎亞拉進跑車裡。

  ※※※※

  湯擎亞的父親湯正淵,曾經是家財萬貫的富豪之子,他是個熱愛創作的藝術工作者,為了堅持夢想,不惜離家自力更生。

  經過許多年,湯正淵闖出一片自己的天空,其父湯榮岳由媒體報導中得知兒子的成就,早在心中原諒這個從小最得他寵愛的第三子。做父親的是因為拉不下臉,兒子則擔心老爸餘怒未消,所以父子倆一直沒有見面的機會,一直到湯正淵意外身故,湯榮岳才深深懊悔錯失了天倫之情。

  可惜後悔已經太遲了。

  乍聞兒子意外喪生的消息,湯榮岳因為受不了打擊而中風,之後,他仍不斷試圖透過管道尋找湯正淵的妻子及他最疼愛的孫兒,但是,其他的兒子們卻只在口頭上敷衍湯榮岳。

  湯榮岳對媳婦及孫兒的懸念愈來愈深,看在其他人的眼中自然產生了警覺心,兄弟三人生怕湯擎亞回家繼承財產,於是在湯榮岳的飲食中加入慢性毒藥,企圖加速他的死亡。

  湯榮岳雖然纏綿病榻,卻早就察覺出不對勁,於是立下遺囑將財產全數留予湯擎亞,這些野心勃勃、貪婪卑劣的小輩,讓他徹底感到寒心。

  沒想到在宣讀遺囑之前,就讓精明的湯家兄弟察覺,他們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立刻進行殺人滅口的暴行,儘管如此,湯榮岳還留有最後一招——孟天衡是他最後釋出的王牌。

  「湯氏企業」所留下來的總公司、子公司、分公司在人為的操縱下,都成了虛有其表的空殼子,位於幕後的孟天衡早將「湯氏企業」名下的動產、不動產、股票及附屬價值全數變賣,所得的金錢則存放於穩定性最高的銀行,並收取為數可觀的利息。

  發覺這個秘密的三兄弟,於是再度展開獵殺行動,殊不知孟天衡早就知會過銀行,也在律師的見證下讓另一份遺囑生效。

  除了湯擎亞,沒有任何人可以動用這筆錢,若湯擎亞發生意外,這筆錢將捐給世界上各個不同的慈善機構。

  「大體上就是這樣。」孟天衡吁了口氣,相信這樣的解釋還算清楚。「我非常遺憾,不能及時阻止不幸的發生,但是我會盡一切所能加以補救。」

  「補救?怎麼補救?」湯擎亞譏誚地揚高嘴角,活像他說了個天大的笑話。

  「上回你住院的時候,我一直沒告訴你,關於你母親以及妹妹——」

  「你要說什麼?勸我人死不能復生,要我別太難過?」湯擎亞沒等孟天衡說完就打斷他的話,眼神透露出不屑。

  「不!你別誤會了。很遺憾的,伯母在送醫時就沒了生命跡象,但是你妹妹在搶救之後勉強保住了生命……」

  「什麼?」湯擎亞又驚又喜又憤怒地抓住孟天衡的衣領。「那、那……她在哪?她在哪?先前我問你的時候為什麼一句話都沒說?」

  「你安靜點聽我把話說完行不行?」孟天衡拍掉湯擎亞的手,不悅地瞪了他一眼。「那時候,你妹妹受了很重的傷,子彈穿透胸骨擦過心臟左側,隨時可能喪命,在還不確定她可以活下來的時候,我不敢輕易告訴你,怕給你希望之後又讓你失望。」

  「那麼……現在呢?小寧她究竟怎麼樣了?」湯擎亞心驚膽戰地問出口。

  「前些天已經幫她裝上代用的人工心臟,如果可以找到健康且合適的心臟,她應該會沒事的。」孟天衡疲憊地揉著眉間,天知道他為拯救湯寧寧的性命,吃了多少苦頭!

  湯擎亞聞言濃眉又蹙了起來,雖然知道小妹尚在人世,但她的情況著實教人憂心。

  「為了將這件案子壓下來,我已經忙得心力交瘁,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次演出失蹤記,這樣做會給我帶來很大的麻煩。」孟天衡防患未然地開口要求湯擎亞,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南北各地的奔波,他就已經快累癱了。

  「為什麼幫我?」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湯擎亞不解地問著。

  倘若孟天衡是個毫無關聯的陌生人,他根本不必沒事為自己招來大麻煩,更可以中飽私囊乘機將大筆財富占為己有,他這麼做的動機,實在令人費解。

  「因為我欠老頭子一個人情,當初要不是他救了我一命,恐怕就不會有孟天衡這號人物存在了。」孟天衡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有這樣的疑惑,點了點頭之後神色如常地說明。

  「我答應過老頭子,在這件事還沒有解決之前要好好保護並協助你。說實在的,湯家那三個兄弟的行為實在教人看不過去,就算老頭子沒有開口要我幫忙,我也決計不會坐視不理,因為經過調查,我發現當年你父親會出車禍也是他們策劃的結果!」孟天衡義憤填膺地大喊。這一切真相,他一路調查過來,愈查便愈心驚,沒想到手足間,竟為了一個財字而相殘,實在令人心寒。

  「這麼說來,葉家會出事也全是他們搞的鬼?」湯擎亞強忍內心的騷動,苦澀地問出口。

  「看來是錯不了,只是苦無證據罷了。」孟天衡遺憾地點頭。

  湯擎亞外表看起來還算平靜,但是他心中激狂的憤怒卻像悶在火山底部的熔岩,不斷地灼燒著自己。原來,全是湯家那貪婪的三兄弟害死母親、讓妹妹身受重傷,就連無辜的葉母也遭受波及!

  湯家三兄弟奪走了他的親人、奪走了他的幸福、奪走了曾經美好的回憶。他發誓,他要復仇,他要加倍奉還他們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否則難消心頭之恨!

  「我走了,你自己考慮一下該怎麼做,我會儘量配合。」此時湯擎亞的心中肯定亂成一團,孟天衡決定留給他單獨思考的空間。

  「等一等。」

  「有什麼事嗎?」孟天衡腳步稍停。

  「好好保護葉家,千萬不能再讓她們受到任何傷害。」湯擎亞神色痛楚地要求著。

  他的心,記掛著葉家的一切,如果……如果葉母不幸身亡,葉筱凡的笑容會褪色、她的慌亂與無措會變得更加明顯;而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我明白了。」孟天衡肯定地點頭。

  孟天衡離開之後,湯擎亞失魂落魄地走到窗邊,聽微的日光漸漸由雲層中透出。天,就快亮了。

  想報復的心意,一直啃囓他的心志,他不能再任湯家那三兄弟逍遙法外了,他得快些振作起精神,準備給予反擊了。

  而當他的心意一定,他只知自己的心永遠都沒有重見光明的時候,只能沈在無邊無際的黑暗煉獄中,一再受煎熬,因為,他要封鎖住自己的情感,將所有的重心全放在報復湯家三兄弟身上,而同時他也不能擁有葉筱凡……

  他是罪孽深重的惡魔,她則是完美無瑕的天使,他們之間注定不會有結果。

  ※※※※

  她真的已經無法可想!

  發生事故的那一夜,葉筱凡在回神之後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把母親送往醫院,因為急救得當,勉強保住了一命。但是由於頭部撞擊過大,十天後的現在母親還沒有恢復意識,不論葉筱凡怎麼喊、怎麼叫、怎麼哭,都無法得到一丁點回應。

  葉筱凡愁眉不展地坐在病榻前,PUB雖然已經頂讓出去,但收入的金額卻只堪支付醫療費用,將來復健還不知道得花上多少錢,一想到這兒,她就煩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醫生說母親有可能就這樣沈睡不醒,要她做好心理準備,甚至還建議她將母親帶回家,以節省住院的費用。但是,她知道在母親還沒有醒過來之前,自己絕對不能放棄希望,她十分堅定地要求醫院持續為母親做檢查,即使花光了手頭上所有的錢。

  打從她有記憶開始,就與母親兩人相依為命,母親從來不會干涉她任何的決定,母女倆就像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如果失去了母親,她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存活下去?

  「小姐,妳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我來替妳看著,妳好好睡一覺吧!」看顧這一床的護士小姐走近葉筱凡,拍了拍她的肩膀。

  「護士小姐,妳說妳可以幫我照顧我媽?」葉筱凡突然拉住對方的手,語氣顯非常急切。

  「是啊!每隔一段時間我們都會固定巡房,病人如果有需要,我們應該可以注意得到。」護士小姐輕輕地拍著葉筱凡的手,似是安慰她。

  「不是的,我是指一直照料著我媽,有這樣的服務嗎?」葉筱凡不死心地追問。

  「這……恐怕妳得請個特別護士,因為我們還有其他事,不可能一直有空。」護士小姐為難地說著。

  「對不起,是我要求得太過分了。」葉筱凡懊惱地低垂著頭。她本來就該知道天底下沒有這麼好的事。

  「不、不用說抱歉,我知道妳擔心妳媽媽的情況,不過真的沒必要二十四小時看著,妳媽媽的病情短時間之內應該不會再惡化。」護士小姐相當含蓄地說。事實上,知道這個病患的護士們,都猜測她會變成植物人,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對葉筱凡說這種話,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對母女之間的感情異常深厚。

  「謝謝妳的好意,不過我想還是時時刻刻有人看著比較好。」葉筱凡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一抹笑,目送護士小姐離開病房。

  哎!她打算走一步算一步,沒錢再做沒錢的考量,手頭上這筆錢應該還能撐一陣子。

  另外還有一件教她放心不下的事──湯擎亞突然像陣煙一般消失無蹤,自從那日家裡發生變故以後,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雖然早有預感湯擎亞總有一天會離開,但是他不告而別的態度仍教人覺得失望又心寒。

  葉花凡對著窗兒猛嘆氣,強自告訴自己別介意,一顆心卻依舊無法平靜。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以為湯擎亞多多少少也有些在乎自己,沒想到,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

  呆呆望著窗外飄落的葉片,一顆晶瑩的淚珠就這樣毫無預警地跌落在她憔悴的面頰上,經過一連串的事件,她才驚覺自己原來不若想像中堅強。

  ※※※※

  以往葉家母女過著知足常樂的日子,從來不曾有過奢華的欲求,因此,家境雖不是挺富有,卻從來不曾為錢操煩,就算沒有太多積蓄也不以為意,但是自從變故發生之後情況已經大大改觀,沒有錢就等於沒有生存下去的籌碼。

  葉筱凡過著左支右絀的生活,存在銀行裡的錢所剩不多,然而這樣的情況在短期內似乎還沒有改變的可能,她知道自己必須想辦法賺錢,才能讓母親接受更精密、更有效的治療。

  這將是長期的抗戰。

  白天時段,護士小姐答應多幫她看著點,葉筱凡雖然不放心,卻還是打起精神出門工作。

  如果進入一般公司,她勢必得一整天待在辦公桌前,母親接受治療時就沒辦法陪在身邊,於是葉筱凡找了一份便利超商的工作,還到加油站應徵工讀生,薪水雖然微薄,時間卻比較有彈性。

  下班之後,已經是用晚餐的時刻了,葉筱凡買了一份滷肉飯,匆匆忙忙趕回醫院照顧母親。

  踏入病房的那一刻,她看見了原以為不會再見著的男人──

  「擎亞,是你嗎?真的是你嗎?」葉筱凡睜著不敢置信的大眼,注視著站在病房內西裝筆挺的擎亞。

  「妳回來了。」強壓住激盪的情緒,湯擎亞佯作冷淡地回她一句。

  葉筱凡無法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奔上前去抱住湯擎亞挺直的腰桿,就像找到救生浮木似地牢牢攀著他不放。「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出現了……」

  積壓多時的淚水決堤似地氾濫開來,葉筱凡埋首在他懷中盡情哭泣。

  「我……好怕……好怕……媽媽不會醒……」這些日子以來,她承受了太多的恐懼與壓力,完全只能自己獨嚐,沒有對象可以讓她傾訴。「好怕……永遠都不能再看見你……」

  她的話一字一句敲進他的心坎裡,他恨不得能夠緊緊地擁住她、安慰她、保護她、給予她無可比擬的安全感,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在復仇行動尚未結束之前,他不能讓任何人抓到他的弱點,更不能置葉筱凡的安危於不顧;但自己又壓抑不了想見她的衝動,於是他告訴自己,只是來看她一眼,不做任何打算。

  雙手停在半空中遲遲無法落向她纖細的頸背,湯擎亞咬緊牙根,強迫自己將她脆弱的模樣逐出心房,但是,她的眼淚、她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她對他的信任與依賴,全都是他的致命傷!

  內心承受著前所未有的折磨,他無法對這樣的葉筱凡置之不理,雙手終於不聽使喚地攬住她的肩。

  但是下一刻,理智卻又對他提出嚴正的警告——如果不想她受傷,自己絕不能太靠近她,讓敵人捉到把柄。

  湯擎亞狠下心違背了自己的情感,將葉筱凡一把推開。

  「你……為什麼……」葉筱凡帶淚的雙眼,疑惑地對上他僵凝的目光。

  「妳的眼淚會弄髒我名貴的西裝。」湯擎亞痛苦萬分地由口中擠出這句話,盛滿不捨的眼睛逃避似地看向天花板,不讓葉筱凡窺見他真正的心意。

  聽了他不帶半點感情的回答,葉筱凡忘了如何思考,彷彿他說的是她不懂的語言。

  「你……說什麼?」葉筱凡不敢置信地再一次詢問,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她,聽錯了。

  「妳想哭,我不會阻止妳,但是請不要把我當成傾洩的對象。」湯擎亞咬緊下唇,僵硬地轉過身子背對她。

  天知道,要裝出寡情的姿態,是多麼地不容易!

  為家人復仇的行動才正要開始,將來會發生什麼變故是無法預料的,他明白自己不是葉筱凡能夠依靠的對象,只會為她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因此,湯擎亞寧可承受內心的煎熬,也要斬斷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情愫。

  葉筱凡忘了流淚,卻知道自己的心,有一部分因為他傷人的言語被螫得墜入了地獄。

  「為……什麼?為什麼?」她突然衝上前去牢牢揪住湯擎亞的衣襟,牙齒狠狠咬住下唇,脆弱的唇瓣間出現了淡淡的血痕。「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

  湯擎亞冷酷的言辭狠狠刺傷了她的心,葉筱凡狼狠地甩開他,雙手緊緊摀住自己淚痕狼藉的臉。

  淚水在頃刻間潤濕了她的雙手,她的身形搖搖欲墜,好似在秋風中飄零的落葉。

  湯擎亞雙拳握得死緊,他的心彷彿承受著千刀萬剛,痛得他說不出半句話,他必須拚盡所有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衝動地摟緊她、向她剖析自己的心情。

  「我今天來,是想給妳一筆錢,拿了之後妳的生活應該可以輕鬆一點。」他知道必須把事情交代清楚,然後盡快離開,否則一定會在她面前暴露出自己真實的情緒。

  「你……怎麼會有錢?」葉筱凡驚訝地忘了哭泣,張著疑惑的水眸不解地望著他。

  「妳似乎很驚訝。」看她不哭了,湯擎亞緊緊繃著的心好不容易放鬆了些,但是在瞧見她紅腫的雙眼之後,心湖卻又掀起滔天巨浪。

  「你的錢……留著自己用。」她眼底的激憤不見了,取而代之是無言的感動。

  葉筱凡一直以為湯擎亞是個一窮二白的流浪漢,身上的積蓄肯定也不多,但他卻慷慨地說要給她一筆錢改善目前拮據的情況,雖然她不會接受這樣的幫助,卻很感激他的好意。

  方才一定是誤會他了。

  湯擎亞不知她心中轉過的念頭,二話不說地由上衣口袋取出一張支票交給葉筱凡。

  「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她被支票上的數字嚇呆了。

  那赫然是張價值五百萬元的即期支票!

