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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金萱 - 金枝丫鬟【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這是杜綺玉重生後的願望之一,
前世慘死後宅,是她有眼無珠錯把李敬這個渣夫當良人,
今生她只想要讓杜家避開抄家滅族的命運,
與在杜家做下人的父母平安低調的過日子,
可沒想到她都已經不再上趕著去討好那些富家少爺,
李敬卻對她糾纏不休,甚至開口要以萬兩為聘討她做妾,
幸好有上官公子數次為她解危,不但巧妙化解她的失貞危機,
又在她被李敬擄走後救了她,以整個太師府為後盾庇護她,
這條大腿她可得抱緊了,只有他能幫杜家渡過劫難!
然而他雖然對別人淡漠疏離,對她卻是各種破例,
只讓她一人進入專屬於他的地盤,只對她溫柔體貼,
甚至在她被愛慕他的侯府千金打破頭時大發雷霆,
還說知道她誓不為妾,因此要娶她為妻,
一點也不在乎她只是杜家的丫鬟,與他的身分是雲泥之別,
他用那迷死人的帥臉說出這麼犯規的情話,讓她怎麼拒絕得了嘛!

【出版日期】    2016/5/4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242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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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7 05:47 PM 編輯

【第一章】閨女的懺悔

        「玉姨娘,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再用點力,小少爺就快要出來了,玉姨娘!」

        「姨娘,你要撐下去啊,等小少爺出生後,咱們生活就會愈過愈好的,你千萬不能放棄。姨娘,拜託你用點力,別丟下奴婢,拜託你。」

        「怎麼樣?」

        「這樣不行,你去跟夫人說,看有沒有準備蔘湯,喂點蔘湯下去可能還有點希望能保住大人,不然母子倆都保不住。」

        「奴婢這就去,這就去。」銀花用著哽咽的嗓音,帶著滿臉的淚水,慌慌張張、跌跌撞撞的離開了產房。

        別去了銀花,別白費力氣了,夫人是不會管我的。玉姨娘無聲的輕喚著。

        「糟了,沒氣了!玉姨娘?玉姨娘!」穩婆急忙拍打著產婦的臉頰,連聲叫喚著,同時用力掐著產婦的人中,但仰躺在床上的產婦都沒有反應。

        她伸手再探產婦的鼻息,依然毫無氣息。

        「死了。」她面無血色的喃聲道,旋即又猛然一驚的撥開同樣呆住的助手,朝產婦隆起的肚子用力向下推壓著。「快點,過來幫忙用力推,也許孩子還活著,快點來幫忙啊!」

        一旁呆住的兩個婆子突然驚醒,對看一眼後,立即上前幫忙用力推擠姨娘隆起的肚子。死個姨娘不重要,若是死了個小主子,那她們這些在產房裡幫忙的下人肯定會被牽連降罪。所以,拜託小主子千萬別出事啊,拜託,拜託。

        「出來了,出來了。」穩婆慶幸的叫道,但下一刻在看清手中嬰孩泛青的膚色後,頓時整個人都癱軟到地上去了。嬰孩是個死嬰。

        玉姨娘瞬間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微笑著流出了眼淚。

        她看著躺在床上已無氣息的自己,與在屋裡被嚇呆的那個穩婆及兩名粗使婆子,再看到隱婆手中的那個青色嬰孩,是個兒子,那是她的孩子。

        孩子。她輕聲呼喚,彎腰抱起自個兒的孩子。懷中的孩子膚色粉嫩,與床鋪上泛青的嬰孩不同,他聞聲睜開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她,接著對她伸出雙手在空中抓了抓,發出嬰孩的笑聲,很是開心。

        她頓時淚流滿面,淺笑著傾身吻了吻孩子的臉。

        孩子,對不起。她對懷中的孩子懺悔的致歉。都是為娘的錯,是娘沒能將你保護好,是娘太蠢,太愛慕虛榮,以為進了貴族名門就能高人一等,身分與下人會有所不同,即便為妾也能是個主子,能有人服侍而不必去服侍他人。

        孩子,對不起,娘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得不償失,錯得悔不當初,只可惜一切的後悔皆已莫及。

        對不起了孩子,真的真的很對不起,讓你因為娘的愚蠢而沒能活下來,但是娘卻覺得很慶幸,因為你若活下來也是受苦,除了娘之外沒有人會心疼你,就跟娘一樣,在失去了你外祖父與外祖母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心疼娘。所以你就跟著娘一起走吧,一起去重新投胎。

        如果真有來生,娘一定誓不為妾。

        如果真有來生,你也一定要投對胎,別再投進姨娘小妾的肚子托生了,知道嗎?

        如果真有來生,咱們倆還有母子緣分的話,娘定會將你保護好,好好的照顧你,讓你平安健康的長大成人,讓你擁有一個嚴父慈母、兄友弟恭的和樂家庭。

        孩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             *             *

        「對不起……對不起……」

        床上的人兒突然發出微小的囈語,瞬間驚動了守護在床邊的婦人。

        「綺玉?綺玉,你終於醒過來了嗎?你聽得見娘的聲音嗎?聽見就睜開眼睛看看娘,綺玉?」婦人緊握著女兒的手,激動的朝床上人兒呼喚道。

        「……對不起……對不起……」

        床上的人兒依舊囈語著,並沒有睜開眼睛,但即便如此,床邊神情憔悴疲憊的婦人依舊喜極而泣,畢竟女兒終於有了反應,而不像過去兩天那樣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發著高燒,連續兩位大夫來診過脈之後都只會嘆氣搖頭,其中一個還要他們可以準備後事了。

        呸呸!那家伙不是學藝不精,就是個招搖撞騙的假郎中,這也難怪他只能在一些小山村裡當鈴醫,沒辦法到鎮上坐館當大夫了。

        還是他們田莊裡的葉大夫醫術高明,雖說了不樂觀,也叫他們夫婦要有心裡準備,但至少與他們說了,如果溫度能降下來就還有救,瞧,綺玉身上的高燒在天快亮時剛退下來,這才過不到兩個時辰而已,她都能開口說話了,雖是在說夢話聲音又小,但的確是好轉了不是嗎?

        啊,對了,對了!得趕緊再去請葉大夫來看下才行!她猛然想到,隨即站起身來,轉身朝屋外跑去,同時大聲呼喚著,「阿牛!阿牛你在嗎?阿牛!」

        「大娘,我在,你找我?」阿牛立刻從一扇門後冒出頭來。他人如其名,長得黑黑壯壯憨憨的,就像一頭牛一樣。

        「快點去請葉大夫過來,綺玉她好像要醒了,快點去!」

        「這是真的嗎?我這就去!」阿牛喜形於色的用力點頭,立即飛奔而去。

        婦人轉身回房,再度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床上的女兒,一手緊握著女兒的手,一手則輕撫著女兒才幾天就瘦了一圈,又蒼白又憔悴的臉,心疼又悔恨。

        令她悔恨的事就發生在三天前,也是致使女兒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原因。

        三天前的下午,她與女兒說了決定要將她許配給阿牛這件事,沒想到女兒反應激烈,不僅說不願意,還信誓旦旦的說出她一定要高嫁進富貴名門的心願,而且怎麼說都說不聽,讓她相當的生氣。

        當時怒不可遏的她在一氣之下便謊稱此事早已決定不可更改,不料女兒居然以死相逼,氣得她當場甩頭而去,怎知早被他們夫婦倆寵壞的女兒竟真的跑去跳水,事後命雖是救了回來,卻一直昏迷不醒且高燒不退,讓她自責不已。

        過去兩天,看女兒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命懸一線,她心痛如絞,恨不得取而代之。她不斷地向上天祈求,只要女兒能平安無事渡過這一劫,能夠活下來,不管以後女兒想要什麼或有什麼願望,她都會盡全力幫她達成,包括想高嫁進富貴名門這件事,她也會幫她,再也不會逼她做任何她不樂意的事。

        「綺玉,你要快點醒來,快點好起來,娘以後再也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樂意的事。」她對床上的女兒承諾著,「你的婚事,不管你想嫁給什麼樣的人,娘都會聽你的,也會盡全力幫你達成願望,你爹若不同意,娘也會幫你說服他,只要你開心就好。綺玉,娘的寶貝女兒,你可有聽見娘說的話?」

        娘?杜綺玉在昏沉間似乎聽見了娘的聲音,那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懷念,尤其是在她懷胎之後更是想念。

        那陣子她常想著,如果娘還在世定會耳提面命告訴她孕婦的所有禁忌,讓她不會毫無所知,幾度受奸人奸計所害,身子和腹中胎兒都變得愈來愈虛弱,終至母子倆難產而死。

        她常想著,如果杜家沒被抄家的話,即便她只是杜家田莊總管的女兒,李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會善待她這個姓杜的姨娘,而不會放任後宅那些賤人賤婢們糟蹋她、欺負她卻不聞不問。

        她常想著,如果人生能夠重來,她絕不會再被榮華富貴所迷惑,為虛榮嫁人為妾,不聽爹娘的勸告,找個老實可靠家境單純的男人,明媒正娶嫁給他,平凡安穩的過一生。如果人生能夠重來——

        「大娘、大娘,葉大夫來了!」

        「葉大夫,你快來看看綺玉,她剛剛開口說話了,雖然她人沒醒,但我的確聽見她說話了。」

        「好,先別急,讓老夫替她把把脈再說。」

        杜綺玉的思緒瞬間戛然而止,因為這三人的說話聲太過清晰,感覺就像與她同處一室,人就在她身邊一樣。但是這怎麼可能呢?杜家的事發生都快一年了,身為忠僕的爹難逃一死,而娘則決定與爹一同赴死,生死相隨。

        還有葉大夫,她記得他,是個滿臉慈祥的老大夫,年輕時聽說去過許多地方,老了之後才回鄉養老,因髮妻早逝,膝下又無子女的關係,便接了田莊的邀請,搬至田莊居住,成了杜家田莊的駐莊大夫,負責為杜家看守田莊的下人與佃農們診治醫病,是個醫術高明的老大夫。也不知道杜家獲罪後,他有無遭受到牽連?

        最後剩下的那個聲音應該是阿牛哥。

        對於這個憨厚老實到近乎呆的竹馬,她有懷念、有歉疚,有友情也有親情,但卻始終無法接受與他成親共渡一生的想法。

        她總感覺與這麼一個憨厚老實的男人做夫妻,心胸不夠寬廣的她定會天天為他的憨厚老實與善良可欺而受氣。她光是想像,就無法接受這樣一個在旁人看來是老實善良,在她眼中卻是蠢笨可欺的男人做夫婿。

        她還記得當年娘說已將她許配給阿牛哥時,她既震驚又難以接受,還抵死不從的跑去跳池塘,差點就把自己的小命給跳掉,但也因此讓自責不該逼迫她的娘親從此對她言聽計從,為了她高嫁的願望費心費力,終幫她走上了這條後悔莫及的不歸路。

        過往的諸多記憶掠過心田只一瞬間,她突然感覺有人抓住她的手,先將她的掌心向上平放,接著手腕處又傳來一陣溫熱,就像有人正在為她把脈一樣。

        這是怎麼一回事?聲音真實也就罷了,怎麼連觸感都這麼真實?她是在作夢嗎?但她不是已經死了,死人還會作夢嗎?

        「怎麼樣了,葉大夫?」

        是娘的聲音。

        「已無性命之憂。」

        是葉大夫的聲音。

        「這是真的嗎?太好了,大娘!」

        這是阿牛哥的聲音,怎麼一個個全都如此的清晰且清楚,彷彿他們三個人就在她身邊一樣,這怎麼可能呢?

        「葉大夫,那綺玉她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娘問。

        「隨時都有可能。」葉大夫說。

        杜綺玉再也忍不住的睜開眼睛,明亮的光線刺得她忍不住側頭閉眼,這舉動卻瞬間引動三人聲響。

        阿牛哥驚喜的叫道︰「綺玉醒了!」

        娘激動的叫喚她,「綺玉!」

        葉大夫則是不疾不徐的說︰「瞧,這不醒過來了?」

        眉睫輕顫幾下,杜綺玉再度睜開眼睛,只見娘一臉喜極而泣的模樣,激動又高興的凝望著她,伸手輕撫她的臉,而站在娘後方的阿牛哥則是滿臉傻笑,至於坐在床邊的葉大夫,他正撫著下巴處花白的長鬍鬚,一副氣定神閒狀。

        杜綺玉瞬間只覺得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綺玉,你覺得怎麼樣?有哪兒不舒服,快告訴娘。」周氏淚如雨下傾身向前,柔聲的詢問。

        「娘?」杜綺玉疑惑的開口喚道,語音沙啞。她仍分不清眼前這一切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抑或是人死後對前世念念不忘所產生的幻境。但她始終記得自己欠娘一聲對不起。「對不起,娘。」她開口道,感覺喉嚨哽咽疼痛。

        周氏淚流不止的迅速搖頭,「是娘的錯,是娘不該騙你,不該逼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該說對不起的是娘才對。」

        「不是,是女兒的錯,女兒對不起您和爹,對不起。」

        「不是的,是娘——」

        「咳咳。」葉大夫忍不住輕咳兩聲,打斷這對母女倆忘情的對話。「杜榮家的,現在還不急著說話,這丫頭昏迷了兩天都沒進食,肚子應該很餓,你還是先去廚房弄些清淡的吃食,讓她填飽肚子再說。」

        周氏怔了一下,迅速點頭道︰「葉大夫說的是,我這就去廚房弄些吃的。」說著一邊抹去臉上淚水,一邊又轉頭,輕柔地問女兒,「綺玉,你有沒有想吃什麼?告訴娘,娘去做給你吃。」

        杜綺玉搖搖頭,她只想趁此機會向娘懺悔她當年的自私與不懂事。「娘,對不起。女兒——」

        「別再向娘賠不是了,先休息會兒,娘去煮粥給你吃。」周氏對女兒搖頭道,說完挺起身轉頭對葉大夫說︰「葉大夫,你看綺玉她是不是還需要吃藥?」

        「換個藥方,再吃個三帖大概就行了。」葉大夫說道。

        周氏點點頭,又轉頭朝阿牛吩咐,「阿牛,大娘還要照顧綺玉走不開,你幫大娘送送葉大夫,等大夫的藥方子開出來後,再順便幫綺玉抓三帖藥回來可好?來,銀子給你。」

        「好。」阿牛毫不猶豫的點頭應道。

        葉大夫起身,三人隨即轉身而去,留下杜綺玉一個人依依不捨的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為能有機會再見到母親的容顏,並對母親說聲對不起而覺得感謝。

        她閉上眼睛,心想著這幻境該要結束了,不知還有無其他幻境,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再見爹一面,也想和爹說聲對不起,說聲女兒不孝。

        她記得當初為了她的愛慕虛榮與不聽勸,執意要做人小妾這件事,爹氣得到她出嫁都未再與她說句話,而她也就這麼倔強與不孝的任其發展,絲毫不以為忤,爹對她肯定感到心寒無比吧?

        除了爹娘之外,還有什麼人她想再見一面呢?

        她竟想不出來。可見她這一生是多麼的空洞而乏味。

        未出嫁還住在田莊時,因為有爹娘的庇護,她任性高傲且無知,從不曾將田莊的人放在眼裡,因為在她眼中那些人全是下人與奴才。當她進入李家,成了李家後宅裡眾多姨娘中的一位,也成了她一心向往有奴婢可使喚的主子之後,她卻成了別人眼中上不了檯面的下人與奴才,只能一輩子窩在後宅裡的小角落等著被想起或是被遺忘,當真是可憐又可悲。

        「綺玉?睡著了嗎?」

        娘的聲音再度在她耳邊響起,令她驚愕得瞬間睜開雙眼,只見她依然處在杜家田莊中她的閨房裡,而娘則正端著一只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碗熱呼呼正冒著白煙的銀耳百合粥,香氣四溢,引得她饑腸轆轆。

        「來。」周氏將托盤放到床邊,彎腰扶她坐起身來,然後端起那碗熱粥,一口接一口的喂進她口中。

        杜綺玉一邊吞食著娘喂進她口中的美味,一邊茫然的想著,怎麼剛才的幻境還在持續,而且這吃東西的感覺也太真實了,不僅可以嚐到食物的味道,還能嚐到冷熱,且饑餓與吞咽的感覺又都那麼的鮮明。

        眼前這一切真的是幻境嗎?她懷疑地忖度著,心想,如果不是幻境的話,那又是什麼?她眉頭輕蹙,感覺自己都快要被搞糊塗了。

        「怎麼了,不好吃嗎?」周氏柔聲問道。「剛剛葉大夫有交代,你現在脾胃虛弱,要吃些清淡的,你先忍忍,過兩天病好了之後,不管你想吃什麼,娘都煮給你吃。」

        杜綺玉搖搖頭,看著娘因擔憂與照顧她而變得憔悴的容顏,眼淚就不由自主的從眼眶裡溢了出來。「娘,對不起。」

        「你這孩子怎麼從醒來之後就一直與娘說對不起呢?」周氏也不由得熱淚盈眶,總覺得女兒這回病醒之後,好像變得懂事了點,還會與她認錯,和她說對不起。她替女兒抹去臉上的淚水,輕聲道︰「快別哭了,先趁熱把粥喝完,乖。」

        杜綺玉乖巧的點頭,一口接著一口吃著娘喂到她嘴邊的粥,一邊恍神的想著,如果眼前這一切不是幻境而是現實的話,那該有多好?她能重活一遍,能重新選擇人生的道路,也能幫杜家逃過死劫,這麼一來爹和娘就不會死了。

        杜家是耕讀世家,祖輩曾出過兩位拜相權臣,如今子孫雖功名不顯也漸離朝堂,但門生故舊仍遍布朝野,所以依舊有些影響力,只是很明顯是大勢已去。

        讓杜綺玉始終想不透的是,這樣沒落的杜家最後怎會招致滅門死劫?偏偏當時身處後宅消息閉塞的她根本什麼也無從得知,等惡耗傳到她耳裡時,杜家的滅門早成了禁忌話題,無人敢再輕易的提起。

        「綺玉?」

        「什麼?」娘的呼喚令她倏然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麼呢?娘喚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是不是還在想爹娘要將你許配給阿牛的事?放心吧,這事已經停住沒繼續了,娘以後再也不會逼你做你不喜歡、不樂意的事了。」周氏向女兒保證道。

         「娘,您別這麼說,是女兒太不懂事又太任性了。」她搖頭說,一頓後又道︰「婚姻之事本就該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女兒對阿牛哥一直都只有兄妹之情,沒有其他的想法。而且女兒的個性和阿牛哥老實巴交的性子根本就不合,若真在一起只有天天吵架的分,因為吃不了虧的女兒肯定受不了任何人都能使喚他的性子,娘可曾想過?」

        周氏呆愣了一下,還真沒想過這事。

        當初她與孩子爹之所以會中意阿牛,看中的便是他老實憨厚的性子與家裡成員簡單,只有一老父與一妹子,而且也同樣都老實這點,覺得女兒若是嫁給阿牛肯定不必經歷婆媳與姑嫂的問題,加上夫婿和公公又都是老實人,女兒嫁過去後立刻就能當家作主,這才選定了阿牛。

        至於個性合不合這一點,他們真的壓根兒沒想過,只認為老實又憨厚的阿牛肯定不會欺負女兒。可是如今認真想一想,還真如女兒所說的,以這兩人南轅北轍的性子,若真在一起的話,即便不是天天吵架,大概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一家人怎麼和美得了?

        「綺玉,是爹娘沒考慮周全,差點就害了你一生,娘對不起你。」周氏一臉後怕,自責的對女兒說。

        杜綺玉搖搖頭,說︰「女兒知道爹娘都是為了女兒好,只是不小心疏忽了一些小事而已。」

        「這可不是小事,是關係到你一輩子的事。爹和娘真的是太糊塗,太糊塗了。」周氏歉疚不已。

        「一切都過去了。」杜綺玉說。

        「是啊,都過去了,幸好爹和娘沒鑄成大錯,只是苦了你大病了這一回。娘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綺玉。」周氏一臉心疼的對女兒說。

        「娘別這麼說,一切都是女兒的錯,是女兒自己做了傻事,如果當初女兒性子別那麼強,把話好好說清楚的話,也不會有接下來的事。所以娘,您就別再自責了,不然女兒會更羞愧的。」杜綺玉搖頭安撫著母親,一點也不想見母親自責,即使這是一場幻境也一樣。

        「好好好,娘不自責,你也別再說一切都是你的錯了,咱們都有錯,都有錯。」周氏揩去眼眶裡的淚水,感覺欣慰不已,女兒經過這次的事後好像真的長大了不少。「好了,別說那麼多話了,你快再躺下來好好休息,這樣病才能好得快。」她慈愛的對女兒說。

        杜綺玉乖乖地點頭躺下,然後忍了又忍,依舊忍不住的開口問道︰「娘,怎麼都沒看見爹?」她真的希望在這場幻境結束之前也能見到爹。

        「你爹正忙著呢。」周氏解釋道︰「昨日下午收到京城主子來信,說過幾天二少爺會帶些朋友到田莊玩幾天,莊子裡的人為這事都忙翻了,更何況是身為總管的你爹呢!你現在既然醒過來了,娘一會兒也要去忙了,這段期間你就好好待在房裡休息,知道嗎?」

        「二少爺?」杜綺玉瞬間怔住。

        「是啊,娘也有好多年沒見到少爺小姐們了,也不知道二少爺這回帶來的是只有朋友呢,還是其他少爺小姐也都跟來了?你可能不記得了,在你小的時候,夫人曾在這莊子上養了一年的病,幾個少爺和小姐也都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你們還曾一起玩呢。」周氏滿臉懷念的說,沒注意到女兒瞬間怔然的神情。

        「娘,那您趕緊去忙吧,女兒想睡會兒。」杜綺玉閉眼道。

        「好,那娘不吵你了,你快睡。」周氏說完又替女兒蓋好被子才端著空碗轉身離開。

        聽見房門發出咿呀聲的關上後,杜綺玉這才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二少爺過幾天會帶朋友來田莊玩,她怎會完全忘了這件事呢?那個人就在二少爺的朋友之中,也因為有那個人的出現,當初她愚蠢不惜為妾也想攀高門的蠢願望才能成真。

        李敬——

        那個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又溫柔倜儻的男人,那個用承諾與甜言蜜語把她迷得團團轉,讓她不惜在沒名沒分前就把身子給了他,卻差點被他玩弄後拋棄,若非她還有點心機,娘又對她言聽計從,母女倆合作無間的將他設計了一回,讓他不得不對她負起責任的男人。

        李敬,一個讓她曾經愛過也恨過,最後心冷到連想都不願再去想起的男人,即便她當時正懷著他的孩子,即便她明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李敬,她真不想再想起他,更不想再見到他。

        那個男人完全就是個偽君子,說一套做一套的偽君子,虛有其表的偽君子,只會聽從後宅女人片面之詞卻不懂明辨是非的偽君子。

        又或者,他根本不是不懂明辨是非,而是本性冷血無情、喜新厭舊罷了。後宅女人的是與非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重點,相反鬥得你死我活對他才有好處,因為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總得有人騰位置,才有新人的容納之處不是嗎?

        想當初她所居住的處所不就剛去了一個姨娘嗎?

        想到這,杜綺玉不由得冷笑了一聲,但隨即又頹然的輕嘆了一口氣。

        她都已經死了,現在明悟這些又有何用呢?怨只怨自己愚蠢又愛慕虛榮,不然就算聽爹娘的話嫁給阿牛哥,一輩子被阿牛哥的憨傻氣到不行,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

        不由自主的,她伸手輕撫自己的臉,感覺掌心下是圓潤飽滿、細皮嫩肉的觸感,不似她在死前那幾個月面頰凹陷、形銷骨立的感覺。

        明明那時候的她就是個月子大到快要臨盆的孕婦,但卻瘦得不成人形,這也難怪她會沒力氣生孩子,因難產而母子雙亡了。

        想到孩子,她的淚水立即從眼角滑落,即便閉上眼睛,也關不住不斷滑落的淚水。

        她拉起被子,將臉埋進被中,嗚咽的抽噎,直到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             *             *

        「綺玉。」

        「綺玉。」

        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杜綺玉緩緩地從睡眠中蘇醒過來,她眉睫輕顫了幾下後睜開雙眼,只見房裡掌著燈,母親正坐在床邊對著她微笑。

       「娘?」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是否依然處在原本的幻境之中,又或者換了一個幻境?

       「醒了?」母親對她微微一笑,柔聲道︰「起來吃點東西,等吃了藥想睡再睡。」

        吃藥?她輕怔了一下,頓時明白她還處在原來的幻境之中,只是怎麼會這樣呢?這個幻境也未免太真實了吧?不僅感覺上真實,連時間的流逝也不似有假,在她睡了一覺之後原本的白日就變夜晚,娘還端來了晚飯與湯藥給她吃。

        「娘,女兒睡了很久嗎?」她坐起身來問母親,感覺身子傳來一陣久躺後的酸痛感。

        「兩個多時辰,你瞧,外頭天都黑了,晚飯的時間早過了,不然娘也不會喚你吃飯和吃藥。你若還想睡,等吃完飯和藥再睡。」周氏將飯菜端到床邊,把碗筷遞給女兒。

        接過母親遞來的碗筷,杜綺玉沒急著吃飯,而是看向母親問道︰「娘,爹回來沒?」

        「還在忙著呢,不過你爹已經知道你醒過來的事,晚些回來定會過來看你。」一頓,周氏又道︰「綺玉,爹和娘一樣關心你,但你也知道你爹的性子,待會兒他若罵了你,說了些狠話,你可別當真。過去兩個晚上你爹可是寸步不離的守在這裡,就怕你有個萬一,還為了你的事這幾天都沒給娘好臉色,你可知道?」

       「對不起,娘,都是女兒的錯。」

        「娘只是想告訴你,你爹和娘一樣疼你,一樣關心你,並不是在責怪你。」周氏對女兒說道︰「好了,快吃飯吧,不然飯菜都要冷了。娘去廚房幫你端藥過來。」

        看著母親轉身離去,杜綺玉舉筷吃起碗裡的稀飯來。

        飯菜的香味盈滿口鼻,咀嚼的感覺,吞進肚腹的感覺都是那麼的真實,就像四周所看得見的一切,碰觸得到的一切都是無比的真實,一點虛幻感都沒有。

        這一切真的是幻境嗎?她真的處在一場幻境之中嗎?可若不是幻境的話,那這一切又是什麼?

        她明明就已經因難產而死了,不是嗎?

        還是,她記憶中所經歷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場夢,一場惡夢?而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實的?

        可是這有可能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7 10:38 PM 編輯

【第二章】   幻境中重生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

  這是杜綺玉從昏迷醒來之後的第三天,每天都和尋常一樣,一日十二個時辰,人們每日早中晚三餐,東西吃多了肚子會飽會脹,不吃會餓,撞到了會痛,受傷了會流血,風吹水流,日夜交替,和她所熟知的一切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

  她在仔細並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三天之後,終於確認了一件事,那便是眼前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什麼幻境,而是她所熟知的那個真實世界,包括她周遭的所有人事物都是真實的,沒有一絲虛幻或虛假。

  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此時此刻的她似乎是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又重活了一次,而她上一世所經歷過的人生也並非是她以為的只是一場惡夢,而是真的經歷過,因為二少爺真的帶朋友來田莊,就在昨天傍晚入夜之前進莊的,就和上一世她的記憶一樣。

  進入田莊的共有六輛馬車,其中主子有七位,四位少爺和三位小姐,以及一群奴僕。

        小姐中有兩位是杜家小姐,分別是四小姐和五小姐,另一位則是與杜家交好的顏家小姐,閨名如玉。而她之所以能一眼便識出那位顏如玉小姐,靠的完全就是她前世的記憶。

  她還記得這位顏小姐從田莊回去不久之後就會與此次同行而來的楊家公子楊獻訂親,讓同樣屬意楊公子的杜家四小姐怒不可抑,在得知此事之後當場大怒,將閨房裡的東西砸得稀巴爛,之後更是與顏家小姐老死不相往來。

  這事是在她成了李敬的妾室之後,從偶爾去探望她以維繫李杜兩家關係的杜家下人那裡聽來的。至於真假,她這個後宅裡的姨娘也不能確認,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顏家小姐後來的確是嫁到楊家這件事。

  除此之外,同行而來的四位公子除了杜家二少爺杜從卿之外,李敬也和她前世記憶中長得一模一樣,一樣英俊瀟瀟,一樣風度翩翩,一樣溫柔倜儻,一樣是四人之中長相最好的,只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杜家二少爺長得中規中矩,方臉劍眉;楊家公子長得文質彬彬,溫文爾雅;還有一位是複姓上官的公子。

  這位上官公子的長相在她前世記憶中完全是模糊的,很奇怪,但是她卻知道這位上官公子是四位之中身分最顯赫的。

  上官公子名擎宇,是上官家的二少爺,其祖父仍是當朝太師,雖說年歲已大,過不了幾年就會致仕,但其門生故舊遍布朝野,即便人走茶也涼不了,根本無人敢小覷,更別提其父親還位列九卿之一,差一步就能拜相封侯。也因此,上官家在京城的地位堪比王公貴族,是名副其實的一品貴胄之家。

  當然,這些全都是她在成為李敬的姨娘之後,在還受寵期間從李敬那裡聽來的,要不然以她一個鄉下田莊總管的女兒哪能知道這些?

  說起來,她雖對這位上官公子的長相沒啥記憶,對他的印象也只隱約記得他是個冷漠不好相處的人,但是對他與上官家的事卻知道不少,而這全都拜李敬所賜。

  李敬完全就是個偽君子,表面上與人家交好,背地裡卻全是嘲諷與攻詰,一副就是見不得他人好的嫉妒嘴臉,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當時仍不知李敬真目面的她蠢得只會附和他的說詞,李敬說什麼就信什麼,直接就把這位上官公子歸類到表面上故作清高,實際上卻是道貌岸然,私底下只會仗勢欺人又目中無人的紈褲子弟看待。

  上一世的她真的很愚蠢,蠢到無可復加、無藥可救的地步,但這一世再也不會了。

  老天既然給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她便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會離這些她高攀不上的世家貴胄遠遠的,再也不會被虛榮或富貴迷住眼,會尋找適合自己的人生,平凡而幸福的渡過一生。

  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先想辦法搞清楚杜家後來為何會被抄家,又或者想辦法透個警訊給杜家家主,看能不能讓杜家避過或逃過未來的抄家大劫。

  倘若不成的話,她至少也要想辦法讓爹娘離開杜家,甚至和杜家徹底切割才行。

  可是想是這麼想,這事的難度卻與幫杜家渡過抄家滅門大劫一樣困難,因為她比誰都了解爹對杜家的忠誠,要不然上一世爹與娘也不會隨杜家的滅亡而死了。

  上一世的她是在二十六足歲後兩個月那年因難產而死,往前十個月便是她得知杜家被抄家與爹娘已死的消息時,而那時杜家被抄家事件已過了三個月。

  換句話也就是說,杜家被抄家之事發生在她滿二十五歲後不久,距今最多只剩下十年的時間。

  十年的時間她能做什麼?以她一個鄉下田莊總管女兒的身分,真有辦法改變或挽救杜家未來被抄家流放的命運嗎?

  杜綺玉感覺希望渺茫。因為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突破困境的辦法。

  為此,她頹然的趴在涼亭內的石桌上嘆息。

  「綺玉?你在那裡做什麼?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

  爹的聲音突然從涼亭外響起,令她抬起頭來,循聲轉頭看去,只見爹已大步的朝涼亭內走來,眨眼間便來到她身旁。

  「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杜榮一臉關心的再次追問,不等她回答接著又訓斥她道:「你的身子還沒康復就該好好待在房裡休息,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雖是訓斥,但言下之意卻帶著濃濃的關心與擔心。

  「爹,女兒沒事。」她對著爹微笑。

  「還說謊?沒事剛怎會趴在桌上,臉色還蒼白蒼白的?」杜榮蹙眉瞪著女兒。

  「爹,女兒真的沒事,剛會趴在石桌上只是在想事情,臉色蒼白則是大病初癒,哪個病人剛病癒臉色是紅潤的,不都要補段時日才補得回來嗎?」杜綺玉柔聲解釋,不想爹誤會與憂慮。

  「你剛在想什麼?」杜榮臉色稍霽,在涼亭石椅上坐了下來。

  「爹的事都忙完了?」見爹在她面前坐下,杜綺玉好奇的不答反問。

  「哪有忙完的時候,不過歇一下喘口氣的時間還有。」杜榮說著又解釋道:「二少爺帶著幾位公子到林子裡去打獵了,小姐們從京城一路趕來累壞了,還在房裡歇著呢,怎麼也得休息個兩天才能緩過氣來。」

  杜綺玉點了點頭,想起前世也是這樣,二少爺帶人來田莊隔天便迫不及待的進入後山打獵,小姐們則因旅途疲憊而待在莊子裡休息,等待著晚上的獵物大餐。

  她記得今日的狩獵成果豐收,不僅獵到好幾隻山雞,還獵到兩隻獐子和一隻鹿,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李敬的腿讓鹿角給戳了個洞,受了傷,衝淡了歡喜的氣氛。

  而前世一心想高嫁的她更是牢牢把握住這個可以邁向榮華富貴之路的機會,死纏爛打的從爹那裡爭來了負責照顧傷患的工作,趁機接近李敬,先混個面熟之後再伺機勾引,等生米煮成熟飯成了對方的人之後,又讓娘幫她一把,撞破這件事,逼得李敬不得不對她負責,也讓她得償所願的嫁進李家門,成了李敬後宅裡的玉姨娘。

  回首前世的自己,杜綺玉只覺得羞愧,覺得往事不堪回首。

  「丫頭,你在想什麼?爹可告訴你,二少爺和他的朋友們都是咱們高攀不起的貴人,你就算有什麼心思也給爹收起來,聽見沒?」知女莫若父,杜榮見女兒若有所想,立即義正詞嚴的警告。

  「爹,女兒明白您的意思,會離那些貴人遠遠的,不會有任何妄想高攀的念頭,您放心。」杜綺玉一臉認真的凝望著父親承諾道。

  杜榮呆愣了一下,總覺得女兒和往常似乎有些不同。

  他深深地看了女兒一會兒後,輕點了下頭,言歸正傳的問道:「你還沒告訴爹剛趴在石桌上是在想什麼?」

  「在想若是女兒想離開這裡,爹娘會不會同意與女兒一起離開。」杜綺玉說。

  杜榮聞言臉色丕變,激動問道:「丫頭,你在說什麼?離開這裡?為何要離開這裡,你一個人離開這裡要去哪裡?」

  「爹,女兒的意思是咱們一家人一起離開,而不是女兒一個人單獨離開。」一頓,杜綺玉又安撫道:「爹,女兒一個人能去哪兒?即便是要離開,當然也是要和爹娘一起離開的。」

  杜榮稍微安心了點,不解的問道:「你好端端的在這裡胡思亂想些什麼,怎會突然想什麼離開這裡的事?爹從未想過要離開田莊,這田莊就是咱們的家,等你出嫁了,這裡就是你的娘家,爹和娘會一輩子都待在這裡,直到老死。」

  雖然早知道爹的想法,杜綺玉聞言後,一顆心依舊沉了沉。

  她面上不動聲色的游說道:「爹,聽說咱們靖國疆土極大,各地風俗民情不同,四季景色美不勝收。別的不說,就拿咱們田莊所種的莊稼來說,咱們田裡種的不是麥子就是包穀棒子,南方種的卻是稻穀,而且聽說還有好多咱們這裡沒見過的莊稼。爹,您難道都不想去見識見識嗎?」

  一頓,她改以柔聲誘引道:「女兒還聽說南方的天氣四季如春,不像咱們這邊一入冬就白雪紛飛冷得凍人。爹,您的腳受過傷,每年入冬都會疼得不行,咱們若搬到南方去住,女兒相信您腳疼的情況肯定能夠改善。」

  杜榮不僅沒讓女兒忽悠住,還一眼就看穿女兒的目的,直截了當的詢問道:「丫頭,你老實跟爹說,為什麼突然有了離開這裡的念頭,還游說爹和你一起搬家離開這裡?」

        杜綺玉微僵了一下,沒想到爹如此敏感,還好她早想了藉口。

  「爹,女兒之前做了那種傻事根本沒臉再繼續待在這裡。」她低下頭,羞愧的低聲答道。

  杜榮張了張嘴巴,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他輕嘆口氣,「這事知道實情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以為你是不小心摔進池塘裡了,若是有人在你面前提起這件事,你也這麼說就是。只要咱們堅持,別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就行了。」

  「爹,咱們真的不能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生活嗎?女兒知道老太爺早將咱們一家人的賣身契還給了爹娘。」杜綺玉不死心的問道,不想放棄希望。

  「既然你知道這件事,就該知道杜家和老太爺對咱們一家人的恩情有多麼的大,爹又怎能忘恩負義的離開這裡呢?」杜榮眉頭緊蹙的說。

  一頓,他又道:「丫頭,你可知道爹小時候原本是街上的一個小乞丐,有一回肚子餓得實在沒辦法,就順手搶了剛從爹面前走過的一位小公子手裡的吃食,那位小公子便是杜家的三老爺。做出這種事,爹沒當場被打死就算了,杜家老太爺還收留了爹,讓爹成了三老爺的小廝,賜了姓和名給爹,這恩惠可比天高。爹從有記憶起就沒有家、沒有家人,甚至連名字都沒有,但杜家卻給了爹這一切,對爹來說,杜家就好比是爹的再生父母,是爹的家和根,你懂嗎?」

  杜綺玉除了點頭還能說什麼?她在心裡深深地嘆息,感覺心情沉重。

  看樣子要想勸爹娘離開杜家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她現今只剩一條路可走,那便是想辦法幫杜家渡過十年後的那場浩劫,但是以她的身分和能力,她有辦法做到嗎?

  父女倆坐在涼亭裡沒聊多久就有人找了過來,把杜榮給叫走了。杜綺玉也沒繼續待在涼亭裡,而是回到自己的閨房去思考這個無解的難題。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她只要認真的想,一定能想出辦法的,對嗎?

  別心急杜綺玉,還有十年的時間,一定會有辦法的……

*             *             *

  四位少爺公子們從後山返回田莊時,果然如杜綺玉前世記憶一樣,有豐收也有人受傷流血,頓時在田莊裡引起了一陣騷動與紊亂。

  杜綺玉始終待在廂房裡並沒去湊那個熱鬧,反而還有些避之唯恐不及。

  前世她因自己的野心與心計,見貴胄公子之中有人受傷,立刻積極的往前湊去露臉,又憑藉著自己是田莊總管女兒的身分,將與她有著同樣心思的人一個個擠走,獨自占了照顧傷患的機會,即便爹以男女授受不親、她是個未出嫁的閨女不適合這個工作而反對也沒能阻止她。

  可是她真沒想到這一世因為她的不湊前,反倒讓爹與娘主動跑來找她,開口要她去照顧受傷的李公子。

  她當場被嚇得臉色大變,驚聲拒絕,把爹娘給嚇了一大跳,也幸好她當時的臉色夠蒼白也夠難看,這才讓她得以用身子未康復的藉口拒絕了這個工作,不然她真的很懷疑自己在面對李敬時能否平心靜氣?若是不小心洩露了自己內心對那人的厭惡與憎恨而被人察覺的話,那就難以解釋了。

  總之,她已決定這一世能離李敬多遠就離多遠,要是能永遠不相見最好。

  但老天似乎特別愛捉弄人,她才祈願完而已,立刻就撞見了那群人,那個讓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自然也在其中。

  她反射性的立即轉身就走。

  「你,等一下!」

  身後傳來的聲音令她渾身一僵,不得不停下離去的步伐,僵硬的轉身,只因為喚住她的是杜家二少爺,他們杜家的主子。

  「你過來,過來。」二少爺朝她招了招手。

  她無奈,只得僵著身子走上前去,走進她昨天坐了一下午的那座涼亭。

  「奴婢見過二少爺,還有三位公子。」她朝四人福了福身。

  「你有點面熟,我記得好像是杜榮的女兒,是不是?」杜從卿用著些許遲疑的語氣問她。

  「是。」她低眉斂目的應道。

  「我記得你好像與四妹妹同年紀,還以為你已經嫁人了,沒想到還在這裡。」杜從卿有些驚訝。

  「二少,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既然她與你四妹同年紀,你四妹都還待字閨中,怎麼這位姑娘就得嫁人了?」楊獻開口笑道。

  「我四妹妹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完全是被我爹娘寵壞了,才由著她胡鬧,不然怎會都及笄了親事卻還遲遲未有著落。」杜從卿語氣中充滿了無奈感。

  「四小姐才貌兼備,求娶者眾,伯父伯母自當要細細思量選出最優秀的人選,哪像你說的那樣。」李敬笑著揚聲。

  「既然我四妹妹才貌兼備,求娶者眾,怎麼不見李少你求娶啊?」杜從卿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我倒是想,但你也知道婚姻這事咱們都得聽從父母之命,哪能自己做主?」李敬笑道。

  「李敬,你若真對我四妹妹有意的話,我幫你,回京之後我把這事透露給我爹娘,由我爹娘向你父母去提這件事,肯定能成。」杜從卿認真的說。

  「還是算了吧。」李敬緩聲搖頭道:「我的年紀早該議親,我想我爹娘應有想法了。這件事若是提出有好結果也罷,倘若結果不如預期,不是平白讓咱們兩家的交情生了嫌隙嗎?所以還是別提了,免得節外生枝。婚姻的事我早就決定要聽從父母安排,他們讓我娶誰我就娶誰。」

  「李少,你還真是認命啊。」楊獻開口揶揄他。

  「這不是認命,而是明白爹娘只會為子女好,不會坑害自己的子女這個道理。」

  李敬義正詞嚴的回答,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般,讓始終垂首靜默站在一旁的杜綺玉差點忍不住就要嗤笑出聲。

  別人不知道他李敬的真面目,重生的她又怎會不曉得呢?

  李敬話說的好聽,事實上壓根就看不上杜家小姐,即便杜四小姐真如他剛剛所說的才貌兼備,他也瞧不上,只因為杜家早已在朝堂上式微,與正任職三品中書令的李家根本就不匹配,更別提杜家四小姐在京城中還是出了名的驕縱任性,眼高於頂的李敬又怎會看得上杜四小姐呢?

