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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2 AM

香彌 - 娶妳添好運【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打從看到他救了差點被馬車撞上的孩童,她便對他上了心, 
又得知他為了死去的未婚妻守身不娶,她更受他癡心感動, 
卻也只能把對他的愛慕深藏於心,頂多時常覷了機會偷看他, 
未料一道猶如天神顯靈的賜婚聖旨一圓她的宿願, 
看看,武家郡主配上卓越國師,這是多麼完美的結合啊! 
為了抓緊他的心,她聽從母妃之言在床上極力服侍他, 
而他也對她極為疼寵,甚至可以說是縱容了, 
可是一段時日過去,她卻發現他似乎並非她以為的仁慈寬厚, 
雖然他辦義學、救濟院是真,但他對親戚的冷酷無情也是真, 
她甚至聽聞他曾陷害朝廷官員,致使對方滿門抄斬, 
讓她更為震驚的是,她父王竟然也在他要對付的名單之中…… 

【出版日期】    2016/5/6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93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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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8-30 09:10 PM 編輯

【楔 子】

        少年佇立在一座石砌的拱橋上,低垂眼眸望著下方被風吹拂蕩起圈圈漣漪的綠波。

        一個約莫七、八歲、紮著兩條辮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來到橋上,女孩有張可愛的圓臉,嘴裡哼唱著不成調的童謠,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好奇的四處張望,瞥見少年,她好奇的走到他身邊,踮起腳尖趴在石欄上,伸長頸子,學他望著下方,但是什麼都沒瞧見,她不禁疑惑的轉過頭問:「大哥哥,你在看什麼?」

        甫遭逢家變的少年,滿心鬱恨難消,沒心情理會她。

        她定定的望著他,發現他眉峰緊蹙,她於是將手裡拿著的一包松子糖塞到他手裡,脆聲道:「大哥哥,你是不是很傷心?每次我難過時,只要吃塊糖心情就會變好了,喏,這些糖都給你吃,希望你的心情能好起來。」

        少年低頭看了眼被塞到手裡的那包糖。

        小女孩稚氣的接著道:「我母妃曾說過,只要把腳抬高,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咱們府裡的門檻都挺好跨的,所以我都能一下就跨過去了,大哥哥你這麼高,一定也跨得過去。」

        她搖頭晃腦,模仿著大人的語氣再道:「還有,我父王說,這條路走不通,改走別條路就是,要是真沒路可走,就自個兒打出一條路來。」

        其實對於父王和母妃講的這些道理,她至今仍一知半解,卻說得振振有詞、頭頭是道。

        聞言,少年微微一怔,終於看向她。

        小女孩咧開嘴,露出缺了顆門牙的潔白貝齒,朝他露出燦爛的笑臉。

        他在心裡仔細咀嚼她方才說的話……是了,只要肯抬起腳,就能跨過那道坎,走上另一條路,他不能讓叔叔和未婚妻的背叛,成為他心頭跨不過去的坎,不能讓憎恨死死困住他的心。

        少年茅塞頓開,再瞅向她天真的模樣,陰暗的情緒彷彿也被她那燦亮的笑容消融了,他正想同她說些什麼時,便見幾個丫鬟婆子遠遠找來—

        「郡主,您怎麼偷跑出來玩了,府裡的人全都在找您哪!」

        「我來啦!」小女孩咚咚咚的朝她們跑過去,臨走前不忘回頭朝少年擺了擺手。「大哥哥,再見。」

        聽丫鬟婆子們喊她郡主,他接著再從她們的衣衫上繡的紋徽辨認出小女孩的身分。

        竟然是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8-30 09:34 PM 編輯

【第一章】

        御書房裡,大行王朝第九代皇帝辜擎元召了國師季長歡進宮,與他商討此番要裁撤的官員。

        辜擎元將一份名單遞給他。「名單上所列的官員,國師認為哪些該撤職罷免,便圈選起來。」他這麼做的目的倒也不是要把這件事交由季長歡來決斷,而是想藉此試探兩人所想是否相同。

        說起來季家與大行王朝淵源頗深,初代國師便是季家祖先,相隔兩百多年,季家又再出現一位國師,季長歡之所以能在年僅二十七歲便被皇上委以國師之重任,乃是佔了天時、地利與人和。

        六年前,先皇猝然駕崩於西巡途中,諸皇子奪位,季長歡慧眼識英雄,相中了與他年紀相仿、但當時卻無權無勢的六皇子辜擎元。辜擎元靠著季長歡替他出謀劃策,最終終於從血腥殘酷的奪位之爭中脫穎而出,登上帝位。

        辜擎元雖然黃袍加身,卻緊接著面臨權臣世家把持朝政,令他空有帝王之名,卻無帝王之實,形同傀儡,此後又在季長歡的謀劃下,花了三年的時間,才一一從那些權臣世家的手中收回大權。

        身為第一大功臣的季長歡被辜擎元奉為國師,他同時也是大行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國師,朝中但凡重要的決策,辜擎元皆會徵詢他的意見。

        接過內侍太監遞來的名單和一管朱砂筆,季長歡低頭細看須臾,在上頭圈選了數人,再將紙遞還回去。「這些是臣所選之人,請陛下過目。」

        內侍太監上前接回那分名單,再呈給皇上。

       辜擎元看了看,前面數人皆與他心中所想相符,唯獨最後一人不同,他俊雅的面容微露訝異,抬眉問道:「國師,最後一個你可是基於私心才圈選的?」

        「臣不明白陛下何以這麼說。」季長歡不動聲色的回道。他清朗的嗓音猶如玉石相擊,清亮悅耳,令人如沐春風。

        辜擎元索性挑明了道:「半年多前饒國公出面,替已與你妹妹議親的孫兒退掉婚約,朕聽聞這事使你妹妹蒙受不少羞辱和嘲笑。」

        季長歡的妹妹季長薇曾數度遭人退婚,半年多前饒家上門求娶,但不久後又反悔退婚,使得季長薇遭人退婚之事又多添一筆,他懷疑季長歡為了報復而刻意圈選饒國公也是情理之中。

        季長歡一撩長袍,屈膝跪下,神色凜然道:「此乃私事,臣豈是如此是非不分、以私害公之人?倘若陛下對臣有所懷疑,臣願辭去國師一職,以證清白。」

        御書房裡,除了皇上、季長歡以及內侍太監,尚有一人坐在一旁的紫檀椅上,他五官生得極俊,卻蒼白到毫無血色,且能這般大剌剌的在皇上跟前端坐著,身分有多尊貴自然不在話下,他正是皇上唯一同父同母的胞弟,萊陽王辜稹元。

        聞言,辜稹元朝季長歡投去一眼,便又慵懶的把玩著手裡一只醜陋的木雕人偶。

        辜擎元連忙起身,親自上前扶起季長歡,解釋道:「國師快請起,朕只是想,饒國公為人還算圓融,若不是為了這事,不知國師為何會圈選他?」

        當年季長歡輔佐他奪位之時,曾為他獻上五個強兵富國之策,一除佞臣、二興農利商、三肅貪官、四文武併重、五整治朝中冗員。

        前四項這幾年已開始著手執行,如今只剩最後一項。

        眼下,世家大族仍佔據朝中泰半的官職,其中不乏年邁體衰、屍位素餐的官員,這些冗員就像附之於人身上的蛆蟲,以人的血肉為食,不裁撤終將使朝廷被漸漸吸乾衰亡。

        然而這些朝臣還沾親帶故,彼此之間關係複雜,若一個處置不當,必會引發朝中震蕩、人心惶惶,故而在季長歡的建議下,在朝廷經過這幾年的休養生息,局勢已大致穩定後,他才決定要處置這批冗員。

        季長歡鄭重的回道:「稟陛下,臣之所以會圈選饒國公,絕無半點私心。饒國公今年已六十有三,任吏部尚書一職長達二十五年,卻碌碌無所作為,還擅用職權安插不少饒家子弟在六部之中,且自他一年前大病一場後,身體狀況便大不如前,一個月裡起碼有半個多月都告假在府中靜養。」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才又續道:「臣圈選饒國公,一來是為其身子著想,饒國公如今體虛身弱,已不堪負荷繁重的朝事,不如讓他好生頤養天年;二來是為朝廷設想,有饒國公做榜樣,想來也能令其他官員有所覺悟。」

        辜擎元聽他說得句句在理,思量片刻,同意了他的看法。「國師所言極是,這事兒就依照國師所說來辦吧,頭一批就確定是這些人。」

        此事議定後,季長歡正要告退,便聽到外頭太監稟報平樂侯歐清暉求見。

        辜擎元看了眼季長歡,下令允了。

        沒多久,穿著一襲銀白色武將袍服的歐清暉進了御書房,見季長歡正要離開,朝他狠狠瞪去一眼,這才向皇上行禮。「臣參見陛下。」

        「歐卿家求見,有何事?」

        「啟稟陛下,北國猛人近年來屢屢在邊境侵擾百姓、恣意撒野,臣認為再不出兵,只會讓那些猛人越發得寸進尺,還請陛下盡快派兵討伐。」歐清暉嗓音渾厚的道。

        聞言,季長歡腳步一頓,反對道:「陛下,臣認為朝廷如今仍當休養生息,不宜輕啟戰端。」

        歐清暉怒聲駁斥,「難道咱們要像龜孫子一樣縮著腦袋,放任那些猛人在咱們頭頂上撒野,欺辱掠奪咱們的百姓嗎?再說,如今在陛下英明的治理下,國庫充足,百姓豐衣足食,正是一鼓作氣將那些猛人趕出邊境的最好時機。」

        季長歡徐徐啟口,「陛下,就臣所知,那些侵擾的猛人只是北國流民,並不成氣候,此事無須大動干戈,只須稍加用計驅離他們即可。」

        「大國師倒是說說看,該如何用計驅趕他們,莫非是要使出美人計,送幾個美人過去迷惑他們?」歐清暉兩手橫胸,一雙大眼銳利的斜睨著季長歡,嘲諷道。

        季長歡的神色依舊溫潤清朗,並未因他的嘲弄而動怒。「平樂侯,你身為武將,當知用兵之道,當以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為上者更該以德服人,若事事皆以兵戈相向,不僅勞民傷財,也無法讓人心服。即使能平一時之亂,仍無法徹底拔除禍根。」

        「你說的這些全都是屁!」歐清暉不客氣的啐了一聲,「兵戰為下?想當初塗州被叛王所佔,可是我率領五萬兵馬親手打回來,倘若沒有這五萬兵馬,這會兒塗州能不能重回朝廷手中還在未定之天。」他怒指季長歡,咄咄逼問,「那會兒怎麼不見你用心戰之法把失去的城池給奪回來?況且那些兵法韜略,老子讀的會比你少嗎?!少在老子面前賣弄,說的話比屁還臭,沒半點用!」

        辜擎元見歐清暉連粗話都罵出口,有些頭痛。

        季、歐兩家交惡已久,歐家在當年也是扶助他登基的功臣之一,尤其歐家一門皆是武將,數代以來為大行王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功在朝廷,他不好偏幫季長歡。

        為免兩人繼續僵持,他溫聲安撫道:「兩位愛卿都言之有理,出兵西北,茲事體大,朕會再詳加考慮。若沒其他的事,你們先退下吧,朕尚有事要同萊陽王說。」

        季長歡立即躬身告退。

        陛下都開了金口,歐清暉再怎麼不悅,也不得不跟著告退。

        待兩人離開後,辜擎元嘆了口氣,看向九弟,比起脾氣率直的歐清暉,性情喜怒無常的九弟更教他頭痛,尤其九弟的愛妾身死之後,性情變得更加殘暴了。

        「稹元,五天後是母后的忌日,你……」

        辜擎元提起的母后並非當今陳太后,而是兩人的生母蘭嬪,辜擎元稱帝後追封生母蘭嬪為聖德慈安皇太后。

        辜擎元話尚未說完,便被辜稹元打斷,「皇兄若是想調解季、歐兩家的恩怨,臣弟倒是有一個辦法。」說完,他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你有何辦法?」辜擎元倒也沒怪罪九弟的無禮,兩人自幼感情親厚,當年他尚未登基前,多次遇險,是九弟不顧性命屢次相救相護,才讓他有命登基稱帝,因此他對九弟十分寵愛寬待。

        辜稹元簡單的回道:「讓他們彼此忌憚即可。」

        「這是何意?」辜擎元沒聽懂他的意思。

        「讓季家的女兒嫁進歐家,把歐家的女兒嫁入季家,兩家各有女兒在對方手上,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辜稹元出這個主意並不是想讓季、歐兩家化干戈為玉帛,而是想給兩家添堵。自愛妾死後,他便看不得別人的日子過得太好,既然季長歡和歐清暉交惡之事讓皇兄頭疼,他索性提出這個主意整治兩人一番。

        辜擎元這才明白過來九弟的意思是要讓兩家化冤家為親家,但明明是喜事,卻教他給說得彷彿互換人質似的,不過……這主意似乎不壞。

*             *             *

        離開御書房,季長歡朝宮外而去,在禮清門前乘上自家的轎子。

        轎夫抬轎往季府所在的尚陽坊而去,兩名侍從跟隨在轎子兩側。

        整個京城是以皇宮為中軸,區分為東南西北四個區塊,劃分成上百個坊,其中朝中三品以上官員的官邸泰半都在尚陽坊。

        轎子在經過工部尚書盧冠的府邸後,季長歡的聲音從轎裡傳了出來—

        「侯修,時間差不多了,去吧。」

        「是。」跟隨在轎子右側的侍從應了聲,掉頭往另一條路而去。

        轎子快抵達季府時,季長歡突然讓轎夫停下轎子,他下了轎,漫不經心的朝附近某處牆角睞去一眼,不意外的瞟見藏在那裡窺看的一抹人影。

        那人以為自個兒藏得很嚴實,卻不知早在一年多前便被他的侍從發現,在查明對方身分後,他暗中觀察了一段時日,隱約明白對方的心思,便放任著對方,也沒去理會,不想對方竟能耐得住性子,這一年多來遲遲毫無動靜。

        他不緊不慢的走著,想引對方現身。

        直到他都快走到季府,對方仍躲著沒有出現。

        歐水湄縮在牆角,一雙烏黑大眼眨也不眨,貪戀的凝視著季長歡頎長的身影,她輕咬著下唇,強忍住上前向他吐露心意的衝動。

        她初次見到季長歡,是在一個春光明媚、鶯飛草長的日子。

        一多年前,她前往望月城探望舅父歸來,馬車駛進城門,她撩起車簾子望向外頭,瞟見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孩子正在路旁玩皮球,怎料那孩子一個不小心,讓球滾到了路中間,那孩子著急的跑過來要撿,這時,對面一輛馬車正疾馳而來,眼看就要撞上那孩子,她嚇得急忙大叫一聲,讓車夫停車,想下去救那孩子,卻也心知待自個兒過去,怕是已經來不及。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有個身穿一襲月白色長袍的男子疾步跑過去,抱起那孩子,及時避開那輛並未因為要撞上孩子而放緩速度的馬車。

        男子一頭鬒黑長髮用一只玉冠束起,溫朗的臉上噙著和煦的微笑,修長的手指輕輕拍撫著受了驚嚇正號啕大哭的孩子,接著他從衣袖裡取出一塊油紙包著的糖塞進那孩子嘴裡,總算哄得那孩子不哭了。

        孩子的娘親在附近的攤子買東西,看到這意外,嚇得臉色都發白了,她匆匆忙忙跑過來,朝男子頻頻道謝。

        男子微笑著把孩子交給婦人,轉身坐上停在一旁的轎子離開。

        當時他那明潤的笑容彷彿春風般拂進她的眼裡,滑進她的心裡,教她一顆不曾為誰悸動過的春心,在剎那間萌動了。

        她就此將這個人擱進心頭,藏在心間。

        她後來打聽到他的身分,為了他,她不惜違抗父母為她安排的婚事,言明非他不嫁,卻被平日十分寵愛她的父王嚴厲的責備了一頓—

        「妳誰都能嫁,就是不能嫁給季長歡!」

        「為什麼?」她不平的問。

        「季長歡在朝堂上處處與咱們歐家過不去,妳嫁到季家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父王,待女兒嫁過去之後,定會說服季長歡不再同咱們家作對,您讓我嫁給他嘛。」她央求道。

        「咱們歐家與季家交惡這麼多年,妳以為妳想嫁給他,他便願意娶妳嗎?妳把這心思給我掐住了,往後不許再提!」

        被父王怒斥一頓後,歐水湄接著又被母妃叨唸勸誡—

        「妳這傻丫頭,怎麼偏看上他呢,咱們兩家的恩怨暫且不提,妳可知道季長歡至今都二十七了,為何卻仍未娶妻?」

        「為什麼?」

        「那是因為他先前曾有個未婚妻,就在論及婚嫁時,那姑娘忽得急症,就這麼香消玉殞,他悲慟立誓,說要為那姑娘守身,終生不娶,以全兩人的情誼。」其實敬王妃早已記不清當初傳言季長歡是立誓五年還是十年不娶,但為了勸解女兒,索性便說他立誓終生不娶。

        歐水湄不曉得被母妃給誆騙了,反倒被季長歡的癡情感動得兩眼淚汪汪,只好從此絕了嫁給他的心思。

        然而這一年來她對他仍是難以忘懷,只要一得空,便會在他下朝回府時分,躲在這裡偷看他,哪怕只是幾眼,也能稍稍撫慰她對他那無法言說的思慕之情。

        他對於未婚妻的執著和深情教她敬佩,為了尊重他這番難能可貴的情意,她只能把自個兒的心意藏起來,不教他為難。

        看著他的身影緩步走進季府大門,歐水湄幽幽吐出一聲嘆息,落寞的轉身離去。

*             *             *

        季府書房。

        一個時辰後,先前被派去辦事的侯修回來稟告,「稟大人,盧昌國在春餘酒樓嘲笑萊陽王那名已死的寵妾時,恰好被萊陽王聽見,遭他一劍砍死。」

        大人早吩咐過他守在春餘酒樓附近,一瞧見萊陽王出現,便進春餘酒樓找掌櫃要一壺白乾,之後便留在酒樓裡等消息。至於等什麼消息,他事先並不知情,直到不久後萊陽王進了酒樓,一劍砍死盧昌國後,他才明白主子的用意,趕緊回來稟報。

        盧昌國是盧冠的兒子,盧冠不僅是工部尚書,還是當今陳太后和陳國舅的表弟,如今他兒子被人一劍捅死,可不得了,但更不得了的是,殺死他的人是陛下最寵愛的萊陽王辜稹元。

        不過他最佩服的是自家國師,也不知國師是怎麼神機妙算,竟然預先算到萊陽王會在春餘酒樓殺死盧冠之子。

        季長歡頷首道:「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是,屬下告退。」

        待他出去後,季長歡取出一本書冊,從裡頭拿出一張紙箋,紙上寫了數個人名,上頭已有幾人被劃去,他提起筆,在盧冠的名字劃了一撇。

        萊陽王殺死盧昌國一事,並非他神機妙算,乃是一場借刀殺人的精心布局。

        萊陽王的寵妾死後,每月初八他都會前往寵妾生前最喜愛的春餘酒樓,叫來滿桌的飯菜弔祭她。

        他事先已在紈褲盧昌國的身邊安插了人,讓他在今天將盧昌國帶往春餘酒樓,他們的雅間被安排在為萊陽王預留的雅間旁邊。

        春餘酒樓幕後的東家正是他,掌櫃和店小二全都是他的人,所以當掌櫃的瞧見侯修進了酒樓,還要了一壺白乾,便明白這是萊陽王將至的暗號,便依照囑咐親自送上一壺酒到盧昌國所在的雅間。

        此時他暗中安排在盧昌國身邊的那人,見到掌櫃親自送酒過來,便依他事前的交代,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引到萊陽王那名已逝的寵妾身上。

        盧昌國先前已不止一次嘲笑過萊陽王那名寵妾的長相,此番再提起,自是免不了再嘲諷幾句。

        那些話隔著一道薄薄的木牆,自然全落在萊陽王耳裡。

        去年愛妾死後,萊陽王幾欲發狂,將伺候她的人全都斬殺,哪裡能容忍得了旁人這般羞辱她,但他深知依盧昌國猖狂跋扈的性子,定是不肯向他伏低認錯,而被激怒的他,自是不會手下留情,愛妾死在八號這日,他本已喜怒不定的性子,每逢初八這天會變得更加殘暴。

        事情發展正如季長歡所料,萊陽王斬殺了盧昌國。

        盧冠必然無法容忍獨子就這樣被殺死,定會鬧到皇上跟前,若是盧冠不依不饒,堅持要為兒子討公道,那麼他工部尚書的位置也差不多到頭了。

        季長歡看著紙箋上剩下的人名,瞥見饒國公的姓名,提筆再劃去,這才將紙箋收進書頁裡,起身準備離開書房。

        這時,一名家丁匆匆前來稟告,「大人,宮裡來了位公公,帶來陛下的聖旨。」

        這一天,季家與歐家同時收到皇上的賜婚聖旨,命季長歡迎娶歐水湄為妻,季長薇則嫁給歐清暉。

        季府兩兄妹雖然感到驚愕,但很快便冷靜下來,恭敬的接下聖旨。

        反觀歐家則是一喜一怒,歐清暉暴跳如雷,歐水湄則歡喜得又叫又跳,笑得闔不攏嘴,這是陛下賜婚,父王、母妃再也不能反對她嫁給季長歡。

        毆清暉惱怒的狠敲了妹妹的腦袋,痛斥道:「妳這沒心沒肺的丫頭,都大難臨頭了妳還笑得出來!妳以為這是樁喜事嗎,這可是大大的禍事,季長歡那人道貌岸然,看似溫文有禮,實則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心黑之人,往後妳嫁進季家,可有妳苦頭吃了!」

        「季長歡才不是那樣的人!待我嫁進季家,我定會努力說服他不再與咱們家作對。」歐水湄自信滿滿的仰起下顎,烏黑明亮的眼裡盛滿了濃烈的喜悅,絲毫不相信二哥所說。

        在她心中,季長歡是溫柔端正、寬厚慈善之人,他常施粥贈藥,救濟貧苦百姓;他興辦義學,請教席先生來教導那些貧苦的孩子們讀書識字;他還設立救濟院,安置那些孤苦無依的老弱婦孺,最教她感動的是,他對亡故的未婚妻用情至深。

        她本以為兩人此生怕是無緣,只能默默將心相許,不想皇下竟會賜婚,這不啻天上掉下來的大禮,她怎麼也掩飾不了歡天喜地的心情。

        她的心願,終於能夠成真了。

*             *             *

        御書房內。

        「朕查知敬王的閨女品貌端正、性直心善,與你頗為相配,這才將她指給你,國師可要明白朕的苦心。」翌日,下了早朝,辜擎元特地召來季長歡,解釋為季、歐兩家賜婚之事。

        「謝陛下賜婚,臣沒有不滿之處。」季長歡溫言回道。

        辜擎元面露欣慰。「朕就知道你定能明白朕的用心,不像歐清暉那小子,昨日一接到聖旨就進宮同朕吵,鬧著非要朕收回聖旨不可,聖旨豈能兒戲,說收回便說回,如此一來,朕的威信何在!」他忍不住當著季長歡的面數落歐清暉一頓。

        季長歡濃眉微攏,不禁面露憂容。「平樂侯被迫迎娶舍妹,臣擔心舍妹嫁入歐家,不被平樂侯待見。」

        「歐清暉這小子,性子雖然粗莽,倒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相信他不至於為難一個弱女子。」

        「但願舍妹能與平樂侯相敬如賓。」

        辜擎元神情一斂,話鋒一轉,「萊陽王昨兒失手誤殺盧冠的兒子,盧冠進宮哭求朕替他主持公道,這事兒,你認為怎麼處置為好?」這才是他召季長歡前來的目的。

        季長歡聽出皇上將萊陽王怒斬盧昌國之事說成失手誤殺,但他並未點破,附和道:「盧大人的兒子不慎遭萊陽王錯手誤殺之事,今晨臣也聽聞了,臣能理解盧大人的喪子之痛,不過這事說來也不能全怪萊陽王,臣聽聞是盧大人之子先冒犯王爺,王爺才會錯手殺了他。」

        錯手誤殺原是辜擎元為了替弟弟脫罪的說詞,經他這麼一說,倒是顯得正當起來,令辜擎元很受用。

        「且臣聽說盧大人似是教子不嚴,這些年來多次縱容他欺凌百姓,受他欺辱的百姓苦不堪言,但礙於盧家的權勢,皆敢怒不敢言,即使有人受不了欺辱,狀告盧大人的公子,也全被抹了去,倘若此事為真,說起來,王爺錯手殺了盧大人的公子,倒也算替百姓除掉一害。」季長歡不動聲色的添柴加火。

        聞言,辜擎元面露慍色。「竟然有這種事!」

        季長歡慢條斯理的再道:「這些也是臣聽來的,不知是否為真。」

        他相信盧昌國的所作所為,皇上多少知悉一些,只是礙於盧冠是陳太后的表弟,盧家的勢力在朝中又盤根錯結,才多番容忍,此刻盧家竟想拿萊陽王問罪,無疑是想在老虎嘴裡拔牙。

        萊陽王不僅是皇上的同胞親兄弟,這些年來更為他私下處理不少無法登上檯面的事,皇上斷不會為了這種事而責罰胞弟,那麼就要給盧家和滿朝文武官員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盧昌國素行不良,正好可以拿來大做文章,倒打盧家一把,成為懲治盧家的藉口。

        果然,辜擎元沉聲道:「盧家乃本朝世家大族,不教子弟潔身之愛,竟縱容其為非作歹,這事朕會查明清楚,倘若查證屬實,朕會還給那些受其欺辱的百姓一個公道!」

        季長歡明白盧家這是大勢已去,不,說得再精確一點,是大禍臨頭,他微笑躬身拱手道:「陛下聖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8-30 09:53 PM 編輯

【第二章】

        洞房花燭夜,新郎官一襲大紅色吉服,手裡拿著喜婆遞來的秤桿,挑開新娘子的喜帕。

        在澄紅色的喜燭映照下,歐水湄羞答答的抬起臉,黑亮大眼凝視著季長歡,眸光情不自禁流露出濃濃的喜悅與傾慕,她羞怯又親暱的輕喚一聲,「相公。」

        迎上她那過於熾熱的眼神,季長歡回以一抹溫潤的微笑。

        接著喜婆將一只盛滿棗子、栗子、桂圓、花生等五色花果的托盤交給季長歡的一位叔嬸。

        她一邊抓起這些果子撒向喜榻,一邊說著吉祥話,「撒個棗,領個小;撒個栗,領個妮;一把栗子一把棗,小的跟著大的跑。」棗喻子,栗喻妮子,這是意味著既生男又生女,兒女雙全。

        而後喜婆為新人安床,一邊鋪著被褥,一邊吟誦著吉祥話,安好床,讓新郎、新娘坐在喜床上,喜婆笑呵呵捧來交杯酒,分別遞給兩人。

        歐水湄粉唇高高翹起,抑不住滿臉喜悅的接過酒杯,一口飲盡杯中水酒。

        季長歡則慢條斯理的飲完自個兒手中那杯。

        進行完一連串的儀式後,接下來就是獨屬於新人的洞房夜,打賞了喜婆和一干下人後,所有下人全都了退出去,喜房裡只剩下兩位新人。

        季長歡和歐水湄並肩坐在喜榻上,她的雙頰飛上兩抹嫣紅,母妃在她出閣前,特意拿了些祕戲圖給她看,她已大概知曉洞房花燭夜會發生什麼事,不免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的絞著十指。

        喜燭靜靜的燃著,兩人安靜的坐著,歐水湄見他沒有任何表示,漸漸有些坐不住,擔憂的想著,這人該不會不曉得要怎麼洞房吧,然而下一瞬她的心又定了下來,倘若他真不會,她可以教他。

       出閣前,她可是反覆看過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豔情畫多次,母妃還特別叮囑了她—

        「妳知道母妃這麼多年來,是如何讓妳父王不納妾不收房,只有母妃一個妻子嗎?」

        「不知道。」歐水湄愣愣的搖頭。打她懂事以來,父王便十分疼寵母妃,難道其中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緣由?

        「妳這傻丫頭,今晚為娘就好好教教妳,做為一個女人,要怎麼拴住男人的心。」

        聽見母妃要傳授她馭夫之道,她趕緊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不是母妃溫柔賢淑,也不是母妃持家有方,而是母妃在閨房裡,能伺候得妳父王快活似神仙。」

        「是怎麼做的,母妃快教我!」歐水湄急著想知道這套神奇的馭夫術。

        端莊優雅的敬王妃一臉莫測高深的道:「沒有旁的訣竅,妳只要變著花樣,讓男人在床榻上能盡情享受床笫之樂、魚水之歡,耗盡他所有的精力,他就沒有心思和力氣再去找別人。」

        最後敬王妃又語重心長的告誡女兒,「所以我給妳的那些祕戲圖、豔情畫,妳可要用心好好鑽研,把上頭那些姿態學起來,變著花樣用在季長歡身上,如此一來,他便離不開妳了。」

        歐水湄早已牢牢記住母妃的叮嚀,如今又在腦海中想了一遍,又等了一會兒,見季長歡仍是毫無動靜,她只好出聲提醒道:「相公,時辰不早,咱們是不是該歇息了?」

        季長歡悅耳的嗓音含著輕淺笑意,「娘子累了嗎?好,那咱們歇息吧。」

        見他要動手寬衣,她立即道:「我來伺候夫君。」

        她靠過去替他寬衣解帶,三兩下就脫去他的外袍,接著迅速扒去他的中衣。

        他被她這番迅捷的脫衣手法給小小驚住,瞅見她伸爪還想再剝掉他的裡衣,他急忙按住她的手。「剩下的我自個兒來。」

        她點點頭,以同樣俐落的動作除去身上的嫁衣,直到僅剩一件貼身的抹胸和褻褲,抬頭瞅見他還杵著沒動,她更加確定他必是不懂該如何圓房,想到自家相公竟真如母妃所說那般,為紅顏早夭的未婚妻子守身如玉至今,她心中欽佩之餘也暗自高興。

        歐水湄懷著親自調教相公的愉悅心情推倒他,騎坐在他身上,語氣歡快的道:「相公勿憂,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季長歡微挑起眉,覺得她這話聽著怎麼有些怪異,難不成她以為他不會?

        他可不能讓她給小覷了,正要一振夫綱、有所作為時,下一瞬,發現她把手鑽進他的裡衣,恣意撫摸著他的胸膛,他登時改變主意,打算看看她要怎麼做,遂躺著不動,任由她施為。

        她依照母妃傳授的閨房之術,兩隻手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撫揉著他的胸膛。

        她的手不像一般姑娘家那般柔嫩細膩,指節處結了些繭,那些細繭輕輕刮搔著他的胸膛,微微的不適中,卻帶起一股麻慄舒爽之感。

        她是敬王之女,乃千金嬌軀,不可能做粗活,因此季長歡心忖歐家是武將世身,除了男丁,聽說就連女孩兒也得學些防身武術,故而他猜測她指節間的繭應是練武留下的。

        接著歐水湄俯下頭,伸出粉嫩的丁香小舌舔吻著他的下顎,他黑瞳微縮,看著她慢慢往上移,來到他的嘴唇,她張開嘴啣住他的唇瓣,來回吸吮。

        季長歡瞇了瞇眼,眸色轉深,不動聲色的挑開她的唇舌,有意無意的引導著她,教導她該如何正確的親吻,而不是含著他的唇,笨拙粗魯的啃咬。

        她初次經歷這般親暱的唇舌交纏,身下又是心悅已久之人,哪裡抗拒得了這種誘惑,很快便沉溺在那令人著迷的滋味裡,她用雙手捧著他的臉,熱切的與他唇舌翻攪糾纏。

        歐水湄的嬌軀輕輕磨蹭著他的下腹,蹭得一向自恃自制力極佳的季長歡體內也生出暗火,沉睡的慾望正緩緩甦醒。

        兩人纏綿的吻著吻著,她忽然想起先前母妃的叮囑,以及她看過的那些豔情畫,她急忙離開他的唇瓣,伸手往他下腹一抓一握,讓他半醒的慾望瞬間警醒。

        他冷不防狠狠倒吸一口氣。

        她看著在她手中很快勃發脹大的分身,呆愣了下,正要再多搓撫幾下時,猝不及防,她整個人被他翻轉過來,壓在身下。

        季長歡那雙素來睿智冷靜的雙眼,此刻薰染著情慾,清悅的嗓音也較平時略微低沉了幾分,他含著笑意說道:「讓娘子如此著急,倒是為夫的不是,今晚為夫必會盡力滿足娘子。」

        歐水湄眨了眨大眼,愣住了。咦,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勁,他不是不通曉那事嗎?