  「妳到現在還認為我是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乞丐?」湯擎亞故作譏誚地說著。「我可以向妳保證這張支票一點都不假,拿到這筆錢,妳甚至可以將妳母親送到國外去接受治療。據我所知,妳母親的情況最近比較有起色,如果好好照料,說不定有恢復意識的機會。」

  聞言,她怔愣了半晌,待回過神後,她才道:「……我真不明白,如果你這麼有錢,當初為什麼要當乞丐?」這時候她才驀然發覺,自己真的一點都不瞭解他。

  湯擎亞頓了一下,一時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你說啊,到底為什麼?」葉筱凡強硬地要求他說清楚。

  湯擎亞絞盡腦汁想著理由,看樣子,他必須說出更過分的話,才能讓葉筱凡徹底死心。

  他握緊雙拳,臉上卻不協調地彰顯出輕佻的模樣。「富裕的日子過久了,偶爾也會想來點變化,當時我正在享受我的假期,沒想到卻跑出妳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硬把我當成救濟的對象帶回家。說實在,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很新鮮,不過日子久了卻覺得無聊透頂,原本我還想再玩幾天的,可是妳媽出了意外,我可不想惹上麻煩事。」

  沒有人能夠體會他心中糾結的矛盾與痛楚,但他卻無法傾訴,只能強裝這一副令人厭惡的嘴臉。「這筆錢,就當住在妳家那段時日的住宿費,從今以後妳我之間互不相欠,我這樣做,應該算是非常夠意思。」

  「你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個字都聽不懂?我不相信有人明明是個大富翁,卻甘心窩在地下道當乞丐。快點說,你這些錢到底是哪來的?還有,這些日子你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做了什麼事?」葉筱凡緊張莫名地問著,生怕這五百萬是以不正當的手段得來。

  「妳到現在還自以為是拯救我這隻迷途羔羊的聖者嗎?告訴妳,這個遊戲已經結束了,我也懶得與妳再有任何牽扯,五百萬已經是一筆可觀的數目,妳別想要求更多。」湯擎亞忍住心傷,被逼得故意擺出鄙視的嘴臉。

  「我不希罕你的錢!只要告訴我,這筆錢究竟是哪來的?」葉筱凡氣憤地甩著支票,湯擎亞根本一點都沒弄懂她所要詢問的重點。

  「我不偷不拐不搶不騙,妳大可放心,這不是一筆不義之財。」

  察覺自己偽裝的面具即將破裂,湯擎亞狼狽地轉過身,以落荒而逃的姿態大步離去。

  就在我自以為遺忘的時刻,那未曾痊癒的傷口再度被人狠狠挑開。

  一夕之間,夢想被推翻了,幸福也跟著倒塌了,我的世界頓時形成一片無止境的黑暗,我恨上天惡意的捉弄,更恨自己擺脫不了宿命的安排,也許這一輩子,我再也無法將仇恨由生命中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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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12 AM


第五章

  葉筱凡站在原處發了好一會兒呆,驀然回神之後立刻衝上去拉住湯擎亞的手臂。

  「又有什麼事?」湯擎亞一臉不悅地側轉過頭,視線落在她緊緊攫住他不放的雙手。

  「你……把話說清楚。」葉筱凡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膛,非得要他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大小姐,我說得還不夠詳細嗎?這一切都只是妳自作多情,我根本沒打算讓人接濟,事實上我的財產夠我十輩子吃穿不盡,怎麼會巴望妳那值不了幾毛錢的供應?我會這麼做,全是出於好玩的心態,妳懂了嗎?瞭解了嗎?還要我再敘述一遍嗎?」為什麼,為什麼妳非得追根究底?我實在不想傷害妳啊!湯擎亞在心中痛楚地吶喊著。

  「你……」葉筱凡被他刺激得說不出話來。

  「別惱、別惱!大夥兒玩玩遊戲也不傷大雅,我給妳的那張支票應該夠讓妳消消火吧!」湯擎亞佯裝輕浮地拍了拍她蒼白的臉頰,接觸到她肌膚的那一瞬間,他立刻像觸電般縮回自己的手。「如果還是不夠的話,也只能向妳說聲抱歉嘍!」

  「你……可惡……你到底存著什麼心!」葉筱凡憤恨地揮開他的手,內心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她非常不喜歡這樣的湯擎亞。

  「妳說呢?」湯擎亞突然轉過身正對著她,然後誇張地行了九十度鞠躬禮,右手往旁邊一揮,擺出退場的姿態。

  葉筱凡呆若木雞,只能愣愣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他行走的方式瀟灑如風,為什麼之前會將他當成需要幫助的可憐人?

  自己是不是錯得太離譜了?

  「湯擎亞!」隔著長長的走廊,葉筱凡崩潰似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的腳步停下了,卻不曾回頭。

  「告訴我,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葉筱凡抖著聲音問道。

  「給妳一個忠實的建議——千萬別試著瞭解我,謊言永遠比現實更加動人,而現實往往殘酷得令人不忍卒睹。」拋下這句話之後,湯擎亞頭也不回地離去。

  她的淚,如雨點般灑落,為憔悴不堪的容顏染上了深切的哀愁。

  他說,謊言永遠比現實更加動人,那麼,曾經令她牽掛、令她眷戀的湯擎亞、是不是已成過眼雲煙?又或者從來不曾存在過,只是她無聊的幻想?

  如果真是這樣,她寧可永遠不見他,如此一來至少還可以保有一點溫柔的想像,不必面對殘忍又冷酷的現實。

  也許,這就是他的樂趣所在吧?將人當成傻子一般耍著玩,他卻在一旁看好戲,等到興味漸失再出面揭曉謎底——旁人只是他用來消遣的東西。

  她無法理解有錢人的心態,卻知道他所謂「無傷大雅的遊戲」,讓自己心上裂了一道永遠也修補不了的傷口。

  葉筱凡毫無意識地將手中那張支票撕成碎片,紙片以不規則的方式散落在冷硬的地板上,那張失去效用的支票,彷彿她被傷得支離破碎的心,只能由人踐踏。

  葉筱凡拭去了臉上斑駁的淚痕,感覺不出自己還是個完整的個體。

  ※※※※

  他是那麼樣地克制、那麼樣地勉強自己,才能在她面前裝作毫不在意。

  可是,他真的能夠完全割捨掉這份情感?

  湯擎亞僵硬地走在長廊上,理智雖然壓過了情意,但那份嚴重的失落感卻讓他幾乎招架不住。

  她的眼淚比滾燙的岩漿還要灼熱,炙在他的心口上教人忽視不得;她悲憤的吶喊像是帶刺的長鞭,無時無刻拷打著他的靈魂……

  離開她,她才能免受危險侵害……

  她是那麼樣地單純善良,將世界看得美好又充滿希望;而他,卻揹負著仇恨與罪惡,永遠只能將自己陷在暗夜的邊緣,他知道自己不該奢求不屬於他的幸福、不該破壞她平靜安適的生活,否則,第一個不能原諒的就是自己。

  湯擎亞沈浸在椎心的痛楚之中,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看見過往行人無不以驚異的眼光盯著他,才驚然發現自己臉上多了兩道濡濕的水痕。

  他哭了嗎?

  還以為自己早就沒有眼淚了,原來,他的心還有知覺,還知道痛啊!

  湯擎亞沒有費心拭乾臉上殘留的淚水,掏出墨鏡遮住死氣沈沈的眼瞳。

  他的世界登時成了一片黑,他的心也關上了門扉,將陽光阻絕於外、將腐惡拘留心底、將所有希望沈入深淵、將不共戴天的仇恨奉為行事的主臬。

  再見了,筱凡,沒有我,妳會過得更好。湯擎亞在心中疼痛地吶喊著,難忍的淚水再度奔流,像是為這場告別做了見證。

  ※※※※

  夜已深,偌大的宅邸籠罩著一片闃黑。

  孟天衡打開門邊的電燈開關,發現湯擎亞獨個兒坐在靠窗的沙發上。

  「有病啊!既然在家為什麼不開燈?如果我的膽子小一點,恐怕早被你嚇死了。」孟天衡不悅地數落著。

  「不需要。」湯擎亞連看都沒看孟天衡一眼,只回了簡短的三個字。

  「你再繼續這樣下去,還沒報仇之前恐怕就得先賠上自己一條命!」孟天衡一把搶過湯擎亞手上的菸。「麻煩你振作點行不行?」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湯擎亞依舊無動於衷,逕自點燃另外一根。

  孟天衡見狀,整個人頓時像顆洩氣的皮球,早該知道湯擎亞根本不會聽從他的建議,也不會保重自己的身體,他在乎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早日除去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正照著計劃進行,湯正嚴名下的『勤信企業』已經傳出多起跳票事件,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一家銀行願意借貸給他,加上股票連續重挫、多家廠商紛紛中止合作關係,預計過不了半個月,『勤信』就要宣佈倒閉。至於湯正訓、湯正維──」孟天衡像唸台詞似地,將報復行動最新的進展告訴湯擎亞。

  「你立刻出面與他接洽,借給他一筆周轉金。」湯擎亞突冒出一句話,兀自打斷了孟天衡的話。

  「誰?喔!可是為什麼?你不是一直希望湯正嚴垮台,為什麼還要幫他?」孟天衡不解地問。

  「光是破產,未免太便宜他了。」湯擎亞注視著窗外的夜景,以平靜無波的嗓音道出計劃。「多設幾個陷阱,在你名下的那幾個空殼公司都可以成為『勤信』合作的對象,我要他欠下一筆十輩子都不可能償還得了的債務,蹲進苦牢裡熬過下半生。」

  「……我知道了。」孟天衡心中雖然震驚,卻還是接受了他的指示;也非常慶幸自己與湯擎亞站在同一陣線,同時祈禱自己最好永遠都別得罪像他這樣的人。

  湯擎亞總是能預見事情的變化,將人心掌握得十分透徹,湯正嚴在他手中簡直比一隻螻蟻還不如,之所以到現在還沒動手斬斷湯正嚴的生路,是因為他不想錯過慢慢折磨獵物的樂趣。

  雖然湯擎亞不以血腥的方式復仇,但就某種層面來說,他的殘忍度遠遠超過湯家兄弟,對待這種財迷心竅的人,最好的報復方式不是讓他們下地獄去,而是徹底剝奪他們視之如命的金錢。

  「你……為什麼一直不肯去看你妹妹?」這個問題在孟天衡心中繞了好久,今天終於忍不住問了。

  「我會去的,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須準備一份見面禮。」湯擎亞將未抽完的菸捻熄在手掌心,握緊拳頭痛苦地說著。

  自從得知妹妹存活下來的那一刻,他就恨不得能立刻趕到醫院見寧寧一面,但是他不敢,害怕妹妹責備他未曾盡到保護的責任,因此他必須做出一點成績來。

  為了替父母報仇、為了幫妹妹出一口氣,這場戰役怕是再也停不了。

  聽見湯擎亞的回答,孟天衡一言不發地將門帶上,留給他一個安靜的空間。

  雖然無法體會他心中的痛苦,卻能夠諒解他這麼做的心態,這段糾纏許久的仇怨,的確到了畫下句點的時候。

  只是,這樣做真的好嗎?復仇之後他能得到什麼?還剩下些什麼?

  感覺上,湯擎亞像是以慢性自殺的方式,不斷地在戕害自己的身心,他聽不進別人的忠告,正一步一步踏上自我毀滅的道路,孟天衡對這樣的情況十分憂心,卻想不出改善的方法。

  重重地嘆了口氣,孟天衡轉身離開這幢美輪美奐的豪華住宅。

  孟天衡離開之後,室內再度沈入一片黑暗,湯擎亞從茶几上拿起一柄水果刀,捲起衣袖朝手臂上用力劃了一道長達十公分的傷口。

  朦朧的月光透過窗櫺,淡淡地投射在湯擎亞身上,他可以感覺濕黏的液體由綻開的皮膚中迸流而出,溫暖了他冰涼的體溫。

  慢條斯理地拿起一捲紗布纏在手臂上,他知道這樣的傷口死不了人,也不容許自己這麼輕易丟失性命,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讓自己專注在肉體上的痛楚,否則沈潛在他內心深處對葉筱凡的思念,將會令他痛不欲生。

  他的心不夠強硬,雖然離開了,對她的懸念卻像斷不了的絲線,夜以繼日緊緊糾纏著他的思緒、他的靈魂、他的夢境與他的形軀。

  不知道要經歷多長遠的歲月,他才能夠忘懷那段與她相依相伴的時日?