  李敬真正想娶的其實是上官家的小姐,只可惜人家上官家根本就瞧不上他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婉拒了李家的求親,後來李敬這才娶了同樣是三品官家的詹家嫡次女為妻。

  「話是這個道理沒錯,但若有鍾情的姑娘,何不爭取一下,畢竟夫妻可是要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人,娶自個喜歡的總比娶不喜歡的好。」楊獻說。

  「娶妻當娶賢,個人的喜好倒是其次,我認為爹娘喜歡更重要。」李敬正色道。

  「你還真是個謙誠的孝子啊。」楊獻有些不以為然。

  「從卿,不是說要請我喝茶?」上官擎宇突然開口道。

  這是杜綺玉在這裡罰站了半天後,首度聽見這位上官公子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就像他的人一樣,給人一種冷冷清清的感覺。

  「對,你不提我差點就忘了。」杜從卿猛然記起這事,轉頭朝杜綺玉命令道:「你快去準備套茶具送到這裡來,我們要在這裡泡茶。聽說這田莊裡有種茶叫野茶,味道很獨特,也拿點過來讓我們品嚐看看它有多獨特。快點去。」

  「是,二少爺。」杜綺玉恭敬的福身,立即轉身去辦事。

  公子們心血來潮要在涼亭裡泡茶品茗可不是件小事,至少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準備好的小事,因為除了準備茶具與茶葉外,還待備水、備爐、備炭、備點心,甚至還得找個懂茶藝會燒水的人去一旁服侍,要準備的事可是一大堆,絕不是像二少爺所說的備套茶具這麼簡單。所以,杜綺玉離開涼亭後,毫不猶豫的直接去找爹,將這件事交給爹去張羅。

  她不確定爹對泡茶懂多少,因而將她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告訴了爹,讓爹命人備齊所需之物後再送到涼亭那兒去。

  對於泡茶一事,她在上一世下過苦功,只為了討好李敬。其實不僅在茶藝上她下過苦功,她還為他學習讀書寫字,為他學習下棋繪畫,只要能討好他,得到他一句贊美或是一記肯定的眼神或微笑,她學習得再辛苦再累也甘之如飴。

  她在李家一共生活了近十一年的時間,除了杜家覆滅後那最後一年外,其餘時間她為了爭寵一直都在學習,想與眾不同,想一枝獨秀,想將李敬其他妾室都比下去,甚至不甘示弱的還想與他的夫人互別苗頭。

        可結果呢?

  她壓根就不知道李敬看中的根本就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背後的杜家,不管她有無才貌,聰明與否都不是重點,杜家沒了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杜綺玉驀然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要自己別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免得影響心情。而且與其想那些沒用的,她不如好好回想一些有關杜家的事,即便是一些八卦謠言也行,說不定還能從裡頭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綺玉,你果然在這裡!」房門突然被推開,周氏從門外匆匆地走進屋裡,拉著她直往外走,「來,快點跟娘來。」

  「娘,發生了什麼事,您要拉女兒去哪兒啊?」杜綺玉愕然又茫然的被母親拉著走。

  「二少爺讓你過去,都找了你好一會兒了。」

  「二少爺?」杜綺玉忍不住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壓根沒想到會聽見這麼一個答案。「娘,您可知道二少爺找女兒做什麼?」

  「娘也不是很清楚,是你爹讓娘來找你的,好像是說你懂什麼泡茶的,讓你過去幫忙泡茶。」

  杜綺玉心下微沉,頓時後悔先前不該讓爹準備得太周到,要不然又怎會讓那幾位看出她懂泡茶。

  周氏繼續說著,「這泡茶誰不會啊,不就燒個開水再放點茶葉嗎?也不知道二少爺為何跟你爹指名要你過去。」一頓,她不放心的轉頭對女兒叮嚀道:「待會兒你到了那邊,可要小心服侍二少爺和三位公子爺,沒人讓你說話時就別開口胡亂說話,懂嗎?」

  「女兒知道。」杜綺玉低聲應道。

  「還有也別亂看,讓你燒水你就盯著壺,讓你倒茶就盯著杯子,若是沒要你做什麼就乖乖低著頭,安靜地站在一邊等候吩咐,懂嗎?」

  「娘放心,女兒不會忘記自己是下人的身分。」她對母親說。

  周氏略微靜默了一下,才說:「嗯,你知道就好。」

  母女倆自此一路再無言,直到那座被四位公子爺占據的涼亭在望,周氏這才停下腳步,再度開口對女兒說:「去吧,仔細些。」

  杜綺玉點頭,又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這才朝那座涼亭走過去。

  「你可來了。」一見她出現,杜從卿率先開口道,感覺就好像等了她許久一樣。

  「奴婢見過二少爺及三位公子。」杜綺玉先朝四人福了福身,才道:「不知二少爺找奴婢有何吩咐?」

  「你會泡茶。」杜從卿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這個鄉下姑娘道。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奴婢只懂一些皮毛,稱不上會。」杜綺玉垂首斂目的謙遜道。

  「我倒不覺得你只是懂皮毛而已,不然也不會讓你爹差人分別送來井水、河水和山泉水這三種不同的泡茶水了。」杜從卿說。「是誰教你這些的?」

  「奴婢是從書上看來的。」

  「喔,你還識字?不簡單。」

  杜綺玉寵辱不驚的沒有露出任何一絲得意的神色,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等候主子的吩咐。

  上官擎宇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她一眼,總覺得這個丫頭有些不同,雖然這只是他第二回見到她,距離第一回也不過是不到一個時辰之前的事,但他已能確定自己應該沒有看走眼。

  一個人出世的身分決定了眼界的高度,以他出身一品大員之家嫡次子的身分自然見過許許多多不同的人,有身分高的、身分低的,巴結奉承或盛氣凌人的,還有裝腔作勢、虛有其表的,總之各式各樣,形形色色,讓他嘆為觀止。

  然而眼前這個丫頭卻莫名的讓他有些看不透,還有一種道不明的矛盾感。

  她明明只是一個鄉下田莊總管的女兒,一個下人,一個野丫頭,但身上卻透著一種大家閨秀才有的教養與氣質。

  當然,這點或許可用杜總管夫妻倆愛女心切,望女成鳳,對女兒的培養自小就不遺餘力來解釋。

  但是這類的父母他也不是沒見過,問題在於如果這個丫頭真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她至少也會露出些許清高的神情,或是驕傲得意,又或者是謙恭有禮的模樣,以博得他們這些貴族世家公子們的好感不是嗎?畢竟她努力向上的目的,最終不就是為了嫁個好人家?可是在她身上他卻完全看不到任何一點有此類野心的跡象。

  寵辱不驚,不卑不亢,淡雅如水,這是她給他的感覺,而且完全不像是在裝腔作勢,也沒有任何的欲擒故縱,他這才會覺得看不透,覺得這丫頭充滿了矛盾。

  另外還有一點也證實了他的想法,那便是杜總管似乎對自個兒的女兒懂泡茶這事一無所知,因為他連女兒為何讓他送來三種不同來處的水都茫然不解,甚至還以為這是他們家二少爺吩咐的,他這才照著女兒說的送來三種水。

  「看過書,那有沒有親自動手泡過茶?」杜從卿問。

  「試過幾次,但泡得不好。」杜綺玉答道。她本想說沒有的,但又擔心這麼一說二少爺不動手也就罷了,若要她動手鐵定會露餡,還不如半真半假的說試過。

  「泡不好沒關係,燒水應該沒問題吧?你來替我們燒水。」杜從卿微笑道,指了指石桌邊上正架著一把紫砂壺在燒的紅泥小爐。

  「是。」杜綺玉恭敬應道,低頭走上前去接過燒水這份工作。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杜從卿突然想起來般的開口。

  「奴婢綺玉。」

  「美麗如綺的綺玉嗎?取得真好,人如其名啊。」李敬贊美道。

  杜綺玉不由自主的微僵了一下,即使沒抬頭也能感受到李敬落在她身上那道挑貨般的打量目光。

  她知道如果自己此刻抬頭看向他的話,他定會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善意的開口與她交談,好似兩人沒有身分的高低,展現平易近人、謙和有禮又風度翩翩的迷人風采,只可惜重生一回的她早看穿他虛有其表又冷血無情的本性,再也不會為他所迷惑。

  「奴婢謝公子謬贊。」她平淡的福身道,始終垂眉斂目,眼睛也沒抬一下,更別提望向他了。

  「這可不是謬贊,而是肺腑之言。你們三個快點說說看,是不是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李敬拉人幫腔,不信以自己的身分和魅力會連一個鄉下丫頭都拿不下。在他這麼開口贊美她之後,她竟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這是什麼態度!

  「從卿,沒想到你家田莊裡的丫頭與京城高門大院裡的一二等丫鬟相比也不差啊。」楊獻平心而論的對杜從卿說。

  他並沒有像李敬這樣直接越過同樣在場的丫鬟主子去贊美一個丫鬟,所表現出來的乍看之下是高傲,實際上卻是本該如此的禮教。

  杜綺玉也是在活了兩世之後才看明白這一點,也看穿了楊家公子與李敬本質上的差別。

  上一世的她果然是有眼無珠啊!

  「那是杜總管夫妻倆教女有方,與我杜家可沒關係。」杜從卿謙虛道,臉上的笑容卻說明了他對於杜綺玉這丫頭能為他長臉的表現既開心又滿意。

  「說起來咱們幾個這回到這裡來都只帶了個小廝,連個貼身服侍的丫頭都沒帶來。原本這也沒什麼,怎知我卻倒霉受了傷,帶來的小廝又粗手粗腳的,每回換藥都是折騰。從卿,就讓我厚臉皮一回,你讓綺玉過來照顧我如何?」李敬突然要求道。

  杜綺玉倏然震驚得抬起頭來,再也冷靜不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8 08:52 AM 編輯

【第三章】   誓不為妾室

  杜綺玉的失控只是眨眼間的事,她因震驚而倏然抬頭,卻在看見那張令她憎惡的臉之後又立刻冷靜下來,重回垂眉斂目,柔順沉靜的低頭姿態。

  現場眾人除了因看不透她而一直暗中觀察她的上官擎宇注意到此事之外,其他三人皆未注意到。

  杜從卿正為李敬突如其來的要求而輕愣,李敬則因期待他首肯的答案而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至於楊獻則是對著李敬蹙眉,明顯不贊同他這個唐突的要求。

  他開口道:「李敬,你受的傷在腿上又不是在手臂上,讓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去照顧你的傷口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不會太過分了嗎?」

  「楊獻,不是我說你,你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李敬以開玩笑的語氣說,但心裡卻是一把火。正主都還沒說話,他倒先多管起閒事來了。「我的傷口是在小腿上又不是在大腿上,你說這話不覺得才過分嗎?至於未出嫁的姑娘這說法,你可別告訴我,在你京城家中,你房裡服侍的丫鬟們個個都還是姑娘。」

        「你說這是什麼話?」楊獻驟然變臉。

  「從卿,水開了,不是說要泡野茶請我喝嗎?」上官擎宇忽然開口道。

  「咦?真的。這丫頭水燒得還真不錯啊。」杜從卿說,趁機將眼前尷尬的氣氛岔開,同時給了上官擎宇一個感激的眼神。

  「說真的,這野茶我先前也沒喝過,只是聽我爹和二叔提過滋味難忘,今日咱們就來試試這滋味到底有多難忘。」杜從卿一邊說著,一邊執壺,將沸水衝入壺中直至溢滿為止,然後又將壺內的水倒出至茶杯中,接著置茶、注水、倒茶、分茶、奉茶,一串動作雖稱不上完美,卻也挺熟練的,一看就知平日沒少自個兒動手泡茶。

  「來,都喝喝看這野茶是什麼滋味。」他招呼道。

  「苦。」熱茶入口後,李敬第一個說出感想。

  「雖是口鼻生香,卻過於苦澀,可惜了。」楊獻讓茶水在口中稍微打轉了一下,吞咽之後才帶著些許可惜的語氣評價道。

  「擎宇,你覺得呢?」杜從卿看向尚未發表感想的上官擎宇。

  上官擎宇並未急著開口,而是仔細的品嚐著口中的佳茗。這野茶的香氣極為濃郁,即便吞入腹中依然口齒留香。茶水剛入口的感覺的確是又苦又澀,味道過於厚重,但下喉后卻能潤喉生津,讓人有種周身舒坦又提神的感覺。

  「好茶。」他將茶杯內的茶水喝盡後,才不疾不徐的開口吐出這兩字。

  「說說看好在哪裡。」杜從卿眼睛一亮的要求道。他先前留了個心眼,只說這野茶的滋味令他爹與他叔難忘,卻沒說難忘的滋味是好或是壞,結果果然如他所預料的,只有上官擎宇能真正品出這野茶的好滋味,說出好茶這兩個字來。

  「這茶的香氣雖濃郁清長,但味道卻苦澀不已,難以入喉,我也想聽聽你說它好在哪裡。」李敬說。

  明明是不以為然,卻又擺出一種虛心求教、不恥下問的謙厚姿態,讓低垂著頭的杜綺玉聞言忍不住嘲諷的輕撇了下唇。

  楊獻沒有說話,卻是再度舉杯就口,仔細的重新品嚐起這被上官擎宇贊為好茶的野茶。

  「以香氣來說,它的茶香濃郁持久,高揚幽雅。以滋味來說,它入口雖然苦澀,但甘醇度強,潤喉生津,口中的茶香味又持久不散。」上官擎宇慢悠悠的說著,「這些不都是好茶的條件?因此我才會說它是好茶。」

  「說的好,擎宇!你所說的跟我父親說的差不多,雖然我品茗的功夫不到家,還品不出你們說的這些好滋味,但總算是喝過這「好茶」,也算長見識了。」杜從卿哈哈笑道,語氣裡滿是對上官擎宇的佩服。這難怪爹常要他多向上官擎宇學習了,別的不說,光是品茗他就品不過人了。

  「是啊,我也長見識了。不過擎宇你老實說,平日你是不是經常都喝著這類的好茶,要不然怎麼我們都品不出這是好茶,就你一個人品得出來呢?這難道就是一品官家與三四品官家的差別嗎?」李敬笑著說道。

  上官擎宇臉上的笑容漸淡,沒有應聲。

  氣氛頓時變得凝滯了起來。

  杜從卿急忙出聲緩頰道:「李敬,別開玩笑了。擎宇的味覺向來都是咱們四人之中最好的,這可是天生的,咱們羨慕都羨慕不來。」說著又轉向另一人,問道:「你說對不對,楊獻?」

  「沒錯。」楊獻合作的點頭,然後咬牙切齒道:「我永遠記得第一次被擎宇騙去的那塊羊脂玉珮。」說完還瞪了他一眼。

  上官擎宇慢悠悠的說:「願賭服輸,說騙太難聽了。」

  這事發生在幾個人還不熟時,當時楊獻愛顯擺,請大夥到他家開的酒樓吃飯,點了一堆招牌名菜,口若懸河的介紹著每道上桌的菜肴,不懂裝懂。這也就罷了,不知為何他卻總愛針對他,時不時就刺他一刺,讓當時年輕氣盛的他忍無可忍的輕諷了幾句,結果後來兩人就在周遭人起哄下打了個賭,最後結果自是不言而喻。不過兩人的交情也算是因此而不打不相識就是了。

  「反正你這家伙不老實,騙走我一塊上好的羊脂玉珮。」楊獻恨聲道。

  「擎宇向來最愛扮豬吃老虎了,咱們兄弟誰沒被他騙過貴重的東西啊?不知道他真實身分的人說不定還會以為他專靠坑蒙拐騙營生呢。」李敬接聲道。

  「李敬,你今天是怎麼一回事?」楊獻忍不住朝他沉聲質問。

  「我怎麼了我?」

  「不斷尋擎宇的晦氣,說話還夾槍帶棒的,你究竟怎麼了?擎宇有得罪你嗎?」楊獻蹙眉說。

  「朋友間開個小玩笑罷了,什麼夾槍帶棒的,你反應也太大了吧?」李敬不以為然。「你瞧擎宇都沒說話了,你迫不及待跳出來指責我是有什麼好處可拿不成?」

  楊獻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冷臉怒喝道:「你說什麼?!」

  「好了,都別吵了。」杜從卿開口道:「李敬,你少說兩句。楊獻,你也別這麼衝動。來,喝茶。」

  「我傷口在痛,想回房休息了,你讓這丫頭扶我回去。你們三個人自己喝吧!」李敬不給臉的起身。

  「別這樣,快坐下來喝茶。」杜從卿對他說。

  「怎麼,連你都看我不順眼,跟你要個丫頭扶我回房休息你都不肯答應?」李敬忿忿地說。

  「你在說什麼,我哪有說不答應,只是覺得大家都是朋友,這樣不歡而散不好,才讓你坐下來喝茶,大夥一會兒聊開就沒事了。」杜從卿蹙眉解釋。

  「這麼說來是我的錯嘍,是我不識好人心,一個人在這裡無理取鬧了?」李敬冷笑道。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楊獻冷不防的開口說了這麼一句,完全就是火上加油。

  李敬冷冷地轉頭看了他一眼,轉頭質問杜從卿,「所以在你心裡也是這麼想我的嗎?」

  杜從卿就算心裡真這麼想也不會說出來,畢竟這里是杜家的田莊,他是主人而李敬是客人,他即便不能做到賓至如歸,至少也不該去惹火或得罪客人吧?所以他決定還是順著李敬的意,讓他消消氣。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他笑著開口道:「你既然想回房休息,那就回去休息吧。綺玉,你幫我送李公子回廂房休息,小心他受了傷的右腿。」

  杜綺玉渾身僵直,內心極度不願。但是她能拒絕、能抗命嗎?可是她真的無法忍受碰觸到那家伙,更無法接受他將他的手放在她身上,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將他用力推開,更怕她會當場吐出來。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拒絕才行。

  她倏然抬起頭來,鼓起勇氣開口道:「二少爺,奴婢斗膽有話要說。」

  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說,在場的四位公子爺同時間都轉頭看向她。

  身為主子的杜從卿眉頭輕挑的看著她,疑惑又帶著些許好奇的問她,「你有話要說?什麼話?」

  杜綺玉握了握拳頭,腦袋瘋狂的運轉著。她垂眉斂目,緩聲開口道:「稟二少爺,奴婢前幾日因不小心落水而臥病在床多日,這兩日才病癒得以下床,但身子卻仍虛弱無力未完全恢復。因此,奴婢實在不敢逞強一個人扶李公子回房,就怕中途不支,害得李公子傷上加傷,那奴婢就罪該萬死了。」

  「原來如此,那——」

  杜從卿話未說完就被李敬開口打斷。

  「我傷的不重,還能走,只是需要有個人在旁邊搭個手而已。你大可不必擔心會中途不支而讓我傷上加傷。」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垂頭而立的丫頭,有種她似乎有意要與他保持距離的感覺。

  怎麼,就連一個奴婢現在都敢瞧不起他是不是?這個賤人!等你落在大爺我的手上後,我讓你跪著求我多看你一眼,哼!

  杜從卿心裡不悅,卻懶得再與他多說什麼,便直接轉頭對杜綺玉淡聲命令道:「既然李公子都這麼說了,你就讓李公子搭個手,幫我送李公子回廂房休息吧。」

  杜綺玉頓時渾身發冷僵硬,腦袋一片空白,只想尖叫。

  「我也想回廂房歇一下,我送你回去吧。」上官擎宇突然起身開口道。

  眾人聞言全都轉頭看向他,包括突然得救的杜綺玉,她呆呆的望著他,感覺鼻子忽然有些發酸,眼眶有些發熱。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不願與勉強,這才出聲幫她?先前似乎也是這樣。

  上一世李敬跟她說過,上官擎宇這個人非常的聰明,雖然總是冷冷淡淡的不太愛說話,但每回開口或出手都能一擊必中,好像沒有什麼事能逃過他的雙眼,他早就發現並看穿了別人沒發覺的人事物一樣。

        所以,他是不是真的有意在幫她?不,就算是無意,是恰巧好了,她也必須感謝他,謝謝他救了她。謝謝!

  「你也要回房休息?那還泡什麼茶,都散了吧。」楊獻有些不滿的開口。

  「咱們前天傍晚才到田莊,昨日也沒休息就去了後山打獵,今天的確是該好好地休息休息。」杜從卿緩頰道。「那就這樣吧,各自回房休息,晚飯時再聚。李敬,我扶你,走吧。」

  杜綺玉立刻垂首後退,讓出一條路來,直到四人的背影徹底從她眼前消失,她這才虛脫般的整個人癱軟在地上,渾身無力,心有餘悸。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杜綺玉從沒想過,前世自己為了靠近李敬而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才獲得李敬的青睞,這一世她什麼也沒做,甚至還避之唯恐不及,那家伙卻反倒看上了她,總是利用二少爺在他們幾位公子聚會時點名她前去服侍。

  身為杜家下人,她拒絕不了主子的命令,只得聽命行事。幸好那家伙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對她做什麼,頂多在口頭上占點便宜,太過分的話就會惹來楊公子的嘲諷或二少爺的轉移話題,最後那兩人若是制止無效的話,話少人又淡漠的上官公子就會出聲說話,雖然他所說的話從來都聽不出是在幫她,但卻總能幫她解危脫困,真的讓她感激不盡。

  公子們的聚會從不拒絕小姐們加入,所以若與結伴出來遊逛庭院的小姐們偶遇,憑藉著在場杜家兄妹的關係,三位千金小姐們也會加入其中,然後有一就有二,有三。

  其實有小姐們的加入對她來說也有好處,至少李敬為維持風度翩翩的偽君子面貌,不會太過針對她這個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可是第一回注意,第二回放鬆,第三回不小心就露了餡,致使楊公子習慣性的出聲嘲諷,二少爺偏袒她的幫腔,三位小姐們留心的側目,然後她就悲劇了。

  前世楊公子與顏家小姐是一對她知道,也知道杜家四小姐愛慕楊公子,卻不知道杜家五小姐竟偷偷地看中了李敬,也因此,當五小姐知道李敬竟對她這個杜家鄉下田莊裡的一個丫鬟有意,而顏家小姐與四小姐又親眼目睹楊獻為她與李敬起爭執,杜家二少爺又明顯的站在她這個下人這邊時,她立刻就成了三位千金小姐的眼中釘,肉中刺。

  先是五小姐的貼身丫鬟小翠跑來找碴,對她冷嘲熱諷說她連替李敬提鞋都不配;接著是四小姐的丫鬟如意跑來要她別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直截了當的對她說不管是李公子或是楊公子都不是她能妄想的,要她有點自知之明;然後就是顏家的丫鬟,見到她時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自己欠她多少銀兩沒還似的。

  所以,當小翠突然攔住她的去路,說五小姐房裡的茶壺沒水,要她送壺水過去時,她就知道來者不善了,也因此,當一杯水突如其來的朝她潑過來時,她毫不意外,從容的閉上眼睛逆來順受。

  「你就是這麼服侍主子的嗎?不知道我這幾天因月事身子不舒服嗎?竟然敢倒冷水給我喝!」五小姐怒聲責斥她。

  「奴婢知錯。」杜綺玉垂目認錯道,任一臉的水滑落衣領之間。

  她冷淡的想著,她又不是她的貼身丫鬟,怎麼知道她來了月事?想找她碴就直接說,何必找理由呢?反正她是主子,她是丫鬟,主子打罵丫鬟又何須理由,不是嗎?這樣硬找藉口只會讓她瞧不起。

  「知錯怎麼還不跪下?」站在一旁的小翠立即朝她喝道。

  為身分所限,杜綺玉對杜家的主子故意找碴斥責,她只能逆來順受,但對同樣身為奴婢的小翠對她狐假虎威她可不會忍氣吞聲。

  「小翠姊,五小姐都沒讓我跪下,你倒先威風的開口命令起來了,不知道的人說不定會以為你才是杜家的小姐呢。」她面無表情的開口諷刺道。

  「你說什麼?!」小翠朝她厲聲瞪眼。

  她面不改色的接著說:「先前是小翠姊攔住我叫我送壺冷水過來的,小翠姊身為五小姐的貼身丫鬟,卻不知小姐正處月事中,不覺得自己也有錯嗎?怎還好意思開口要我下跪?」

  「你胡說八道,我是要你送壺水過來。」小翠怒聲道。

  「那麼請問小翠姊,我當時是否有請教你,問五小姐要的是冷水或熱水?」杜綺玉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小翠姊可還記得自己是怎麼說的?你說這麼熱的天氣,誰會想喝熱水?難道這意思不是讓我送冷水過來嗎?」

  「你可以送溫水過來,誰讓你送冷水了?」小翠冷笑道。

  杜綺玉聞言忍不住朝她輕扯嘴角冷笑了一下,然後轉頭面向五小姐,微微一躬身,垂首道:「奴婢斗膽,敢問五小姐剛才潑在奴婢臉上的水是溫水還是冷水?奴婢會送這壺溫水來全是按照小翠姊的吩咐做事,並非粗心犯錯,還請五小姐明察。」

  隨她聲落,廂房頓時陷入一片沉靜。

  杜綺玉低著頭,看不見五小姐和小翠這對主僕此刻臉上是什麼表情,但卻可以想像肯定很難看,這讓她有股出了氣的爽快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個無辜的受害者,身不由己,這些人卻還一個個的跑來找她麻煩是怎樣,真當她是受氣包嗎?真是欺人太甚。

  「你把頭抬起來。」五小姐的聲音突然打破沉靜。

  杜綺玉聞聲,聽令抬頭,不料等待她的卻是一記巴掌。

  「啪!」

  杜綺玉頭一偏,瞬間只覺得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耳朵則是嗡嗡作響。

  「我最無法忍受的就是下人在我面前大放厥詞的無禮舉動,這一巴掌是初犯的教訓,下去吧。」五小姐冷冷地說。

  「奴婢告退。」杜綺玉福身退出廂房,並不覺得多生氣,只覺得哀傷。

  上一世她為什麼會想高嫁,真的只是為了能享受榮華富貴,享受被人服侍的感覺嗎?其實並不是,她只是想跳脫卑躬屈膝的生活,想擁有一點自尊,一點能為自己做主的權力罷了,而當下人是不可能擁有這些的,所以她只能想辦法讓自己當上主子,不再當個下人。

  可是她後來才知道,自尊不是別人給的,要跳脫卑躬屈膝的生活也不是只有當上主子這一途,只可惜她醒悟得太遲。

  伸手輕撫了下自己腫脹疼痛又發熱的臉頰,她決定回房間去冷敷一下,免得引人側目。結果她還來不及回房,就讓前來找她的周氏匆匆忙忙的帶往四位公子的所在之處。

  原來公子們今日起了作畫的興致,在田莊南邊的竹亭裡擺了筆墨紙硯,獨缺一磨墨人,她不意外的再次遭到點名。因為距離公子們命她前去已有些時間,周氏在找到她之後才會二話不說匆匆地拉了她就走,壓根沒注意到她隻手摀臉的怪異舉動。

  到達竹亭外,周氏立即將她推向竹亭,道:「快點過去,二少爺和三位公子已經等很久了。」

  杜綺玉完全沒有開口拒絕的機會,只因為竹亭內的四位公子爺在聽見有人靠近的聲音時,已同時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二少爺還朝她微微一笑。

  「綺玉,快點過來,咱們幾個正等你過來紅袖添香呢。」楊獻揚聲笑道。

  杜綺玉不由得掙扎的回頭看周氏,只見周氏依舊沒注意到她的異樣,還朝她揮著手,笑著催促她道:「快去。」

  她無奈的輕嘆一聲,稍稍將耳邊的頭髮往前撥了撥之後,這才低著頭舉步朝竹亭裡走去。

  「你的臉怎麼了?」

  一踏進竹亭便聽見這麼一聲詢問,她瞬間停下腳步,驚訝愕然的抬頭望去。

  她沒聽錯,出聲問她的人真是上官公子,她真沒想過第一個注意到她不太對勁的人會是他,但想了想又覺得理所當然,畢竟他是上官擎宇啊。

  「什麼臉怎麼了?」經他一問,其餘三人這才望向她的臉。

  而她則下意識的抬手摀住依舊發燙發熱的那一側臉頰。

  「你摀著臉做什麼?把手放下來。」二少爺朝她命令道。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慢慢地將摀臉的手放下,只盼留在臉上被打的痕跡別太清楚,一點紅腫的話她還能說是不小心碰撞了一下什麼的。可惜楊獻一開口,她就知道自己的希望破滅了。

  「好狠的一巴掌,竟然留下這麼清楚的掌印。」楊獻驚道。

  「是誰打的?我看看。」李敬怒不可遏,一個箭步就來到她身邊,伸手欲摸她的臉,立刻把她嚇得連連退了好幾步,這也讓李敬瞬間變了臉,咬牙切齒的朝她衝口問道:「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杜綺玉眉頭輕蹙,緊抿著嘴巴沒有應聲,其實她真的很想回答說是,要他離她遠遠的,最好永不相見。可惜她沒有說這種大話的身分與資格,唯一能做的只有默認。

  「李敬,別開玩笑了,先讓我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杜從卿出聲道。

  「誰在開玩笑了?」李敬轉頭怒視著他,「好,既然如此,我今天就在這裡把話說清楚。我看上這個丫頭了,想納她為妾,杜家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才願意將人讓給我?從卿,你說。」

  不等杜從卿開口,杜綺玉已迅速雙膝跪地,直接表明心跡道:「二少爺,奴婢曾經發誓,今生今世誓不為妾,請二少爺成全。」

  此話一出,除了李敬臉色變得猙獰外,其餘三人盡皆愣住。

  「你說,誓不為妾?」杜從卿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是。」杜綺玉斬釘截鐵的應答。

  「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楊獻忍不住出聲問道,感覺既意外又好奇。

  誓不為妾這句話他並不是第一回聽見,幾年前他還和京城幾個紈褲混在一起時,就在花街柳巷聽幾個紅牌花娘大言不慚的以這句話明志,用以抬高贖身的身價。當然,後來那些女人一個個都成了貴胄富商後院裡的姨娘,哪裡就真的誓不為妾了,不過他可不相信綺玉說這話是為了抬高身價,畢竟這幾天相處下來,這丫頭的性子與為人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人各有志。」杜綺玉答道。

  楊獻一呆,倏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因為他壓根都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好個人各有志,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他邊說邊笑還邊拍手,真覺得這丫頭不僅乖巧、有趣還有想法。若不是她剛才已表明誓不為妾的話,他都有納她為妾的衝動了。

  「好個人各有志。」李敬冷笑道,雖與楊獻說了相同的話,但語氣中卻盡是嘲諷不屑。「聘禮一千兩。」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杜綺玉,不信她會不動心。

  一般普通丫鬟的月俸不過一、二兩,名門貴胄家中的一等丫鬟頂天也不會超過五兩銀子,換句話說一千兩銀子就算她一個銅子兒都不花用,也必須存上十六、七年的時間,這麼大一筆錢,他就不信一個賤婢聽了會不心動。

  杜綺玉面不改色,只淡淡開口說了一個字,「不。」

  「三千兩。」李敬加碼道,一跳便是三倍。

  「不。」

  「一萬兩!」李敬怒不可遏的衝口而出,不信這樣她還能拒絕。

  「不。」

  李敬倏然握緊拳頭,簡直難以置信,他瞪著依舊筆直跪在地上的丫頭,克制不住的朝她咬牙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杜綺玉面色淡淡的看著他,開口還是那個字。「不。」她說。

  「好好好,看不出來你還真是個富貴不能移的,很好。」

  李敬怒極反笑,語氣極度輕視的說完,袖子一揮就轉身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再沒開口說話,但那雙有如毒蛇般冰冷的眼睛卻不時落在杜綺玉身上,讓她從頭到尾都繃緊了神經,渾身僵直。

  「從卿,讓她站起來吧,她又沒做錯事,幹麼一直讓人跪著。」楊獻開口對好友說。

  「起來吧。」杜從卿立即欣喜的順水推舟,不然以一個丫鬟的身分,這樣不給臉的拒絕主子帶回家的貴客,做為主子的他為顧慮李敬的面子,怎麼都該給她一頓教訓的。但若是有同為貴客的楊獻出言幫忙說項,他自然也就能順理成章的繞過這個看似以下犯下的無禮丫頭了,即使在他心裡並不覺得綺玉這丫頭有錯。

  「謝謝二少爺。」杜綺玉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臉上的傷是誰打的?」杜從卿言歸正傳的問道。

  杜綺玉輕愣了一下,沒想到二少爺還沒忘記這件事。

  這個問題是要她怎麼回答呢?老實答說五小姐打的嗎?這樣二少爺定會接著問五小姐為何要打她,而她能說因為五小姐看中李敬,但李敬卻對她有意,所以才因妒嫉而故意找碴的賞了她這一巴掌嗎?只怕她這話一說出口,連二少爺都會賞她一巴掌,罵她壞了五小姐的名聲吧,這件事她還真是有口難言啊。

  所以想了想,她決定還是讓娘來背這個黑鍋吧。

  「是奴婢的娘打的。」她開口答道。

  「你娘為何要打你?」杜從卿眉頭輕蹙,明顯不信。杜總管夫妻將女兒視若珍寶的疼愛在田莊裡可是出了名的,即便女兒做錯了事,也不可能會對女兒下如此重手。

  「奴婢貪玩,在未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跑到田莊外玩樂,誤了正事,讓二少爺與公子們在此久等,所以——」

  「一聽就知道是謊言。」杜從卿搖頭打斷她的話。

  杜綺玉頓時無言以對,還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二少爺,奴婢……」

  「從卿,今日還作不作畫?」上官擎宇驀然淡聲開口問道。

  杜從卿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開口回答,「作,當然要作。」

  上官擎宇點了點頭,轉而面向杜綺玉,第一次直視著她的雙眼,對她開口說話。「綺玉姑娘,麻煩你為我們磨墨。」

  不知為何,杜綺玉在他正經而專注的目光注視下,突然有一股因緊張而快窒息的感受。

  她這是在緊張什麼啊?她不解的問自己,隨即在心裡嗤笑了自己一聲,將這莫名其妙的感受甩開。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曾經數度為她解危的上官擎宇,慎重的點頭道:「好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8 09:17 AM 編輯

【第四章】   英雄救美人

  今晚月明星稀,幽靜清朗,的確是個舉杯邀明月的好夜晚。

  杜綺玉奉命為公子們送酒到東跨院的亭子,提著燈籠領路在前的是田莊裡的張婆子,也因此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這會是一個騙局,更沒想到張婆子會為了她那個好吃懶做又好賭成性,在外頭欠下一屁股賭債的兒子而為錢出賣她。

  一踏進亭子裡,見亭內只有李敬一個人時,她頓時渾身一僵,整顆心都沉了下去。她回頭看向領她來此的張婆子,卻只看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換句話說,此時此刻在這裡就只剩她和李敬兩個人。

  孤男寡女,夜晚私會。

  這兩句話八個字突然在她腦袋裡乍響,讓她瞬間明了李敬卑劣的算計,想必待會兒就會有人被引來此地,撞見他們倆在此私會吧?但是她當真以為她會怕那些閒言碎語,當真會這樣就從了他嗎?作夢!

  二話不說,她將手上端著的酒放到亭子裡的桌几上,然後福一福身,轉身就走。

  一隻手突然從後頭伸來,猛然扣住了她的手腕,讓她離去的腳步不得不停了下來。

  「李公子,請你自重。」她用力的掙扎,冷聲說道。

  「你一個婢女,一個卑賤的奴僕也敢要我自重?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嗎?」李敬冷笑的嘲諷她。

  「婢女也是人,也知道好壞,也想嫁個良人,而不想嫁給禽獸。」杜綺玉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壓抑的恨意從心裡迸發出來。

  「你這個賤人!」李敬怒不可抑的咬牙怒聲道,從沒想過她竟敢說他是禽獸?!「很好,說我是禽獸是嗎?那我今天就禽獸給你看!」說完他用力一扯便將她扯進懷中,低頭欲凌辱她。

  「不要!救命!救命!」杜綺玉用力的掙扎、閃躲、抵抗、呼救。

  「你叫大聲點沒關係,正好讓人過來看看咱們的好事。」李敬獰笑的說道,一邊動手撕扯她的衣裳。

  「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這個道貌岸然的禽獸得逞的!」杜綺玉絕望的掙扎,恨聲的咬牙道。她是絕對不會再走上一世的老路,即便她今晚會因他而失去名節,甚至是失了身,她也寧死不從,絕對不會嫁給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做妾!

  「我倒要看看你這賤人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李敬的動作瞬間變得更加粗暴,狠狠地抓住她的頭髮,將她的頭壓向他的狼吻,她拚命的掙扎抵抗卻無力回天,只能眼見李敬那令她作惡的嘴臉一寸寸的愈來愈靠近自己,她不禁絕望的閉上雙眼。

  突然之間,李敬施壓在她身上的所有力氣瞬間消失。

  她愕然睜眼,就見近在咫尺,臉上依舊帶著猙獰表情,雙眼圓睜,眼神卻已失去焦距的李敬身子慢慢地往下癱軟墜落,然後露出不知何時來到這亭子裡的上官擎宇的身影。

  因為太過突然,杜綺玉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當她眨眼回神欲張嘴說些什麼時,他卻已先一步的扣住她的手腕對她輕聲說道:「噓,別說話,跟我來。」然後便拉著她急速躲到涼亭外的一叢矮樹林裡。

        「待在這裡,小心別發出任何聲音。」他迅速交代她,說完之後又立刻回到了涼亭之中。

  當他做完這一切動作時,在通往這涼亭小徑的另一頭傳來有人正往這裡走來的說話聲,聽那聲音似乎是二少爺還有楊公子,以及李敬身邊的小廝招福。

  躲在矮樹林中的杜綺玉渾身僵直、發冷。

  「今晚的月色的確適合小酌幾杯,但咱們居住那院子就不錯,何必捨近求遠的跑到這裡來。」楊獻的聲音從小徑那頭傳來,說話的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就順他一回,待會兒少說幾句。」杜從卿接聲說道。「上官公子也來了嗎?」

  「上官公子不在房裡,小的怕我家少爺等急了,便先領兩位公子來此。一會兒小的再去尋上官公子。」招福回答道。

  「那你快去尋上官公子過來吧,涼亭就在前面,我們倆自個兒過去就行了。」杜從卿有些迫不及待的催趕道。因為他擔心楊獻和李敬兩個人待會兒一言不合又會鬥起來,沒有上官擎宇在一旁壓陣,就怕他一個人會控制不住場面。

  「是,小的這就去尋上官公子。」完成少爺交代任務的招福突然得到這個退場的機會,當然立刻應是,腳底抹油,匆忙離開。

  杜從卿和楊獻兩人自是不疑有他的朝點著燈火的涼亭走了過去。

  按照李敬的計劃,他們倆將會撞見他與杜綺玉私會苟且的畫面,而他則會為此事負責,納她為妾。

  當然,他並沒有忘了那丫頭誓不為妾的誓言,以及杜從卿與楊獻這兩人明顯偏心那丫頭的事,所以為防這兩人口徑一致的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甚至還備了後招。不過他千算萬算也想不到上官擎宇會在他計劃才剛展開時,就突然出現壞了他的好事。

  當杜從卿與楊獻走進亭子裡時,就見上官擎宇手上端著一杯酒獨自啜飲著,而李敬則是胸前衣襟半濕,渾身酒氣的橫躺在涼亭的長椅上醉得不醒人事。

  「這是怎麼一回事?」楊獻愕然的問道。

  「擎宇,你怎麼會在這裡?」杜從卿幾乎與他同時開口,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出來賞月,半途遇到他,被他拉來陪他借酒澆愁。」上官擎宇平靜地看了他們倆一眼,淡淡的語氣中帶著一抹無奈。

  「難怪李敬的小廝先前去你房裡找不到人。」杜從卿恍然大悟的笑道。「不過這家伙是怎麼喝的,怎麼會醉得這麼快?」他看著李敬。

  「我被他拉住時,他就已經渾身酒味了。」上官擎宇說。

  「原來他早就一個人先喝開了,那還找咱們來幹什麼?替他守夜,還是送他回房啊?」楊獻不悅的撇唇道。

  「他都醉得不醒人事了,你就少說兩句吧。」杜從卿搖頭道。「你留在這裡陪擎宇小酌幾杯,我去找人來送李敬回房休息,一會兒就回來。」

  「去吧,去吧。」楊獻趕人般的朝他揮了揮手。

  杜從卿也不再廢話,直接轉身走出涼亭,不料才往前走了幾步,便聽見小徑那頭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抬頭望去就見樹影之間有一盞燈光在搖晃,正朝這方向迅速地移動而來。

  正好。他心想著,便立在原地等候。

  不一會兒,提著一盞燈籠的兩道人影便出現在小徑那頭,進入他眼中,來人步履匆忙,並未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眼前兩人快要撞上來了,他這才出聲喝道:「來者何人?」

  他突如其來的聲音瞬間將兩人嚇得停下腳步,猛然抬頭朝他看來。杜從卿這才看清楚匆匆行來這兩人的長相,其中一個竟是杜總管的妻子,綺玉丫頭的娘。

  「榮大娘,這麼晚了你急匆匆的跑到這裡來是有何事?來找我的嗎?」他開口問道。

  周氏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二少爺。二少爺出現在這裡,那麼綺玉所做的事是不是都已讓二少爺給看見了?想到這,周氏頓時嚇得雙腳一軟,就地跪了下來。

  她磕頭哭求道:「請二少爺恕罪,請二少爺饒命,這全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沒把孩子教好,才會讓她犯下如此大錯,求二少爺饒過綺玉,奴婢願代女受罰,求求二少爺,拜託二少爺,求求您了。」

  「榮大娘,你這是做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綺玉她怎麼了?犯了什麼大錯?你先站起來把話說清楚。」杜從卿皺眉道。

  「怎麼回事?」愛湊熱鬧的楊獻從涼亭內走出來,左右張望的說:「我好像聽見綺玉那丫頭的名字,那丫頭也被叫來了嗎?在哪裡?」

  聽見這一席話的周氏都懵了,她下意識的出聲問道:「綺玉她人不在這裡嗎?」

  「不在啊。」楊獻答道。

  周氏立刻轉頭看向通風報信,還為她帶路匆匆趕來的張婆子,問她,「張嫂子,你跟我說你親眼看見綺玉在這裡做那臊人丟臉的事,讓我趕快來阻止她,免得她鑄下大錯。綺玉她人呢?」

  「這、我……我不知道,也許、也許她已經離開了。」張婆子有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的回答。

  「離開了?」周氏茫然的重複她的話。

  「等一下,榮大娘,你剛才說什麼臊人丟臉的事是怎麼一回事?」杜從卿問。

  周氏渾身一僵,垂淚答道:「二少爺,奴婢沒臉說,真的沒臉說啊。」

  「好,那你來說,把你親眼看見綺玉在這裡做那臊人丟臉的事說出來。」杜從卿倏然將目光轉向張婆子,命令道。

  「奴婢、奴婢看見綺玉她、她在前面那涼亭裡勾引一位、一位公子。」張婆子不由自主的發著抖,結結巴巴的說。

  「可知那位公子姓什麼?是姓上官、姓楊、還是姓李?」楊獻勾唇插口問道。

  「姓李,沒錯,是姓李,奴婢聽見綺玉喚他李公子——」

  「大膽!」杜從卿怒不可抑的大聲喝道。「給我跪下!你竟敢睜眼說瞎話的在這邊胡言亂語,還不給我從實招來,是誰讓你如此污蔑綺玉,毀她名節的?」

  張婆子立即跪下,趴伏在地上,抵死不認的嘴硬道:「二少爺饒命,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住,只要辦好這件事就能拿到剩下的十五兩銀子,有了這二十兩,她就能償還兒子在外所欠下的一大半賭債了。

  「你這婆子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楊獻忍不住在杜從卿開口之前說道:「你可知道,就在今天早上,你口中的李公子開口願用一萬兩白銀做為納綺玉為妾的聘禮,最後卻被綺玉當面拒絕了?你說在這種情況下,綺玉為何還要去勾引李公子,這不是笑話嗎?!」

  「一萬兩白銀?」張婆子瞬間就被這幾個字給震傻了,她呆呆的看著楊獻,突然間明白大勢已去,她完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

  「二、二少爺,這位公子說的話是真的嗎?那位李公子真的要拿一萬兩做為聘禮,納綺玉為妾嗎?」周氏也被震驚到了,她站起身來,難以置信的開口向自家少爺求證。

  「沒錯,不過被綺玉拒絕了。榮大娘該不會想替綺玉應下這門親事吧?」杜從卿開口道,平靜的語氣聽不出任何他對這件事的想法。他想看看綺玉的爹娘在這事上會做何選擇,畢竟沒幾個人能抗拒得了一萬兩的誘惑,不是嗎?