        不過很快的,她便被他挑逗撩撥得無暇再細想其他。

        一整晚,紅木打造的堅固雕花床榻吱嘎吱嘎作響,伴隨著不停的喘息呻吟,兩人共赴數次巫山雲雨。

        季長歡沒有想到新婚妻子竟是……如狼似虎,一次又一次的向他索要,他才剛掩旗息鼓,她的嬌軀又黏了上來,他的臉色不禁有些發白,但為人夫者,若連這點事都滿足不了妻子,日後只怕要夫綱不振,他咬牙發狠,決定這一次要一鼓作氣徹底征服她。

        外頭兩名值夜的丫鬟聽見喜房裡不時傳來的曖昧嬌喘之聲,互看一眼,掩唇低笑。

        「咱們國師看起來如此斯文儒雅,想不到在閨房裡頭竟是這般悍勇如虎哩!」

        「可不是,這都快一宿了。」

        良久,房裡終於不再有聲響傳來,這時東方也亮起了第一道曙光。

        歐水湄宛如剛被餵飽的貓咪,俏美的面容流露出一抹嬌懶的嫵媚之色,她側躺著,凝視著季長歡沉靜的睡顏,抬指撫向他微攏的眉宇,心裡愉快的想著,洞房之夜她這般努力,他一定很「盡性」吧,瞧他睡得這般沉呢。

        季長歡平日素來早起,新婚次日罕見的晏起。

        此時季府陸陸續續來了幾名訪客,全都齊聚在大廳。

        由於季長歡雙親皆已亡故,他這一房的嫡系長輩也都不在了,故來的都是些來往較親近的旁支叔伯嬸娘的長輩,和幾個交好的平輩堂兄弟。

        季長青年紀最輕,坐在最末,一坐下便開口道:「今兒我出門時,遇上二伯和三伯,他們說也要過來祭祖。」

        季家早在太爺爺那一代便分了家,季長歡這一支是嫡系大房,而季長青家是五房,他爺爺和父親都不在了,娘腿腳不便,今天是由他代表五房過來。

        季家共有六房,六房都派了人來要參與今天的祭祖。

        季長青話中的二伯和三伯,是季長歡之父季明澄庶出的兄弟,季明澄過世前,這兩個庶出的兄弟也一同住在老宅,直到十年前季明澄過世,兩個庶出的兄弟掀起了一場家變,最後被季長歡趕了出去,從此與他們再沒來往。

        「他們過來做啥,又想上門來鬧不成?」接腔的是季家二房的叔公季志通。

        「可不是,我一見他們竟然還敢來,便指著他們痛罵一頓,他們便被我給罵走了。」季長青說得自豪。

        他長得方頭大耳,性子大剌剌的,有話直說。

        「長青,不管如何,他們畢竟是咱們長輩,見了面還是別太失禮。」說話的是三房的堂兄季長允,他斯文俊秀,說話也慢條斯理。

        「他們當年不顧叔姪之情,趁長歡他爹剛過世竟做出那種事來,差點把長歡他們兄妹倆給害死,這種人算是哪門子長輩,我才不認!」季長青與季長歡打小玩在一塊兒,感情親厚,打十年前發生那場變故後,他就與季長歡同仇敵愾,不認這兩位伯伯了。

        季志通擺擺手。「好了,昨日長歡才剛大婚,別說這種晦氣的事了。」接著他望向侍立一旁的陶管事,問道:「長歡夫婦還沒起嗎?」

        「回二老爺的話,小的已派人去請大人和夫人,有勞幾位再稍等片刻。」陶管事約莫四十出頭,身形削瘦,他原只是普通的家僕,十年前因在那場變故中與兒子一起救助了季家兄妹,因而被季長歡提拔為管事。

        季長青笑道:「哈哈,昨晚是洞房花燭夜,我瞧長歡定是累壞了。」

        「我原還擔心他冷落新娘子呢,不管他與歐家有什麼恩怨,人家好歹是個郡主,又是奉旨嫁進咱們季家,既然進了季家門,就是咱們季家人,可不能虧待了人家。何況薇兒也嫁到歐家去,只要咱們好好對待季家的女兒,想來歐家見了也不好虧待薇兒。」

        說話的婦人趙氏是六房的人,她的丈夫、兒子都早逝,兩個孫兒尚年幼,這些年多虧季長歡的接濟,一家子的日子才過得下去,她十分感激季長歡,與他們兄妹倆感情極好,尤其疼愛季長薇。

        對於季長薇嫁到歐家,她是既喜又憂。喜的是,這三年來季長薇已議親多次,可不知怎地,每次都出了意外,最終沒能嫁成,這會兒她終於順利嫁出去;憂的則是歐家與季家是對頭,也不知嫁過去是好是壞。

        代表四房過來的嬸婆李氏,不以為然的撇著嘴道:「縱使新娘子是郡主又如何,咱們長歡也是堂堂一朝國師,深受皇上器重,論身分也不亞於她,她能嫁給咱們長歡是她的福氣,倘若她不安分守己,還一心向著歐家,我可不能答應。且這會兒都日上三竿了,她這個剛進門的媳婦竟然還沒出房門,這也太不像話了。」她的言詞間流露出對歐水湄的不滿和指責。

        「新娘子貴為郡主,難免嬌氣了些,咱們也別太為難她。」季長允緩頰道。

        喜房裡,剛起身的季長歡洗漱後,瞥見床榻上歐水湄還熟睡不醒,思及昨晚激烈的歡愛,他不禁濃眉微皺,不想這麼快面對她,遂決定不叫醒她,自個兒先到廳堂去。

        見季長歡隻身前來,身旁不見新嫁娘,坐在廳堂裡的數人訝異的交頭接耳。

        心直口快的季長青出聲詢問,「長歡,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不見你媳婦兒?」

        「她昨晚累壞了,還在睡。」季長歡老實回道。

        在座幾個男人都是過來人,紛紛朝他露出一抹曖昧的笑。

        季長青上前拍拍他的肩,嘿嘿笑道:「你這小子,看著斯文,沒想到還挺行的啊!」

        眾人都意會的笑出聲。

        季長歡微笑的接受了這句隱晦的讚揚,撇開最後那次不提,他自認是挺行的,雖然多半是被她逼出來的,但他還是做到了很多男人沒辦法做到的事,即使昨晚是他先體力不支睡著,但她到現下都還沒醒來,說起來,他還是略勝她一籌。

        「你倒是疼她,不過可別太縱著她,今兒還要到祠堂上香告祭祖宗,她一個甫進門的新婦,可不能不到。」李氏叮囑道。

        季長歡微笑應道:「嬸婆放心,她稍晚便會過來拜見諸位長輩。」他出來前已吩咐侍婢,在他離開後再喚她起身。

        約莫等了兩刻鐘,歐水湄才姍姍來遲,一見到季長歡,便直率的問道:「相公,你起來怎麼也不叫我?」

        「我見娘子睡得酣熟,不忍心吵醒妳。」季長歡溫言回道。

        季長允搭腔笑道:「長歡這是心疼弟妹呢。」

        聞言,歐水湄頓時笑逐顏開,親暱的挽住季長歡的手,毫不忸怩的道:「我也疼相公。」

        「你們瞧瞧,這小倆口倒恩愛得很。」趙氏打趣道。

        季長歡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待歐水湄向眾位長輩奉茶後,眾人便移步前往位於季家後院的祠堂,祭拜祖先和季長歡的雙親。

        季府是季家的祖宅,大房嫡系的子孫裡,目前只有季長歡一個男丁,他又被當今皇帝奉為國師,地位尊貴,因此繼他父親之後,成為季家這一代的家主。

        他率眾告祭祖先之後,跪在蒲團上,注視著雙親的牌位許久,沒人知曉他究竟對已亡故的父母說了什麼。

        歐水湄跪在他身旁,也在心裡向公婆默禱:公公婆婆,希望你們保佑我能順利化解季、歐兩家的恩怨,讓兩家盡釋前嫌,重修舊好。

        她只知道季、歐兩家本是世交,後來卻因為他們歐家遺失的一本祖傳寶鑑而交惡。

        這事已有二十幾年,事情發生的經過,父王不願再提,因此詳細情形究竟如何,她也不太清楚,只知那本傳家寶鑑的遺失與季家有關。

        她希望能早日尋回歐家那本祖傳寶鑑,如此一來,也許兩家就能化解嫌隙。

        剛祭告完祖先,一名家丁匆匆過來向陶管事稟告一件事。

        聽完,陶管事快步走向季長歡,稟告道:「大人,二爺和三爺家的人這會兒正在前頭鬧著要見您。」二爺和三爺便是季長歡的二叔與三叔。

        季長青聞言,不悅的罵道:「今早我才罵了他們一頓,他們竟然還有臉再來,我去攆他們走!」說著,他橫眉怒目的一甩袖子便往外走。

        見歐水湄一臉不明所以,站在她身邊不遠的趙氏,好意的解釋道:「是已經分家出去的老二和老三家的人,他們當初做了些不地道的事,長歡與他們已許久不曾來往。」

        歐水湄自然明白高門大戶難免會出些不成才的子孫,故而在聽了趙氏的話,也沒再追問下去。

*             *             *

        「夫人,這缸沉,您先擱著,讓下人搬吧。」

        「不用,我搬得動,咱們走吧。」

        下朝回府,季長歡準備前往書齋,行經一處抄手遊廊,聽見附近傳來的聲音,抬眸瞥去一眼,望見不遠處的情景,登時驚愕得停下腳步。

        身為國師,縱使千軍萬馬在他跟前,他也能談笑自若,面不改色,而此刻令他臉色微微一變的原因是,他看見一名女子單手提起約莫一個漢子雙手合抱那麼大的彩繪鴛鴦戲水陶瓷水缸,那個水缸少說也有百來斤,但看她那模樣,似乎一點也不吃力,臉不紅氣不喘,一邊走還一邊同旁邊的丫鬟婆子說話。

        尋常女子力大無窮倒也不致於令堂堂的國師為之側目,令他吃驚的是,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兩日前才娶進門的新婚妻子。

        他喃喃低語,「沒想到這丫頭倒是天生神力,怪不得她體力這般驚人,竟連著兩夜都……」思及不太願意回想的事,他急忙打住思緒,同時暗自下了個決定,今晚不回房睡了,要歇在書齋的靜室。

        連著兩晚都被榨乾精力,再不克制,他怕自己很快便會精盡人亡。

        他沒打算去詢問歐水湄為何提著水缸,繼續往書齋而去,不久便發現她雖走在園子裡,然而方向卻與他一樣。

        她走在前頭,而他落在她後頭,所以她並沒有看見他,他長眉微微壓低,思忖著她該不會是要去找他吧?

        不久,來到書齋前,他看見她提著水缸走進他的書齋,他腳步略略一頓,調整了神情,這才踏進書齋。

        看見他進來,正在找位置擺放水缸的歐水湄欣喜的道:「噫,相公你回來啦,你瞧我給你帶來什麼了?」她得意的指著提在手中的水缸。

        季長歡委婉的道:「我的書房裡用不著這麼大的水缸。」

        她興高采烈的向他介紹,「哎,這可不是普通的水缸,這是目前最時興的鴛鴦缸,聽說只要在裡頭養幾條魚,就能夫妻恩愛,樂享魚水之歡。」

        見她把最後那四個字說得如此坦然,他濃眉微挑,但臉上仍維持溫和神色,可還沒來得及讓她把鴛鴦缸搬走,她便興沖沖的又道—

        「相公你看,擺這裡好嗎?就放在你的桌案前方,你平日裡坐在桌前,抬頭就能瞧見它。」說著,也不等他同意,她逕自便把鴛鴦缸擺到那裡,越瞧越合適,接著就吩咐隨行的幾名婢女去打水。

        幾個丫鬟就近在書齋附近的水井裡打來了水,歐水湄也沒閒著,跟著跑進跑出的去提水,把水全都倒進水缸後,歐水湄在裡頭放入幾條今早剛買來的魚。

        忙完這些,歐水湄眉開眼笑的來到已坐在桌案後方、冷眼旁觀這一切的季長歡面前。「相公,都弄好了,往後咱們夫妻便能舉案齊眉、百年好合。」

        他抬眸睞向她,她俏麗的臉龐笑得猶如盛夏的豔陽,閃閃發亮的眸光流露出討好邀功的期待,彷彿做了什麼好事等著大人獎賞的孩童,他原本因她自作主張而有些不豫的心情稍稍化去了幾分。

        靜默須臾,他問出藏在心裡多時的疑惑,「水湄,成親前,妳為何多次在暗地裡跟蹤窺看我?」他很好奇,她究竟是因何而傾心於他?

        歐水湄驚愕得瞠大眼。「咦,相公你怎麼知道?」

        他沒多說,只道:「這事是我侍從發現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接著心想她已得償所願嫁他為妻,這事也沒什麼好隱瞞,便坦然向他表露心意,「去年我出城去探望舅父回來,見相公救了個差點被馬車撞到的孩子,覺得相公如同百姓所說的那般仁慈寬和,從此便對你念念難忘,這才會悄悄躲著,只為看你一眼。」她定定瞅著他的烏黑明眸,毫不遮掩對他的傾慕。

        季長歡沒想到她竟是因這事而對他一見傾心,神色難辨的注視著她。

        歐水湄被他看得有些惴惴不安,問道:「相公為何這般看著我?」

        很快的,他蕩開笑意。「沒什麼,只是沒想到因為這等小事,便得到娘子青眼相待,倒教為夫有些受寵若驚。」

        她高興的回道:「能嫁給相公,我才是受寵若驚呢,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個好妻子,服侍相公,日後也會做個好母親,養育咱們的孩兒。」

        季長歡微笑頷首,接著道:「我還有許多事要辦,娘子若沒其他的事,先出去吧。」

        「好,那相公你忙吧。」儘管不想這麼快就離開他,但擔心打擾他辦正事,歐水湄依依不捨的領著丫鬟離開。

        待她離開後,他笑容一斂,眸色深沉的盯著前方那只鴛鴦缸。

        仁慈寬和?這種東西早在十年前發生那場變故之後,便已從他身上徹底剝除。

        他掀起衣袖,撫摸著腕上的一道傷疤,眸色寒漠如霜。

當年父親過世後,二叔、三叔聯手意圖奪佔父親留下的家產,而為了奪產,首先必須除掉他這個嫡子,於是他們下毒想毒害他,多虧他機警,發現摻在蔘茶裡的毒藥,而未飲下。

        兩位叔叔見毒計被他識破,居然一不做,二不休,命府中奴僕殺害他,這傷是他當時反抗時留下的,在府中一名家僕的幫助下,他本有機會逃走,然而他們卻抓住了妹妹威脅他,若不束手就擒,便要殺死她。

        為此,他不得不與兩個狼子野心的叔叔虛以委蛇,表明願意放棄家產,以換他們饒過妹妹一命。

        然而兩位叔父並沒有因此放過他與妹妹,將他們軟禁起來,對外宣稱他們兄妹倆因為思父成疾而臥病不起。

        他們賄賂盧昌國,買通當時的府尹,拿出造假的父親遺囑,騙稱父親所留下的家產,全係兩位叔父多年所賺得,故而父親把那些家產留給兩位叔父,並把季家祖宅交由兩位叔父打理,進而名正言順的霸佔家產。

        後來,他與妹妹是在陶管事父子的暗助下才得以逃了出去。

        甫一出來,他便得知自幼與他訂有婚約的表妹家,在知道他失去季家家產之事後竟要退婚改嫁。

        接二連三的背叛讓他的心變得冷硬。

        因此當年他親手將身上那些沒用的寬厚仁慈全都刨去,那些無用之物留著只會成為累贅,絆住他的手腳,最後,他憑藉著智謀和冷酷的手段,奪回被兩個叔叔搶走之物。

        若他仍仁慈寬和,此時的他,怕是早已長埋地底,永眠不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8-30 10:25 PM 編輯

【第三章】

  「夫人,您身嬌肉貴,往後可別再如今兒個這般搬重物了。」一回到寢房,杜嬤嬤便拉著自家主子勸道。

  在書齋時,她留意到國師在見到自家主子單手提起那鴛鴦缸時,眼神裡流露出一抹錯愕,這才私下裡勸她,往後勿在國師面前展露她的力氣,以免嚇到國師。

  歐水湄不在意的擺擺手。「我力氣大,不打緊。」她自小習武,並不像一般大家閨秀那般嬌生慣養,但凡能自個兒做的,便會順手為之。

  「您如今是堂堂國師夫人,要端莊斯文,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隨興,否則外人見到會笑話的,往後粗活就讓下人去做,您可千萬別再動手,老奴相信國師必也不希望夫人做這些粗活。」杜嬤嬤知主子傾心於季長歡,最後為讓她信服,索性把他抬了出來。

  歐水湄一聽,想了想,只得點頭答應了。「好吧。」出嫁前,母妃也曾告誡她,嫁做人婦後要端莊些,不能再像以前在敬王府那般恣意而為。

  不久,陶管事帶了個婢女過來。「夫人,大人擔心您剛嫁進季家,不熟悉府中事務,讓奴才再派個丫鬟過來服侍。芳容是府裡的大丫鬟,夫人有什麼事,盡管差遣她去做。」

  歐水湄的寢房裡也有其他季府的丫鬟,不過都是二、三等的粗使丫鬟,除了杜嬤嬤之外,歐水湄也從敬王府帶來好幾個陪嫁的丫鬟和婆子。

  陶管事將人帶來,沒留太久便離開了。

  歐水湄與芳容說了幾句話,想起一件事,熱絡的向她打聽道:「我問你,相公平常都是何時出門、何時回府?還有,他愛吃些什麼,平時可有什麼忌諱之事?」

  出閣前母妃教導她,要博得男人的寵愛,除了床笫之事,還要投其所好,知其所惡,愛其所愛,憎其所憎,這樣夫妻才能同心。

  「回夫人的話,大人平時約莫寅時三刻上朝,酉時回府,大人不忌口,什麼都吃,並沒有特別偏愛什麼,也沒什麼忌諱。」芳容簡單而恭敬的回答,她生了雙嫵媚的桃花眼,說話的嗓音也細細柔柔。

  歐水湄再問,「那他閒暇之餘都做些什麼?」

  芳容答道:「大人閒暇時喜好看書、下棋、作畫。」

  歐水湄有些苦惱的皺起眉,歐家世代是武將,她打小在父王和兄長耳濡目染之下習得一身好武藝,女紅刺繡和琴棋書畫卻是一竅不通。

  他喜歡的她都不太喜歡,這樣一來就無法投其所好了,這讓她有些著急,想著現在學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自小看著主子長大的杜嬤嬤豈會不明白主子的心思,低聲在主子耳邊說:「夫人莫急,奴婢會下棋,您若想學,奴婢教您。」

  聽杜嬤嬤這麼一說,歐水湄皺起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臉上綻開歡快的笑容。

  「杜嬤嬤,你趕緊教我,啊不,還是明天再敎好了,今兒個先讓芳容帶咱們在府裡四處走走,除了書齋,我還沒去過其他地方呢。」

  「是,請夫人隨奴婢來,奴婢為您一一介紹。」芳容恭敬的道。

  幾人出了寢房,芳容走在前頭,為夫人介紹季府的環境。

  論規模,季府自是比不上敬王府大,不過樸素雅致,別有一番韻味。

  季府分為東西南北四院,西院是書齋所在地,藏書之處的問心閣也在這裡,樓高五層,裡頭的藏書據聞有數萬冊之多。

  南院有幾座跨院,是主人家所住,北院另有幾處較小的院落,下人所住的屋舍也在這裡,東院是迎賓閣與正廳和偏廳所在。

  歐水湄一路跟著芳容來到後院,那裡有一片桃花園,此時桃樹正值結果期,枝椏間結實累累,綴滿了一顆顆青翠可人的桃子。

  芳容指著那片桃林說道:「再過一陣子,等桃子成熟就能摘採,咱們這兒的桃子特別好吃呢,屆時夫人就能嘗到汁多味美的香桃,對了,每年桃子成熟時,大人也愛嚐幾顆。」

  歐水湄暗暗記下這件事,準備等桃子成熟時要親手摘一些給他吃。

  芳容忽然幽幽輕嘆了口氣。「當年菲雨小姐也愛吃咱們這兒的香桃呢。」

  「菲雨小姐……是誰?」聽她提起一個不曾聽聞的陌生名字,歐水湄好奇詢問。

  「菲雨小姐是大人的表妹,曾與大人有婚約,可惜菲雨小姐在十七歲那年就……沒能嫁給大人。」芳容說得隱晦。

  歐水湄想起母妃曾說過,季長歡曾立誓為早逝的未婚妻守身不娶,想來就是這位菲雨小姐了。

  「菲雨小姐一定長得很美吧?」才會令他這麼念念不忘,甚至甘心為她守身,若非聖命不可違,她也沒辦法一償宿願嫁給他。

  芳容點頭。「是很美,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歐水湄不解的問。

  「大人的事,奴婢不敢妄議。」芳容急忙低頭告罪。

  她支支吾吾的模樣引起歐水湄的好奇。「你只管說,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可是……」芳容面露難色。

  站在主子身後的杜嬤嬤出聲道:「既然夫人讓你說,你直說就是,有什麼事自有夫人替你擔待。」

  「這……好吧,事情是這樣的……」芳容徐徐將當年的禍事道出。

  聽到季長歡的兩位叔父竟這般狠心,歐水湄難掩心疼,氣憤的為季長歡抱不平,「他那兩位叔父怎能這麼無恥,竟想搶奪侄兒的家產!」這事她出嫁前也約略聽說過,只是詳細的內情並不清楚。

  「還不只如此呢,與大人訂有婚約的林家,得知這消息,居然要解除與大人的婚事,好讓菲雨小姐另覓高門而嫁。」

  歐水湄沒想到季長歡痴心相待的未婚妻竟是這般對待他,更是忿忿不平。「菲雨小姐竟然在相公落難之時做出這等背信棄義之事,這種人不娶也罷!」

  芳容看了夫人一眼,續道:「後來大人收拾了那兩個貪心的叔父,奪回家產,親自前往林家,求見菲雨小姐一面,沒人知曉兩人說了什麼,只知菲雨小姐在數日之後竟服毒自盡了。」

  歐水湄訝異的驚呼一聲,「啊!她為何要服毒自盡?」

  「這事奴婢也不知道。」芳容畏怯的垂下眼。

  杜嬤嬤一眼就看出芳容有所隱瞞,追問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縱使她不知詳細內情,但她身為季府的一等大丫鬟,想必多少聽聞了些事情。

  芳容連忙搖頭。「這事奴婢不敢說。」

  歐水湄聽芳容是回答不敢說,而非不知道,她拉起芳容的手,誘哄道:「那你小聲告訴我,我不告訴別人。」她從髮髻上取下一枚髮飾塞到她手裡,兩隻黑亮亮的眼睛緊瞅著她,催促道:「你快同我說。」

  芳容捏了捏手裡那枚珍珠髮飾,略微躊躇後,這才道:「那奴婢只告訴夫人一人。」

  「好。」歐水湄抬手示意杜嬤嬤與隨行的几個丫鬟退開幾步。「你快說,她為何會自盡?」

  「這事奴婢也是聽說的,有傳言說是大人責備了菲雨小姐一頓,還讓菲雨小姐的父親丟官下獄,菲雨小姐羞愧又怨憤,才會服毒自盡。」

  歐水湄完全不相信,斥道:「相公一向寬厚仁慈,豈會做出這種事來,何況相公還為她的死而守身不娶。我想,當年菲雨小姐之所以自盡,定是自覺對不起相公,才會一時想不開。」

  芳容驚訝反問,「夫人從何聽說大人為菲雨小姐守身不娶?」

  「我母妃說的。」

  「敬王妃說的?」芳容面露狐疑。

  「沒錯,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芳容小心翼翼的回道:「若奴婢沒記錯,當初菲雨小姐過世後,大人為她心痛難抑,因此對外表示,願為菲雨小姐守身十年不娶,而今年正好屆滿十年。

        這是當年得知菲雨小姐身亡,為了堵住林家之口,大人才這麼對外宣稱,而林家為了掩飾自個兒背信棄義的醜事,則對外表示菲雨小姐是突染急症猝逝。」

  「難道是我母妃記錯了?」歐水湄楞了楞,完全沒聯想到母親當初是故意騙她的,隨即她又想,不管是不是母妃記錯了,如今她已經順利嫁給季長歡,這事也沒什麼好再追究了,她接著告誡芳容,「以後這種不實的傳言不許再亂說。」

  盡管是菲雨小姐背信棄義在先,但她相信依季長歡仁厚的品性,雖難免傷心失望,卻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有違君子所為的事來。

  芳容垂下眼,低聲應道:「是,奴婢不敢了。」

  稍晚,芳容前去書齋向大人覆命。「大人,您交代的事,奴婢已告訴夫人了。」

  季長歡點點頭,問道:「她怎麼說?」

  她答道:「夫人她不相信外頭的傳言,還告誡奴婢不許再提……」她突地一頓,張著嘴,卻不敢把心裡的疑惑問出口。

  他看出她的心思,問道:「你可是想知道我為何吩咐你把菲雨的事告訴夫人?」

  被一語道出心思,芳容並不意外,大人聰明絕頂,沒什麼事能瞞得過他的眼睛。「大人英明,奴婢心中確實有此疑問。」

  季長歡溫聲道:「菲雨的事並非什麼秘密,夫人早晚會聽人說起,與其讓她從外人那兒得知,倒不如咱們先說了。」至於歐水湄聽聞此事的反應,也不出他所料,人倘若對某件事有先入為主之見,要再動搖並不容易,在她心中,他這個夫君可是仁善寬厚之人。

  芳容當大人是不想夫人日後聽了這事胡思亂想,這才讓她先對夫人提起,告退前,她想起一件事,再稟道:「對了,不知為何,敬王妃先前竟告訴夫人,您為菲雨小姐立誓終生不娶。」

  聽了這話,他這才明白,為何依歐水湄那性子,明明鐘情於他,卻躲著暗中窺看他,遲遲不曾向他表露心意,原來是敬王妃騙了她。

  屏退了芳容,他拿出一顆松子糖含入嘴裡,自從那年在橋上被那小丫頭塞了一包松子糖,這些年來他身上常會帶著一、兩塊松子糖。

  當年多虧那小丫頭的一番話和一包糖,讓他擺脫心中糾纏的鬱恨,走出自個兒的路。

  在此之前,他從不曾料想到,時隔十年,他竟會娶她為妻,如今兩人已結為夫妻,他可以在外人面前偽裝一輩子寬厚仁善,卻不想騙她,他會一點一點讓她慢慢知曉真正的他,若最後她仍能不改初心,兩人才能真正長長久久。

*             *             *

  「大人說,先前為籌辦婚事,落下不少公務沒處理,今晚就不回房了,就近在書齋裡睡下。」

  「大人還有很多事要忙,讓夫人自個兒先睡,不用等他了。」

  接連兩晚,季長歡都沒回房,只差人來說了一聲。

  才同床共枕兩夜,丈夫夜裡便不回來,讓歐水湄很擔憂,是不是她服侍得不好,所以她決定今日無論如何要弄個明白。

  因此剛從下人那兒得知季長歡回府,她便趕著要去見他。

  「夫人,大人這會兒正在偏廳接見客人。」有個丫鬟前來稟告。

  聞言,歐水湄轉往偏廳而去。

  來到門口,她瞥見裡頭有個穿著一身藕色衫裙,約莫四、五十歲的婦人正朝季長歡跪下磕頭哀求,「長歡,算我求你了,求你看在死去的菲雨份上,救救我家大郎!」

  原本坐著的季長歡起身避讓,此刻的他,神情沒了平日的溫潤謙和,眉目之間透著一抹漠然。「姨母快請起,莫要折煞我了。」

  林菲雨的母親張氏是他母親的表妹,因此他在輩分上要稱呼她一聲姨母。

  「你若是不救大郎,我便長跪不起!我知道你仍記恨著當年咱們在你落難時不僅沒出手相助,竟還想讓菲雨改嫁,這事確實是咱們做得不地道,可當年菲雨因此羞愧得自盡而亡,她爹也被人舉發貪瀆,不但丟了官,還被關了好些年才放出來,這樣你也該氣消了吧。」她掩面泣道:「我們林家就剩大郎這根獨苗,萬一他再出事,我也不想活了……」

  季長歡的嗓音彷彿覆了一層寒霜,「姨母求錯人了,我雖為國師,但此事不歸我所管,且他犯下的是殺人重罪,殺人償命,天公地道,姨母心疼兒子,有沒有想過被他所殺之人的母親,也同樣心疼她的孩子,他不伏罪,如何對得起被他殺死的人與對方的家人?」

  張氏激動的喊道:「不,大郎是冤枉的!那人不是他殺死,是另有其人,但府尹畏懼對方的家世,竟置之不理,執意將殺人重罪扣到大郎身上。」她跪爬到季長歡腳邊,抓住他的腳,苦苦哀求道:「長歡,只要你肯同府尹說一句,府尹定不敢再置之不理,姨母求求你救救大郎,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你。」

  隨侍在側的陶管事見主子臉色微沉,急忙向一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立即機伶的上前拉開張氏。「林夫人,您快起來。」

  季長歡不耐煩再應付她,注視著她的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如若人真不是他所殺,府尹定會還他清白,倘若姨母懷疑府尹徇私枉法,大可上告大理寺,自有大理寺為您作主。」說到這裡,他不再理會張氏,抬步往外走。

  張氏不死心想追上去,被陶管事給攔了下來。

  季長歡來到門前,瞥見杵在門口的歐水湄,朝她微微頷首便提步離去。

  歐水湄楞了楞,想追上去,下一瞬,她被張氏憤怒的哭喊咒罵聲給吸引得回過頭——

  「季長歡,你這個偽君子!咱們當初不過就是以為你丟了家產,捨不得菲雨嫁過來跟著你吃苦,才想另外幫她覓個好人家,可憐咱們一片父母心,卻從此被你記恨上了,你不僅用惡毒的話羞辱了菲雨,逼得她自盡而死,還用卑鄙的手段害得她爹丟官下獄,如今明知我家大郎是冤枉的,還鐵石心腸見死不救,你就不怕遭報應嗎?世人皆以為你季長歡仁慈寬厚,那全是欺世盜名,你壓根就是黑心黑肝,睚訾必報的小人!」

  聽見她用這般不堪的話辱罵季長歡,歐水湄難掩氣憤,忘了要去追他,反倒回過身走進偏廳,正色喝斥道:「住口,我相公才不是這樣的人!當年是你們林家背信在先,如今你家有難便想來求他,你知道無恥兩個字怎麼寫嗎?」

  「我沒騙人,季長歡就是這樣的人,他表面上道貌岸然,沽名釣譽,欺騙世人,實則是個器量狹窄,有仇必報,心狠手辣的小人!」張氏憎恨怒罵。

  「他才不是這樣的人,我不許你再胡說八道!」

  雖然不清楚前因後果,可方才她站在門口,將兩人的對話聽了七、八分,心裡雖對季長歡在面對這名婦人的冷漠神情感到訝異,可她覺得他適才並沒有說錯。

  歐水湄義正詞嚴的又駁斥道:「我相公說的沒錯,你心疼你兒子,可被殺害的人的父母難道就不心疼自個兒的孩兒嗎?你兒子做錯事就該受罰,這是律法明定,你不想你兒子受罰,跑來求我相公,結果我相公不想徇私相幫,你便惱羞成怒的侮辱他!這次念在你是憂心兒子的份上,我不同你計較,你走,別讓我再看見你!」

  見夫人下了逐客令,陶管事連忙示意兩個下人將張氏帶出去。

  張氏被下人架離時,仍滿臉憤恨的回頭咒罵,「你被他騙了!世上所有人都被他那副謙和仁善的虛假面貌給騙了!我女兒是被他逼死的,我丈夫也是被他所害,他這是在報復啊……」

  「奴才無能,讓夫人受驚擾了。」陶管事忙上前向歐水湄請罪。

  歐水湄搖搖頭。「陶管事無須自責,這不是你的錯。」略頓了頓,她問:「方才那婦人是菲雨小姐的娘親嗎?」

  「是的,當年大人同菲雨小姐解除婚約後,兩家便沒再來往,這次是因為林家的公子犯了事,這才求上門來。」陶管事簡單解釋完,又道:「方才她胡言亂語的那些話,夫人千萬別放在心上。」

  「嗯。」她才不會輕易聽信這婦人的胡說八道,下一瞬,她陡然想起她是來找季長歡的,便沒再多問什麼,連忙離開偏廳,但哪還看得見他的人影。

  她找了個下人詢問,得知他往書齋去了,她忙追過去,卻還是不見他的人,又再問了個小廝,得知他上問心閣找書去了。

  歐水湄來到藏書樓,一走進去,對於藏書之多不禁贊嘆連連。

        隨侍在旁的芳容介紹道:「京城裡,除了皇宮之外,就數咱們季府收藏的書冊最多,問心閣裡的書可以說包羅萬象,什麼都有。」

  歐水湄抬頭望著高高的書架上層層迭迭擺滿的書冊,驚嘆道:「我們敬王府也有藏書閣,但藏書遠沒有這麼多,且多半都是有關各種武術、兵器、行軍布陣、兵法韜略的書。」

  望著眼前這麼多書冊,她突然想起歐家遺失的那本祖傳寶鑒,不知裡頭究竟記載了些什麼,兩家又為何會因區區一本書而交惡?