  那期限,也許是一輩子。

  ※※※※

  湯擎亞踩著穩健的步伐,走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他的唇邊噙著一抹噬血的狂傲,經過他身邊的人,無不被他身上散發的冰寒氣息凍得直打哆嗦。

  今天,他將執行復仇計劃的第二步,親身體驗屠宰獵物時所享有的、至高無上的快感,這將是最具臨場感的一次行動,光是想像,就讓他全身上下的細胞忍不住興奮起來。

  他的腳步異常堅定,那滿含風暴的訊息,讓站在門口處的接待人員忘了詢問他來訪的用意。

  毫不困難地,湯擎亞長驅直入,抵達「育興建設」權力的核心。

  他推開了那一扇精美的雕花木門,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立在那兒。

  「你……你是……」坐在辦公桌前的一名中年男子,在看見湯擎亞之後,驚駭得由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應該認得我的,不是嗎?」湯擎亞冷冷牽動嘴角,扯出一抹不含半絲笑意的詭譎笑容。

  「你……來這裡做什麼?」湯正訓故作鎮定地加大嗓門,擺出不接受任何威脅的模樣。

  在湯擎亞眼中看來,適得其反,湯正訓的表現只是更加彰顯他的心虛與懦弱。

  「你……原來是你!」湯正訓衝向湯擎亞,緊緊扯住他的衣領,像頭發狂的猛虎。「兩年前大樓倒塌的意外應該不可能會被揭露,原來全是你在暗地裡搞鬼!」

  湯擎亞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一柄掌心雷,對準湯正訓左側的太陽穴,單手拉開保險栓,隨即扣動扳機,傳出「砰」的一聲巨響。

  當下,湯正訓嚇得跌在地上,尿濕了一褲子。

  「真難看啊!只是一發空包彈也足夠教你嚇成這樣。」湯擎亞優閒地將手槍收進左側懷中,由右側掏出另一把左輪手槍。「你要是膽敢再對我動手動腳,我保證下次絕對是真槍實彈。」

  「你……不是人……」湯正訓打著哆嗦,語意不明地嚷著。

  「對,我不是人,我是專門前來索命的惡鬼。」他毫無溫度的冰冷眼神,鋒銳得彷彿一把寒芒畢露的利刃。

  「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好好享受這最後的幾個小時吧!等你進牢房之後,我會記得去探望你,正好也可以去看看你那要死不死的大哥。」湯擎亞譏誚似地揚高嘴角,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你是鬼、是惡魔、你沒有人性!」湯正訓歇斯底里地喊著,精神已接近崩潰狀態。

  「沒錯,我是殺人不見血的魔王,但是請別忘了,這一切全拜你們三兄弟所賜!」湯擎亞突然笑了起來,笑得驚天動地,但那笑聲卻比哭聲更加淒慘。

  湯擎亞的腳步聲漸漸變小,令人膽寒的笑聲也愈飄愈遠,但是在湯正訓心頭醞釀的恐懼卻像不受控制的暴風,徹底摧毀了他所有的意志力。

  他終於知道自己犯下了多麼重大的過錯,這樣的覺悟,卻來得太遲。

  ※※※※

  葉筱凡跌跌撞撞地走出盥洗室,單手扶著牆壁,另一手則撫著隱隱作痛的頭部。

  方才將胃裡的東西吐得一乾二淨,她的身體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更別提走路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走回去,否則恐怕會丟了這份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工作。

  「小心!」就在她摔倒之前,一雙屬於男人的手適時扶住她。

  「謝謝。」葉筱凡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將自己的手臂由對方掌中解脫出來。

  「我沒有惡意的,小姐。」看出她眼中的提防,中年男子立刻解釋。

  「對不起,我可以自己走。」葉筱凡困窘地點了下頭,從對方身邊繞了過去。

  「讓我幫妳。」中年男子不容拒絕地搭住她的肩,雖然不太合宜,但除此之外他倒是沒有其他踰矩的行為。

  葉筱凡雖然不太習慣,但是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

  「怎麼看妳,都不像是會在這種地方工作的女子,剛剛妳一定是在廁所裡,把喝下去的酒全部吐出來了吧?」中年男子一邊扶著她,一邊與她聊天。

  「我只是還不太習慣,過一陣子就會適應的。」葉筱凡尷尬地笑著,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差勁,一點都不像是八面玲瓏的酒店公關。

  「今天晚上我點妳坐檯,妳只要坐著陪我聊聊天就好,不必勉強自己喝酒。」中年男子二話不說地將葉筱凡領到自己的卡座上,像個殷勤的紳士扶她坐好。

  「為什麼?我的工作就是陪酒啊!」她不安地說著,不願享受特別待遇,只希望做好這份工作,領到她極度需要的高薪。

  「別緊張,我真的只是想和妳聊聊天。先自我介紹吧,我姓湯,湯正維。妳呢?可不可以請問妳的芳名?」湯正維看出了她的驚慌,以溫和的語氣減緩她的不安。

  「小凡,您可以這麼稱呼我。」葉筱凡要自己別想太多,也許這位湯先生當真只是想和她聊聊天。

  「太好了,小凡,我可不可以請問妳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來呢?我真覺得妳一點都不適合做這種工作。」湯正維將服務生送來的兩杯水其中之一交給她。

  「我……需要錢。」她吞吞吐吐地開口。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也不希望到這種地方來折磨自己。

  「我明白,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我何嘗不是這樣呢?」湯正維雙眸一黯,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令他煩心的事。

  「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葉筱凡當然看出他眼中的抑鬱,上酒店來的人當中有許多是為了排遣寂寞、解除壓力,她的工作就是幫助客人暫時忘卻憂煩的心事。

  「不了,妳忘了我剛剛說過的嗎?我們只要聊天就好。李太白說舉杯消愁愁更愁,我們不如以水代酒。」說著舉起水杯,喝掉一大半。

  「有道理,我敬你。」葉筱凡附和他的說法。

  「妳為什麼會需要錢?」湯正維倚在沙發上,關心地問道。

  「我媽媽頭部受了傷,需要一筆為數可觀的醫療費用。」或許是感受到湯正維的關心吧,加上沒有隱瞞的必要,葉筱凡如實地說了出來。「下個月,全美著名的腦科權威Dr.Johnson將受邀來台灣參加研討會,我媽的主治大夫可以為我們安排開刀事宜,只不過在月底之前我必須湊出足夠的費用。」

  這筆費用可不是幾十萬而是上百萬,逼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到酒店來上班,如果不夠到時候還得想辦法借,總之她絕對不會輕易放棄,拼了命也要湊足這筆錢。

  聞言,湯正維只能感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煩惱,她正為醫藥費發愁;而他,則是為了一個無法預料的對手憂懼難安。

  他的大哥湯正嚴生意失敗,欠下一屁股債,雖然中風導致下半身不遂,卻還是得進監牢;二哥湯正訓被調查出與兩年前大樓倒塌的事件有關,目前除了要賠償受難者家屬,還得負起刑事責任。

  「勤信企業」與「育興建設」受到風波不斷的醜聞影響,信譽可說全毀,湯正訓甚至曾經試圖自殺,卻被人發現救回一命。

  這絕對不是巧合,他可以感覺出來有人刻意揭露這些往事,並設下重重陷阱讓他們一頭往裡栽,會做出這種報復行為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湯擎亞。

  湯正維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這一連串事件的幕後主使者,除了湯擎亞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但是敵在暗、我在明,加上目前只有他一個人孤軍奮戰,實在很難應付得了。

  湯擎亞這回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三兄弟的,想起湯擎亞對付湯正嚴、湯正訓所使用的手段,就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雖然現在還沒有報復到他頭上來,但是誰都無法預料他會不會在頃刻間毀於一旦。

  湯擎亞,教人打從心底感到懼怕。

  湯正維突然覺得渾身發冷,於是用力搓了搓手臂。

  「湯先生,您會冷嗎?」看見他的動作,葉筱凡關心地詢問。

  「啊!抱歉,剛才想事情想得太入迷。」湯正維驚然回神,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歉意。

  「沒關係的。」葉筱凡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時間不早了,我明天還要上班,所以先走一步。」湯正維說著由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送您。」葉筱凡對他的印象還不錯,至少他不曾對她做出不尊重的行為。

  「下次再找妳聊天。」湯正維到櫃檯處結了帳,向她揮手道別。

  走出酒店的時候,湯正維暗自下了一個決心──他一定要找出湯擎亞的弱點並善加利用。

  他不能傻傻地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為自己尋得一條生路!

  理智要我離開她,我的心卻不肯聽話,矛盾的痛楚在我心中交錯紛雜,讓我在離開之際每走一步就像是更接近地獄的邊緣。不知不覺間,她的一顰一笑已對我產生重大影響,為了避免使她受到傷害,我切割了自己的心、斬斷了她對我的信任,我們之間,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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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12 AM


第六章

  寒流來襲的日子,待在室內喝杯溫熱的咖啡是最基本的享受,但是這對葉筱凡來說,卻是難以達成的奢求。抖著身子站在毫無遮蔽作用的亭子裡,葉筱凡忙碌地開立發票並算好零錢,然後交給正在等待的顧客。

  「謝謝光臨。」葉筱凡公事化地說著,隨即招呼下一部車輛。

  白天,她在加油站工作;夜晚,則在酒店上班,空閒的時候還兼差幫顧客洗車。

  她一個人抵三、四個人使用,除了短短幾個鐘頭的睡眠之外,幾乎不曾停下來休息,雖然身心俱疲,但她卻毫無怨言。

  「先生,請問加什麼油?」葉筱凡擺出笑臉,客氣地詢問著。

  這時候,駕駛座上的男子突然開門下車,那雙足以勾魂攝魄的眼瞳,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葉筱凡。

  「你……」葉筱凡訝異地注視湯擎亞,久久忘了移開視線。

  兩人糾纏的眼波就這樣陷入膠著。

  「妳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工作?」湯擎亞僵硬地開口,完全料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她。

  「職業不分貴賤,我在加油站工作有什麼不對?」葉筱凡難堪地別開視線,以為湯擎亞將以此嘲笑她。

  她還記得,他是多麼地殘忍、多麼地無情。

  「說!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工作?」湯擎亞毫無預警地攫住她的手臂,強迫她正視他。

  「不關你的事!」葉筱凡氣憤地在他懷中掙扎。「放開我,請你放尊重點。」

  「妳的手怎麼會冷得像冰?還有,妳的衣服為什麼會濕了一大片?」湯擎亞捉住她舞動的雙拳,非得要她說出一個答案。

  「我說了不關你的事,你何必管我是死是活!」葉筱凡不顧一切地大喊。

  喊過之後才發現,她的語氣根本像是被拋棄的小媳婦一般可憐兮兮,她對自己的嫌惡登時到達最高點。

  湯擎亞一言不發地將她塞進車子裡,葉筱凡心慌意亂地打開車門企圖逃逸,但他立刻眼明手快地將她按在座位上並落了門鎖。

  「你到底想做什麼?」葉筱凡驚恐萬分地大喊著。「我已經受夠了你的惡作劇!」

  「帶妳離開這個鬼地方。」湯擎亞不容辯駁地將車開走,一點都不介意她惡聲惡氣地警告。

  「請讓我下車。」葉筱凡突然變得平靜,以堅持的態度提出要求。

  「為什麼妳會在加油站工作?我明明給了妳五百萬,不是嗎?」湯擎亞將車停在路邊,激動地攫住她的肩膀。「看看妳把自己搞成什麼德行?妳這個模樣見得了人嗎?」

  僅僅是一個月的工夫,她就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堪,凹陷的雙頰、蒼白的臉色、眼睛底下黑紫色的陰影,在在顯示她並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她甚至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穿著被濺濕一大片的衣服!

  湯擎亞既心疼又氣憤,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心,早忘了曾說過不再與她扯上任何關係。

  「不管我變成什麼模樣,都不勞您費心。」她倔強地將頭撇向一邊,認定了湯擎亞是來嘲笑她的落魄。

  「不准妳這樣說!」她淡漠而疏離的神色刺痛了他,激得他將她緊緊攬在胸前,低頭擷取她失去血色的脆弱唇瓣。

  葉筱凡心下一驚,毫不考慮地咬破他的唇,硬是在兩人之間築出一道堤防。「請您放尊重一點,我並不是您遊戲的對象。」

  湯擎亞怔愣地撫著受傷的唇,而她抗拒的神情讓他的心陷入低溫狀態,幾乎停止了跳動。

  「是不是錢不夠用?說吧,妳還需要多少?」湯擎亞強迫自己收回心神,從口袋裡掏出一本支票簿。

  「夠了吧!你還想怎樣來羞辱我?我是絕對不會拿你的錢,事實上那張五百萬的支票已經被我撕掉了。」葉筱凡將視線調向窗外,不願見他施捨的嘴臉。

  「我已經說過,那是支付給妳的食宿費。」他也拗著性子回道。直到這時候才明白葉筱凡倔強的個性。

  「用不著,當初我帶你回家,完全只是把你當成一個可憐的乞丐,根本不奢望你付出半毛錢。」葉筱凡譏誚地說道。她的心早就支離破碎,如果能讓他也嚐嚐屈辱的滋味,那麼她嚴重受損的自尊將會好過一些。

  「妳說什麼?」湯擎亞再度將她扯近,壓抑地對著她低喊。

  「我只是把你當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根本不指望你有能力報答我。」看見他眼中受傷的神色,葉筱凡得意洋洋地重複一次。

  「妳……」湯擎亞氣憤地說不出話來。

  「我要走了。」葉筱凡高傲地昂起下顎,用力揮開他氣得發顫的手,逕自下車。

  葉筱凡鄙視的眼神,讓他的心墜入萬丈深淵;她飽含譏諷的言辭,比世界上任何武器都還要鋒銳,狠狠切割了他的靈魂。

  「總有一天,妳會知道我的苦衷。」感覺熱淚刺痛了他的雙眼,湯擎亞逃避似地喃唸一句,而後猛踩油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當跑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葉筱凡偽裝的堅強再也支持不了,整個人崩潰似地跌坐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她發現,即使扳回一城也解救不了她的靈魂,當他毫不留戀地離去,也將她破碎的心一併帶走。

  胸口空盪盪地,她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些什麼……

  「小凡,妳怎麼會在這裡?」突然有部車停在她身邊,湯正維慌張地走向她。「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湯先生?」葉筱凡像是找到救生的浮木,倚著他的肩頭淚流不止。

  「有什麼事好好說,別哭啊!」湯正維溫柔備至地拍撫她的肩,像個值得信賴的長輩。

  「我……我……」她早已泣不成聲。

  「又在為妳媽媽的事擔心?」湯正維善體人意地問著。

  「……是……是的……」葉筱凡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們結婚吧!」湯正維突然說出驚人之語。

  「什、什麼?」葉筱凡驚訝地忘了哭泣,呆呆望著湯正維,看向他的表情好像他突然長出三頭六臂。

  「看妳這樣,我實在很不忍心,也許妳會覺得我年紀太大,但我是真心想幫助妳。」湯正維誠懇地表明心意。「如果妳覺得我這個人還不討厭,我願意盡我所能來照顧妳,妳媽媽開刀所要支付的費用,我也可以替妳負擔。」

  「這……太突然了,我們之間……我不愛你……你……也不愛我,怎麼……怎麼可以結婚?」葉筱凡語無倫次地說著,還沒從湯正維突然求婚的震驚中回復。

  「妳不愛我,但怎麼知道我不愛妳?」湯正維激動地反問道。

  「我……」另一波震撼襲向她的神智,難道說……湯正維對自己有好感?

  「傻瓜,妳以為我每天到酒廊找妳聊天是為了什麼?自從我第一眼看見妳,就被妳深深吸引了,因為怕嚇著妳,所以一直沒有採取行動,但是現在我真的不忍心看妳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樣。小凡,給我機會,讓我照顧妳,好嗎?」湯正維輕撫她的眉心,憐愛地說著。「嫁給我吧!我一定會好好疼惜妳、呵護妳的。」

  「可是……我……」

  「別擔心,我會給妳時間好好考慮,也不會強迫妳一定要立刻接納我。」湯正維將她帶進車裡,安撫地說著。

  葉筱凡意識昏沈,雖然一時之間不太能接受,倒也感謝湯正維對自己的心意。

  看見葉筱凡失神的模樣,湯正維眼底閃過一抹算計。

  自從下定決心尋找湯擎亞的弱點,他立刻聯絡當初的那些殺手,得知收容湯擎亞的葉姓女子正是他在酒廊認識的「小凡」。哈!是他的命不該絕吧!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他每天到酒廊與她閒聊,也成功取得她的信任,當然,他的希望不僅如此;他心忖:如果自己能得到葉筱凡,想必日後可以利用她來牽制湯擎亞。

  雖然不確定這招行不行得通,但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打算。

  ※※※※

  孟天衡像陣風似地颳向湯擎亞居住的豪宅,「砰」的一聲用力將房門打開。

  「到現在你還這麼悠閒地喝酒?」孟天衡氣急敗壞地大吼,用力奪過湯擎亞手中的酒杯。

  「是不是小寧出事了?」湯擎亞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慌張地扯住孟天衡的衣領。

  「呸、呸、呸!去你的烏鴉嘴,她一點事情都沒有,好得很。」孟天衡用力扯開湯擎亞的手,臭著一張臉訓人。

  「既然小寧沒事,你幹麼大驚小怪?」湯擎亞不以為然地瞪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沙發裡,拿起酒瓶直接往喉嚨裡灌。

  「你先看過這些報導,再決定我是不是大驚小怪。」孟天衡沒好氣地將一整疊報紙、雜誌甩在茶几上,隨即坐在一旁等著看湯擎亞臉色大變。

  湯擎亞疑惑地拿起其中一份,當他看見新聞標題,差點將瓶中的酒液灑了出來。

  世紀末最感人的婚禮,一則「麻雀變鳳凰」的浪漫愛情故事——

  曾經流連花叢拒絕婚姻制度的「瑞鑫企業」總裁湯正維,在各大媒體中公然承認自己墜入情網,準備迎娶毫無家世背景的平凡女子葉筱凡……

  「這是什麼?是什麼?」報紙上刊登的大幅結婚照,刺痛了他的眼睛,湯擎亞狂亂地怒吼著。

  「葉筱凡已經嫁給你的死對頭,這下你清醒了沒?」孟天衡毫不留情地說著,將另外那幾份報紙及雜誌全扔到他面前,要他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該死的,她怎麼可以嫁給別人!怎麼可以嫁給別人!」湯擎亞將手上的酒瓶砸向窗戶,玻璃「哐啷」碎了一地。

  「你現在發瘋有什麼用?她嫁的人是湯正維耶。我看這事不會這麼簡單,什麼『麻雀變鳳凰』,我看根本是有陰謀的婚姻。」說完,孟天衡決定將空間留給湯擎亞,讓他好好思考一下該如何因應此事。

  待孟天衡甩上門離開後,湯擎亞立即發起狠來,把所有的報導全部撕得粉碎,當他將葉筱凡甜蜜的笑臉變成一堆再也拼湊不齊的碎屑,他的心情並沒有因此得到解脫。

  她結婚了,新郎卻是他今生最痛恨的人其中之一。

  老天和他開了一個多麼殘酷的玩笑啊!