  一萬兩白銀。周氏完全無法想象那是多少銀錢,要用多大的箱子才裝得下那麼多銀兩。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得有多快,也可以感覺到自己有些心動,但卻沒忘記二少爺說綺玉已經拒絕了這件事。上回為了讓女兒接受她不願意的婚事,她就已差點失去女兒,這一次她再也不會重蹈覆轍,不顧女兒的意願了。

  她驀然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的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道:「不,既然綺玉都拒絕了,奴婢就不會再為她應下這門親事。」

  「一萬兩可不是小數目。」杜從卿緊盯著她說。

  「奴婢知道,但這聘禮收了也是要給那孩子的,孩子都說不要了,奴婢自是不會去強迫她做不願意的事。」周氏平靜地回答。

  「素來聽聞秦嶺田庄中的杜總管夫妻愛女如痴,疼女若狂,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杜從卿哈哈笑道,終於知道綺玉那丫頭的富貴不能移是向誰學來的了。這一家人真的不錯,這也難怪爺爺從不懷疑杜總管的忠心,自始至終從未派人到這秦嶺田莊來查帳了。

        「讓二少爺見笑了,奴婢就這麼一個女兒,不疼愛她要疼愛誰呢?」周氏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綺玉人不在這裡,你一會兒再到別的地方去找女兒。現在先幫我去找幾個人過來,送已經醉了的李公子回房間休息。」杜從卿言歸正傳的吩咐道。

  「是,奴婢這就去找人。」周氏應聲而去。

  至於仍癱坐在地上的張婆子,杜從卿連看都沒看一眼,便與楊獻一起轉身走回涼亭去。

  處置一個犯錯的下人根本不需要他動手,杜總管自會懲治。

  走進涼亭坐下後,楊獻忍不住看了一眼因爛醉如泥而不醒人事的李敬,撇唇問杜從卿,「你覺得讓那婆子撒謊的人是誰?」

  「你心裡不是已有答案了,還問我?」杜從卿替自己倒了杯酒,舉杯就口,一仰而盡。

  他現在真是後悔莫及,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開口邀李敬同來了。這家伙在京城時明明就是個謙謙君子,怎麼到這鄉下田莊之後卻變得如此難相處,甚至還甚為卑劣?是因為四個人上山打獵,只有他一個人受傷,自尊受了傷,脾氣變壞才導致現在這個樣子嗎?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李敬這人也無須深交了,禁受不了一點失敗或打擊,眼高手低的狹隘之人能有什麼成就?這麼一想他又不覺得邀請他來是個錯誤的決定,至少他已借這機會看穿這個人,以後可以不需要再浪費時間與他相交,省時省力不少。

  「你們說這家伙是怎麼一回事?在京城的時候風度翩翩,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到這裡之後卻判若兩人,像今晚這種混帳事竟也做得出來。他是想借酒壯膽或裝瘋毀了綺玉的名節,再借負責的名義脅迫綺玉不得不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委身為妾吧?幸好綺玉今晚沒到這裡來,不然真讓這家伙得逞的話,我定打得他滿地找牙。」楊獻自酌自飲的說著,愈說愈生氣,忍不住用力的槌了一下桌面,整個人顯得怒不可抑。

  「沒發生過的事就別再提了,免得讓人道聽塗說了去。」上官擎宇驀然淡淡的開口道。

  楊獻僅一瞬間便明白他的意思,點頭作出發誓狀,「明白,從今以後絕口不提。」

  三個人沒啥主題的閒聊了幾句後,杜總管便親自帶人來將李敬送回廂房休息,而其餘三人也在上官擎宇的帶頭下離開亭子,回房休息。

  待人都走光了之後,蹲藏在亭外那叢矮樹林間的杜綺玉這才鬆了一口氣,稍微動了下因維持同姿勢太久而僵直發麻的身子。

  她試著站起來,但發麻的雙腿與發酸的背脊卻讓她有些承受不住的露出痛苦的表情,轉眼間又蹲回地上,甚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

  感覺地上的潮濕與周遭的寂靜,她突然一陣想哭,眼淚就從眼眶裡滑落下來。

  今天真的是她的受災日,從早上開始被五小姐找碴挨了一巴掌,又經歷了拒絕李敬,身心皆承受著巨大壓力後,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夕陽西下,倦鳥歸巢,可以回房喘口氣,放鬆緊張了一整天的身心時,沒想到竟還有這一堆災事在等著她。

  她真的覺得自己既倒霉又委屈,前世不安分覬覦與自己身分不配的榮華富貴得到那種下場也就罷了,這一世她都安分守己了,為何這些人這些事還不肯放過她?

  她愈想愈覺得傷心,覺得自己明明重活一世,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應該可以活得更自在、更容易趨吉避凶才對,為什麼她反倒活得更受罪、更憋屈了?

  她真的覺得自己好沒用,這樣的她真能幫杜家渡過未來抄家流放的劫難,讓爹娘不必為表忠心而賠上性命嗎?她真的做得到嗎?

  想到剛才娘誤以為她犯了大錯,二話不說便下跪為她求請,還願代她受罰,她就一陣難過、不捨與心痛。在她不知道、未看見之處,爹娘究竟為她做過什麼又付出了什麼?她從來都不曉得。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爹娘因杜家而早逝,他們都還年輕、身子骨又好,沒有杜家遭禍的事,少說也能活到七八十歲,怎麼可以因為身處在杜家,因為忠心於杜家就賠上了自己性命呢?

  不行,絕對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改變杜家的命運,即使想不到也得想,做不到也得做,一個人的力量不夠,那就找人幫忙,找個擁有足夠力量,並且願意幫她、相信她的人來協助她救杜家。

  杜家是詩書傳世的耕讀世家,雖已式微,但在朝的門生故舊應還有不少,或許她可從此處著手——

  「你怎麼還在這兒?」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杜綺玉嚇得跳了起來,結果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悲劇的讓她瞬間扭到了腳。

  「啊!」她忍不住痛呼出聲,身體也隨著遽然的疼痛而失去平衡,整個人就要往地上摔去時,腰間卻突然被一隻鐵臂扣住,鐵臂一使力,她失去平衡的身體又逆向的往後仰倒,然後瞬間撞進某人的懷裡。

  一連串的驚嚇讓她的心狂跳不已,呼吸有些喘,人還有些暈,整個心有餘悸的回不了神,直到耳邊突然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她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是腳受了傷嗎?」

  「不是……是……」她慌亂的回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終於認出這個低沉聲音的主人是誰了,是上官公子。

  其實她根本不該為此感到驚訝,因為只有他知道她躲在這矮樹叢裡,會跑這裡來找人的除了他之外不會有別人,可是她真沒想到他會去而復返啊,他不是已經回廂房去休息了嗎?怎麼又跑回來了,難道是有什麼東西忘在涼亭裡,這才回來尋找嗎?

  在她疑惑亂想時,又聽見他開口問道:「是,還是不是?」

  她迅速回神,不敢再分心,然後突然間,她渾身一僵的發現,或者該說意識到一件事,那便是自己還依偎在他懷中,沒羞沒臊的。

  這個發現頓時把她給嚇壞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急忙開口道歉,掙扎著急忙想從他懷中退出來,結果一不小心讓扭到的腳使力,痛得她忍不住又發出一聲痛呼,整個人失去平衡的又往下墜落。

  然後,那隻才被她掙開的鐵臂瞬間再度回到她腰間,而她的人也重新跌回他懷抱之中。

  「腳受傷了就別亂動。」上官擎宇輕斥道。

  杜綺玉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她弱弱的說:「只是扭了一下,不嚴重,我一個人可以的。」一頓後又道:「上官公子是忘了什麼在涼亭裡沒帶走,這才回頭來尋嗎?要不要奴婢去幫你找?」

  「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想幫誰?」

  杜綺玉的感覺頓時從欲哭無淚變成淚流滿面。她只是想對他多次的相幫聊表謝意而已,他有必要這樣刺她嗎?說穿了她的腳會扭到還是他害的,若不是他突然冒出來嚇到她,她又怎會扭傷腳呢?竟說她自身難保。

  「好吧,既然上官公子不需要奴婢的幫忙,那就請您放開奴婢,奴婢要先行告退了。」她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說。

  「你這是在使性子?」上官擎宇在黑暗中輕挑俊眉,感覺有趣。

  「公子是貴客,奴婢是下人,身為下人的奴婢哪敢對身為貴客的公子使性子,上官公子可別跟奴婢開這種玩笑,讓奴婢的主子聽見了,奴婢可是會挨打受罰的。」她說。

  「身為下人的奴婢不敢對貴客公子使性子,卻敢拒絕貴客公子示好,還敢指著貴客公子的鼻子,罵他是道貌岸然的禽獸?」上官擎宇似笑非笑的回嘴道。

  他會這麼說並沒有什麼意思,只因為覺得這丫頭挺有趣,才不由自主的與她鬥起嘴來,卻沒想到話一出口便感覺靠在他胸前的丫頭突然渾身一僵,而後慢慢地顫抖起來。

  他皺起眉頭,瞬間便明白自己的話無意間讓她想起了之前的事,也讓她一直壓抑在心裡的恐懼與脆弱在此時終於承受不住的流露出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李敬那混蛋真的該死!

  「別怕,沒事了,都過去了。」他開口安撫她,聲音柔和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怎麼可能會發出這種聲音呢?這一點都不像他。他是怎麼了?

  「我不怕,」杜綺玉呢喃的說道,然後不斷重複著,「我不怕,不怕,不怕,不怕……」她一邊說,身子卻沒有停止顫抖,反而愈抖愈厲害。

  她這哪裡是不怕,只是在騙自己、說服自己相信自己不害怕而已,其實根本就怕得要死。上官擎宇無奈的想著,莫名感覺有些心疼。

        微微地鬆開她,他對她說道:「我送你到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你再讓人扶你回房。回去後記得讓你爹或你娘去請大夫醫治你的腳傷,接下來幾天就好好待在房裡養傷。」一頓後又道:「三天之內,我會想辦法讓你家二少爺帶大家起程離開這裡,返回京城。」

  「啊?」杜綺玉猛然被他的話驚到了,那些令她驚恐、懼怕與羞赧的記憶頓時全部消失。

  她抬起扭傷的那隻腳,以金雞獨立的方式扶著他的手臂,然後抬頭看向背著月光看不清臉上神情的他,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既是背著月光,她自然是面向月光,因而上官擎宇可以清楚看見她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想跟我說什麼?」他問她。

  說什麼?杜綺玉愣了一下,她不知道,感覺剛才好像有什麼從她腦袋中閃過,結果現在卻想不起來要說什麼。倒是有件事,她一直想對他說卻找不到機會,正好現在可以說。

  「謝謝你。」她開口道:「不僅為了今晚的事,還有這幾天總是幫我解危的事,真的非常感謝你,上官公子。」

  「除了今晚的事,我之前並未幫你解危過。」上官擎宇說。

  杜綺玉搖頭道:「上官公子或許不認為自己曾經幫過奴婢,但奴婢的確有好幾次因公子的一句話或一個決定而獲救,所以奴婢還是得感謝你。」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厚顏接受你的謝意了。」

  「不需要厚顏,公子盡可大方接受。」

  「好,那我就收下你的道謝了。」

  杜綺玉聞言忍不住盈盈一笑,就像月下曇花展芳容一樣的優美淡雅、潔白嬌媚,完全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月下美人,美麗動人。

  上官擎宇不由得看傻了眼,雖然只有一瞬間的呆愣,但依然讓他感覺到有些尷尬與不自在。

  「走吧,扶著我的手臂,我送你一程。」他對她說,語氣與語音都恢復了平時的淡漠與疏離。

  感覺到他好像又變回平日的那個他,杜綺玉也不敢再亂說話,正色的點頭應道:「好,麻煩上官公子了。」

  於是兩個人從矮樹叢後走了出來,嗯,一個用走,一個用跳的。然後,一邊順著小徑往前移動,一邊小心注意周遭有無別人出現,免得被人撞見他們孤男寡女走在一眼,甚至還有肢體接觸的動作。

  當然,兩人肢体接觸的動作可以解釋,她有腳傷能夠證明,但沒人能證明他們倆在被人發現之前,孤男寡女在一起做了些什麼,或說了些什麼,兩人又是怎麼相遇才在一起的,所以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被人撞見比較好。

  一路上他們都沒遇見人,很順利的走到了杜綺玉希望到達的地方,她認真覺得這是老天給她受難了一整天後的小補償。

  既達目的地,一個立即開口趕人,一個立即告辭走人,兩人可謂默契十足。

  過不到半炷香的時間,杜綺玉便被一直在到處找女兒的周氏找到,然後小心翼翼的扶回房裡,又讓阿牛去請來葉大夫為女兒醫治腳傷。

  經過一陣人進人出的忙亂之後,廂房總算恢復安靜,杜綺玉也終於得以好好休息。

  她的腳傷有些嚴重,大概是連續扭了兩次的關係,腳踝足足腫了一倍那麼大,葉大夫說至少得休養個十天半個月以上,完全如她與上官公子所願,讓她可以好好的待在房裡避開李敬及那些找她碴的人。只是這麼一來,她和上官公子好像也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奇怪,她為什麼會想再見到他呢?

  杜綺玉躺在床上疑惑的想著這個問題,她當然不可能是因為心生愛慕才想再見到那個人,身分的懸殊注定他們倆無緣,她才不會傻得再挖一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所以,為什麼她會希望有機會再見到他呢?她真有點想不透自己在想什麼,就像先前好像有話想對上官公子說,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感覺。

  等一下!她想再見到他會不會與這事有關呢?因為有話想說,心願未了,這才會一直想再見到他,看能不能想起那些想對他說的話,將那些話跟他說。

  嗯,應該是這樣沒錯,但問題是她怎麼都想不起來當初從她腦中一閃而過的東西是什麼啊。

  杜綺玉抱著自己的頭,把一頭秀髮用力的揉成一團亂,覺得自己真的是笨死了,怎麼會連自己想說什麼都想不起來呢?天底下還會有比她更笨的人嗎?真是個大笨蛋!

  不管了,總之她一定得要想起來才行,否則說不定她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上官擎宇了,畢竟他們兩個人完全是身處在兩個世界的人。

  三天,她有三天的時間可想。

  三天,還有三天。

  三天,只有三天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8 10:57 AM 編輯

【第五章】   離別的謝函

  由於腳傷的關係,杜綺玉接下來幾天都待在自個兒的廂房裡養傷,足不出戶,雖然如此,對於田莊內這幾天所發生的大小事她卻都知道,只因為她有一對身為田莊總管與管事的爹娘。

  據娘所說,得知她腳受傷的事,幾位主子和貴客都有不同的反應。

  杜家的三位主子都派下人來關心了一下,其中二少爺還讓小廝送來十銀兩子給她補身子,兩位小姐則啥也沒有,代表前來慰問的兩個丫鬟說起話來冷嘲熱諷的,差點沒把娘給氣到直接將她們轟出門。

  另外顏家小姐聊表心意的派人送了一兩銀子,楊家公子和李家公子似乎事先說好都送了五兩銀子,還特別讓小廝仔細詢問了她的病情,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表現得心意十足。

  但不管是比心意或是誠意,都沒有一個人比得上那位面冷心熱的上官公子,因為那位上官公子不僅和其它兩位貴客公子一樣送了五兩銀子之外,暗地裡還讓小廝送了一小株人蔘來給她補身子。

  據葉大夫所說,那株人蔘沒有二十兩絕對買不到。

  杜榮夫妻雖不缺二十兩,但他們只是下人,突然收到家裡貴客送來如此重禮也是心慌意亂的,便找個時間去見了那位上官公子,想將人蔘退還,沒想到上官公子卻說這是對綺玉丫頭富貴不能移的賞賜,讓他們安心收下,並且別對外宣揚。

  總之因為此事,爹娘在這幾天每回提到上官公子時臉上都堆著笑,不時還會忘情的贊美人家幾句,把人家說得天上絕無,地上僅有,讓杜綺玉真覺得爹和娘實在是太老實、太好收買了。

  至於那晚的事,知道實情的人只有三個,她和上官擎宇自是不會說,而卑鄙無恥的李敬在計劃失敗後也丟不起臉再去提起,另外知道部分實情的,例如杜從卿、楊獻、招福和張婆子幾人也都緘默不語,因而並未傳出什麼不好的謠言。

  此事唯一受到懲處的只有張婆子,但也在坦白從寬後挨了一頓打而已,整件事從頭到尾幾乎可以說是船過水無痕般,根本沒什麼人注意到它曾經發生過,這對杜綺玉來說可謂是不幸中的大幸。

  三天的時間,杜綺玉除了有意引導爹娘與她說說田莊裡所發生的大小事之外,大多時間都用在思考回想上。

  她一直在回想那晚經歷的所有事,試圖想起當時閃過腦中,讓她想對上官擎宇說的會是什麼。

  第一天她完全在做無用之功,什麼也想不出來。第二天她為緩和自己的著急與煩躁,暫時不去想那事,改而思考如何幫杜家渡過劫難時,沒想到靈光一閃竟讓她誤打誤撞的想起來了。

  那晚在上官擎宇突然出現之前,她也正在思考如何幫杜家渡過那場抄家流放的劫難,想到靠自己一個人不行,就得找人幫忙,但她一個住在鄉下田莊的下人之女,能找誰幫忙呢?

  京城之中有權有勢甚至願意幫杜家的人不可能會沒有,但她認識人家嗎?她不認識啊,就算知道那些人可能願意伸出援手好了,人家又憑什麼要相信她所說的話?更別提她所要說的一切又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且驚駭世人。

  或許她可以不說出實情,改以引導的方式,但先決條件是要先找到那個願意相信她,並能幫杜家的人。

  她那時便想到這兒,然後上官擎宇突然出現把她嚇了一大跳,思緒中斷,再然後當他問她是不是有話想跟他說時,瞬間閃過腦中的便是這麼一個人,願意相信她並能夠幫助杜家,而且家族又有權勢,完全符合這些條件的人。

  那時這些條件莫名的就從她腦袋中冒了出來,她卻沒認真去想這些思緒是怎麼來的,而讓這些想法一閃而過。

        其實在那時她就已經找到符合所有條件,能夠幫助她與杜家的人了,那個人便是上官擎宇,但她卻沒抓住那個一閃而過的思緒,只覺得自己好像有話想對他說,卻又想不起自己要對他說什麼,真是個大笨蛋。

  總之,幸好來得及,幸好她想起來了。

  可是解決一個難題,眼前卻還有另一個難題在等著她,那便是二少爺他們一行人已決定明日一早就要起程離開田莊,回返京城了,而現在已是酉時三刻,天都快要黑了。

  怎麼辦,剩下的時間不多,她該直接登門去拜訪嗎?可是她的腳傷未癒,行動不便,想悄悄去不讓人發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又是晚間上門,不引人側目傳出一些亂七八糟的謠言來才奇怪。

  同樣的,她也不能讓上官公子移駕到她這裡來,一來難以解釋此事,二來也不好讓貴客紆尊降貴到下人的住處。所以她到底該怎麼辦啊?

  讓人遞消息,找個地方請上官公子今夜與她一晤嗎?

  但是夜晚孤男寡女私會,她可以不要名聲,若是連累了上官公子,她還有什麼臉面請人幫忙啊?重點是,這事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她既要說清楚,又要說服人幫忙,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在短時間內完成這件不可能的任務。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杜綺玉想得都要上火了。

  「綺玉,你這丫頭這是在做什麼啊?」周氏為女兒端來晚膳時,就見女兒正在把床上的被子和枕頭搞得一團亂,像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

  「沒什麼,就是心情有點悶。」被娘看見自己耍小性子的模樣,杜綺玉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把床整理了一下,恢復原狀。

  「因為在房裡悶了兩天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你傷了腳呢?再忍忍吧,過兩天娘再請葉大夫過來替你看下,說不定到時就能下地了。」周氏安撫女兒道。

  「女兒知道,女兒就是心裡悶,沒事做,一時難過。」

  「那該怎麼辦?你又不愛做女紅,不然也能做做衣裳、納納鞋或打打絡子、繡幾條帕子來用。」

  「娘,女人家待在家中就只能做這些事嗎?」

  「當然不是,若是成了親有了孩子,還得照顧孩子,幫夫君掌管家計,要做的活可多著呢。」

  「那像女兒這樣未成親的呢?」

  「像你這樣還未成親的都在忙著繡嫁衣!」周氏白了女兒一眼,然後牽起女兒的手,說:「你這孩子對自個兒的親事到底是怎麼想的,趁這機會你跟娘說說,這樣爹和娘才好幫你尋找合適的對象啊。」

  杜綺玉頓時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怎麼會扯到這裡來呢?

  「娘,這事咱們以後再說——」她話未說完便被周氏打斷,手背上還挨了一下打。

  周氏瞪了女兒一眼,叨念道:「什麼以後再說,你都十五及笄了,一般女兒家到這年紀不是早訂親就是早已成親的,就只有你到現在連對象在哪兒都不知道,你還跟娘說要以後再說?」

  「女兒不想太早出嫁。」杜綺玉無奈道,現在的她哪有心思去想這件事啊。

  「十五歲是正當時,哪裡早了?如果你說現在早,那你打算何時才要成親?」

  「再過兩三年吧。」現在最重要的是能找到改變杜家命運的辦法,對於母親的提問她只能先想辦法敷衍過去。

  「什麼?!」周氏驚愕的叫道,壓根沒想到會聽見這麼一個回答。兩三年?這是要急死她是不是啊,兩三年後女兒都十七、八歲了,這還能找到好對象嗎?「不行,不行,不行。」她立即搖頭,激動的連說三個不行。

  「什麼不行啊?」杜榮的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隨即人也跟著推門而入。

  「爹。」杜綺玉出聲喚道。

  「孩子爹你來得正好,快點跟這丫頭說再等兩三年是絕對不行的,你快點跟她說。」周氏一臉著急的對老伴招手道。

  「什麼再等兩三年?什麼事要再等兩三年?」杜榮莫名的問道。

  「成親!這丫頭竟然跟我說,要再等兩三年再來考慮成親的事,這怎麼行呢?」周氏著急的說。

  杜榮聞言後也皺起了眉頭,轉頭對女兒詢問道:「丫頭,你跟爹說,怎麼突然會有這種想法呢?」

  杜綺玉實在是解釋不清,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轉移話題的問父親,「爹,您怎麼來了?二少爺他們一行人不是明日一早就要起程離開嗎?您今晚應該很忙才對,怎麼會有空到女兒這兒來?」

  「對了,爹差點忘了來這兒的正事。」說著杜榮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了女兒。

  「爹,這是什麼?」杜綺玉疑惑的看著爹。

  「李公子托人送來要給你的信。」

  杜綺玉才剛伸出去要接信的手立即就收了回來,她不由自主的沉下臉道:「爹,麻煩您將這封信退回去。」

  「這樣好嗎?連看都不看嗎?」杜榮不確定的問。

  「看了才會出事。這是私相授受您知道嗎?若讓人知道女兒的名節就毀了。李公子這樣做根本就是記恨女兒拒絕做他小妾的事,他就是個卑鄙無恥又睚管必報的偽君子!」杜綺玉忍不住咬牙切齒的迸聲道。

  「綺玉,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千萬別胡說!」周氏頓時臉色大變的急忙喝住女兒,還緊張的轉頭看向房門的方向,就怕剛才女兒說的話會傳出去讓人給聽見了。

  杜榮的見識比妻子多,對女兒也有一定的了解,相信女兒沒來由是不會說出這種可能惹禍上身的話,因此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女兒,一臉嚴肅的沉聲問道:「綺玉,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爹娘,沒有告訴爹娘的?」

  杜綺玉紅著眼眶,緊抿著嘴巴看著父親沒有回答,她不願爹娘知道那晚她差點遭受李敬羞辱的事,不想橫生枝節。

  與女兒對視時,杜榮的臉色猛然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看著女兒,拿著那封信的手不禁用力到將信封的一角捏皺,隨即又將手勁放鬆。

  「爹知道了,爹會把這封信原封不動的退回去。」他開口說。

  「謝謝爹。」杜綺玉扯了抹牽強的微笑在臉上,感覺父親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身為田莊總管的爹對當初張婆子審訊的結果一定知之甚詳,加上她剛剛的反應,一定能推測出些東西來。不過只要她不說明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爹也只能猜測,不能做出什麼為女兒尋公道的衝動事來。

  「你們父女倆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周氏有些不滿。

  「沒事,我去退還這封信。」杜榮將信收回懷中,轉身便要走。

  「爹。」杜綺玉趕緊將人叫住,因為她想到要如何請上官公子幫忙了。

  「怎麼了?」杜榮停下腳步,回頭問女兒。

  「女兒突然想到對於上官公子上回贈人蔘給女兒的事,女兒一直沒機會向上官公子道謝。剛剛那封信讓女兒想到可以寫信道謝,所以女兒想請爹明早為女兒轉交一封信給上官公子成嗎?」一頓,她又道:「爹,這事得您親自去做才行,而且要保密不能讓第三人知道或看到,否則女兒就會成為剛才所說的私相授受了。爹可以幫女兒這個忙嗎?女兒真的很想親自向上官公子表達謝意,即便信中只寫了「謝謝上官公子」這幾個字。」說完,她一臉懇求的看著父親。

  「只是幾個字,不如你現在就寫。」杜榮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頭道。

  「爹,女兒極少拿筆寫字,您也讓女兒練練,別寫出幾個狗爬字讓上官公子見了貽笑大方。」杜綺玉苦笑道。

  「是這個道理。」周氏點著頭插口支持女兒的想法。

  「好吧,那爹明早讓你娘過來取信,你晚上記得把信寫好。」杜榮點頭道,一頓後又補充,「你練字別練得太晚了,別忘了你還是個病人。」

  「女兒知道了,謝謝爹。」杜綺玉對父親燦爛一笑。

  杜榮嘴角微揚,接著又輕咳一聲,這才轉身離去。而周氏則陪著女兒吃完晚餐,又替女兒送來練字的筆墨紙硯與信封信紙後,確定女兒不需要她在一旁幫忙磨墨之類的,這才離去回房休息。

  待房裡只剩杜綺玉一個人,她一臉嚴肅的執起墨條,開始磨墨,邊磨邊思考著自己該從何下筆來寫這一封信。

  這一夜,杜綺玉廂房裡的燈火一直點到四更天過後這才熄滅。

*             *             *

  上官擎宇懷中有一封信,是杜家田莊的杜總管親自交給他的,說是其女為感謝他的送藥,親手寫下的一封道謝信函,隨即又有個不情之請,請他保密這件事,別讓第二個人知道。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請求,如果只是道謝函沒必要怕人知道,但是杜總管卻不覺得自己這麼要求有何奇怪之處,這點相當奇怪。

  奇怪之處不只這一點,杜總管交給他的那封信厚度也很奇怪,裡頭的信紙肯定不止有一張,至少有兩張或三張的厚度。如果只是道謝,需要用這麼多張信紙來寫這封信嗎?因此他真的很懷疑信的內容真如杜總管所說只是道謝。

  不過這一點他倒是想岔了,杜榮之所以沒有懷疑信的厚度,實在是因為他理解女兒的字寫得並不好,而且還偏大,因此雖然只寫了幾句話,可能也需要用到兩三張信紙,所以對信的厚度根本不疑有他。

  不管如何,杜綺玉是成功的算計了父親一回,信總算交到上官擎宇手中了,至於上官擎宇對于突然收到這麼一封信是什麼感覺並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她所考慮的只有上官擎宇在看見信的內容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那封信上官擎宇在回京途中一直都沒有拆開來看,一來是對內容有所疑慮而猶豫,二來則是找不到獨自看信的時間,因為白日沒有獨處時,夜晚手下的探子又找上他,忙得他焦頭爛額,連睡覺的時間都不足了,只能利用白日的時間在馬車上打盹,弄得大夥都懷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回到京城之後,上官擎宇又忙了幾天,這才有機會將那封充滿疑點的信拿出來,然後緩緩地打開,把裡頭寫得密密麻麻的三張信紙抽出來看。

  信他沒看完,因為只看了幾行字,他就被信上的內容給嚇住了,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這是什麼?他問自己。

  但這封信又不是他寫的,他怎麼可能會有答案?

  可這封信難道真的會是杜綺玉那個自小生長在鄉下田莊裡,一個田莊總管的女兒所寫的嗎?

  上官擎宇瞪著手上的信,打從心裡無法相信這種可能性。

  他深吸一口氣,按捺住滿心的疑惑與震驚,低頭繼續將手上的信看完,之後整個人呆若木雞的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了神。

  過了好一陣子,他終於回神將信放到桌子上,然後目不轉睛的瞪著它,再次問自己這到底是什麼,信中所寫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他眉頭緊蹙,臉上的神情從原本的疑惑與震驚變成了凝重。

  這封信裡的內容太過駭人聽聞了,條條列列都讓人難以置信,偏又無法讓人將它視為笑話或無稽之談,因為別的暫且不提,光是開頭那幾行文字便足以驚駭世人。

  靖元十四年科舉,殿試狀元郎徐進川,荊州鳳林人,連中三元,其人豐身玉碩,神彩照人,欽點駙馬,入翰林修撰。殿試一甲榜眼鍾又明,挹州永嘉人,秉性剛介,有君子之風,入翰林編修。殿試一曱探花林修儒,康州尹縣人,文筆斐然,入翰林編修。

  信中所寫的靖元十四年便是今年,會試在前兩個月已舉行過,榜單在十天前才公布,而這封信交到他手中的時間卻已超過十日,最重要的一點是,此次科舉殿試尚未舉行,舉行的時間正定在三曰之後。

  還未發生的事,結果卻已先出現,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上官擎宇不自覺的搖著頭,在理智上拒絕相信信中所寫的內容會是真的,但是現實的情況卻又讓他不得不懷疑它可能會有幾分真實,因為徐進川、鍾又明和林修儒這三個人的確出現在這回科舉進士的榜單中。

  其中除了徐進川早被人看好之外,其餘兩人在發榜之前皆是沒沒無名之輩,可是這信上卻寫著那兩人的姓名,連兩人是何方人士都清楚的寫了出來,還明確無誤,叫他怎能不心存懷疑?

  巧合?

  這世上沒有這麼巧合的事。

  未卜先知?

  他的確相信這世上或許有許多神奇的方外之士,但這樣的高人向來不問世事,為何要去卜算一屆科舉之事,還將這一屆的狀元、榜眼、探花一一卜算出來,這根本就沒道理。

  除此之外,這信中還列有其它許多未卜先知之事,事有大有小,有重要的,也有無關緊要的,而事與事之間的關連性也不大,估且不論這些預告之事準確與否,光是高人為何要卜算這些事就是個令人費解的問題。

  上官擎宇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不自覺的輕點著桌面,專注的思考著自己究竟該如何處理這封信。

  這是一封見不得人的信,信中內容若是流傳出去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將它立即焚毀,忘記信中所寫之內容,就當他從未見過,也未曾讀過這麼一封信。

  可是前者沒問題,後者他卻做不到,因為信中預告的那些事中有兩件事與他們上官家有關,其中一件甚至還關係到兄長的性命,這叫他如何能當未見過、未讀過?

  攸關兄長性命之大事,即便這封信裡的內容全都是虛構的,他也必須慎重以對,寧可信其有,以防萬一才行。

  蹙著眉頭,他又將書信拿起來仔細的讀了一遍,然後思索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動手磨墨,提筆寫字,將信中他覺得重要的部分以他自己才看得懂的暗語一一抄錄下來,並再三確認抄錄無誤,才將那封信連同信封一起拿到燭火上點燃,然後看著它們被火焰吞噬,直到變成灰燼,再不存於世為止。

  好了,他告訴自己,現在他只需靜心等待,只要再等三天,等這回科舉的殿試結果出來之後,便能確認那信中所寫的預言內容是真或是假。

  三天後,真假定真章!

*             *             *

  杜綺玉隻手托腮,一個人坐在涼亭裡發著呆,整個人顯得懨懨縮縮的,有氣無力。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好像有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她緩緩地轉頭看,原來是娘。

  「娘。」她懨慵的出聲喚道。

  「綺玉,你是不是生病了?有哪裡不舒服的,你告訴娘,娘去請葉大夫過來。」周氏一臉憂心的看著女兒柔聲問道。

  「娘,女兒沒事。」杜綺玉搖搖頭。

  「沒事的話怎麼這段日子每天都見你這樣沒精神呢?」周氏說。

  「不就是因為春睏嘛。」杜綺玉隨便找了個藉口。

  「春天早結束了,現在都夏天了,你真的沒有生病嗎?」周氏說著伸手探了探女兒的額頭,又摸了摸她的手,就怕女兒自個兒病了卻不知道。

  見娘如此擔憂,杜綺玉頓時充滿了愧疚感,只得強迫自己提振精神的反手握住娘的手,然後對娘咧嘴一笑。「娘,女兒真的沒事啦,你別擔心。」

  「那你告訴娘你這陣子是怎麼了,為何一直悶悶不樂的?」周氏認真的看著女兒。

  杜綺玉知道自己若是不說出一個能讓娘放心的理由,娘是絕對不會罷休的,她腦筋飛快的動著。

  「娘,女兒好久沒去秦山城了,女兒想去城裡玩。」她嘟嘴道。

  周氏聞言不禁笑了出來。「你這丫頭說什麼啊,你以前不是想去就纏著你爹,要他進城辦事時順便帶你去嗎?這回是怎麼了,就為這麼點小事你這陣子一直悶悶不樂的?這可不像你。」

  「女兒只是覺得自己應該長大懂事了,不該再給爹娘添麻煩。」杜綺玉認真道。

  「傻丫頭,讓你爹順路帶你進城逛逛算什麼麻煩啊?娘待會兒就去問問你爹,最近啥時要進城裡去,娘陪你一塊進城,剛好娘也有些東西要買。」周氏笑著說。

  「真的嗎?謝謝娘。」杜綺玉眉開眼笑的歡欣道。

  「心情好了吧?」

  「嗯。」她用力的點頭。

  「真是個傻丫頭,以後想做什麼就告訴爹娘,別一個人悶在心裡,人都悶壞了。」

  母女倆又聊了一會兒,周氏見女兒的心情似乎真恢復以前的開朗後,終於放下心來,離開亭子去忙了。

  見娘總算放心離去,杜綺玉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散去,同時不由自主的深深嘆了口氣。她提醒自己今後一定要小心謹慎些,別再情緒外露了,免得徒惹爹娘為她憂心。

  這陣子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因為她的希望全落空了。

  自從她決定要從上官擎宇那邊下手,看是否能請他幫忙救杜家之後,她便一直充滿了期待。從確認爹的確親手將那封信交給上官擎宇之後,她便一直帶著緊張、擔憂與期盼的心情等待對方的反應,一天等過一天,一天緊張一分,一天失落一分,心情每天都處在起起伏伏與忐忑不安中。

        依照她當初的想法,上官擎宇最快會在兩三天內給她答覆,但她也知道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上官擎宇不是個莽撞之人,即便信中內容再驚人,他也會先冷靜思考一段時間之後才會給她響應,所以信送出後過了幾天仍沒得到響應,她便按捺住性子慢慢地等候。

  既然想過最快的答復時間,她當然也預設了最慢的響應時間,那時間便是她寫在信中開頭,今年科舉殿試前三名榜單揭曉之後,因為一旦榜單揭曉便能證明她寫的內容非虛。

  俗話說,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對於這年科舉殿試的前三名,她可謂記憶深刻,因為那是上一世她被納進李府後所聽聞的第一件大事,狀元郎徐進川被點駙馬,榜眼鍾又明和探花林修儒皆是黑馬,原本皆是沒沒無聞之輩,試後卻一舉成名。

  也因此,她對這個預言非常的有把握,更將它寫在信中的開頭,用以取信上官擎宇,但是為何她所預言的榜單都已從京城傳遍全國了,連他們所處的這個秦嶺鎮也收到公告榜文好幾個月了,她卻仍遲遲等不到來自上官擎宇的任何響應呢?

  她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上官擎宇恐怕壓根就沒拆開她寫給他的那封信吧?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愈想愈覺得只有這個可能性,愈想愈覺得自己真是太自以為是了,以為他救過她幾回——不對,依照上官擎宇的意思,他也只救過她那麼一回而已,說有幾回完全是她自以為是的想法。

  換句話說,從頭到尾,上官擎宇都把她當成一個普通丫鬟看待,是她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自以為他對她特別好,幾次救了她,自以為她寫給他的信他一定會看,自以為他看了信後一定會回過頭來找她,然後答應幫她救杜家,這些根本全是她自已想像的自以為是。

  至於她送出去的那封信,可能不知道被人扔到了哪個角落,或早被撕了丟了吧?畢竟一個住在鄉下田莊丫鬟所寫的信,哪個做主子的會真拆來看啊?

  想通這個殘忍的事實之後,她這幾天才會這樣情緒懨懨、有氣無力的,因為太受打擊了。

  看樣子她只能再想別的辦法來救杜家。

  想到這,她忍不住再次長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原點,回到那個充滿無能為力且無計可施的原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8 03:11 PM 編輯

【第六章】   秦山城驚魂

  杜榮夫妻倆對杜綺玉這個女兒可謂是寵愛有加,別的不說,光是得知女兒近來心情不好的原因後,杜榮隔日便立即安排了進城辦事的行程,然後帶著老伴與女兒,自個兒親自駕車進城去。

  秦山城以山為名,秦嶺鎮亦同,皆在靖國崎州之內秦山之周,差別自然在於城與鎮的大小跟繁華。

  從秦嶺田莊到秦嶺鎮只需半個時辰,但要去秦山城則需要近兩個時辰的車馬路程,也因此田莊所需之物大多在秦嶺鎮購買,只有少部分在鎮上買不到的東西才會大老遠跑去秦山城採購。

  田莊負責採買的管事,平均大約一個月左右會去秦山城一趟,杜榮則是有事才會進城,次數不定。至於今日這進城的行程嘛,的確也是有事要辦,只不過假公濟私的成分居多就是了。

  為此,杜綺玉真覺得既抱歉又懊悔,她昨天什麼藉口不好找啊,為何要找這麼一個麻煩爹娘的藉口來說,讓爹娘不得不拋下職責陪她去秦山城,不僅費時費力,說不定還得費上一筆銀錢,畢竟以爹娘對她的疼愛,免不了又會為她買上一堆東西。她果然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嗎?唉!

  「綺玉,怎麼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城裡逛街嗎,怎麼娘見你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周氏疑惑的看著女兒問道。

  「沒有啊,娘,女兒很開心啊。」杜綺玉趕緊咧嘴笑道。

  「那你怎麼都不說話,一路上這麼安靜?」周氏懷疑道,這樣很反常。

  「因為女兒在想待會兒要從哪裡逛起,女兒有好多地方、好多店鋪都想進去逛逛,就怕時間來不及,所以要先想好待會兒要怎麼走才省時又省力。」杜綺玉一臉認真的答道。

  周氏聞言後頓時笑了起來,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你這丫頭也只有在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上才肯動腦筋,平時若是也能事事多認真思考,三思而後行的話,爹和娘也就放心了。」

  「爹娘才不可能對女兒放心呢,都說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了,爹娘對女兒就是那個什麼啊,對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女兒說的對不對啊,娘?」杜綺玉摟著周氏的胳臂撒嬌的說道。

  「你啊,就你聰明!」周氏伸手點了點女兒的額頭,一臉拿她沒轍的表情,但眼中卻盈滿了對女兒的疼愛。

  「當然,也不看我是誰生的。」她得意的抬高下巴。

  杜綺玉這一連串的回應全是為了讓娘釋疑,轉移娘的注意力,也因此她一直小心的注意著娘的所有反應,從懷疑到釋疑,從恍然大悟到面目含笑,從愉悅放鬆到渾身……一僵?

  她原以為自己弄錯了,但認真觀察了一下娘臉上的表情,卻發現娘的神色的確僵滯了一下,雖然那只是一瞬間的事。

  怎麼會這樣呢?她剛有說錯什麼話嗎?應該沒有吧?

  「怎麼了?」周氏問女兒。

  「沒什麼。」看著已經恢復正常的娘,杜綺玉搖頭道。

  她告訴自己剛剛應該是自己的錯覺,畢竟她也沒有說錯什麼話,娘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呢?除非她剛才真說錯了話,也就是說她不是娘生的,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哈哈哈,絕對不可能。

  感覺馬車的速度明顯地慢了下來,她轉身伸手掀開馬車窗簾往外看,驚喜的發現他們就快要抵達目的地了。

  「娘,看到城門了!」她不由自主的欣喜道。

  上一世她自從嫁進李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出過門、上過街了,感覺距離上回能自由自在的逛街就像是上輩子——不,就像是兩輩子之前的事一樣。

  回想起來,上一世的她就是那種人在福中不知福,直到失去好久之後才知道後悔莫及的大笨蛋。

  不過這一世她再也不會這麼笨了,一定會好好珍惜所擁有的一切自由、幸福與快樂,絕不再讓它們從她身邊溜走。

  好,她決定了,今天她要暫時拋開一切煩憂,好好地享受久違的自由、幸福與快樂。

  「娘,一會兒咱們先陪爹去辦事,等爹的事辦完了,再去辦娘要辦的事,之後咱們一家三口再一起去逛街。」她興衝衝的對娘說。

  「不需陪那老頭子,讓你爹自已去辦事,再約個時間地點和咱們會合就行了。」周氏搖頭說:「娘陪你逛街,娘要辦的事順道辦就行了,不順道的就讓你爹去辦。」

  「可是女兒想和爹跟娘三個人在一起。」杜綺玉撒嬌道。

  「你不是有好多地方,好多鋪子都想逛?若是照你的說法,要先陪爹娘辦完事再去逛的話,那可沒剩多少時間好讓你逛街。」

  「沒關係,陪爹娘辦事也算是逛街啊。」杜綺玉笑咪咪的說。

  「真決定了?到時沒時間讓你逛街買東西,你可別哭鼻子。」

  「娘,女兒已經長大了,才不會為這種小事哭鼻子。」杜綺玉皺了皺鼻頭,小聲嘟囔的抗議道。

  看著女兒的嬌態,周氏忍不住呵呵呵的笑了起來,而馬車就在母女倆親密歡樂的對話中進了城門,抵達他們的目的地秦山城。

  杜榮夫妻倆都是寵女兒的,只要不耽誤正事,不做壞事,女兒想怎樣都行,所以一家三口進城之後便照著杜綺玉所希望的一起行動。

  因為已臨近正午時分,他們去了兩間平日與田庄有交易的鋪子結貨款後,便先找了間飯館用餐,打算用完午餐之後再繼續辦未完的正事,不料卻在用完餐要離開時,在飯館外遇見了不該遇見的人。

  「咦,那不是招福小哥嗎?」杜榮發現了認識的人,在杜綺玉來不及出聲阻止之前,已率先大步的朝他口中的招福小哥走了過去。

  杜綺玉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心裡裡莫名升起一抹異樣感。

  李敬的貼身小廝不是早隨他回京城去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秦山城?他在這裡是不是表示他的主子也在這附近?