  芳容笑著接腔,「因為敬王府世代多是武將,收藏的書才會多半都是有關兵法的書吧。」

  歐水湄頷首,一路來到第三層樓才找到季長歡,他神色怡然的坐在一張長桌前翻看手裡的書冊。

  芳容很識相的自動退了幾步,避免打擾兩位主子談話。

  瞟見歐水湄,季長歡溫煦一笑,嗓音清悅如常,「娘子怎麼上這兒來了?」

  見他又恢復往常那般溫潤的微笑,歐水湄微微一怔,不久前在偏廳時所見到的那種冰冷漠然的神情,彷彿只是她的錯覺。

  「娘子怎麼瞅著我直看,可是我臉上有東西?」

  「方才……」

  她才說了兩個字,便教他給打斷——

  「方才讓娘子見笑了,偶爾有一些親戚,以為我身為國師便無所不能,但凡有什麼大小事都找上門來,希望我能幫忙。」他臉上仍噙著溫雅的笑容,但笑意卻不達眼底。

  歐水湄隱約從他的眼神裡瞥見了一絲冷漠,楞了楞,還來不及多想,又被他的詢問轉移了注意力——

  「娘子上問心閣是來找書看嗎?」

  她這才想起她來的目的,忙道:「我是來找相公的。」

  「找我什麼事?」

  她直截了當的問道:「相公已經兩夜沒回房,我想問你今晚要不要回房睡?」

  「這兩日忙著處理耽擱多日的公務,讓娘子獨守空閨,是為夫的不是,今晚自當陪著娘子。」季長歡微笑著好言賠罪。

  一聽,直率的她馬上勾起開心的笑容,歡喜的道:「太好了!」說完,覷見他含笑的眼神,她有些羞赧的摸了摸鼻子,想了想才又道:「往後要是相公公務繁忙,不回房也不打緊,我可以去書齋陪相公。」她想要努力盡到做妻子的責任。

  「那樣太辛苦娘子了。」他溫聲道。

  「不辛苦、不辛苦,相公才辛苦,身為妻子,本就該照顧好相公才是。」歐水湄拍拍胸脯道:「我出嫁時,母妃同我說,成親後要夫唱婦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意思就是,若雞要往天上飛,咱就跟著飛,若狗要鑽狗洞,咱就跟著一塊鑽。」

  季長歡被她的話給逗得笑出聲。「你放心,為夫既不會往天上飛,也不會去鑽狗洞。」

  此時一名丫鬟來到三樓,朝芳容走過去低聲說了幾句話。

  芳容上前請示,「大人,晚膳已備好,請問大人和夫人今晚要在哪兒用膳?」

  季長歡回道:「就擺在寢房吧。」說完,他闔上桌上的書冊帶著,並牽起歐水湄的手站起身。「娘子,咱們回去用晚膳吧。」

  歐水湄回視著他的雙眼,開心的用力點點頭。

  是夜就寢時,歐水湄想到兩人已有兩晚沒有同床共寢,今晚應當好好服侍他,正要動手之際,便被他的話給阻止了動作——

  「這兩日忙著處理公務,沒能好好歇息,今晚得好好睡一覺。」

  她訕訕的收回手。「呃……那相公好好休息吧。」

  「嗯。」臨睡前,他輕聲道:「對了,我從問心閣拿了一本書,娘子若有空可以看看。」

  「什麼書?」歐水湄這才想到,她看見他帶了本書回來,卻沒留意是什麼書。

  「娘子明日看了便知。」他低笑回道。

  縱欲催人老,房勞促短壽……夫精為身之本,縱欲可竭其精,則根受損,令人未老先衰,甚或夭折……恣意情欲,則命同朝霞也……

  歐水湄蹙眉望著書冊上的文句,托著香腮,有些困惑。

  杜嬤嬤見狀,關心的問道:「夫人這是在想什麼?」

  「相公昨夜讓我有空看看這本書,可我看了半天,還是不明白相公的用意。」

  「書裡都寫了些什麼?」杜嬤嬤也識得幾個字,拿起書冊,藍色封皮上頭,白底黑字寫著「養生之道」四個大字。

  歐水湄簡單說道:「書裡頭說,縱欲不好,讓人易老且短壽。」

  杜嬤嬤聽完,頷首贊同。「這話有理啊。」她沒聽出哪裡不對。

  「可母妃告訴我說,在床榻上要好好服侍相公,相公才不會再納妾收房。」

  聞言,杜嬤嬤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古怪,突然想起日前偶然間聽幾個丫鬟私底下提起洞房那夜的事——

  「你們別瞧大人那般斯文,在房裡他可是勇猛無比,讓夫人叫了一整宿呢!」

  「第二晚也是。」

  杜嬤嬤想了想,將屋裡的丫鬟先遣走,這才壓低聲音,含蓄的問道:「夫人,新婚那兩晚,您和大人是不是夜裡都沒睡?」

  杜嬤嬤是打小看著自個兒長大的,歐水湄和她也親,坦承道:「是呀,母妃告訴我要讓相公盡興,所以那兩晚我服侍了他好幾次,最後他都睡著了呢。」

  「怪不得。」杜嬤嬤恍然大悟的喃喃道。

  「怪不得什麼?」歐水湄不明所以的望著她。

  「怪不得大人會拿這本書給您看。」

  「這是為什麼?」她虛心求教。

  「大人是藉此書委婉的告誡您,不可縱欲過度。」

  「可是母妃說……」

  杜嬤嬤不等她說完,便打斷道:「王妃沒有說錯,可這事要有節制,過猶不及都不好,您要掌握好分寸,既要讓大人覺得盡興,但也不能累著他。」

  自家主子是個直性子,王妃說什麼她就聽什麼,不懂得如何拿捏分寸。

  歐水湄楞楞的問:「嬤嬤的意思是,我讓相公太累了?」

  「沒錯,這不,大人不好直接向您開口,才找來這書委婉提醒您。」

  歐水湄再問:「那一夜要幾次才夠?」

  杜嬤嬤被她問得一窒,她守寡多年,早不曾有男女情事,讓她說這事倒有些為難,她認真尋思了一會兒,估摸著回道:「這事也說不準,男人也不是每夜都要,有時一、兩天,有時兩、三天,至於每回約莫都做一、兩次就夠了,最多三、四次吧。」

  歐水湄表情認真的點點頭,仔細琢磨著杜嬤嬤的話。

  這夜,季長歡回房就寢,兩人躺在床榻上,歐水湄黑亮亮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娘子可是有話想說?」他不解的問。

  她向來藏不住話,便直接問了,「頭兩晚,是不是讓相公累著了?」

  季長歡濃眉微挑,知她一定是看了書才會這般問,可她問得也太直白了些,身為堂堂男子,倘若他說是累著了,豈不有損顏面?但若回答不累,依她那般直率的性子,說不得又會當真,往後夜夜需索無度……

  略一沉吟,他斟酌著徐徐啟口,「累是不累,只是那事不宜太過,以免傷身。」

  歐水湄進一步再問:「那相公以為一夜幾次為佳?」他回答了她,才好做為往後行房的依據。

  饒是季長歡能言善道,也被她給問得一時答不上話來。一夜幾次?難不成她還想著夜夜都要?

  他清了清喉嚨,以不損及男子尊嚴為前提,委婉答道:「這事要講究興致,不是每夜都要,興致來時,也不宜超過兩、三次。」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過了一會兒道:「我明白了,相公的意思是,每回最多三次。」

  他孺子可教般的頷首,不想卻聽她接著說道——

  「那今晚咱們就三次吧。」

  季長歡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她便整個人騎到他身上,動手要扒他的衣物。

  他原想阻止她,可在聽見她的下一句話時,為了維護男子的尊嚴,不得不把話又給吞了回去——

  「相公今晚行嗎?」

  她的問題對男人來說,只有一個回答,「當然行!」

  為了證明自個兒確實行,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決定一次就擺平她。

  可他仍是低估了她的「戰力」,一次、兩次,她仍生龍活虎,不見絲毫腰酸腿軟,最後一次她還興致勃勃的主動坐到他身上,擺動嬌軀迎合著他。

        季長歡不得不承認,在她的服侍下,他次次皆得到了極致的歡愉,她讓他嘗到了欲仙欲死的滋味,在床笫之間,她就如同她那率直的性子,毫不忸怩的嘗試各種姿勢,讓他幾乎要陷溺在情欲之中。

  他黑沉的雙眸凝視著她染著紅霞、布滿細汗的嬌顏,她不像其他女子那般矜持,在行房時總是熱切的投入其中,努力的服侍他、取悅他。

  他抬手輕撫著她嫣紅瑰麗的香腮,她傾心所戀的是那個她以為仁善寬厚的他,倘若當她得知她所鐘情之人並非她所以為的那般,她是仍會情深不移,抑或失望的離去?

  他仍記得當年他問過本與他情投意合的林菲雨為何要悔婚,她啜泣著為自己辯解——

  這事我也是逼不得已,我曾勸過爹娘,但爹娘執意如此,我也沒辦法……

  一句沒辦法就想將她的薄情寡義給揭過去。

  十幾年前,她爹卷進某樁牽連甚廣的案子,前來向他父親求助,父親為她爹四處奔走,當時所有牽涉之人不是被砍頭便是被抄家流放,她爹在他父親力保之下是唯一逃過一劫之人。

  可是在他落難之際,她爹娘和她又是怎麼對待他的?

  他相信林菲雨對他是有情的,可那情分卻薄如紙,一戳就破。

  如今他很好奇,歐水湄對他的情意又有幾分?是如煙雲一般,風雨一來就消散無蹤?抑或堅如磐石,不畏風雨摧折,始終如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8-31 06:43 PM 編輯

【第四章】

  「陛下,張大人、何大人、伍大人、蔡大人、方大人、盧大人和饒國公等皆是三朝元老,為兩位先皇和陛下殫精竭慮、盡心盡力,素無過錯,如今陛下一口氣罷免這麼多位賢臣,實是不妥,尤其盧大人甫經喪子之痛,陛下不僅未追究行凶之人,還罷了盧大人的官,臣恐此舉會引起民心不服,還請陛下三思。」朝堂上,言官宋達鏗鏘有力的勸諫。

  有人率先開了口,在陳國舅帶頭之下,不少官員紛紛跟進,齊聲附和,「請陛下三思。」

  至於那幾位被列名罷免的朝臣,有的滿臉鐵青,有的臉色灰敗,看著眾臣為他們求情。

  端坐在玉和殿龍椅上的辜擎元神色冷然的望著底下的文武大臣,最後目光投向站在殿前的宋達,沉聲質問:「宋達,你說他們是賢臣,莫非是在指責朕是昏君嗎?」

  宋達正氣凜然的躬身道:「臣不敢,只是幾位大人一向公忠體國、盡忠國事,陛下遽然罷免匡扶三朝的老臣,怕會引起朝臣人心惶惶,朝中動蕩,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以安臣民之心,再懲治殺害盧公子的凶手,以還盧大人一個公道。」

  季長歡站在文官之首,始終靜默無語,直到此時才出聲,「宋大人,你說幾位大人皆是賢臣,敢問宋大人,可知盧大人之子盧昌國,這些年來依仗盧家權勢橫行霸道、欺辱百姓之事?去年盧公子所坐的馬車在城內疾馳,即將撞上一名幼童卻並未停下,當時要不是我恰好經過,及時相救,此童可能已經慘死於馬蹄之下。」

  他不疾不徐的再將其他幾位大人的家屬所做之事一一列舉,「五年前,張大人的女兒只因一言不合,便命家奴將一名婦人打得半殘;何大人的妻子為助兄長謀奪一商人的家產,竟唆使丈夫將那狀告之人判了死罪,令其家破人亡;伍大人的二公子為奪別人的愛妾,令家僕將其丈夫打死沉河……」最後他道:「陛下愛民如子,而他的臣子卻視民如草芥,恣意凌辱殺害,敢問宋大人,這些就是您口中所說的賢臣嗎?」

  「這……國師所言之事下官未曾聽聞。」宋達的額頭泌出了一層冷汗,雖然季長歡所說的這些事,他不是每樁都聽過,卻也得知其中幾件。

  季長歡淡淡的瞟他一眼,再看向皇上,溫言啟口道:「為釐清是非,辨明公道曲折,還朝中官員一個清白,臣請陛下選擇幾位臣子,再昭告百姓,但凡有冤屈不得伸之人,皆可前往申冤,屆時,便可查明臣適才所言之事是否屬實。」

  此話一出,朝堂上泰半之人皆色變,縱使他們不曾做過徇私枉法之事,卻也不敢保證自家人從不曾仗勢欺人,要是真加以調查,恐怕連自個兒也要被罷官。

  偏生這話是出自季長歡之口,以皇上對他的寵信,若真依他所言而行,只怕連他們也要受到牽連,為求自保,泰半官員紛紛改口附和皇上罷免那幾位大人之事,且指責起盧昌國,而萊陽王斬殺盧昌國之事,也被某些官員說成是為民除害。

  此時,身為盧冠表兄的陳國舅也不敢再力保他。

  罷免那些官員之事,很快便成了定局。

  下朝後,辜擎元在御書房裡召見季長歡,滿意的贊道:「國師才智過人,今天早朝幾句話就逼得那些大臣當下改了口。」連九弟誤殺盧昌國一事也一並解決了。

  季長歡垂眸,謙遜的回道:「臣只是盡力為陛下分憂解勞。」

  辜擎元走到他面前,輕拍著他的肩,有感而發道:「這些年來,國師為朕做了不少事,朕能得長歡為國師,實是朕之幸哪!」

  「能輔佐皇上也是長歡之幸!」季長歡肅容躬身道,未因陛下這番恩寵的話而流露一抹欣喜之色。

  他很清楚,他與皇上是各取所需,皇上借助他的才智,而他則借助皇上的權勢,除掉他想除掉的人。

*             *             *

  出嫁的女兒在十日後回門,是大行王朝的習俗。

  這日接近晌午,歐水湄與季長歡坐上馬車要前往敬王府,馬車甫出大門,車夫便勒停馬兒。

  未等季長歡詢問是怎麼回事,歐水湄便聽見外頭傳來尖厲的哭號咒罵聲——

  「季長歡,你這個心狠手辣、卑鄙無恥的小人,給我滾下來!」'

  「你看看,小荷只剩下一口氣了,她就要活生生被你給害死了!」

  「這幾年來你把咱們給害得都要活不下去了,你對得起咱們季家的祖宗嗎?!」

  「當初要不是有你二叔和三叔幫忙,你以為憑你爹能留下那些家產嗎?你這黑心肝的,就為了那麼點錢,居然不顧叔侄的情分,不孝的把咱們趕了出來,小荷病成這般,咱們也沒銀子給她看大夫,像你這種無情無義的人,怎麼還能當國師幾?」個人抬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姑娘,將她放在馬車前,擋住馬車的去路,指著馬車咒罵不休。

  歐水湄驚詫的掀起車簾往外看,問道,「那些人是誰?」

  「無須理會。」季長歡打開前頭的隔窗,詢問車夫,「怎麼停車不走?」不須朝外頭看,光聽聲音他也知道來鬧事的是三叔家的人。

  昔日兩個叔叔所做的事,在他刻意渲染之下,他們的惡行惡狀早已廣為人知,因此即使他們常上門鬧事,也沒人把他們的話當真,反而只會認為是他們惡習不改、品性卑劣。

  「回大人的話,他們抬了個姑娘擋在馬車前,馬車沒法走。」他若是直接驅車過去,怕那位姑娘不是被馬兒給踩死,就是被車輪給輾死。

  季長歡吩咐隨行的侍從攆走他們,兩名侍從馬上前去處理。

  歐水湄伸長頸子朝外看,瞅見一名男子和兩名女子面目猙獰的指著他們所乘坐的馬車破口大罵,那眼神怨毒凶惡至極。

  「你這是要逼死我們,不給我們活路走?!好,既然咱們鬥不過季長歡,我就讓我這苦命的女兒死在季府門前,讓季家的祖宗和宗親們瞧清楚,季長歡是什麼樣的人!」

  很快的,來鬧事的三人被季府的下人給拖走,他們一邊掙扎一邊叫罵,另有兩個季府的下人抬起躺在地上的姑娘,將她移往一旁。

  沒了擋車的人,馬車緩緩往前移動,歐水湄這才看清那位姑娘的神色,她的臉色蒼白若紙,身子異常瘦弱,腮頰凹陷,雙眼緊閉,似乎真的病得很重,突然間,她睜開了眼,迎上歐水湄投去的眼神,那雙眸子空洞無神,彷彿已了無生趣。

  歐水湄心頭一驚,回頭朝季長歡道:「那姑娘真的病了。」

  「那又如何?」

  聽見他這般冷淡的回應,她不免有些怔楞住,頓了一下才焦急的道:「再不送她去看大夫,她就要死了。」

  季長歡漠然道:「是她爹娘不心疼她,把她拖出來遭受這罪。」

  「說不定他們是沒錢帶她去看大夫,才帶她來找你。」歐水湄不致於聽不出那些人之所以來這裡鬧事,不過是想討要銀錢罷了。

  他搖搖頭,語氣依舊森冷,「縱使我給了他們銀子,他們也不會帶女兒去看大夫。」

  「那是他們的女兒,得了銀子,為何不帶她去看大夫?」她不相信世上會有這般狠心的父母。

  「換成是他們的兒子,自然是會,可這女兒他們平常便沒少打罵,你當她為何病成這般?」

  歐水湄聽得都驚呆了,她趴在車窗邊,伸長頸子回頭再望了幾眼,見那姑娘瘦弱的身軀孤零零的躺在路旁,心生不忍,朝車夫叫了聲,「停車。」

  車夫聞言,急忙勒住馬兒。

  歐水湄起身下了馬車,朝那姑娘走去。

  季長歡倒也沒攔著她,坐在馬車裡淡淡的看著,想看看她會怎麼處理。

  見她下來,方才叫嚷不休的三人連忙上前圍住她。

  年長的婦人登時一改適才的潑辣模樣,瞬間換了張凄涼悲慘的臉孔。「你就是長歡新娶的媳婦吧,我是長歡的三嬸,求你救救我女兒,我女兒這會兒都快不行了,他卻還狠心的見死不救,這殺千刀該死的!你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心狠手辣,把咱們害得身敗名裂、身無分文的嗎?!」周氏咬牙切齒,咒罵不休。

  年輕男子惡聲惡氣的朝她伸出手。「你既然是季長歡的媳婦,快拿銀子來替他做下的惡事贖罪,就先給個一千兩好了!」這人是周氏的兒子季長德。

  十年前他們聯合老二一家欲謀奪季府家產不成,反倒被季長歡給攆出季府,季家的親戚紛紛與他們劃清關係,不再往來。

  這些年來,他們用當初帶出來的錢想做些小買賣,卻做什麼賠什麼,最終把手頭上所剩的銀錢賠得精光,如今只能棲身在一個破舊的大雜院裡,靠著給人洗衣、做些粗活糊口飯吃。

  過慣錦衣玉食的他們哪裡受得了這樣的苦日子,又見把他們害得這麼落魄的季長歡卻能享受榮華富貴,他們著實怨恨不甘。

  歐水湄瞪著他們,怒聲斥責道:「當年是你們先不顧叔侄之情,為了奪取季家的家產,還差點把我相公害死,如今竟然還有臉來顛倒是非黑白,你們的良知都教狗給吃了嗎?!再說,若你們真心疼自家女兒和妹妹,又怎麼會把她抬來這兒受罪?」她嫌惡的抬手一揮。「都給我滾開!」

  那對母子還想再纏上來,卻被杜嬤嬤與幾個丫鬟給攔住,很快就有幾個家僕過來,將罵罵咧咧的三人拖走。

  歐水湄急著想送那姑娘去看大夫,一把將她抱起,卻發現她的身子簡直輕得沒幾兩肉,痩骨嶙峋。

  姑娘輕輕掀起眼皮,虛弱的說了幾句話。

  歐水湄沒聽清楚,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

  她卻緩緩搖頭,再說了句話,但她病得太重,嗓音細如蚊鳴。

  歐水湄只好將頭俯向她,問道:「你說什麼?」

  「不用了……對我而言,活著只是折磨罷了。」說完,她勉強牽起微弱一笑,彷彿是在向唯一對她表示善意的人表達感謝。

  這次歐水湄聽清楚了,她吃驚的看著對方,驚問:「為什麼?」

  「活著……太痛苦……放我下去,你別管我了……」她彷彿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完這句話後便昏了過去。

  歐水湄哪裡顧得了多想,急忙抱著她上了馬車。

  周氏與季長德也想跟過去,趕來的陶管事指揮季府的家僕把他們給攔住。

  歐水湄抱著昏厥的姑娘,心裡著急,擔心她會就這麼死去,抬眸瞥見坐在一旁的季長歡神色冷淡,彷彿在她懷裡的這姑娘是與他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方才從那些人辱罵他的話裡,她聽出那几人是他兩個叔叔的其中一個,算起來這姑娘是他堂妹。

  她明白昔日兩個叔父做的那些事令他寒心,可是堂妹總是無辜的,她忍不住道:「相公,她都病成這般,你不要再怪她了,以前那些事都是她爹娘所做,與她無關。」

  季長歡瞥了她懷裡的堂妹一眼,淡淡回了一句,「我沒怪她。」

  冤有頭債有主,當年事發時她不過七、八歲,他不至於怪罪她,不過對她也沒有多餘的善心。

  見他那雙明潤的眼神此刻彷彿罩著一層寒霜,雖勾著笑,卻夾帶著刺骨的冰冷,歐水湄覺得有些陌生,試圖想從他的臉上尋找一絲熟悉的神情。

  「你……」她正想說些什麼,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車夫的聲音從前頭傳來,「稟大人、夫人,醫館到了。」

*             *             *

  敬王府。

  敬王與敬王妃一早便來到廳堂等著女兒回門,但等來等去一直不見人影,敬王拉下了臉,不悅的斥道:「難不成他們忘了今天要回門嗎?」

  敬王妃輕拍丈夫的手,好聲好氣的安撫道:「王爺先別急,我差人過去問問是怎麼回事。」

  她雖已年屆五十,但容色秀美,風姿綽約,一身雪肌玉膚,嫵媚嬌艷,與女兒站在一塊就似姊妹而不像母女。

  敬王妃話才剛說完,王府的孟總管便帶了個下人過來。「稟王爺、王妃,姑爺派了人過來,說他們遇上了些事,今日會遲些才到。」

  敬王妃關切的詢問來通傳的下人,「你可知他們遇上了什麼事?」

  下人遲疑著不知該不該說。

  敬王不耐煩的喝道:「還不給本王老實說,不許有任何隱瞞。」

  敬王征戰沙場多年,他一個眼神、一句話,都流露出剽悍的威儀,下人哪裡受得住他的喝斥,嚇得脫口將周氏等人鬧事的事給老老實實的招了。

  「所以夫人帶著那姑娘去醫館了?」敬王妃溫聲朝那下人說道:「原來如此,辛苦你跑這一趟。」

  待孟總管讓人領走那下人,敬王妃看向自家丈夫,微微嘆息了聲。「唉,這長歡也怪不容易的,都分了家,他那兩個叔叔還時常上門去鬧,待會兒你見了他們,可別提這事,免得長歡難堪。」

  季長歡兩個叔叔做的這些破事也不是什麼秘密,京城人大多都知曉,只是她沒想到這種糟心事竟讓女兒給遇上了。

  「要我說,這種親戚不如劈死算了,水湄竟還多事的去救那家人的女兒!」雖與季家交惡,但敬王對季家那兩個叔叔的所做所為也是極為不齒。

  自家女兒的個性敬王妃自是清楚,替女兒說話,「您也知道水湄的性子,她怕是見那姑娘可憐,心生不忍,這才送她去醫館。不管怎麼說,當年那些事是她爹做的,又不是她做的,與她無關。」

  在廳堂裡的除了敬王夫婦,還有世子歐清堂夫妻。

  歐清堂附和道:「可不是,那事距今也差不多有十年了,當年那姑娘還年幼,確實不能怪她。」

  歐清堂的容貌和母妃較為相像,面容清雅俊秀,不像弟弟歐清暉肖似父王,俊朗挺拔。由於他多年前在戰場上遭敵人偷襲受了致命重傷,命雖救了回來,卻傷了底,落下病根,無法再動武,故而這些年來,都是由歐清暉領兵出戰。

  歐清堂的妻子溫苗苗也道,「只是她都病成那般,她爹娘竟還把她抬去季府,這做爹娘的倒是個心狠的,也怪不得小姑會可憐她,送她去醫館治病。」

  這時歐清暉與新婚妻子季長薇先後走進廳裡,敬王見到二兒子,沒好氣的斥責道:「怎麼這會兒才過來?」

  「水湄不是還沒回來嗎,我還來早了呢。」他徑自坐下,也不搭理季長薇。

  季長薇環顧大廳一眼,在婢女的引導下,走到溫苗苗下手坐下。

  溫苗苗朝她善意一笑,她微微點頭回禮,坐下後便垂下眼,容色沉靜。

  她與兄長是同日成親,兩家說好早上歐水湄先回門,下午她再回門。

  敬王妃見二兒子與二媳婦宛如陌生人似的,無奈的暗嘆一聲,同時也希望女兒和季長歡之間可別這般冷淡。

*             *             *

  為了帶季長歡的堂妹去醫館,耽擱了回門的時辰,等季長歡與歐水湄來到敬王府時已快午時。

  季長歡與歐水湄一進敬王府,敬王妃便發現女兒蹙著眉,眉眼間流露一抹困惑之色,似是被什麼事給難住了,她不著痕跡的際了季長歡一眼,卻見他神色如常,溫朗的面容帶著和煦的微笑。

  兩人上前見了禮,眾人便入席準備用午膳。

  席間,歐清堂瞥了眼板著臉的父王和臭著臉的弟弟,再瞅了眼臉色也不對勁的妹妹,至於季家兩兄妹倒是神色如常,相較起來,自個兒一家子倒顯得失禮了。

     他與母妃交換了個眼神,舉杯敬向季長歡。「長歡,既然咱們兩家已奉聖命結成親家,你娶了舍妹,清暉也娶了令妹,過往那些恩恩怨怨就都一筆勾消了吧,咱們兩家從此和和睦睦,多多親近。」

  季長歡也帶著微笑舉起酒杯,不緊不慢的應和道:「大舅子說的是,這也正是長歡心中所願。薇兒嫁到歐家,歐家一門武將,個個都是鐵膽英雄,我相信歐家定不會虧待薇兒,就像我也會善待水湄,如珠如寶的疼她。」

  兩人一來一往,表面上和和氣氣,再往另一層深想卻是,你有妹妹在我家手上,我也有妹妹在你手上,只要你善待我妹妹,我必不會虧待你妹妹。

  歐水湄看著此刻言笑晏晏、神色謙和的季長歡,感到困惑不解。

  不久前,她將堂妹帶到醫館,坐堂大夫診治後,搖頭說道:「這姑娘的身子虛耗過度,又操勞太甚,已病入膏肓,怕是不出兩日就……你們為她準備後事吧。」

  也不知是不是迴光返照,堂妹忽然轉醒,抓著歐水湄的手說道:「謝謝,你是這十年來我唯一遇到的好心人,因為爹爹當年所做的事,這些年來,我受盡了別人的嘲笑唾罵,我爹娘和哥哥只會打我罵我,為了多賺些銀子,還讓別人糟蹋我……我早就生無可戀,沒想到死前還能遇到像姑娘這樣的好人……你快走吧,晚了,怕要被我哥哥和爹娘他們纏上了,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一口氣說到這兒,她已沒力氣再說下去,放開了她的手,輕推著她,催促她離開。

  歐水湄不忍心在這時離開,仍緊握著堂妹的手不放。

  杜嬤嬤見狀,勸道:「夫人,姑娘先讓醫館的人照顧,眼下已耽擱許久,咱們還得趕回王府,再遲,恐怕王爺和王妃要生氣了。」

  跟過來的芳容也勸道:「夫人若是不放心,要不奴婢安排個人留在醫館裡幫著照顧,夫人先和大人回敬王府吧。」

  歐水湄想了想,這才肯上馬車,臨走前,她擔憂的再看堂妹一眼,對方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可那笑意卻悲傷得讓她鼻酸。

  至於季長歡則是自始至終都未曾下馬車。

  回到馬車上,歐水湄告訴他,「大夫說她就快死了,沒兩日好活。」

  「她是死是活與我無關。」當時說著這話的他,眸裡流露出一抹毫不掩飾的冷酷。

  先前他還一臉冷酷無情,哪知一進了敬王府,馬上又變回溫潤和善的模樣,她真的被他弄糊塗了,不明白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王妃笑吟吟的接腔道:「可不是,咱們兩家如今成了親家,往後可要多多親近,若是有什麼事,派人過來說一聲就是。我們水湄啊,性子直,可從沒什麼壞心眼,要是她哪兒做錯了,長歡你多提點提點她,讓她改改就是。」

  「岳母言重了,岳母將水湄教得極好,她性子坦率,不矯揉造作,十分難能可貴。倒是我父親早逝,薇兒無人可教導,若有做得不好之處,還望岳父、岳母能多多包涵。」季長歡也溫言回道。

  坐在季長歡對面的歐清暉聽了他的話後,從鼻孔裡重重哼了一聲,「哼,假惺惺。」

  「清暉,不得胡說。」敬王妃輕斥二兒子一句,不想兩人吵起來。

  「我哪有胡說,他這人本來就虛偽……」

  歐清暉不服的反駁,話還沒說完,便被敬王喝斥,「夠了。」他看了眼季長歡,望見他那張與他父親生得有幾分神似的臉孔,心緒複雜。

  他與季明澄曾是摯友,不想卻因一本書而翻臉絕交,那本寶鑒的內容有關玄學與奇門遁甲之術,對歐家來說並無多大用處,當初先祖傳下這本寶鑒時,同時留下遺言嚴禁歐家後代學習書上的那些奇術,歐家後人遵從先祖遺命,從未有人翻看書裡的內容,書就這樣一代一代傳了下來,已傳承了十幾代,結果卻在他借給季明澄後遭竊,無法再傳承下去。