  「筱凡,妳怎麼能夠這樣待我?怎麼能?」湯擎亞狂怒地喊著。那淒涼痛楚的聲音,讓人不由得為之鼻酸。「我不許妳嫁給別人,妳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激狂的妒意如同山洪暴發,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席捲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將所有能移動的東西全部毀得一乾二淨,巨大的碰撞聲不斷傳出,富麗堂皇的擺設在頃刻間變得滿目瘡痍。

  然而,這些毀天滅地的破壞,依舊無法消滅他狂野勃發的怒氣與疼痛難忍的心傷。

  他的拳頭不斷擊落在磁器的碎片上,鮮血染滿了整雙手,卻還不打算住手。

  為了使葉筱凡遠離這段複雜的恩怨,他讓自己成了她懷恨的對象,儘管如此,他還是心疼著她、憐惜著她,甚至……愛著她。

  這些日子以來,他沒有一天不懷念過去相處的種種,但是,她卻將他完全拋在腦後,毫無預警地成了別人的新娘。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嫁給與他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湯正維?!

  上天為證,他不會就此罷休的。

  他決定結束貓捉老鼠的遊戲,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毀滅湯正維,讓葉筱凡懊悔自己錯誤的抉擇。

  ※※※※

  葉筱凡很感謝湯正維,在自己最危困之際,救贖了自己,但她也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竟然會在完全沒有愛情為基礎的狀態之下走入婚姻。

  此刻,她的心情十分惶恐,完全不見新婚的喜悅。

  「妳在想些什麼?」湯正維打發掉前來祝賀的賓客,帶著微微的酒意進入新房。

  葉筱凡嚇了一跳,撫著心口惶惑不安地問著:「你……怎麼會進來了?」

  「當然啊!妳忘了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湯正維好脾氣地笑著,伸手將她攬進懷中。

  「你……說過不勉強我的。」當下,她嚇得冷汗直冒,連忙推拒他過分逼近的身體。

  「但是我沒想到妳這麼迷人呵……」湯正維趁著幾分酒意,裝傻地湊向她細緻的頸項。

  「湯先生,拜託你別這樣,我……我今天剛好是生理期。」葉筱凡胡亂編個藉口搪塞,拚命閃躲他充滿酒味的親吻。

  半晌,湯正維終於放開了她,放鬆自己跌進柔軟的床墊裡。

  而葉筱凡卻如蒙大赦般地三兩下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慌慌張張地衝向門邊。「我……我去睡客房。」

  湯正維若有所思地看著葉筱凡逃難似的背影,嘴角出現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算了,念在妳還有一點利用價值的分上,今兒個暫時饒過妳。」

  葉筱凡當然沒聽見湯正維的自言自語,還以為他是個體貼入微的正人君子。

  待她遁進最角落的一間客房,她順手將門反鎖。雖然自己這樣的做法有點說不過去,她與湯正維已是夫妻,而今天正是他們的新婚之夜,但她真的無法在此時此刻便將自己交給湯正維,光一想到與他靠得太近,她就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

  仰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出湯擎亞那張冷凝的面孔……

  但太痛了,他傷得自己太深、太重了,她是貧窮、她是很平凡,但她並不卑微,她不需去乞求他的金錢援助,她更不用去忍受他對自己的嘲笑……

  「該死!想那個壞男人做什麼?」像是和自己生氣似的,葉筱凡拉高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蒙了起來,也藉此驅逐湯擎亞的影像。

  ※※※※

  隔天,葉筱凡即以母親開刀過後需要人照料為由搬進醫院,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地守在母親床側,幾乎忘了自己已經結婚,有個大她將近二十歲的丈夫。

  開刀的結果十分順利,葉筱凡正雀躍著母親已經恢復意識。

  沒想到變故卻突然發生,完全讓人措手不及──

  「瑞鑫企業」一夕間傳出倒閉的消息,負責人湯正維不知去向,留下懵懂無知的新嫁娘面對那不斷累積的債務,如果不是債主找上醫院,葉筱凡還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

  當下,她已經嚇慌了。

  媒體還戲稱她為最倒楣的灰姑娘,王子非但不能解救她,反而將她陷入水深火熱的境地,讓她承擔足以逼死人的龐大負債。

  如果能一死百了,倒也痛快,只可惜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乾脆地說死就死,母親才剛恢復意識,是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死不得啊!

  「筱凡,我們……回家好不好?」葉母虛弱地握住她的手,眼中盛滿了擔憂,所有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了。

  「為什麼?」葉紋凡拉回游的神智,不解地望著母親、「現在的狀況還不穩定,怎麼可以出院?」

  「我實在不想增加妳的負擔。」葉母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昏迷了數月,清醒後乍聞女兒已結婚,身上還帶了一筆為數龐大的債務,令一向想得開的葉母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媽,妳說這什麼話呀!妳怎麼會是我的負擔呢?」葉筱凡也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我們母女倆一直相依為命,如果今天受傷的人是我,妳會樣我是個累贅嗎?」

  「話不是這麼說,我——」

  「不然要怎麼說?」葉筱凡立刻打斷母親的自責。

  「如果不是為了我,妳怎麼可能會嫁給那個湯先生,怎麼可能會欠下這麼龐大的債務?我們回家好嗎?現在是非常時期,咱們能省則省,我已經沒有大礙了。」葉母堅決地表態。

  「錢的事情我會解決,妳別操心這麼多嘛!」葉筱凡安撫地拍著母親的手背。「妳只要安心養病,就是幫我的忙了。」

  「怎麼解決?那可不是三萬五萬的小數目啊,妳別當我這麼好哄。」葉母緊蹙雙眉,頭部正隱隱作痛。

  「我沒騙妳,我真的有辦法。」葉筱凡強自擠出輕鬆的微笑。「妳還記得湯擎亞吧?當初撿他回來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他是個窮酸乞丐,事實上他非常有錢,還說有困難的時候可以去找他幫忙呢!」

  「真的假的?」葉母懷疑地盯著女兒。

  「當然是真的,妳要是不信的話,我現在立刻去找他。」說著,她佯作輕快地站起身。「妳只管放心,在這裡等我的好消息吧!」

  她害怕自己的謊言被揭穿,連忙跑了出去,待一離開母親的視線外,滿腔怒結立刻如暴風雨來襲前籠罩天際的烏雲,迅速填滿她不安的心房。

  要如何圓這離譜的謊言?葉筱凡茫然的心更加不確定了。

  與筱凡共處的日子是快樂的,就是因為她曾帶給我難以言喻的幸福感,離開之後我才會這般心碎,當她以冰冷的言語說出「救我只是因為可憐我」,那一段引我懸念的往事似乎蒙上一層厚重的灰。如何才能使心中空無一念?如何才能平衡靜止?我當真一點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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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13 AM


第七章

  「湯夫人,妳欠我們的錢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還?」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等在外頭已有一段時間了,看見葉筱凡從病房裡走出來,立刻偕同另一批人圍上前去。

  「各位,請借一步說話。」葉筱凡恐懼地壓低聲音,害怕母親得知債主又上門了。

  「好。」於是一群人來到醫院的會客室,等候葉筱凡給予答覆。「因為……因為我手頭上不太方便,所以……」葉筱凡吞吞吐吐地開口。

  「湯夫人,我們已經寬限整整一個星期,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妳知道湯正維的去向請立刻告訴我們,要是真找不到,我們只好得罪妳了。」

  「說不定這是有陰謀的,妳是不是和湯正維串通好,想等風波平息之後帶著錢遠走高飛?」

  「妳要是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上法庭可就難看了。」

  一時之間眾人七嘴八舌地談論著,葉筱凡簡直快被這些聲浪淹沒了。

  「各位,拜託你們再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的。」葉筱凡卑微地彎腰懇求。「現在是真的沒辦法,求你們再寬延幾天,好嗎?」

  「妳要是乘機溜走,教我們上哪兒找人?」一名中年婦女氣焰高漲地叫囂著。

  「不會的,我一定不會做這種事!」葉筱凡急切地表明。

  「我們一定會派人跟蹤妳,如果妳心裡正打著這種如意算盤,勸妳別白費力氣了。」

  「如果妳敢逃走,妳母親就——」肥胖男子故意拖長尾音,不把話說明。

  「別對付我媽,她的病還沒有完全好。」葉筱凡心急地大喊。

  「大家都是文明人,我們當然也不會隨隨便便對一個無辜的人下手,一切就看妳的誠意了。」一名禿頭男子故作溫和地說著。

  「記住,我們再給妳一個星期的時間,到時候如果妳還拿不出錢來,我們不會善罷干休的。」帶頭的肥胖男人恐嚇說著。

  「我……明白了。」葉筱凡囁嚅地回答。

  直到那群債主走出會客室,葉筱凡才像是虛脫一般跪坐在地板上。

  「天啊——我到底……該怎麼辦?」她痛苦地蜷著身子,任由不受控制的淚水將她的心淹沒……

  ※※※※

  突然,有人從外頭走了進來,名貴的皮鞋鞋跟敲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傳出規律的腳步聲,皮鞋的主人立定在葉筱凡身前,腳步聲倏然停止。

  葉筱凡張著迷濛的大眼睛,抬起佈滿淚痕的小臉往上一看──

  「是你?」來人赫然是許久不見的湯擎亞。

  「剛才那一幕,我都看見了。」湯擎亞強忍內心的激動,以平鋪直敘的方式說出開場白。

  自從整垮了湯家三兄弟,每天這時候,湯擎亞都會到醫院探視湯寧寧,方才經過會客室時,碰巧撞見葉筱凡與債主對峙的局面。當他看見那些人以強者姿態欺侮葉筱凡的時候,心中強烈的憤怒是言語所無法形容的。

  「你……看見了?」

  「非但如此,我還聽見你們談話的內容。」

  即使她的背叛令他嫉妒得快要瘋狂,但是見她孤獨無依的模樣,他就是無法狠下心,對她置之不理。

  天啊,他該如何平衡這顆對她既憐又恨的心?

  「你是存心來嘲笑我的吧?」她難堪地別過臉,淚水更加放肆奔流。

  葉筱凡虛弱無助的模樣讓他的心有如刀割,而他再也無法維持冷靜,彎下身子將她整個人拉了起來。「只要妳答應我一件事,那些債務我會替妳擺平。」

  「嗄?」葉筱凡呆愣地問著,不相信他竟會這麼好心,而且這會不會又是他另一個耍玩人的計劃?

  「……當我的情婦。」他的聲音中含著幾不可聞的抖音。

  湯擎亞說出口的話,讓她差點因為過度震驚而休克,葉筱凡僵硬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就是我的條件,如果妳答應了,我會出面替妳解決掉所有的麻煩,期限只要一年,一年後妳非但可以恢復自由,還可以得到一筆錢。」湯擎亞單純地以為這樣就可以達到保護她的目的,殊不知這話,對她更是造成了莫大的傷害。

  「為……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愛妳,我在乎妳,但他沒有說出口,一想起葉筱凡寧可嫁給湯正維也不願接受他的援助,湯擎亞的語氣不自覺變得強硬,略一遲疑後,他毫不憐惜地說:「因為妳是湯正維的妻子。」

  「你知道?」葉筱凡心中一痛,眼神也跟著變黯了。「可是,要我當你的情婦與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湯正維搶奪了我的一切,我也要讓他變得一無所有,新婚不到半個月的妻子變成我湯擎亞的床伴,這豈不是有趣極了?」他繼續口是心非地訴說著,完全不讓她察覺出自己是想保護她的心意。

  聞言,葉筱凡驚駭地倒退三大步。

  原來湯擎亞根本將她當成了消遣用的玩物!而方才她竟愚蠢得以為他對自己多少有一些真心情分的……

  「回答我,願意或者不願意?」湯擎亞不容她退縮,上前一步攫住葉筱凡纖細的手腕。

  葉筱凡難堪地掙脫他的箝制,淚水再度氾濫成災,但她卻倔強地不用手抹去。她兀自強忍悲痛地說:「我有別的選擇嗎?」

  呵!母親臥病在床,剛新婚的丈夫又下落不明,再加上足以壓死人的龐大負債,她根本是走投無路了啊!在這種危急的時刻,自尊已經變得微不足道。

  「成為我的情婦就必須聽話,第一:我不喜歡哭哭啼啼的醜女人。」湯擎亞狠下心地說。每次見著她的淚水,他的心必定掀成一團,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是,我知道了。」她狼狽地拭去眼淚,可揩之還有、揩之還有,令他心痛不已。

  但他不能前功盡棄,而且他深深明瞭在湯正維未伏法之前,她仍有危險;況且這事的前因後果,還不適合向她坦承,於是他決定採取強硬手段,讓她接受。

  「第二:沒有我的允許,妳哪裡都不許去。」他為她的安全,設下了第二道防線。

  是呀!情婦是不能擁有自由時間的,要隨時守候在家中,但是——「可是我媽──」

  「我會派人照顧她,還有其他問題嗎?」他不容辯駁地截斷她的話。

  「沒有。」酸澀的淚意再度湧上心頭,葉筱凡連忙做個深呼吸,將眼淚硬逼了回去。

  「第三:妳要想盡辦法討我歡心,只要我高興,隨時隨地可以佔有妳的身體。」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如此傷害她,但只要一想到她的身體曾被自己恨之入骨的湯正維佔有過,他的心就徹底被撕裂,無法平靜。

  刻意以不帶感情的方式陳述、刻意以交易的原則劃分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只有自己明白,他已經快被熊熊妒火燒得體無完膚。

  「我……明白。」嚥下喉中的苦澀,她挺起肩膀勇敢地回道。

  「很好!」他強勢地將她攬進自己懷中,掠奪了她嬌嫩的唇瓣。

  她知道自己只能任由湯擎亞擺佈,從這一刻起,成為沒有個人意識與自主能力的玩偶,只能聽候差遣。

  ※※※※

  回到位於市郊的豪宅,湯擎亞迫不及待地將葉筱凡拉進主臥室,只因他再也無法忍受看得見她,可卻觸摸不到她的痛苦了。

  「我想試試看妳是否值得起這個價碼。」他冷冷地撂下話,掩住自己一顆紛亂的心,早為她而瘋狂。

  葉筱凡深吸了口氣,不用想也知道他話中之意。

  她強迫自己上前一步,動手卸下他的西裝及襯衫,湯擎亞健碩的胸膛就這樣毫無遮擋地呈現在她面前,她閉上眼睛企圖忽視臉頰上氾濫的紅潮,卻阻止不了雙手嚴重的顫抖。

  「對一個已婚婦人來說,妳的表現未免太青澀了。」湯擎亞以戲謔的口吻說道,藉此緩和體內騷動的慾望。

  「你……」聽見他說的話,葉筱凡氣鼓了雙頰,但是當她睜開眼睛看見他眼中赤裸的慾望,舌頭已經嚴重打結。

  「妳到底要我等多久?」湯擎亞以輕佻的眼神睨她,唇畔勾起一抹邪氣的笑容。

  葉筱凡的心跳登時漏了一拍。

  「算了,還是我自己來比較省事。」說著他解開自己的褲頭,將長褲褪下修長的雙腿。

  葉筱凡困窘地移開視線,不敢正眼瞧他。

  湯擎亞上前一步,勾住她身後的拉鏈,將整件洋裝扯了下來。

  一塊有著缺口的玉墜立時展現在湯擎亞眼前,那原是他的玉墜,此刻卻掛在葉筱凡纖細的頸項上。

  「這塊破爛東西妳還當寶?」湯擎亞以譏諷的語氣掩飾心頭強烈的震盪。想不到,她竟會貼身收藏著他的玉墜?