  思及這個可能性,她立刻左右張望了起來。

  「綺玉,你在找什麼?」周氏問女兒。

  「沒什麼。」不想讓娘擔心,她壓抑著內心的不安,收回左右張望的視線,微笑的搖頭答道。

  周氏不疑有他,注意力很快又移到了招福身上,疑惑的喃喃自語,「奇怪了,那不是上回到田莊做客的李公子的貼身隨從嗎?怎麼會出現在這秦山城呢?難道是跟那位李公子一起來的?」

  「娘,女兒突然覺得有些累,咱們下午就待在馬車里等爹辦完事就走好嗎?」杜綺玉開口說。

  「怎麼突然覺得累呢?你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周氏關心的問。

  「沒有,也許是剛剛吃太飽了,犯睏。」

  「好,那你待會兒先上馬車等著,等爹和娘辦完事咱們就回家。」

  「娘,你不陪女兒一起在馬車上等爹嗎?」杜綺玉聽出周氏的言外之意,錯愕的瞠眼問道。

  周氏聞言不禁笑了起來,「你這丫頭是不是忘了娘進城也有事要辦?還說長大了呢,讓你一個人待在馬車裡就害怕啦?」

  「對,女兒害怕。」杜綺玉點頭承認道,一點也不想逞強。「所以娘,女兒陪你去辦事,辦完事你再陪女兒到馬車上等爹好不好?」

  「可你不是說犯睏嗎?」

  「就是因為犯睏女兒才不敢一個人待在馬車上嘛,就怕不小心睡著了,連人帶馬車被人偷走了都不知道。」她開玩笑道。

  「這大白天的,在大街上哪會發生這種事啊。」周氏被女兒逗笑了。

  「反正女兒就是害怕嘛。」她撒嬌道。

  「好,那你就陪娘一起去辦事,咱們快點把事辦完,也能快點回馬車上休息。你等會兒,娘過去跟你爹說一聲咱們就走。」

  「好。」杜綺玉乖巧的點頭,決定從此刻開始要緊黏著娘,絕不讓自己落單。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不安感,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她希望這只是因為突然看見那個人的小廝後所產生的胡思亂想,否則的話……

  她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就是覺得不安,覺得李敬的小廝會出現在這裡很奇怪,不可能真的只是湊巧這麼簡單。

  總之,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小心就對了。

*             *             *

  杜綺玉從深沉的昏迷中逐漸蘇醒過來的第一個感覺便是疼痛,從肩頸後方傳來的感覺就像那部位曾經挨過一記悶棍似的——

  等一下!

  悶棍?

  她猛然睜開眼睛,想起了一切,她的確是挨了一記才會突然失去意識的。

  她強忍著疼痛的不適,掙扎的想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雙手雙腳皆遭受到捆綁,就連嘴巴也被塞住了,連想發出疼痛的呻吟聲都不行。不過儘管如此她還是忍著痛,努力地蠕動身子,掙扎的讓自己從倒臥的姿勢中坐了起來,然後冷靜地轉頭看向四周。

  車輪行走在路上的聲音與顛簸的感覺,還有放眼可及的狹窄空間告訴她,自己正在一輛趕路的馬車上,至於馬車正行往何處,她根本不得而知。

  不,或許她知道,她只是太過難以置信,以至於拒絕相信罷了。

  李敬,一定是他,也只有他會對她做出這種綁架的事了,那個輸不起的瘋子!

  難怪李敬的小廝招福會出現在秦山城,難怪她在見到招福時會產生不安感,難怪她都跟緊娘了,還會中計落入這些人手中。

  唐織布莊……那是李老夫人唐氏娘家的產業啊,她怎會這麼愚蠢現在才想到這件事呢?

  這也難怪布莊裡的夥計會幫那些人撒謊騙她,裡應外合的將她打暈綁架到這裡來。

  爹和娘現在肯定急瘋了,一定心慌意亂的擔心壞了吧?

  早知如此,在她感受到不安的預感時,就應該將自己的隱憂告訴爹娘,讓他們心裡至少能有個底,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對於她突如其來的失蹤,她想爹肯定是會去報官的,但她懷疑李敬早做了準備,倘若真如此的話,那官府肯定是不會派人來尋她或是救她,她若想得救恐怕只能靠自己。

  然而,以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她能做什麼呢?她真是愈想愈覺得絕望。

  不行!她猛然用力的搖頭,告訴自己不能這樣,如果連自己都放棄了希望,那她就真的是完了。

  冷靜下來,她告訴自己,好好想想對策,好歹她也是重活一世的人,經歷過後宅那些殺人不見血、明爭暗鬥的殘酷,甚至連死都死過一回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大不了也不過一死,不是嗎?

  想通這點之後,杜綺玉立即冷靜了下來,雖然依舊能感覺到害怕與無助,但卻不再惶惶無措、充滿絕望感,能夠鎮定地思考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以及自己又該如何應對,甚至是如何逃脫。

  她是個姑娘家,力氣和體力都不可能比得過綁架她的那些人,她若真要逃的話,只能靠智取和計謀。

  她認真的思索著,假借想上茅房時遁逃是一個方法,但恐怕有難度,因為若被察覺到的話,她是絕對跑不過那些人的,下回想再逃就難了。

  但若真無計可施,她也只能冒險一試。

  如果馬車能停留在人多處就好了,她能想辦法把封口的布團弄掉大聲呼救,又或是製造些聲音來引人注意再求救,甚至是讓自己摔出馬車來求援。那些人大概想不到她會這麼大膽吧,不然馬車內也不會連個看守她的人都沒留。

  嗯,愈想愈覺得在人多處摔出馬車的確是個好辦法,雖然會受點傷,但肯定能獲救,就是不知道這輛馬車會不會進城鎮了。倘若他們都不進城鎮,又或者是選在夜晚時分街上無人時進城,那她的如意算盤就白打了。

  不管了,總也是一個逃脫方式。她告訴自己。

  好,再想想看還有沒有什麼辦法,多想些辦法到時見機行事,總會有希望脫身的。

  她為自己打氣的忖度著,而時間就在她專心思考間流逝,她甚至沒注意到天色變暗,直到馬車猛然在「吁」的一聲中停了下來,害她重心不穩的整個人跌撞到車壁上,她這才發現天黑了,馬車應是抵達了今晚要過夜的地方。

  所以,她終於可以看到綁匪的廬山真面目,確認她的猜測了嗎?

  她歪歪斜斜的躺在馬車裡靜待著,沒再花費力氣掙扎的坐起身來,只因長時間被捆綁又維持同姿勢的手腳正在發麻,疼得她忍不住淚汪汪。

  李敬的小廝招福在打開馬車車門,讓車外的火光照進車廂內時,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

  他躍上馬車,只見歪歪斜斜躺在馬車裡的杜綺玉立即露出驚恐萬分的神情,拚命地蠕動被綁住雙手雙腳的身子往後退去,一張蒼白若雪的小臉則是淚流滿面的讓人於心不忍。

  「綺玉姑娘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招福忍不住柔聲道,一頓後又開口,「你只要答應我乖乖地聽話,我就幫你鬆綁,好不好?」

  杜綺玉愣了一下,滿心狂喜,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不過只一瞬間,她立即又冷靜了下來。

  此刻她連這裡是什麼地方、有沒有人願意幫助她都不知道,她不能輕舉妄動。逃脫獲救的機會也許僅有一次,她得更小心謹慎些才行,最好能確定逃脫成功的機會有八成到九成以上她才可行動,絕不能衝動行事。在此之前,她還是偽裝成害怕懦弱的樣子,乖乖地聽話,以取得對方的信任與鬆懈,這樣才能增加逃脫的成功率。

  她腦袋飛快的思索著,抬頭看向對方,猶豫地點點頭。

  招福來到她面前,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再次開口說:「綺玉姑娘,你可別騙我,因為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你騙了我,我會再把你像現在這樣綁起來,而且一直到抵達目的地之前都不會替你鬆綁,你聽清楚了嗎?」

  她點頭。

  「我們不會傷害你,只要你乖乖聽話。」

  她用力的點頭。

  「只有一次機會。」

  杜綺玉巴望著他,迫不及待的再次用力點頭,再點頭,終於取得他暫時的相信,「好,那我現在替你鬆綁,記住要乖乖的喔。」

  杜綺玉點頭,然後看著他先伸手替她鬆開綁在嘴巴上的布條,見她當真乖乖聽話後,才又動手解開捆綁她雙腳及雙手的繩子。手腳重獲自由後,她立刻坐起身來,將自己縮成一團,但既沒尖叫也沒逃跑,整個就是一副害怕又畏縮的模樣。

  「你——」招福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最後輕嘆一口氣的搖了搖頭,「先下馬車吧,晚上要在這裡過夜。」

  杜綺玉乖乖地點頭,乖乖地下馬車,然後乖乖地跟著他從一名疑似車夫又似護院打手的壯漢面前走過,踏進一間很像田莊周遭佃農們所住的房子裡。

  「這裡是哪裡?」她怯怯地打量了下四周,小聲的開口問道。

  「我說了你也不會知道。」招福說。

  「那你要帶我去哪裡?」她怯怯的再次揚聲,一頓後小心翼翼又害怕的問:「招福哥,是不是李公子不肯放過我,所以才派你來將我擄走的?」

  招福看著她,有些同情、有些無奈又有些規勸的對她說:「綺玉姑娘,能被我家少爺看上是你的福氣,只要跟了我家少爺,從此就能享受榮華富貴,不必再服侍人,還有人服侍,你為何要拒絕我家少爺呢?你可知道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天大福分?」

  她咬了咬嘴唇,低下頭說:「我……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麼?」招福疑惑的問她。

  「害怕離開田莊。」她小聲道:「我從小在田莊裡長大,沒去過京城,聽說那裡的人都很可怕,說錯一句話可能就會被殺頭,我……我害怕……」

  「這就是你拒絕我家公子的原因?」招福顯得有些目瞪口呆。

  她怯怯的點頭。

  「真是的,到底是誰跟你亂說話的?!」招福生氣道。「京城裡雖然有很多有權有勢的大人們,但也有王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亂殺人亂砍頭的。更何況有我家少爺在你怕什麼?少爺最護短了,他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或傷害他的人。」

  「真、真的嗎?」

  「騙人的是小狗!」招福信誓旦旦。

  「那……」她張了張嘴,露出懊惱又後悔莫及的神色,低聲猶豫道:「可是我已經拒絕李公子了,而且公子那時看起來好像很生氣,公子他還肯要我嗎?」

  招福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公子若是還生姑娘的氣的話,又怎會派我來接姑娘呢?沒想到綺玉姑娘也有犯傻的時候啊,哈哈哈……」

  她眨了眨眼,露出有些恍然大悟又有些羞赧的神情,「那、那我該怎麼做?」

  「什麼怎麼做?」招福愣了一下,不解的問。

  「就是等見到公子的時候,我該怎麼做?」她帶著一臉害羞的表情,小聲的請教。一頓後,她又吹捧道:「招福哥一直都跟在公子身邊,一定是最了解公子喜好,也是最受公子器重的人。綺玉什麼都不懂,在京城裡也沒有任何親朋好友,除了公子外就只認識招福哥一個人而已,所以要麻煩招福哥多教教綺玉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不然綺玉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招福聽後不禁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大包大攬的拍著胸脯,「再也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少爺了,綺玉姑娘以後有事盡管找我就是。」

  「那就多謝招福哥了。」她柔聲道謝,接著又聽招福自吹自擂了一會兒,直到這戶人家的農婦為她送了今晚的晚餐,招福又交代她幾句之後這才轉身離開。

  杜綺玉暗自鬆了一口氣,為自己剛才的表現感到有些滿意。

  看樣子招福已經被她糊弄過去了,接下來她所要做的就是乖乖聽話,徹底排除招福的疑心,相信她已經一心一意想趕去京城成為李敬的人,之後就是等待時機,伺機逃脫了。

  至於逃脫後……

  她伸手摸了摸懷裡的銀票,不禁再次感謝老天,幸好娘擔心街上會有賊,不放心將帶出門的銀錢都擺在一塊,而分了一部分的錢放在她這邊,不然她身上沒有一點盤纏也不敢計劃要逃了。

  接下來連續好幾天,他們的馬車都沒進城鎮,夜晚也都借住在一些偏僻單獨而立的小農家裡,讓杜綺玉的心情愈來愈沉重。

  於是,有一回她假裝不解的問了招福,怎麼一路上都沒見到什麼熱鬧的地方,然後不經意的露出她很想買件衣裳,找間客棧梳洗的想法,沒想到招福卻直接要她忍耐,說他們正在趕路回京城,再過幾天就能到了,讓她整顆心頓時都沉了下去。

  最糟的情況果然發生了,倘若這輛馬車一路都這樣走,她根本就沒有機會向人求救或是自救,唯一剩下的機會就只有在進京之後了。可是李家在京城有著一定的權勢,即便她跳車求救,又有多少人膽敢為她這麼一個奴婢而多管閒事去得罪李家?

  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難道真的只能逆來順受,只能認命嗎?

  不,她絕不認命!要她做李敬的妾室或是禁臠,她寧願一死!不過那絕對是在走投無路又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最後的選擇,現在就放棄希望還太早。

  雖然前途不樂觀,逃脫希望渺茫,但杜綺玉並沒有自亂陣腳,依舊冷靜地扮演著對榮華富貴生活趨之若鶩的村姑,經常開口詢問招福一些關於未來她所能享受的好日子,不僅讓招福對她愈來愈放心,甚至連冷峻的壯漢車夫似乎都信了她的無知,好幾次忍不住流露出同情之色。

  曰子一天一天的過,京城一天一天的近。

  這一天,馬車終於駛進了城裡,進入了繁華熱鬧的京城大街,她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且唯一的逃脫機會。

  「招福哥,咱們現在就要回公子家嗎?」她開口問,臉上露出了既緊張但又有些煩惱的神情,猶豫道:「可不可以先找個地方讓我梳洗一下,我不想讓公子見到我這個樣子,穿著髒兮兮的衣服,身上好像還有股餿味。」說著她低頭嫌棄的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穿著,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還抬手聞了聞衣袖,眉頭緊皺。

  「別擔心,咱們沒有要去公子家。公子在城裡有間房子,咱們去那裡。」招福說。

  「公子的房子不是公子家嗎?」她裝不懂,心下卻冷笑,這回竟要將她安排在外頭,當個連妾室之名都沒有的外室嗎?

  「當然不是,公子與老爺夫人一起住,李中書令府才是公子的家。」招福在提到中書令三個字時,語氣中有抹傲然。

  「那咱們為什麼不去公子家,要去公子外頭的房子,難道公子在那房子裡等綺玉嗎?」她不解道。

  「你不是想要找個地方梳洗一下?去那裡正好可以讓你梳洗,還能好好的休息,等你恢復精神之後,我再帶你去見公子。」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我要一個人待在那房子裡嗎?」她露出不安害怕的神情。

  「怎會是你一個人呢?那裡可是有一堆下人等著侍候你這個主子呢。」

  「主子?我嗎?」她怔然,然後又露出驚喜的神情。

  「當然,不是綺玉姑娘還會有誰呢?」

  她先是露出一臉開心得意的表情,過一會兒卻又垮下臉,嬌聲求道:「招福哥,你還是先找間客棧讓我梳洗一下吧,好不好?綺玉求你了。」

  「怎麼了?剛剛不是說好到公子的房子再梳洗嗎?」招福蹙眉道。

  「我不想讓那裡的下人們看到我這個樣子,第一次見面就這麼邋遢,還穿著一身明顯一看就知道是從鄉下來的土包子,一副沒見識又沒氣勢的模樣。這樣那些人以後哪裡還瞧得起我啊?」她憤憤道,一副打定主意要耍耍下馬威的模樣。「招福哥,求求你幫幫我,我不能讓那些下人瞧不起我,不然以後我要怎麼在那些人面前立足立威呢?」

  招福皺緊眉頭,有些猶豫不決。

  公子交代過一進城就直接將人送到小院去,因為京城裡各個勢力盤根錯節,耳目眾多,若是被有心人盯上就怕節外生枝,必須小心謹慎為妙。可是……

  「招福哥,你不是說要幫我嗎?綺玉在京城裡舉目無親,唯一能靠的也只有招福哥了,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我不想被人瞧不起,想做個能夠在下人面前抬頭挺胸說話的主子。招福哥對綺玉的恩情,綺玉定然不會忘記,一定會報答招福哥的。」

  看著眼前帶著一臉懇求、期盼、緊張與倔強不想服輸的小姑娘、小妹子,他突然發現自己心軟了,沒辦法再硬下心腸來拒絕她的請求。

  「蕭哥,你覺得呢?」他轉頭問與他一起執行公子任務的車夫兼打手,將決定權丟給他。

  「若只是要找地方梳洗,不一定要到客棧,到我住的大雜院去也行。」車夫蕭哥沉吟了一下答道。

  招福眼睛一亮,杜綺玉的心卻沉了下去。

  「好,那就打擾蕭哥了。」招福說。

  「招福哥,我需要換洗的衣裳。」杜綺玉急忙說道,在心裡祈求老天幫幫她,給她一個可以逃的機會,即便成功機率微乎其微也沒關係,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就好,拜託。

  「對,還需要件衣裳。」招福看向蕭哥,蕭哥對他搖頭,這事他就沒辦法幫忙解決了,畢竟他對姑娘家的衣裳實在不懂,而招福也跟他差不多,半斤八兩。

        於是兩人想來想去,沒辦法,只好讓馬車轉向,繞道去趟有賣成衣的綢緞鋪子,讓杜綺玉自己下車去挑件衣裳。

  得知自己一會兒就有機會在這熱鬧的大街上下馬車,杜綺玉整個人興奮不已。

  她全無遮掩的將樂開懷的神情展露出來,因為沒有一個姑娘家在得知一會兒能買新衣裳會不開心的,她的表現完全是一般正常人的反應,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令她開心不已的真正原因——

  機會來了,她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這個唯一僅有的逃脫機會,一定要把握住!

  「吁——」

  一陣晃動,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杜綺玉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飛快,整個人緊張到手心全是汗。

  「來,到了。」招福掀開馬車前頭的簾幕,將頭探進馬車中對她說。「這間綢緞鋪子的繡娘偶爾會到咱們李中書令府替姨娘們量身訂製衣裳,也有做些現成的衣裳賣,聽說很不錯。一會兒你挑件中意的來穿,不必擔心錢的問題,掌櫃的認得我,自會將它記在李家帳上。不過綺玉姑娘得答應我,除了有關衣裳的問題外,待會兒在鋪子裡什麼話都不能說,做得到嗎?」他一臉認真的看著她。

  她用力的點頭,迫不及待的問道:「我可以下車了嗎?」

  招福不疑有他的點點頭,「等會兒,我幫你開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8 03:47 PM 編輯

【第七章】   英雄二救美

  杜綺玉心跳一百的踩著踏墊下馬車,然後假裝好奇般的轉頭看向四周,不著痕跡的尋找逃脫的機會與適合的退路。

  這條大街左右兩側都是商家店鋪,看似繁華卻沒想像中熱鬧,路邊的攤商和逛街的人潮也沒想像中多。原本她還想借著逛街的人潮將自己掩沒在人群中逃脫的,看樣子這法子是不行了。

  「綺玉姑娘,你在看什麼?走啊。」招福催促著她。

  「我以為京城大街會很熱鬧,怎麼這裡逛街的人潮比秦山城還不如?」她說。

  「這條大街賣的東西只有富貴人家才買得起,那些富貴人家不是乘轎子來就是搭馬車,東西買了就走,要不就派下人過來採買,哪會在這大街上逛啊。」招福隨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原來如此。」所以街上這些人大多都是一些名門富貴之家的下人了?

  那麼,如果她在這裡高聲大喊救命,說她是杜家丫鬟,卻被李敬強搶至此欲逼迫為妾,應該會把事情鬧大吧?她的心臟因這想法而狂跳。雖說她這麼做的下場可能會同時得罪李家和杜家,而她這個命不值錢的挑事丫頭也會挨罰,甚至還可能因此送命,但即便如此,她也絕不會讓李敬得逞,如了他的願。

  「綺玉姑娘?」招福再度出聲催促,「走吧,你不是要買衣裳嗎?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以後公子會帶你去更多比這裡熱鬧好玩的——」

  「上官公子。」杜綺玉突然目不轉睛的瞪著前方開口道。

  「什麼上官公子?我說的是我家公子——」

  「上官擎宇公子,我看見上官擎宇公子了。」杜綺玉喃喃自語般的低喃著,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什麼?在哪裡?」招福聞言頓時被嚇得驚跳起來,迅速轉身抬頭看去。

  老天爺啊,竟然是真的!他怎麼會這麼倒霉在這裡遇見上官公子啊?早知道他就不該讓馬車繞到這裡來買什麼衣裳,應該聽從公子的命令進城後直接將人帶到那間屋子去安頓,倘若因此而壞了公子的好事的話,他就完了。

  他有些心急如焚,迅速轉身朝杜綺玉命令道:「綺玉姑娘,你待會兒什麼話都別說,聽見了嗎?」

  杜綺玉沒有應聲,只是看著正朝這方向走來,愈走愈近的上官擎宇,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這一眨,眼前的人會像幻影般消失不見。

  這不是夢對不對?她不是在作夢對不對?他不是幻影對不對?不會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對不對?他會救她對不對?她終於能夠獲救了對不對?

  上官擎宇走到他們面前,挑眉開口道:「這不是從卿家在秦嶺田莊上的那個綺玉丫頭嗎?我遠遠看還以為眼花看錯了,想不到走近一看還真沒認錯人。」

  「小的招福見過上官公子。」招福趕緊站出來,「小的也是在這裡巧遇綺玉姑娘,想著相逢有緣便邀了綺玉姑娘到家中作客,綺玉姑娘剛已答應小的,正準備——」

  他話未說完,一道人影突然從他身邊飛竄出去,轉眼間便躲到了上官擎宇身後,同時杜綺玉的聲音飛快的響了起來。

  「求上官公子救命,奴婢沒答應任何事,奴婢是被李敬公子他們從秦山城綁架到京城來的!」

  招福瞬間變臉,怒目而視的斥道:「綺玉姑娘,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上官公子,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是在秦山城裡的唐織布莊被他們打昏綁架到京城來的,一路上他們專挑偏僻小路走,逢城鎮不入,夜晚就借宿在農戶家中,讓奴婢求救無門,逃命無路……」回想起這一路上的驚慌恐懼與絕望,杜綺玉不由自主的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上官擎宇目光如炬地看向招福。

  招福渾身一僵,迅速地搖頭道:「上官公子,您別聽她胡說八道,小的沒有,小的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這是誣陷!」

  「她為何要誣陷你?誣陷你有何好處?」上官擎宇冷冷地反問他。

  「這、這小的也不知道啊……」招福開始手足無措了。

  「不知道?」上官擎宇緩聲瞇眼道。

  招福雙腳一抖,差點沒當場跪下,上官公子的氣勢實在是太凌厲嚇人了,比面對生氣的少爺還可怕。

  懶得再與一個奴才廢話,上官擎宇直接轉頭對躲在他身後的杜綺玉招呼道:「咱們走,丫頭。」

  說完他直接轉頭離開,不料眼前卻突然人影一閃,一名身手矯健的壯漢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擋路的正是那蕭姓車夫。

  杜綺玉下意識的朝上官擎宇靠了靠,甚至還不知不覺的伸手抓住他衣袖的一小角,好像怕會被他撇下一樣。

  上官擎宇低頭瞄了一眼緊抓住他衣袖一角的小手一眼,心裡突然升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抬頭看向擋路者,淡聲問道:「你要攔我?」

  「蕭哥,快點讓開。」猛然回過神來的招福急忙叫道,上官家可不比李家啊,是名副其實的一品貴胄之家,連老爺都得罪不起,他們兩個奴才只有活膩了才去得罪這種大人物。

  蕭姓車夫略微猶豫了一下,這才側身退到一旁去。

  上官擎宇一聲不吭的舉步往前走,杜綺玉則亦步亦趨的緊跟著他。

  兩人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留下失魂落魄的招福和不知在想什麼的蕭姓車夫倆呆站在原地,為任務失敗所將面臨的懲罰而惴惴不安,畏縮恐懼。

  杜綺玉一路跟著上官擎宇走,邊走還邊忍不住的回頭張望,就怕招福和那位蕭哥會偷偷地跟上來,等她離開上官擎宇之後,再度動手將她給擄回去。

  如果她再落入那些人手中的話,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想再逃脫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不得不煩惱待會兒自己該何去何從。

  去投奔杜家主子是一條路,但對於她突然來京城這事卻沒辦法解釋,若說實話的話,她一個丫鬟根本無法阻止有心人將她當成棋子或禮物送給李敬,所以這條路能不選最好就別選。

  可是不去杜家的話,她能去哪兒呢?想靠她自己一個人平安回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一來輸不起的李敬或許會再派人來追她,導致她還沒回到家在半途中又被人給擄走;二來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又是個小姑娘,若是倒霉遇上一個存心不良又心術不正的將她綁了賣了,她想死可能都身不由己。

  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京城暫時找個地方躲起來,然後寫封信回家讓爹帶人來接她回去。

  但這雖是個辦法,卻有不少困難得克服,第一是她身上只有二十兩,不知這些錢夠不夠用;第二是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一個隱密又安全,可以讓她藏匿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真是舉步維艱,即使是重活一世,一樣好沒用。

  低著頭走路,她一個沒注意就撞上走在她前方停下腳步的人。「啊!」

  「你在想什麼?」上官擎宇無奈的伸手抓住差點跌倒的她。

  杜綺玉倏然抬頭又猛地低頭,低聲開口道:「對不起,謝謝。」

  「上車吧。」

  「啊?」她愕然抬頭,這才發現令他突然停下來的原因。

  在他們面前停了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馬夫的位置上正坐著當初跟著上官擎宇去田莊的那名小廝,那小廝對她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上車。」上官擎宇再次說道。

  杜綺玉點頭,手腳並用的爬上馬車,隨後上官擎宇也坐了上來。

  車簾垂下,馬車在一陣晃動後上路了。

  杜綺玉在馬車上雙膝並合,誠心誠意的朝上官擎宇趴伏一拜,慎重而感激的開口道:「奴婢綺玉,感謝上官公子救命之恩。」

  上官擎宇臉上複雜的神情一閃而過,天知道她的確應該如此慎重的朝他拜謝救命之恩,因為這段期間為了她失蹤的事,他甚至煩憂到夜不成眠。

  看了她的信之後,他想再去一趟秦嶺田莊的心每天都蠢蠢欲動著,可是在沒找到更確切能說服自己信中預言可能都是真的之前,他不願輕易相信這件匪夷所思的事,這才會一拖就是幾個月遲遲沒有動身。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當他終於下定決心準備親赴秦嶺田庄時,他早先派去秦嶺田莊暗中調查的人卻傳來杜綺玉失蹤的消息,令他驚怒不已。幸好他派去之人見過李敬身邊的小廝,注意到隨著杜綺玉的失蹤,李敬小廝也跟著失去蹤影的事,這才會在京城各個入口派人守株待兔,成功的將她救了下來,否則後果難料。

  車內在一陣靜默之後,上官擎宇緩聲開口道:「一句感謝太簡單了,來點實質的感謝如何?」

  「啊?」出乎意料的回應讓杜綺玉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呆呆的看向上官擎宇,半晌沒能反應過來。

  「我說,真要感謝我就給我實質的感謝。」上官擎宇看著她說,這回說得更加直截了當,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挾恩圖報。

  杜綺玉眨了眨眼,猶豫地開口問道:「可否請上官公子明言,奴婢該如何做才算是做了實質的感謝?」

  「告訴我那封信是誰讓你交給我的。」上官擎宇筆直的凝視著她說。

  「那封信?」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杜總管交給我的那封信。」上官擎宇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仔細地注意著她臉上的每一個神情與反應,只見她先是呆愕,然後蹙眉露出些許不解的神情,接著是恍然大悟,然後又是掙扎與猶豫,整個反應複雜得他都快要看不懂了。

  「原來上官公子看過那封信了。」她低聲道,語氣苦澀異常。

  「既是指名要給我的信,我自然會看。」他說著反問她,「我有什麼理由不看呢?」

  「那只是一個萍水相逢,身分低下的奴婢所寫的信。」她扯了扯唇。

  「所以那封信真的是你所寫的?」上官擎宇的神情瞬間變得有些凌厲迫人。

  「是奴婢寫的。」杜綺玉沒有避開他銳利的目光,點頭應道。

  「內容呢?是誰讓你寫的?讓你將這封信交給我有何目的?」他嚴肅的盯著她,冷峻的問道。

  原來他在看過信後沒有任何響應,是因為懷疑這是個陷阱,是有心人士對他上官家別有所圖,甚至是欲設計陷害他上官家的計謀。他想的沒錯,她寫那封信的確是有心,也有所圖,但絕沒有想要設計陷害任何人,她只是想救杜家。

  「上官公子,倘若奴婢說信中的內容一字一句全是奴婢所想所寫的,不知上官公子信是不信?」她凝視著他,一字一句的緩聲問道。

  「不信。」上官擎宇沒有絲毫的猶豫。

  杜綺玉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既然不信奴婢所言,上官公子又何須問奴婢呢?」

  「你可以試著說服我。」上官擎宇盯著她說,「如果信中所寫內容真來自於你,那你可以告訴我你是如何得知那些事的,說實話,說服我,我就相信你。」

  兩個人皆目不轉睛的看著對方,直到杜綺玉抿緊雙唇的低頭垂眼為止。

  她既掙扎又猶豫,既惶恐又害怕,既倉皇又無措,一雙手不知不覺的緊握,放在身前擰到十指泛白打結了猶不自知。

  實話?她真的能說實話嗎?說她是重活一次的人?說她知道許多未來十一年會發生的事,卻又不能確定,因為她只是李敬後宅眾多妾室中的一個,還是失寵的,所以消息閉塞嗎?最重要的是,就算她真說了實話,他會相信她,會相信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讓你對我說實話有這麼為難嗎?我以為在我連救了你兩次之後,我在你心中至少是可以信任的。」上官擎宇放軟嗓音,嘆息的問道。

  「奴婢沒有不相信上官公子,只是怕奴婢說了實話,上官公子也不會相信奴婢所說的一切。」杜綺玉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他,低聲說道。

  「你不試試又怎知道我不會相信你?」上官擎宇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因為太過驚世駭俗了,就連奴婢自個兒都懷疑,不知道它是真是假。」她神情有恍惚的低喃道。

  「那正好,你說出來,我幫你判斷它是真是假。」他柔聲誘哄。

  杜綺玉聞言看向他,只見他目光堅定溫柔中透著真誠,神態中沒有著急或不耐煩,反倒有一種穩操勝算的淡定感,就像他一直以來給她的感覺一樣,態度從容,運籌帷幄,信心十足。也只有像他這樣的人才有能力幫她,才有可能替她挽救杜家被抄家流放的命運對不對?

  而這也是她當初為何會決定寫那封信給他的原因,不是嗎?

  機會只有一次,不為杜家只為爹娘,她也得鼓起勇氣拚他一拚。

  她看著他,不由自主的又掙扎猶豫了一會兒,這才對他露出一個顫抖的微笑,顫巍巍的開了口。
 
     「我不確定那到底是一場夢,還是我真經歷過那些又重活了一次。」她低聲道,聲音有些恍惚。

  「靖元十四年春天,我成了李敬的妾室,進京住進了李府後宅。同年科舉殿試出了一位連中三元的狀元被欽點為駙馬。靖元十六年中秋,傳言四皇子即將被冊封太子,之後四皇子卻在狩獵場上意外身亡,來年正月初,五皇子被冊封為太子。靖元二十年五月,徐駙馬急病逝世,嘉公主早產下一名女嬰備受皇帝外公恩寵,破格親封思川郡主。靖元二十四年夏初,皇上突然重病,太子暫代朝事月餘,之後便傳來杜家滿門抄斬的消息,所有的杜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連我爹娘都隨杜家而去……」

  杜綺玉不知不覺說得淚流滿面,甚至不由自主的沉入前世的悲傷與悔恨之中,泣訴著李家的無情無義與李敬的卑鄙無恥,還有自己的愚蠢無知,她就像魔怔般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直到她精神耗弱下忽然昏了過去為止。

  上官擎宇此刻臉上的神情驚駭又複雜,若是讓熟識他的人看見他此刻的模樣,那些人八成會以為大白天見鬼了,因為他們所認識的上官二公子向來冷靜淡漠,不可能會有什麼事讓他失控,臉色丕變的。

  事實上就連上官擎宇在此事之前也覺得自己修練得還不錯,雖不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但能讓他聞之色變的事絕對是少之又少。

  可是眼前這件事,這丫頭所說的一切,別說是他了,恐怕就連他爺爺這樣的老狐狸聽見了,都會驚嚇到說不出話來。

  重活一次?這麼匪夷所思又離奇的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他想說絕無可能,但是如果不可能的話,又該如何解釋這丫頭在信中準確預知了今年科舉的結果這件事?

  除此之外,信中關於大哥身邊隱藏危機的事,在經過這段時間他嚴密的調查之後,也已經尋出些端倪了,這說明她信中所寫的內容絕非危言聳聽,更不是瞎編胡鬧,而是確實可信的。

  另外,這也解釋了她對李敬為何會如此的厭惡,為了拒絕他,甚至立下了誓不為妾的誓言。

  可是即便如此,重活一次這種前所未聞的事依舊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靖元十六年的秋獵,四皇子意外身亡,十七年正月初,五皇子被封太子。

  靖元二十年五月,徐駙馬病逝,嘉公主早產生下一名小郡主。

  靖元二十四年夏初,皇上突病,太子監國月餘,之後杜家滿門抄斬。

  他回想著她剛才所說的每一件事,每件都是驚天大事,甚至足以動搖朝廷。若是這些事在未來真的都將發生的話,那麼在預知的前提下,能否改變未來呢?

  瞬間,上官擎宇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這丫頭為何會冒險寫那封信給他了,她想改變未來,她想救滿門被抄斬的杜家——不,正確來說她想救的應該是她爹娘,因為她剛在話中特別提到了她爹娘也隨杜家而去。

  可是他實在想不透,杜家是詩書傳世的耕讀世家,後輩個個知書達禮,循規蹈矩,從不張揚,到底何事會讓杜家落得抄家的大罪,甚至嚴重的連遠在崎州秦嶺田莊的下人都沒能逃過這場死劫?

  靖元二十四年夏初,距今只剩下不到十年的時間了,難怪她會病急亂投醫。

  重活一次之人?

  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難以置信,但她所說的事件件都事關重大,他倒是寧可信其有,也好過事發時後悔莫及沒能信她。

  看著眼前已然暈厥卻淚流滿面、眉頭依舊緊蹙著,沒有絲毫鬆開的丫頭,感覺……

  上官擎宇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到底是什麼感覺,只是……

  他伸手讓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又輕輕地替她撫平緊皺的眉頭,喃喃自語的低聲道:「誓不為妾嗎?」他輕嘆一聲,朝馬車前方揚聲喚道:「敦兮。」

  「是,二少爺。」前方負責駕車的小廝立即應聲。

  「回府。」他說。

  「是。」

*             *             *

  上官太師府內,當家主母居住的勤清苑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有群丫頭聚在一起關話,又因情緒過於高亢而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了聲音,甚至吵了起來,讓正在屋內教大媳婦看賬本的上官夫人洛氏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誰這麼沒規矩。」洛氏不悅的轉頭對貼身丫頭命令道。

  「是。」一等丫鬟嫣紅點頭應道,沉著臉領命轉身而去。

  過了一會兒,只見嫣紅腳步有些匆忙,臉上表情也不再淡定,而是帶著些許驚疑的神情返回屋內。

  「怎麼回事?」洛氏問。

  「夫人,二少爺不久前回府了。」嫣紅回報道,面上神色卻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猶豫不決。

  「宇兒回府與外頭吵鬧何關?」洛氏皺著眉頭。

  「這……」嫣紅遲疑的瞄了一眼在場的大少奶奶,斟酌著該如何回答。

  「母親,媳婦今早命人整理庫房,也不知道那些下人有沒有好好做事,媳婦想過去看看。」上官大少奶奶溫氏極有眼力的柔聲開口道,想暫時避開,沒想到婆婆卻沒讓她離開。

  「這點小事找個丫鬟去看就行了,沒必要你親自去。」洛氏看了媳婦一眼後,轉頭訓斥嫣紅,「問你話怎麼不回答,吞吞吐吐的幹什麼?」

  「奴婢知錯,奴婢只是有些疑慮,也沒親眼所見,因此才會猶豫不知該不該說。」對夫人脾氣已熟悉的嫣紅立即回答道,明白夫人這是要她有話就說,用不著避著大少奶奶。

  「懷疑什麼,沒頭沒尾的,把話說清楚。」洛氏瞪了嫣紅一眼,不解向來沉穩又有條不紊的丫頭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靠譜了。

  「是。」嫣紅恭聲道,略微組織了一下思緒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二少爺不久前剛回府,同行的除了平日跟隨在旁的敦兮之外,還有一位姑娘,一位不知原因昏迷不醒的姑娘。聽說是二少爺親自將那昏迷的姑娘從馬車上抱下來,還、還一路將人抱進了客房。」

  此話一出,洛氏和溫氏不約而同的全瞠大了雙眼,待在一旁服侍的兩名丫鬟不僅瞪大雙眼,還失控的倒抽了一口大氣,聲音清淅可聞。眾人所表現出來的全都是難以置信與震驚。

  「嫣紅,你剛剛說的是二少爺,是不是說錯了,應該是三少爺吧?」溫氏猶豫的開口問道。

  上官太師府內共有五位少爺,大少爺、二少爺和五少爺出自長房,三少爺和四少爺則出二房,其中二少爺和三少爺兩人的個性迥然不同,一個冷然淡漠,對女色毫無興趣;一個則是多情奔放,後院裡的姨娘通房可說是人滿為患,也因此溫氏才會有此一問。

  「大少奶奶,奴婢剛也問了跟您同樣的問題,那幾個正在議論此事的丫頭們一致點頭說確定是二少爺。」嫣紅苦笑道。

  「一定是宇兒,若是擎天那孩子做出這種事的話,你們覺得府中的丫頭們還會為此議論紛紛嗎?」洛氏眉頭緊蹙的開口道。

  房裡一片靜默沒人應聲,不知大夥是太過震驚的回不了神,抑或是不敢輕易開口。

  向來不近女色的二少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抱一個姑娘進府,這是想做什麼啊?宣告木已成舟,所以先斬後奏嗎?

  可是以二少爺不近女色的脾性,根本不需要這麼做,因為只要二少爺願意點頭娶親,為二少爺親事愁白頭的老爺和夫人只有高興點頭的份,根本不會有異議,除非是二少爺看中的姑娘本身有什麼不妥之處。

  此時在場眾人腦中所想的皆大同小異,但誰也不會傻得將這想法說出來給夫人添堵。

  「母親,不如讓媳婦過去看看?既然上門的是嬌客,咱們府中女眷總要有人出面招待,即便那是二弟所帶回來的客人。」溫氏小心翼翼的看著婆婆柔聲開口道。

  洛氏猶豫了一下才點頭,交代道:「你去吧,順便看看人怎麼暈的,需不需要請大夫。另外,如果有需要的話,再安排兩個細心、手腳俐落的丫鬟過去幫忙照顧病人。」

  「媳婦知道了,媳婦這就過去。」溫氏認真的點頭應道,帶著自個兒的貼身丫鬟香雲起身而去。

  待媳婦離去後,洛氏立即沉下臉,出聲命令道:「綃紅,你去找敦兮問問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奴婢這就去。」綃紅迅速點頭應道,轉身而去。

  綃紅與嫣紅同是溫氏身邊的一等丫鬟,但因個性熱情活潑、人緣好,因而在各房各院裡都有交情不錯的朋友,打聽事情這工作交由她來做總能事半功倍。

  「嫣紅,你看這是怎麼一回事?」洛氏眉頭緊蹙的問貼身丫鬟,想找個人參酌一下,免得自個兒老往壞處想。

  「這事奴婢也不清楚,還是靜待綃紅回來便能明白。」嫣紅有些為難,含蓄的答道。

  二少爺淡漠的性子是眾所周知的,如今卻帶了個姑娘回來,還做出親自將人家抱進府中的荒唐事,這要人如何看、如何想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但她也知道這不是夫人想聽的話,她可不敢老實回答。

  房裡氣氛靜默而低迷。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綃紅終於去而復返的帶回她從二少爺的小廝敦兮那裡打聽來的消息。

  「那位姑娘姓杜,名綺玉,家住崎州秦嶺,是二少爺上回隨杜二少爺去秦嶺田莊玩時認識的。」綃紅向夫人稟報從敦兮那裡打聽來的事。

  「崎州秦嶺?那她怎會到京城來,又怎會暈過去讓宇兒帶回府?」洛氏忍不住插口問道。

  「這事敦兮不肯說,說是二少爺下了禁口令,還說二少爺會親自來向夫人說明此事。」綃紅答道。

  「禁口令?宇兒那孩子這是在防我嗎?」洛氏難受的說道。

  「夫人,二少爺都說要親自來向您說明了又怎會防您呢?一定是敦兮一知半解的,二少爺怕您會聽胡塗了,這才要親自來與您說明的。」嫣紅開口安慰道。

  「奴婢也是這麼想的。」綃紅迅速附和的點頭。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怕就怕宇兒是有事要瞞我才對敦兮下禁口令。」洛氏眉頭緊蹙憂心不已。

  「不會的,夫人。」嫣紅趕緊說道,「您想想,雖然二少爺對敦兮下了禁口令,但若是由您或老爺親自詢問,敦兮敢不回答嗎?二少爺的禁口令是針對奴婢下人們的。」

  「這麼說也有道理。」洛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緊蹙的眉頭漸鬆。

  「綃紅,除了那位姑娘的姓名與她是何方人士外,敦兮可還有說什麼?」嫣紅趁機言歸正傳的轉移夫人的注意力。

  「有,還有一件事。」綃紅點頭,卻突然猶豫了起來,半晌沒下文。

  「怎麼了,不是說還有一件事嗎?綃紅,你怎麼話說一半就停下來?」嫣紅疑惑的看著她。

  綃紅看了她一眼,為難的開口對夫人說:「夫人,敦兮告訴奴婢,那位杜姑娘其實是、是……」唉,她真是難以啟齒啊。

  「你這丫頭今天是怎麼回事,做什麼吞吞吐吐的?」洛氏皺眉道。

  「夫人,這事是奴婢從敦兮那裡套出來的,奴婢怕二少爺就是不想讓人知道這事才會對敦兮下禁口令。奴婢怕二少爺會怪罪奴婢……」綃紅猶豫的說。

  「有我在你怕什麼?!說。」

  綃紅點頭,深吸一口氣才將這個驚人的消息說出,「夫人,那位杜姑娘是杜家在秦嶺田莊裡的一個丫頭,是下人的身分。」

  「你說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8 04:38 PM 編輯

【第八章】   遠房表小姐

  一個下人,一個奴僕,一個鄉下田莊裡的奴婢丫頭……

  洛氏只要一想到這事就覺得頭疼,渾身不舒服,即便是躺在床上也沒能舒緩,反而愈來愈覺得鬱悶難受。

  宇兒那孩子自小就聰明伶俐,優秀得讓她引以為傲,又懂事得讓她這個做娘的從未為他擔心、傷心或失望過,為何長大後會變成現今這模樣呢?在親事上讓她頭疼不已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做出如此荒唐的事,這事若是傳了出去,肯定會讓太師府成為京城裡的笑柄。

  堂堂太師府的二少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紆尊降貴的抱一個身分低賤的奴婢,還親自將人送進太師府東廂客房裡去,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啊?