  季明澄死前,曾讓人帶來一封信給他,裡頭只寫了幾個字——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棄捨寶物,方得安樂。

  他壓根不信,認定這分明是季明澄的狡辯之詞,他氣惱他臨死前都不肯說實話,還故弄玄虛,留下這番話來為自己脫罪,但季明澄人都死了,這事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敬王發話後,席上眾人安靜的各自用膳,沒人再出聲。

  歐水湄懷著心事,神思不屬的只吃著白飯,也沒夾菜吃,忽然看到有人夾菜到自個兒碗裡,她才回過神來抬頭望去,竟是季長歡。

  迎上她的眸光,季長歡微微一笑,那笑容溫潤如春風,惹得她一怔,接著想到先前的事,她悶悶的埋頭大口將他夾來的菜給吃進肚裡。

  敬王妃暗自留意著女兒和女婿的互動,女兒傾心於季長歡,當初得知皇上賜婚時,女兒有多歡喜她是一清二楚,這會兒竟這般神情,讓她心生疑慮,思忖著用完膳後,可得好好問問女兒是不是在季府受了什麼委屈。

  午宴結束後敬王妃便尋了個藉口,把女兒給叫到她的院子去。

  房裡都是心腹的婆子和丫鬟,敬王妃拉著女兒坐下,直截了當的問道:「你告訴母妃,是不是季長歡欺負你了?」

  歐水湄神色訕訕的搖頭。「他沒欺負我。」

  「那你這是怎麼了,誰惹你生氣?」敬王妃心知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女兒才會這副鬱悶模樣。

  歐水湄張了張嘴,想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母妃,可話到了嘴邊,思及什麼,又咽了回去,她不想在母妃面前說季長歡的不是。

  看著一向直性子的女兒竟罕見的吞吞吐吐,敬王妃更覺得事情不尋常,非要問個明白不可,她不禁沉下了臉來,語氣也嚴肅了幾分,「你老實說,可是季長歡給你氣受了?」

  她琢磨著在季家除了季長歡,應當也沒人敢招惹女兒,所以思來想去,女兒這般異常,定是與季長歡有關。

  「他沒欺負我啦,是……」在母妃的逼問下,歐水湄終究還是把事情經過告訴了母妃,也老實說出她心中的疑慮和困惑,「他絲毫不顧念那姑娘是他堂妹,還說她的死活與他無關,您說,他怎麼能這麼無情?」

  聽完,敬王妃啼笑皆非,沒想到讓女兒耿耿於懷的竟是這種事,她輕笑著開解道:「你也不能怪長歡無情,委實是當年他那兩個叔叔和嬸嬸們先把事情給做絕了。」她拍拍女兒的手,接著又道:「長歡到底是個凡人,他無法原諒叔叔嬸嬸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堂妹是無辜的啊!」今天要是換了尋常人,會有這樣的反應還說得過去,可季長歡是大行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國師,是被世人所稱頌、被皇上所倚重,才智卓絕又仁慈寬厚的國師,他該明辨是非,不該遷怒於無辜之人。

  見女兒仍一臉迷惑,敬王妃稍加思索,便明白女兒的心思,她握著女兒的手,溫言開導,「話是這麼說,可誰教她是他三叔的女兒,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同樣的,一人作惡也會拖累全家。就像愛屋及烏的道理,你若喜愛一個人,會連同他身邊的人一並接納喜愛;可若你憎厭一個人,便會連帶地憎厭他周遭的人。

  長歡雖身為國師,可他終究是有血有肉的尋常人,他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因著他叔叔所做的惡事,他無法接納他堂妹,實在怪不得他,況且當年他沒有將那兩個狠心的叔叔告到官府,已算仁至義盡。」

  敬王妃不願因著這事讓女兒與季長歡離了心,她話鋒一轉又道:「喏,你想想,這事若換成是你,你又會怎麼做?」

  歐水湄不假思索的脫口回道:「我會直接砍了他的叔叔嬸嬸。」

  敬王妃笑罵道:「你呀,怎麼同你二哥一個德性,豈能胡亂殺人,真是的。」

  「人家都要害死我了,我還不能殺他嗎?」她不服的反駁道。

  敬王妃趁機教導女兒,「你要動動腦子,長歡就比你聰明多了,他將兩個叔叔攆了出去,同時把他們所做的惡事宣揚出去,讓他們身敗名裂,一輩子遭人唾棄,痛苦的活著。」

  「可他們還是常常上季府鬧事,糾纏不休。」

  「如今的他們在長歡眼中不過如同螻蟻,不足為懼,他們越去季府鬧,越會遭世人恥笑。你再想想,他們都能不管女兒的死活,這般對待她,還能是什麼好人?」

        歐水湄托著腮,思索母妃說的話,過了一會兒,似是有所領悟。「我只是心疼那個姑娘,她沒做錯事,卻要遭這種罪。」

  她想定是當年相公的兩個叔叔做得太過,才會讓相公這麼仁慈的人都沒辦法原諒他們,連帶的也不待見他堂妹。

  敬王妃安慰女兒道:「這也只能怪她福薄,攤上了這樣的爹娘。」見女兒似得稍微能夠理解季長歡的想法,她接著關心的詢問女兒,「除了這事,長歡這幾日待你可好?」

  聞言,歐水湄重新漾開笑容。「他待我很好。」除了今天的事,他沒給過她臉色看,面對她時總是溫言以對。

  聽女兒這般說,敬王妃這才放下了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9-9 04:12 PM 編輯

【第五章】

  午後,歐清暉陪著季長薇回門,他同季長歡素來話不投機半句多,沒啥好說。

  季長歡與妹妹去了書房,留下歐家兄妹倆在廳裡。

  想起今天回娘家時,曾聽母妃提起二哥與二嫂感情不佳,歐水湄好意規勸,「二哥,你對二嫂好一點,她也是奉旨不得不嫁進咱們家,既然都成親了,你再不喜歡,她已是你的妻子,你可別欺負人家。」

  歐清暉不悅的哼道:「瞧你,才嫁進季家不久,胳臂馬上彎向季家,我以前真是白疼你了。」

  「我這麼說也是為你好,娶妻疼妻本就是天經地義,一個男人要是不能好好對待妻子,還算是個男人嗎?」

  他沒好氣的道:「你這渾話打哪兒學來的?你可莫要嫁了季長歡那黑心的人,也跟著學起他的虛偽來。」'

  歐水湄馬上袒護道:「我不許你這麼說我相公!」

  不滿妹妹一心向著季長歡,歐清暉斥道:「你呀,莫被他那道貌岸然的模樣給騙了,早點看清他的真面目,省得哪天連你都坑害了,屆時你可沒地方去哭。」

  「我是他的妻子,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坑害我?」

  「當年他爹同咱們父王不也是知交好友,結果呢,還不是騙了咱們的傳家寶鑒,你再想想,當年他那兩個叔叔又是怎麼謀害季長歡,我看季家的人心肝都是黑的。」

  歐水湄覺得二哥拿他叔父來與他相提並論壓根沒道理,反駁道:「一碼事歸一碼事,他叔叔是他叔叔,怎能與他扯在一塊,至於他爹,人都過世這麼多年了,死者為大,咱們身為晚輩,豈能在身後這般批評,況且當年的事,說不定另有什麼隱情呢。」雖說是家傳寶鑒,但說穿了不過就是一本書罷了,她不認為季家有貪了這本書的理由,總覺得這其中說不定有什麼誤會。

  見妹妹一再維護季長歡,歐清暉怒道:「還能有什麼隱情,不就是覬覦咱們家那本寶鑒嗎!那書雖然對咱們無用,可聽說裡頭記載的都是失傳已久的奇術玄學,對某些人而言,那可是珍寶。」

  她一向是非分明,不希望二哥把不是季長歡所做的事算到他頭上。「不管是他爹還是他叔叔,他們所做的事都與我相公無關,我不許你再說我相公的不是。」就像她覺得當年是季長歡的叔嬸對不起他,與他堂妹無關一樣,他們都是無辜的受害者。

  「那書說不定就藏在季家,怎能說與季長歡無關?他要是有良心,就該把那書找出來歸還給咱們!」

  「要是那書真在季家,我一定會讓相公還給父王,可要是不在,你以後不許再罵我相公。」

  正當歐家兩兄妹為了那本遺失的寶鑒,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時,另一頭書房裡的季家兄妹卻是寧馨平和的敘著家常。

  「薇兒,你嫁過去後,歐清暉待你如何?」

  「尚可。」季長薇僅回了兩個字,她容色清麗,面對自家兄長,臉上揚起淺笑。

  季長歡了解妹妹的性情,知道尚可兩字意味著歐清暉對她不算好但也不算壞,還在她能接受的範圍,略一沉吟,他關切的道:「若是有朝一日你無法忍受,就直接回來,季家永遠都是你的家。」

  「多謝大哥。」她眸底泛起一抹暖色。

  見妹妹一切安好,他也沒再多問什麼,改說起正事,「那件事我打算要著手進行了。」

  季長薇輕點螓首。「是要按照大哥先前的計劃進行嗎?」

  「沒錯。」季長歡叮囑道:「這事先別讓歐家的人知道,以免打草驚蛇。」

  這是最後一個了,他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用過晚膳後,送走妹妹和妹夫,季長歡又回書房處理事情。

  等他回到寢房卻不見歐水湄,他詢問留在屋裡的芳容,「夫人上哪兒去了?」

  「回大人,夫人上問心閣去了。」芳容恭敬的回道。

  「這麼晚了,她去那裡做什麼?」他有些意外。

  「夫人說是去找書。」

  「找什麼書?」

  「夫人沒說,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先前平樂侯爺陪小姐回門時,兩人曾爭執了幾句。」芳容將歐家兄妹為了歐家祖傳寶鑒失竊之事而爭吵的事如實稟告。

  季長歡點點頭,揮退了芳容,他已經知道歐水湄去問心閣找什麼書了。

  不久,季長歡見歐水湄兩手空空的回來,隨口問道:「芳容說你上問心閣去找書了,你想找什麼書,可有找到?」

  「我想找……」

  歐水湄剛要開口,杜嬤嬤便輕碰了她一下,不著痕跡的朝她使了個眼神,示意她可別老實說出來。

  她頓時意會過來,把原本要說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沒什麼,只是隨便看看。」

  先前,杜嬤嬤便已提醒過她,歐、季兩家當初因為這本書而交惡,如今這本書是不是在季家還難說,讓她默默的暗中尋找就是,若是真的找到,再勸季長歡歸還歐家,若是找不到,就當沒這回事,也免得季長歡心中介懷。

  但問心閣的藏書委實太多,找了半晌,一層樓都還沒找遍呢,她打算明天還要再去找。

  季長歡若有所思的望著她,不過沒再追問,只是讓奴婢伺候兩人洗漱,準備就寢。

  歐水湄躺在床榻上,突然伸手抱住睡在身側的季長歡,他以為她又想求歡,不想下一瞬卻聽她說——

  「相公,我知道當年你叔叔嬸嬸差點害死你和我二嫂,你心裡怨他們,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母妃曾說,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只看你要不要抬起腳跨過去,如今你和二嫂都活得好好的,而你叔叔和嬸嬸們也遭到報應,這個坎咱們就跨過去吧,別老再站在坎邊。」年幼時的她並不了解母妃的話,但現下她已明白是何意。

  她不想他心中還記恨著叔叔嬸嬸,那樣的人不值得記在心中,心只有小小一顆,不該用來記那些不開心的事,該記的是那些讓自個兒歡喜的事。

  季長歡靜默須臾,憶及當年那個塞了包糖給他的小丫頭,十年後那個小丫頭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姑娘,還嫁給他為妻,他漆黑的眸底漾開一抹柔光,低低一笑,抬手輕撫著她的髮絲。

  那道坎,當年他已跨過,心中的怨也早已隨著這些年來兩位叔叔們凄慘的下場而消散,如今對他而言,他們只不過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因為無關,所以無情。

  歐水湄一手拉著他的手,一手拍著自個兒的胸脯,脆聲再道:「相公放心,今後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絕不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保護他?他的黑眸隱隱躍動著一抹難辨的思緒,深深的瞅著她,須臾,他逸出一抹輕笑,覆上她的唇。

  她先是一愣,接著熱切的回應他。難得相公主動向她求歡,她可要好好滿足他。

  季長歡原本只是一時情不自禁吻了她,並未多想,可身上的衣物很快便被她剝光,情慾被精力旺盛的她給撩撥起來。

  歐水湄雖然謹守著一夜只三次的原則,但兩人仍纏綿了大半夜才雲收雨散……

  翌日一早,用過早食,歐水湄再前往問心閣繼續找書。

  尋找歐家寶鑒的事,她沒讓其他人知道,只帶著杜嬤嬤和兩名她從歐家帶來的貼身侍婢,在擺滿了書的書架上一冊冊的搜尋。

  約莫中午時分,芳容過來請示何時要用午膳,歐水湄這才休息。

  她剛走出問心閣,便有下人前來稟告,醫館不久前派了人過來說,昨日送去的姑娘,今天一早已咽下最後一口氣,走了。

  雖然早知她命不久矣,可乍然得知她的死訊,仍讓歐水湄傷懷。

  「也許這對那苦命的姑娘來說是一種解脫,夫人莫要傷心。」杜嬤嬤安慰道。

  芳容也附和道:「杜嬤嬤說的是,奴婢擔心的是,她爹娘倘若得知她過世,怕會借機上門生事。」

  怎知話音方落,便有下人來稟告,說季明昌夫婦帶著兒子,抬著女兒的屍首上門,要求他們償命。

  「人又不是咱們殺的,償什麼命?」歐水湄不悅的道。

  下人轉述季明昌的話,「二爺說,他的女兒昨天還活著,不想被夫人帶走後便沒了命,說她是被夫人給害死的,要您給她償命。」

  歐水湄驚怒得瞠大眼。「他女兒哪裡是我害死的,分明是他們把女兒給虐死的!」她沒想到季明昌一家人竟會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誣賴她,她沉下臉,提起裙擺便大步往外走。

  一來到府外,就見那姑娘的屍首躺在地上,而季明昌夫婦和兒子正在尖聲哭嚷——

  「老天爺啊,求您睜開眼看看,我可憐的女兒今年才十八歲,都還沒嫁人呢,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被人給害死了!季長歡這黑心肝的,迫害我們一家還不夠,還唆使他夫人害死我女兒,還有沒有天理啊!」

  歐水湄不敢相信這些人竟如此厚顏無恥的顛倒是非黑白,怒斥道:「住口,不許你們再胡說八道!」

  季明昌猛不防朝她撲過來,大吼道:「你還我女兒的命來!」

  歐水湄嚇了一跳,直覺抬手一揮,未料竟把季明昌給推得摔了個跟頭,他的頭磕撞到地面,昏了過去。

  她天生神力,但因自幼就跟著兄長們習武,在父兄多年的訓練下,她早已嫻熟該怎麼拿捏力道,只是方才在氣頭上,出手難免重了些。

  周氏見丈夫彷彿紙糊似的被她一推就倒,一時間錯愣得忘了哭號。

  倒是季長德憤怒得撲過去想打她,嘴裡還不忘惡毒的咒罵道:「你這賤蹄子,竟敢打我爹,看我不揍死你!」

  歐水湄見他掄拳撲過來,防備的抬起腳踹過去,不想這一腳恰好踹在他胯下。

  他痛得發出殺豬般凄厲的慘叫,「啊——」

  周氏回過神,見兒子捂著胯間,整張臉痛得都扭曲了,她心疼得趕緊湊過去,焦急的問道:「怎麼了?這是怎麼了?」下一瞬,驚見兒子胯間的褲子被血給染紅了一片,怕是兒子的子孫根被踹壞了,她回過頭,發狂的伸出十隻爪子朝歐水湄抓去。「你這賤人,敢傷我兒子,我殺了你!」

  歐水湄俐落的往一旁避開。

  芳容連忙支使兩個丫鬟攔住周氏。

  杜嬤嬤則怒聲喝罵道:「我家夫人豈是你這賤婦能傷的!」

  周氏滿臉怨憤不甘,怨毒的扯著嗓子大聲吼叫,「殺人啦!季家人害死我女兒不夠,還惡毒的打死我丈夫和兒子!」她掙扎甩開兩個丫鬟的箝制,邊往街道上跑,邊高聲尖叫道:「我要去求大理寺的官老爺們給我主持公道!」

  芳容皺起眉頭。「讓她鬧上大理寺可不好。」趕緊吩咐兩名下人去截住她。

  「她女兒可不是夫人害死的。」杜嬤嬤跳出來護著自家主子。

  芳容朝還捂著胯下痛號不休的季長德和躺在地上的季明昌看去。「可這兩人確實是被夫人所傷。」身為郡主,又是國師夫人,對付這種人壓根不需要她親自動手,這麼一來,反倒容易落人口實。

  杜嬤嬤為自家主子解釋,「是他們先冒犯夫人,對夫人無禮,夫人才出手懲戒。」

  芳容擔憂的道,「換了別人也就罷了,可今天夫人打的是季明昌一家子,論輩分,他們算是大人的長輩,自然也就是夫人的長輩,夫人動手打了他們,周氏肯定會藉機把事情鬧大。」說完,見陶管事過來,她急忙上前將方才發生的事告訴他,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

  陶管事很快做了安排,先吩咐下人將季明昌女兒的屍首給抬回家,再吩咐幾個人將季明昌父子送到醫館。

  迅速安排好一切,他走上前朝夫人行了個禮。「奴才來遲,讓夫人受驚了。」

  「陶管事,這事不會真鬧到大理寺去吧?」歐水湄不免也有些憂心,她自覺占理,畢竟是季明昌和季長德先朝她動手的,但倘若真讓周氏告到大理寺,鬧得人盡皆知,總歸不太好。

  「芳容已讓人去攔住她了,夫人莫擔心。」

  歐水湄這才稍稍放下心,回了寢房。

  沒多久,陶管事前來稟告,派去的兩個下人沒能截住周氏。

  就在他們要追上周氏時,剛巧有輛馬車經過,周氏竟朝馬車撲過去,嚷嚷著有人要追殺她。

  哪知那麼湊巧,那竟是饒國公府的馬車,饒國公就坐在車裡,停車問明原委,便將她帶上馬車,前往大理寺。

  臨走前,饒國公還訓斥兩名下人,「縱使季長歡是國師,在天子腳下也絕對容不得他這般仗勢欺人、縱奴行凶。」

  陶管事神色凝重的又道:「如今饒國公插手,這事怕是不好善了。」

  「這是為何?」歐水湄不明所以。

  他答道:「之前皇上欲裁撤朝中冗員,曾徵詢大人的意見,饒國公便是其中一人。大理寺卿嚴國濤剛好與饒國公是兒女親家,兩家又是世交,倘若饒國公因此記恨於大人,非要介入此事,嚴國濤也不知會不會偏幫於他。」

  皇上罷免了包括饒國公和盧尚書等幾位大人的官位,早已傳得滿城皆知,更有傳言說,皇上罷免這些官員,乃是出自國師之意,因此他才擔憂若是讓周氏告上大理寺,大理寺卿會不會為了親家饒國公被罷免之事,藉此大做文章刁難夫人。

  歐水湄沒想到季明昌一家人不感激她的好心也就罷了,反倒潑了盆髒水誣蔑她,她氣憤的道:「那大理寺卿要是敢徇私枉法,以私害公,我便到皇上跟前告御狀。」

  她自認身正不怕影子斜,邪不能勝正,若是有人膽敢無恥誣賴她,她也不會怕事。

*             *             *

  大理寺。

  嚴國濤哪裡知道偏生這麼巧,幾日前才被罷了官的饒國公突然來找他,半途還遇上要告狀的周氏。

  聽完事情原委,他更覺頭大了,歐水湄不僅是國師季長歡的夫人,也是敬王的女兒,平樂侯的妹妹,她嫁給季長歡還是皇上親自指的婚,他要是接下這案子,豈不是擺明了同他們作對嗎?他雖執掌大理寺,負責百官的刑罰,可是他也只是個三品官,哪裡敢得罪前頭那幾尊大神,何況就連歐水湄也是陛下親賜的一品誥命夫人,他見了都得下拜呢。

  然而他與饒國公不僅是相交多年的摯友,對方還是女兒的公公,這些年來兩家彼此幫襯,替對方遮掩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

  朝中沒多少官員是真正清白,多少都牽扯了些貪贓枉法的陰私事,這要是在先皇時期倒還好,可新皇登基這幾年厲行肅貪,要是在這節骨眼上被查獲,那可不得了。

  因此他不敢違拗饒國公的意思,表面上不得不暫時先接下此案,送走了周氏,準備晚點再想法子應付過去。

  「你明日就傳季夫人過堂查問案情,這都鬧出人命來了,可得好好查辦,勿枉勿縱,才能還死者一個公道。」饒國公拄著拐杖,說得大義凜然。

  嚴國濤苦得五官都要糾結在一起了。「國公說得倒簡單,這事……可不好辦。」

  饒國公板起老臉,義正詞嚴的訓斥道:「你可是堂堂大理寺卿,問案查案只消秉公辦理,誰要是敢為難你,你就奏明皇上,皇上英明,一定會為你作主。」

  嚴國濤暗自咬牙,他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為了報復季長歡,不惜將他也推進火坑,讓他對上季家和歐家。

  饒國公瞧出他的心思,有意無意的道:「當年為了你家老二那件事,老夫可花了不少心思哪。」

  嚴國濤心中暗罵他老奸巨猾,竟拿兒子的事來威脅他,只不過他也只敢在心中氣惱,表面上馬上端起一副凜然正色,嚴正表示,「國公放心,這案子我定會秉公辦理,仔細查問。」

*             *             *

  季長歡踏進寢房,看見房裡的情景,微微一怔,先前在宮裡他已從陶管事派去的下人那裡得知今日發生的事,他回來時想過幾種情景,唯獨沒想過會見到這一幕。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床榻和屏風上擺滿了衣物,琳琅滿目的昂貴首飾也堆滿桌上。

     歐水湄見他回來,一手扶著杜嬤嬤剛為她在髮髻插上的一支由數十顆寶石鑲製而成的孔雀金簪,回答道:「大理寺傳喚我明日一早過堂問案,杜嬤嬤說那種場合須得穿著端莊合宜,把那些人全都給震住,所以這會兒是在試穿合適的衣裳。」

  除了這支簪子,她頭上還插了不少髮飾步搖,加上梳得高高的衝天髻,讓她覺得頭有點沉。

  季長歡打量她身上那一襲石榴色的廣袖束腰繡金色牡丹雲紋的衣裙,頭上簪滿華麗的髮飾,頸上戴著碩大的珍珠鏈子,兩耳也戴著鑲金寶石耳墜,兩隻手腕各戴著金光閃閃的纏絲金手鐲,一身珠光寶氣,閃得人幾乎看花了眼,他輕笑一聲,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歐水湄走到他面前,問道:「相公覺得我明兒個穿這樣到大理寺,行嗎?」她不太喜歡這身打扮,覺得怪彆扭的,整個人像是個會走路的首飾架子似的。

  「只要娘子高興,沒什麼不行的。」他眼含笑意回道。

  平心而論,她五官精緻,肖似她母妃,這麼精心打扮起來,確實華貴逼人,不過他還是喜歡她平時那簡單清爽的妝扮,一襲輕衫,簡單挽個髮髻,簪支玉釵,耳垂戴著兩枚小巧的耳墜,俏麗可愛。

  她撇了撇嘴。「可是我不太高興,戴著這麼多髮飾、首飾很礙事。」

  「既然不喜歡就別這麼穿了,像你平常那般便可以。」季長歡建議道。

  「可那樣會不會震不住大理寺那些官員?要是讓他們以為我是好欺負的,便胡亂定我的罪……」說到這兒,歐水湄突然想到她還沒告訴他今天發生的事,連忙向他說明原委。

  「這事我已經聽說了,讓你受委屈了。」他溫聲道。

  季明昌那種人季長歡都不認他是三叔,她自然也不認,沒好氣的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這般卑劣無恥之徒,他們簡直不是人!陶管事先前派人將他們父子倆送到醫館,坐堂大夫診治後說季明昌沒什麼大礙,他很快就醒了,但他偏要說自個兒受了嚴重的內傷,硬賴在那裡不走,至於他兒子……」說到這兒,她有些心虛的略略一頓,才吶吶的道:「呃,他的命根子被我不小心給踹斷了,和他爹兩人把醫館都給砸了,鬧得雞飛狗跳。」

  最後醫館的人受不了,跑來季府求他們把人給接走,她只好讓杜嬤嬤賠了醫館一大筆銀子,讓醫館的人先暫時離開幾天,另外留下兩個府裡的下人照顧那對父子。

  季長歡安慰道:「是他們上門鬧事在先,這事原怪不得你,明日你盡管安心上堂,我諒大理寺卿也不敢偏幫周氏。」

  「可是我聽說你與饒國公不對盤,偏偏大理寺卿是饒國公的親家……」歐水湄覺得頭上沉得很,索性抬手拆下那些多餘的髮飾。

  他站起身幫著她一塊取下髮飾,細語表示,「縱使饒國公記恨於我,但這事咱們站得住理,公堂之上嚴國濤就算想徇私也沒那個膽子,娘子莫要擔心,明日就當去大理寺見識見識。」

  別說她是他的夫人,就說她是敬王之女,嚴國濤便不敢得罪她了,饒國公也不是不知道嚴國濤是不可能辦她的罪,無非就是想藉此事讓她和季府丟臉罷了。

  他的這番話讓她很受用,一顆心甜甜暖暖的,親昵的伸出兩手環住他的腰,依偎著他,嬌聲道:「相公放心,我明日在公堂之上絕不會丟相公的臉。

  季長歡擁著她嬌軟的身子,寵溺的輕笑。「面子事小,娘子無須在意,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9-9 04:11 PM 編輯

【第六章】

  翌日,歐水湄並未刻意打扮,穿著一襲紫色廣袖束腰衫裙,髮上簪了支玉釵,兩耳戴著平日常戴的那對小巧的耳墜,便前往大理寺。

  昨天季長歡告訴她,要震住人,無須依憑華麗的裝扮,只要氣勢足夠。

  所以當她下了馬車,看見嚴國濤領著大理寺一干官員等候在門前迎接,她毫無懼色,昂首挺胸的緩步上前。

  「下官拜見季夫人。」嚴國濤拱手相迎,他身後的十幾個大小官員也拱手行禮。

  她端出身為國師夫人和敬王郡主的威儀,朝他們輕輕頷首,也不多客套寒喧,直接便道:「嚴大人和各位大人不用多禮,咱們別浪費時間了,進去吧。」

  「是,季夫人請隨下官來。」嚴國濤走在她身邊為她領路,同時低聲表示,「夫人別擔心,這事下官已查明原委,是周氏誣告您,咱們只是走個程序而已。」

  昨日待饒國公一走,他便親自帶了幾個屬下將來龍去脈調查個一清二楚,這事很明顯的就是季明昌那一家子想坑害她,他心中已有決斷,待會兒將查明的事當堂交代清楚,便要迅速了結此案。

  這樣一來,饒國公也不能再指手劃腳說什麼了。

  嚴國濤心中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無奈人算不如天算,一行剛進堂,饒國公後腳便來了,他雖沒了吏部的職位,但仍有國公的爵位在身,他要來聽案,他也無法趕人走。

  「國公怎麼也來了?」嚴國濤面上帶笑,心裡卻狠狠把他罵了一頓。

  饒國公笑臉以對。「周氏是我昨兒個帶過來的,我這把老骨頭閒著沒事做,悶得慌,便過來關心關心。」他接著向歐水湄一拱手。「季夫人,老夫來旁聽問案,你沒意見吧?」

  他這人性情圓滑,平常不輕易開罪人,但是據他透過宮裡的關係打聽,這回他之所以丟了吏部的官職,是季長歡向皇上提的建言,這可讓他極沒面子,惱羞成怒之下,他便不管不顧的與季長歡槓上了。

  歐水湄偷偷翻了個白眼,他人都來了,還趕他不成?不過她也懶得多搭理他,敷衍道:「沒意見,您老愛聽就聽。」

  安排了饒國公和歐水湄會坐下後,嚴國濤親自坐到堂上問案,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帶原告周氏上堂。」

  衙役很快從側門將周氏帶上來,她穿著一襲略顯陳舊的暗青色衣裳,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上堂後便跪下磕頭,呼天搶地的道:「民婦冤哪,求大老爺替民婦一家作主,替民婦無辜被害死的女兒討回公道。」

  嚴國濤拍了下驚堂木,喝問,「周氏,你可知道誣告是要判重罪的?」

  周氏一楞,看向饒國公,卻見他低頭垂目,她心慌得動了動嘴唇,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饒國公這才徐徐抬起眼,開口道:「她既然告上大理寺,便是有冤屈,好端端的豈會隨便誣告旁人。」

  周氏趕緊附和,「沒錯沒錯,民婦確實有冤屈。民婦的女兒前日被我那侄媳帶去醫館,說要為她治病,哪裡知道我女兒活著進去,卻是橫著出來,一定是有人害死了她,她死不瞑目,求大人懲治害死她的凶手!」

  昨日經過饒國公的指點,她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甚至不管歐水湄認不認,刻意將她說成是自己侄媳,有意藉此抬高自個兒的身分,來壓歐水湄一頭。

  「你狀告你女兒是被季夫人所害,但據本官調查,那日她乃是好心送你病重的女兒前去醫館治病,是因她病得太重,回天乏術,這才死在醫館裡,何來冤屈?」

  嚴國濤也知周氏與季長歡之間的關係,看出她刻意將歐水湄說成她侄媳的用意,並沒有配合她,仍是將兩人視成一般人,而非親屬關係,畢竟若是承認歐水湄是周氏的侄媳,這麼一來,她和季明昌就是歐水湄的長輩,侄媳毆打長輩可是大不敬,不論是非對錯,總會教人非議。

  「那全是大夫的片面之詞,當時民婦一家並沒有人在場,哪裡知道是不是真如那大夫所言,民婦只知道去看女兒時,只見到女兒冷冰冰的屍首,她的死分明有蹊蹺,求大人明查,讓民婦的女兒能死得明白。」周氏啜泣指控。

  嚴國濤見周氏不像昨日那般有如潑婦,今曰話說得有條有理,心中明白她定是經過高人指點,暗地瞥了眼饒國公,略一思忖,他命人傳喚醫館裡的人過來問話。

  醫館的人昨日便收到今日要過堂的傳喚,已在堂下等候,不久便被帶至堂上。

  「你們何人是當日的坐堂大夫?」

  「稟大人,是草民。」一名身材福泰的中年男子出聲表示。

        「你將前日季夫人帶周氏的女兒前往醫館的情形詳述一遍,不得隱瞞。」在兩邊都得罪不得的情況下,嚴國濤只能公正問案,這樣一來兩邊應當都無話可說了。

  「是。那日季夫人帶著那姑娘進來醫館讓草民診治時,草民發現她身子過度虛耗,又操勞過甚,再加上先前染了風寒沒有及時治療,這才病入膏肓,而後又發現她面黃肌瘦,瘦弱得幾乎只剩下骨頭,身上還有不少新舊傷痕,顯見平日時常遭人虐打。她被送來時只剩下一口氣,草民只得用藥吊著她的命,可也沒讓她撐太久,翌日清晨她便去了。」

  周氏朝坐堂大夫怒罵,「你胡說!她是我的女兒,我豈捨得打她,你這麼說分明是想掩飾她真正的死因!」

  坐堂大夫看向嚴國濤,回道:「大人若是不信,可命仵作查驗她的屍首,便可知草民絕無半句虛言。」他心中暗罵倒霉,倘若早知替那位姑娘診治會為他惹上這樁官司,他當初說什麼也不收。