  「它才不是破爛東西!」葉筱凡立刻反駁,將玉墜緊緊地握在掌心。那是對過往的一種懷念,她一直捨不得拋下。

  「不過妳這副模樣倒是挺好看的。」湯擎亞轉移話題,雙眼射出灼熱的光芒,直盯著她暴露出大半肌膚的胸口。

  「你……」湯擎亞的話讓葉筱凡羞愧得無地自容,雙手連忙遮掩住畢露的曲線,眼中盛滿了驚慌。

  「別害羞啊!妳也不是什麼清純玉女了,別忘了我們之間的交易,這一切都是妳自己心甘情願的,我可沒強迫妳。」一想到這樣完美的她曾經為別的男人所擁有,湯擎亞就嫉妒得失去了理智,尖銳的言辭完全沒經過考慮就由他口中傾洩而出。

  「……對不起,我……不太習慣,以後……我會記得提醒自己……」她勉強自己壓下受辱的感覺,雙手貼放在大腿兩側,她感覺自己像個待價而沽的商品;而對於他的誤解,她並不打算解釋。

  「我買的是個活生生的人,可不是一條僵硬的死魚!」湯擎亞痛恨她那副小媳婦的委屈模樣,好像和他上床是逼不得已的選擇。「過來,好好服侍我。」

  「……是。」葉筱凡僵硬地說著,雙手貼上他有如鋼鐵一般強硬的胸膛。

  這只是一個單純的接觸,說不上有多大的挑情意味,但是情慾的火苗就像在乾草堆上蔓延的野火,一瞬間將他的理智燒得精光。

  將敞開的洋裝由腳踝處褪下,湯擎亞急切地脫去她胸前的束縛以及純白的底褲,她就像尊完美的雕像,在他眼前展現出無瑕的性感。

  水波靈動的眼眸、細緻無瑕的膚觸、泛著桃紅的粉腮,再配合上線條柔美的櫻唇……造就了一幅極具誘惑力的景象,湯擎亞忍不住仔細愛撫她身上的每一處。

  在接觸她胸前豐盈的柔軟之時,他的男性象徵已然挺立,對她的渴望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至,他已經管不住自己,理智在這一刻早已遠颺,他任慾望攻佔他的一切行動──

  「妳是我的,誰都不能擁有妳!」在她還未準備好的時候,他以絕對強硬的姿態,入侵她窄小的禁地,徹底佔有了她。

  疼痛來得那般突然,葉筱凡的淚水在一瞬間流淌而下,她痛苦地咬住下唇,唇際染上了殷紅的血跡,儘管撕裂般的痛楚在她體內爆發,她卻連一丁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我的天,妳……妳是第一次?」當他衝刺時,碰上了那層阻礙,他簡直不敢置信,但由於力道太大,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勢,在佔有她之後,他硬咬著牙,止住了動作,瞪大眼地看著她。

  她只是難堪地將頭撇向一邊,不願面對他嘲弄的眼神。

  如果她沒有調開視線,就會發現由他眼中洩漏出的情緒絕對不是嘲弄,而是無與倫比的心疼──憐惜她的純真、不捨她的痛楚。

  湯擎亞體內交織著洶湧的慾火與強烈的自責,他的衝動與莽撞傷害了她,但是天知道,他絕對不是有意的,他、他真是該死!竟如此傷害了她。

  「為什麼……不告訴我?」湯擎亞刻意壓下自己的慾望,緩緩將自己由她體內退出,輕撫她淚濕的雙頰。

  葉筱凡仍然不發一言,只專注於自己的傷痛。

  「我會帶給妳不一樣的感覺。」湯擎亞像立誓一般慎重,輕輕將她置放在柔軟的床墊上。

  他以雙手撐起自己的重量,綿密且熱情的吻帶著超強電流,所到之處無不激起葉筱凡體內酥麻的感覺;當他靈動的舌侵入她微啟的唇瓣時,她早已忘卻受辱的心情,只能虛弱地回應他激狂的索求,一步一步陷入慾望的浪潮中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妳好美……」他讚嘆地凝視她婀娜的胴體,雙手情不自禁撫上她胸前柔嫩的肌膚,感受那獨一無二的美妙觸感。

  一個細微的呻吟由葉筱凡口中逸出,她試著想阻止他更親密的接觸,卻不由自主地讓自己更加貼近他。當他含住她鮮嫩欲滴的蓓蕾,她再也無法制止自己高喊出對他的需要。

  她聽見自己滿含情慾的聲音,理智在那一瞬間回復了大半,但是當他的手指侵入她純女性的神秘地帶、撫弄她狂野慾望的核心,所有的矜持已離她遠去──

  在那一瞬間,熱燙的情潮,濡濕了他修長的手指;可是他還不打算放棄對她進行甜蜜的折磨,手指大膽地探入她窄小的幽谷中徘徊流連,徹底引發出她體內潛藏的愛慾。

  「不……天啊……你……」她臉上泛著火燒似的紅潮,不自覺扭動著亟待解放的軀體,渴望著他所給予的親密接觸。

  當他的手指離開她體內,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虛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知覺。

  「稍安勿躁,我會帶給妳更美好的感覺。」他安撫似地在她耳畔輕語,繼而吻上她嬌美的唇瓣,像是吸吮著天下間最甜蜜的果實,久久捨不得離開,並且引領著她的手來到他炙熱的男性象徵,讓她感受他對她赤裸裸的渴望。

  「讓我愛妳,好嗎?」湯擎亞貼著她的唇細細呢喃。

  那低沈沙啞的嗓音是天下間最強力的春藥,她知道自己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輕輕點了點頭,答應了他的要求。

  對他的渴望在她體內不斷堆疊、不斷積累,她感覺自己像是快爆炸了!

  得到她的首肯,他再也忍不住自身澎湃的慾望,挺身進入她緊窄的幽谷。

  「痛……」他碩大的男性象徵對初嚐人事的她來說實在是難以適應,葉筱凡忍不住痛呼出聲,指甲緊緊嵌入他寬闊的後背。

  「忍一下,寶貝,拜託妳……」他在她耳畔壓抑地說著,汗水由髮梢滴下,與她頰畔的淚交融在一起。

  她知道他正極力按捺自身的慾望,只為讓她適應他的存在,這讓她十分感動,兀自忍住自身的不適,想滿足他狂野的激情。

  她靈巧的雙手悄悄環上他的腰,將他往下一拉,讓他與自己緊緊地相互契合。

  得到她的回應,他再也關不住自己翻騰的慾望,在她體內狂野地律動,充滿情慾的呻吟不斷由他喉中發出,他的身體吶喊著解放。

  除了疼痛之外,另外還有一股陌生的快感在她體內逐漸翻湧,隨著他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抽送,讓她忍不住想尖叫,而她也當真叫了出來──

  「啊——我……我……啊——」雙腿緊緊夾住湯擎亞的腰,爆炸性的快感衝擊著她的神經,讓她迷失在一片眩目的感官世界當中。

  感受到她的緊繃,他用力往前一挺,在她體內釋放了他自己。

  緊緊攬著她,湯擎亞置身在她體內捨不得離開,激情過後留下的是深沈的滿足感;從來不曾有過這般美好的性經驗,有如登上天堂一般絕妙的滋味讓他在一瞬間又變得硬挺。

  「妳還好嗎?可不可以再一次?」湯擎亞低頭看著葉筱凡,雖然使用詢問的語氣,但是在還沒聽見回答之際他已經動了起來。

  葉筱凡責備似地啃著他的乳頭,沒有拒絕他的提議。

  她的「懲罰」讓湯擎亞甦醒的熱情以加倍的速度再次點燃,置身在火焰一般的激情漩渦中,他們再一次交出了彼此的身心,再一次享受到激狂亢奮的歡愉。

  在這一刻,所有的誤解、仇恨、謊言與怯懦,似乎已被他們拋到九霄雲外。

  我像是一個悲哀的、無藥可救的吸毒者,明知道不該沈迷在虛幻的快感中忘了真實的人生,卻還是無法抗拒這種致命的誘惑。我無法擺脫筱凡對我造成的影響,就像太陽總是由東方升起、西方落下,就像飛蛾總是迷戀著璀璨的燈火,我愛她,已成為不變的定律,直到生命結束前的那一刻,依然無法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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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13 AM


第八章

  激情過後,理智逐漸回籠,但是那深沈的滿足感卻依舊迷眩著湯擎亞的感官。

  他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在今天之前,她從來不曾與異性有過親密的接觸,這對湯擎亞來說,真是個出乎意料之外卻又教人狂喜的發現。

  「為什麼我會是妳的第一次?」忍不住開口問她,因為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只是好奇,妳明明已經結婚了,為什麼還能保有處子之身?」湯擎亞進一步說明自己的疑惑,省得她胡思亂想。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逃避似地將臉埋在枕頭裡。

  她現在的身分是有夫之婦,卻將自己的清白獻給丈夫之外的男人,雖然一開始並非自己心甘情願,但無可否認,湯擎亞讓她嚐到了歡愛的滋味,她甚至主動回應他的熱情。

  想到方才那忘我的呻吟及扭動,她簡直羞愧得不敢見人。

  「我堅持要妳回答。」他將她扳成正面,不容她忽視自己的存在。

  「湯正維只是想幫助我,他說過不會勉強我和他發生關係。」葉筱凡拗不過他,只得回答。

  「同樣是幫忙,妳為什麼不肯找我?如果當初妳接受我給妳的那張支票,不就什麼問題都沒了嗎?」想到這事他就一肚子火,葉筱凡竟對自己的好意視而不見,轉而接受湯正維那老傢伙的幫助。

  「接受你的幫助,好讓你嘲笑我?」葉筱凡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唇。

  「我哪時候嘲笑妳了?簡直是莫名其妙。」他氣急敗壞地大嚷著,一片真心竟被曲解成這般,教他情何以堪啊!

  葉筱凡不想與他爭論這個問題,再度轉身背對著他。

  「妳到底要忽視我到什麼程度?為什麼妳可以接受別人,就是不能接受我?」他活似小孩子要鬧脾氣似地大吼大叫,逕自從背後緊緊地摟住她纖弱的嬌軀。

  「當初是你不要我,是你叫我別纏著你。」聽見他對自己的控訴,她霎時崩潰似地哭了出來。「我也有我的自尊啊!」

  她的話像是一記當頭棒喝,震撼了湯擎亞的心、敲醒了他的理智。

  他一直用自以為對她最好的方式來處理兩人之間的一切,裝作對她毫不在意,好像她只是自己打發時間用的玩具,減了之後隨時可以扔開。天知道這是個多麼嚴重的誤會,他對她的感情根本不是玩笑!但她完全不知情,而在沒有任何解釋的情況之下,是的,她如何能猜中他真實的心意?

  「我……我不是有意的。」他慌亂地擦拭她的淚水。「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絕不會讓妳這麼難過。」他的眼中盛滿疼惜與不捨,恨自己不能替她掃除所有的陰霾。

  「你……是不是又在耍著我玩?」這樣溫柔的湯擎亞,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

  「當然不是,對妳,我從來不曾抱過遊戲的心態,我只是……不想把妳牽扯進我的仇恨裡。」湯擎亞坦言道,而她那副擔驚受怕的模樣看起來像是迷路的天使般,令他心疼不已。

  失去過,才知道擁有的可貴,從前的他太傻、太愚蠢,自認離開對她來說,是最好的保護;哪知他錯了,而且錯得非常離譜,沒想到自己寡情的姿態、殘酷的言語竟是對她造成了最大的傷害。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快樂?」他眼中的悲傷讓她的心抽得好緊,她的淚,於是更加洶湧如潮。先前她也曾約略猜出了一些他刻意隱藏的痛苦,畢竟沒有任何人真的會為了嚐新鮮而去當乞丐的,只是一連串的事件發生,逼得她無法多想。

  「別問!」湯擎亞將她緊緊地攬在懷中,幾乎要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她是他要捧在手心仔細呵疼的無價之寶,只希望能夠好好守護她、照顧她,讓她臉上的笑容永遠沒有褪色的一日。

  他身上所負載的仇恨只能是自己的,他將傾盡所有的真心來待她,卻不包括將自己傷痛的過往與她分擔。

  「為什麼?」葉筱凡不解地問著。「說出來不是比較好嗎?」

  「我說別問了。」湯擎亞狼狽地鬆開手,轉過身子背對她。

  又來了!他非得這樣折磨自己嗎?當乞丐時,他也是如此話不過三,現在恢復了他自己的身分,他仍有太多觸碰不得的心事痛楚似的,這讓她十分沮喪;於是她伸手將他的肩膀硬板了過來——

  「你……你的手怎麼了?」這時候才發覺他的左手臂上綑著一圈紗布,純白的顏色之上透著鮮紅的色澤,看起來觸目驚心。

  「沒事!」湯擎亞遮掩似地起身,撈起床底下一件襯衫胡亂套上,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臥室。

  她一言不發地盯著他離去的背影,暗忖這其中肯定大有隱情,她的眼神中多了份堅定,決心靠自己的力量解開籠罩在他身上的謎團。

  ※※※※

  湯擎亞極盡所能地寵愛葉筱凡。名貴的服裝、精緻的首飾、各種限量發行的小物件……一件接著一件送到她面前,只為了博她一粲。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她根本不喜歡他這麼做,她最大的心願是瞭解他內心的世界,與他暢談夢想與未來,而非由他身上獲得物質上的享受。