  「夫人,二少爺來了。」

  嫣紅的聲音突然在房門外響起,她置若罔聞沒有應聲,直接翻身側躺,背向房門。

  不一會兒,氣得她頭疼、渾身不舒服的兒子聲音便從她背後響起,「娘,您睡著了嗎?」

  她怒不可遏的轉身瞪向他,冷聲道:「我沒讓你進來,出去。」

  「嫣紅說您身子不舒服,可請了大夫?」上官擎宇關懷的問道,像是沒聽見母親的逐客令。

  「你還會關心娘,在乎娘嗎?」

  「孩兒當然關心娘也在乎娘,娘該知道才對。」

  「娘不知道!」洛氏倏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既傷心又生氣的指控道:「如果你真的關心娘、在乎娘,就不會做出今天這種荒唐事來氣娘。宇兒,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明知道她的身分是個卑賤的奴婢,你怎麼還會這樣做,你是要氣死娘,要讓咱們太師府成為全京城的笑話是不是?」

  「娘,她的身分只要咱們幾個知情的人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上官擎宇認真的凝視著母親,平靜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要隱瞞她是個下人的身分?宇兒,你到底想做什麼?難道你想娶她嗎?娘不同意!」洛氏睜大雙眼,激動的表明態度。

  「娘,您在胡說什麼?孩兒何時說了要娶她的話。」上官擎宇蹙眉道。

  「那你為何要娘為她隱瞞出身,還用那種方式帶她進府?」洛氏咄咄逼人的質問兒子。

  「娘,既然您已知道她的出身,那您可知她為何會出現在京城?」上官擎宇看著母親,不答反問。

  「你不是對敦兮下了禁口令不准他告訴娘嗎?沒想到你連娘都防,娘會害你嗎?宇兒,你太傷娘的心了。」洛氏傷心的做出抹淚狀。

  「娘,孩兒對敦兮的禁口令並不是針對您,如果是針對您的話,就不會讓您知道杜姑娘的出身了,畢竟身分關乎一切,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上官擎宇耐心的對母親柔聲解釋。

  「那你的禁口令是針對誰?」

  「並沒有針對誰,孩兒只是單純不想這麼一個聰慧善良又可憐的姑娘再度受傷罷了。」

  說著,上官擎宇便將李敬的所做所為告訴母親,杜綺玉在秦嶺田莊被李敬盯上,說出誓不為妾以為拒,卻又差點被設計玷污清白而遭他所救,到今日在街上偶遇,得知她被綁架來京之事,然後聽她泣訴經過直到暈厥為止的一切。

  「這真是太過分了!」洛氏聽後義憤填膺,怒不可抑。「李敬那孩子怎會變成現今這個樣子?太目無王法,太可惡了!可憐的小姑娘,她父母親肯定擔心死了,從小捧在手心呵護長大的女兒前一刻還在身邊,後一刻卻莫名的失去蹤影,她娘之後一定是天天以淚洗面哭斷腸,娘光想就覺得承受不住。宇兒,你快點派人去趟秦嶺,告知小姑娘的父母親他們的女兒平安無事。」

  「孩兒也有此打算,不過孩兒想等綺玉姑娘醒過來之後寫封信讓人帶回去,這樣她父母看了信,才會更相信更放心。」上官擎宇說。

  「嗯,口說無憑,的確不能讓人真正的放心。」洛氏同意的點頭。「不過那小姑娘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嗎?」

  上官擎宇搖頭。

  「怎麼會?不是因太過激動而暈過去嗎?這應該一會兒就能醒過來啊,是不是有哪兒受傷了?可有請大夫來看?」洛氏眉頭輕蹙。

  「林大夫說她身子太虛,思慮太重,情緒起伏太過劇烈才會暈厥過去,醒來後十之八九還會大病一場。」上官擎宇莫名的感覺有些沉重。

  「怎會如此嚴重?」洛氏愕然問道。

  上官擎宇心情沉重的輕嘆一口氣後,舉例道:「娘不妨想像某天出門,咱們府裡的馬車突然遭劫,您坐在被劫的馬車上會是什麼心情。倘若有一天真發生這種事,咱們上官家定會傾盡全力想辦法救娘,或許會花上幾個時辰或是一兩天的時間,但是娘最終肯定能帶著希望獲救。

  「可是杜姑娘不一樣,那丫頭所經歷的是連續二十幾天的驚恐害怕與忐忑不安,她明白沒有人會去救她,她若想得救,只能靠自己用豁出性命的方式尋找那一線生機,不成功便成仁。娘能想像那是什麼樣的感受嗎?經歷這樣的遭遇,她會在劫後餘生大病一場是理所當然的,人沒崩潰就很了不起了,畢竟她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你說的對。」洛氏嘆息的點頭,愈想愈覺得那丫頭不簡單,真的很了不起。

  「娘,孩兒有個請求。」上官擎宇突然開口要求道。

  「關於那姑娘的事?」洛氏若有所思的看著兒子,明知故問。

  「是。」上官擎宇點頭。

  「宇兒,你老實告訴娘,你是不是喜歡上那丫頭了?所以才會做出如此孟浪之事,在眾目睽睽之下抱人進府?」洛氏目不轉睛的看著兒子,認真的詢問道。「如果真如此,真喜歡那丫頭的話,就納了吧,娘替你去杜家開口要人。」

  上官擎宇表情怪異,顯得有些五味雜陳。他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娘,您忘了孩兒剛跟您說過她誓不為妾的事嗎?」

  「那是對李敬誓不為妾,又不是對你。」洛氏不以為然的說,接著又傲然道:「我兒長得一表人才,性子雖然有些淡漠,但嵚崎磊落,君子端方,溫良如玉,哪家姑娘不想嫁給你的?那丫頭能被你看上也不知是她祖祖輩輩燒了多少高香求來的,娘不信面對你,她還會再說出什麼誓不為妾的話。」

  上官擎宇搖了搖頭道:「娘若真要孩兒娶她的話,那麼孩兒只會娶她為妻,不會納她為妾。」

  「什麼?娶她為妻?!」上官夫人愕然驚叫,簡直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宇兒,她是什麼身分,怎麼配得上你,你在跟娘開玩笑嗎?」

  「娘若無法答應的話,就請您別再提這件事了。」

  「你這是故意在為難娘是不是?」洛氏沉聲瞪眼道。

  「娘,孩兒不想為難您,所以也請您別為難孩兒好嗎?」上官擎宇說著幽幽一嘆,老實承認道:「孩兒不否認對綺玉丫頭有些好感與欣賞,因為她能勇敢的拒絕李敬,說出她誓不為妾的想法。可今日您要孩兒納她為妾,她若拒絕,咱們上官家丟臉——」

  「她絕對不會拒絕!」洛氏斬釘截鐵的插口道。

  「好,假設她答應做孩兒的妾室,自毀誓不為妾的誓言,那麼她同時也會毀了孩兒對她原有的好感與欣賞,孩兒又為何要納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為妾呢?」上官擎宇問母親。

  「你、你……」洛氏頓時被兒子問得啞口無言,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你氣死娘了!」

  「娘,孩兒不想惹您生氣,但有些話真的不得不說清楚。」上官擎宇滿臉的無奈。

  「娘現在不想與你說話。」洛氏生氣的撇頭道,一副下逐客令的模樣。

  「好,孩兒說完最後一件事就走。」上官擎宇明白的點頭,接著直說道:「孩兒想讓杜姑娘暫時以遠房表妹的身分在咱們府中住下來,一方面因為她身子虛弱,大夫交代要靜養一段時間;另一方面則是擔心李敬那廝還不死心,會再度使出什麼卑劣手段迫害她,讓她無力抵擋。還請娘允准。」

  「娘若不允呢?」洛氏故意道。

  「那孩兒只好犠牲點自己的名聲,到外頭找間宅子金屋藏嬌了。」上官擎宇攤手道。

  「你、你真是氣死娘了!」

*             *             *

  果然如林大夫所料,杜綺玉在暈厥醒過來之後,當天晚上便開始發高燒,雖高熱持續不久,但卻斷斷續續的沒有停,人也跟著昏昏沉沉的,昏睡的時間遠比清醒的時間還多,直到三天後情況方有改善。

  杜綺玉自小在田莊裡長大,平日也沒少在外頭跑跑跳跳的,加上爹娘疼寵從未挨餓過,因此她的體型在偏愛豐腴的鄉下人看來是太瘦,和京城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比那就是胖了。

  這件事算是她上輩子的心傷之一,自以為長得貌美無雙,結果來到京城李家之後才明白自己是井底之蛙,還被人嘲諷馬不知臉長。即便後來她努力讓自己變瘦,努力學習一切,成了真正的孅弱美人,那嘲笑卻連一刻也從未遠離過她。

  可是這一世重生後,為了想辦法拯救杜家讓她耗盡心思,思慮過重,吃得再多也不長肉,反而不斷的消瘦,再加上遭遇此番劫難,隨後又大病一場的折騰下,她整個人簡直就變得跟林黛玉一樣。兩彎似蹙非蹙的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顯得我見猶憐。

  杜綺玉對自己外貌的改變不是沒發覺,也不是不在意,而是沒有心思去想,只因為她要思索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瞧,她只不過因為在廂房裡養病待久了覺得悶,想到院子裡散步透氣,這才走了一小段路而已,就接二連三的遇到一撥又一撥的人。

  「表小姐。」

  「表小姐。」

  「表小姐。」

  好吧,這情況她可以理解因為自個兒是由向來冷然淡漠的上官二公子帶進府中養病的,而且一病就是好幾天,大家對她會有好奇心在所難免,但「表小姐」這個稱呼真的讓她有些難以承受啊。

  過去幾天因為生病,她的日子過得有些渾渾噩噩,但仍舊記得上官公子讓她寫信回家報平安,以及要她以遠房表小姐的身分暫居上官府這兩件事。

  前者不需要解釋,後者他沒有解釋。

  當初她心繫著寫信回家向爹娘報平安之事也沒心思多問,之後又因臥病在床,腦袋鎮日昏昏沉沉的無法思考,直到這兩日身體狀況逐漸康復之後,她才有時間思考這個愈想愈疑惑不解的問題。

  他到底為何要多此一舉的讓她假冒上官家的遠房親戚呢?

  這事她真的怎麼琢磨都想不透,最後只能作罷,因為她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需要思考,例如上官擎宇到底對她那日在馬車上所說的話信了多少?又會不會伸出援手幫她一起拯救杜家之類的。畢竟她重活一次的遭遇實在太過匪夷所思,願意相信她的人絕對是鳳毛麟角。

  「姑娘,前面有個亭子,你要不要到那裡歇一下?」紫衣出聲問道。

  紫衣是上官擎宇房裡的丫鬟,這幾日被她的二少爺派到她身邊照顧她,除了紫衣外,還有個綠衣,也是來自上官擎宇房裡。另外上官大少奶奶也派了兩個丫鬟過來照顧她,至於這舉動是好心還是另有目的不得而知,她也不想多加揣測,畢竟自己只是過客而已,不久之後就會離開。

  「好。」她點頭道,讓紫衣扶她走到亭子裡坐下來休息。

  「紫衣,這段日子麻煩你照顧我了,謝謝你。」她趁機向紫衣表達感謝之意。

  「姑娘客氣了,這本來就是奴婢該做的,姑娘不需要向奴婢道謝。」紫衣迅速搖頭道。

  「你該做的是服侍你家主子,而不是我這個來歷不明的表小姐。」她說。

  「姑娘是二少爺帶回來的客人,又怎會來歷不明。」紫衣堅定道。

  杜綺玉搖頭微笑,心想倘若這幾日服侍她的丫鬟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也和她們一樣是個奴婢,而且還是鄉下田莊裡的奴僕的話,不知她們會做何感想。

  突然間,她靈機一動,恍然大悟上官公子為何要給她安排一個遠房表小姐的假身分了,目的八成是為了不想節外生枝。

  上官家乃是堂堂太師府,往來者多是達官貴人,府中奴僕別的不說,光是在見識便勝過普通人。俗話說,寧娶大戶婢,不娶小戶女。因為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子是見過世面的,不會畏畏縮縮,目光短淺,而大戶人家的婢女也都知這個道理並以此為傲,若是讓她們知道她的身分只是杜家在鄉下田莊裡的一個丫鬟的話,他們倆還有辦法安生嗎?

  「總之,謝謝你。」杜綺玉真誠的對紫衣說,同時暗自叮嚀自己絕對不能將自己是杜家田莊裡的丫頭這身分泄露出去,自討苦吃。

  紫衣搖頭,正想開口就見大少奶奶派來服侍姑娘的香橘領著大少奶奶的嫡親妹妹——溫家四小姐朝這邊走來。

  她眉頭不由自主的輕蹙起來,這位溫四小姐已經賴在上官府做客半年有餘,她想嫁給二少爺的心思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會找上二少爺親自帶回府的嬌客也是遲早的事。

  但表小姐這才剛大病初癒,走出房門也不過盞茶的時間而已,她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跑來找碴,會不會太心急、太沉不住氣了?這也難怪府中主子除了大少奶奶之外,根本沒有一個瞧得上她了。

  「姑娘,那是大少奶奶的嫡親妹妹,溫家的四小姐,個性有些驕縱任性,一會兒若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請姑娘忍忍別與她計較,奴婢會將此事稟報二少爺的。」趁那兩人未靠近,紫衣迅速簡潔的向杜綺玉介紹來人身分,讓她有個底。

  「謝謝。」杜綺玉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

  說完,那兩人已經來到涼亭外,然後堂而皇之的舉步走進亭內,直接在她面前坐了下來,連事前招呼一聲或是點個頭這種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

  對方沒禮貌,不代表我方也要跟著失禮。

  「溫姑娘。」紫衣曲膝行禮。

  「你好。」杜綺玉微笑點頭。

  「你是什麼人?接近擎宇哥有什麼目的?你最好老實的給我說出來。」溫婉亭冷然的瞪著她,高傲的朝她命令道。

  「敢問這位姑娘是上官家哪位小姐?」杜綺玉面帶微笑的柔聲問道,目光卻是看向站在她身後的丫鬟香橘。

  「這位是溫侯爺府家的四小姐,也是大少奶奶的親妹妹婉亭小姐。」香橘有些傲然的開口答道,並不知道紫衣先前已簡單介紹過溫四小姐的來歷。'

  倒是一旁的紫衣有些好奇與疑惑,不確定姑娘為何要明知故問,這麼做又有何用意?

  「原來是溫姑娘,你不說清楚,綺玉差點就要誤會你與上官公子是兄妹情深了。」杜綺玉開朗的笑道,隨即卻又皺起眉頭不解的問道:「不過既不是兄妹,溫姑娘這麼關心二表哥是和二表哥有什麼關係啊?你們是未婚夫妻嗎?」一副驚訝好奇的表情。

  「你是什麼意思?」溫婉亭既羞又怒的瞪著她。

  杜綺玉一臉無辜的搖頭,「綺玉沒什麼意思,只是好奇而已,因為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和二表哥是什麼關係才會這麼問的。難道你們不是未婚夫妻嗎?那溫姑娘這麼關心二表哥好像不太好,這事若傳出去的話——」

  「你住嘴!」溫婉亭惱羞成怒的吼道。

  「對不起,對不起,」杜綺玉趕緊向她道歉,「綺玉發誓絕對不會將這件事傳出去的,溫姑娘請放心。不過為了姑娘家的名節與名聲,溫姑娘以後說話還是小心點比較好,別再說出會讓人誤會的話。」她認真勸告。

  「你、你——」溫婉亭被氣得不行,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看似弱不禁風的丫頭會有這麼利的一張嘴巴,真是氣死她了!

  「表小姐好會說話,前幾日見你病懨懨的躺在床上,奴婢還曾為你的柔弱擔心過呢。」

  香橘忍不住站出來為自家主子的妹子出頭,諷刺她的厲害與表裡不一。

  「謝謝你的擔心。」杜綺玉對她微微一笑,一副根本沒聽懂她諷刺的模樣。

  紫衣在一旁忍笑忍得都快要得內傷了,她壓根沒想到二少爺帶回來的這位表小姐會這麼犀利,和她柔弱的外表與身子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真是太厲害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上官家的什麼遠房表小姐,而是個來歷不明、身分低賤的丫頭!」溫婉亭倏然語帶惡意的瞪著她說。

  杜綺玉心一緊,不確定她到底知道些什麼,卻面不改色的佯裝不解道:「溫姑娘在說什麼,綺玉真的是上官家的遠房親戚,只是關係遠了點而已。」一頓,她又認真解釋道:「綺玉的兄長是上官老太夫人娘家的哥哥的兒子的堂兄的侄子的兒子,也是上官夫人的表舅的姨母的孫子,所以綺玉真的是上官家的遠房表小姐,你若不信可以去問上官夫人。」

  溫婉亭被她一表三千里的關係繞得頭都暈了,根本沒辦法評斷那一長串的親戚關係是真是假,只能將火力集中攻擊另外一件事。

        「你別以為這麼說我就會相信!」溫婉亭冷哼的看著她,嘲笑道:「你進府那天穿在身上的衣裳又破又舊,連府裡奴婢都不如,誰知道你是從哪個陰溝裡跑來的破落戶!我警告你,別想靠那一點遠房關係攀上上官家,更別想借表妹之名不知羞恥的纏上擎宇哥。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杜綺玉有些傻眼的看著她,真的很想開口反問她到底是誰不知羞恥、誰在痴心妄想啊?

  堂堂侯爺府千金怎麼會是這樣沒教養又不害臊呢?她都替溫侯爺及侯爺夫人感到羞恥與丟臉了,怎會生出這樣一個女兒呀?!

  她以一臉無辜又單純的表情轉頭望向站在她後方的紫衣,不解的開口問道:「紫衣,我是不是曾在哪兒得罪過這位溫姑娘了,不然她對我怎會充滿了誤會與敵意?你替我想想,我實在想不起來。」

  紫衣強忍笑意,開口答道:「沒有,奴婢確定沒有。表小姐進府後一直臥病在床,今天是第一回走出廂房,也是第一回遇見溫姑娘。」說著抬頭看向溫婉亭,平靜地接著說:「奴婢晚些會將兩位姑娘剛才的對話照實稟報給二少爺,若是兩位姑娘間真有什麼誤會,想必二少爺定能幫姑娘化干戈為玉帛的,姑娘大可放心。」完全是赤裸裸的警告。

  溫婉亭頓時被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怒不可遏的咬牙迸聲道:「你這個賤婢!香橘,去替我掌嘴!」

  「四小姐,」香橘猶猶豫豫的開口,「紫衣是二少爺房裡的人,奴婢、奴婢不敢。」

  「你這沒用的東西!」溫婉亭更加氣憤的罵道:「你不敢打,我打!」

  咽不下這口氣的她倏然起身,一個箭步來到紫衣面前,抬起手來就要朝紫衣那張俏麗的臉頰摑下去,卻冷不防的被杜綺玉一把扣住了手腕。

  「溫姑娘,紫衣犯了什麼錯,你要打她?」杜綺玉冷聲問道。

  「她是個奴婢,是個下人,我想打就打,讓你多管閒事?」溫婉亭想甩開她的手,不料卻沒成功。「放手!」她怒聲喝令道。

  杜綺玉置若罔聞,面不改色的盯著她說:「紫衣就算是個奴婢,是個下人,那也是上官家的奴婢和下人,而不是你溫家的。你說你想打就打,會不會太不把上官家的人放在眼裡了?」

  「這也正是我想說的。」上官擎宇的聲音突然從亭外響起,「溫四小姐,看樣子你是根本不把上官家和我上官擎宇放在眼裡了,我房裡的丫鬟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嗎?」

  亭內壁壘分明的四人太過專注於對峙,誰也沒注意到上官擎宇是何時出現的,登時全被嚇了一跳。但要說最驚嚇的,當然莫過於溫婉亭了。

  「擎、擎宇哥,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溫四小姐,你可以喚我上官公子,或是二公子,哥字我愧不敢當。」上官擎宇冷漠的打斷她,說完改以柔和的語氣對杜綺玉招手道:「表妹跟我來,表哥有話與你說。」

  「好。」杜綺玉點頭應道,然後看向溫婉亭,「溫姑娘,綺玉先失陪了。」

  說完,她便帶著紫衣離開亭子,頭也不回的跟隨上官擎宇離開,留下瞪著他們離去背影的溫婉亭站在亭子裡氣得七竅生煙,目眥欲裂。

  「姑娘,剛剛謝謝你。」虛扶著杜綺玉走在上官擎宇身後的紫衣忍不住輕聲開口。

  「你沒犯錯,本就不該挨打。」杜綺玉理所當然地道。

  紫衣搖搖頭,「若不是姑娘,奴婢剛剛已經挨打了。」

  「那位溫姑娘一直都這麼盛氣凌人嗎?」杜綺玉好奇的問道,然後默默地在心裡補了一句:還是對她才這樣?那位侯府千金明顯是喜歡上官擎宇,因誤會她與上官擎宇的關係,這才特地前來找碴,她還真是無辜啊。

  紫衣偷瞄了走在前方的二少爺一眼,小聲答道:「平日有些,但沒今日這般嚴重。姑娘,她是衝著你來的,以後你見到她時最好能避退就避退,別——」

  「這裡是上官太師府,不是溫家侯爺府,還輪不到她來囂張。」走在前方的上官擎宇驀然淡淡地開口,把紫衣嚇得立即噤聲,瞬間閉緊了嘴巴。

  「上官公子,偷聽非君子所為。」杜綺玉不滿的皺眉道,她還想知道更多有關溫小姐的事啊,這樣才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然哪天她不小心落在不管是氣勢與身世都凌人的溫婉亭手上的話,她肯定會慘兮兮。

  「叫表哥。」上官擎宇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杜綺玉露出無奈的表情,聽話的低聲喚道:「表哥。」這句表哥真的讓她叫得好心虛,畢竟兩人的身分一個天一個地,即便是暫時假冒,她也有一種高攀不起的感覺。

  「紫衣,你去讓人備些茶果點心送到蓮花池中的竹亭裡來。」上官擎宇轉頭對紫衣說。

  「是,二少爺。」紫衣微愣了一下後,立即福身,轉身而去。

  「綺玉表妹,你跟我來。」上官擎宇看向她交代。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杜綺玉只能無聲輕嘆,乖乖地跟著他走。

  上官擎宇領著她一路往前走,途中雖遇見過幾撥下人,卻沒人敢朝沒帶小廝與丫鬟、僅他們兩個孤男寡女一道走的兩人多看一眼。可見不是太師府裡對下人的管束森嚴,就是上官擎宇這位二少爺的威嚴懾人。

  兩人走過一條石板小徑,穿過一道拱門後,迎面而來的是一座黑色的假山,那座假山上種著許多奇花異草,黑色的山體,白色的流水,綠色的草葉,紅色的花朵,黃色的蝴蝶,整個顯得色彩鮮艷又生機勃勃,是非常美麗的風景。但是當他帶著她繞過那座黑色假山,一大片正在盛開的蓮花隨風搖曳的圍繞著曲橋竹亭的美景映入眼簾時,她這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美景如畫。

  杜綺玉完全被眼前的美景迷了眼,看得目不暇給,連自己是怎麼跟著他一路走到蓮花池中間的竹亭裡的都不知道。

  「坐。這裡無人可靠近偷聽,說話可以隨意。」上官擎宇對她說。

  杜綺玉眨了眨眼,終於緩緩地回過神來。她收回對四周美景的注意力,開口問他,「你帶我到這裡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不僅我有話要說,你應該也有話要對我說吧?」他說。

  「對。」她立刻點頭道,但接著卻又有種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這裡除了我沒有別人。」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該從哪件事說起。」她不自覺的白了他一眼,那嬌嗔柔媚的神情卻讓上官擎宇不自覺的看直了眼。「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她疑惑的伸手摸臉。

  「沒。」上官擎宇趕緊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的搖頭,「你比在田莊的時候瘦了很多,這回病癒之後記得要好好吃飯,把原本健康的身子養回來。」

  「瘦很多嗎?」杜綺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其實我覺得也還好,剛才那位溫姑娘就比我還要瘦,腰如約素不盈一握,穠纖合度,亭亭玉立的——」

  「那叫骨瘦如柴,不叫穠纖合度。」上官擎宇撇唇插口道。

  「噗。」杜綺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脫口道:「所以你才不喜歡她嗎?」

  沒料到她會問他這個問題,上官擎宇輕愣了一下之後,這才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挑眉問她,「小丫頭知道什麼叫喜歡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8 05:57 PM 編輯

【第九章】   蓮花池竹亭

  笑容瞬間從杜綺玉臉上褪去,因為上官擎宇會問她這個問題便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並不相信她重活一次的事,不然他又怎會對曾經嫁過人、傷過心、對愛絕望過的她問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什麼叫喜歡?

  那是一種不知不覺深陷的情感,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寄予他人,不再屬於自己,因喜歡的人喜而喜,怒而怒,哀而哀,樂而樂,既歡喜又可悲。而愛則是不再只是單純的寄予自己的情感,還會期待響應,期待心有靈犀,期待能同心同情。

  如果可以,她真心希望自己不知道什麼叫喜歡、什麼叫愛,那麼她上一世也就不會傷得那麼重,恨得那麼深,死得那麼早了。她不自覺的輕扯唇瓣,凄苦一笑。

  「怎麼了?」上官擎宇發覺她神情的改變。

  「你是不是依然不相信我所說的那些話?」她抬眼看他,苦澀的問道。

  「什麼話?」上官擎宇一時沒反應過來。

  「夢境、重活一次的事。」

  上官擎宇換上認真的神情,慎重其事的朝她點頭,「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他的回答太過出乎意料,讓杜綺玉難以置信,瞠目結舌的瞪著他發傻。

  「我相信你。」上官擎宇認真的點頭,再次說道。

  杜綺玉眨了眨眼,有些遲疑的問他,「真的嗎?」她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真的。」他再次點頭。

  「可是為什麼?」她呆呆的看著他問。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相信?」她不由自主的脫口問他。「這麼匪夷所思的事,就連我自己都懷疑那可能是一場夢,又或者我現在正處在一場夢境之中,你為什麼會相信呢?」她想不懂。

  「如果那是一場夢又或者你現在正處在夢境中的話,那麼你又為何要這麼拚命的想改變杜家的命運,挽救杜家十年後所要面臨的浩劫呢?」他深深地凝望著她,緩聲問她。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爹娘因忠心而隨杜家離世。」她說。

  「那可能只是一場夢。」他提醒她剛剛自個兒說過的話。

  「我寧可信其有也不能拿爹娘的性命冒險。」她搖著頭,堅定說道。

  「同樣的道理,你問我為何會相信,我亦是選擇寧可信其有。」他告訴她,同時也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

  「可我是為了要救爹娘,上官公子又是為何故?」

  她依舊覺得不解,如果不是為了爹娘,她絕對不會絞盡腦汁,費心又費力的去與命運爭鬥,太累人也太危險了,一個弄不好可能會連自個的命都賠進去。

  「為了救杜家。」上官擎宇告訴她,「杜家的先祖是上官家先祖的恩人,從卿是我的朋友,而你……嗯,好歹相識一場也算是朋友吧。為杜家,為從卿,為你,你覺得這些原故夠不夠?」

  沒想到自己竟也在他羅列想幫忙的名單上,杜綺玉有些意外,有些驚訝,但更多的卻是感激與感謝。記憶中,除了爹娘之外,從沒有人無條件無所求的對她好,他是第一個。

  「謝謝。」她低聲道。

  「其實我也有私心。」上官擎宇搖頭告訴她,「畢竟你的「預言」事關重大,一些預言中的悲劇若是能阻止或改變的話,我何樂而不為?所以,我希望你能暫時住在京城裡,先別回崎州秦嶺田莊去,可以嗎?」

  「所以上官公子才會為我安排一個遠房表小姐的身分?」她恍然大悟。

  「可以這麼說。」他點頭。

  「謝謝,其實我也想待在京城。」她告訴他實話。「秦嶺田莊距離京城太遠,消息閉塞,想找尋令杜家遭難的原因或線索實在太難了,但是待在京城就不一樣了,可以打聽或聽見許多消息,有助於我的回憶。」

  「找尋原因或線索的事就交給我吧,你只需要負責回憶再幫忙分析線索就行了。」他對她說。

  「要不要我回杜家去,也許能打聽到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她猶豫的問道,總覺得照他的安排,自己完全是坐享其成,有些不好意思。

  「要打聽杜家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問從卿就行了,若是從卿連我都不肯告訴的事,你認為憑你一個從田莊來的丫鬟能打聽得到什麼?你還是安安分分的待在這裡別給我添亂吧,丫頭。」他立刻搖頭道。

  「你瞧不起我。」她有些不服。

  「別鬧了,丫頭。」他一臉嚴肅,認真的看著她說:「我是為你好,你忘了杜家四小姐和五小姐都看你不順眼嗎?你回杜家光是應付她們倆的刁難就夠你受的了,你還想打聽什麼消息?還是別自找罪受了,乖乖地聽我的話,懂嗎?」

  「好吧。」雖然不服氣,但杜綺玉也知道他說的沒錯,只能聽話。「不過上官公子可不可以別再叫我丫頭?」她有些為難的要求。

  「怎麼?」他挑眉看她。

  杜綺玉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說他叫她丫頭時的語氣和爹娘叫她丫頭時太像,感覺太過親昵了,讓她有些不適應吧?

  「怎麼了?」他又問了一次。

  「沒什麼。」她看了他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杜綺玉實在不敢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就怕上官擎宇誤會她在往自個臉上貼金,明明他沒別的意思,她卻覺得有——雖然她真的沒有。總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想還是算了。

  上官擎宇還想說什麼,卻見紫衣領著一個丫鬟走上曲橋,正朝竹亭方向走來,他只好暫時閉口,轉頭欣賞蓮池風光,然後在紫衣帶著那丫鬟踏進竹亭時,宛若不經意的適時開口,「這蓮花池竹亭環境清幽,景色優美,平日鮮少人會來此,表妹若想一個人靜靜時,隨時都可以到這裡來。」

  這話乍聽下並沒什麼特別之處,杜綺玉卻在反射性點頭回答說聲「好」之後,看見紫衣和那個端著茶果點心的丫鬟同時瞠大雙眼,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震驚神情。

  「怎麼了?」她疑惑的問道。

  紫衣迅速搖頭恢復正常,另一名丫鬟則趕緊將盤上的茶果點心放到竹桌上,低頭福身後退出竹亭。

  「奴婢告退。」紫衣望了二少爺一眼,見二少爺沒有其它吩咐,便跟著告退,轉身退出竹亭後帶著那名丫鬟順著曲橋離開。

  「紫衣她怎麼也走了?」收回望向紫衣離去方向的視線,杜綺玉滿臉疑惑的問上官擎宇。

  「你有事要她去做?」上官擎宇問她。

  杜綺玉搖頭。

  「那她留下何用?」

  「可是如果待會兒有事呢?」

  「那邊有條繩索可有看見?」上官擎宇指著竹亭東側亭柱邊一條垂降的繩子對她說。

  她順著他的指向看去,點了點頭。

  「有事就拉繩,橋頭的鈴鐺會響,自然會有人過來。」他說。

  杜綺玉一陣呆愣,沒想到那條繩子還有這個作用,但是一般的亭子裡會有這種設置嗎?

  突然之間,她想起紫衣和另一名丫鬟剛才的反應,然後一個有些不可思議的想法出現在她腦袋裡。

  「這竹亭是你私人的地方對不對?其他人若是沒得到你的允許,是不能隨便到這兒來的對不對?」她不由自主的脫口問他。

  上官擎宇俊眉輕挑,沒想到她觀察力如此敏銳,這就發現了此事。「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好奇的問。

  「你說的話,加上紫衣她們的反應,以及拉繩。」

  「觀察力不錯。」他贊許的微笑。

  「所以這竹亭真屬於你,上官府內其他人未經你同意,不得隨意至此地?」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沒錯。」上官擎宇悠然自得的點頭應道,以為這丫頭接下來定會好奇的問些有關他怎會有此特權的問題,畢竟他可不是嫡長子,也不是聲名在外、有著顯著功名利祿的上官家棟梁,卻在府中有此特權,任何人聽了都會感到訝異。結果——

  「完了。」杜綺玉說。

  上官擎宇一陣錯愕,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他愕然脫口問道。

  「完了,這下子溫姑娘更有理由找我麻煩了。」杜綺玉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之前沒理由時,溫姑娘都能上門找碴,這下我能自由進出上官公子這座私人蓮花池竹亭的事若是傳了出去,溫姑娘應該會氣到發狂吧?!」

  聞言,上官擎宇這才明白她與眾不同的反應從何而來,不過她所擔心的事……

  「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他蹙眉開口包攬道,但愈皺愈緊的眉頭卻說明了這事對他來說並不好辦。

  「算了,」杜綺玉搖頭道:「這件事你別管,我與她同是上官府裡的客人,她不敢拿我怎樣的,倒是你身為上官家人,若是對她做了什麼傳出去的話,不管事情大小都會落個不好。因此你還是專注府外的事,府內的事就交給我吧。」

  上官擎宇深深地看著她,自言自語般的低喃道:「男主外,女主內嗎?」

  「什麼?」杜綺玉沒聽清楚。

  「沒什麼,既然你這麼說,那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不過你放心,如果她真做了什麼太過分的事,我一定會幫你討回公道,絕不讓你受委屈。」他信誓旦旦的對她承諾。

  杜綺玉心潮澎湃,因為以她身為奴婢的身分,面對顯貴的侯府千金小姐,不管她受到何種欺凌或委屈其實都不算什麼,畢竟身分的差異就是這麼一回事,但他卻承諾要幫她討回公道,不讓她受委屈,這叫她如何不感激、不感動?!

  千言萬語化做兩個字,她嗄啞的低聲道:「謝謝。」

  「這是我該做的,既然帶你到這,就應該負責保護好你。」他搖頭道。

  接著兩人又針對如何讓杜綺玉的爹娘別上京,卻又能同意讓女兒暫時住在京城裡這件事,以及該從哪兒下手拯救杜府討論了好一會兒,直到上官擎宇發現杜綺玉臉上流露出明顯的疲憊神情後,這才打住,扯鈴喚來紫衣送她回房休息,並約定以後有事相商便到此竹亭。

*             *             *

  「你說什麼?」溫婉亭瞪大雙眼,表情驚愕且難以置信,她以壓抑怒火的語氣瞪著前來向她打小報告的丫鬟咬牙迸聲道:「你再說一次。」

  香橘突然有些後悔,她實在不該為了貪那一點打賞就興衝衝的跑來報告那位突然冒出來的表小姐與二少爺的最新消息。她應該要先考慮一下這個消息對溫四小姐來說是好是壞,聽後會是喜或是怒再打算,這下子別說是打賞了,沒被遷怒就該偷笑,真是後悔莫及啊。

  「你在發什麼呆?我家小姐在問你話呢!」溫婉亭的貼身丫鬟碧玉不滿的朝香橘斥喝道。

  香橘雖然有些不悅,但礙於溫四小姐是大少奶奶最疼愛的妹妹,而碧玉又是四小姐身邊最倚重信任的貼身丫鬟,她只能隱忍並暗自發誓定要找機會將面子給討回來。

  「二少爺先前領了表小姐去蓮花池竹亭,後來還當著紫衣和另一名丫鬟的面許了表小姐隨時可到竹亭的特別待遇。」香橘垂眉斂目的重說了一回她所帶來的消息。

  說實話,這消息別說是溫四小姐覺得震驚了,府中的所有人,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也全都感到難以置信。

  二少爺在上官家族中一直有著很獨特的地位,雖不是嫡長子,個性也淡漠得讓人難以親近,但偏偏不知是幸運還是怎麼著,他不過去上書房陪皇子們讀了幾年書,便和兩位最受皇上看好與器重的四皇子與五皇子相交莫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為此皇上還特別召見過他,事後並對老太爺與大老爺稱贊「虎父無犬子」,從此奠定他在上官家與眾不同的地位。

  至於那片蓮花池與池中竹亭之所以獨屬于二少爺,是因為那片土地原就不屬於上官家,而是四皇子與五皇子在二少爺十八歲生辰時送給他的生日賀禮,也就是大手筆的買下與上官府毗鄰的民宅,以人工開鑿的方式建造出那片蓮池與竹亭,這事當時還轟動整個京城。

  總之,二少爺擁有那座蓮花池別院的所有權力,高興讓誰進就讓誰進,讓誰出就讓誰出,即便是老太爺也不好管,畢竟那是皇子們送給二少爺的禮物。

  「啪!」溫婉亭怒不可遏的突然一把掀掉眼前桌几上的桌巾,讓原本放在桌面上的茶壺茶杯摔碎了一地,也讓一旁的碧玉和香橘兩個丫鬟都嚇了一大跳,頓時噤若寒蟬。

  「憑什麼?那個低賤的破落戶到底有什麼好,擎宇哥為什麼要對她這麼特別,連蓮花池別院都允她隨意進入,到底是為什麼?」溫婉亭咬牙切齒的迸聲問道,雙手緊握拳頭,氣得整張臉都漲紅了起來。

  碧玉和香橘完全不敢吭聲,後者更是腸子都悔青了。

  溫婉亭真是愈想愈氣愈不甘心,憑什麼那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破落戶可以得到上官擎宇的優待,而她堂堂侯府千金在上官家做客了半年,卻連蓮花池別院裡的那座竹亭長得什麼樣子都沒見過,這不是瞧不起他們侯爺府是什麼?