  嚴國濤正要命人帶仵作去查驗屍首,就聽周氏哭嚷道——

  「昨兒個夜裡起了一把火,把我女兒的屍首給燒了,她生前死得不明不白,死後還要遭受火焚,她的命怎麼就那麼苦!」

  嚴國濤眉頭一皺,也就是說,如今已無屍首可查驗,這毀得可真徹底。

  歐水湄再也忍不住,氣憤難平的站起來指責周氏,「你女兒還活著的時候,你不好好對待她,如今她死了,你還不放過她?!怎麼會有這麼狠毒的母親,你簡直不是人!」

  周氏不甘示弱的反駁,「你還有臉說,我女兒一定是被你給害死的,就像你昨天把我丈夫和兒子往死裡打那樣,狼狠打死了她!我那短命可憐的女兒喲,就這麼被人生生給打死了!」罵完,她朝嚴國濤磕頭。「大人,求您一定要為我女兒討個公道,不能讓她就這麼白白被打死了。」

  歐水湄氣得直跳腳。「我長眼沒見過你這麼卑鄙無恥的人,白的都被你說成黑的了!」

  旁聽問案的饒國公這時出聲道:「季夫人,請稍安勿躁,莫要惱羞成怒,是非曲直,相信嚴大人定會查個清楚明白。」

  嚴國濤都要抹汗了,屍首被燒,沒了最關鍵的證據,這事可不太好辦。

  突然間,一道清亮的嗓音傳了進來——

  「可不是,我也相信嚴大人定會秉公辦理。」話落,季長歡走進堂上,溫朗的面容掛著微笑。

  嚴國濤等人急忙起身相迎。「國師怎麼來了?」

  季長歡先朝饒國公和嚴國濤等人拱手致意,這才回道:「我是為了替嚴大人分憂解勞,所以去請了這些街坊過來。」

  嚴國濤有些不明所以,不過見他走到歐水湄身邊,一時也不好開口問。

  季長歡微笑的對歐水湄解釋,「宮裡有事耽擱,為夫來遲了。」

  他完全沒向她提過會來,讓她有些意外,同時也感到驚喜,她拉著他的手,歡喜的道:「不遲不遲,相公來得正好。」。

  見夫妻倆敘完話,嚴國濤這才出聲詢問,「敢問國師,您請來的這些人是……」

  他略略掃去一眼,他帶來了十幾個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上至六、七十的老嫗,也有十歲左右的半大小子。

  「他們是我三嬸的街坊鄰居,我特意請他們過來,也好教嚴大人知道,平時我三叔和三嬸是怎麼對待這個死於非命的可憐女兒。」

  嚴國濤立即意會,國師這是親自帶證人來了,他急忙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向那十幾個人詢問,「堂下可都是周氏的街坊鄰居?」

  那些人剛開始有些怯懦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敢回答。

  過了一會兒,才有個大嬸先開口,「沒錯,咱們都是住在一個大雜院的,大人,您不知道,季明昌這家子簡直是喪心病狂,沒把自已的女兒當人看呢!」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也比較有膽子了,紛紛搭腔——

  「平日裡稍有個不順心,或是嫌女兒賺回來的銀子不夠多,就打罵女兒出氣,連飯都不讓她好好吃幾口,只讓她吃剩菜剩飯。」

  「季明昌原本還有兩個小妾和一個庶出的女兒,但都教周氏賣到青樓去換銀子花用了。」

  「還有,那個死掉的女兒也不是周氏親生的,是季明昌一個逃跑的小妾生的,周氏根本不待見她,每次幾乎都是往死裡打,還為了得些錢,親自去招男人來糟蹋她。」

  「她病了也不請大夫或是給她吃藥,還逼她去幹粗活。」

  「後來她病得實在起不了身,她竟讓兒子把她拖到屋外,說是怕過了她的病氣,連口飯也不給她吃。」

  「就是前天,她看女兒只剩一口氣,竟然和媳婦、兒子把她抬了出去,說是要讓她死在季家門前,要鬧得季府雞犬不寧。」

  「昨日在得知她女兒死後,季明昌一家子不僅沒半點傷心之色,竟高興的抬著她的屍首再上季家,說要藉此訛詐一筆銀兩來花用,大人,這些事可是我昨天經過附近,親耳聽見的。」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指控著周氏的罪狀。

  周氏臉色大變,一時竟插不上話,聽到最後,她憤怒的尖聲吼道:「住口!」

  她惡狠狠指著他們質問,「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要編造這種不實的謊言來陷害我?!」

  最先開口的大嬸說道,「大人,咱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這些事,大雜院附近可是人盡皆知,您若不信,只管把人全都找來審問,就知道咱們絕無半句假話。」

  周氏恨不得咬死那名婦人,她急忙辯駁,「沒這回事,大人,您千萬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民婦絕沒有這麼對待女兒,全是這些人誣賴冤枉我。」

  嚴國濤沉下臉質問道:「本官問你,你可敢與那些鄰居街坊一個個對質?」聽了那些人對她的指責,就連他都覺得周氏簡直不是人,竟這麼苛待庶女。

  「大人,那些人都是被季長歡唆使的,他們說的話當不得真,您千萬不能信啊!」周氏高聲喊冤。

  嚴國濤忍不住朝饒國公望去一眼,這樣的女人他還要幫嗎?是非曲直已經很明顯了。

  饒國公垂下眼,兩手插在衣袖裡默不作聲。他先前並不知道周氏這般虐待庶女,倘若知情,他絕不會利用她來對付季長歡。

  他惱恨的橫了周氏一眼,這次不僅沒能讓季長歡難看,要是傳出去,難看的反倒是他,偏幫了這樣一個惡毒的婦人,有損他的清譽。

  嚴國濤看出饒國公打算撒手不管,心神一振,厲色喝斥周氏,「一、兩人之詞尚且能說是冤枉你,但倘若全部的人都這般指證歷歷,那還能是誣賴你嗎?」他重拍驚堂木。「你身為嫡母,卻心如蛇蠍,狠毒苟待庶女,令人髮指,她的死分明是你所為,你還有何話可說?」

  周氏驚嚇得答不出話來,朝饒國公跪爬過去,哀求道:「饒國公,他們都欺負民婦,您要幫幫民婦啊!」

  饒國公揮開她站起身,斥責道:「休要再說,老夫先前是被你矇騙,不知你心腸竟如此歹毒,哼!」冷哼一聲,他拂袖離去。

  嚴國濤下令將周氏收押,周氏又哭又鬧的被拖了下去。

  接著嚴國濤趕緊起身走向季長歡與歐小湄,拱手作揖示好道:「國師、夫人,這案子下官已查明清楚,全是周氏心腸歹毒,虐死庶女,連累夫人和國師辛苦跑這一趟。」

  季長歡也謙各的拱手回禮,「無妨,此案多虧嚴大人明察秋毫,才能這麼快便查明原委。」

  「不敢當,這是下官的職責所在,請國師與夫人到後堂用杯茶。」

  「多謝嚴大人,我今日尚有事在身,不叨擾了,與拙荊先行告辭,下次再來向嚴大人討杯茶喝。」

  嚴國濤一路殷勤的送兩人離開大理寺。

  轉回後堂,不想臉色陰沉的饒國公竟等在裡頭,他腳步微頓了下,這才走上前向他告罪,「國公,方才那情勢,眾目睽睽之下,我實在沒法子偏幫周氏。」

  「我沒怪你,只怪我自個兒一時昏了頭、瞎了眼,竟會想藉著周氏來給季長歡難看!」

  想了想,嚴國濤勸道:「我知道你心裡頭恨那季長歡,不過情勢比人強,這口怨氣咱們不吞也得吞,再說了,我瞧皇上不僅是要裁撤冗員,怕是也打算大肆整頓朝中官吏,接下來說不得連我的官位都保不住。我打算過幾日主動辭官,免得面子上難看。」

     「你甘心就這麼辭官?」饒國公面露訝異。

  「趁以前那些事沒被揭發,這時急流勇退還能保全身家,要是等皇上真動手,說不得就沒法全身而退了。」嚴國濤頓了頓,索性把心裡頭想的也一並說了,「先皇多年來因沉迷於禮佛拜佛,不問政事,導致朝政被幾個權臣把持,弄得烏煙瘴氣,大小官員結黨營私,真正清白的沒幾人,當今皇上如此英明,哪裡不知道這些事,先前沒追究,不過是在等咱們這些老頭子主動辭官,若是咱們還不知好歹,非要霸著官位不退,怕就要大禍臨頭了。」

  饒國公想起皇上扳倒那幾個權臣的經過,心中驚然一驚,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嚴國濤接著又道:「不說皇上,光是看季長歡怎麼對付他那幾個叔叔嬸嬸的手段,他只是讓皇上罷了你的官,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饒國公不以為然的反問,「這話怎麼說?他哪裡留情了?」

  「你想想,當初他兩個叔叔為了謀奪家產,竟想殺害他們兄妹,可事後他為什麼沒將他們給告進官府?你真當他是顧念叔侄之情嗎?」嚴國濤冷笑了聲,續道:「那是他覺得那樣做太輕饒他們了,他要慢慢收拾他們,先讓他們身敗名裂,再讓他們的日子過得一日比一日凄慘,讓讓世人都唾棄他們,讓他們生不如死,毫無尊嚴,就像周氏那樣。」

  嚴國濤見饒國公聽了他這番話滿臉驚愕,索性把話給說得更明白些,免得他還想著與季長歡作對,「再說,當初可是你的孫子對他妹妹一見鐘情,自個兒跑去向他妹妹求親,卻又反悔失信,讓他妹妹因此招來不少嘲笑,他讓你被陛下罷了官,算是一報還一報。」

  他這人沒什麼大作為,但對朝政的發展,自問素來要看得比別人更加深遠,也約略能看出隱藏在季長歡那謙和仁厚表情下的真實面目。

  饒國公辯解道,「退婚之事哪裡怪得了咱們,紹兒一同他妹妹定下親事,便被掉落的屋瓦給砸得頭破血流,他那妹妹簡直是掃把星,還沒過門就先剋夫,這要真娶進門還得了。」

  嚴國濤回道,「說她剋夫,人家平樂侯都娶了她這麼多日,不還活蹦亂跳精神得很。」

  饒國公話一噎,頓了下才道:「這……是那平樂侯命夠硬。」

  「不管平樂侯的命夠不夠硬,我只知道我這條老命絕對沒他那麼硬,所以我決定告老還鄉。」

  本來嚴國濤只是想想罷了,但經過今天的事後,他更篤定要這麼做,不想在朝堂上繼續摻和下去,決定返鄉享清福。

*             *             *

  歐水湄與季長歡一塊走出大理寺,坐進季府馬車。

  對他能帶著人趕來幫她,她很高興,興高采烈的挽著他的手臂,笑道:「相公,你怎麼這麼聰明,想到帶那些人過來作證?」

  適才在堂上看見周氏被那些人指證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真是大快人心。

  接著她笑著拍了下自個兒的額頭。「啊,我忘了你可是堂堂國師,這種事哪裡難得了你。」她黑亮的眼眸直瞅著他,眼底充滿對他的欽佩。

  他輕笑道:「為夫不想讓娘子受太多委屈,這才帶了人趕過去。」

  他那透著寵溺的語氣讓歐水湄的笑容更加燦爛。「相公一口氣找來這麼多街坊鄰居,不容易吧。」

  「倒也不難,只消一樣事物就能辦到。」

  「是什麼?相公快告訴我。」她好奇追問。

  季長歡微笑回道:「娘子沒聽過一句話嗎?有錢能使鬼推磨。」

  她楞了楞,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他幽沉的眸光定定的注視著她。「我吩咐下人到周氏住的大雜院,告訴住在那裡的人,只要他們肯到堂上指證周氏一家的所作所為,便重重有賞,說越多賞越多。」

  歐水湄猛地一怔。「所以那些證人是……用銀子買來的?!」

  「沒錯。」他垂眸睇著她震驚的表情,不免覺得好笑,她還真是單純。

  「那他們的證詞難道全都是假的?!」她難掩驚疑錯愕。

  「大抵都是真的,不過也是有一、兩人為了多賺點賞銀,加油添醋了一番。」季長歡的聲調依舊平穩。

  「既然是真的,為什麼還要用錢買通他們?」歐水湄納悶不解。

  他搖搖頭,笑她太天真。「不給賞,他們怎麼肯上公堂指證周氏?自掃門前雪都來不及,他們哪裡有閒情逸致去管他人瓦上霜。」

  大雜院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皆有,其中不乏比周氏一家還要狠毒之人,沒有許以利誘,他們豈肯白跑一趟公堂。

  歐水湄瞠大眼,被他的這話給驚呆了,她原以為那些人都是因為看不慣周氏一家子的所作所為,這才基於義憤而出面指證,她還為他們的義舉而感動,哪裡知道……原本暖呼呼的胸口宛如被人給潑了盆冰水,剎那間涼透了。

  下一瞬,她發現季長歡嘴角那抹透著涼薄的笑意,彷彿在聖潔的佛像上發現了一抹邪惡的痕跡,她錯楞的眨了眨眼,懷疑是自已看錯了,接著想起那天她送他堂妹去醫館時,他的神情也是如此涼薄無情。

  季長歡定定的凝視著她,她藏不住心事,心裡想什麼,從她的表情變化就可以看出端倪,他明白她這是察覺了他有意讓她察覺的事,因而感到不敢置信。

  他抬手輕撫著她細滑的臉蛋,低笑問道:「這是怎麼了?為何這麼盯著我?」

  「你……」歐水湄覺得他不太對勁,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季長歡體貼的替她說,「娘子莫非不贊成我使錢買通他們?」

  她坦言道:「我覺得這麼做有欠正當。」花錢買來的正義,讓她覺得沒那麼光明正大。

  「若凡事都要講求正當,世上很多事都辦不了了,倘若不是看在錢的分上,那些街坊鄰居絕不會來指證周氏,這件案子可就沒辦法這麼順利了結。」

  歐水湄張口正想說些什麼,忽然聽見馬車外傳來凄厲的喊冤聲——

  「我的兒子是冤枉的!他是無辜的,他沒有殺人,殺人的是陳國舅的兒子,求大老爺為我兒申冤哪!」

  歐水湄掀開車簾,朝後方聲音來源望去,看見在大理寺外頭有個婦人想擊鼓鳴冤,但被門前的衙役攔住,不讓她擊鼓還驅趕她。

  她一邊大喊,一邊不死心的想再上前,卻被衙役粗魯的一推,跌倒在地。

  她覺得那婦人有些眼熟,但馬車漸漸駛遠,讓她無法看清,回過頭來,她才想起是在哪裡見過那婦人,脫口道:「那是菲雨小姐的娘!」

  季長歡雖沒朝外看,卻早已從聲音認出是張氏,他和林菲雨打小訂親,以前爹娘仍在世時,這位姨母可是同他很親近,可如今……他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張氏現在應該很後悔吧,當初他們若不一心只想著攀附權貴,哪會淪落這般求助無門的下場。

  見他無動於衷,歐水湄以為他沒聽清楚,便再說了一次,「相公,剛才喊冤的是菲雨小姐的娘親!」

  「我知道。」他淡淡的開口。

  「瞧她那模樣,說不定她兒子真的是冤枉的,要不咱們回去問問?」看見那婦人可憐的樣子,歐水湄有些於心不忍。

  季長歡無意多管閒事。「是冤枉的又如何,不是冤枉又如何,都與咱們無關。」

  她不敢置信的瞅著他。「倘若她兒子真是冤枉的,咱們怎能見死不救?」

  「申冤的事歸大理寺管,可不歸為夫管。」

  「可大理寺那兩個衙役不僅不讓她申冤,還推倒了她。」

  季長歡語帶嘲弄,「她要狀告的可是陳國舅的兒子,衙役豈會放她進去,給裡頭的幾位大人添麻煩。」

  歐水湄先是一怔,隨即意會過來。「相公的意思是,嚴大人他們不想得罪陳國舅,所以才不讓她進去?」

  「若不是出自上頭的授意,你想,區區衙役有必要這般驅趕她嗎?」他不知道敬王夫婦是怎麼教養女兒的,她竟這般天真。

  「適才我看嚴大人為人處事公正廉明,他豈會因為顧慮陳國舅便不給她申冤的機會?一定是外頭那兩個衙役擅作主張。」

  季長歡低笑出聲。「倘若娘子不是敬王之女,不是我季長歡之妻,只是尋常百姓,你瞧嚴大人斷案還會不會如此公正廉明。一般無權無勢的老百姓,想得到官員公正廉明的對待,可沒那麼容易。」他冷笑著再補上一句,「除非你使的錢夠多。」

        歐水湄還是無法相信。「若我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剛才嚴大人就會不問是非對錯,直接判我有罪?」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道:「娘子無須驚訝,人人皆有私心,趨炎附勢更是人之本性,為了個人利益,徇私枉法者比比皆是,差別只在於貪的多或貪的少。」

  他的話宛如一把鋒利的刀,砍殺著她一直以來認定的公理正義。「難道滿朝官員就沒有一個公正廉明的嗎?」

  「倒也不是,只不過這種人鳳毛麟角,一百個也不見得能遇到一個,而這樣的人,更難以爬上高位。」

  「為什麼?」

  「因為他為了守住公正廉明這四個字,必須得罪許多權貴,那些人便不會讓他有機會往上爬,說不得還會用手段把他扯下去。」季長歡將官場上殘酷的一面告訴她。

  歐水湄驚愕得啞口無言,片刻後,她倏地想起什麼,覷著他,吶吶的問道:「那……相公是屬於哪一種人?」

  季長歡噙著笑,反問道:「娘子以為呢?」

  她瞠大雙眼瞅著他,遲遲說不出話來,因為她想起他對堂妹見死不救的冷酷,想起他對張氏的求助置之不理,再想起張氏是怎麼控訴女兒被他逼得自盡……可是他救人、開辦義學、興建救濟院的義舉也非作假……

  她越想越糊塗,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是夜,季長歡躺在床榻上,見歐水湄不像往日那般膩纏著他,而是背對著他,他竟有些不習慣。

  她不是故意要冷待他,是因為心裡有事,正思索著他今日所說的話。

  她的父王和兩位兄長,處事向來公正廉明,就連性子跋扈霸道的二哥也不會仗勢欺壓百姓,因此她從來不知道這世間竟有這麼多不公不義之事,更教她困惑的是,她忽然間有些弄不清楚丈夫究竟是什樣的人。

  成親這段時日他待她很好,但思及他這些日子以來的一言一行,她心中的疑竇卻越來越深,她越發不了解季長歡究竟是謙和仁善之人,還是虛偽冷酷之人。

  想著想著,她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季長歡探手將她攬進懷裡,輕撫著她的睡顏。他明白她今天的異樣因何而起,這也是他刻意為之。

  他有意讓她知曉,他並非她以為的那般清高仁善,別對他有太高的期望,否則他怕她期待越高,屆時對他的失望會越深。

  他想知道,當她在真正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之後,是否仍會心意不變的對他說——

  你放心,今後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絕不再讓任何人欺負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9-9 04:11 PM 編輯

【第七章】

  翌日一早,送季長歡出門後,歐水湄打發一名下人去打探林菲雨兄長的案子。

  晌午時分,下人回來稟報,「稟夫人,據打探的結果,林家大郎確實沒有殺人,殺人的是陳國舅的兒子。事情發生在兩個多月前,林大郎與陳國舅的兒子陳逢一夥人上青樓,後來遇到另外幾個少爺,他們為了爭奪一名艷妓,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陳逢抄起一只酒瓶朝其中一個少爺的腦袋砸下去,把他給當場砸死了,這人的父親恰好是禮部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員,陳國舅便把林大郎給推出來當替死鬼。」

  這種事要查清楚其實並不難,因為現場有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不久就有人將當晚的情形傳了出來,即使事後陳國舅意圖拿錢想堵住在場那些人的嘴,卻沒辦法收回已經傳出去的話。

  聽畢,歐水湄蹙起眉心,林大郎好的不學,偏偏要同陳逢那夥人上青樓,難怪惹禍上身。

  想了想,她吩咐杜嬤嬤道:「咱們回王府一趟。」季長歡不願插手這事,她只能回去找父王幫忙。

  杜嬤嬤從小照看主子長大,了解她的性子,聽她這麼一說,明白她這是想做什麼,不禁勸道:「夫人,這事與咱們無關,還是別管了吧。」大人都不想管的事,她偏要插手,她擔心會惹得大人不快,影響夫妻倆的感情。

  「既然知道這人是無辜的,總不能眼睜睜看他被判死罪,反倒讓真凶逍遙法外。」

  杜嬤嬤仍有所顧慮。「可大人他……」

  「我會同他解釋清楚。」

  杜嬤嬤知道主子堅持,再勸無用,只能下去吩咐備車。

  下人很快備妥馬車,坐在馬車裡前往敬王府的途中,歐水湄望向坐在一旁的杜嬤嬤,問出心中的疑惑,「杜嬤嬤,你說,我相公究竟是個溫善謙厚之人,還是如二哥所說是個虛偽之人?」

  杜嬤嬤不敢草率回答,思量片刻後,她委婉的回道:「大人才智卓絕,奴婢想,大人的所做所為一定有所用意,以奴婢淺薄的見識,著實無法揣度。」大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也看不透,不敢妄自議論,想到這兒,她接著又勸道:「夫人也別想太多,只要大人待您好,夫妻之間能互相恩愛敬重才是最重要。」

  她認為,一個女人能夠得到丈夫的疼寵,才是比什麼都重要。

  「何況您才剛嫁進季府沒多久,若想了解大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也不用急於一時半刻,往後還有大半輩子呢,正所謂日久見人心。」

  仔細想了想,歐水湄覺得杜嬤嬤說的也有道理。「沒錯,我和相公還有大半輩子要過呢,往竹3多得是時間。」

  杜嬤嬤見主子不再糾結,心下略寬。「無論如何,大人能一直疼著您、寵著您,那才是最要緊的。」她終是比自家主子多活了二、三十年,來到季府這段時日,多少也看得出大人城府甚深,平樂侯批評他虛偽之事未必是假。

  這些日子以來,季長歡確實一直很寵著她,想到這點,歐水湄也不再胡思亂想,抬手掀起車簾一角,望著外頭,瞟見一家糕點鋪子,她回頭朝杜嬤嬤說道:「我記得相公辦的救濟院就在附近,咱們買些糖果糕點帶去給那些孩子們和老人家吃。」

  成親前,她因戀慕季長歡,為了見他,偷偷跟蹤他數次,有幾次便暗中跟著他來到他興辦的救濟院,那時她沒名沒分,只能守在外頭看著他進去,而今她已是他的妻子,能正大光明的進去探望那些孩子和老人家。

  「是。」杜嬤嬤應了聲,拉開前方的隔板,吩咐車夫停車。

  歐水湄下了馬車,買了許多甜品糕點。

  前往救濟院時,路過一間義學,這間義學也是季長歡所置辦,歐水湄望見門外停了頂轎子,認出那是他平素出入所乘坐的轎子,想到轎子在這兒,他可能也在這裡,她連忙讓車夫停車,想進去見見他。

  一下馬車,才剛來到門口,便聽見裡頭傳來一聲聲驚叫,似是出了什麼事,她急忙跑進去,舉目一望,乍見一道寒光閃過,接著映入瞳眸的一幕情景,讓她駭然得瞪直了雙眼。

  一柄長劍刺入季長歡的肩頭,幸好他及時側過身,劍刺得並不深,但還是刺出一道口子,隨著劍身抽出,殷紅的鮮血濺灑而出,將他那襲天青色的衣袍染上點點鮮血。

  「不准傷我相公!」只驚愕一霎,歐水湄便回過神來,震怒的大吼一聲,躍起身飛撲過去,抬腿踹飛那人準備再刺向季長歡胸前的長劍,她將受傷的季長歡護在身後,對上那名蒙面人。

  屋子裡的蒙面人共有三人,另外兩人被季長歡的兩名侍從所攔住。

  歐水湄從小跟著父兄習武加上天生神力,空手就打得過五、六個大漢,然而對上眼前這出手狠辣、招招皆是致命殺招的殺手,手上沒有兵器的她微微落了下風。

  殺手的目標是季長歡,不願與她纏鬥,想速戰速決,他快速撿回長劍,一有機會便朝季長歡出手,讓護著他的歐水湄有些左支右絀。

  以前她雖然沒少與府裡的那些侍衛練手,但他們出手總有分寸,可不會這麼狠戾,招招皆欲置人於死地,頭一次遇上這樣的對手,她的身手雖不比對方弱,卻吃虧在臨敵經驗不足,以致不多久就在對方虛晃一招之下,為保護季長歡而手臂中了一劍。

  季長歡眸色深沉的盯著她的背影,她來得太突然,他壓根來不及阻止,更從未曾想到,他這個做丈夫的,有一天竟需要妻子保護。

  歐水湄乘隙催促道:「相公,我攔住他,你快逃!」

  她雖然可以暫時阻擋對方,但時間拖得久了,怕是不敵,而他的兩名護衛此時也被另外兩名殺手給糾纏住,分不開身,眼下只有讓他先逃出去才能脫身。

     此刻帶著義學的孩子們躲在角落屋裡的教席先生,聽見她的話後也連忙附和,「是呀,國師大人,您快逃出去!」

  方才這三個凶神惡煞的殺手闖進義學,不由分說就朝剛到不久的季長歡動手,把他和孩子們都嚇壞了,也因為他們想殺的人是季長歡,他才能帶著受到驚嚇的孩子們躲到一旁,沒受到波及。

  季長歡置若罔聞,一步也沒有移動,妻子為他這般拚命,而他卻自己逃走,這種事他做不出來。他的雙眼緊緊注視著歐水湄,見她毫不畏懼的擋在自己身前,一步也不肯退,彷彿有什麼在他心口處灼燒起來,胸口頓時一片熱燙。

  她的身影倒映在他眸底,也烙印在他心中,他緩緩蕩開一抹溫柔的笑,這一生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他雖不諸武藝,卻也不能就這麼躲在她身後,他仔細觀看兩人打鬥的清形,想助她一臂之力,片刻後,他發現她的身手並不弱於對方,只是輸在經驗不足,他不動聲色的將手放在一張凳子上,準備伺機而動。

  一見殺手再次舉劍欲刺向歐水湄時,季長歡迅速抄起凳子,使力朝殺手砸去,以往玩擲壺的遊戲時,他可從未輸過,一出手便命中殺手的腦袋。

  歐水湄趁機掄起拳頭重重擊向殺手的胸口,她天生神力,加上這拳使足了十成的力,登時便將他打飛出去,倒地不起。

  她追上去,再補上兩拳,接著想起這人剛才竟想殺死季長歡,她心頭火起,欲再出手時,卻被季長歡給握住。

  「娘子,夠了,他已昏死過去,讓我看看你的傷。」

  歐水湄顧不得自個兒的傷,只惦記著他。「我的傷不打緊,倒是你也受傷了,要不要緊?」

  季長歡覺得一股熱氣上湧。「你這個傻丫頭,你都傷成這樣了,還只惦記著我!」

  「我自幼習武,這點傷不算什麼,倒是你,手無縛雞之力,可受不得這種傷。你不知道方才進來時,看見那殺手砍了你一劍,都快把我給嚇死了!」她抬起手想解開他的衣襟,察看他肩頭的傷勢,這才發覺右臂竟然痛得舉不起來。

  他見她右手臂的衣袖被血浸染成猩紅色,傷口仍在汩汩流著血,心中一痛,攔腰抱起她,快步往外走。「我帶你去看大夫!」

  歐水湄愣了一下,掙扎著想下來。「你肩膀受了傷,不宜再出力,快放我下來。」

  「別動,我的傷不要緊。」季長歡難得對她這般霸道,可是望著她的眸光卻異常溫柔。

  「我傷的是手臂,腳沒傷著,可以自已走。」怕碰著他肩上的傷口,她不敢再亂動,心中卻不免納悶,他幹麼非要抱著她不可。

  「為夫雖不懂武藝,但抱著娘子不成問題。」

  她抬眸,迎上他的雙眼,那麗溫潤的眼神此刻柔得宛如摻了蜜,讓她的心頭頓時甜得一塌糊塗,歡喜又害羞。

      她兩手圈抱著他的頸子,將臉龐枕在他的頸側,直性子的她忽然間福至心靈的明白來,他為何堅持要抱她的原因了,甜笑道:「我已經知道相公不是手無讓之力的文弱書生,相公可以放我下來了。」雖然這般讓他抱著她覺得很甜蜜,但他受了傷,她不願讓他累著。

  「無妨,再幾步路就到馬車了。」即使肩頭的傷熱辣辣的刺疼著,季長歡卻捨不得這麼快放她下來。

  歐水湄羞怯的望著他,在這一刻,她覺得彼此的心宛如兩人的身子一樣,親密的依偎在一塊兒。

  方才被那凶險的情景嚇得一時傻住的杜嬤嬤,回過神後也趕緊跟了上去。

  與兩名侍從纏鬥的兩名殺手瞥見同伴受傷倒地不起後,心知今日的任務已無法完成,覤了個機會便飛快抽身離去。

  兩名侍從唯恐尚有其他殺手埋伏,並未追上去,一人連忙跟上季長歡,護衛在側,一個側拖起那名倒地的殺手,準備帶回去盤問幕後指使究竟是何人,可當他瞧見對方塌陷下去的胸膛時,忍不住暗自咋舌,這得要多大的力道才能將人打成這般啊!