  「筱凡,看看我幫妳買了什麼東西。」他興沖沖地打開房門,一把將她攬進懷中。

  「你回來了!」她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差點撞上他的下顎。

  「剛剛在想些什麼?」湯擎亞將禮物遞給葉筱凡,低頭親吻她髮際的幽香。

  「沒什麼,只是發呆。」葉筱凡埋進他懷中悶悶地說著,不感興趣地將包裝精美的禮物隨意擱置在床頭櫃上。

  「今天過得好不好?」喜歡她溫馴地倚在自己懷中,把他當成世上唯一的依靠,湯擎亞迷戀著她身上恬靜的氣息,以往冷凝的面孔隨著相處時日增加,變得愈來感柔和。

  「很好,以一個負債上億的女人來說,我算是非常幸運。」葉筱凡數著他襯衫上的鈕釦,心不在焉地說著。

  但葉從凡不經意的動作引發了他的慾望,湯擎亞的眼神在一瞬間變黯了,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貼向自己純男性的部位。

  她粉嫩的俏臉立刻變得通紅,急忙將手縮回,並從他大腿上跳了下來;湯擎亞卻不讓她逃走,由身後將她抱了滿懷,然後跌落在一旁的床榻上。

  「我餓了,妳要負責把我餵飽。」他像個耍賴的孩子,巴著她不肯放手。

  葉筱凡被他逗笑了,著迷地看著他男性化剛毅的臉龐。

  完全沒給她任何拒絕的空間,他將她身上的衣服脫得一件不剩,自己身上的衣物也在頃刻間退卸在床邊的地板上。

  他總是抗拒不了她的魅力,不論在心靈上、肉體上,葉筱凡都令他沈醉迷戀,打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不再否認自己真實的心聲,只是從來未曾向她明。

  「這一次,讓我來。」葉筱凡不容拒絕地將他推倒,害羞地跨坐在他身上。

  她的手以不規則的進行方式在他身上遊移,湯擎亞忍住即將炸開的慾望,縱容葉筱凡在他身上製造歡愉,他閉上雙眼,以全身上下的細胞體驗這絕妙的感受,毫不設防地將自己交給她。

  「天啊!」葉筱凡突然驚叫出聲,定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怎麼回事?」湯擎亞張開雙眼疑惑地問道。

  「你的手……怎麼……怎麼會這樣?」葉筱凡的眼淚像是關不住的水龍頭,不斷地從眼眶中湧了出來。

  「誰准許妳這樣做的?」這才發現纏在左手臂上的紗布被她解了開來,湯擎亞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火熱的慾望立時降溫。

  「是誰把你的手弄成這樣?」她心痛得快碎掉了。

  他的手臂上交錯著數不清的傷痕,有的已經泛白、有的結成暗褐色的痂、有些則根本尚未癒合,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就像直接劃在她心口上似的,讓她疼痛得淚流不止。

  「妳別哭了行不行?」湯擎亞煩躁地甩了甩頭,她的眼淚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為什麼會這樣?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她一點都不肯放棄追問,執意得知這些傷口產生的原因。

  「這些全是我自己割的。」湯擎亞陰鷙地說著。將紗布重新纏上,亡羊補牢地隔絕所謂的「驚嚇源」。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傷害自己?」縱使他已將傷口遮掩住,但她痛楚的心依舊肆虐著濃濃的不捨。

  「妳……別問。」湯擎亞無奈地嘆了口氣,將她撲進懷中,卻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她氾濫不休的淚水。

  「為什麼不能問?我……我想知道關於你的一切,想替你分擔所有不愉快的事,如果你不說,我要怎麼幫你?」葉筱凡激動地喊著。「我已經受夠了保持沈默,我已經受夠了被你排除在外!」

  湯擎亞動容地看著葉筱凡,她的淚水牽引出自己早已不受控制的情感,她悲泣的模樣撼動了他的心弦,她毫無保留的深情在他眼前明明白白地昭示著……

  為此,他感謝上蒼,感謝上蒼讓她走入了他的生命!

  「妳真是傻得可以,像我這種人有什麼好瞭解?」湯擎亞語帶哽咽地說著。

  「我就是傻子,可是傻子真的想瞭解你。」葉筱凡鼓起勇氣喊了出來,紅腫的雙眼定定地注視著他。

  「把眼淚擦乾,不許再哭了!」他故意以兇惡的口氣說話,害怕在她熱切的眸光之下卸下了自己佯裝許久的堅強。

  「你……還沒……說……」葉筱凡絲毫不畏懼他惡聲惡氣的模樣,抽抽噎噎地要求著。

  「我……我總有一天會告訴妳。」他再次嘆了口氣,終於決定妥協。

  「為什麼不能現在就說?」葉筱凡不悅地嘟起嘴巴。好不容易淚水攻勢好像有了一點成果,她當然要乘勝追擊!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湯擎亞為難地皺緊雙眉。「我現在……實在說不出來。」

  原本,她是打定主意要探問清楚的,但是湯擎亞沈痛的眼眸中,似乎隱藏著無法說出的苦澀。霎時,葉筱凡心軟了,不忍逼他。

  「那……三天的時間夠不夠?」葉筱凡俏皮地伸出三根手指,在湯擎亞眼前晃呀晃的。

  「真是拿妳沒有辦法!」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將她深擁入懷。

  如果說,他的人生還有什麼可取之處,那就是認識了她、掛念著她、愛上了她。

  她為他所掉下的每一滴淚,全成了他收藏在心底最無價的寶石;由那雙澄淨眼陣中所流瀉出來的關懷,是撼動他心靈深處最動人的情弦。

  好像,再也放不開她……

  ※※※※

  「鈴——鈴——」拖長的電話鈴聲,迴盪在安靜的室內。

  葉筱凡昏昏沈沈地拉下蒙住頭頂的被子,伸長手臂接起身旁的電話。「喂,請問找誰?」

  電話彼端沒有半點回應,鈴聲卻還響個不停。

  葉筱凡疑惑地盯著話筒,隔了老半天才突然想到什麼似地驚跳起來,慌慌張張地尋找她形同虛設的手機。

  平常她幾乎用不著行動電話,居然忘了湯正維曾幫她辦了一支,說是方便聯絡。這個號碼只有母親和湯正維知道,因此非常有可能是通緊急的電話。

  好不容易才在行李袋中找到,葉筱凡深吸了口氣,接下通話鈕——

  「喂,媽——」葉筱凡緊張地發出聲音,以為是母親打來的。

  「小凡,妳是小凡嗎?我……我是湯正維。」湯正維的聲音比起從前虛弱多了,卻還是可以辨認得出。

  「……你終於願意主動跟我聯絡了。」葉筱凡撫住心口,語氣不穩地說道。「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裡?我簡直被你害慘了!」

  「對不起,我……我該死、真該死!我真的不知道會突然發生這種事,相信我,我絕不是有意的。」湯正維帶著濃濃的鼻音,忙不迭地道著歉。「我也想出面解決,但是那些人絕對不會放過我的,小凡,我真的好慘啊!」

  他痛苦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身陷在黑暗的地獄中,葉筱凡就算有一肚子氣也發作不得,雖然湯正維帶給她極大的困擾,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實在不忍心落井下石,更何況,現今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責怪他,她、她對不起他……

  「小凡,我真的好慘啊!」怕她不相信似的,他又哭叫了一次。

  「你先別急,債務的問題現在已經解決了,那些債主應該不會找上門。」果然,湯正維的可憐口吻,徹底激起葉筱凡的同情心。

  「妳……妳說真的?妳是怎麼辦到的?就我所知妳好像沒什麼錢。」湯正維故意問道。

  「我……認識一個很有錢的人,因為……因為我幫助過他,所以……他替我還了那筆錢。」葉筱凡吞吞吐吐地說著。雖然湯正維與她沒有實質關係,但兩人好歹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她無法在湯正維面前招認與湯擎亞之間的交易。

  「哦?妳那個朋友好慷慨。」湯正維立即猜到是湯擎亞,看來他先前押下的籌碼還沒有全賠光,湯擎亞和葉筱凡之間肯定關係密切,否則湯擎亞怎麼可能願意幫她償還這筆龐大的債務?

  「是……是啊。」葉筱凡心虛地回答。「你可以不用再躲了。」

  「不,我現在還不能露面,因為有人要置我於死地。」

  「有人要置你於死地?」葉筱凡提高嗓音。「債務都已經還清了,還有誰要對付你?」

  「他是個冷血的惡魔,不把我整死,他是絕對不會放手的。」湯正維使出哀兵姿態,企圖博得她的同情心。「那個人可是大有來頭,『擎天集團』的總裁湯擎亞,他擁有的財富是普通老百姓所無法想像的,他只要輕輕動一根手指頭,就足夠讓我粉身碎骨了!」

  「湯擎亞?整倒你的人居然是湯擎亞?!」意外接二連三,驚得她幾乎快站不住腳了。

  驀地,她想起湯擎亞曾經說過的話:因為她是湯正維的妻子,所以將她當成玩弄的對象。

  這是否意味著,湯擎亞與湯正維之間,有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是嗎?這難道也昭示著他佔有了她,只為報復湯正維……

  葉筱凡光是用想的,心就涼了半截。

  「妳認識他?」湯正維故作訝異地問道。

  「我……真希望自己從來沒見過他!」葉筱凡苦澀地低語。

  「難道說……那個幫忙妳的人就是湯擎亞?」隨著問題漸漸進入核心,湯正維緊張的情緒也逐漸攀升。「小凡,是嗎?妳真的認識他嗎?」

  「我……如果沒找他幫忙就好了。」她的淚終於忍不住滑下,交付出去的情感,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回。這些日子以來,她以為湯擎亞對她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雖然與她訂下契約,但真正的用意是為了助她度過難關,沒想到他的目的,真的正如他自己所說,只是為了報復湯正維!

  「小凡,我知道自己害慘了妳,可是妳可不可以看在我們夫妻一場,救救我吧!請妳救救我。」湯正維焦急地哀求著。

  「我怎麼救你?我恐怕連自己都救不了!」她崩潰似地吶喊著。

  此際,她已經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會的,只要妳向湯擎亞要求,他一定會放我一條生路。」湯正維集中火力向她遊說。「既然他肯替妳解決這麼大一筆債務,可見得他很重視妳。也許他會看在妳的面子上網開一面,把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我求妳、求求妳,除了妳之外已經沒有人可以救得了我,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要求妳,可是、可是請妳念在我曾經用心待妳的分上,幫幫我吧!」

  湯正維聲淚俱下地哀求著,即使是透過話筒,她仍可以感受那份走投無路的悲哀與淒涼。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葉筱凡無措地喃喃自語。

  「答應我,求妳答應我。要不然、要不然,我……我就死定了。」

  「……好。」葉筱凡幾不可聞地回答,機械式地切斷通話。

  茫然的淚,伴隨著難解的憂傷,她滑坐在地板上,覺得心頭空盪盪的,完全找不到依靠的方向……

  迫切地想佔有她的身體、控制她的情感,但真正陷落的人卻是自己啊!嫉妒與憤怒在確實擁有筱凡之後已經不翼而飛,我知道她是屬於我的,這比得到全世界的財富更加使我欣喜若狂。

  然而,在幸福的表像之後,我的心卻罹患上一種名為不安的疾病,萬一她知道真正的湯擎亞是何等醜陋,會不會拋下我就像丟開一只不要的舊皮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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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14 AM


第九章

  葉筱凡發呆的時間變多了,她總是望著天空愣愣地出神,沈浸在自我的世界中,任誰都無法入侵。

  這令湯擎亞覺得不安,雖然每天與她相處在一起,但他總覺得她離他似乎愈來愈遠,她老是將他摒除在思想的範圍之外。

  無從得知愛情降落的定點是最折磨人的心事,他的心籠罩著一層不確定的陰影。

  「我在的時候妳只能想我,不准在我面前發呆!」湯擎亞以命令的口氣掩飾心頭強烈的不安。

  葉筱凡雖然將視線轉向他,眼神卻是空洞的。

  「有什麼事大可以跟我商量,我說過會幫妳。」湯擎亞搖晃著她的肩膀,企圖引起她的注意。

  「你會幫我?」葉筱凡幾不可聞地開口。

  「當然。」湯擎亞露出一個縱容的微笑,停止了粗暴的舉動。「我不希望妳愁眉不展,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儘管說,我一定會想盡辦法達成妳的心願。」

  「這也包括放我自由嗎?」葉筱凡苦澀地問道。

  自從接到湯正維電話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溫柔多情的湯擎亞會在一瞬間變了模樣,將她遠遠地拋開,從此不屑一顧。

  她必須承認,自始至終都不曾瞭解過湯擎亞,更別提掌握他腦海中每一寸思維,在這種情形之下,愛上他是非常不智的舉動,但她就是沒辦法割捨掉那份早已在心底生根的情感。

  她好害怕、好惶恐,這樣的壓力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好想離開、好想隔絕對他的迷戀,否則等到他無情地劃分兩人之間界線的那個時候,她的心一定會碎成片片,再也拼湊不起來。

  「妳說什麼?」聽見她的要求,他的微笑立刻凍結在嘴角。

  「我想離開,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她強忍落淚的衝動,挺起肩膀故作冷靜地開口。

  「不准!」湯擎亞的臉色沈了下去,冰冷的聲調裡完全感覺不出半點溫度。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說。」葉筱凡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轉向窗邊凝望著陰沈的天空。「是不是你還沒玩膩我?」在訂下契約之初,她就該認清自己在這一年中毫無自尊可言。

  聞言,湯擎亞驚惶地瞪著她,雙手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他不懂她為何要如此貶抑自己?

  更何況,他以為在他們已共同生活了這段日子之後,她該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呀。而如今她竟想離開,這教他情何以堪。

  葉筱凡不敢抬頭與之對望,將額頭貼靠在窗上,獨嚐心頭那股灼熱的痛楚。

  沈默突然降臨兩人之間,湯擎亞起身走到窗前,點燃了一根菸;白色的煙霧片刻瀰漫了整個空間,造成室內的氣流更形凝滯,葉筱凡失神地凝望他的側臉,再度捲進他製造出來的情感漩渦中……

  「除了離開之外,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應妳。」他終究不忍見她鬱鬱寡歡,於是許下承諾。

  葉筱凡迷惘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知道他話中的涵義。

  「任何要求……都可以?」她想到那通滅絕夢想的電話。

  「只要我辦得到。」湯擎亞認真地說著。

  「那麼……放過湯正維吧!不論你們之間有過什麼樣的恩怨,都讓它過去,好嗎?」她知道要求自由已是不可能,只得退而求其次。

  「妳說什麼?」湯擎亞的怒火一瞬間被點燃,他憤恨地抓起葉筱凡的手腕,緊得幾乎將她的骨頭捏碎。「——妳有膽再說一遍。」原來她是對湯正維餘情未了!

  「放開我,好痛!」葉筱凡痛喊出聲。

  看見她痛楚的神情,湯擎亞鬆開鋼鐵一般的箝制,卻還是控制不了心頭強烈的妒火。除了他之外,葉筱凡根本不該想起任何男人,尤其是湯正維!