  「走!」她憤怒的招呼一聲,便往外走去。

  碧玉連問要去哪兒都不敢問,只能跟著走,而香橘則趁機腳底抹油的溜了。

  溫婉亭怒氣衝衝的一路走到姊姊——也就是大少奶奶溫氏居住的朝陽苑,一見到人便委屈的哭了起來,控訴上官擎宇及上官家欺人太甚,要姊姊拿出長嫂及大少奶奶的身分替她及溫家討個公道。

  溫氏聽後有些頭痛,但也有些不悅。

  二弟這是怎麼了,為何對那位杜家的表小姐如此另眼相待?別說是婉亭沒去過那座蓮花池竹亭了,就連她這位上官府的大少奶奶也就只是在二弟收到那獨特又貴重的生日賀禮時,隨著大夥去開眼界過那麼一次而已,而今二弟卻讓一個遠房表親在那裡隨意進出,這也未免太過分了。

  「好了,別哭了,那蓮花池竹亭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比不上東廂院裡的那個蓮池,你若要賞蓮,大姊陪你去東廂院的蓮池走走。」她拍撫著小妹柔聲道。

  「我不要!我就要去蓮花池別院那個蓮池!」溫婉亭朝大姊使性子道。

  「婉亭,你應該知道那個別院是兩位皇子送給二弟的生日賀禮,是二弟的私人處所,大姊即便是上官府裡的大少奶奶,是二弟的大嫂,也不能隨意進出小叔子們的處所。」溫氏蹙眉道。

  「我們要去的又不是上官擎宇的廂房,而是那座蓮花池中的竹亭。」

  「婉亭——」

  「大姊,憑什麼那個來歷不明的破落戶丫頭可以自由進出那裡,而我堂堂侯爺府的千金小姐卻去不了?況且大姊,你可是上官家的嫡長孫媳、大少奶奶,難道連想在府中自由行走都不行?連個不知道從哪來的臭丫頭都可以去的地方,為什麼你不能去?你難道不覺得生氣嗎?是我肯定氣死了,絕對不會放過那個破落戶、臭丫頭!」溫婉亭咬牙切齒的說道,氣到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了。

  「婉亭,你不是在氣擎宇,而是在氣那位表小姐,她惹到你了?」溫氏終於發現這事實。

  「沒錯!那個不要臉的賤丫頭,她憑什麼靠近擎宇哥,擎宇哥他是我的!」

  「住口!」溫氏勃然變色的喝斥,然後轉頭對屋裡服侍的兩名丫鬟道:「你們都出去。」

  「是。」兩名丫鬟福身退出廂房。

  待丫鬟都退下後,溫氏這才一臉嚴肅的看著妹妹,沉聲開口道:「婉亭,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出口,你可以放在心裡,也可以有這個野心,但是絕對不許再說出口,聽見沒有?」

  「為什麼不能說?擎宇哥本來就是我先看中的。」溫婉亭氣焰高昂。

  「你先看中就是你的嗎?別說是你先看中了,就算今日你真嫁給了二弟,成了上官府裡的二少奶奶,二弟也不是你的。」

  「為什麼不是?我若嫁給了擎宇哥,我就是擎宇哥的妻子,擎宇哥就是我的夫婿,擎宇哥當然是我的。」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不,他雖是你的夫婿,但也是後院那些姨娘們的夫君,通房丫頭和美婢們的少爺,絕對不可能會是你一個人的,你懂嗎?」溫氏語重心長的對妹妹說,言語中充滿了苦澀。

  「大姊,姊夫他……對你不好嗎?」溫婉亭猶豫地問。

  「好。」

  「那你怎麼……」

  「就是因為他對我好,讓我愈加愛戀他,占有欲也愈來愈強,明知他不可能只屬於我一個人,卻不斷地希望,然後不斷地傷心難過。」溫氏苦笑道,一頓後,她言歸正傳的勸導妹妹,「大姊不希望你和大姊一樣,即便你再喜歡二弟,也不該對二弟產生占有欲。至於那位表小姐,就算二弟真傾心於她好了,以她的身分最多也只能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妾室而已,你又何必與那樣的女人計較?」

  「就是因為明知道她樣樣不如我,我才生氣。」溫婉亭怒氣衝衝的說。「大姊,你說擎宇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有哪一點比不上那個賤丫頭的?家世、美貌、才華,我有哪一點不如那個不知道從哪個山溝裡冒出來的賤丫頭?我真的很不服氣丨」

  「不服氣你也得忍著。」溫氏以警告的語氣對妹妹說。「你現在既不是上官家的主子,更不是上官家的二少奶奶,二弟想對誰另眼相待就對誰另眼相待,你一個外人根本就管不著。」

  「所以妹妹才會來找大姊啊,大姊你——」

  「別想。」溫氏直接搖頭打斷妹妹,「不管你在想什麼都別說,因為我是絕對不會為你去蹚這種渾水的。」

  「大姊——」

  「婉亭,我除了是你大姊之外,更是上官家的媳婦,你不能只為自己著想,卻不為大姊著想。」溫氏再度打斷妹妹道:「如果我為你出頭去為難上官家的表小姐,這對上官家來說就是吃裡扒外,你讓我以後要怎麼在上官家立足?」

  「我是你妹妹,而那個丫頭只是上官家一表三千里外的遠房親戚,甚至有可能連這個身分都是假的,只是一個賤丫頭罷了。」溫婉亭忿忿不平的說。

  「不管她是什麼身分,只要二弟說她是表小姐她就是,關係再遠她在這上官府裡也是位小姐,是府中下人們眼中的主子,而你卻只是個客人。這就是親疏有別,你懂嗎?」

        「我不懂!」驕縱恣意的溫婉亭想也不想便任性的發脾氣道:「我只知道上官家連下人都瞧不起我,大姊身為上官家的大少奶奶卻不肯為我出頭,讓我在這裡受委屈。」

  溫氏突然覺得有些疲憊,開口道:「如果你覺得在上官家受委屈,那就回家去吧。」

  「什麼?!」溫婉亭一陣呆愣,她壓根沒想到向來疼寵自己的大姊會對她下逐客令。

  「大姊,你趕我走?」

  「是你自個兒說在這裡受委屈,既然如此那就回家去吧,在家裡你想怎樣就怎樣,沒有人敢讓你受委屈。」溫氏平心靜氣的看著妹妹緩聲道,決定一會兒就修書一封回娘家,提醒爹娘得拘拘妹妹的性子了,不然她遲早會闖禍。

  「算了,不幫就不幫。」溫婉亭冷哼一聲,氣衝衝的丟下這麼一句話後轉身就走。

  見她離開,溫氏頓時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但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覺得以妹妹的個性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

  「香蘋。」她出聲喚道。

  「奴婢在。」待在外頭的香蘋聞聲立即進入廂房。

  「你快跟著四小姐,別讓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她迅速吩咐道,一頓後又直截了當的補充,「尤其是針對那位表小姐的事。」

  「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身為大少奶奶心腹的香蘋立即會意的點頭道,匆匆轉身去安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8 11:13 PM 編輯

【第十章】   一怒為紅顏

  「溫姑娘,請容奴婢先去稟報……溫姑娘、溫姑娘!」

  外頭才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隨即杜綺玉廂房的房門就被人用力的推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逼得才剛剛上床和衣躺下准備歇息一會兒的杜綺玉不得不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溫姑娘當真是侯爺府千金嗎?如此未經通報便任意闖進別人居住的廂房,不覺得有失規矩禮儀嗎?」她看著闖進房裡的溫四小姐,真心覺得這位四小姐已經任性到無知的地步了,簡直就是在丟侯府的臉。

  「跟我講規矩禮儀,你知道什麼是規矩禮儀嗎?」溫婉亭不屑的冷笑道。

  「至少我知道未經主人同意,擅闖他人住所是沒規矩、失禮儀之事。」杜綺玉冷淡的反嗆她道,然後不讓她有機會開口,隨即開門見山的問她,「溫姑娘此番不請自來有何貴幹?應該不是想綺玉才對,綺玉記得咱們不久前才見過面。」

  「呸!你算什麼東西?想你?想殺了你還差不多!」溫婉亭咬牙切齒的迸聲道。

  一旁的紫衣聞言立即閃身擋到杜綺玉面前,一邊保護著二少爺所重視的表小姐,一邊警戒的看著溫四小姐。

  「沒事,她若真敢動手,今後也別想繼續在上官府裡做客了。」杜綺玉對紫衣說,同時伸手輕輕將她推至一旁。

  溫婉亭從未讓人如此的輕視與瞧不起,她目光有如淬了毒般的瞪著杜綺玉,朝她咬牙道:「你這賤人真當我不敢動你?」

  「你不怕我的擎宇表哥生氣的話,你就動啊。」杜綺玉看著她說。早先的碰面讓她知道這位溫四小姐對上官擎宇充滿了占有欲,她完全是為了觸怒她才故意這樣說的。

  溫婉亭果然瞬間變臉。

  「你的?」她死盯著她說。

  「沒錯,我的擎宇表哥,難不成還是你的?」她挑釁的挑眉答道。

  「你這不要臉的賤人,去死!」溫婉亭倏然爆發,尖聲怒罵的瞬間同時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杜綺玉臉上砸了過去。

  杜綺玉完全沒料到她會使用武器攻擊,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額角當場被飛來的杯子砸中,登時受了傷,流了血。

  「姑娘!」紫衣大叫出聲,撲上前已救援不及。

  「四小姐!」

  隨溫婉亭前來的碧玉,和奉大少奶奶之命跟隨的香蘋則同時驚聲大叫,後者更是迅速衝上前,緊緊地扣住溫婉亭的雙手,用以阻止她展開二度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接到香蘋派人傳遞消息,說四小姐正往表小姐住處前去而匆匆趕來的溫氏正巧趕到,一腳跨進屋內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呆了,更讓杜綺玉血流如柱的模樣給嚇壞了。

  她面無血色,滿腦子只有「壞了」、「闖大禍了」這些字眼,然後在轉頭看向還在那邊掙扎著要鬧事、不肯停歇的妹妹的瞬間,覺得怒氣衝天,一個箭步走上前去,抬起手來,狠狠地就往妹妹臉上搧了過去。

  「啪!」

  響亮的巴掌聲讓屋內一切的紊亂霎時停了下來。

  溫氏看著因挨了一巴掌而呆滯住的妹妹,怒氣衝衝的冷聲問道:「你鬧夠了沒?」

*             *             *

  今日上官太師府的東廂房特別的熱鬧,人來人往,但氣氛卻充滿了壓抑感,進出的奴僕們個個三緘其口,有好事的人問起發生了什麼事,不管知不知情者都一律搖頭說不知道,然後匆忙離去。

  不過即便如此,依舊有不少人看見溫四小姐與大少奶奶前後去了東廂房的事,還有人看見溫四小姐離開東廂房時是被兩名婆子攙扶著離開的,好像哭了呢,然後有人說,聽說大少奶奶讓人到府外請了大夫之類的,總之流言傳來傳去,猜來猜去,卻無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身為上官府當家夫人的洛氏自然得掌握府內大小事,便差人將兒媳婦叫了過來,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溫氏不敢隱瞞,只能羞愧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接著又替闖了禍的妹妹認錯賠不是,然後說出她已決定明日一早待妹妹去向杜家表妹道完歉後,就立刻派人將妹妹送回家去。

  洛氏眉頭輕蹙,對於這位驕縱任性的親家小姐原已不喜,現在是更加的嫌棄,這樣的性子還敢妄想嫁入他們上官家,成為她最優秀的兒子的媳婦兒?真是痴心妄想!

  不過這想法她只能放心裡,看在媳婦的面子上,她還是得寬慰媳婦幾句,再做做樣子的挽留一下親家小姐,將該有的態度做出來。至於那位遭受池漁之殃而破了相、受了傷的冒牌表小姐她完全不在意,畢竟那丫頭真實的身分只不過是個奴婢,除死無大事。

  可是洛氏完全沒想過,這只是她個人的想法,並不是她引以為傲的優秀兒子上官擎宇的想法。

  上官擎宇在第一時間得知杜綺玉受傷,還傷到姑娘家最在乎的那張臉蛋時,只能用震怒兩個字來形容。

  他二話不說,鐵青著臉撇下聚會的同伴轉身就走,把在場的少爺公子們給驚得瞠目結舌,隨後燃起熊熊八卦之火,七嘴八舌的猜測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能讓向來冷靜自若、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上官二公子勃然變色,甚至連基本禮儀都忘了。

  上官擎宇自是不知自己的異常反應已成了朋友們之間討論的話題,他一走出酒樓便躍上馬車,讓前來報訊的小廝隨他上車,仔細稟報一切,同時命負責駕車的敦兮以最快速度趕回家。

  前來報訊的小廝所知有限,只知是紫衣要他前來傳達消息的,消息只有幾句話,內容便是——表小姐在府中受了傷,傷在額頭處,大少奶奶請來的大夫說恐會留疤。

  即便如此,上官擎宇依舊從這幾句話中得到了幾個訊息。

  其一,綺玉受傷肯定與溫家姊妹有關,大嫂動手的機會微乎其微,所以八成是那位溫四小姐下的手。

  其二,綺玉額頭上的傷已請大夫看過,傷口肯定不小,否則不會有留疤的疑慮。

  其三,大夫既是大嫂所請,便表示事發當時大嫂人在現場,但她卻眼睜睜讓受他保護的綺玉受傷,這是在表達什麼?對他這個小叔不肯看在她這位大嫂的面子上接受溫家四小姐的不滿之意嗎?

  上官擎宇神情冷峻,不發一語的坐在馬車上,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凍得一旁的小廝渾身發僵,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好不容易馬車終於在「吁」聲中停了下來,上官擎宇立即縱身躍下馬車,車廂內的小廝這才鬆了口大氣,然後發現自己汗流浹背。

  平日冷然淡漠的二少爺已經夠嚇人了,沒想到生起氣來嚇人的程度遺能增加十倍不止,真是太可怕了,害他突然有點替把二少爺惹怒的人擔心,真是可憐的家伙啊。

  入府的上官擎宇大步往東廂房筆直而去,冷峻的面容令沿途撞見的下人們一個個垂眉斂目、噤若寒蟬,驚懼不已。

  上官擎宇大步走進東廂房杜綺玉所在的居所,小院裡除了他派來的人之外,還有幾個別房派來的閒雜人等,他停下步伐,甚至沒轉頭看向那些人,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個「滾」字,便將那些前來打探消息的下人們嚇得一個個屁滾尿流,飛奔而去。

  他再度舉步往前走,途經他派來服侍杜綺玉的兩名丫鬟中的綠衣面前時,冷冷地下了一道命令,「不是我們的人全趕走。」之後才舉步踏進屋內。

  仗著大少奶奶的命令與權勢而留在屋裡的香橘無法假裝沒聽見二少爺的命令,不等房裡的紫衣或門外的綠衣驅趕,立即縮著脖子退了出去,飛奔去向大少奶奶報訊。

  「奴婢沒保護好姑娘,請二少爺責罰。」香橘離開後,紫衣與綠衣兩人同時跪下,開口請罪。

  「與她們倆無關,別怪她們。」躺在床上的杜綺玉趕緊坐起身來,開口說道。

  「你躺著別起來。」上官擎宇眉頭緊蹙的說,目光停留在她額頭上裹著傷口的布條,怎麼看都覺得刺眼,覺得心裡有把火在燒。

  「沒事,只是小傷。」杜綺玉說。

  「大夫都說會留疤了,還只是小傷?」上官擎宇遏制不住的怒吼道,把杜綺玉和紫衣、綠衣三人都給嚇了一大跳。

  兩個仍跪在地上的丫鬟瞬間額頭貼地的趴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杜綺玉則是皺起眉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後,輕聲開口道:「你幹麼這麼生氣?受傷會留疤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上官擎宇聞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瞪得杜綺玉莫名的心虛。

  他該不會已經猜到她是故意激怒溫婉亭,讓她失控出手傷了她,進而把事情鬧大,使那位驕縱難纏的千金大小姐沒臉繼續待下去,不得不離開上官家吧?這計策雖然冒險了點,但只要成功就能一了百了,她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

  「這是最快且最有效的解決辦法。」她看著他坦誠道。「事實上只是額頭受了點外傷,這個結果對我來說已經出乎意料之外的輕微了。」

  「解決辦法?你的意思是說,這一切都是你計劃的?」上官擎宇目不轉睛的瞪著她,一字一頓的緩聲問道。

  「呃……」杜綺玉一陣呆滯,頓時明白他根本什麼都沒猜到,她完全是在不打自招啊。

  「你們倆當時誰在場,把經過仔細的說一遍。」上官擎宇轉頭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鬟,冷聲命令道。

  「當時奴婢在場。」紫衣立即出聲應道,接著便一五一十的將事發經過詳盡的說了一遍。

  她從溫四小姐突然不請自來的闖進院裡開始說起,說到兩位姑娘間的對話,然後溫四小姐突然暴起用茶杯砸傷姑娘,大少奶奶隨後出現,一巴掌遏止失控的溫四小姐之後所下達的每一個命令,巨細靡遺,無一遺漏。

  在紫衣述說其間,上官擎宇始終盯著杜綺玉看,那明顯生氣、責難、準備狠狠訓斥她一頓的神情讓杜綺玉有種毛骨悚然、想立刻下床拔腿逃跑的衝動。但她也知道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的道理,所以她在紫衣說完閉上嘴巴後,認命的主動開口。

  「表哥,」她有些示弱的喚道:「你現在已經知道她們倆完全是無辜的,可以讓她們起來了嗎?你若要訓我,可不可以先讓她們到外頭待著,讓我保留一點自尊?」

  「你也知道自己做了傻事,等著挨訓?」上官擎宇諷刺的瞪著她道。

  杜綺玉不由自主的撇了一下唇,直接轉頭對受她拖累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鬟說:「紫衣、綠衣,你們倆起來,先到門外去。」

  不管紫衣還是綠衣,兩個人都靜靜地跪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直到上官擎宇緩慢地開口說了一句「出去」,兩人這才如蒙大赦的先朝二少爺磕頭道謝,再朝姑娘磕頭道謝後,起身退出廂房。

  兩人退去的腳步聲漸離漸遠,終至不可聞後,杜綺玉搶先開口道:「在你開罵之前,我有話要說。」

  「好,你說。」上官擎宇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是你答應我讓我處理與溫姑娘之間的事,這便是我決定的處理方式,雖然有點卑鄙、有點冒險,還受了點皮肉傷,但卻一次解決,一了百了,因此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對他說,一頓後又道:「從溫姑娘今日接二連三的舉動來看,她絕對不是一個能忍氣吞聲的人,我若不選擇速戰速決的方式處理與她之間的事,只怕她會愈加偏激、不擇手段,所以我認為與她之間的事愈早解決愈好。」

  「說完了?」他面不改色的看著她問。

  「說完了。」

  「那換我說。第一,我並沒有說你有錯,只是覺得拿自己當箭靶的你有夠傻、有夠呆、有夠笨、有夠蠢的!」

  杜綺玉頓時傻眼,呆若木雞的看著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毒舌又不給面子的當面批評她。

  「第二,」他繼續道:「既然有此計劃就該做好萬全的準備,讓自己在自己的計劃中受傷完全就只有一個蠢字可以形容。」

  杜綺玉的下巴掉了下來,繼續呆若木雞。

  「第三,你全身上下就只有這張臉長得不錯,是唯一的優點,你卻讓它給毀了,不是蠢是什麼?」

  杜綺玉張口結舌的看著他,整個人被震懾、打擊得說不出話來。這個人真的是上官擎宇嗎?他的清冷淡漠、沉默寡言、嵚崎磊落、端方穩重到哪兒去了?眼前這人該不會是他的雙胞胎哥哥或者弟弟之類的吧?可是她從未聽過上官擎宇有雙胞胎兄弟這事。

  「你真的是上官擎宇公子嗎?」她試探的開口,語氣充滿了不確定。

  「腦子被砸壞了嗎?連救命恩人都不認得了?」上官擎宇毒舌道。

  「不是不認得,而是你說話的方式變化太大,簡直判若兩人。」一頓,杜綺玉忍不住問道:「這該不會才是你真正的本性吧?」

  「什麼本性?」

  「咄咄逼人、辭鋒厲害、得理不饒人。」她輕諷。

  「所以你也同意我剛才所例舉的那三點是有理的,承認自己很蠢?」

  他面不改色的說,頓時將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杜綺玉鬱悶了一會兒,終於決定投降,「好吧,我承認自己不聰明,計劃得不夠完善,讓自己受傷真的很笨,但是可不可以請上官公子告訴我你到底是在生氣什麼?受傷的是我,溫四小姐的事也順利解決了,還有什麼事值得你生氣的?我實在想不透。」

  「想不透嗎?」他看著她,目光有些高深莫測的緩聲問道。

  「對,想不透。」她點頭道。

  「那就繼續想,到自己想透為止。」

  說完,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留下莫名其妙的杜綺玉氣得牙癢癢的。

  得知杜綺玉額頭上的傷口可能留疤後,闖禍的溫婉亭其實是有些忐忑的,但在聽見大姊不僅要她明日一早親自去認錯與賠不是,還要將她送回侯府的處置之後,她的忐忑頓時變成了不服與不願,以及滿滿對杜綺玉的怨恨與不可原諒。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破落戶賤丫頭害的,若不是因為她的出現,哪會發生這一連串的事?全是她的錯!

  帶著滿腔壓抑不住的怒火與怨恨,她直接轉身往外衝。

  正專心對妹妹循循善誘、苦口婆心講著為人處事道理的溫氏,壓根沒想到妹妹會突然站起身來就往外衝去,因此在一陣錯愕之後,才猛然驚醒的想到要追人與攔阻。

  「婉亭,你要去哪裡?」她急起直追,一邊大聲對朝陽苑裡的下人喊叫著,「快點,快攔住四小姐,別讓她離開,快點!」

  還好下人的動作夠快,反應也及時,三兩下便擋住了溫婉亭的去路,讓她得以後來居上,橫身擋在還不斷想突圍的妹妹面前。

  「你到底想做什麼?想去哪裡?」她氣呼呼的問道,怒不可遏。

  「大姊你讓開,讓我過去,這次我一定要打死那個臭丫頭。」溫婉亭瘋魔般的恨聲說道。

  溫氏被氣到心口疼,一隻手摀著胸口,一隻手伸出來指著她,既心痛又失望的質問道:「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我剛才跟你說了那麼多,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這問題根本不需要問,因為她若有聽進去的話,現在也不會氣成這樣了。她這個妹妹真的是被寵壞了。

  「大姊你讓開,你現在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你先讓我去把那賤丫頭解決掉之後再說,以後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溫婉亭一臉狠意。

  「你……」溫氏當場被氣到說不出話來,她看著滿臉恨意與狠意的妹妹說:「你真是瘋了,而我也一樣,才會和你在這裡浪費唇舌。」一頓,她接著下令道:「香雲、香蘋,你們倆送四小姐回房,再派兩個婆子看著,明天送四小姐回侯府之前,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碧玉,待會兒把東西收拾下,明日一早我會派人送你們回侯府。」

  「是。」香雲和香蘋異口同聲應道。

  碧玉雖是溫婉亭的貼身丫鬟,但對大小姐的命令也不敢不從,只稍微遲疑的瞄了四小姐一眼後,便垂眉斂目服從的應聲答道:「是。」

  溫婉亭沒料到大姊竟會下達將她軟禁的命令,她在一陣錯愕後,立即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響。

  「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妹妹,你不能幫著外人卻不幫我。大姊,你不能這樣!」她指控的大叫道,隨即被兩個丫鬟一左一右的扣住雙手。她用力的掙扎,怒聲吼道:「放開我,大膽!你們這兩個該死的丫頭放手,放開我!」

  香雲和香蘋兩人皆置若罔聞,仍一左一右的緊緊抓著她。

  「該死的丫頭!我叫你們放手聽見沒有?放開我!」溫婉亭用力的掙扎。

  香雲開口道:「四小姐,奴婢送您回房。」

  「我不要回房,我要去東廂房找那個卑賤的臭丫頭,我要她滾出這裡,滾出上官府!」溫婉亭尖聲怒吼道。

  「該滾出這裡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冷漠低沉的男性嗓音突然在滿是女人的庭院中響起,瞬間便讓現場安靜下來。

  眾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去,只見上官擎宇不知何時來到這朝陽苑,正帶著一臉冷酷嚴峻的神情站在石徑上,冷冷地看著溫婉亭所在的方向,那態勢令人望而生畏。

  溫氏先是一陣錯愕與尷尬,隨即又感到不滿與忿忿,覺得二弟這樣未經通報就闖進來很無禮,還當著她的面驅逐她娘家妹妹叫人滾,根本就沒把她這個大嫂放在眼裡,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隱忍怒氣,明知故問的開口道:「二弟今日怎會有空到我這裡?」然後又轉向自個兒的貼身丫鬟命令道:「你們倆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送四小姐回房休息。」

  「是。」香雲、香蘋倏然一驚,立即拉著四小姐就要走,怎知——

  「慢著。」上官擎宇道。

  「二弟這是什麼意思?」溫氏頓時沉下臉。

  「大嫂是想包庇凶手嗎?」上官擎宇毫不留情的反問。

  「二弟!」溫氏有些怒不可抑的出聲喝道:「你說話最好注意些,誰是凶手了?不要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嗎?」上官擎宇冷冷一笑。「那麼大嫂的意思是表妹額頭上的傷口是她自己弄傷的,自己拿杯子砸傷自己,弄到破相的嗎?」

  「那、那只是一場意外。」溫氏不由得有些氣弱。

  「意思是我現在拿個東西把某人砸個頭破血流、破相毀容,也可以聲稱那是一場意外了?」上官擎宇嘲諷道,然後轉頭冷冷地看向溫婉亭,把她嚇得立刻將身邊的兩名丫鬟推到身前當擋箭牌。

  溫氏被上官擎宇擺明的威脅給嚇壞了,這位小叔子的手段她雖沒見過,但從他能遊刃有餘的周旋在四皇子和五皇子之間就知道他的厲害之處,倘若他真要動手毀了婉亭的容貌的話,是絕對沒有人能夠攔阻的了,更沒有人能夠抓到這事是他所做的把柄。

  想到這兒,她不禁覺得渾身冰冷,一陣害怕,不得不趕緊放低姿態,開口認錯。

  「二弟,這件事的確是婉亭的錯,我已罵過她,也決定明日一早就將她送回家,你可不可以看在大嫂的面子上就原諒她這一次?」她以商量請求的口吻,低聲下氣的說道。

  「我沒有錯,都是那賤丫頭的錯。」溫婉亭執迷不悟的說。

  「你給我閉嘴!」溫氏朝她怒吼,簡直快要被這驕縱的妹妹給氣死了。

  「我說的是真的,是那卑賤的丫頭先挑釁我、瞧不起我,把我惹火了,我才會想給她一點教訓。她算什麼東西,竟敢狐假虎威的威脅我!」

  激動的溫婉亭不但沒閉嘴,嘴巴一張一合的反倒說得更多,整個就是在那邊自尋死路。

  「卑賤的丫頭?」上官擎宇緩聲重複這幾個字。

  溫氏暗叫一聲不好,趕緊開口朝妹妹喝令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還不快點認錯賠不是!」

  上官擎宇卻沒給她認錯的機會,直接開口道:「我上官擎宇的表妹、上官太師府的表小姐是卑賤的丫頭?這件事我會請祖父親自去問問侯爺,讓侯爺給我上官家一個交代。」

  溫氏聞言臉色都被嚇白了,這件事若捅到父親那裡,不僅婉亭會遭殃,連她也不會有好果子吃。最重要的是,她身為上官家的媳婦,卻讓自己的妹妹這樣羞辱鄙視上官家的人,她以後要怎麼在這裡過生活?

  她愈想愈害怕,愈想愈生氣,驀然幾個大步走到妹妹面前,伸手「啪」的一聲,用力甩了任性又愚蠢的妹妹一巴掌。
 
 「我剛才叫你閉嘴,你是沒聽見我說的話嗎?」她怒氣衝衝的朝她咬牙迸聲道。

  「大姊——」

  「別叫我,我沒有你這種驕縱任性又愚蠢的妹妹!」她怒聲道,然後接著說:「也不需要等到明天了,你現在給我滾回家去!香雲,去叫人備馬車,我現在就親自送她回去!」

  香雲點頭,立即領命而去。

  「香蘋,你送四小姐到門房那裡等我。」她繼續下達命令,說著頭一轉,看向在場兩個粗使婆子命令道:「你們兩個陪她們一起去,在我到之前,別讓四小姐離開門房那裡半步,否則唯你們倆是問。」

  「是,大少奶奶。」

  「碧玉你留下來收拾東西,明天再回去。」

  「是,大小姐。」

  狠狠地發了一陣火又迅速安排好一切之後,溫氏終於稍稍冷靜下來。

  她先深吸一口氣,才轉身面向比嫡長子更受寵,是上官家真正寵兒的上官擎宇,專心應付他。

  她一臉誠懇的開口。「二弟,嫂子在這裡先向你認錯,賠個不是。婉亭那丫頭從小就被寵壞了,她會這麼驕縱蠻橫、任性妄為的對待杜家表妹,其實我也要負起一部分的責任,是我的存在讓她誤以為自己有所依仗和憑恃才會這麼肆無忌憚,嫂子真的很抱歉。所幸表妹傷的不重,否則我萬死也難辭其咎。

  「至於額頭上的傷口,我聽說宮裡有一種去疤膏很有療效,一會兒我送婉亭回家時,會央請我爹娘幫忙想辦法進宮弄幾瓶來,一定不會讓表妹額頭上的傷口留下疤痕的,嫂子在這裡向你保證好不好?所以,可不可以請二弟高抬貴手,別把這件事情鬧大。」一頓,她換個方式道:「婉亭那丫頭已到議婚的年紀,這件事若傳了出去,她恐怕難逃驕蠻任性的評語,婚配之事可能會變得更加艱難,我想二弟應該不希望見到那種結果吧?」

  上官擎宇忍不住挑了挑眉頭,還真沒想到大嫂會拿此事出來做文章,偏偏這文章又剛好命中他的罩門,讓他不得不重新衡量得與失。

  「大嫂怎麼確定溫四姑娘會乖乖地聽話嫁人?據我所知,四姑娘去年便已及笄,若是有心想嫁早就成親了,也不會拖到現在,不是嗎?」他輕諷的開口道。

  「二弟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溫氏忍不住苦笑道:「婉亭之前滿腦子打的是什麼主意,想必二弟不會不明白。之前我是樂見其成,也希望溫家和上官家能夠親上加親,但現在已知毫無希望,我又怎會讓婉亭繼續蹉跎下去呢?你放心,我向你保證,這回即使她不想嫁也得嫁。」

  「好,我相信大嫂會信守承諾,不會食言而肥。」上官擎宇沉默了一下,終於點頭鬆口。

  「謝謝。」溫氏頓時鬆了一口氣。

  上官擎宇抬頭看了眼天色,「時候不早了,大嫂既要回娘家,那就趕緊早去早回吧。母親那邊由我來說,我正好有事要去母親那裡一趟。」

  「好,那就麻煩二弟了。」

  「不客氣。告辭。」說完上官擎宇便帶著敦兮轉身離開朝陽苑。

  確定他真的走遠後,溫氏不再壓抑怒火,將觸目所及可以讓她發洩怒氣的所有東西,包括院子裡的花草樹木盆栽等,全都凌虐了一遍,這才走出苑外,朝大門的方向前進。

  離開大哥大嫂居住的朝陽苑後,上官擎宇直接取道朝父母居住的勤清苑走去。

  他知道剛剛他在朝陽苑里鬧的事遲早都會在府中傳開,所以此刻的他完全是抱著自首的心態,主動去向母親說明一切以及認錯。

  沒錯,他也承認自己剛才在朝陽苑的所做所為是不對的,不僅失禮、卑鄙還有失上官家的禮教與體統,非常的丟臉。

  可是他並不後悔。

  杜綺玉是他帶進上官家的,在這裡她一個人無依無靠又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他能帶給她一點心安或依靠的感覺,如果他連這點事都做不到的話,那他就不是一個男人、不是上官擎宇了。

        除此之外,她獨特的價值與重要性,還有在不知不覺間已侵入他的心等,這些理由都讓他無法容忍有人傷害她。

  事實上,當初他之所以會帶她回家,便是覺得在府中他有自信能護她周全,絕不會讓人傷害到她一根寒毛,結果沒想到她不僅受了傷,還有毀容的疑慮,這叫他怎能不發火呢?

  一會兒他得好好的和母親說說這件事,讓母親明白他這次反應會如此激烈,全是因為尊嚴受辱。

  以他上官擎宇的本事,他想庇護一個人完全是易如反掌的事,可今日他都將人帶回家裡了,竟還讓受他保護的人在府中受了傷還恐留疤,這可不只是打他上官擎宇的臉而已,根本就是毀容之仇,他能不大動肝火嗎?

  他想,這個理由母親肯定能夠接受與理解,但到了祖父及父親那裡他恐怕就得再多說一些,多承認一點才行,不然那兩隻老狐狸恐怕不會讓他如此輕易過關。

  也罷,一個人的時間和能力總有限,他正想找些助力來幫他,祖父及父親應是不錯的人選,只是在說法上他得好好地斟酌一下才行,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一些匪夷所思、怪力亂神之事,他還是要以護杜綺玉周全為首要之事。

  所以,這件事他得好好思索一下講法。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也可趁此機會與祖父和父親坦白,那便是關於他的真心。

  他既然已明白自己的真心,就不需要再藏匿著,免得每回一提到他的婚事,家中長輩們就要愁眉苦臉給他看。不過老實說,他真的很懷疑當他將自己的真心說出來之後,長輩們是否還能夠笑得出來,又或者從此以後日日都得眉頭深鎖了。

  他有些壞心的偷樂著,步伐沉穩的走進了勤清苑。



【第十一章】   好!我願意

  聽見上官擎宇約她在蓮花池竹亭一見,杜綺玉頓時有些迫不及待,連衣裳都沒換就興衝衝的前往,惹得貼身服侍她的紫衣無奈的緊追在她身後,不斷地低聲勸道:「姑娘,你走慢點,走慢點。」

  說了幾次見勸說無效後,紫衣不由自主的改口道:「姑娘,你別急啊,二少爺一定會等你,不會跑掉的。」

  一直往前急行的杜綺玉突然間停下腳步,迅速轉頭看向四周。

  「姑娘,你在看什麼?」終於追趕上姑娘,來到她身邊的紫衣疑惑的問道,也跟著轉頭朝四周看去,結果額頭卻猛挨了一記敲打,發出「叩」的一聲。

  「噢。」她下意識的低呼一聲,伸手摀住被敲的額頭,發出不解的聲響,「姑娘?」

  「你真是愈來愈不知死活了,這玩笑也敢亂開?」杜綺玉瞪眼低斥道。

  「啊?」紫衣依舊一臉茫然,一頭霧水。

  「啊什麼?」杜綺玉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剛剛你說的話,你自個兒想想合不合適?私底下只有咱們兩人時,你與我開什麼玩笑我都不會在意,也不會生氣,但在外頭你最好注意別亂說話,須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若是不小心被旁人聽見了會錯意,或是惡意誤導誤傳的話會有什麼後果?」她轉頭看了一個下左右,「幸好現在周圍沒人。」

  紫衣恍然大悟後只覺得一陣後怕,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服侍表小姐,由於表小姐待人親切、脾氣好又無架子的關係,她在不知不覺間也跟著放鬆了許多,忘了要謹言慎行。

  她面容一肅,後退一步,恭謹的朝杜綺玉福身低頭道:「奴婢知錯,請姑娘責罰。」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要注意謹言慎行。」

  「謝謝姑娘提醒,奴婢記住了。」紫衣恭敬謝道。

  「好了,那咱們快走吧。」杜綺玉點頭道,再度舉步朝蓮花池別院的方向走去,只是這回步伐明顯放緩了許多。她邊走邊解釋,「我剛剛之所以走這麼快並不是因為心急,而是因為這段時間每日都關在廂房裡真的悶壞了,今日難得有理由出門,我這不是高興嘛,才會一時失控的。」

  「姑娘平日若覺得待在屋裡太悶了,隨時都可以到蓮花池別院去啊,二少爺許諾過你的,你忘了嗎?」紫衣不解道。

  「別,兩次我就夠受了。」杜綺玉敬謝不敏。

  她一共就只去過那座蓮花池竹亭兩次,卻兩次都留下後遺症,一次是溫家四小姐的妒恨發狂,一次是上官小姐們的找碴警告,讓她完全有種受夠了的感覺,她這也才知道自己能自由進出蓮花池別院是享有多大的特權,讓她成了上官府中被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

  對於前者的找碴,她可以設計將其驅出上官府,但後者她卻只能避讓了,因為她總不能鳩占鵲巢的把上官家的人趕出去吧?這也就是她近來整日都窩在房裡快被悶壞了的原因。

  「小姐們找麻煩的事其實可以告訴二少爺,但是姑娘卻不許奴婢稟報。」紫衣無奈的輕聲道。

  「我不想連這種小事都麻煩表哥。」杜綺玉搖頭說。

  「奴婢覺得二少爺絕不會認為這是件小事。」紫衣認真道。

  杜綺玉搖了搖頭,帶著些許洞悉人世的感慨道:「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這件事若捅到表哥那裡只會讓所有人都不開心,我也撈不到一個好,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紫衣本就是個聰慧的,不然也不會被上官擎宇派來貼身服侍杜綺玉。

  聽完姑娘的話,她細細的想了一下,雖不到完全明白表小姐所說的,但也懂了幾分。

  她知道這事若讓二少爺知道了,第一個不開心的人一定是二少爺,然後府中那幾位找表小姐麻煩的小姐肯定也會不開心。主子不開心,在主子身邊服侍的人自然也會不開心,加上能貼身服侍主子的人在府中一定都各有各的人脈與關係,若是一個不安好心想使壞報復的話,大事沒有,小事不斷,那可就麻煩了,這也難怪姑娘會說她撈不到一個好了。

  想清楚這些牽連後,紫衣突然好佩服姑娘,覺得姑娘好厲害,竟能看穿這些只有在大戶人家後宅裡才有的利害關係與齷齪,真是太聰慧了,這也難怪二少爺會對這位明顯家道中落的表小姐另眼相看了。

  兩人一路朝蓮花池別院方向走去,途中難免會遇到人,也就是說,今明兩天之內肯定又會有人前往東廂房找碴了。

  杜綺玉為此感到有些無奈,卻也不會因噎廢食,畢竟她之所以會厚著臉皮、假裝遠房表小姐的身分住在上官府,目的就是為了要與上官擎宇合作找出解救杜家的辦法,所以面對上官擎宇的相邀,她絕對是非去不可。

  抵達蓮花池竹亭時,上官擎宇已然在座,紫衣分別朝兩人福身後便靜靜地退了出去。

  「事情是不是有了進展,查到什麼了?」一見紫衣走出竹亭,杜綺玉立即迫不及待的出聲問道。

  「別急,坐下再說。」

  不能怪她著急,過去三個月他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除了讓他身邊的丫鬟為她帶了幾句話之外就沒有其它消息,連她想見他都騰不出時間來,日期一延再延,最後甚至不了了之。

  這回他會主動約她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與她說,她怎能不急?

  「好,我坐下來了。」她迅速坐下,眼巴巴的看著他。

  上官擎宇忍不住被她的可愛模樣給逗笑了出來,覺得她根本就像一隻等著主人打賞骨頭的小狗一樣。

  「你笑什麼?」杜綺玉疑惑的問道,一邊卻忍不住在心裡贊嘆的想著,沒想到他笑起來的樣子竟比不笑時還要好看這麼多。

  想想也是,他不笑時英俊的模樣就已經迷倒一堆姑娘了,若是現在這笑起來的樣子再被看見的話,那還真的是會迷死人,這也難怪他平時都冷冷酷酷的不隨便展露笑顏。

  「沒事。」上官擎宇輕咳一聲,急忙收起笑顏,開口問道:「你額頭上的傷口還痛嗎?」他可不敢告訴她實話,說她現在很像想向主人討骨頭的小狗。

  「都過三個月了,早就不痛不癢了。」她答道,忍不住白他一眼。

  「大嫂拿的藥膏你沒忘記擦吧?」

  「我倒是想忘記,但你不是命令紫衣早晚都要替我擦嗎?我偶爾一次不想擦都不行。」她說著瞋瞪了他一眼,有些抱怨。

  「那藥膏能讓你的傷口不留下疤痕。」

  「只是一道小傷口,又不是在臉頰上。」她有些不以為然。

  「我以為姑娘家最重視的就是容顏。」

        「那是千金小姐、大戶人家閨秀們的特權,不是像我這種做奴婢的下人能想能重視的。」她搖頭道,接著言歸正傳的說:「咱們還是討論正事要緊。你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是不是調查的事有進展了?」

  上官擎宇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神情盯著她看,看得她莫名其妙又有些不自在。

  「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難道她臉上不小心沾到了什麼不成?還是她額角那道疤真有那麼明顯?但是她照鏡子時根本就看不出來啊。

  「你剛剛說你是奴婢下人,但其實你並不是,不是嗎?」上官擎宇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緩慢地開口說。

  「什麼?」杜綺玉呆了一呆。

  「杜家並沒有你的賣身契,你不知道嗎?所以你並不是杜家的奴僕。」上官擎宇告訴她。

  杜綺玉愣了一下才問他,「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知道這件事?」上官擎宇露出驚愕與不可思議的神情。

  「知道。」杜綺玉點點頭。

  「那你怎麼還以奴婢自稱,在田莊的時候甚至悶不吭聲的任人欺侮?」上官擎宇不滿的質問她,既怒其不爭又百思不解。

  「在官文上我們一家三口雖然早已不再是杜家的奴僕,但對我爹娘來說,他們這輩子永遠都是杜家的下人,杜家人永遠都是他們的主子,而身為他們女兒的我又怎能不敬不從爹娘的主子呢?」杜綺玉平靜地解釋著自己的處境。如果可以的話,誰會喜歡當個任人呼來喚去、隨打隨罵的奴婢呢?

  「杜家既已還你們一家三口自由,為何你爹娘還要繼續留在杜家當下人?是否與已逝的杜三老爺有關係?」上官擎宇眉頭緊蹙的問她。

  「為何你會這麼問?」杜綺玉不解的問道:「我的確聽我爹娘說過,我爹曾是杜家已逝三老爺身邊的小廝,但讓我爹情願一輩子留在杜家做奴僕的主因應是為報小時候杜家對他的收留之恩。」一頓,她坦誠道:「我爹小時候是一名流浪的孤兒,隨時都有可能會餓死在街上,之所以能活至今日全承蒙杜家收留的大恩惠,這也是令我爹對杜家忠心耿耿的原因。」

  「原來如此。」上官擎宇點了點頭,並未對她爹卑賤的出生來歷發表任何看法,只道:「那麼你爹應該知道當年杜三老爺是因何而逝,他可曾與你提起過?」

  杜綺玉搖頭,不解的問:「為何問這個?」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暗中調查有關杜家的事,卻未發現任何可能導致杜家在多年後會招禍之事,至少現階段我完全調查不到。不過卻意外發現一件事,那便是杜家對已逝杜三老爺的事下了禁口令,無人敢提。我特意將從卿約出來問了他這事,他也一問三不知,因當初他年紀還小,家中長輩又下了禁口令,所以所知有限。不過卻知道你爹以前是他三叔身邊的小廝,還知道他三叔過世時,你爹似乎也受了傷,才會搬到田莊去生活,你們一家三口的賣身契好像也是因為那件事才還給你們的。」上官擎宇告訴她。

  「我從未聽我爹說過這些事,但卻知道我爹的腳的確曾經受過重傷,至今季節更替都會疼痛,尤其是在下雪的時節,有時甚至痛得無法下地走路。」杜綺玉說。

  「看樣子我必須去趟秦嶺田莊親自找杜總管談一談了。」上官擎宇伸手揉了揉額角,無奈的說。

  「我和你一起回去。」杜綺玉立即出聲說道,一臉的驚喜與激動。她老早就想回家了,她好想爹和娘。

  「你隨我回去後是否還要隨我回來?」上官擎宇問她。

  杜綺玉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

  上官擎宇接著說明了他為何會有此一問的原因,「李敬似乎還不肯對你死心,今日我在酒樓外遇見他,他讓我轉告你,有本事就讓我護你一輩子,永遠住在上官府裡。」

  杜綺玉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度難看,她怒不可遏的迸聲問道:「他真說了這樣的話?」

  上官擎宇點頭。

  「仗勢欺人的卑鄙小人!」她咬牙切齒的說:「他就是這樣的人,在比自己強大的人面前裝君子,實際上卻是道貌岸然、欺男霸女的偽君子!」

  「這樣你是否還要隨我一同前往秦嶺田莊?」上官擎宇問。

  「我若回秦嶺田莊是否會為我爹娘帶來危險?」杜綺玉看著他,猶豫的問。

  「在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他平靜的說。

  「我很想我爹娘,他們一定也很想我,很擔心我,即便我每個月都寫信回家告訴他們我過得很好,但他們沒有親眼看見也不可能真正放心。」杜綺玉低聲道,思念之情溢於言表。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一起回去吧,等事情辦完之後再隨我回京城。」上官擎宇心軟道,雖然這麼做可能會替他增添許多麻煩,但他不喜歡她露出鬱鬱寡歡的樣子。

  「可以嗎?」她立即抬頭看向他,整張臉瞬間都亮了起來。

  「有何不可。」上官擎宇自信滿滿的回答,頓時覺得自己光芒萬丈,再也沒有任何困難或阻礙能夠擋住他,他會為她披荊斬棘、排除萬難,只為她!

  從秦嶺去京城時,杜綺玉是被綁架前往的,所以一路上戰戰兢兢、忐忑不安得可謂如履薄冰又度日如年,難熬到她現在還會作惡夢。

  但從京城返回秦嶺這回卻像出遊似的,不僅心情輕鬆愉悅,沿途還逢城進城,逢鎮進鎮,每到一個地方,當地名產、特色小吃就像是不用錢般的採買,東西多到整輛馬車都堆不下了。當然,這些都不是她所為,一來她沒錢,二來她也沒決定權,所以可想而知,這些全是那位上官二少爺幹的。

  「你家二少爺有大肆採買的癖好?」又結束一次大採購回到馬車上之後,杜綺玉好奇的開口問紫衣。

  她這次回秦嶺因為是與上官擎宇同行,身旁不能不帶個丫鬟作陪,於是與上官擎宇討論了一下便選擇了讓紫衣同行。因此,她在上路後便向紫衣坦白了她真實的身分,不再假扮上官家的表小姐,不過紫衣聽後並沒改變對她的態度,依舊待她如故。

  「姑娘,你這是明知故問吧?」紫衣哭笑不得的看著她。

  「什麼明知故問?」她愣了一下。

  「你真的要奴婢說出來嗎?」紫衣認真的看著她說。

  「什麼真的假的?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答案?」杜綺玉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心裡還壞壞的想著,冷酷淡漠的上官家二少爺該不會真有這種采採購癖吧?這太有趣了。

  「二少爺喜歡姑娘,這麼做全都是為了要討好姑娘,所買的東西也全是為讓姑娘送給令尊令堂而準備的土儀,你真的不知道嗎?」紫衣說。

  「什麼?」杜綺玉呆呆的看著紫衣,冷不防的被她所說的話給震呆了,前一刻還覺得有趣的心情早不翼而飛。「這不可能。」她對紫衣搖頭道,原本想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這句話的,怎知出口後卻變得莫名的心虛與無力。

  不可能嗎?