*             *             *

  歐水湄右臂受傷,不方便進食,所以晚膳時是季長歡親自喂她。

  吃一口他喂到嘴邊的飯菜,想起一事,她問道:「相公,可查出先前那些殺手是誰派來的嗎?」

  「說來這件事還要多謝娘子,若非你先前將那殺手給打得昏死過去,讓他沒有機會咬破藏在嘴裡的毒囊自盡,被我的隨從先一步把毒囊取出來,這才能問出幕後的主使者是誰。」

  這些刀口舔血的殺手,一旦失手被擒,唯有自盡一途,鮮少有被生擒者,這次全靠她的神力。

  「那幕後主使者是誰?」歐水湄追問。

  「是幾名被皇上罷官的朝臣,他們誤信謠言,以為是我向皇上進言,才使他們被罷官,因此記恨於我,暗中聯合買通殺手欲刺殺我洩憤。」季長歡老實道。

  而至於帶頭之人便是盧冠,他喪子後報不了仇,又被罷官,沒膽子找殺死他兒子的辜稹元報仇,不知聽了誰的話,認為是他向皇上進讒言,才使得他丟了官,遂把這仇算到他頭上。

  「這件事相公定要稟明皇上,要重重嚴懲才成!」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歐水湄不禁感到後怕,若是她晚到一步,他恐怕已死於那名殺手的劍下。

  「你放心,這些人目無法紀,買凶行刺,刑部自會依法處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尤其此事還連累她受了傷,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垂眸睇向她包紮起來的右臂,思及先前帶她去大夫那裡敷藥時,瞧見她臂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她卻咬著牙一聲都不坑,還反過來安慰他

  「我打小習武,皮粗肉糙,一點都不疼。」

  這麼深的傷口哪裡會不疼,在大夫上藥時,她疼得額頭都泌出冷汗了。

  想起這些,季長歡憐惜的輕撫著她的臉龐。「你受傷了,不方便自個兒沐浴,待會兒為夫幫你淨身。」

  歐水湄愕然的瞠大眼,下一瞬羞赧的連忙搖手。「不、不用,杜嬤嬤會幫我。」

  兩人雖然早已有過數次肌膚之親,可要她光著身子讓他為她淨身,光是想像便教她羞矂得臉紅耳熱。

  瞅見她泛起紅暈的香腮,季長歡的笑意加深。「你今日救了為夫,為夫想表達一點心意。」

  他那雙清潤的眼眸溫柔的凝睇著她,清悅的嗓音輕柔似水,讓她彷彿被蠱惑了似的,結結巴巴的道:「那、那相公也受傷了,等我洗好後,我、我再幫相公洗。」

  「好。」季長歡寵溺的笑應。

  待兩人用完晚膳,休息片刻,便一塊進了浴間。

  歐水湄站在浴桶旁,羞澀的褪去身上的衣物,抬頭覷見季長歡也脫去身上的衣裳,露出頎長赤裸的身軀,她頓時心跳如擂鼓,臉似紅霞,雖早已見過彼此赤裸的身子,可卻是頭一遭共浴。

  他走上前,摟著她的腰,扶著她坐進浴桶裡。

  被他的手觸碰到的地方彷彿要燒起來似的,一片熾熱,那股熱氣鑽進她身子裡,蔓延到四肢百骸,令她整個身子也灼熱起來。

  季長歡小心翼翼的抬起她受傷的右手,擱在浴桶邊,接著踏進浴桶裡,坐到她身後,雙手掬起水抹濕她的身子,再拿起香胰子塗抹。

  他的雙手在她的背後細細揉搓,沿著她的香肩,滑向她的背脊,順著腰肢再撫向她的蜜臀,然後他的兩手再繞到她身前,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兩隻手沿著她的粉頸、鎖骨,一路往下來到她渾圓飽滿的胸脯。

  歐水湄沒被人這般服侍過,忍不住逸出嬌吟,整個人偎靠著他的胸膛,情動的輕蹭著他,呢喃輕喊道,「相公……」

  季長歡憐惜的輕吻著她的嘴角,壓抑著心頭竄起的濃烈渴望。「你受傷了,今天不行。」

  她回過頭,用暈染著情慾的迷濛雙眸瞅著他。

  那一眼,令他再也克制不住,不自覺收攏雙臂,嗓音有些沙啞的道:「只做一次,不可再多了。」他擔心歡愛時會不小心弄痛她的傷口。

  歐水湄柔順的頷首,體內的慾望如欲破柙而出的猛虎,她情不自禁磨蹭著他,感受到抵在她臀部的硬挺,她又喜又羞,他也想要她。

  季長歡小心的捧起她的俏臀,讓她緩緩坐在他身上。

  她屏住氣息,在他進入她體內時,不由得嬌呼一聲,「嗯啊……」

  他輕吻著她的背,挺直腰桿,讓火熱的慾望一點一點進入她的深處。

  歐水湄的輕呼聲逐漸轉為幼貓般的嬌吟,隨著他的進出,她的吟叫聲漸漸無法控制,讓守在外頭的侍婢也聽見了。

  兩名侍婢相視一眼,捂唇而笑,沒想到兩位主子洗個身子都能洗出如此高昂的興致,想來國師府很快就能添個小少爺或是小小姐了。

*             *             *

  聽聞女兒受傷,敬王妃親自前來季府探望,得知她是為了救季長歡才會受傷,敬王妃心疼女兒,不免斥責了季長歡幾句,「他出門在外,怎麼不多帶幾個護衛,他不知道滿朝之中有多少朝臣對他不滿嗎?」

  「那些朝臣為何不滿相公?」歐水湄不解的反問。

  「還不是為了皇上裁撤冗員之事。」

  「那是皇上要裁撤的,又不是相公,怎能怪到相公頭上?」歐水湄替自家相公抱屈。

  「裁撤冗員是數年前長歡向陛下所獻的五大治國方策之一,近年因朝局已穩定,皇上這才著手進行,那些遭裁撤的官員,有的甚至認為名單是出自長歡之意,因此記恨於他,才會買凶欲刺殺他。」敬王妃將其中的原由解釋給女兒聽。

  歐水循替丈夫辯解,「才不是呢!相公昨天告訴我,那些被罷免的官員是出自皇上的意思,與他無關。」

  「這些年來,皇上對長歡可說是言聽計從,那些人哪裡會相信那份名單並非出自長歡之意……唉,罷了,朝中之事牽扯複雜,咱們不提這些,我幫你帶了些傷藥過來,待傷口結痂時,你記得每日塗抹,免得留下疤痕。男子身上留下幾個疤無妨,可咱們女人身上若是留疤,可是會遭丈夫嫌棄。」

  聞言,歐水湄趕緊吩咐杜嬤嬤替她仔細收妥膏藥,接著她想起一件事,拉住母妃的手央求道:「我昨天本來想回去找父王,因為相公遇刺的事,這才沒回去,母妃,您回府後能不能替我向父王求一件事?」

  「你父王同你二哥去西境巡查邊防,不在京城,要過一段時日才會回來,你找你父王有什麼事?」

  歐水湄回道:「我讓人查過,林大郎是冤枉的,真正打死人的是陳國舅的兒子,我想請父王替林大郎申冤。」

  敬王妃也早已聽聞此事,蹙眉問道:「長歡的意思呢?」

  「林大郎是相公前未婚妻的兄長,相公不肯插手多管。」

  敬王妃沉吟須臾,道:「依我看,長歡不願插手,恐怕不只是這個緣故,你可知道這陳國舅是誰?」

  「他是太后的弟弟。」這是整個京城都知曉的事。

  「沒錯,所以不管是京兆府尹或是大理寺,這才都沒人敢管林大郎那樁案子。」

  「就算陳國舅是太后的弟弟,難道就可以仗著太后的勢,縱容兒子為所欲為,就連殺了人也可以隨意找個替死鬼來頂罪嗎?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陳國舅的兒子難道比皇上還尊貴嗎?」歐水湄不平的道。

  敬王妃解釋道:「當初陛下能登上大位,太后和陳家也出了力,陳國舅一家自恃有功,這些年來在京中橫行霸道,做了不少惡事,並不是沒有言官參他,但有太后在背後護著陳家,那些官員也無法動他。」

  太后並非皇上的生母,陳國舅也並非皇上的親舅舅,皇上的生母只是個嬪,且病逝多年,當年的奪嫡之爭,太后的親生兒子遭人暗算身亡,那時還是六皇子的皇上經由季長歡牽線,拉攏太后相助,成功登基之後,便尊奉她為太后。

  「難道皇上就這麼放任陳國舅一家嗎?」

  「皇上也許是念在當初陳太后和陳家助他登基有功,多少寬容了一些。」

  「當初皇上登基,咱們敬王府和相公不也出過力,可咱們就沒有像陳國舅他們那般仗勢欺人。」歐水湄對朝廷之事雖不清楚,卻也知曉,若真要論,皇上能夠登基,敬王府和季長歡的功勞更大。

  敬王妃輕拍著女兒的手,安撫道:「惡事做多的人,縱使一時之間沒人能治得了,但最終老天爺會收了他的。」

  「等到那時候,都不知陳國舅一家要害死多少人了。」如此惡人卻無法懲治,委實沒天理。

  明白女兒性子直,敬王妃離開前鄭重告誡,「有太后護著陳家,這事咱們管不了,你也別管了,何況林大郎與陳國舅的兒子廝混在一塊,怕也不是什麼好人,落得這般下場,也是他咎由自取。」

  送走母親,歐水湄皺眉托腮沉思。

  見狀,杜嬤嬤問道,「夫人,您還在想林大郎那件事嗎?」

  「明知林大郎沒有殺人,是遭人冤枉,卻沒人肯幫他申冤,我原以為朝廷是為了保護百姓而存在,不想朝廷和官府是非不分,只論身分地位,就連皇上也縱容那些欺壓百姓的惡臣,連皇上都保護不了百姓,百姓還有什麼盼頭。」

  她不喜歡林家人,當年他們在季長歡落難時背棄了他,可她想到那日林大郎的娘在大理寺前拚命想為兒子掙得一條活路,不禁有些不忍。

  杜嬤嬤聽主子竟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來,連忙板起臉,神色凝肅的叮囑,「夫人,皇上和朝廷的事豈是咱們能議論的,您這話千萬別再說了,萬一傳出去可不得了,且林大郎落得這般下場,也不是咱們害的,您就別再多想了,王妃不也讓您別管嗎?」為了轉移主子的心思,杜嬤嬤接著又道:「這會兒您該擔心的是您手臂上的傷,萬一傷好之後,手臂上卻留下疤痕消不去,那可怎麼辦?」

  歐水湄看向包紮起來的右手臂,懶懶的道:「母妃不是拿了藥過來嗎?」

  「去症膏對尋常的小傷是頗有用,可您身上這傷深可見骨,怕是擦了也無法完全消除疤痕。」

  歐水湄猛地想起母妃的話,這才知道要著急。「那怎麼辦?」要是季長歡因此嫌棄她,該如何是好?

  杜嬤嬤見主子這麼容易就被轉移心思,不免放下了心,卻也不由得擔心,主子總是這麼單純,真的可以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9-1 08:13 AM 編輯

【第八章】

  稍晚,待季長歡進房,歐水湄一見到他便心急的問道:「相公,我手臂的傷好了之後,可能會留下難看的疤痕,相公可會嫌棄?」

  「娘子是為了救我才會受傷,看見那疤痕,只會提醒我,當時娘子是如何英勇的護著我,為夫心疼都來不及,又怎會嫌棄。」他將她摟進懷裡,柔聲哄道:「你別胡思亂想。」

  「我就知道相公不是那樣的人。」她被他哄得眉開眼笑,想了想,忍不住向他提起林大郎的事,「你真的不能想辦法幫幫林大郎嗎?」

  季長歡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不幫他申冤,並非因為舊怨。」

  歐水湄想起母妃說的話,又問:「難道是因為讓他頂罪的人是陳國舅的兒子?」

  他坦然道:「沒錯,正是如此,我才不能插手。」

  聽他親口承認是顧忌陳國舅,她難掩失望。

  季長歡原不打算多做解釋,但見她神色霞,不由得又道:「並非我畏懼陳國舅的權勢,而是我有一件事要辦,此時還不宜得罪他。」

  「是什麼事?」她好奇追問。

  「這事待時機到了,我自會告訴你,倘若事情進展順利,說不得還能來得及救林大郎一命。」他眼下能說的只有這麼多,不過既然她想救林大郎,他會先暫時保住他的命,屆時完事後再放了他。

  聽見林大郎有可能保住了性命,歐水湄一喜,「真的?太好了!相公想辦什麼事,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她也想為他出點力。

  季長歡寵溺的笑道:「你只管安心養好傷便是。」

  這時,陶管事在房門外稟道:「啟稟大人,萊陽王來訪。」

*             *             *

  「王爺駕臨寒舍,長歡未能親迎,請王爺見諒。」季長歡進到廳裡,朝端坐在紅木圈椅上的辜稹元拱手施禮。

  他與辜稹元私下並無交情,對於他的突然來訪,心中有些意外。

  辜稹元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也不同他客套,直接說明來意,「季長歡,本王今日來此,是要向你討要一本書。」

  季長歡有禮問道,「不知王爺想要什麼書?」

  先前因盧昌國的死,辜擎元找了個藉口將辜稹元遣離京城一段時日,據說今日才剛回來,也不知季府中有什麼書值得他這麼著急的親自登門索要。

    「本王要歐家祖傳的那本《鏡光寶鑒》。」辜稹元直言道。

  季長歡心中驚訝,肅容道:「王爺,《鏡光寶鑒》並不在季府。」

  辜稹元以為季長歡不願將此書給他,瞇起的眼眸掠過一絲狠戾,質問道:「本王聽說當年你父親向敬王借了此書,之後並未歸還,這書不在季家,會在何處?」

  提起此事,季長歡神色沉凝。「王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家父確實曾向敬王借了此書,可不想這書後來遭竊,不知所蹤,也因此讓敬王誤以為是家父成心昧下此書不願歸還,歐家因而與季家交惡,家父家母也因丟失此書,心有所愧,最終抑鬱而亡。」

  辜稹元一心只想得到那本傳說中能鑒往知來的寶鑒,壓根聽不進季長歡的解釋,他語氣森然道:「季長歡,你莫要以為本王不知先前在春餘酒樓怒斬盧昌國之事與你有關,你膽大妄為到連本王都敢算計,你說,若是讓皇兄得知此事,他還會再寵信你這個國師嗎?」

  季長歡依舊從容鎮定,面不改色,「不知王爺為何這麼說,難不成是在下指使王爺殺了盧昌國?抑或是在下讓人押著盧昌國,迫使他往王爺手中的劍撞去?」

  「你休要狡辯,本王查到春餘酒樓幕後的東家便是你,所以你知道本王每月初八皆會前往酒樓,刻意在那日讓人將盧昌國帶往酒樓,想借本王的手替你除掉盧昌國,因當年盧昌國曾助你兩個叔叔侵吞季家家產。」他是事後才聽人提起季長歡與盧家的事,進而將兩件事置在一起,不免懷疑他是被季長歡給設計了。

  聞言,季長歡篤定他並不知詳細內情,不疾不徐的駁斥道,「春餘酒樓確實是季家所有,但王爺光馮這一點便說是在下命人將盧昌國帶往酒樓,敢問盧昌國是個傻子嗎?能夠任人唆使擺布?當時我雖不在場,卻也聽說盧昌國是因嘲笑王爺已故愛妾,才會激怒王爺,那番話,難不成也是有人逼著他說的?」

  他不願因這事與萊陽王交惡,語氣稍微放軟,又道:「《鏡光寶鑒》雖不在季府,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它的下落,眼下已約略有消息,王爺若真想要此書,請再耐心等候一段時日,不過屆時若王爺觀完此書,還請王爺將書歸還歐家。」

  辜稹元面色陰冷的瞪著他,似是在確認他這番話的真假,片刻後才道,「本王最多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後,本王一定要看到此書。」丟下話,他拂袖而去。

  送他離開後,季長歡陷入沉思,辜稹元為何會突然上門討要《鏡光寶鑒》?此書是一本關於奇門遁甲的玄奇之書,他要來何用?

*             *             *

  御書房。

  「……因此禮部汪大人公子之死,恐非林大郎所為,凶手怕是另有其人。」至於凶手是誰,季長歡並沒有明言,他在皇上面前說出這番話的用意,並非揪出凶手,而是打算先保住林大郎一命。

  這樁案子皇上早已聽聞,方才再聽季長歡述說了一遍當日的經過,季長歡雖然沒有明白點真凶是誰,皇上卻已從他的話裡聽出一些端倪,長嘆一聲道:「陳國舅父子的行徑,朕何嘗不知,但一來陳家是當年助朕登基的功臣之一,二來他是太后的弟弟,若要動他,太后必然相護。她昨兒個還來找朕,為盧冠買凶行刺你一事求情,讓朕顧念他剛喪子又被罷官,太過悲痛一時糊塗這才做錯了事,讓朕饒他一命,你說,盧冠如此膽大妄為,目無王法,讓朕如何饒他?」

  明白皇上是已經打算要饒盧冠一命,這番說詞不過是為了要安撫他罷了,季長歡順從其意,溫言道:「既然太后出面為盧大人求情,臣以為皇上不如饒了盧大人一命,也算是給太后一個面子。」

  季長歡這番話很合皇上的心意,盧冠之子死於九弟之手,他為了讓九弟脫罪,特地命人調查盧昌國平素所為,這一查,自然查到不少他徇私枉法之事,他便拿著這些當藉口,順勢削了盧冠的官位。

  先前在太后為他求情時,他心下因此對盧冠生起幾分虧欠,確實有意想饒過他,不過此事的受害者乃是季長歡,總要給他一個交代。

  季長歡肯顧全大局他很滿意,不過嘴上仍故作為難道:「朕若饒他一命,豈不委屈你了,盧冠聯合其他幾人買凶行刺於你,令你夫婦倆都受了傷。」

  季長歡肅聲道,「臣夫婦受傷事小,國事安穩為重。」他低垂長睫,掩住眸裡掠過的一抹寒芒,皇上想放過盧冠,但盧冠那條命他要定了,皇上不殺他,他也會從別的地方討回這條命。

  「好,國師果然深明大義!」皇上欣慰的贊道,接著徵詢另一件事,「太后昨日除了為盧冠求情,還讓朕給陳逢封個爵位,國師認為這爵位,朕該封不該封?」

  季長歡聽出皇上對陳家與太后一再拿當年的事來邀功已是十分不滿,沉吟須臾,答道:「依臣看,不僅陳國舅的公子要封,陳國舅也得加官晉爵。」他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而今,時機到了。

  聞言,皇上先是驚訝,思索一番後,他霍然醒悟季長歡的用意,意會的頷首道:「你說的不錯,陳家父子都得封。」

  見皇上這麼快便領略他的意思,季長歡微微一笑。「皇上英明。」

  皇上先前還為要怎麼收拾陳家父子感到煩惱,如今經他點撥,心中已有主意,開懷大笑,贊道:「長歡不愧是朕的良師!」

  兩人再說了一些朝政之事,季長歡這才離開御書房,來到他平日處理公務的浩德殿,他找來一名心腹朝臣,交代了一件事。

  那人聽完,不禁面露詫異。「國師這是何意?」

  季長歡並未回答,只道:「你只管照我交代的去做,務必要讓陳國舅父子高興。」

  「是。」那人沒再多問,恭敬應道。

  當年他父親遭人誣陷,身陷囹圄,等候處決,是國師為他父親申冤,還其清白,他才能有今日,因此他一心追隨國師,對國師的忠心,甚至還勝於皇上。

  待那人離去後,季長歡在桌案後方坐下,提筆在絹紙上寫下「弓滿則折,月滿則缺」幾個字,這句話他奉為圭臬,時時警惕自己,面對敵人時,這句話也會成為他的良策,他會誘使對方拉滿弓,令其志得意滿,就像豬在被宰前,會被喂得又胖又壯。

  翌日,皇上降旨,晉陳國舅為戶部尚書,其子陳逢被封為三等侯。

  戶部掌管皇朝的土地、戶籍、賦稅、軍需、俸餉等有關財政的一切,可說是朝廷的大掌櫃。

  見陳家父子受此恩寵,一時之間,陳府門庭絡繹不絕,不少朝臣爭相前來賀喜示好。

  當晚在季長歡回府後,得知消息的歐水湄錯愕不解的問道:「陳國舅父子這麼可惡,為何皇上不懲治他們,竟然還給他們父子倆加官晉爵?這分明是助紂為虐,陳國舅父子得此恩寵,日後行事只會更加蠻橫跋扈!」

  季長歡就是要陳國舅父子肆無忌憚、恃寵而驕,他們若不如此,倒教他白費一番心機了,不過他不願讓她知曉朝中那些勾心鬥角的陰私之事,何況這其中還有他的手筆,他避重就輕的道:「我想皇上會這麼安排,自有用意。」隨即他話鋒一轉,「我從宮裡帶回一些專供後宮所用的雲香膏,據說塗抹於傷口上,能除疤去痕,我幫你抹些。」說完,他拉著她坐到榻邊,撩起她的衣袖要為她抹藥。

  歐水湄很快的便被轉移注意力,她看著自己的傷,開始癒合後,傷口總有些發癢,此時又癢了,她忍不住抬手想撓幾下。

  他連忙握住她的手。「別撓,當心再出血。」

  「可是癢,像有蟲子在鑽。」

  「這表示傷口要結痂了,皇后娘娘命人拿雲香膏給我時還說了,這藥除了能去疤,也能止癢,你再忍忍,待會兒便不癢了。」他好言誘哄,從衣袖裡取出從宮中帶回來的藥膏,打開來,用指尖沾了些,仔細塗抹在她的傷口上。

  歐水湄低頭看著手臂上多出來的那道醜陋傷疤。「我母妃那日也帶了些除疤的藥過來,可我這傷口太深,怕是好了之後仍會留下疤痕。」她其實並不怎麼在意,練武之人身上豈會沒有一點傷痕,況且這是為了救他才留下的,她更覺得值得,雖然他保證過不會嫌棄,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留著也無妨,這是娘子英勇救夫的證明,往後咱們有了孩子,我會告訴他們,當年他們的娘親是多麼的勇敢無畏。」季長歡的嗓音透著一抹柔意。

  她被他這話哄得笑逐顏開。「待會兒換我給相公上藥。」他肩上也受了傷,只是傷口沒她深。

  「好。」她那明媚燦爛的笑顏彷彿盛夏的艷陽,將他冷硬已久的心腸逐漸融化。

  十年前在橋上初次邂逅,是年幼的她將他從抑郁悲憤中拉了出來;日前遇刺,也是她奮不顧身相救,她可說是他命中的貴人,能得她傾心相待,是他今生最大的幸運,只盼有朝一日當她明白他是什麼樣的人時,仍能如此時這般傾心相愛相護。

  養傷的日子,歐水湄沒忘記季家與歐家之間還橫亙著一樁恩怨待解決,因此每日季長歡出門後,她便與杜嬤嬤悄悄在問心閣裡尋找祖傳的《鏡光寶鑒》。

  幾天下來,她已經找到第四層樓。

  此時時節已入夏,天氣漸熱,外頭無風,即使敞開了窗子,屋裡仍是有些悶熱,她抹了抹額上泌出的細汗,瞧見外頭雲霞滿天,估摸著季長歡差不多要回府了,吩咐杜嬤嬤和兩個心腹侍婢準備回去。

  待季長歡回來,兩人用過晚膳,便親昵的手挽著手在桃花園裡散步消食。

  此時桃樹上的桃子差不多都已成熟,她高興的摘了兩顆,將其中一顆遞給他,自己則張嘴朝手中的桃子一口咬下,咀嚼一番後,她瞇起眼笑道:「這桃子真如芳容所說汁多又甜。」見他拿在手裡還沒吃,只笑睇著她,她催促道:「相公也快吃啊。」

  他吃了一口後問道:「你知道後院這些桃樹是哪兒來的嗎?」

  「哪兒來的?」

  季長歡先念了一首詩,「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接著他道:「我娘生前喜愛這首詩,向往著詩裡桃花隱士的生活,我爹遂命人為她栽種這些桃樹,每年春天開花時,便能讓她過上隱士般的生活,而花謝後還有桃子可食。」

  「公公生前一定很疼愛婆婆。」能為妻子種下這麼一片桃花園,可以想見兩人的感情必定很深厚。

  他頷首道:「他們確實恩愛,當年我爹含冤莫辯,我娘為此憂思成疾,落下病根,十一年前去世,我爹興許是太思念我娘,翌年,染了一場病後也跟著撒手而去。」

  歐水湄不解的問,「公公是受了什麼冤屈?」

  季長歡沒回答,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領著她來到其中兩株桃樹前。「這兩株桃樹是我爹娘親手所栽,說來也巧,當年爹娘先後過世,這兩株桃樹竟也日漸枯萎,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讓它們重新活過來。」

  她仰頭望著眼前兩株結實累累的桃樹,有感而發的道:「一定是它們有靈性,感應到栽種它們的主人已不在,在為他們哀傷。」她接著興衝衝的說:「不如哪天咱們也在旁邊一塊種下兩株桃樹,與爹娘栽下的這兩株作伴。」

  他憐愛的望著她,應道:「好,改天我吩附陶管事挑兩株樹苗送過來。」

  兩人逛了桃花園一圈,走回寢房的路上,歐水湄想到多日尋找《鏡光寶鑒》未果,不如直截了當問他比較快。「我知道當年那本寶鑒遺失的事與你無關,可這本書是歐家代代相傳的家傳之物,在我父王手上丟失,他一直耿耿於懷,相公,倘若它在季府,你能不能把它還給我父王,就當了結我父王心中的遺憾。」

  聽她主動提起,季長歡正色道:「《鏡光寶鑒》並不在季府,當年並非我父親昧下它不歸還,而是遭人所竊。」

  他知曉她這陣子一直在問心閣尋找這本書,先前她沒問也就罷了,既然如今她開口了,他決定把話說清楚,免得她再盲目的找下去。

  歐水湄一楞,問道:「那是誰偷走的?」

  「此事內情複雜,但有朝一日我會為我爹洗清這個冤屈。」當年便是受這冤屈所累,才使得父母雙雙早逝,接著,他向她承諾,「這件事日後我定會給敬王府一個交代。」他不僅要為父親平冤,還要討回這筆帳。

*             *             *

  杜嬤嬤抹上最後剩下的一些雲香膏,歐水湄看著手臂上那已變得較淺淡的疤痕,心中明白,即使塗抹再多的藥膏,疤痕也不可能完全消失,不過她不在意,因為季長歡絲毫不嫌棄,每次見著還會憐惜的輕輕撫摸。

  「夫人,馬車已備妥,可要出發了?」芳容前來稟道。

  「走吧。」歐水湄點頭。

  母親喜歡紫陽花,她打算到天梁宮上完香後順道摘些回去給她。

  馬車來到天梁宮山門前,抬眼就能望見滿山遍野的紫陽花,那藍紫色的花在蔚藍晴空相映之下,美得如夢似幻。

  走進天梁宮大殿,上完香,在徵得住持同意後,歐水湄與杜嬤艘領著幾個丫鬟去後山摘採紫陽花。

  幾人沿著栽滿紫陽花的小徑,一邊賞花,一邊摘採,一路往山腰而去。

  山腰處有座被盛開的紫陽花圍繞的竹亭,周遭蜂飛蝶舞,鳥鳴啁啾。

  此時竹亭內有數名身著錦衣華服、頭髮已花白的老人或坐或站,幾人的侍從站在竹亭外守著。

  此處寧靜清幽,沒有街市上的喧嘩嘈雜,竹亭又四面透風,歐水湄站在下風處,聽見竹亭裡傳來體人的交談聲——

  「……那馮大人的長媳平日裡看著倒也知書達禮、安分守己,想不到竟會做出與人私通的醜事來,真是知人知面難知心。」有人提及了日前兵部侍郎家傳出的醜聞。

  「這世上知人知面難知心的人多著去了,就像那一位,素日一副道貌岸然、仁慈寬厚的模樣,卻比誰都要心狠手辣。當年皇上甫登基不久,他便向皇上獻計,誣陷張紀中丞相通敵賣國,致使張家滿門上下兩百多口人全被斬首。」一名兩鬢斑白的老人提起這段往事,雖沒有指名道姓,但竹亭裡的幾個人卻都知道他這話裡指的是誰。

  幾個老人皆是不久前被罷官之人,因已沒了官職在身,閒來無事,便相邀來天梁宮賞花飲茶,這會兒聽見有人提起那人,想起被罷官的怨氣,一時之間忍不住紛紛咒罵起來——

  「那奸佞陰險的小人,只可惜盧冠上回收買的那幾個殺手沒能殺了他,讓這小人僥幸逃過一死!」

  「可不是,老天爺真是不開眼,竟沒收了那小人,讓他再活著,只會繼續蠱惑皇上,禍亂朝綱。」

  「想當初林家想同他解除婚約,他便活生生逼死與他一塊長大的未婚妻,半分情誼都不顧,簡直冷血無情。」

  「他何止冷血無情,外頭不是傳聞他那兩個叔叔為了謀奪季家家產,差點害死他們兩兄妹,可我聽說的並不是這樣,那些家產據說全是他兩個叔叔賺來的,因此他父親過世前囑咐他,要把家產平分給兩個叔叔,可他不願,這才編造那些莫虛有的謊言來誣賴他們。」

  「他若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你們當他如何能一步步爬到國師的地位,這些年來,死在他算計之下的人不知凡幾,只要得罪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們瞧,饒國公當初不就是因為不想孫兒娶他那個掃把星的妹妹進門,才會退婚,結果呢,他便向皇上進讒言,讓饒國公也被罷了官。」

  「這些年來,他常施粥贈藥,辦義學、建救濟院,百姓還道他濟弱扶貧、仁慈寬厚,殊不知那些都不過只是為了沽名釣譽,給自個兒增添好名聲罷了。」

  從這幾人的話裡,歐水湄拼湊出他們所罵之人正是自家相公,又驚又怒,她認出竹亭裡有幾人以前曾到訪過敬王府,其中指責季長歡誣陷前丞相的,便是前工部侍郎伍大人,在她記憶中,伍大人是個慈祥的老人,她沒想到他私下竟會這般批評相公。

  自家相公被他們這般辱罵,她自是氣憤不已,可那幾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年紀大得都足夠當她爺爺,她一個晚輩也不好上前同他們爭辯,只能暗自氣惱,緊皺起眉頭。

        她家相公才不像他們說得那般不堪,他施粥贈藥、興辦義學和救濟院,全是發自真心,才不是為了沽名釣譽。

  芳容也聽見那些人的話,連忙勸道:「夫人,時辰不早了,咱們還得送花到敬王府,要不回了吧。」

  朝竹亭裡那些老人瞪去一眼,歐水湄這才轉身離開。

  坐上馬車,杜嬤嬤見自家主子仍是一臉不快,勸慰道:「夫人用不著在意那些人的話,他們八成是因為被罷了官,心有怨憤,才會出言不遜。」她在敬王府待了幾十年,竹亭裡的那些人,她多少也認得幾個。

  歐水湄抿著唇點點頭,想起那些人對季長歡的辱罵,不由自主的憶起季長歡對堂妹和張氏的冷酷無情,但又想到她被周氏誣蔑,他為了替她脫罪,花錢請了周氏的街坊鄰居來指證。

  她還記得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若凡事都要講求正當,世上很多事都辦不了了,倘若不是看在錢的份上,那些街坊鄰居絕不會來指證周氏,這件案子可就沒辦法這麼順利了結。

  想到這裡,她心頭不禁有幾分動搖,也許自家相公在行事上確實有些不夠光明磊落之處,或許那些人說的……不、不會的,相公一定不會為了個人私心,隨意誣陷其他朝臣……

  馬車抵達敬王府門前,歐水湄也沒心思進去向父王、母妃請安,只差了個丫鬟把紫陽花送進去便返回季府。

  平日見到季長歡回府,歐水湄總是滿臉歡喜的迎上前,可今天見他回來,她的笑容略微清淡了幾分。

  「相公回來啦。」

  看出她有心事,季長歡溫言詢問,「娘子今天到天梁宮,可有摘到紫陽花?」

  聞言,她有些遲疑,一會兒才輕點螓首。「摘到了,我送了一些去給母妃,剩下的全都插在花瓶裡了。」她指著擺在桌案上那只插滿藍紫色紫陽花的花瓶。

  其實她很想問他張丞相被滿門抄斬的事真相究竟如何,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見她欲言又止,他屏退下人,這才問道:「娘子可是有話想問為夫?」回府時,芳容已將今日在天梁宮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詳細稟告,會這麼問,是想聽她自己說。

  猶豫須臾,歐水湄仰起臉看向他,問出心中的疑惑,「我今天聽人提起前丞相張紀中因通敵賣國而遭滿門抄斬的事,相公,張丞相是真的通敵叛國嗎?」這事發生在六年前,那時她還小,且她向來不理會朝堂之事,對於前因後果並不清楚。

  季長歡明白她今天在天梁宮聽見的那番話,以及前些日子他刻意透露出來讓她知曉的那些事,已令她對他心生疑慮,他曾希望她能明白這世間人心的險惡,別再像從前那般單純天真,可如今他卻又有些不忍心破壞她這份難能可貴的善良。

  然而有些事終究是要做的,眼下這時機正好,於是他慢條斯理的回道:「張丞相確實犯了通敵叛國之罪,張家當年暗自用劣馬換了朝廷馬場裡圏養的良馬,再將那些良馬高價賣給叛王李浩。擁有那批良馬,李浩得以迅速發兵攻占涂州,那年還是你二哥親率五萬兵馬前去討伐,才剿滅了叛王李浩,奪回淪陷的涂州。」

  聽他這般解釋,還提及了自家二哥,歐水湄輕吐一口氣,漾開笑顏,她就知道相公絕不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誣陷忠良之人,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的笑容瞬間僵凝。

  「水湄,張丞相之事雖是他咎由自取,但我也並非百姓所說的那般仁慈寬厚。」

  他決定不再隱藏,想藉此機會讓她知曉,真正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已決定要與她廝守一生,不想再在她面前偽裝,與其讓她從旁人嘴裡得知他的事,他寧願親口告訴她。

  她呆呆的望著他,彷彿一時之間沒聽懂他的話。「這是什麼意思?」

  「伍大人他們有些話說的沒錯,我確實心狠手辣,從不輕饒得罪我之人。」

  他這番自白,讓歐水湄整個人怔愣住,她下意識的想替他辯解,「不,我知道相公不是這樣的人。」

  季長歡殘忍的打破她的幻想,「世人口中品性高潔的國師是假的,為達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的利用任何人。」