  「你不是說……什麼都答應?」她不顧一切地喊,懊惱他根本不願信守承諾。

  「這件事我辦不到,妳最好別再提起。」湯擎亞警告似地瞪著她。「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任何人都無法阻止我報復他。」

  葉筱凡一聽,雙眸染上晦澀的愁氣,濃重的失望讓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依舊將復仇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他的心中除了仇恨之外似乎容不下其他情緒。而自己的真心,想必他也不會懂得珍惜,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嘲笑她自不量力,竟然妄想以愛來洗滌他的心靈。

  沈默再度降臨,氣氛比上一回更加窒人。

  「妳走吧。」在葉筱凡以為他不打算理會她之時,湯擎亞開口說話了。

  「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

  「妳可以回去了,契約提前中止,從今以後我們之間再無任何瓜葛。」湯擎亞忍住撕心裂肺的痛楚,裝作毫不在意。

  經過慎重的思考,他決定放手。

  愛上葉筱凡之後,他似乎一直處在隨時可能失去她的驚慌中,一顆心浮浮沈沈得不到安穩,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好過。原本為了愛她,他可以忍受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但是當他知道葉筱凡竟然掛念著別的男人,他就嫉妒得快發狂,如果不讓她離開,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更傷害她的舉動。

  「為什麼?你不是不答應嗎?」葉筱凡心慌意亂地開口。等到他願意放她自由,她卻不想走了,這真是種致命的沈淪。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已經漸漸習慣與他共同生活,他的一切都是她關心在意的課題,如果,他再也不需要她了,那麼,她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

  她真的好傻,明知道這只是一場交易,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陷了下去……

  「我不再需要妳了,妳走吧。」湯擎亞咬緊牙根艱難地說著。

  萬箭穿心般的痛苦,正肆無忌憚地凌虐著他的身體與他的靈魂,即將失去葉筱凡的恐慌,讓湯擎亞整個人亂了方寸。

  「你……說真的?」葉筱凡顫抖問出口。

  「當然是說真的,妳走了之後我會在妳的戶頭裡面匯進一筆錢,足夠讓妳跟妳媽的生活暫時不成問題,這樣做應該算得上仁至義盡。如果妳想巴著我不放以期得到更多錢,勸妳別做白日夢了,妳最好回去找湯正維,跟他變成一對苦情的亡命鴛驚。」湯擎亞口中說著冰寒的言語,心中卻流淌著熾熱的鮮血,他渾然未覺香菸已經燃到頂點,正炙燙著他的手指。

  「你……」葉筱凡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需不需要再重複一次?」湯擎亞轉過身背對著她,不願讓她瞧見自己眼中積聚的悲傷,他的痛只能獨嚐。

  「不要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葉筱凡痛苦地吶喊著,手掌緊緊按住不願接收訊息的雙耳。

  他說出口的那些話,足以使她墜入萬丈深淵永不得翻身,葉筱凡不顧一切地轉身衝了出去,徹底遠離這令她傷痛欲絕的人間煉獄。

  赤著雙足奔跑在泥濘的路面上,烏雲密佈的天空象徵著她此刻的心情。

  她所承受的傷害不是「疼痛」兩個字足以形容,付出卻無法回收的情感,是她永遠割捨不下的包袱。

  在被傷得如此徹底的同時,她遺失了碎成千千萬萬片的心,那掏空似的無力感讓她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任由自己跌進路旁泥濘的坑洞裡。

  來來往往的車輛,將路面汙濁的積水濺在葉筱凡純白的衣著及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她卻毫無所覺,只能任由源源不絕滾落頰畔的淚水,無力地洗刷著她臉上泥濘的痕跡。

  ※※※※

  因為湯擎亞慷慨的「贈予」,她不必努力賺錢就有房子、車子以及存款,但是,她卻一點興奮的感覺都沒有,反倒覺得可悲。

  忘不了他……

  湯擎亞的身影日日夜夜糾纏著她,不管醒著還是睡著,都無法擺脫那種椎心的痛楚,她幾乎忘了該如何生存。

  「我說筱凡啊,妳別老是站在窗邊發呆,過來陪媽聊聊天。」葉母注意到,女兒站在那兒已經超過半小時,於是出聲喚回她飄遠的神智。

  「哦,好的。」葉筱凡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繞到母親身邊握著她的手。「今天覺得怎麼樣?」

  「好得不得了,倒是妳,似乎病得不輕。」葉母若有所思地打量女兒。母女倆相依為命多年,她當然比誰都要瞭解自己的女兒。

  「哪有?我很健康啊!」葉筱凡迴避著母親關心的視線。

  「還說健康?要當媽媽的人了,卻瘦得像皮包骨,這樣叫作健康,那世界上還有虛弱的人嗎?」葉母不贊同地捏著女兒的手。

  「妳……妳知道了?」葉筱凡訝異地喊道。這件事她昨天才知道,怎麼母親好像早就洞悉了?

  「那是當然的,我也當過孕婦啊!」葉母憐惜地撫著女兒清瘦的臉龐。「是不是擎亞的孩子?」

  「嗯。」葉筱凡平靜地回答,似乎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打算怎麼做?要告訴他嗎?」葉母試探性地問。

  「我不知道,應該……不會吧!」葉筱凡困難地說著。

  她害怕湯擎亞將她當成耍弄心機的女人,想藉由孩子將他套牢,她可以獨自撫養孩子,卻無法忍受他以輕視的眼神看待她。

  「為什麼?」

  「也許,他根本不願意承認孩子的存在。」葉筱凡哽咽地說著,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

  「傻女兒,骨肉之情是天性,沒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孩子,我不認為擎亞真像妳說的那樣絕情,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或者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苦衷,他才會變成那樣,為什麼妳不肯再給他一次機會呢?孩子也許是增進你們之間感情的催化劑。」葉母拍了拍女兒緊絞著的雙手,溫柔地安慰她。

  「如果……如果他真的不要呢?到時候,我該怎麼辦?」強忍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流淌而下,要是再一次被湯擎亞拒絕,說不定她真的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不會的,孩子是上天賜予人類最珍貴的寶貝,像天使一樣可以化解許多悲傷與遺憾,這麼多年來如果沒有妳支撐著媽媽,也許……在妳父親過世之後,我也會跟著走上絕路。因為有了妳,我得到生存下來的動力,也體驗到生存的美好。如今,在妳的肚子裡也有了一個新生命,我已經迫不及待想抱抱小嬰兒可愛的小身體。」葉母輕撫女兒還算平坦的腹部,完全像是抱孫心切的好外婆。「給擎亞一次機會、給孩子一次機會,也給妳自己一次機會,好嗎?」

  「我……不知道。」

  「媽媽只是希望妳能得到自己的幸福,答應我,妳會認真考慮。」葉母急切地要求著。

  「我會的,我會……認真考慮。」葉筱凡勉強點了點頭。

  「好極了,從現在開始我要好好替妳補一補,將來生出來的BABY才能又壯又可愛。」葉母立刻興沖沖地奔向廚房。

  「媽,別忙了啦,小心自己的身體。」葉筱凡立刻跟進去,硬把母親往外拉。

  「妳給我好好坐著,累壞了我的小外孫,可不饒妳!」葉母現在的力氣可是比女兒大多了,反而動手制住虛弱的她。

  看著母親忙碌的背影,一股源源不絕的溫暖湧入葉筱凡的心田。

  不管自己變成什麼模樣,母親永遠會是支持著她的溫柔港灣,就算被湯擎亞拒絕了,她也不必懼怕一個人孤獨無依。

  將來,她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一家三口倒也可以過得幸福美滿。

  葉筱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不管湯擎亞接不接受她懷孕的事實,她相信自己都能夠撐下去。

  ※※※※

  第一次來到「擎天集團」總部,葉筱凡緊張得手足無措。

  站在湯擎亞辦公室的外頭,葉筱凡在長裙上抹了抹手心冒出的汗水,正想敲門,卻聽見裡頭傳出交談的聲音。

  她沒有偷聽別人說話的壞習慣,但是那狂猛的聲浪卻硬是闖進了她的耳膜,而這聲音是她十分熟悉的──

  「你這個冷血惡魔,到底要把我害成什麼模樣才高興?」湯正維激動地喊著。

  「我沒找你算帳,你倒是找到我頭上來了。」湯擎亞語氣平靜,感覺不出任何波動。

  「好歹我也算是你親叔叔,為什麼你要對我趕盡殺絕?」

  「當初你們殺害我父母、傷了我唯一的妹妹,還連累收容我的葉家母女,你憑什麼要我放你一條生路?對付像你這樣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沒有親手殺了你就已經夠客氣了。」湯擎亞以冰寒的語氣說著,話語中深刻的仇恨足以讓人心膽俱寒。

  聽見他們的對話,葉筱凡心下一驚。難道說……母親會受傷,與湯正維、湯擎亞之間的仇恨有關?

  「都是老頭子太偏心,想把所有的財產留給老三,你爸爸從小就特別會討好人,他卑鄙、下流、無恥,企圖搶走屬於我們的一切,他是這世界上最該死的人!」湯正維憤恨地喊道,積壓多年的怨怒一瞬間爆發開來。

  「小心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從你進到這辦公室來的那一刻,我已經按下錄音系統,也把訊號往警局傳送,預計不用到二十分鐘,你就得揹著死刑犯的罪名進監獄吃免錢飯,不過,想必也吃不了多久。」湯擎亞高傲地宣佈。

  「他媽的!你這狗雜種果然跟你那卑鄙的老子一樣狡猾,今天我就算得死,也要拉你作陪。」湯正維失去理智地狂吼。

  「來啊,瞄準一點,儘管開槍不必客氣。」湯擎亞不怕死地向湯正維挑釁。

  「別以為我不敢!」湯正維受到刺激,朝天花板開了一槍。

  聽到槍聲,葉筱凡的心臟差點從喉嚨口跳出來,她立刻不假思索地打開門,一古腦地衝了進去──

  「住手!不要做這種傻事。」葉筱凡擋在槍口前,不讓湯正維再開第二槍。

  「好極了,妳居然自己送上門來!」湯正維伸手一扯,立刻挾持了葉筱凡,手槍不留情地抵在她的後背。

  「快把槍放下,很危險的!」葉筱凡不肯放棄勸說,企圖喚回湯正維的理智。

  「真是諷刺啊,小凡,妳是我的老婆,卻向著別的男人。」湯正維氣急敗壞地喊著,不肯讓她動搖了意志。

  「你這樣做又能得到什麼呢?」葉筱凡義正辭嚴地說著。

  「少囉嗦!」湯正維警告地用槍管頂了頂葉筱凡。「湯擎亞,現在你最重視的人在我手裡,你如果願意拿出誠意來,我會考慮放她一條生路。我知道你有辦法,如果你願意,我的債務可以一筆勾銷,也不必負任何刑事責任,限你在三秒鐘之內考慮清楚,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

  「別笑死人了,我會為一個女人放棄宰殺你的樂趣?儘管動手吧,了不起待會兒我殺了你為她報仇,也就稱得上仁至義盡了,就像你說的,我的確有辦法在殺了你之後卻不必負任何刑事責任。」湯擎亞強自鎮定,以不關痛癢的語氣說道。

  他絕不能露了任何情緒,才不會讓湯正維有了可乘之機。

  「你……說什麼?」葉筱凡不敢置信地死瞪湯擎亞。她不顧一切衝出來救他,他對她卻一點都不顧念?

  「你別嘴硬了,我知道她是你的弱點、你的致命傷,要不然我當初怎麼會想盡辦法娶她?」湯正維不肯否認自己判斷錯誤,堅持以葉筱凡為要脅。

  「她在我心中的確有那麼一點分量,但是沒有重要到讓我放棄籌策多時的復仇大計,你難道還沒見識過我的手段?難道不明白我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你大可以殺了她,休想我會因此向你妥協。」湯擎亞瞇著眼睛,危險地說著。

  「……太過分了,原來這一切加諸在我身上的苦難,全是拜你所賜;原來從頭到尾,我只不過是一顆供你利用的棋子!」葉筱凡傷痛地哭喊。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已經死了,任由槍枝抵在背後,卻一點驚慌恐懼的感覺都沒有。

  「動手啊!」湯擎亞故作無謂地聳了聳肩。

  葉筱凡深受打擊的模樣,讓他心痛得呼吸困難。如果在這時候表明自己有多麼重視她,反而會招來許多意想不到的危險,湯擎亞忍住心頭的恐慌故作鎮定,強壓下向她解釋的衝動,只是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驚慌卻洩漏了他的心情。

  「你……」這時候,被逼急的湯正維持槍的手已經嚴重顫抖,連膝蓋也開始不聽使喚。難道……押上葉筱凡的生命還是救不了自己?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傳出爆裂的聲響——

  槍枝走火,子彈由槍口射出,穿透了葉筱凡纖弱的肩膀!

  「天殺的!」看見她肩頭染紅的血漬,湯擎亞再也維持不了冷靜的假象,不顧危險奪下槍枝,並朝湯正維下顎狠狠揮了一拳。

  「筱凡,我的筱凡!」湯擎亞心碎地衝上前一把抱住已昏迷的葉筱凡,她的鮮血化為利刃,不斷凌遲著他的心。「別這樣,求妳醒一醒!」他的淚潸然而下,沾濕了葉筱凡毫無血色的臉龐。

  看見這一幕,湯正維驚愕地呆在原地。

  「天殺的,我絕對要你死無葬身之地!」湯擎亞近乎瘋狂地拾起地上的槍,對著湯正維胡亂掃射。

  湯正維慘呼一聲,被擊中了大腿,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擎亞,你冷靜一點!」孟天衡進門之後看見這一幕,連忙奪下湯擎亞手中的槍枝。「警方人員快到了,你別亂來呀!」

  「你滾!讓我殺了他,我今天一定要親手殺了他。」湯擎亞目眥欲裂地怒吼著。

  「夠了!他會有法律制裁他的,你快看看筱凡怎麼了?」孟天衡急忙轉移他的注意力,生怕他會一時喪失理智,犯下滔天大罪。

  「對、對!我要趕快送她去醫院。」被孟天衡這麼一提醒,湯擎亞連忙將葉筱凡抱了起來。

  「去吧!這裡有我替你擋著。」孟天衡義氣十足地拍著胸脯。

  看著湯擎亞倉皇的背影迅速消失,孟天衡不由得深深地嘆了口氣。

  每一天,我都可以感覺自己似乎更愛她一分,依照這樣的情況,當契約終止之時,我是否能夠狠下心斷絕所有的情感?其實,她根本不欠我任何東西,但,我卻卑劣地利用她的弱點、強迫她與我一起生活。愈愛她,我的心愈是惶恐,所以我決定終止這項可笑的約定,放她自由,卻將自己關入無人能解救的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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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15 AM


第十章

  心急如焚地等候在手術室外,湯擎亞強忍著幾乎讓人崩潰的煎熬。

  早知道會出這種事,就該答應湯正維的條件,如果筱凡發生了任何意外,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的生命是何等珍貴,比自己重要上千倍萬倍,如果她受到了一丁點損傷,那會比要了他的命更加令他痛苦難當!