  她不知道,至少她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

  上官擎宇是知道她有誓不為妾的誓言的,加上兩人天差地別的家世又是那麼的門不當戶不對,在這兩個先決條件的阻礙下,她壓根就不覺得他們倆可能發生什麼曖昧。即便她曾多次為他心動,也能隱約感受到他對她的好與特別,但她依舊堅守本心,從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可是這回連紫衣都看明白了,還將這事給捅了出來,她還能繼續裝作若無其事下去嗎?

  都怪上官擎宇,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啊?這是讓人心煩!

  「為什麼不可能?」紫衣問她。

  「因為我發過誓,這輩子誓不為妾。」她心煩的答道。

  「什麼?!」這回換紫衣被她驚得目瞪口呆。

  「我發過誓這輩子絕不為妾,這件事上官公子也知道,所以我說不可能,因為以你家二少爺尊貴的身分是不可能娶我為妻的,你懂了嗎?」她迅速地說道,告訴紫衣的同時也在告誡自己。這就是不爭的事實,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即便上官擎宇真對她有情,若是無法娶她為妻的話,那麼一切都是枉然。

  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這也是她重生後的願望之一,這一世,誓死不為妾。

  「姑娘,」紫衣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認真的開口道:「二少爺除了不能給你一個正妻的名分之外,什麼都能給你的。奴婢跟在二少爺身邊服侍這麼多年,第一次見二少爺對一個人這麼的好、這麼的和顏悅色,甚至可以說是予取予求。府中的小姐們之所以會處處針對姑娘,就是因為妒嫉姑娘,羨慕姑娘可以得到二少爺的特別對待,所以——」

  「紫衣,別說了。」杜綺玉搖頭打斷她,「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是我今生的堅持,所以別再說了好嗎?」

  「姑娘,奴婢不懂,二少爺明明那麼好,你為什麼……你……」紫衣眉頭緊蹙的看著她,滿臉欲言又止的神情。

  「緣分是天生注定的,而我和上官擎宇今生注定有緣無分。」杜綺玉低聲嘆道,像是告訴她也告訴自己,這就是命。

  姑娘的話都說得這麼明了,紫衣也不好再開口規勸她,但卻暗自決定晚上休息時一定要找個機會去向二少爺稟報此事。

  她很明白這是二少爺第一次喜歡一個姑娘,結果卻是這樣,也不知道二少爺在得知姑娘的想法之後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受到打擊?真是讓人擔心。

  可是她又不能因此而怪姑娘,畢竟身為上官府的家生子,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後宅的姨娘妾室不好當,看似光鮮榮華,實則寂寞艱難,不僅規矩多,爭寵爭權奪利的各種齷齪事更多,姑娘誓不為妾的選擇絕對是明智又令人佩服的。

  唉,總之這事她只能據實以報,至於二少爺想怎麼做,和姑娘之間會怎麼發展都不是她能插手的。

  她只希望這兩個人都能得到幸福,不管未來是在一起或是分開,因為他們都是好人,也都是她喜歡的人。紫衣衷心的期望。

  「綺玉,過來看看這塊裘皮。你摸摸看,是不是柔暖舒適又有彈性。你不是說你爹每到寒冷季節腳傷就會犯疼?用這塊裘皮製作一對護膝戴上絕對能夠改善。」

  「上官公子,一路上你已經買了好幾塊裘皮了,別再買了。」

  「之前買的好像都沒這塊好。老闆,我就要這塊了,多少錢?」

  「公子您眼光真好,這可是小的手上質量最好的一塊裘皮,只要十二兩就行。」販商笑咪咪的說。

  「行。」上官擎宇毫不猶豫的點頭,一旁的敦兮立即上前付銀子取貨。「綺玉,前面好像有間書肆,陪我過去逛逛。」他的目光轉向前方。

  「好。」杜綺玉點頭應道,兩人同時舉步往前走。

  一旁呆若木雞的紫衣急忙回神跟上,感覺自己的腦袋紊亂得都快要炸開了。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問自己,但紊亂的腦袋卻沒辦法思索出一個答案來。

  前兩天她已將姑娘在馬車上與她說的話告訴了二少爺,當時二少爺的反應只是沉默不語,就跟後來姑娘在馬車上一樣的反應,因此她一直都很擔心接下來的行程,這兩個要如何相處。

  結果眼前這是怎麼回事?二少爺和姑娘兩人的相處方式根本一點都沒改變,二少爺繼續花錢買各種禮物討好姑娘,而姑娘則好像根本不知道二少爺對她的心意般,依舊如常的與二少爺相處,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自在。

  所以,這兩人現在都在演戲嗎?一個佯裝不知對方的心意,一個佯裝不知自己已被對方拒絕,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啊?而且兩人表現得也太自然了,一點勉強的感覺都沒有,感覺……

  紫衣都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感覺了,只覺得有些佩服,有些難過,還有一股濃濃的哀傷。不懂這兩個人明明是那麼的適合與登對,就像天生一對般,為什麼不可能在一起?

  她不由自主的嘆氣,整個人更因此而籠罩在濃濃的哀傷中,弄得走在前頭的兩人都察覺到了。

  「那丫頭今天是怎麼了?」上官擎宇低聲問道。

  「不知道。」杜綺玉輕聲回答。

  「你是不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欺負她了?」他開玩笑的問她。

  「這話應該由我說吧?她從前兩日去見過你回來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你是不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責罵她了?別忘了她現在是我的丫鬟而不是你的,別欺負她。」她瞪眼警告道。

  「你知道她來見我?」他挑眉問她。

  「我知道她一定會去見你,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去,直到前兩天她突然消失了一段時間,我想應該就是去見你吧。」她說。

  「那你知道她為何來見我,又與我說了什麼嗎?」

  她沉默了一下才不疾不徐的開口,「大概猜得到。」

  「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是嗎?」他問她。

  她低頭看著路面,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別人可以不明白我的想法與執著,但是你應該明白。這輩子我不想再重蹈覆轍。」她沒勇氣抬頭看他,只因為這也是她對他的拒絕,告訴他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答應做他的妾室,所以別再對她這麼好了。

  他沉默了一下,告訴她,「我從未有過納你為妾的想法。」

  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杜綺玉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不是感覺鬆了一口氣,也不是感覺尷尬窘然,竟是覺得失落。原來他壓根就沒想過要納她,她完全是自作多情,好可笑。

  「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有著誓不為妾的誓言,又怎麼會想納你為妾,逼你違背自己的誓言,那樣做的話,我和李敬又有什麼差別呢?」走在身旁的他緩慢地說道:「我想做的是娶你為妻。」

  平靜的語氣說著令人無法平靜的話語,把杜綺玉整個人都嚇呆了,嚇得猛然停在原地忘了繼續邁步,然後被同樣心神不寧、走路不看路的紫衣一頭撞了上來。

  「啊!」

  主僕兩人同時驚叫出聲,一個往前倒,一個往後倒,然後各自被人拉了一下,穩住身子。

  上官擎宇冷瞪差點闖禍的紫衣一眼,嚇得後者渾身一僵的趕緊低頭認錯。

  「奴婢知錯。」

  敦兮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收回瞪向丫鬟的冷厲視線,上官擎宇低頭看向臂彎中仍呆若木雞的杜綺玉,柔聲問道:「沒事吧?」

  「沒事。」杜綺玉搖頭道,其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此刻滿腦子想的都是上官擎宇剛才所說的那句話,然後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又或是產生了幻覺?

  他根本不可能會對她說出那種話對不對?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對不對?她一定是產生了幻覺沒錯,一定是的。

  上官擎宇先將她帶到路旁免得被其他路人撞到之後才鬆開她,卻見她仍一臉恍神呆滯的模樣,不禁開口問道:「在想什麼?」

  她眨了眨眼,有些反應遲鈍的說:「沒什麼,我剛才好像出現了幻覺。」

  「幻覺?」

  她尚未完全回過神來,依舊帶了一點恍惚的神情點頭,「就是聽見了不可能會聽見或出現的話。」

  上官擎宇瞬間恍然大悟,一想就知道她腦袋在想些什麼,只覺得好氣又好笑。「你是不是出現幻覺,聽見了我說我想做的是娶你為妻這句話?」他故意問她。

  她倏然抬頭,驚愕的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就見上官擎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然後她慢慢地僵直身體,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真說了那句話?」

  「對。」上官擎宇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點頭。

  「可是怎麼可能?這不可能。」杜綺玉既茫然又恍惚的連連搖頭,告訴自己這應該是一場夢,一場美夢。

  「我喜歡你,又知道你誓不為妾,若是想和你在一起,自然就要娶你為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為何不可能?」他說的理直氣壯。

  「你別說得這麼簡單,這是不可能的事,上官大人及夫人是絕對不可能會同意這件事的。」杜綺玉苦笑的看著他搖頭,心情真是五味雜陳。她壓根沒想過,也不敢想他竟會有娶她為妻的想法。

  聽見他說他喜歡她,她真的既開心又歡喜,但對於他想娶她為妻這異想天開的念頭,她不是不高興或不喜歡,而是覺得鬱抑,覺得心煩,因為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別的不說,光是以他們倆身分上的差距就是道無法逾越的坎,因為她若是跟了他最多也只能做個妾室,根本就不可能成為他的妻子,這就是現實。他說想娶她為妻談何容易?!

  「這事用不著你擔心,我自會解決。我只想知道你願意做我的妻子嗎,杜綺玉姑娘?」他認真的凝視著她,誠摯而嚴肅的問道。

        「你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成真的事。」她苦澀的低聲道。

  「你只需要告訴我,你,願意嗎?」他沉靜如水,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執意問道。

  她沒應聲,一旁的紫衣都快要替她急死了,忍不住開口小聲的催促道:「姑娘,你快告訴二少爺說你願意啊。姑娘!」

  甚至連站在她身邊的敦兮都忍不住著急的開口喚了一聲,「杜姑娘。」

  當真是皇帝不急都快要急死太監了。

  沒理那兩個快要急死的旁人,杜綺玉強忍著想點頭說願意的衝動,冷靜地看著上官擎宇,沉聲開口道:「你該知道這件事有多艱難,又會為你帶來多少需要解決的問題與煩惱。即便最後事成了,你也可能成為世族貴胄們私底下嘲笑的對象,在京城中被嘲笑一輩子。你可曾想過這些?」

  「嘲笑一輩子嗎?不,我會讓他們從嘲笑變成羨慕,羨慕我的獨具慧眼,羨慕我的不畏艱難,更羨慕我們夫妻倆感情和美、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他們會羨慕我一輩子。」上官擎宇堅定不移而自信的對她說。「你只需要相信我並跟隨我就夠了,我絕不會讓你後悔,今生今世。願意相信我嗎?」

  杜綺玉深深的看著他,感覺熱血沸騰,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裡的衝動與想望,用力的點頭開口道:「好!我願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9 11:39 AM 編輯

【第十二章】   疑雲層層疊

  秦嶺田莊因杜綺玉的突然歸來,與隨她而來整整堆滿兩大車的禮物而變得熱鬧滾滾,大夥全都跑了出來,聚集在大院裡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測討論起這段期間綺玉那丫頭到底去哪裡又做了什麼事,是不是在哪個大城裡賺了大錢,這才會像暴發戶般的一次買了這麼多東西回家。

  「別亂猜了,這些禮物都是我家少爺買的。」半年前才來過這裡,與田莊大多數的人沒混到極熟,也混個半熟的敦兮忍不住開口說道。

  人群之中和敦兮最為熟悉交好的一個少年跑到他身邊好奇的開口問:「敦兮哥哥,你家少爺為什麼要買這麼多東西來田莊啊?」

  其他人聞言,頓時全都安靜了下來,豎起了耳朵等聽八卦。

  「這個嘛……」敦兮一個停頓,接著賣關子的說:「不久以後你們就會知道了。」立刻引來一大片的白眼與噓聲。

  「敦兮小哥,你這不是故意在吊大家胃口嗎?」

  「大叔,這我可不是故意在吊大家胃口,而是少爺的事哪是咱們這些下人能胡亂議論的,你說是吧?」

  「唉,也是。那咱們別議論,你偷偷地告訴大叔好了。」

  此話一出,頓時引得在場眾人哄堂大笑。

  笑聲遠遠的傳開,傳到了內院杜榮夫妻倆所住的小院,也傳進端坐在正廳之中的四人耳裡,但卻無人被那歡樂的氣氛所感染,震驚的依舊震驚,愕然的依舊愕然,自信淡定的依舊自信淡定,羞窘緊張的也依舊羞窘緊張。

  「上官公子,您剛剛說、說了什麼,可、可不可以麻煩您再說一次?」杜榮結結巴巴的問道,一臉驚魂未定的神情。

  「我想娶令千金綺玉姑娘為妻,請兩位允准。」

  杜榮張口結舌的瞪著他,震驚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沒聽錯,沒有聽錯,他真的說了,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綺、綺玉,你、你們、你……」周氏將震驚的目光轉向女兒,想問女兒這是怎麼一回事,卻不由自主的結巴,連句話都沒辦法完整的說出來。

  「綺玉,替你爹娘倒杯茶,讓他們喝點水冷靜鎮定一下。」上官擎宇有些無奈的轉頭對杜綺玉道。

  杜綺玉點頭,起身斟了兩杯水分別端給爹與娘。「爹,喝杯水。娘,您也喝點。」

  周氏現在哪有喝水的心情,她趁杜綺玉走到身邊時一把抓住女兒的手,情緒略顯慌亂激動,臉色蒼白的衝口道:「丫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快點告訴娘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你們……你的身子,你的清白是不是——」

  「沒有!」杜綺玉急忙叫道,打斷娘那令人尷尬的臆測。

  「真的沒有?」周氏依舊懷疑。

  「真的沒有。」杜綺玉迅速否認,一頓後又道:「娘信不過女兒,也該信上官公子的為人吧?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和李敬那個偽君子不同。」

  「李敬?」周氏一時沒能想起這人是誰。

  「上回隨二少爺來田莊作客的那位李公子。」杜榮開口道。他終於從震驚中平復過來,恢復平時的冷靜。他抬頭看向上官擎宇,臉上有著為人父者的嚴肅神情。他沉聲問道:「敢問上官公子,您剛才所說的話是您自己的意思,還是包含了令尊與令堂的意思?」

  對於杜榮夫妻倆在聽聞他想求娶他們女兒後的反應,上官擎宇完全是高看的,他原以為他們會欣喜若狂或是惶然不安的順從此事,不料他們夫妻倆竟是這種反應,讓他在心裡不由得對他們敬重許多。

  「我不想欺瞞二位,這是我個人的意思,尚未稟明父母。」他誠實的回答。

  「既然如此,這件事老奴就當做沒聽見,您也別再提了。」杜榮搖頭道,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杜總管是不滿意我?」

  「上官公子人中龍鳳,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是高人一等的佼佼者,老奴豈敢不滿。」杜榮搖頭道:「但是婚姻大事必須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官公子個人的意思根本不作數,更何況您也該知道,以您這種權貴世家,您的婚姻說不定家裡長輩早有打算,甚至都已經安排好對象了,所以請恕老奴無法為您的一句話而耽擱小女的婚姻與幸福。」

  上官擎宇沉吟了一會兒,正色的點頭道:「我明白了,我會在最短時間內說服家裡請媒人上門提親,換庚帖,將親事定下讓二位心安。」

  杜榮張口結舌的看著他,露出滿臉錯愕的神情。「上官公子,老奴並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這件事本來就該這麼做,是我考慮不周。」上官擎宇搖頭道:「這事暫且放一邊,我這回前來是有事情想要請教杜總管。」

  杜榮微微一愣,「請教不敢,上官公子有什麼吩咐請盡管說,老奴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上官公子想問老奴何事?」

  「已逝杜三老爺的事。」

  杜榮臉色丕變的看向女兒與妻子的方向,隨即又迅速將目光收了回來,過程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卻讓上官擎宇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心生疑惑。這是怎麼回事?

  「綺玉,咱們娘倆回房裡說話,這裡讓你爹陪上官公子就行了。」周氏開口對女兒道。

  上官擎宇不由自主的挑了下眉頭。這是湊巧又或是故意要將綺玉帶開?這對夫妻倆似乎隱瞞了什麼不想讓女兒知道,而且還與已逝的杜三老爺有關,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好,娘,咱們到房裡聊天。」杜綺玉點頭道,轉頭看了上官擎宇一眼,心想反正事後再問他就行了。她也對杜家為何會對杜三老爺的事三緘其口,甚至下了禁口令而感到好奇。

  母女倆起身離去之後,上官擎宇看著沉浸在自己思緒中不知在想什麼而出神的杜榮,越發疑惑了。

  「杜總管。」他出聲喚道。

  「啊?是,上官公子請說。」杜榮急忙回神應道。

  上官擎宇就當作沒發現般,並沒有揭穿他那一連串的異樣反應,而是直接接續之前的話題,「我想知道杜三老爺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如何喪命的,杜家又為何會對有關他的所有事下禁口令。」

  杜榮臉色登時變得難看,他為難的看著上官擎宇,猶豫地開口道:「上官公子,不是老奴要食言而肥,剛才才說了知無不言現今卻又不願意說。而是您既已知道這事被杜家下了禁口令,老奴身為杜家奴僕又怎能違背主子所下的命令呢?」

  「我知道你們一家三口都已不是杜家的奴僕,杜家早已將賣身契還給你們了。」

  杜榮微怔了一下,輕皺眉頭問:「是綺玉那丫頭與您說的?」

  「不,是從卿告訴我的。」

  「二少爺?」杜榮有些意外,但隨即搖了搖頭,正色道:「雖然老太爺已將老奴一家的賣身契還給了老奴,但對老奴來說杜家永遠都是老奴的恩人和主子,老奴這輩子都不會違背杜家主子的命令。」

  「即便這件事關系到杜家的存亡也不違背嗎?」上官擎宇看著他緩慢的說。

  「什麼?!」杜榮震驚的看著他,「什麼杜家的存亡?上官公子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日前有人投書大理寺,暗指杜家有謀逆不軌的意圖——」上官擎宇信口開河。

  「這不可能!」杜榮激動的說:「這絕對是栽贓陷害,是誣陷!」

  「我們能這麼想,但皇上卻不會,皇上只會相信,寧可信其有也絕不會讓逆賊有謀逆的機會。」

  杜榮用力的搖頭,心急如焚的為杜家辯解道:「老爺子不可能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絕對不可能!杜家世代都是飽讀詩書、淡泊名利的讀書人,他們為何要謀逆?謀逆對他們有何好處?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沒錯,所以皇上才讓人暗地調查,尋找證據,沒有立即降罪杜家,可是現在調查卻因杜家所有人都對杜三老爺的事三緘其口而陷入膠著。」上官擎宇對他說,一臉誠摯的表情。

  「我與從卿的交情向來不錯,如今再加上綺玉的關係讓我無法再置身事外,這才會特地前來尋找杜總管並且坦誠相告,只是不知杜總管是否也願意對我坦白一切?」

  「三老爺從未做過謀逆之事,更從未有過謀逆之心,老奴可以用全家人的性命發誓。」杜榮信誓旦旦的說。

  「但你們一家三口的性命對皇上而言不過是螻蟻,皇上為何要在乎你們的性命?」上官擎宇實事求是的對他說。

  「可是綺玉她……」杜榮突然欲言又止。

  「綺玉她怎麼了?」上官擎宇緊盯著他問道。

  「沒什麼。」杜榮迅速的搖頭,然後又言歸正傳。「上官公子,老奴想不透三老爺都已經死了十多年了,這件事為什麼還會扯到三老爺頭上去,難道說這件事與蘇家有關?是蘇家所指使的?」

  「蘇家?哪個蘇家?」上官擎宇疑惑的問。這是個全新的線索。

  「一定是他們!」杜榮陷入憤恨交織的情緒中,咬牙切齒的迸聲道,根本就沒聽見上官擎宇的詢問。

  「杜總管,你說的是哪個蘇家?」上官擎宇再次出聲問道。

  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啥字的,但偏偏京城內就有兩個蘇家,一個文蘇,一個武蘇。據說三百年前還是一家人,卻不知為何而結仇分家,從此不僅老死不相往來甚至還視對方為仇敵,因此上官擎宇才會有此一問。

  「出了一位駙馬爺那個蘇家。」杜榮咬牙答道。

  「那就是武蘇了。」上官擎宇點頭道:「你怎會認為此事與他們有關?」

  「因為三老爺便是被那人殺了的!」

  「什麼?!」上官擎宇倏然瞠大雙眼,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神情。「杜三老爺他不是因公殉職,死於山賊盜匪之手嗎?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這件事除了你知道外,還有誰知道?杜家的人都知道,這才下了禁口令嗎?」

  上官擎宇接二連三的問道,難得失去冷靜與自制,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雖然事情已經過了十幾年,但怎麼可能連一點謠言都沒有流傳出來呢?

  「除了老太爺與老奴夫妻倆之外,並無其他杜家人知曉。」杜榮沙啞的搖頭道。

  「怎麼會?既然如此杜家為何還要下禁口令?」

  「因為當時有些傳言。」

  「什麼傳言?」

  「三老爺與清公主之間的傳言。」杜榮猶豫地低聲道。

  「什麼?!」上官擎宇愕然驚叫,他瞪著杜榮有些難以啟齒的說:「你的意思是三老爺和清公主之間……所以蘇駙馬他才會……」

  杜榮一臉沉重的點了點頭。

  「那麼傳言是真是假?」上官擎宇在問這問題時其實心裡早有答案,若傳言是假的,駙馬又怎會憤而殺了杜三老爺,杜家老爺子在知道真相之後又為何會選擇忍氣吞聲,不為兒子復仇。

  「三老爺與清公主是真心相愛。」

  「但公主已有駙馬,是有夫之婦。」

  「從未與公主行過房的男人也能稱之為駙馬嗎?」杜榮撇了撇唇,嘲諷問道。

  「什麼?!」上官擎宇再次愕然脫口叫道,發現自己大概將這輩子所有的震驚都集中用在今日之上了。「這到底都是些什麼事啊?」他苦笑道。

  「總之三老爺與謀逆之事毫無關連,若是上官公子不信老奴所言,您回京之後可到杜家與老太爺對質。」杜榮認真道。

  「我是否也可以找蘇駙馬對質?」

  「絕對不可以!」杜榮反應激烈的大喊。

  「為何不可?」上官擎宇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可疑。

  「那個人並不知道杜家有人知曉事實,當時在場的人全被殺了,他以為他做得天衣無縫,以為除了他和幾個心腹手下之外無人知道這件事。」杜榮說,帶了一點恍惚的神情。

  「但是你卻知道——」上官擎宇說著突然一頓,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你是杜三老爺的貼身小廝,駙馬怎會不知道又怎會放過你?」

  杜榮慘然一笑,「因為從三老爺做了武官,身邊就不再要小的服侍,老奴便改隨了老太爺學習做管事,幫忙管理杜家的產業,多數時間都待在外地奔走。」

  「那你怎麼——」

  「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杜榮接口道。

  上官擎宇點頭。

  「三老爺待老奴一直有如兄弟手足,什麼事都會與老奴說,即便後來我們分隔兩地,一年見不著兩次面,我們倆的感情也沒因時間或距離而變得生疏。那天老奴從外地回來,途經三老爺與清公主所在的別莊,就順道去見了三老爺,沒想到……」想起過往與生前待自己如手足的三老爺,杜榮不由得老淚縱橫,哭得不能自已。

  上官擎宇見狀也是唏噓,再無法開口繼續問下去。

  他靜靜地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院子裡思索剛才從杜榮那裡得來的消息。這件事很重要,他覺得自己終於找對了方向,不再有無頭蒼蠅的感覺。

  蘇駙馬與杜三老爺,還有清公主,這三人之中已有兩個不在這人世間,唯一留下的便是那位蘇駙馬。

  據他所知杜三老爺已離世十五年有餘,清公主則是病逝於公主府中,距今好像也是十幾年了,確切的時間還需要翻閱文史,但很明顯的一件事便是清公主在杜三老爺死後還曾經回到京城公主府住了一段時間。

  換言之,如果照杜榮所言杜三老爺真是被蘇駙馬所殺,那麼清公主一定知道,甚至還可能親眼所見。眼睜睜看著愛人在眼前被殺死,清公主回京之後會在一兩年內病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是真的如此嗎?公主是真的病死又或者有其它死因,戴了綠帽的駙馬真咽得下那口氣而沒對公主下死手嗎?

  此事不得而知。

  可是有件事他卻不得不懷疑,那便是皇上對這件事會不知情嗎?即便皇上當年尚未繼位,還是太子的身分,但是清公主卻是皇上唯一同母的胞妹。皇上會不關心親妹妹的生死嗎?

  靖元二十四年夏初,皇上突病,太子監國月餘,之後杜家滿門抄斬。

  皇上為何突然生病,太子監國跟杜家滿門抄斬有無關連?

  那時的太子是現在的五皇子,他和武蘇家的關係好像還好,反倒四皇子與武蘇關聯較為密切。

  抄家令若非當時監國的太子所下,那便是皇上所下的,可是皇上會為蘇駙馬而為難杜家嗎?皇上當真不知道當年清公主與駙馬和杜三老爺三人之間的感情糾葛,以及後來所發生的事嗎?

  此事暫且不考慮,問題在於倘若杜家遭難真與那三人間的恩怨情仇有關,為何會在事發多年之後才突然舊事重提,而遭難者又是杜家而不是武蘇家呢?

  上官擎宇愈想愈覺得疑惑不解,疑點重重。

  他覺得杜榮應該還隱瞞了一些事未對他透露,至於是尚未與他透露,或是根本有意隱瞞暫且不知,總之,他得再找個機會與杜榮深談一次才行。

  又或者可以讓綺玉出馬和她爹娘談一談?

  不,他立即打消這個念頭,沒忘記之前杜榮夫妻倆默契十足的將綺玉帶開的事,他相信那絕非是他多心,但卻又想不通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只因為杜家的禁口令,或是為了守住杜三老爺真正死因這個秘密嗎?

  上官擎宇搖了搖頭,決定晚點再找杜綺玉一起來思索這些事,也許從她的觀點來想能發現一些他沒注意到的事。

  總之,這回秦嶺之行的收獲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沒白走這一遭他覺得很滿意。

  隔日,杜綺玉終於有時間與上官擎宇私下見面,並從上官擎宇口中得知有關杜三老爺的事。

  她認真的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到一個可能的答案,反而是跟上官擎宇一樣陷入愈想愈覺得疑點重重的謎團之中。

  「要不,今晚你再找我爹談一次,而我則找我娘,看能不能從我娘那裡打聽出一些不一樣的消息。」她眉頭輕蹙,若有所思的對上官擎宇說。

  「這件事你就當作不知道,別管也別問。」上官擎宇搖頭道。

  「為什麼?」她愕然的看向他。

  「我發現你爹娘似乎有意在你面前避談杜三老爺的事。」上官擎宇對她說。

  「有這種事?」杜綺玉既驚訝又錯愕。「你從哪發現的,為何我沒發現?」她疑惑的問。

  「昨天,就在我提起杜三老爺之後,你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向你們母女倆的方向,又迅速收回視線裝沒事樣,接著你娘就找了個藉口將你帶離開。我看得很清楚,這應該不是巧合。」

  杜綺玉回想了一下昨天在堂屋的時候,卻想不起他所說的事,因為她當時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些。

  「可這是為什麼?」她不解的蹙眉道:「我爹既然能將杜三老爺的事告訴你,為何還要避著我?他有開口要你對我保密別說嗎?」

  「沒有。」上官擎宇搖頭。「可是不確定他當時是否因太過悲傷而忘了交代。」

  「應該是這樣沒錯。」杜綺玉一臉肯定的點頭,「我也算是杜家的人,杜家既已對三老爺的事下了禁口令,我爹對杜家又向來忠心耿耿,絕對不會違背主子的命令。」

  「也許吧。」上官擎宇語帶保留,總覺得這件事沒她想的單純,但他現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暫時同意她的想法。「接下來說說咱們倆的事情吧。」他突然說道。

  杜綺玉因他突如其來的要求而臉紅耳熱。「什麼咱們倆的事情?」她避開他專注灼然的目光。

  「裝傻?」

  「你才裝傻。」杜綺玉忍不住朝他做了個鬼臉,嬌嗔道:「你這麼沒頭沒尾的,我怎麼知道你要我說什麼?」

  「昨天你和岳母進房之後都談了些什麼?咱們倆之間的事情肯定沒少說吧?岳母對我這個女婿可還滿意?」上官擎宇開門見山的直接問。

  岳母?女婿?杜綺玉真被他的厚臉皮驚到了,照爹娘的說法他們倆現在是八字都沒一撇,未來會怎樣誰也不知道。結果他在這裡卻已先將岳母兩個字給喊上了,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她從來都不知道他的臉皮這麼厚。

  「怎麼這種表情?」上官擎宇看著她蹙眉道。

  「什麼表情?」

  「哭笑不得。」

  「照我爹娘的說法,你與我現在是八字沒一撇,未來會怎樣誰也不知道。所以你現在就叫上岳母,又自稱女婿不會覺得太紆尊降貴,太吃虧了嗎?」她問他。

  「看樣子岳父岳母對我缺乏信心。」上官擎宇無奈道,問她,「你沒幫我說些好話?」

  「我怕會適得其反,讓爹娘以為我被你下了什麼迷藥。」杜綺玉半開玩笑的搖頭道。

  上官擎宇愣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才認真的點頭,「有道理。」

  「噗。」杜綺玉頓時被他的反應給逗笑了出來。

  「笑什麼?」他問她。

  「我剛根本在胡說八道,你卻說有道理,哈哈哈……」她說完再也遏制不住,一個人在那裡笑得東倒西歪。

  上官擎宇無言又無奈的看著她,覺得自從他與她表白心意之後,她不僅對他的態度變了,連個性都變得開朗活潑起來。他想這或許才是她的本性,之前慎重、拘謹、恭順、小心翼翼的她全是因身分的卑微壓抑所致。

  這也難怪她重生一回之後會誓不為妾,因為身分已讓她壓抑了自己真實的個性,成了大戶人家的妾室又得再壓抑一回,在雙重的壓抑下,她連一點自我都無法擁有,又怎能活得開心?

  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果真是最深切的領悟。

  「你這丫頭竟敢嘲笑我,跟老天借膽了?」他伸手拍了她的頭兩下,像是懲罰,隨後即正色道:「別笑了,我是認真想知道你爹娘對我想娶你的反應,他們在我面前肯定有所保留,但是對你不會。你跟我說說。」

  杜綺玉聞言後,收起了笑聲與笑意,問他,「我爹娘的反應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你會因為他們的反對就改變你的決定嗎?」

  「當然不會,我會改變的是他們的反應。」一頓,上官擎宇忍不住皺起眉頭,「所以,他們是反對你嫁給我了?」

  杜綺玉搖搖頭。「他們只希望我能得到幸福,只有這個要求。」

  「我會給你幸福。」他堅定道,斬釘截鐵。

  「你顯赫的家世和我們兩個人身分的差距可能會是阻礙,我爹這麼對我說。我娘則告訴我富貴人家的夫妻關係和爹娘之間是不同的,富貴人家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外,後院還能納很多房小妾,她以為我不知道這些。」

  「我沒有想納妾的想法。」他告訴她。

  「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她搖頭道:「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樣,如果我們真的能成為夫妻,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保證,別讓寵妾滅妻的事發生。」

  「這事根本不需要我給你保證,上官家祖訓之中就有不許寵妾滅妻這一條。」

  杜綺玉一愣,「真的?」

  「我可以對天發誓。」他義正詞嚴。

  「不需要,我相信你不會欺騙我。」她搖頭。

  「那你為何不相信我沒有納妾的想法?」他問她。

  「因為人心會變,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也沒有。」

  上官擎宇頓時啞口無言,想反駁都無話可說,因為那就是個真理——人心會變。

  「好吧,看樣子就只能靠時間來替我證明了。」他無奈道:「等我們倆都老了之後,你可要向我認錯賠不是,說你當時應該要相信我,不該懷疑我的承諾。記住了?」

  她哭笑不得的看著他。

  「記住了?」他再次問道,一副非得見到她點頭承諾才肯罷休的霸道模樣。

  「記住了。」她無奈的點頭。

  「很好,就相約五十年後的這一天吧。」他以一臉穩贏等著看好戲的表情對她說:「我會耐心的等到那一天的來臨,然後聽你跟我說對不起。」

  「好,如果真有那一天,除了對不起,我還會對你說點別的。」她回以認真的態度與承諾。

  「什麼別的?」他好奇挑眉問她。

  她神秘兮兮的搖頭微笑,就是不肯回答。

  「給你五兩銀子買一個答案。」他說。

  「好廉價啊。」她嫌棄道。

  「好吧,那加倍,十兩。」他露出一臉肉痛的表情。

  她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他會這樣逗她笑。一個原本性子冷然淡漠、沉默寡言的男人,卻因她而改變,她怎能不感激、不感動?

  五十年後嗎?其實用不著再等五十年,她現在便可以對他說出那個「別的」,她想對他說的是——謝謝你,今生有你真好。我愛你。



【第十三章】   回京突遇襲

  後來事實證明杜榮的確是有意隱瞞一些事情不說,不管上官擎宇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或是誘之以利都沒有用。為此,杜綺玉也管不了爹娘為何要避著她,不與她提及杜三老爺的事了,忍不住找了個機會便向爹娘詢問。

  然而令她萬萬想不到的是,此舉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不僅讓向來疼愛她的爹對她發了怒,連娘也是滿臉怪罪責備的神情,事後都變得不太理她。可是最令她錯愕且難以置信的是,爹娘竟將此事歸咎於上官擎宇,甚至破天荒做出以下犯上的事,直接開口要驅趕上官擎宇離開田莊。

  「這事看來不單純。」上官擎宇對她說,神情莫測,若有所思。

  杜綺玉也覺得這件事太令人疑惑了,但是現在可不是討論研究這件事的時候,因為爹都下了逐客令,還讓阿牛哥他們幫著敦兮收拾行李,向大夥說明了上官公子明天就要離開的事情。

  「你明天真的要離開這裡嗎?那我怎麼辦?我還未向爹娘提起要與你一起返回京城的事呢。」她眉頭緊蹙的說,最重要的是她回家也不過才五六天而已,這麼快就又要離開爹娘,她真的不得!

  「我到鎮上客棧等你,你再多待幾天沒關係。」上官擎宇說。

  「鎮上的客棧很簡陋,現在又是冬季天寒地凍的,不能讓你住到那裡去。」她搖頭,隨後又掙扎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般的道:「我待會兒去勸我爹改變心意,如果說服不了,你只需要等我一日就行,後天早上讓敦兮過來接我和紫衣,我與你一起回京城。」

  「你應該想在這裡多待些時日,多陪陪你爹娘吧?」他看著她。

  杜綺玉情緒有些低落,臉上神情充滿了掙扎、猶豫與不捨,但她還是搖頭,「比起多幾日的陪伴,我更想要他們長命百歲。」說完,她深吸一口氣,甩開那些婦人之仁的情緒,換上一往直前的堅定決心。

  上官擎宇深深地凝視她一眼,點頭道:「知道了,那就照你所說的做吧。」

  於是當晚杜綺玉便去了爹娘的廂房,想試圖說服爹收回成命,讓上官擎宇在田莊多留幾天,結果卻是令她失望的。

  不知為何,爹的態度異常堅定,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要上官擎宇在最短時間內離開田莊,不管她說什麼都沒用,而娘則是沉默的坐在一旁支持著爹的決定。

  「如果女兒說,上官公子若是離開,女兒也得跟著離開呢?」杜綺玉無奈,只能亮出最後的王脾。

  周氏頓時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瞪著女兒脫口斥道:「綺玉!」她不相信女兒會說出這種沒羞恥的話來威脅他們。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沒名沒分的你要跟誰離開?」杜榮怒不可遏的瞪著女兒,痛心疾首的質問道:「聘則為妻奔則為妾,你若膽敢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你這輩子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杜榮就當從未有過你這麼一個女兒。」

  「綺玉,還不快點跟爹認錯,說你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快點啊!」周氏著急的朝女兒叫道,也被老伴的決裂言詞給嚇到了。

  「爹、娘,你們真覺得女兒會這麼不懂事嗎?」杜綺玉說完這句話後卻突然想到上一世的自己,然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上一世的她還真是個不懂事的,這也難怪爹娘會這麼想她了。她改口道:「爹、娘,你們忘了女兒曾經說過這輩子誓不為妾嗎?既知奔則為妾,女兒又怎會做出這樣的蠢事呢?」

  「那你,才還說要跟上官公子一起離開。」杜榮指證歷歷的看著女兒。

  「是,女兒剛才的確說了這樣的話,而且也得這麼做,不得不這麼做。」杜綺玉點頭對著杜榮說。

  「綺玉?!」周氏愕然驚叫,臉上盡是震驚的表情。

  「你說不得不?」杜榮和妻子不同,注意到了這三個關鍵詞。

  杜綺玉點頭,臉上表情苦澀中帶點無奈以及心有餘悸的驚與懼。她緩緩地開口,第一次向爹娘訴說李敬那人的卑鄙無恥與可怕,對他們坦誠當初李敬隨二少爺到田莊作客時,針對她的所做所為。

  她從李敬借腳傷要她服侍不成便想納她為妾說起,說到被她拒絕後又陰謀設計想對她用強,失敗離開回京之後卻依然不死心,又派人來將她從秦山城擄走,欲將她占為己有,做他個人的禁臠。

        這些事有些杜榮夫妻知道,有些不知道,但一件件都令人髮指,讓人憤恨、驚駭,可是畢竟都過去也就算了,現在的問題在於李敬依舊不肯對她死心。

  說著,她便將上官擎宇在京城遇上李敬時,李敬對他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讓杜榮夫妻倆的臉色頓時從鐵青變成蒼白。

  「這便是女兒不得不跟著上官公子離開的原因。」杜綺玉無奈看著爹娘,坦誠道:「一方面是為了借上官家之勢防備李敬,另一方面則擔心留在這裡會連累爹娘和田莊裡的其他人。李敬那個人現在就跟瘋子一樣,誰也無法預料他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怎麼會這樣?」周氏忍不住哭了出來,覺得既心慌又無計可施。她的女兒怎會遇到這種事、這種人?真是太可憐了!她倏然轉向老伴哀求道:「孩子她爹,咱們寫信去求老太爺吧,請他老人家幫忙——」

  「沒憑沒據的,你要老太爺怎麼幫咱們,又要怎麼做?」杜榮搖頭說。

  「那怎麼辦?」周氏淚如雨下。「以咱們的身分根本就沒辦法與李家人對抗啊,綺玉她要怎麼辦?」她邊說,邊抹著不斷從眼眶中滑落的淚水,整個人已慌得六神無主了。

  「別哭了,綺玉不是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了嗎?」杜榮閉上眼睛,語氣疲憊的說。他真恨自己的無用,連女兒都保護不了還得仰賴他人。

  「已經找到了?」周氏淚眼婆娑的看向女兒,一時沒領悟這句話的意思。

  「再待幾天陪陪你娘吧,過幾天再走。」杜榮說著,終於鬆口表明願意讓上官擎宇在田莊裡多待幾天的話。

  「爹,謝謝您,還有對不起。」杜綺玉滿臉歉疚的說,又轉頭對娘道:「娘,對不起,讓您擔心了。我會在家裡多待幾天,等這件事解決之後,我立刻就會回來。」

  父女倆的對話讓周氏瞬間想通了那所謂的解決辦法,原來女兒還是得跟人家走。她不捨的看著女兒,表情掙扎,猶豫地開口道:「你真的還會回來嗎?」

  杜綺玉眨了眨眼,愕然問道:「娘,您怎麼這麼說?您和爹都在這裡,這裡是咱們家,女兒怎會不回來呢?」她訝異不解。

  「上官公子不是想娶你為妻嗎?娘看他意志似乎挺堅決的,娘就怕你跟他走之後就直接嫁給他,不會再回來了。」周氏拭去臉上的淚水,苦笑著說道。

  「娘!」杜綺玉頓時被說得面紅耳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女兒即便要嫁,也要從家裡嫁出去吧?況且家裡還有爹娘為女兒準備的嫁妝呢,女兒當然得回來跟爹娘要,不是嗎?」她撒嬌道。

  「是,沒錯,正是這個理。」周氏迅速地點頭道,破涕為笑。

  「高官貴胄那種大富大貴的人家媳婦不是好當的,爹本來希望你能嫁個家裡人口簡單、家境殷實的人家,沒想到……也許這就是你的命吧。」杜榮看著女兒說,慈愛的神情中帶著幾抹澀然與無奈,語氣中則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爹?」杜綺玉疑惑的看著爹,不懂那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杜榮搖了搖頭,「爹先前不知道你與上官公子之間竟有這麼多交集,他前前後後還救了你這麼多次。看這樣子你們倆或許真是天生注定的有緣人,這門親事說不定真是老天特地為你安排的。」

  杜綺玉怔了怔,總覺得爹這說法有點怪,卻又說不出怪在哪裡。

  「綺玉,雖然知道你早晚都得嫁人,但娘真的沒想到你會嫁到京城那麼遠的地方。以後娘要是想你了怎麼辦?」周氏憂愁道,已經開始後悔了。「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你嫁給阿牛,這樣咱們娘倆還能住在一起,天天都能見到面。」

  「胡說什麼!阿牛能和上官公子比嗎?」杜榮一臉嚴厲的斥責老伴。

  周氏愣了一下,不服氣的撇唇道:「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早知道就該讓綺玉嫁給阿牛,也好過嫁到京城上官家去,就在前兩天你才這麼說過。」她扯老伴的後腿。

  「咳!有嗎?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杜榮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的偷瞄女兒一眼。

  「有。」周氏斬釘截鐵的答道,完全不給老伴留面子。

  「咳咳,總之……嗯,就是這樣。」杜榮又瞄了女兒一眼。

  「這樣是怎樣?」周氏不依不饒。

  「你這婆娘是怎麼一回事,幹麼一直找我麻煩?」杜榮忍不住瞪眼道。

  「誰讓你這老頭剛才胡亂凶我。」周氏回瞪他。

  杜綺玉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覺得爹娘鬥嘴時好可愛,也好羨慕他們這種真實不做作的樸實情感。