  十年前那場變故令他省悟到這是個吃人的世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倘若不想被人吃、被人騎,唯有化身為凶殘的虎狼才能順利活下去,並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經過十年的磨礪,早已把他骨子裡的仁慈溫善全給磨掉了,現下的他頂著仁善的皮相瞞騙世人,實則心狠如狼。

  他注視著她的眼神陰冷得教她害怕,以前隱約察覺到的事,在這一刻逼得她不得不正視。

  季長歡憐惜的捧著她的臉,指腹輕輕滑過她的香腮,眼神似笑非笑,似有情又似無情。「你這是在害怕我嗎?你無須擔心,我不會傷害你,我知道你此刻心裡定然又驚又疑,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別急,我會給你時間讓你慢慢想清楚。」說完,他俯首輕輕吻了吻她,便掉頭離去。

  歐水湄驚懼又不知所措。他要她想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9-1 05:43 PM 編輯

【第九章】

  歐水湄不知道季長歡究竟要她想什麼,茫然了好一會兒後才找來芳容。

  「芳容,你在季府這麼多年,你說,相公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今日在竹亭裡,伍大人他們說相公逼死林菲雨、誣陷他的兩個叔叔,這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十年前那場變故,人人皆知是二老爺和三老爺覬覦大人的家產,欲強奪而想謀害大人和小姐,當年要不是陶管事父子倆暗中聯繫幾名忠心的下人營救大人和小姐,這會兒大人和小姐只怕……且當年為了救大人他們,陶管事的兒子還被人打斷了腿,如今一條腿都瘸了。

  「至於菲雨小姐的死,乃是她在聽了大人一番話後覺得無地自容,對不起大人,這才自縊身亡,又豈能怪到大人頭上。」說到這裡,芳容忍不住為自家主子說話,「大人若真如伍大人他們所說的那般不堪,又豈能得到皇上的倚重,奉他為國師?這幾年,皇上在大人的輔佐下,整肅貪官,免除苛刻的徭役賦稅,使得百姓們得以安居樂業,豐衣足食,這些難道不是大人的功勞嗎?」

  「可他方才說……」歐水湄將適才的事告訴她。

  聽畢,芳容總算明白過來,大人事先交代她無論夫人問她什麼,只管如實回答,原來是這用意。

  細思須臾,芳容將事情從頭說起,「夫人,大人十年前,確確實實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是發生了那場變故,大人的性子才變了……」她把當年的事娓娓細說,「那時奴婢已十三歲,親眼看著大人是如何在老爺剛病逝後被他的叔叔嬸嬸欺凌逼迫,他和小姐那時吃了不少苦,險死還生,以致後來性情遽變。

  「二老爺、三老爺和林家的事,大人確實是使了些手段對付他們,可那也是因為他們背叛大人在先。」說完,她便退下了。

  夜色漸深,房裡沒有燃起燭火,今晚又逢烏雲遮月,房裡漆黑如墨。

  歐水湄獨坐一夜,將當初她是如何對季長歡傾心,以及如何思慕著他而暗暗躲著窺看他,到後來意外得到皇上賜婚,她歡喜出嫁的心情,以及嫁給他之後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事,點點滴滴細細回想一遍。

  成親後,他待她很好,不曾虧待過她,甚至可以說得上縱容她了;洞房時,她不懂得節制,他也沒阻止她,由著她胡來,之後也只是委婉的拿了本書暗示她,沒有因此責備她;還有,她被周氏告上大理寺時,他帶著那些人去為她脫罪……她再想起芳容說的那場變故,那定是莫大的打擊和巨大的恨意,才會讓他的性情為之改變。

  她心疼他以前遭遇的那些事,遺憾自個兒當時沒能陪在他身邊,不論他是謙和仁厚,抑或城府深沉,都教她不捨、教她戀慕,她不想離開他。

  想著想著,她迷茫紊亂的思緒漸漸清明起來……天邊晨曦初露,她的心彷彿也撥開了雲霧,豁然開朗,她明白他要她想什麼了。

  季長歡昨夜睡在書齋,並未回房,一早起身便見到歐水湄過來,她神采奕奕,高高翹起的嘴角充滿了明亮的笑意。

  她吩咐丫鬟端來清水和乾淨的巾子,親自服侍他洗漱,然後再為他更衣梳頭。

  她一邊為他梳頭束髮,一邊叨念,「書齋的靜室沒咱們寢房舒適寬敞,往後相公還是別再睡在書齋了,夜裡相公不在身邊,我睡得都不香了。」

  他不免輕笑。「我瞧娘子今日可是挺精神。」

  「那是因為我昨兒個終於想通了。」歐水湄語氣輕快的回道,同時俐落的替他扎好髮髻,束上玉環。

  季長歡饒富興致的抬眸睞向她。「娘子想通了什麼?」

  「我想通了,不管相公是什麼樣的性子,都是我的相公,我既然嫁給了你,就是你的妻子,生當同衾,死亦同穴,不論富貴貧賤,我都願與相公榮辱與共,不離不棄!」她說這番話時眸中光采燦亮,俏美的容顏格外動人。

  一報還一報,倘若有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都無法輕饒了,又有什麼資格苛責他、要求他必須寬恕那些對不起他之人。

  聽見她給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為之動容,昨夜他也一宿未眠,怕她最終會對他失望,再也不願將心交付。

  季長歡情難自禁的將她圈進懷抱裡,俯首深深吻住她。

  他不再有所保留,將全部的感情傾注於這一吻中,回應她對他的情意,他敞開了緊閉多年的心門,讓她走入他的心,從此在他的心版刻上歐水湄的名字。

  這一吻宛如烈火,驚醒了兩人沉睡的慾望,讓他們渴望與對方更貼近,偏偏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陶管事的聲音——

  「時辰到了,大人再不上朝便要遲了。」

  季長歡不得不收斂起蠢動的慾望,不捨的放開她,柔聲在她耳邊道:「我上朝了。」

  「嗯。」歐水湄依依不捨的送他離開。

  待他走後,她捧著臉坐在椅子上,回味著與他相吻的情景,心頭漲滿濃烈的喜悅,方才她真切感受到他不再有所保留,將他的心完全托付給她。

  就像一個圓,原本只有她這一半,而今他親手把另一半給補上了,成為一個圓滿的圓。

*             *             *

  桃子成熟了,歐水湄忙著和下人一塊摘採,有的腌起來,有的則釀成桃子酒,再有些送回敬王府,另外有些則分送給季家那些親戚。

  知道季長歡與六房嬸嬸走得近,故而這日她親自送桃子過去,臨行前又從芳容那裡得知她因丈夫英年早逝,日子過得並不寬裕,特地又準備了些布料、銀子、糧食等雜物一起帶去。

  「好孩子,你與長歡一樣都是心善的,往後可要同咱們長歡和和睦睦過日子,早點給長歡生幾個胖孩兒,他那一房啊,幾代以來人丁都單薄了些。」趙氏收下她送來的物品後,握著她的手叨念著。

  歐水湄點頭應承:「嗯,府裡確實冷清了些,如果可以,我就多生幾個,也好讓府裡熱鬧熱鬧。」

  偌大的季府,主子只有她和季長歡,好幾個院落都封了沒住人,她想起母妃生了他們兄妹三人,她也不求多,盤算只生個兩男兩女就夠了,這樣一來,不管是姊妹或是兄弟都能有個伴。

  「沒錯、沒錯,就是要多生幾個才好。」趙氏見她這麼懂事倒也欣慰,接著說起另一件事,「我聽說前太理寺判了長歡三嬸一家子的罪,他們要被流放邊疆苦寒之地,要我說,那家子心腸這麼歹毒,判死都不為過。不過邊疆路途遙遠,他們能不能撐得到也難說。另外他二叔一家子怕是嚇著了,竟然全家連夜搬離了京城。」

  歐水湄心想搬得好,這種沒天良的親戚往後還是別再來往,至於三叔那一家人被判流放,她先前便已得知,也覺得確實是輕判了,不過這麼一來,這事也算有個了結了。

  趙氏突然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有感而發的道:「有些人作惡能得到懲罰,而有些人作惡,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卻無處申冤。」

  「嬸嬸為何這麼說?」歐水湄不解的問。

  「不久前,咱們隔壁吳家的小女兒因為略有幾分姿色,竟被安康侯給瞧上了,安康侯不顧她已許配給人,硬是將她搶進國舅府裡為妾。」

  「安康侯是誰,怎敢這般跋扈霸道?」歐水湄納悶的問。

  「安康侯就是陳國舅的兒子陳逢,他日前被陛下封了個安康侯,國舅也被晉為戶部尚書,讓父子接連加官晉爵,鋒頭正盛,不少人爭相巴結呢,聽說國舅夫人幾天前看上一家首飾鋪裡昂貴的首飾,竟仗著陳家的權勢,蠻橫的只用幾兩銀子就想賤價買下,簡直同強盜沒兩樣。」說起陳家一家猖狂的行徑,趙氏連連搖頭嘆氣。

  歐水湄緊緊皺起眉頭。「難道都沒人能管了嗎?」

  趙氏無奈的說道:「陳國舅一家背後有太后撐腰,京兆府尹哪敢管,告上大理寺也沒用,沒人願意得罪。」說完,她苦笑道:「算了,這些糟心事就別提了。」

  歐水湄也順著長輩的話,沒再在這事上琢磨,與趙氏又閒聊幾句後才離開。

  回季府途中,想起趙氏說的那些話,歐水湄心中有些憋悶難受,連父王和季長歡這樣的重臣都不願出面管陳國舅家的事,滿朝上下除了皇上還有誰能治得了陳國舅,偏偏皇上不僅不約束陳家,還助紂為虐,讓陳家更加囂張跋扈。

  歐水湄實在氣不過,掀起轎簾想看看外頭的街景消消氣,馬車正巧行經國舅府,她看見那恢宏氣派的朱紅色大門前停了幾輛車馬、幾頂轎子,有幾個身穿錦衣華服的人領著奴僕、捧著禮物走了進去。

  她明白那些都是前去巴結送禮的人,目光一掃,瞟見一名老者從一輛華貴的馬車上下來,仔細一看竟是饒國公,她抿著嘴,心想,這世道難道真的沒有公理正義了嗎?

*             *             *

  季長歡回府後,察覺自家娘子悶悶不樂,私下詢問芳容怎麼回事。

  芳容將今天她從趙氏那兒聽來的事,以及回來時經過國舅府時所瞧見的情景一並說了,末了她道:「想是夫人心善,見不得這些事,但又管不了,故而心中難受。」

  季長歡微一沉吟,囑咐道:「這陣子讓夫人少出門。」

  那事已在進行,這種不公不義的事只會更多不會少,他不想她出門見了又難受。

  芳容恭敬應道:「是。」

  歐水湄想了兩天,終於想到一件自個兒能做又不會拖累家人的事。

  她提筆在房裡埋頭苦寫,準備仿效言官,呈給皇上一份諫言書,細數陳家父子所有罪狀,讓皇上知曉陳家父子有多可惡,若再不加以嚴懲,將有損皇上威名。

  可因她以前不愛讀書,抓耳撓腮,苦思冥想了一整天,這才提筆寫下——

  【陳家父子杖是欺人,吟人妻女、奪人妻妾,罷占百姓錢財,白吃白喝還白漂。

  殺死人卻讓無姑的人頂罪替死,恒行罷道,為所欲為,比之強到土匪還要可惡,陛下若再縱容他們將危害社寄,讓民心生怨,動瑤國本。

  請皇上加以嚴程,還給那些受欺押的百姓一個公道……】

  季長歡回府時就見她臉上沾了墨汁,埋首在桌前奮筆疾書,他好奇的走上前瞧個究竟,一眼掃過去,很快便將她所寫的內容看完,他忍著笑意問道:「娘子寫這些要做什麼?」

  歐水湄寫完最後一個字,這才抬眸回道:「我想上書給皇上。」

  他有些訝異。「你要上書給皇上?」

  「沒錯,我想著總要有人把陳國舅一家子的惡行稟告皇上,所以才想上這諫言書。」說完,見他直瞅著她也不開口,讓她心裡有些沒底。「怎麼,是不是寫得不好?」她自知書讀得不多,用字遣詞粗鄙,無法引經據典,講什麼大道理。

  季長歡輕笑道:「倒也不算太差,讓人一見便一目了然。」他主動問道:「這諫言書可要為夫幫你呈給皇上?」

  歐水湄兩眼登時一亮,面露喜色。「可以嗎?」她原以為他不贊成她這麼做,沒料到他不僅沒阻止,還主動表示願意幫她。

  「這是娘子的一番心意,為夫只是舉手之勞,怎會不肯?」他微笑著朝她伸出手。

  她歡喜的將諫言書小心折好,放入信封裡交到他手中。

  季長歡接過後收進衣袖裡,接著拿起擱在桌上的手絹,替她拭去臉上沾到的墨汁,牽起她的手與她一塊用晚膳。

  歐水湄心情甚好,眉開眼笑的與他邊吃邊聊,「相公覺得我那諫言書寫得如何?我小時候不愛讀書,怕寫得不好。」

 他夾了些菜到她碗裡,回道:「還可以。」

  她難得寫篇文章,怎麼也要給她一些鼓勵,但他自然不可能真將充滿白字的諫言書呈給皇上,徒惹笑話,但是她的這篇墨寶他會好好保存,日後有了孩子,便可給孩子們看,告誡他們若不用心讀書,將來就會同他們的娘一樣,滿篇皆是錯字。

  她難掩欣喜,越發覺得自個兒似乎真的寫得不錯,等皇上看了之後,也許便會明白陳氏父子有多可恨,進而重懲他們。

  見她笑得歡喜,季長歡也滿眼柔色,能讓自家娘子高興,他不介意多說一些好聽話,哄得她更開心。「娘子寫的文章,言簡意賅,簡單明瞭。」只要忽略那些錯別字,就能讀懂全文之意。

  「哪有你說的這麼好,我也只是隨便寫寫啦。」歐水湄被他誇得心花怒放,拚命夾菜到他碗裡,堆得尖尖的。「相公多吃一些。」

  季長歡含笑吃掉飯菜,飯後陪她散散歩後便進了書齋,從衣袖中取出那封諫言書,拉開抽屜,將之藏在幾本書冊之下。

  他的計劃正在進行,不出多久就會有結果。

  依她那性子,這事他不願讓她知曉,她是真正仁慈心善之人,若是知曉這事,怕會無法接受。

*             *             *

  暮色四合,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樓風月坊,燈火一盞一盞點亮。

  其中一間包間裡,十幾名官員正與陳國舅飲酒作樂,一邊看舞娘跳舞,一邊摟著美麗的花娘調情。

  「國舅爺,皇上先是給您晉了官,又給令公子加了爵,足見皇上對您寵信有加。」有人諂媚道。

  有人不以為然的表示,「許大人此言差矣,要下官說,這加官晉爵本就是應當的,想當年皇上還是六皇子時,國舅爺可是鼎力襄助,皇上能有今日,可說多虧了國舅爺。」

  這話頭一起,紛紛有人跟著奉承道——

  「要我說,皇上該給國舅爺封個王,才能彰顯國舅爺的功勞。」

  「沒錯,應當封國舅爺成為本朝第五位能世襲罔替的王爺,如此才能表彰國舅爺的功績。」

  大行王朝開國至今,只有四位能世襲罔替的王爺,敬王便是其中之一,除了這四王以外,其他的爵位在繼承時皆須降一等,如此一等一等降下去,數代以後的子孫,若無人再立下功勛,便將成為平民百姓。

  「就是、就是,國舅爺當年有從龍之功,功勞如此大,封王是應當的,要不咱們聯名上書給皇上,奏請皇上給國舅爺封王。」

  「下官附議。」

  「我也附議……」

  見眾人皆附議,要聯名舉薦自己為王,陳國舅一時之間意氣風發,豪氣的表示,「好,若是我封王,便奏請皇上讓你們每人都高升一級。」

  「多謝國舅爺,咱們敬國舅爺一杯。」

  眾人興高采烈的舉杯敬向陳國舅,彷彿他真的已封王。

  這時,有個僕從進來,在陳國舅耳邊低聲稟告,「大人,方才季國師的長隨來報,說季國師此刻正在這裡的包間,欲邀您過去一敘。」

  季長歡平日鮮少踏足風月之地,聽他居然來了,陳國舅有些驚訝。「他找我有何事?」

  「奴才問了,但那長隨沒說,只說季國師請您過去,有要事相商。」

  陳國舅略略一想,站起身便往外走。

  眾人見他出去,以為他是酒喝多了要去解手,也沒多問。

  陳國舅在那名長隨引領下來到附近一處包間,長隨打開房門,恭敬的道:「大人,請。」

  待他一進去,長隨便掩上房門守在外頭。

  季長歡起身相迎。「國舅爺請坐。」

  兩人寒暄幾句,陳國舅便開門見山問道:「不知國師找我來此,有何指教?」

  「國舅爺言重,指教不敢當,只是有一件事想與國舅爺合作,不知國舅爺意下如何?」

  「是什麼事?」陳國舅難掩好奇,季長歡向來不與人結黨營私,自命清高,他想不出兩人有什麼可以合作之事。

  季長歡不答反問,「國舅爺想不想拿下敬王之位,取而代之?」

  陳國舅又驚又疑的沉下臉。「我絕無此意,國師莫要聽信莫須有的謠言!」

  方才才有官員說要舉薦他為王,季長歡這會兒便這般問他,難不成那些官員中有他安插的人?

  季長歡面帶微笑的安撫道:「國舅爺莫要多慮,我之所以出此言,不過是想與國舅爺合作。」為了取信於他,季長歡故意面露恨意的道:「當年家父遭敬王誣賴盜走歐家的家傳寶鑒不歸還,令家父有苦難辯,抑鬱而終,父仇不共戴天,這個仇若是不報,我豈不枉為人子。」

  陳國舅半信半疑的道:「可敬王的女兒嫁你為妻,令妹也嫁到歐家,你若要對付歐家,豈不是會連累令妹?」兩家在皇上的撮合下結成親家,他以為兩家已重修舊好。

  「那是迫於皇上指婚,我才不得不娶敬王之女,舍妹也不得不嫁到歐家,我與歐家之女毫無半分感情,舍妹也同我一樣,為報父仇,我們已籌謀多時,舍妹願為內應。」季長歡說得滿含怨憤,接著許下承諾,「敬王乃是本朝能夠世襲罔替的四王之一,要是能拔除歐家的王爵之位,這空下來的王位勢必要有人填補,倘若國舅爺願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後,我定向皇上舉薦國舅爺。」

  陳國舅被說得意動,但仍有些懷疑。「打咱們大行王朝開國以來,敬王之位便由身為開國功勛的歐家代代相傳至今,你真有把握讓皇上拔了歐家的王位?」

  「這事沒什麼難的,只要國舅爺願意配合,這事定能成功。」

  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陳國舅被說動了,他俯身湊上前,壓低聲音問:「你打算怎麼做?」

  季長歡表面上一臉感激,心裡卻不禁暗笑,魚兒上鈎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9-1 10:14 PM 編輯

【第十章】

  炎炎盛夏,京城表面看似如往常般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一場不為人知的滔天陰謀正在暗中進行。

  而這些歐水湄渾然不知,這日午後時分,她坐在季府水榭裡,手裡拿著一把團扇搧涼,想起一件事,叨念道:「都這麼多天了,皇上應當看了我那份諫言書吧,怎麼都沒個消息呢?」

  杜嬤嬤斟了杯下人送過來的冰鎮酸梅汁遞給她,勸道:「夫人,朝堂上的事,您就甭管了吧。」

  芳容也勸道:「是呀,夫人,陳國舅的事還牽扯到太后,這事不是咱們能管得了的。」她將剛送來的荔枝剝殼去籽,一顆顆盛入玉碗裡遞到夫人面前。「這是宮裡賜下來的荔枝,夫人您嚐嚐。」

  歐水湄飲了幾口冰鎮酸梅汁,酸甜冰涼的汁液滑進喉中,消去了幾分暑氣,她接著再嚐了幾顆荔枝,連連點頭。「好甜!杜嬤嬤,你們也嚐嚐。」

  有什麼好吃、好用的,她一向會分賞給身邊服侍的人,因此以前在敬王府時,其他下人都很羨慕能跟在她身邊服侍的丫鬟婆子。

  杜嬤嬤上前取了幾顆,分給芳容和其他的婆子丫鬟。

  歐水湄接著問芳容,「這荔枝還有沒有多的?有的話,給我父王他們送些過去。」

  「奴婢待會兒去問問,不過奴婢想,咱們府裡都有,皇上應該也會賜給敬王府。」

  聞言,歐水湄這才想起還未出嫁前,每年夏天都能嚐到宮裡賜下的荔枝,今年應當也不例外,遂道:「嗯,這倒是,那就不用送去了。」

  歐水湄再嚐了幾顆荔枝,有個丫鬟前來稟告,「夫人,奴婢剛才去喂魚時,發現鴛鴦缸裡頭的魚竟然全都死了。」

  「全死了?怎麼會這樣?!」歐水湄驚訝得站起身。

  丫鬟嚇得跪下。「奴婢也不知道,昨兒個都還活得好好的……」

  「快起來,我不是在怪你,我去瞧瞧再說。」

  鴛鴦缸是剛成親時她特地拿到季長歡的書齋擺放的,想藉此討個吉利,不知是不是這鴛鴦缸的緣故,他們成親以來,一直都很和睦恩愛,這會兒魚突然死了,讓她有些不安。

  來到書齋,歐水湄快步走向鴛鴦缸,低頭望去,果然見到裡頭的六條魚這會兒全都翻著肚子死光了。

  跟著來的杜嬤嬤瞥了眼那幾條死魚,知自家主子很看重這鴛鴦缸,連忙安撫道:「夫人莫急,差人再去買幾條魚回來補上便是。」

     「那快派人再去買六條魚回來。」突然想到什麼,歐水湄改口道:「等等,我自個兒去買,這回要挑六條最壯實的魚回來。」

  「夫人,這事讓下人去做就好了,這大熱天的,暑氣正盛,您還是別出門,免得熱著了。」芳容急忙阻止。

  昨日大人曾特地叮嚀過她,今日千萬不能讓夫人出門。

  「不成,這回我要自個兒去挑魚,這幾條魚會死,怕是牠們太過虛弱,才會扛不住這天氣。」歐水湄相當堅持。

  見勸不了她,芳容也不好再說什麼,心忖夫人只是去買個魚,應當也出不了什麼事。

  很快備好馬車,幾人直奔城外,來到京郊一處莊園。

  這莊子名叫百魚莊,占地甚廣,裡頭分成了好幾個池子,分別飼養不同品種的鯉魚,鯉魚花色多又肥美,不少愛魚之人常會來這兒賞魚挑魚,就連宮中的鯉魚也是出自這裡。

  百魚莊除了有鯉魚可賞,園子裡的景色也雅致優美,吸引不少遊人墨客前來。

  歐水湄由百魚莊的管事親自領著,來到一口池子前挑選鯉魚。

  由於鴛鴦缸不像池子那麼大,因此她要找的是小一點的鯉魚,站在池畔,她低頭看著在池中優游的魚兒,在管事的建議下,挑了六條金尾鯉魚。

  管事命人打撈起來,暫時養在一只陶缸裡。

  買好魚,見時辰還早,歐水湄想著以前沒來過這兒,正巧順道逛逛。

  幾人走著走著,來到一處小花園附近。

  小花園四周圍著約莫一人高的綠籬,園內栽種著奇花異草,一株枝繁葉茂的老樹下擺放了一組石桌石椅,石椅上分別坐著兩名背對著她們的婦人,兩人心腹的婆子丫鬟在一旁伺候著,有的給主子斟茶倒水,有的拿著扇子替主子搧涼。

  歐水湄隔著綠籬,不經意聽見裡頭婦人的交談聲——

  「……姊姊,這麼說,歐家可是要大難臨頭了。」坐在左側,年紀約莫三、四十歲的婦人,聽完適才姊姊所說的事後,詫異的道。

  「可不是,歐家作夢都想不到,出賣他們的是他們那個好女婿。」坐在右側的國舅夫人楊氏嘲諷道。

  她與妹妹長得有幾分相似,臉形都略顯豐腴。

  「想不到季長歡竟然會因為那種事便要毀了歐家。」

  楊氏冷哼道:「季長歡素來睚眥必報,但凡得罪過他的人,他從不放過,更別說他爹正是因為被歐家誣賴盜走了家傳寶鑒,蒙受不白之冤憂煩而死,這可是父仇,他豈會放過歐家。」

  楊氏出身昌平郡王府,為人精明,手腕厲害,嫁入陳家後沒少替自家丈夫出謀劃策,陳家能有今天,她功勞不小,她不僅掌管陳家後宅,連丈夫在朝廷的事也常替他出主意。

  季家當年之所以丟失向歐家借的那本祖傳寶鑒,其中的內情她與丈夫可說是比誰都清楚。

  聽見她們提起歐家與季長歡之事,歐水湄驚愕得停下腳步。

  兩人背對著歐水湄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幾名僕婦也忙著服侍兩人,再加上有綠籬遮擋著,完全沒留意到附近有人。

  楊氏的妹妹搖頭道:「書是在季府時遺失的,實在怪不得歐家會誤以為是季家有心想昧下此書不還,可是季長歡為著這事便與姊夫勾結對付歐家,他這是連他妹妹的死活都不顧了嗎?」歐家一旦出事,他妹妹怕是也會受到牽連。

  楊氏端起涼茶淺抿一口,輕蔑的道:「他本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犧牲一個妹妹算得了什麼。」

  「可我聽說他同妹妹感情深厚,還聽說他同妻子似乎也頗恩愛。」

  「那些傳聞八成都是假的,他若真同他妻子恩愛,也不會這麼狠,同咱們合謀栽贓嫁禍歐家了。」

  歐水湄再也無法冷靜,她疾步繞到小園子的入口,來到兩人面前,怒色喝問:「你們說的是真的嗎?!若是膽敢在這裡胡說八道,我可饒不了你們!」

  楊氏與妹妹乍見她俱是吃了一驚,兩人雖與歐水湄不相熟,但也打過幾次照面,因此一眼就認出她來。

  楊氏不知適才自己所說的話被她聽去多少,心下有些愕然,但下一瞬思及這會儿歐家已是大難臨頭,自身難保,縱使被她得知了這事也難以挽回,何況話是人說的,自己只要咬著不鬆口,她也奈何不了她,於是佯笑道:「喲,是季夫人哪,我在這兒和舍妹正在閒聊些家務事,不知季夫人指的是哪樁?」

  「你方才說我相公勾結你丈夫想謀害歐家,究竟是不是真的?」歐水湄急切的質問。

  「季夫人,這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種話我可從沒說過,季夫人莫不足因為天氣熱,聽錯了。」楊氏說完,朝妹妹使了個眼神。

  她立即心領神會的接腔,「是啊,這種事我們怎麼敢亂說,這日頭曬得人頭昏眼花,怕是季夫人聽錯了。」

  「我怎麼可能聽錯!」歐水湄回頭詢問跟著過來的杜嬤嬤和芳容,「你們剛才是不是也聽見了?」

  杜嬤嬤一臉凝重,方才她們的話她也聽到了,但她們現下咬死不認,她一個下人也不能拿她們如何。

  芳容則是暗自著急,她終於明白大人必是暗中在進行什麼事,才會特地叮囑她別讓夫人出門,為免節外生枝,她急著想將夫人勸回府去,連忙上前道:「夫人,這天氣委實太熱,說不得真是咱們聽錯了,時辰不早,咱們先回去吧。」她邊說著邊拽著夫人往外走。

  歐水湄回頭朝楊氏瞪去。

  楊氏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季夫人,慢走不送。」她認為這歐家必是完了,歐水湄在她眼裡不過就是個喪家之犬,不足為慮。

  歐水湄更加驚疑不定,她不相信季長歡會勾結陳國舅對付歐家,可剛剛她明明親耳聽見楊氏所言,要想得知真相究竟如何,只能回去找季長歡問個清楚,但在此之前,她得先趕回歐家一趟。

  她命馬車先到敬王府,還沒抵達,遠遠就瞧見敬王府上方濃煙滾滾、烈焰衝天。

  不等馬車完全停下來歐水湄便驚駭的跳下馬車,朝敬王府大門奔去。

  來到門前,她抓住了一名侍衛,焦急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王府怎麼會燒起來?」

  「這會兒王府裡亂成一團,小人也不知裡頭的情況。」他一直守在大門前,哪里知道裡面的火是怎麼燒起來的,身為門衛,他也不好擅離職守到裡頭去打聽。

  「那我父王母妃,還有大哥和大嫂他們呢?」歐水湄焦急的再問。

  歐清暉早已封侯,有了自個兒的府邸,夫婦倆並不住在王府。

  「世子和世子妃先前外出了,至卜2王爺和王妃……小人就不知了。」他是過午之後才來換班的,這段時間只見到世子夫婦出去。

  問不出什麼,歐水湄索性甩開門衛,快步奔進王府。

  杜嬤嬤和芳容隨後下了馬車,追過來時已不見主子人影。

  芳容心中擔憂,趕緊遣了個丫鬟去宮裡通知大人。

  歐水湄先趕到父母所住的院落,只見整座院子陷入一片通紅火海,火勢凶猛,幾名下人無法再靠近救火,只能站得遠遠的。

  她四處尋找,都沒見著父王、母妃,匆匆抓住一個下人問道:「我父王和母妃呢?他們在哪裡?」

  「小人也不知,不過先前好像聽人說起王妃似是在午睡,也不知有沒有逃出來。」他是不久前被叫來幫忙打水救火的,並不明了此刻的情況。

  孟總管不久前見這裡的火勢已大得撲滅不了,只好先帶著人趕去世子住的院落救火,那裡也燒起來了。

  歐水湄頓時想起母妃平日是有午睡的習慣,要是這火燒起來時母妃睡著了……

  她迅速找了一圈,平常在母親身邊服侍的下人這時竟一個都沒瞧見,她心裡越發焦急,擔憂她們全都陷在裡頭出不來,決定要親自進去找人。

  她從一名下人手裡搶來一桶水,淋濕自已的身子,快速往院子裡頭跑去。

  下人們見狀不禁驚叫道:「郡主,快回來,危險!」

  有幾人想上前拽回她,但她速度太快,他們沒能拉住她。

  下人們著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火勢太猛烈,他們壓根不敢進去,就在眾人急得團團轉之時,院子裡被燒毀的樑木整個崩塌下來,擋住入口。

     當季長歡接獲消息趕來王府時,整個院落的房舍差不多都被燒光了,再聽下人說歐水湄不顧眾人的阻攔跑進去便沒再出來,望著眼前燒得屋毀樑塌的殘院,他震愕得說不出話來。

  須臾後,他驚怒的責問道:「你們為何眼睜睜看著她進去不攔下她?!」

  那些下人駭然,紛紛跪下。

  「郡主當時跑得太快,咱們攔不住她啊!」

  他們雖是下人,但他們也怕死啊,火勢那麼大,進去分明就是送死,他們哪裡敢追進去。

  這時,歐水湄一直找不到的敬王夫婦卻是從外頭剛返回府邸。

  原本敬王妃是在午睡沒錯,後來敬王要去一個老友那兒品茶,老友的妻子與敬王妃是手帕交,敬王便帶著王妃一塊兒出門。

  老友的住處從後門走較近,兩人便乘了馬車由後門離開,前頭的門衛才不知曉。

  不久前,孟總管派人前去稟告,敬王得知王府走水一事,這才匆匆帶著妻子趕回來,不想竟得知女兒為了找他們闖進火場,陷在裡頭沒再出來,震怒之下將那些沒能及時攔住女兒的下人們全都關押起來。

  季長歡不相信歐水湄會就這麼命喪火海,在仍燒著殘火的廢墟中尋找妻子的下落。

  他找了三、四個時辰,即使兩手被燙得全是傷,仍執意找遍每一個角落。

  敬王夫婦也召來下人一塊找,但看這院落燒成這般,他們不敢再抱持任何希望,他們見季長歡失魂落魄,不死心的一遍一遍搜尋著已找過的角落,心中雖感到不忍,卻也沒有心情安慰他。