  撥了通電話給葉母,湯擎亞沈重的心情依然不見放鬆。

  「怎麼……怎麼樣?」葉母匆忙趕至,抓緊湯擎亞的手臂氣喘吁吁地問著。

  「我該死,我真該死!」湯擎亞痛楚地低喃,雙手用力捶打自己。

  葉母連忙阻止他繼續傷害自己,包住他微微顫抖的雙手。

  「別慌,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葉母強自鎮定,語氣中卻還是流露出一點抖音。

  湯擎亞顛顛倒倒地說明事發當時的情況,眼淚不自覺從眼角滑了下來……

  他的自責是那麼樣的深切,像是恨不得立刻將自己毀滅。

  「你很愛筱凡,對吧?」葉母直視湯擎亞狂亂的眼眸,認真地問道。

  「……是的,我……好愛她!」他終於坦白承認自己的心情。

  「為什麼不告訴她呢?」葉母進一步追問。

  「我……太不堪了。」湯擎亞轉過身子將額頭抵在牆上。他很自卑,在筱凡面前,總覺得自己既邪惡又汙穢,怕自己配不上她,只敢用自己認為好的方式待她,絲毫不敢直接向她告白。

  「傻孩子,別忘了你們相遇的時候,自己是什麼模樣。」葉母嘆了口氣,終於找出問題的癥結。「當時,你是一個窮困潦倒的街頭流浪漢,口袋裡連半毛錢都沒有,身上還發著高燒,但是,筱凡曾經鄙視過你、厭惡過你嗎?非但沒有,她還把你帶了回家,你住在我們家的時候,她老是說自己撿到了一個寶,她把你當成最重視的寶物,你知道嗎?」

  葉母的話讓湯擎亞一時無言,滿滿的感動充斥著他的胸懷,讓他忍不住鼻頭發酸。

  「孩子,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別讓愛情從你的手中溜走。」她相信湯擎亞是個聰明人,一定懂她話中的涵義。「我相信筱凡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就在這時候,手術室大門打開了──

  「醫生,手術進行得怎麼樣?她要不要緊?」湯擎亞立刻上前追問。

  「不要緊,可是她的身體很差,加上失血過多,很勉強才把肚子裡的胎兒保住,今後一定要特別小心才可以。」醫生專業地回答。

  「什麼胎兒?」湯擎亞震驚地問著,一把捉住醫生的手臂。

  「她懷孕了,你這個當丈夫的人不知道嗎?」醫生誤以為湯擎亞是病人的丈夫,遂不苟同地瞪了他一眼。「好好照顧她,千萬不能再讓她受驚,要不然會很容易流產。」

  聽完醫生的說明,湯擎亞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是個天大的意外!

  想到懷著身孕的她卻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他的心更是疼痛得無法遏止,深切的自責讓他恨不得殺了自己,他應該好好保護她才是,怎能讓她遇上這種危險?

  當護士們將病人從手術室裡推出來,湯擎亞立刻跟在筱凡身邊,雙眼定定地望著她,生怕眨眼間的工夫她就會從視線中消失。

  在她的肚子裡,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成長,這是多麼奇妙又教人害怕的事實啊!

  他的心中交織著喜悅與恐懼兩種情緒,紛亂的感覺久久無法平息。

  直到這時候湯擎亞才真正明白,筱凡是他心靈的燈塔、愛情的堡壘;有了她,他可以確定自己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若是失去她,他絕對比流落街頭的乞丐還要貧窮。

  從這一刻開始,他要用盡所有的力量來守護她,再也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傷。

  ※※※※

  當葉筱凡回復了意識,卻變成個性截然不同的人。

  除了母親之外,她幾乎不搭理任何人,尤其是湯擎亞。

  「我說的話,妳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湯擎亞垂頭喪氣地喊著,向她求婚不下百次,她卻總是回他一臉漠然。

  「請別忘了我是有夫之婦。」她冷冷地說著,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對湯擎亞,她已經徹底死心,也決定不再為他掉半滴淚、牽掛著他的一切。

  因為不值得!

  「湯正維犯了教唆殺人罪,法院已經判決你們離婚,現在妳絕對可以嫁給我!」他早就想到這一點,也早就將問題解決。

  「就算我已經恢復單身又如何?法律規定我離婚之後就必須立刻嫁給你嗎?」她不以為然地說著。

  「筱凡,妳講講道理行不行?妳肚子裡面有我的孩子,不嫁給我要嫁給誰?」湯擎亞無奈地勸著,他已經說到喉嚨快乾了,她卻依然無動於衷。

  「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有像你這麼麻木不仁的父親!」她憤恨地喊道,永遠不會忘記意外發生當時,他寧可犧牲她也要報仇的殘酷嘴臉。

  他之所以會改變態度向她求婚,是因為她肚子裡有了一個小生命,如果沒有這個孩子,他大概不會管她的死活,頂多打通電話請救護車送她到醫院。

  「我已經向妳解釋過很多遍了,我那時候說的不是真心話,我必須裝作一點都不在乎妳,才能讓湯正維放棄以妳為要脅。」湯擎亞再一次剖析當時的情勢,雖然明知道她聽進去的機率微乎其微。

  「我勸你還是別浪費唇舌了,那天我站在外頭,把你們說的話全部聽得一字不漏,有血緣關係的人居然可以自相殘殺,居然可以冷酷無情到這種地步!算我怕了你行不行?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在一個健康、安全的環境下成長,沒興趣捲進這麼醜陋的事件裡。」葉筱凡聽膩了他的謊言,只想盡快將他打發走。

  他的眼睛一黯,出現了極為落寞的神情。果然,她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他,可這一切難道是他自己願意的嗎?

  「我知道妳無法原諒我,但是妳能不能看在孩子的分上再給我一次機會?」湯擎亞嚥下喉中的硬塊,語氣不穩地說著。「我是個不擅表達情感的人,但是我要告訴妳,打從我見到妳的第一眼,就已經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妳!」

  湯擎亞言辭懇切地說著,他再也不願否認自己的心聲,更不願讓誤會梗在兩人之間。

  「你說謊!」葉筱凡摀住雙耳不願聽他虛假的謊言。「我不想聽,你別白費力氣了。」

  「筱凡,別這樣,妳知道要離開妳對我來說是多麼多麼地痛苦嗎?妳怎麼可以認為我是在說謊?」他急切地拉下她的手,非得要她聽進自己的表白。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是多麼地殘酷,你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人的心只有一顆,破碎了之後就再也難以彌補了……」葉筱凡失魂落魄地低喃,眉宇間染上不可解的憂傷。

  「我會這麼做完全是不得已的啊,湯家三兄弟為了爭奪遺產,殺了我父母,還傷了我的小妹和妳媽媽,我不能再讓妳陷入危險,只得逼自己離開妳,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啊!」湯擎亞包住她的手,急切地說著。

  聽了他的說明,葉筱凡的心已經開始出現動搖的跡象。

  有沒有可能……真的誤會他了?

  「這個理由說不過去,你……你明知道我不會因為害怕危險就離開你。」葉筱凡故作強硬地喊著。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更不忍心將妳牽扯進來。」湯擎亞重重地嘆了口氣。「如果易地而處,我相信妳也會這樣做的。」

  說得沒錯,她的心晃動得更厲害了。

  「可是……可是你幹麼又要我當你的情婦?你的說法和實際作為根本是相互矛盾!」對這件事她一直不能夠諒解。「你還說……厭煩了我,而且毫不容情地把我趕走。」

  「妳不知道我愛妳有多深,當我知道妳嫁給別的男人,整顆心根本亂成一團,哪裡還找得到半點理智呢?我不想失去妳,只得想盡辦法把妳奪回來。」湯擎亞痛苦地說著。想起了那段日子,他心裡所受的矛盾和煎熬。「我想盡了辦法討好妳、寵愛妳,沒想到妳心裡卻惦記著別的男人,我已經被嫉妒沖昏了頭!」

  「你亂講,我哪有惦記著別的男人?」葉筱凡高聲喊了出來。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妳以自由作為交換,要求我放了湯正維,知道妳這樣護著他,我簡直快抓狂了!」湯擎亞也頓時像被醋火燒灼到,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我的天!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一直拚命求我,念在過去他曾經幫我的分上只好勉強答應,更何況他還是我名義上的丈夫,但我絕不是對他念念不忘。」她頭痛萬分地說著,簡直拿他豐富的想像力沒轍。

  「是……這樣的嗎?」激起筱凡的真實情緒後,他在心裡樂得大叫,不過口頭上,他仍吶吶地問。

  「當然是!」她雙手撐住頭,頗感無奈。

  「那……太好了,誤會已經解釋清楚,妳是不是願意嫁給我?」湯擎亞立刻露出狐狸尾巴乘勝追擊。

  「嗄?」原來他是故意激自己的,只是——

  「不!我再也承受不了你一時興起的另一項遊戲了。」她落寞地說著,畢竟他帶給自己的傷害不是這麼輕易就能撫平的。

  「……妳曾經問我,為什麼要拿刀割自己的手,妳知道為什麼嗎?」湯擎亞苦澀地說著,注視她的眼神卻顯出無比的專注。

  葉筱凡雖然沒有搭腔,卻不由自主地聆聽了起來。

  湯擎亞注視著遠方,低聲訴說過去的種種。「我不忍心將妳捲入這場是非,所以硬逼著自己離開妳,但是……我還是阻斷不了對妳的思念,忘不了妳的一顰一笑,這些傷是我在忍受不了思念的煎熬時一刀一刀劃下的,我不知道自己一共劃了多少刀,如果妳不肯原諒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淚水不自覺從眼角滑下,他的身體嚴重顫抖著。

  看見他脆弱無助的模樣,葉筱凡胸口像是破了個大洞似的,疼得她幾乎沒有招架的能力,他居然流淚了,他居然無助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雖然他曾經傷她非常徹底,但是,她知道湯擎亞承受的痛苦絕對不比自己少。

  而那觸目驚心的傷痕是證據,那壓抑痛楚的眼眸是證據,那悲切激動的神情更是證據;證明他是這麼、這麼深深地愛著自己。

  她無法對這樣的湯擎亞置之不理呀!

  因為,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刻,她的心早已注定要這般牽掛著他、憐惜著他、眷戀著他。

  「你……好傻!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折磨我?」葉筱凡哽咽地說著,忍不住緊緊擁抱他顫抖的身軀。

  「原諒我……好嗎?」湯擎亞膽戰心驚地問著,眼眸中盛滿了急切。

  「傻瓜,說什麼原不原諒,我們是要牽手走一輩子的夫妻耶!」葉筱凡靠在他懷中低聲說著,情不自禁流下了喜悅的淚水。

  她願意相信這段感情還有挽救的機會,她願意給他、給自己、給孩子一個重生的契機。

  她的話,讓他的心得到救贖!

  湯擎亞低頭狂吻著葉筱凡,感受她獨一無二的甜美滋味在他胸腹間來回震盪,傾洩的熱情像是燒紅的烙鐵,一次又一次炙在她嬌美如花朵般細緻的唇瓣上。

  他強橫掠奪的舌,挑開她毫無抵擋能力的櫻口,與她芳美的丁香舌糾纏不休,他像是走在荒漠中飢饞了許久的旅人,尋得一處甜美的綠洲時,便無法克制自己迫切地啜飲那甘醇的泉水。

  枯槁荒蕪了許久的生命,因為她,獲得了重生的契機。

  「我愛妳,筱凡,我愛妳!」他以顫抖的聲音不斷宣告,更加用力地攬緊了她,幾乎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

  「我也愛你。」葉筱凡邊哭邊笑,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教她等得好苦。

  「別哭,筱凡,求妳別哭,一看見妳的眼淚,我的心就好像快碎了。」湯擎亞不捨地親吻著她的頰,將她的淚水全數接收。

  「我……控制不了嘛……」葉筱凡羞澀地低語,一時之間不太能適應湯擎亞的溫存。

  「我發誓,從今以後要好好保護妳、照顧妳,絕對不再讓妳掉眼淚。」湯擎亞柔情萬千地說著。「妳是我要捧在手心呵護、珍藏一生的寶貝。」

  「你說這話就害我忍不住想哭了。」葉筱凡攬緊了他的脖子,主動獻上熱情的吻。

  她在幸福之門外佇立、徘徊、守候了許久,終於得到愛情甜美的果實。

  我與筱凡是不可分割的整體,只有在相互擁有對方時才能獲得真正的圓滿。我曾經度過一段寂寥、空虛且一無所有的歲月,更能體會情感是人類在生命旅途中不可或缺的指南針,一旦遺失,便會走投無路。愛情使人成長,親情則讓人變得堅強,擁有這兩者的我,再也不缺什麼了!

  ——全書完

  編註:(一)關於「特種瘋狂職業之一」,魏時雨和闕穎偵的愛情故事,請看薔薇情話467愛上小狐狸。
  關於「特種瘋狂職業之二」,蘇盼希和時敬的愛情故事,請行薔薇情話492當鋪小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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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13 08:16 AM


對愛很沒力.寫序也沒力 紀暖暖

  若問我寫小說最大的困難點在哪兒?我一定會這麼回答——對愛很沒力。

  每回看暖暖的稿子,GEH(不瞭解GEH涵義者,請參閱《愛情騙徒》之後記)總是認為我掌握情感的功力太薄弱,因此要求暖暖在這方面多加強,這本稿子自然也不例外。

  虧得GEH有如此大的耐心指導我,在電話中與我溝通每一個細節,因此,暖暖雖然是個對愛很沒力的人,寫出來的故事還不至於太沒力,(我到底在說些什麼?)總之,這個故事完稿的過程絕對不輕鬆,直到此刻我仍心有餘悸。

  之前四本書,風格以輕鬆活潑為主,《浪子情絕》應該算是比較不一樣的吧?!至於怎麼個不一樣法,看倌您得自個兒用手翻、用眼睛看,若要我來說,絕對說不出個所以然。

  《浪子情絕》若能激起您一點點感動的情緒,就不枉我耗時傷神拼命努力地寫稿,假使您覺得這個故事一無可取,那麼偷偷唾棄就好,千萬千萬不要來信告訴我,因為這麼做會刺傷暖暖脆弱的幼小心靈。

  在一般人的認知當中,「浪子」應該是指流連花叢中不肯付出真愛的花心大少,但這個故事的男主角湯擎亞,絕對不是這樣的男性。我有點牽強地將「浪子」解釋成「流浪的男子」,這麼說來大家應該知道《浪子情絕》是「特種瘋狂營業」系列中的乞丐篇。因為《乞丐情絕》感覺很怪,《乞兒情絕》也不怎麼高明,《要飯的情絕》更是低級得令人髮指,想來想去,就只有《浪子情絕》符合成為言情小說書名的條件,感覺上浪漫多了。

  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曾經問過自己,如果現實生活中出現一個像湯擎亞這麼特別的乞丐,我會不會將他帶回家好好照顧?我想大概不會吧!如果我帶回一個乞丐,媽媽也許會把我逐出家門,到時候救人不成、自己反而變成乞丐婆就糟了個大糕,「浪跡天涯二人組」,聽起來實在可怕極了!

  不瞞各位說,這篇沒力的序是與《愛情騙徒》後記同時完成,一整個美好的下午,我就窩在電腦前絞盡腦汁拚命掰,然後寫了又改、改了又寫、又改又寫、又寫又改……實在是──有夠沒力!所以呢,我打算就此停手,反正話在精不在多,暖暖就此棄你們而去,莎喲娜拉,珍重再見,送給你們一記回眸的微笑,我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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