  思及女兒恐已被燒死,敬王妃抹著淚,對季長歡又惱又恨。

  她先前已從杜嬤嬤那兒得知原由,後來雖經季長歡解釋,明白他只是拿敬王府當幌子,誘使陳國舅中計,並非真要對付歐家,可都是他擅自做了這些卻又不告訴女兒,才會給女兒招來這場劫難。

  月亮星星冉冉升上天幕,季長歡不飲不食的繼續找著,他不停呼喚著妻子,嗓音都叫啞了。

  敬王悲痛的道:「你回去吧,莫再找了。」女兒怕是已被燒成灰了。

  季長歡唇色蒼白乾燥,兩眼通紅,卻仍不肯放棄。「不,只要沒找到她的屍骸,就表示她還活著,說不定她正躲在哪裡等著我去救她。」

  這時陪妻子去探望喜獲麟兒的大舅子、甫回來的歐清堂,見府裡一團亂,震驚得趕到已被燒成灰燼的寢院,問明了前因後果,他思忖道:「小妹會不會是躲進那處地道裡了?」

  此言一出,頓時驚醒了敬王夫婦,兩人這才想起寢房床榻下確實有條地道能直通王府外頭,女兒七、八歲時就曾藉由這條地道偷溜出府,後來擔心女兒再從地道偷跑出去,這才命人封了起來。

  季長歡面色激動的急問:「那地道在哪裡?」

  「我帶你去。」敬王妃連忙領著他過去。

  寢院燒成廢墟,斷梁殘木散落四處,那些被焚毀的木頭仍散發著高熱。

  她四下繞來繞去,來到寢房床榻的位置,命人移開上頭的焦木後,露出了底下一塊已被燒成黑炭的木板。

  季長歡抬腳朝那木板重重踩踏幾下,已燒成炭的木板頓時裂開,往下塌陷,露出底下地道的入口,他立即跳下石梯,沿著地道一路找過去,就在出口附近,終於找到遍尋不著的歐水湄。

*             *             *

  「當年歐家祖傳的《鏡光寶鑒》之所以失竊,乃是由於陳家不知打哪兒聽來的謠言,指歐家能自大行王朝開國以來一直坐享榮華富貴,是得寶鑒庇蔭,遂生起覬覦之心,想據為己有,求當年仍是皇后的陳太后想辦法替陳家奪取。」

  甦醒過來的歐水湄斜坐在床榻上,聽著季長歡說明他為何要處心積慮布局對付陳國舅,他還為她在腰後墊了個軟枕,想讓她靠得舒坦一些。

  她這才瞧見他兩隻手包裹著白布,訝異的問:「相公,你的手是怎麼了?」

  「先前找你時不慎燒傷了。」季長歡不在意兩手都是傷,她能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

  她滿臉心疼的捧著他的手。「一定很疼吧。」

  武將出身的敬王沒把他那點小傷看在眼裡,心裡也有些怪罪他,要不是他瞞著他們暗中對付陳家,女兒也不會遭受這場無妄之災,不耐煩的催促道:「男人受點傷不算什麼,快說,後來陳太后是不是真應了陳家的要求,替陳家偷了《鏡光寶鑒》?」

  「我這傷已經敷了藥,過幾日便沒事,你別擔心。」季長歡先溫言安撫妻子,再徐徐往下說,「歐家乃四王之一,縱使當時身居一國之母的陳太后身分尊貴,也不敢明著強搶,故而派人暗中伺機盜取。」

  敬王夫婦與歐清堂夫婦聽到這兒,俱是滿臉吃驚,這件事他們一點都不知情。

  「這麼說來,《鏡光寶鑒》如今是在陳家嗎?」歐清堂訝問。

  季長歡頷首。「沒錯。如今陳家因謀逆之罪,已被皇上下旨查抄,屆時應能在陳府找到這本遺失多年的《鏡光寶鑒》,物歸原主。」

  他先前在青樓,假意要與陳國舅聯手對付歐家時,對陳國舅是這麼說的——

  「歐家乃開國四王之一,數年前又襄助皇上登基有功,深受皇上信任,要一舉除掉歐家,除非歐家犯了謀逆大罪。」

  陳國舅當即意會,興致勃勃的追問:「你的意思是,要栽贓歐家意圖謀反?但要如何嫁禍他們?」

  季長歡答道:「這簡單,只消一件龍袍便能毀了歐家。」

  陳國舅質疑,「但龍袍要如何悄悄送進敬王府?屆時又要如何讓那龍袍暴露出來?」

  「龍袍待國舅爺命人做好之後,我會讓舍妹伺機送進王府,屆時國舅爺再命人暗中在王府製造騷亂,好讓那龍袍能暴露出來。」他不著痕跡的便讓陳國舅接手負責製作龍袍之事。

  陳國舅聽聞季長薇也參與此事,心中再無懷疑,應承了下來。

  接下來所有的事,季長歡都算到了,唯獨漏算一件事,陳國舅心急,不待他吩咐便擅自命人潛進王府縱火,意圖引起騷亂,這火連燒了王府好幾處院落,而那時龍袍還在陳國舅手裡,他假意拖延,遲遲不派人去取,另一邊暗中命人密告皇上陳家私製龍袍之事。

  皇上得知此事,即刻派官員前往搜查,當場在陳家查獲那件來不及藏起來的龍袍。

  私製龍袍可是謀逆大罪,陳家一家人因此被抓捕入獄,楊氏也沒逃過。

  陳國舅被捕時驚怒不已,明白遭到他算計,在皇上面前憤怒的指控這一切全是他唆使陷害。

  他駁斥道:「陳國舅說這事乃我唆使陷阱,真乃荒天下之大謬,這世上誰人不知敬王乃是我岳父,我豈會勾結外人害他?」

  「那是因為他誣賴你爹當年盜走歐家的祖傳寶鑒,使你爹活活冤死!」陳國舅氣急敗壞的叫道。

  「家父生前早已告訴我《鏡光寶鑒》是被何人所竊,我豈會因此而怨恨歐家?要怨也是怨暗中竊走那本寶鑒,使我父含冤莫白的幕後主使者。」

  陳國舅難掩震愕。「你、你……難道你早就知道了?」他至此終於明白他是被季長歡給坑了,憤恨得大聲咒罵,「季長歡,你這陰險狡猾之人,你敢如此構陷我,你日後定不得好死!」

  季長歡微笑回道:「國舅爺一家這些年來所做的惡事,罄竹難書,國舅爺才該擔心死後下了地獄,該如何面對那些遭你們欺壓而死的冤魂。」

  盧冠也牽連此樁謀逆案裡,這回他是再難逃一死了。

  敬王了解來龍去脈後,無比懊惱。「這事當年你爹為何不與我說清楚,否則我也不會誤會是他覬覦《鏡光寶鑒》。」

  「當年寶鑒遺失後,家父曾為此卜了一卦,卦象顯示此事不宜讓岳父知曉,否則將為歐家招來大禍,故而隱忍未說。」

  父親喜好奇術,平日裡時常鑽研,並常向歐家借閱那本寶鑒,從上頭習得不少奇門八卦之術。

  父親所卜之卦向來神準,因此在卜得此卦之後,為了摯友的安危,遂默默承受了冤屈,同時暗中查探竊書之人,後來有了眉目,卻因顧忌當時太后的身分,此事只能暫時作罷。

  他多年籌謀,為的就是替亡父沉冤昭雪。

     歐水湄在明白這一切全是他為了對付陳家而設下的計謀後,親昵的抱著他的手臂,望向父王道:「父王,這些年咱們讓公公背負了這樣的冤屈,找一天去祭拜他,向他賠罪道歉,您說好不好?」

  「這是自然。」想起老友為了自已所受的委屈,敬王的眼角不禁有些濕意。

  敬王妃也道:「王爺同親家可是多年好友,當年就因為這事導致兩人交惡,如今終於澄清誤會,怎麼也得去祭告他們夫婦在天之靈。」

  幾人再敘了一會兒話便退了出去,讓小倆口單獨相處。

  送走敬王他們,季長歡便拉下臉來,嗓音也冷了幾分。「娘子可真是悍不畏死,即使面對熊熊大火也絲毫不懼,勇敢闖進去,真教為夫佩服。」

  話雖這麼說,可歐水湄覺得他那臉色完全不像是在佩服她,倒像是在責備她。

  他接著冷眉冷眼再道:「你我成親還沒幾個月,萬一你真燒死了,為夫便成了鰥夫,不過那倒也無妨,頂多再娶一個繼室便是。」

  「不可以!」她終於聽出他是在氣惱她不顧危險,貿然闖進火場找人的事,搖晃著他的手,解釋道:「我當時想到母妃可能在裡頭,心裡一著急就顧不了那許多嘛……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那麼莽撞,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好不好?」

  「哼!」季長歡冷哼了一聲,不願輕易答應。

  這回他是真被她給嚇壞了,決定要趁機給她一點教訓,讓她長長記性,絕不能再有下次。

  歐水湄見撒嬌沒用,索性湊上前用粉唇堵住他的嘴,雙手摟著他的頸子,熱切的吻著他。

  季長歡禁不起她這般糾纏,也深情的回吻著她。

  兩人纏綿擁吻好半晌後,她依偎在他懷裡,慶幸的說起先前她是怎麼逃進地道的事。

  「當時我見母妃寢房裡沒有人,四周都是烈焰,我被困住無路可逃,就在大火要燒過來時,陡然想起母妃房裡有條地道可以通往外頭,幸好我力氣大,撬開了封住地道的木板,怕大火會跟著燒下來,我下去時還不忘把那板子蓋回去呢。」說到這兒她有些小得意。「下去後,我摸黑往前跑,可是沒走多久便昏了過去,昏倒之前我還以為我死定了,再也見不到你,很傷心呢。」

  「以後看你還敢不敢不問清楚便魯莽而為。」季長歡斥責她的語氣雖輕,但一想到她被困在大火之中,許久找不到人的情景,到現在仍感到害怕發狂,心狠狠一窒。

  「不敢了……」歐水湄討好的道,接著想起什麼,笑道:「我約莫七、八歲的時候,曾從母妃房裡的這條地道偷跑出去玩呢,這才會在危急關頭想起要躲進這條地道裡。」

  聽她這麼一提,他勾起寵笑,說道:「十年前我在一座橋上遇見一個偷跑出來玩耍的小丫頭,當時我剛遭逢家變,心中憤恨難解,那丫頭塞了一包糖給我。」

  「噫?」她怎麼覺得這事聽起來有些耳熟。

  季長歡含笑凝視著她。「那小丫頭還開導我,只要把腳抬高一點,這世上沒有跨不過去的坎,這條路走不通,改走別條路,若真無路可走,那就自個兒打出一條路來。」

  歐水湄終於反應過來,驚訝的指著他。「啊,原來橋上那個大哥哥是你!」

  她只約略記得有這回事,但當時那位大哥哥的面容早已記不清了,沒想到竟就是他!

  想到兩人早在十年前便已結下緣分,她高興的道:「這麼說來咱們倆真是天作之合,十年前我從地道裡跑出去遇上了你,十年後你從地道裡把我救了出來。」

  他柔柔一笑,將她圈抱在懷裡,在她耳旁輕喃道:「所以咱們注定要做一輩子的夫妻,記住,往後不准再這般嚇我,我的魂差點被你嚇得給沒了。」

  歐水湄的心頭暖呼呼、甜滋滋的,輕點螓首。「嗯,我答應一定陪著你一輩子。」

  十年前,她解開他心中的鬱結;十年後,她嫁他為妻,圓滿了他的人生。

  接下來的人生路,他會與她攜手同行,用一生珍寵疼愛她。

  陳國舅下獄後,季長歡被陳太后召到她的寢宮。

  陳太后陰沉著臉,厲聲怒斥,「季長歡,你好歹毒的心腸,竟設下這般毒計構陷我陳家!」

  「太后言重,陳家招此禍事,實非長歡所為。」季長歡神色恭敬,上揚的唇角帶著一抹笑。

  「你還敢狡辯,分明就是你唆使陷害我弟弟!你誆騙他欲與他聯手對付歐家,誘使他私下裡製作龍袍,要栽贓嫁禍給歐家,結果竟是暗中布下這局,使他中計上當!」

  陳家被抄家,一百二十六口人全都被抓捕下獄,等待處決,娘家一夕之間傾覆,教她震驚得措手不及。

  他並不否認也不承認,只道:「若非國舅貪心,欲取敬王之位而代之,又何至於會私下製作龍袍?就如當年陳家若非貪圖歐家的《鏡光寶鑒》,家父又豈會生生背負多年冤屈,至死都無法澄清?」他幽黑的雙瞳注視著陳太后,冷漠的再道:「再追根究柢,倘若當年太后沒有懷著為陳家盜寶之心,前往季府,誘騙我母親說出那本寶鑒存放之處,再命人暗中竊走,也不會使我母親因自責抑鬱而亡。」

  他母親生前與當時仍是皇后的陳太后是手帕交,兩人一塊長大,情誼深厚,母親在寶鑒失竊後,才從父親那裡得知此事乃是好友所為,然當時好友貴為皇后,季家無法向她責問,遭受好友欺騙,而使丈夫蒙受冤屈,她為此內疚自責,從此落下心病,鬱愁難解,才會如此短壽早逝。

  聽他提及這段往事,陳太后滿臉震驚。「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季長歡面寒如水,字字誅心,「人若貪圓不屬於自已的寶物,終會招來禍事,且依陳家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恐怕城中百姓早已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扒其骨,多行不義必自斃,指的便是陳家。」說完,他朝她施了個禮,徑自轉身離去。

  他的話猶如當頭棒喝,陳太后霍然醒悟,陳家有今天的下場,全是自個兒招來的,她也陡然明白過來,皇上先前為弟弟和侄兒加官晉爵,不是看在她的面子,而是為了要捧殺他們。先將他們捧得高高在上,讓他們越來越傲慢自大、肆意而為,接著伺機一舉擒殺,不留任何餘地。

  她失聲痛哭,為貪婪自大的陳家悲哀,然而這一切卻又是她多年來縱容所致。

  一切禍事的根源來自她為了陳家,利用昔日的閨中好友,偷竊了那本季家向歐家借來的寶鑒。

  一步錯,步步錯!後悔已晚!

  而另一邊季長歡剛離開太后的寢宮便被召到御書房。

  「陳家私製龍袍之事是你所為吧?」辜擎元一開口便質問道。

  季長歡沒有否認。「皇上可還記得當年奪嫡之爭,臣輔佐皇上時,曾對皇上提出一個要求,待日後皇上登基為帝時,要了結一段陳年往事。」

  「便是陳家盜走歐家那本寶鑒的事?」查抄陳家時,在陳家找到那本歐家失竊已久的《鏡光寶鑒》,他已命人將其歸還歐家,不料歐家竟又將它獻了出來,如今這本寶鑒在不久前已被九弟要走。

  「沒錯。」季長歡躬身拱手道:「如今臣心願已了,意欲退隱,請求皇上收回臣國師的封號。」

  辜擎元難掩驚訝。「長歡,朕並未怪罪於你,你無須如此。」

  事實上,季長歡這麼做,無疑是幫他解決一個棘手的難題,讓他能名正言順重懲陳國舅一家,也讓陳太后無話可說。

  「臣心意已決,請皇上成全。」季長歡撩起衣擺,屈膝跪下,表明決心。

  他很清楚陳家之事雖然替皇上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卻也讓皇上對他生起猜忌之心,如今沒問罪於他,不過是看在他昔日輔佐的情分上,然而這樣的情分,早晚會隨著歲月的流逝慢慢消磨掉,還不如趁此時急流勇退,才能保住日後的安穩。

  辜擎元眉頭一皺,正色道:「不成,這事朕可不能允了你,你乃朕的良師益友,朕可少不了你啊長歡!」

  季長歡退而求其次,「倘若皇上真不答應,那麼便允臣從此無須再上朝。」

  辜擎元稍加思索,明白他這是不想再干涉朝政,這也正合他心意,陳家的勢力在此次謀逆案中一舉被拔除,如今朝中的毒瘤已盡去,正是自己施展作為之際,日後若有事,再召他進宮商議即可。思忖須臾,辜擎元佯做為難,頷首答應,「既然你這般堅持,那朕也不得不允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9-1 10:42 PM 編輯

【尾聲】

  季府書房內,傳來孩子們朗朗讀書聲。

  「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原本季長歡只打算與愛妻生兩個孩子就夠了,哪裡想到妻子頭一胎竟一口氣生下三個男孩,頭胎一舉得三子,可把歐水湄折騰得死去活來,他也嚇壞了,不敢讓她再懷胎,無奈她精力旺盛,翌年不小心又懷了第二胎,再隔一年又生下第三胎,後面這兩胎都是女孩。

  三胎生下五個孩子,季長歡覺得夠多了,不想再讓妻子承受懷胎產子的辛苦,從此以後,每月他都親自盯著妻子服下不會傷身的避子藥。

  五個孩子年紀相差不多,季長歡遂讓兩個女兒也同兄長一塊跟著夫子讀書識字。

  這會兒,夫子念一段,孩子們便跟著搖頭晃腦念一段,雖不明其意,幾個孩子的聲音卻十分宏亮,仔細聆聽,其中還摻雜著女娃兒稚嫩的嗓音。

  念完,夫子開始替幾個孩子講解,「這段話意思是說,好學就接近智,努力去實行就能接近仁,知道羞恥呢就近乎於勇。明白這三件事,就表示知道修身的方法;知道修身的方法,也就知道治人的方法;知道治人的方法,便明瞭治理天下國家的方法。」

  其中年紀最小、約五、六歲的女孩兒舉起肥嫩嫩的小手,用著軟糯的嗓音說道:「夫子,我好學又努力,還知道羞恥,那我以後長大是不是可以當個大官,幫助皇上治理天下?」

  季家老麼季瑾潔此話一出,其他幾個孩子也紛紛跟著表達自個兒的願望——

  「夫子,我要當個像外祖父和舅舅那樣厲害的將軍,把看不順眼的人全都殺得片甲不留。」說話的是季家老三季拂清。

  三兄弟長得都有幾分肖似父親,性情卻大不相同,他的身子是三兄弟裡最壯實的。

  「我以後想當個大貪官,這樣每天都有人送錢來賄賂我。」老二季拂春也說出自個兒的志願。

  他的身子是三兄弟裡最削瘦的,也因為這樣,顯得一雙眼睛格外的大。

  「我要做個奸商,賺盡天下的銀子。」提起銀子,季家大女兒季瑾夏的兩隻眼睛瞬間閃閃發亮。

  季拂影比兩個弟弟早出世幾息的時間,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身為長子的緣故,雖然與兩個弟弟年紀相同,卻穩重多了,八歲的他,一手支著下顎,微笑的看向板起臉來訓斥他們的夫子。

  「拂清少爺、拂春少爺、瑾夏小姐,你們小小年紀豈可想著要殺人、做貪官和奸商,你們要知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

  三人好似聽不懂夫子的這番叨念,睜著大眼睛,一臉無辜的望著夫子。

  季拂影輕笑一聲,起身端起桌案上的一盞茶,遞給夫子,好讓他潤潤嗓。

  夫子接過茶盞,語重心長的道:「拂影少爺,你身為大哥,可要好好教導弟妹們,莫要讓他們再有這般要不得的想法。」

  季拂影頷首應道:「夫子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教導他們。」

  聞言,夫子滿意的點點頭,飲了茶,再叮嚀他們幾句,這才離開書房。

  夫子一走,幾個孩子高興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夫子走了,三哥,咱們出去玩吧!」季瑾潔拽著三哥的手要出去,幾個兄姊裡,她最愛同三哥一塊玩。

  「站住,都回來坐下,我有話說。」季拂影慢條斯理的喊住他們。

  「大哥,什麼事?」念了一上午的書,季拂清早已坐不住,但五個兄妹裡,他誰都不怕,只怕這個看起來最沒脾氣的大哥,只好走回去乖乖坐好。

  看見幾個弟弟妹妹都坐好,季拂影才不緊不慢的開口,「方才夫子讓我好好教導你們。」

  季瑾夏趕著要去外頭批貨,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大哥,夫子教的那些我都會了。」

  她長得像娘親,卻從小嗜錢如命,五歲開始便自個兒想方設法賺銀子,時常從外頭批來一些脂胭水粉和新鮮的玩意兒,然後再賣給府裡頭的那些丫鬟和家丁,但凡進了她荷包的銀子,她是打死都不肯再吐出來,因此又被府裡頭的下人戲稱錢鬼小姐。

  季拂影那雙酷似親爹的眼睛彎了彎,笑咪咪的道:「我要教你們的不是那些。」

  「那大哥要教咱們什麼?」季拂春好奇的問。

  眸光一一掃過看著自己的四個弟妹,季拂影帶著微笑,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我是要教你們別當傻蛋,讓咱們季家被人笑話。」

  「大哥,你做什麼罵我們傻?」季拂清不服氣的回嘴。

  季拂影抬起手指向二弟、三弟和大妹。「你們三個,一個想把看不順眼的人都殺了;一個想當貪官污吏;一個說要做奸商,連小潔都知道騙夫子她好學又努力,你們卻傻乎乎的把心裡的話老實說了出來,這還不蠢嗎?」

  季瑾潔聽大哥似乎是在誇贊她,高興的抬起肥短的小手。「大哥,我最聰明了,對不對?」

  季拂影很寵愛麼妹,捏了捏她柔嫩的小臉蛋,哄道:「小潔同娘一樣力大無窮,將來或許可以當個女將軍。」

  「我不要當將軍,我要當像丞相那種大官。」

  季瑾夏回道:「咱們朝廷沒有女子當官的,以後我做奸商時,你就來替我當打手吧。」

  季謹潔撅著嘴不肯答應,「我才不要給大姊當打手,我要當大官,像青天大老爺那樣審案子。」

  「朝廷沒有女子當官的。」季瑾夏不耐煩的翻白眼。

  「那我就當頭一個!」季瑾潔拍著胸脯,說得堅定。

  季瑾夏再潑妹妹一盆冷水。「你連自已的名字都不會寫,不能當官啦。」

  季拂清與小妹要好,出聲道:「我會教小潔寫她的名字。」

  「你自已的字都寫不好了,還教小潔。」季拂春嘲笑弟弟。

  見幾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起來,已悄悄在外頭看了好一會兒的季長歡大步走進書房。

  「爹。」瞧見父親進來,季瑾潔歡呼一聲,軟嫩嫩的小身子撲進他懷裡,其他幾個孩子也紛紛圍上去。

  季長歡一一抱了抱每個孩子,接著從書架裡取出一本書冊,翻開後,從夾頁裡拿出一張收藏多年、已經泛黃的紙箋,擺在桌案上。「你們幾個過來,挑出這篇文章裡有哪些個錯字。」

  幾個孩子湊上前,仔細看著那篇文章——

  【陳家父子杖是欺人,吟人妻女、奪人妻妾,罷占百姓錢財,白吃白喝還白漂。

  殺死人卻讓無姑的人頂罪替死,恒行罷道,為所欲為,比之强到土匪還要可惡,陛下若再縱容他們將危害社寄,讓民心生怨,動瑤國本。

  請皇上加以嚴程,還給那些受欺押的百姓一個公道……】

  季拂清搶先開口,「吟人妻女的吟字錯了。」他不愛讀書,記得的字不多。

  季瑾夏看了半晌,一個錯處也沒找出來,她才跟著兄長念了不到一年的書,泰半的字都不認得;季瑾潔更別提了,整篇文章她沒一個字認得,更別提挑錯處了。

  季拂春挑出兩個,「無姑的人頂罪替死的姑錯了,還有强到土匪的到錯了。」

  季拂影找出五個,「杖是欺人的是錯了,白吃白喝還白漂的漂錯了,恒行罷道的恒錯了,請陛下嚴程他們的程錯了,還給那些受欺押的百姓的押錯了。」指出這幾個錯處之後,他看這字跡不是爹的,好奇的問:「爹,這篇文章是誰寫的,不僅字醜還錯字百出?」

  季長歡給妻子留了點顏面,沒告訴孩子們這篇文章正是出自他們娘親之手,將其他幾個錯處圈選出來,這才道:「這幾處也錯了,你們若不好好讀書,日後就會像這樣,寫出通篇白字的文章。」

  他堅定的目光在孩子們身上轉過一圈,又道:「拂清想當武將,若是連字都認不全,將來如何讀兵法韜略?拂春想為官,首先要能寫出一手錦繡文章,才能通過科舉考試;瑾夏想做商人,也要能識文斷字,才能看懂帳冊名目,不受人所騙。」

  至於他們是想當貪官或是奸商,他心忖這些不過是孩子們的童言童語,並沒有當真,他相信在他和妻子的教導之下,孩子們的品性不至於壞到哪裡去。

  最後他藉這機會告誡幾個孩子,「不管日後你們想做什麼,總要先把書讀好、把字認全才成,明白嗎?」

  幾個孩子們朗聲應道:「明白了。」

  季長歡讓其他四個孩子出去玩,留下長子季拂影,適才他站在外頭時,其他幾個孩子分別說了長大想做的事,唯獨老大沒有,他不免感到好奇,溫聲詢問,「拂影將來長大想做什麼?」

  「爹,要說真話嗎?」

  季長歡笑嗔,「跟爹你還想說假話。」幾個孩子裡,就數這個兒子心眼最多。

  季拂影瞇了瞇那雙酷似父親的眼睛,這才緩緩說道:「以後長大,若是可能,我想娶九公主為妻。」

  「你喜歡九公主?」季長歡沒料到兒子年紀小小,就對只見過一面的九公主一見鐘情。

  季拂影搖頭。

  見兒子否認,季長歡納悶追問:「那你為何想娶九公主?」

  「她是陛下最寵愛的公主,只要娶了她,榮華富貴不都唾手可得?」

  聽畢,季長歡沉默無言,他忽然有些懷疑自已是不是教子無方。

  讓大兒子退下後,他待在書房裡自我反省。

  不久,歐水湄走進書房來找自家相公。

  「相公,我想……」才剛啟口,她便不經意瞟見擱在桌案上那張已經泛黃的紙箋,瞅見上頭的字跡,覺得眼熟,拿起來細看後,驚呼道:「這不是那年相公說要幫我呈給皇上的諫言書嗎,怎麼會在這兒?」

  季長歡不動聲色的哄騙道:「娘子的墨寶難得,只有這麼一篇,因此當年為夫呈給皇上看過之後捨不得,又再向皇上索討回來收藏。」說完,他小心翼翼的將紙箋夾進書冊裡收好。

  她毫不懷疑他的話,見他這麼珍惜自個兒寫的這篇文章,眉開眼笑的挽著他的手臂嬌聲道:「我想去雲夢山,聽說那兒風景很美,咱們過兩天安排一下,帶著孩子們一塊去遊玩,可好?」

  「好。」他寵笑的應道。

  這幾年來,他無事一身輕,時常帶著妻兒一塊出遊,日子逍遙似神仙。

  心無罣礙,又有摯愛相伴在側,人生美好莫過於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9-1 10:47 PM 編輯

【番外篇】

  「你要的書本王已幫你取來,即刻給本王推算。」辜稹元將一冊古老的書籍丟到桌案上,蒼白俊美的面容流露出一抹迫切的期盼。

  下頷蓄著鬍鬚的男子兩眼透出掩不住的狂喜之色,視若珍寶的拿起那本陳舊古老的書籍,輕撫著書皮,彷彿所見是此生最珍愛之人,片刻之後才回道:「王爺,這書草民尚未參詳透,恕草民無法即刻為王爺推算,請王爺再給草民幾日的時間。」

  一聽,辜稹元的迫切立即轉成不悅。「你需要幾日?」

  「三……不,五日,五日後,草民定為王爺進行推算。」

  「好,本王五日後再來,倘若你得了此書,五日後仍無法給本王一個滿意的答案,休怪本王不留情。」陰惻惻的撂下話,辜稹元轉身離開。

  五日裡,男子不眠不休的翻看此書,越看他神色越是激動,彷彿得了什麼天大的寶貝,嘴裡不停喃喃道:「妙啊,真是妙,不愧是鈺明真人留下的《鏡光寶鑒》!」

  五日後,辜稹元再來時男子已胸有成竹。

  「王爺請稍候片刻,草民即刻為王爺推算。」男子端坐在蒲團上,運用從《鏡光寶鑒》習得的心法,閉目掐指推算,半晌後,削瘦的面容微露一絲困惑。

  「噫?」

  辜稹元迫不及待的問:「你可算出要如何才能找回她?」

  「王爺,據草民推算的結果,您欲尋找之人,似乎就在你身邊不遠。」

  辜稹元錯愕又不敢置信。「你說她在本王身邊?」

  「沒錯。」

  男子的話才剛說完,衣領便被辜稹元狠狠揪住。

  「你給本王說清楚,她人在哪裡?」辜稹元如惡獸般緊盯著他。

  男子的頸子被勒住,滿臉漲紅,幾欲窒息,用盡力氣吐出幾句話,「依、依草民的能力,只能推算出她在就您附近,只要王爺稍、稍加留意,或許便能找到人。」

  辜稹元驀地鬆開手,還替男子撫平衣襟,蒼白俊美的臉上蕩開一抹笑,但嘴裡吐出的話卻陰冷得令人發顫,「若是讓本王知道你膽敢欺騙本王,本王就一片片活剮了你的肉,喂食本王的愛寵。」

  男子抑下心中的驚懼,答道:「草民絕不敢欺騙王爺,草民推算的結果確實如此。」

  辜稹元又睨了男子一眼,這才帶著書拂袖離去,邊走邊暗自發誓,他一定會找到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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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9-9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9-1 11:39 PM 編輯

【後記】   了解與包容 香彌

  有句話說:「因誤會而結合,因了解而分手」。

  在初相戀時,為了要博取戀人的好感,我們常會在戀人面前刻意展現出自己美好的一面,並隱藏我們的缺點。

  隨著戀情逐漸穩定下來,抑或熱戀時濃烈的悸動慢慢淡去,偽裝已成為一種負搪,被隱藏起來的真實性格和缺點逐一暴露出來。

  於是雙方漸漸無法再容忍彼此,感情被屢屢發生的爭執消磨乾淨,最後不願再包容對方,也不願再挽留對方時,便不得不走上分手一途。

  這本書中,男女主角也是因誤會而結合,但女主角在真正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什麼樣的人後,並沒有離開他,兩人的心反而更加貼近。

  季長歡長年戴著虛偽的面具欺騙世人,卻獨獨不願欺騙歐水湄,他希望她能了解她所嫁的丈夫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不願她糊里糊塗的愛著一個虛偽的人。

  因此在婚後,他一點一點的在她面前剝除他的偽裝,他想讓她知道,他並不是她所以為的那個仁厚寬和的君子。

  最終,當歐水湄了解一切之後,接納了全部的他,因為她明白,不論是仁厚寬和的他,或是心機深沉的他,都是屬於季長歡這個人的一部分,那是無法分割開的,她包容他善的一面,也接受他惡的那一面。

  最後,兩人相知相惜,成就一段美滿的姻緣。

  但「相知相惜」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在現實生活中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身邊如果能有這樣的一位,不論是夫妻、情人或是摯友、家人,那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對不?

  最後跟大家分享一個朋友傳給我的訊息,不知作者是誰,但對家中有孩子的人來說,也許能提供一些參考。

  一個陌生男人走到六歲女孩面前對她說:「你媽媽有事讓我來接你。」

  女孩說:「好啊,那密碼是什麼?」

  男人愕然,答不出來,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原來女孩的媽媽跟她約定了一個密碼,當媽媽有事不能來接她時,就會讓那個來接她的人說出密碼,密碼對了,女孩才可以跟對方走。

  這個方法,有需要的人可以學起來唷。

  我們下本書再見囉。

        P.S有關辜稹元 袁拾春的故事請看【王爺娶錯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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