  爹說高官貴胄家的媳婦不好當,她又怎會不明白呢?也之所以重生的她才會誓不為妾,用以斬斷嫁進權貴富戶人家的一切可能性啊,畢竟以她這種家奴出生的卑微身分,也只有為妾才進得了富貴門……怎知人算不如天算,她會遇到且又愛上上官擎宇呢?這也是命啊。

  「笑什麼?丫頭!」杜榮佯裝生氣的瞪了女兒一眼。

  「女兒高興笑就笑。綺玉,別理那老頭。」周氏立即說道,就是故意要與老伴作對到底就對了。

  杜綺玉忍笑忍得好辛苦,她倏然起身道:「爹、娘,時候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女兒也要回房休息了。」說完,她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才不想摻和到爹娘的鬥嘴鬥氣上。

  離開後,她立即找來紫衣,讓她去通知上官擎宇可以不必離開的好消息,至於其他事只能等明天天亮再說,例如爹娘對他們倆的婚事態度改變這件事。

*             *             *

  杜綺玉和上官擎宇又在田莊待了一個多月才起程動身回京。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年關將近,上官擎宇不可能待在秦嶺不回京城過年,所以也只能委屈杜總管這一家三口了。

  這段期間上官擎宇又嘗試了兩次,企圖想與杜總管深談,再從他那裡挖出一些有用的陳年往事,但杜總管似乎對此已有防心,總能顧左右而言他的避開他的探究,讓他無功而返,最後也只能作罷了。

  杜綺玉那邊亦同,因不敢再去惹怒爹,只能從娘那邊小心翼翼的試探,旁敲側擊,結果依舊是一無所獲,也只能放棄。

  臘月初七,宜出行。

  杜綺玉在爹眼眶泛紅,娘淚眼汪汪,以及田莊大多數人帶著羨慕的目送下,再度隨著上官擎宇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與來時一行人逢城進城、逢鎮進鎮不同,此次回京之路幾乎都在趕路中渡過,一來是因為天氣冷,二來則是時間也有些緊迫。

  杜綺玉對此沒啥適應不良,倒是紫衣卻被折騰得病倒了,讓杜綺玉反過來得照顧她,惹得上官二少爺有些不悅,把紫衣嚇得寧願讓敦兮照顧她,也不敢麻煩未來的二少奶奶。

  杜綺玉得知這個前因後果後,當真是哭笑不得,還為此瞪了上官擎宇幾眼,但後者完全是面不改色。

  總之,隨著紫衣病情加重後又逐漸康復,京城也遙遙在望了。

  早上要離開客棧時,上官擎宇還對她說:「再忍耐兩天,咱們後天就能抵達京城回到家了。」

  聽到這消息,她只是點了點頭沒太大的反應,反倒是一旁的紫衣聞言後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在上馬車之後更是一路燦笑如花,有時還會情不自禁的哼起小調來,把杜綺玉看得不斷搖頭失笑。

  「真有這麼高興嗎?」她開口問紫衣。

  「嗯。」紫衣用力的點頭,反問她,「就快要到家了,姑娘不高興嗎?」

  「那是你家可不是我家。」杜綺玉搖頭道。

  「不久之後,等姑娘嫁給二少爺,那也是姑娘的家了。」紫衣笑嘻嘻的說。

  「知道我的身分來歷之後,你不覺得我配不上你家二少爺嗎?」杜綺玉好奇的問她。這個問題一直存在她心中。

  「奴婢可以說實話嗎?」紫衣愣了一下,換上認真的表情問道。

  「當然,我會問你這個問題便是想聽實話。」杜綺玉點頭道。

  「老實說,以姑娘的身分,應該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覺得姑娘你配得上二少爺,奴婢自然也不例外。但是除此之外,奴婢真的覺得姑娘和二少爺是天生一對,是老天特地安排的。」紫衣一本正經的正色道。

  「姑娘應該也知道二少爺性子淡漠,與他人相處時多是沉默,鮮少開口,所以外頭很多人私下都說二少爺高傲、不可一世、難相處之類的。這些以二少爺的身分自然可以不需理會,所以二少爺也始終我行我素,不僅在京城那些王公貴族家的少爺、公子們面前這般,連在那些名門閨秀、未婚小姐們面前也是這個樣子,真是把老爺夫人給愁死了。」

  一頓後,紫衣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起來,「可是二少爺在姑娘面前完全不是那樣,不僅話變多了,看起來還很開心,甚至從未露出一絲不耐煩的樣子。最讓奴婢驚喜的是,二少爺竟然學會了追求姑娘,不僅買東西討好姑娘,還向姑娘表白,親口說喜歡姑娘,要娶姑娘為妻,說今生今世絕不會讓姑娘後悔。」

  紫衣說到這裡一臉羨慕又心存幻想的表情,真希望自己也能遇見另外一個二少爺。不過她也知道二少爺是獨一無二的,這世上絕不可能會再有第二個二少爺,姑娘真是幸運又幸福能夠遇到二少爺。

  「姑娘,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覺得你配不上二少爺,你只要記住一件事,那便是二少爺覺得你配那就夠了。」她認真的凝視著杜綺玉,誠摯的說:「只要二少爺喜歡姑娘,想娶姑娘為妻,想和姑娘一起過一輩子,那麼別人說什麼姑娘又何必在乎呢?你說對不對?」

  「謝謝你,紫衣。我——」一臉感動的杜綺玉話未說完就被馬車一陣劇烈顛簸給打斷。

  馬車猛然停了下來,車廂內的主僕兩人被狠狠一甩,跌得七葷八素。

  「姑娘,你有沒有受傷?沒事吧?」紫衣迅速爬起來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杜綺玉在紫衣的扶助下坐起身來,伸手揉著撞疼的肩膀開口問道。

  「外頭有打鬥的聲音,咱們該不會遇到強盜了吧?」紫衣忍不住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的確,車廂外頭不僅傳來打鬥的聲音,還有刀劍互擊的聲響,感覺像是一片紊亂,還很危急。因為光是聽聲音就可知對方來了不少人,而我方兩名車夫加上敦兮,還有上官擎宇,就是算上她們這兩個毫無戰力的弱女子也不過才六個人而已。

  「紫衣,你家二少爺會武功對不對?」杜綺玉顧不得肩膀的疼痛,猛然抓住紫衣的手著急的問。

  紫衣點頭。「上官家的少爺們小時候都得跟武師習武。」

  杜綺玉頓時鬆了一口大氣,這樣的話不足以抵抗外敵至少也還有自保的能力,暫且不需要替他擔心,該擔心的是她們自己。

  「紫衣,快點幫忙找找車上有沒有可以當武器的東西,快點!」她迅速命令道。

  「姑娘?」紫衣愕然不解的看著她。

  「快點!」杜綺玉嚴厲的再次催促,「任何可以當作武器或是防禦的東西都行。對敵咱們幫不上忙,但至少也不能成為累贅,變成對方的人質拖累或威脅到你家二少爺,讓他束手就擒。」

  紫衣恍然大悟的用力點頭,迅速轉身去尋找姑娘說可以當武器的東西。手爐、杯具、裝東西的小木箱都可以用,還有被毯、衣物之類的也勉強能用上。

  主僕倆一起動手,才將車廂內可以利用到的東西都抓到手邊而已,就有一個賊人猛然打開車門想闖上來。

  杜綺玉反應迅速,立即將手邊的手爐砸了過去,紫衣則隨後丟出被毯罩了那賊人一頭,讓那人不由得驚慌的往後蹬著退去。

  突然間眼前刀光一閃,那人無預警的向前倒了下來,露出了身後握著染紅長劍、臉色凝重,髮絲有些散亂的上官擎宇。

  他迅速地看了她們一眼,命令道:「把門關好、躲好,別出來!」

  杜綺玉與他對視一眼,神情沉著的朝他點點頭。「紫衣,快點把車門關上,然後……」

  她迅速轉頭在衣物中翻出一條腰帶,「用這個將兩扇門緊緊地綁在一起。」

  紫衣動作迅捷的執行她的命令,兩人合作無間的將馬車車門從內側緊緊地綁上,雖說這樣做也阻擋不了敵人,甚至會阻礙自己的逃生路,但是如果外頭的人都擋不住敵人了,她們這兩個弱女子又能逃去哪?

  紫衣瑟縮在她身邊顫抖個不停,卻仍開口對她說:「姑娘別、別怕,奴婢保、保護你。」

  若非眼前情況太危急,氣氛又太緊繃,杜綺玉說不定真會笑出來。

  怕嗎?其實還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比起害怕她更擔心在外頭禦敵的上官擎宇的安危,擔心他受傷……他若有個萬一的話,她可以陪他死,但是她的爹娘會不會遭她連累而受到上官家無情的報復?

  拜托老天,求求老天保佑他平安無事吧,倘若敵人太過強大真的不敵,那就讓他果斷地逃吧,別管她的安危了,拜託!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衷心祈求著。

  突然間,馬車一陣晃動,外頭傳來「駕」的聲響,隨即馬車就動了起來。

  杜綺玉立即渾身一僵的張開雙眼,揚聲問道:「是誰在外面?」千萬不要沒有回應,如果沒人響應的話,她們恐怕已落入對方手中。

  「是我。坐好了。」上官擎宇的聲音倏然在外頭響起。

  「謝天謝地。」杜綺玉完全遏制不住的低念了一句。

  「姑娘,是二少爺,是二少爺!」紫衣也認出了這個聲音,興奮又激動的叫喊。

  「別高興得太早,危險還在。」杜綺玉臉色凝重的說。

  她隱約猜想得到上官擎宇會選擇親自駕車帶她們逃離,一定是眼看不敵才會孤注一擲,鋌而走險所做的選擇。他們三人逃不逃得了暫且不說,留下來為他們爭取逃離時間的兩名車夫還有敦兮,他們三個人的結果會如何,能逃出生天嗎?她光是想到這個就心情沉重到有些難以承受。

     馬車在道上飛奔前行,一路顛得車內兩主僕面無血色,幾度碰撞,幾度作嘔想吐,但兩人都強忍了下來,因為比起喪命,這點難受又算得了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半個時辰,杜綺玉突然感覺馬車飛奔的速度似乎有放緩的跡象。她抬頭看向前方,當然只看見被她和紫衣緊緊綁死的車門。

  她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已昏了過去的紫衣,猶豫了一下之後挪動身體,移到車門邊動手解繩結。之前因為太過緊張害怕,這繩結被她和紫衣打得極緊極牢,害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將那些結解開,然後小心翼翼的將車門打開一個縫隙,瞄到坐在車夫座位上的上官擎宇。

  看見他安好無恙,杜綺玉終於真正的鬆了一口氣,但目光往下移時卻看見他沾血的衣袖,以及握韁繩的那隻手整個被血色覆蓋,她的一顆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上。

  「你受傷了!」她驚慌的脫口叫道。

  「不礙事,別擔心。」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神情冷靜,但臉色卻因失血過多而明顯變得蒼白。

  杜綺玉咬了咬唇瓣,很想開口要他先停車讓她包紮傷口,但也知道這恐怕有些冒險,因為還不知道他們到底擺脫追兵沒,冒然停車只會徒增危險,讓敦兮他們白白犠牲。

  她努力讓自己不去看他血淋淋的那隻手,轉移注意力的開口問他,「咱們現在要去哪兒?」之前逃跑時,她明顯感覺馬車轉了個大彎,並未照原路前往京城,又或者只是繞路?

  「柳月山莊,四皇子的私人產業,距離這裡大概再走上半個時辰就能到達。那些黑衣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往那裡闖。」上官擎宇解釋道。

  「黑衣人?不是攔路打劫的盜匪嗎?」杜綺玉不禁露出愕然的神情。

  「不是,這應該是一場有計劃的劫殺。」上官擎宇面帶厲色。

  「怎麼會?!」杜綺玉震驚叫道,不由自主的問:「這是要殺你還是要殺我?」

  「很明顯不是嗎?」上官擎宇沉著臉道,隨即又歉疚的對她說:「對不起,把你卷進這樣的險境。」

  杜綺玉搖了搖頭,滿腦子都是想不透的問題。「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想殺你?」

  「不知道。」

  「不知道?」上官擎宇的回答令杜綺玉呆了一呆,錯愕的問他,「既然如此你怎麼知道那些人是針對你而不是針對我來的?」

  「你有想置你於死地的敵人嗎?我有。」上官擎宇不答反問的對她說。

  杜綺玉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的猶豫道:「以前我沒有那種想要置我於死地的敵人,但是現在或許有。」

  「誰?」上官擎宇迅速轉頭看向她,神情銳利肅殺。

  「溫家四小姐。還有一個可能人選——李敬。」杜綺玉蹙眉答道:「雖然這兩人乍看之下都不到會想置我於死地的程度,但誰也不能保證一個人瘋狂起來會變成什麼樣子?而且以李敬卑劣瘋狂的性子,他真有可能會產生「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的想法。在這種情況下,他會派人對我下殺手也不是不可能。」

  上官擎宇蹙緊眉頭,抿緊嘴巴的靜默了一會兒之後才沉聲道:「我會將這件事調查清楚,一定會將幕後主使者揪出來,絕不會留下後患。」

  「謝謝,又得麻煩你了。」杜綺玉歉然道。

  「咱們之間還需要說這種話嗎?」上官擎宇看了她一眼。

  杜綺玉勉強朝他扯了一下嘴角,問他,「還需要多久才能到達柳月山莊?」

  「半個時辰左右。」

  「怎麼剛才說半個時辰,現在還是半個時辰?」她蹙眉道。

  「剛才到現在也不過過了一會兒而已。」上官擎宇說完,又看了她一眼,露出些許猶豫的表情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如果可以的話再忍一忍,我無法確定後面的追兵是否已經放棄,又或者何時會追趕上來,咱們最好是別停車。」一頓,他忍不住尷尬的小聲道:「如果真的忍不住,那就在馬車上解決吧。」

  解決?杜綺玉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誤會了她想停車是為了如廁。

  「我不是……」她窘著臉開口解釋,將內心真正的想法說出來。「我是想停下車來幫你包紮傷口,你再不止血,讓血這麼流下去,沒事也會變有事的。你說過要娶我,可不能食言而肥。」

  上官擎宇愣了一下,隨即露齒微笑對她安撫道:「別擔心,傷口的血已經停下來沒再繼續流了。」一頓他又開玩笑道:「而且我也沒這麼虛弱,流這些血還死不了的。」

  「你別逞強。」她一臉擔心的看著他蒼白的臉。

  「放心,我不僅說過要娶你,還說過要和你生活一輩子,讓別人羨慕咱們一輩子,我說到做到。」他一本正經的說。

  「你一定要說到做到。」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要他保證。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認真的點頭承諾。

  「好,我相信你。」她點頭說,然後轉頭看了一眼依然昏迷未醒的紫衣,對他說:「咱們再加快點速度吧。」也能早點抵達目的地,早點幫他治療包扎傷口。

  「你受得住嗎?」他擔心的看了她一眼。待在這樣一個長時間劇烈顛簸的馬車上任誰都受不了,更何況她還是個嬌弱的姑娘家。

  「嗯,我沒那麼虛弱。」她肯定的點頭道。

  看她明明面無血色,卻又露出一臉堅忍不拔的神情,上官擎宇一顆心柔得幾乎要泛水。

  這樣一個堅強勇敢、臨危不亂的好姑娘,叫他如何能不傾心愛慕?

  「好,我再加快點速度。」他說。「你抓牢了。」

  「好。」

  「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9 05:26 PM 編輯

【第十四章】   驚見真目面

  柳月山莊是四皇子的私人領地,上官擎宇陪四皇子來過幾次,因此莊內的管事是認得他的,對於他未與四皇子同行,突如其來的出現雖感到訝異不解,卻仍然不敢怠慢,一方面迅速將人迎進莊內安置,另一方面則派人快馬加鞭回京向主子稟報此事。

  此事非同小可,因為上官公子是帶傷前來的,所流的血浸染了半身衣衫,讓人看了觸目驚心,心臟都快要被嚇得停住了。

  上官擎宇是什麼人?他可是上官太師府的二少爺,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共同的好友,這樣一個人物卻在外出回京途中遭到埋伏劫殺,這事能小嗎?弄個不好說不定整個京城都要亂了。

  管事的太監公公愈想愈覺得事情嚴重,在請大夫仔細為上官公子診療身上所受的傷,又派人安頓好那兩位與上官公子同行而來的姑娘之後,他立刻飛快的寫了一封信,仔細的將這邊的情況形容了一下,二度讓人快馬加鞭往京城送出更加詳盡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也安排了一批人馬去上官公子受到伏擊之處援救留在那裡的三人,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瞧瞧究竟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對上官家的二公子動手!

  仔細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後,他又回到上官公子歇息之處,然後意外發現與上官公子同行而來的其中一位姑娘也在房裡,而且就坐在床邊喂二公子喝水。

  他不由自主的挑了一下眉頭。

  據他所知,這位上官公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啊,尤其在女色上完全就是一塊冰,除了凍人還是凍人。可是眼前這畫面……他應該不會是在作夢吧?竟然看見向來對人冷冰冰的上官公子目光泛柔的在對一個姑娘微笑!

  說真的,若非親眼所見,他絕對難以置信。

  他又將目光移向坐在床邊的姑娘,心想著這個姑娘的身分肯定不一般,不然也不會讓上官公子如此對待,只是這一看,他倏然之間整個人都呆住了,內心有如激起驚濤駭浪。

  「李公公。」注意到他出現的上官擎宇立即朝他出聲喚道,怎知卻見他聽而不聞,呆若木雞的立在房門口瞪著杜綺玉,令他不由得提高聲量再次喚道:「李公公!」

  「是,奴才在。」李公公被他這麼一叫立即回過神來,迅速來到他面前,躬身問道:「上官公子有何吩咐?」

  「李公公不需如此多禮。」上官擎宇對他說:「綺玉,幫李公公端張椅子過來。」

  「不敢麻煩姑娘,奴才自個來就行了,自個兒來。」李公公趕緊說道,隨即轉身去端了張椅子過來坐下。「上官公子有何吩咐,您請說。」

        「先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未婚妻,綺玉姑娘。綺玉,這位李公公是四皇子身邊的得力助手,也是最信任的人之一,這才會在這裡幫四皇子掌管柳月山莊,你可不得對他無禮。」

  「李公公,綺玉有禮了。」杜綺玉聞言,起身朝李公公輕福了個身。

  「姑娘不可!」李公公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既慌張又驚嚇的大聲阻止道,甚至雙膝一屈就跪了下來。

  他的反應不僅把杜綺玉給嚇了一大跳,也把半倚在床上的上官擎宇給驚得瞬間坐直了身體。

  「李公公,你這是做什麼?」上官擎宇眉頭緊蹙的開口道,同時不忘轉頭安撫被嚇住了的未婚妻,「綺玉,沒事,你先坐下來。」

  「對不起,奴才唐突嚇到姑娘了,請姑娘見諒。」李公公也驚覺到自己的反應太大了,趕緊起身面向杜綺玉,恭敬的躬身道歉。

  「沒事,沒事,李公公你別這樣,不需要這樣。」杜綺玉急忙說道,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轉頭向上官擎宇求助。

  「李公公,麻煩你說明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上官擎宇沉聲問道。

  「這……上官公子,奴才只是一時恍神才會失了禮數。」李公公猶豫不決的說,其間又看了杜綺玉一眼。

  「為何事而恍神?」上官擎宇問他。

  「這……」李公公欲言又止的又偷瞄了杜綺玉一眼。

  「李公公,我的未婚妻有何不妥之處,為何你一直在看她?」上官擎宇瞇眼問道,總覺得李公公的一切失常都是在看見綺玉之後才出現的。

  「上官公子,奴才不敢欺騙您,實在是這位綺玉姑娘長得很像奴才見過的一個人,奴才才會這般失態。」李公公小心翼翼的說道,忍不住又看了杜綺玉一眼。

  「李公公說的那個人是誰?」上官擎宇問道。

  「這……」李公公突然遲疑起來,一臉為難的表情。

  「李公公為何會對這個問題感到為難?」上官擎宇瞇眼問道,心底突然冒出一個令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想法。這不可能。他搖頭告訴自己,看向李公公的目光不由得變得銳利起來。「李公公,你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請上官公子恕罪,這件事真的不是奴才能胡亂說的。」李公公說著倏然九十度躬身朝他行禮,求饒道:「您大人大諒,就放過奴才這一回吧。」

  上官擎宇眉頭緊蹙,表情慢慢地凝重了起來。他將目光移向一臉茫然的杜綺玉,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杜綺玉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輕聲的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晚點我再跟你說。」上官擎宇搖頭,直接開口答道,隨即又將目光轉回依舊朝他躬著身的李公公,「好吧,我不為難你。不過有兩件事要請李公公幫忙。」

  「謝謝上官公子,請上官公子盡管吩咐,不管什麼事,奴才一定為您辦好。」

  「第一,麻煩派個人通知太師府我在這裡的事。第二,如果有我的小廝和車夫的消息,請你務必第一時間派人來告訴我。」

  「您放心,一會兒奴才就派人送消息到太師府,若有上官公子的小廝那三人的消息,奴才定會立即前來稟報。」李公公點頭應道,一頓後,他不由自主又瞄了一眼杜綺玉,小心翼翼地問道:「除此之外,上官公子還有其他事要吩咐奴才做的嗎?姑娘的家裡是否也要奴才派個人去傳消息?」

  「不需要。」上官擎宇搖頭道。

  李公公頓時有些失望,他還以為能借這機會弄清楚這位綺玉姑娘的身分解除自個兒心中的疑惑。

  「在上官家派人過來之前這段期間,我們就麻煩李公公多照顧了。」上官擎宇對他說。

  「上官公子客氣了。若是沒事奴才就告退了。」李公公極會看眼色,知道是該自己退下的時候。

  「有勞李公公了。」

  看著李公公微笑點頭退走之後,杜綺玉立刻迫不及待的轉頭問上官擎宇,「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李公公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也看見了。」上官擎宇神情莫測,有些猶豫的開口答道。他還在思考著那件事的可能性,掙扎著是否該將自己那荒謬離譜的猜想說出來告訴她,畢竟他所想的那件事實在是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他雖沒回答,但你已經猜到答案了,不是嗎?」杜綺玉緊盯著他說。事實上就連她都有一種莫名的想法,又覺得不可能,因此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那只是猜測。」

  「沒關係,我想聽聽看你的猜測。」

  「綺玉,這件事事關重大,我不能僅憑猜測就信口開河的亂說。」

  「這裡只有咱們兩個人,只要事後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你說過些什麼。」杜綺玉有些心煩意亂的對他承認道:「你就告訴我你的猜想和推測吧,我現在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的感覺很慌、很亂。」

  「你在想什麼?」上官擎宇滿臉嚴肅的問,沒想到她會這麼敏感聰慧,竟憑李公公與他的反應就能和他想到了一塊。

  「你呢?」杜綺玉不答反問的緊盯著他。

  上官擎宇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緩聲道:「李公公自小進宮,一直都待在宮裡服侍貴人,也就這幾年覺得年歲大了,想尋個地方安享晚年,這才出宮到柳月山莊來幫四皇子管理這個山莊。他所見過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尤其是那些貴人高官們,與高官們有資格進宮拜年的眷屬家人。

  「李公公說你長得很像一個人,這個人想必不會是一個男人,也不會是那一年才有機會見上一次或兩次的高官眷屬們。除非那個人長得特別奇怪或特別漂亮,能讓李公公過目不忘,但這種可能性應該很小,所以那個人就只剩下是貴人的身分了,這也符合了他剛才忍不住朝你下跪的舉動。而能夠長時間待在宮裡的女性貴人,除了皇上的妃子們外,也就只剩下太后和……公主們了。」

  說到這裡,上官擎宇停了下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杜綺玉,後者亦同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一張臉卻是面無血色,蒼白若雪。

  「這不可能。」她震驚的開口,喃喃自語的搖頭。

  「這只是我胡思亂想的猜測而已,你別想太多。」他柔聲安撫著她。

  「你讓我怎能不多想?」杜綺玉扯唇給他一記似是想哭的微笑,「如果你所猜想的是真的,說不定杜家的滅門就是因我而起,我就是罪魁禍首,是害死杜家上百條人命、包括我爹娘的凶手。」她說著再也遏制不住的淚如雨下。

  上官擎宇立刻起身下床,伸手將她擁進懷裡。「你別亂說話也別胡思亂想,事情絕對不會是你想的那樣,絕對不會!」他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證。

  「一定是這樣的,不然你不會調查了這麼久也查不到任何一絲杜家有可能謀逆的跡象,唯一值得懷疑的也只有杜三老爺的事,他和清公主牽扯不清,而在多年後我又長得和李公公記憶中某個生長在宮裡的人很相像……」杜綺玉哭著說道。

  上官擎宇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因為她的想法和他完全不謀而合。當年蘇駙馬會憤而殺了杜三老爺必定是因為此事,至於綺玉為何能活下來,有可能是蘇駙馬一時的心軟,又或者是被剛巧去探望杜三老爺的杜榮所救下,這才會成為杜榮夫妻的孩子。

  當然,這一切只是他們倆的猜測,除了李公公含糊不明的反應外,他們還得再找其他證據才行。

  他低下頭,伸手為她拭淚,柔聲道:「先別想太多也別哭,咱們得先確認這個猜測是否屬實才行。如果這真的只是咱們的胡思亂想,你這眼淚掉得不是太冤枉了?」

  「李公公已經表示他不會說了。」杜綺玉一邊擦著臉上的淚水,一邊說道。

  「我沒說要找他。」

  「那你要找誰?」

  「我爹。」

*             *             *

  收到從四皇子的柳月山莊傳來二兒子受傷的消息,上官名皓立即稟報父親,並以最快速度安排好手上的工作之後,帶上一批護衛連夜出城,馬不停蹄的朝柳月山莊趕了過去。

  對於上官擎宇這個儿子,他始終看不透,即便是他老而彌堅的老爹也一樣。

  擎宇這個孩子自小就不愛說話,冷冷淡淡的,像個丫頭一樣令他不喜。他不愛與人爭,做什麼事都普普通通的,沒有絲毫傲人之處,也因此他幾乎可以說是一直漠視這個孩子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他被濫竽充數的送到上書房陪皇子們讀書,卻不知用什麼方法竟能同時交好最優秀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兩人,還遊刃有餘的在向來不和的兩位皇子之間來往,真是嚇呆一堆人。之後這孩子雖然依舊冷漠不愛說話,但卻已聰慧外露,往往開口說話總能說到點上,讓人又驚又喜。

  總之,他的嫡長子雖然不錯也很優秀,但孤掌難鳴,有個能力強的同胞兄弟相互扶持,何愁上官家不興盛百年?

  這也是為何他在得知宇兒回京途中竟遭受伏擊而怒不可遏的原因。不管動手之人是誰,有何居心或目的,他們上官家都絕對不會放過此人。

  兩天的路程硬在一天半之內就被他趕到。

  上官名皓被也算面熟的李公公迎進柳月山莊後,便直接帶往了上官擎宇暫時居住的客房,李公公隨即轉身又去安排一群隨上官名皓而來的護衛武士們。

  上官名皓進房後,大步來到兒子的床榻前,上官擎宇掀開身上的棉被正欲起來。

  「別起來了。」他出聲阻止,旋即又沉聲問道:「傷得怎麼樣?」

  「沒傷到要害,不礙事。」上官擎宇坐起身來。

  「臉色怎會如此蒼白?」上官名皓打量著兒子的臉色,蹙眉道。

  「傷口大,流了不少血。」

  「回家後讓你娘好好的補一補,身子的事不能馬虎。」

  「是。」

  父子間親情的對話結束,立刻進入重點話題。

  「知道是誰做的嗎?」上官名皓問。

  「不確定。」上官擎宇答道。

  「不確定便是已有懷疑的對象,是誰膽敢動我上官家的人?」上官名皓有些殺氣騰騰的問。

  「父親應該知道有不少人見不得孩兒與皇子們交好。」上官擎宇面不改色的說。

  「你是說那些人?」上官名皓的臉色倏然變得凝重。

  「不確定,可能是他們,也有可能是某些人。」上官擎宇神情莫測的說。

  「某些人?」上官名皓莫名的看著兒子,實在猜想不透他所謂的某些人指的又是哪一方的人馬。他不由得要求道:「宇兒,把話說清楚點,何謂某些人?」

  「父親,您和祖父是否已經同意我想娶綺玉的這門婚事了?」上官擎宇沒有回答父親的問題,卻突如其來的問道。

  上官名皓臉色微沉,不悅的道:「咱們現在正在談正事,你突然提起這個做什麼?」

  「父親應該從未見過綺玉吧?母親和祖父亦同,在孩兒表明想娶她為妻之後,您們因為不滿,甚至連見她都覺得反感,因而在她客居咱們家時,從未去見過她吧?」上官擎宇看著父親說。

  「你到底想說什麼?」上官名皓眉頭緊蹙,有些隱忍的說:「雖說在你十八歲生日時,你祖父以允你擁有婚姻決定權做為生日禮物送給了你,但是這並不是要讓你胡來。那個丫頭是什麼身分你自己知道,即便你謊稱她是咱們上官家的遠房親戚,但紙包不住火,這事一旦被有心人挖掘出來,不僅你會成為京城所有人的笑柄,咱們上官家也一樣,你難道不知曉後果嗎?」

  「孩兒行得正,坐得直,別人要笑要哭又與孩兒何干?」上官擎宇平靜道。

  「你是想氣死你爹我嗎?」上官名皓怒不可遏。

  上官擎宇驀然深吸了一口氣後搖了搖頭,「父親還是先見見綺玉咱們再談吧。」

  「不見!」怒火正熾的上官名皓二話不說直接拒絕,甚至差點被兒子給氣笑了。他都氣到不行了,兒子竟還想著要介紹那丫頭與他認識?

  「父親剛才不是想知道所謂的「某些人」是什麼人嗎?也許您在見過綺玉之後就會明白了。」上官擎宇平心靜氣的說。

  「你的意思是這次的事與那丫頭有關?」上官名皓很快就冷靜下來,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那丫頭不是只是杜家鄉下田莊裡的一個丫頭嗎?誰會想對那樣一個丫頭不利?」

  「父親還是見過人之後再下評語吧。」

  「好,要見就見,我倒要看看她究竟長得是何模樣,又或者有什麼三頭六臂,竟能將我兒迷惑成現今這模樣!」上官名皓氣衝衝的說。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外頭傳來下人的稟報,「公子,杜姑娘來了。」

  「綺玉,進來吧。」上官擎宇開口喚道。

  一旁的上官名皓卻是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喝茶,連頭也沒抬一下,更沒有吭一聲。

  一道人影從屋外走進屋內,上官名皓依舊頭也不抬的喝著他的茶,然後就聽見兒子開口介紹道:「綺玉,這是我爹,你叫聲伯父就好。」

  「非親非故的,還是叫上官大——」上官名皓淡漠的抬頭,最後一個「人」字卻在驚見杜綺玉真面目的瞬間從他嘴邊消失不見。

  他目瞪口呆的瞪著杜綺玉,張口結舌到下巴差點掉下來,整個人顯得既震驚又難以置信,還有隱藏不住的驚嚇。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著。

  上官擎宇和杜綺玉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沉重。

  「爹,綺玉是否也和您見過的某一個人長得很像?」上官擎宇出聲問道:「那個人是不是清公主?」

  上官名皓倏然回神,震驚的轉頭瞪向兒子,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清公主。」上官擎宇目不轉睛的看著父親,緩慢地說:「皇上唯一的同胞妹妹,那位紅顏薄命、成親多年卻沒有為武蘇家駙馬留下一兒半女就辭世的清公主。綺玉她是不是長得和清公主極像,才會讓您和李公公兩個人在見到她時震驚到失常的地步?」

  上官名皓將手上的茶盅放下,忍不住又轉頭看向杜綺玉,呆呆的看著。

  兒子說的沒錯,真的是極像,太像了。

  清公主曾是許多京城公子哥們愛慕的對象,不僅因為她的身分與長相,更因她活潑俏皮、敢愛敢恨的個性讓人無法不注意、不羨慕、不喜歡,可是她最後卻嫁給了剛從戰場上回來的武蘇長子蘇烈,碎了一地京城公子哥們的心。

  聽說蘇烈是清公主自個兒看上的駙馬,但也有傳聞清公主會有此選擇,全是為了幫其皇兄,也就是當今皇上爭取上位的助力,這才會與武蘇家結親。

  不管事實為何,清公主並未在成親之後獲得幸福,反倒從一朵鮮艷綻放的美麗花朵逐漸變得枯萎。他最後一次見到清公主是她準備離京到別莊去養病前,那時的她已瘦了一大圏,不復往日活潑開朗的個性,整個人都籠罩在一股哀傷與輕愁之中,令人見了無比心疼。

  之後大概過了兩、三年的時間吧,在京城眾人幾乎都快要忘了有清公主的存在時,卻突然傳來清公主已在公主府的消息,那樣的突然與突兀,因為根本無人知道清公主是在何時回到京城的。

  清公主去世之後,京城才隱約有傳言說清公主曾在別莊逢難,莊內護衛幾乎死盡,清公主亦在那場災難中傷了身,雖經極力救治,但最後終究香消玉殞。

  這件事其實疑點重重,傳言不少,其中關於杜家三老爺亦死在別莊中,但杜家卻始終默不作聲的事更是引人猜疑,因為早在別莊遇難之事事發之前,就有了清公主和杜家老三有曖昧之情的傳言。

  可是不管眾人怎麼猜疑,在爭儲之事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時,任何事都得靠邊站。之後一年,當今皇上上位,改年號為靖元,武蘇更因有從龍之功而封勛為上護軍,清公主之事從此再無人敢提起。

  想起那幾年朝中的動亂,以及其間所發生的事,上官名皓不免感到一陣唏噓。

  「父親。」

  兒子的呼喚聲令他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只見眼前兩張年輕的臉龐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尤其是那張與清公主有著極相似臉孔的姑娘。他記得兒子說她姓杜,那就沒錯了,她絕對是清公主與杜老三的女兒,那些繪聲繪影的傳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父親?」

  兒子再度出聲叫喚,令他不得不收起回憶正視眼前這一對年輕男女——他的兒子和清公主的女兒,老天這樣的安排到底是……

  「你們倆想知道些什麼?」他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

  上官擎宇和杜綺玉迅速對看了一眼,都已明白對於她的身分問題再也不需要多問,現在該問的是——

  「皇上知道綺玉的存在嗎?這次的事會不會是皇上下的命令?」上官擎宇揚聲問道。

  「這不可能,皇上絕對不會做這種事。」上官名皓毫不猶豫、斬釘截鐵搖頭道。

  「父親怎能如此肯定?」

  「皇上與清公主這對兄妹的感情極好,清公主既然能為皇上付出自己的終生幸福,皇上又怎麼可能會忍心對清公主僅存在世的唯一血脈趕盡殺絕?所以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意思是皇上知道綺玉的存在嗎?」

  「不知道。我從未聽皇上提過這件事,更從未聽過清公主有孩子的傳言。」上官名皓說著轉向杜綺玉,對她道:「所以我剛才見著你才會這麼的震驚,你過去究竟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可憐的孩子。」

  「上官大人,過去我一直都很幸福,因為我有一對非常愛我及疼我的父母。」杜綺玉認真道。

  「叫我伯父吧。」上官名皓一頓又訝異的問道:「你說你有一對父母?」

  「是,一直到幾天之前我都以為他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從未想過他們只是我的養父母。」杜綺玉告訴他。

  上官名皓有些驚訝的轉頭看向兒子。

  上官擎宇朝他點點頭,「孩兒也是幾天前因逃命無意躲到了柳月山莊,看見李公公在驚見綺玉後的反應,細想之後才隱約猜到這件事的。綺玉的爹,也就是撫養她長大的父親,過去是杜三老爺身邊的小廝杜榮,綺玉的真實身分除了他們夫妻倆之外,整個杜家恐怕也只有杜老太爺知道這件事而已。」

  「怎麼會?」上官名皓既吃驚又生氣,簡直難以置信。「杜家竟然將清公主的女兒交給下人撫養,還讓清公主的女兒喚下人爹娘?」

  「伯父,」杜綺玉忍不住開口道:「侄女的爹娘向來待侄女極好,即便他們出身低下,也不影響他們對待我的真心與付出,比起高貴的皇家公主和富貴榮顯的杜家人,他們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親人、家人與父母!所以請您不要拿下人這字詞來輕賤他們。」

  她一臉嚴肅中帶著幾許銳利之色的神情竟像極了清公主,讓上官名皓不由自主的呆呆凝望著她。

  「父親,現在不是追究這件事情的時候。」上官擎宇說:「除了皇上之外,您覺得武蘇家那位知不知道綺玉的存在,他會不會想對綺玉下手?又或者下手的人可能是杜家?」

  上官名皓眨眼回神,瞬間又皺緊了眉頭,若有所思的答道:「你該想的是,如果真是這兩方其中一方下的手的話,為何他們之前都不動手,偏偏選在這時候才動手。」

  「父親的意思是……難道此事與孩兒有關?」上官擎宇瞇了瞇眼。

  「這件事需要調查才知道,但卻也不無可能。」上官名皓嚴肅道:「以咱們家現在的地位,若再加上皇上對清公主的念想轉移到綺玉身上的話,你覺得有多少人能夠坐得住?」

  「但他們得先知道綺玉的存在才行。」上官擎宇若有所思的說。

  「沒錯。總之這件事有些複雜,我得回家與你祖父商議才行。」上官名皓眉頭緊蹙的說,有種棘手的感覺。

  「父親,您覺得綺玉的存在是否該讓皇上知道?」上官擎宇在接觸到杜綺玉欲言又止的神情後,開口問了這個問題。

  「這是當然的。」上官名皓毫不猶豫的點頭。

  「可是這事畢竟是皇家醜聞,父親真覺得皇上不會在意綺玉的存在嗎?還有,若將這事捅了出去,您認為武蘇家那位會善罷干休嗎?」上官擎宇直視著父親,將心中的隱憂說了出來。

  「這……」上官名皓明顯猶豫了起來,第一個問題他有八成的把握能說皇上不會在意,畢竟清公主對皇上而言始終有著特別意義,再加上杜綺玉又長得和清公主如此相像,皇上睹物都能思人了,睹人之後更不可能再無視。可也之所以如此,對於後面這個問題才更加難辨了。

  思索半晌,他最後也只能向兒子承諾道:「這件事我會與你祖父仔細商討之後再做決定。當然,決定之後,行動之前都會和你們說,所以明日一早你們就與我一起出發回京城吧。這事咱們得盡早處理才行,愈早愈好。」



【第十五章】   霧開見月明

  休整一夜,隔日一早,上官名皓再度率領一群護衛離開柳月山莊,出發回京城,只是這回同行者中還多了一輛馬車,三個人。這三個人自然是上官擎宇、杜綺玉和丫鬟紫衣了。

  因為上官擎宇身上有傷,杜綺玉和紫衣又是兩個弱女子,所以一路車隊都照著正常速度行進著,並未特別加速趕路。

  兩日後,一行人終於平安進京回到上官太師府。

  再次來到上官府做客,杜綺玉不再被安排到東廂房居住,而是直接住進上官擎宇的蓮花池別院,就連洛氏都以要照顧受傷的兒子為由暫時搬到那裡去住,但在別院服侍的下人都知道,其實夫人每日與那位杜家表小姐相處在一起,令人著實猜不透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這事也只在蓮花池別院內偷偷地議論著,沒人敢再傳到別院外去。

  至於上官府內其他主子們對這事有何看法或意見,卻是無人敢置喙的,因為聽說這事是由老太爺決定,並親口下達命令的,至於這麼做的理由卻是不得而知。

  其實洛氏之所以住進別院,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教導杜綺玉學習禮儀規矩,以防皇上哪日突然招見,她的行為舉止會像一個粗鄙的野丫頭般令人不忍卒睹。

  明明就是公主的女兒,明明就是金枝玉葉,卻被以下人的身分養大,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洛氏每每想到此都覺得心疼,對杜綺玉的憐愛也更甚了,加上杜綺玉表現得又很乖巧聰慧、沉穩且認真,讓她不由得對兒子自個相中的這個媳婦是愈看愈滿意,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替兩人張羅起婚事來了,可是杜綺玉現今的身分實在令她為難。

  「老爺,您看這件事到底該怎麼做?我並不是在嫌棄那孩子的養父母,那兩個人能將那孩子教得這麼好可見是用了心且忠心的,光憑這一點咱們就得給予該有的尊重。然而即便咱們現在用那孩子現今的身分將她娶進門,她的真實身分也會隨著她那張臉而洩漏出去,到時候這事肯定無法善了,只會遭有心人利用。可是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啊,宇兒今年都二十三了,與他同年紀的人孩子都能上學堂了,我急啊。」洛氏忍不住向夫婿訴苦。

  「這件事拖不了多久的。」上官名皓對夫人說。

  「怎麼說,難道爹已經決定了?」洛氏倏然瞠大雙眼。

  同一時間,不同地方,上官擎宇也正在與杜綺玉談起這件事。

  「祖父已決定明天進宮面聖,向皇上透露關於你的存在,你有什麼話想對皇上說的嗎?倘若皇上有問起的話。」上官擎宇問。

  杜綺玉苦笑的搖了搖頭說:「我連皇上對我的存在會是什麼反應都不得而知,我能說什麼?」

  「我的說是倘若。」

  「如果真有倘若的話,我想問皇上宮裡沒有沒存留公主的畫像,可否借我看看。」杜綺玉帶著些許孺慕,些許恍惚的神情低聲道。

  「杜三老爺呢?」

  她搖了搖頭,「我爹曾經不止一次對我說,二少爺長得真的和三老爺很像。」

  「從卿嗎?」

  她點頭。

  「你爹用心良苦。」

  她微微一笑,笑意卻完全進不了她心事重重又憂愁的雙眼。

  「你在擔心什麼?」上官擎宇忍不住伸手將她冰冷的小手包裹進自己溫暖的大手中,柔聲問她。

  杜綺玉看向他,表情有些茫然與無助,就像突然發現自己迷路了的小孩。

  「我不知道。」她眉頭微蹙的道:「我原本只是單純的想救爹娘,想救杜家而已,從未想過自己不是爹娘的女兒,親生父母另有他人,身分顯赫卻又做出如此不容於世的事。」

  「我也從未想過會挖掘出這麼一個驚人的大秘密。」上官擎宇苦笑道:「可是想想這又是必然的事,因為很明顯前世杜家的覆滅肯定與這件事有關,你之所以會想不透,便是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分的秘密,不是嗎?」

  「你也這麼想嗎?」杜綺玉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表情卻突然變得惴惴不安,惶恐的對他說:「可是前世一直到我死去之前都沒有人來找我。」

  上官擎宇怔然的看著她,呆若木雞。這件事在此之前杜綺玉並沒有對他說過,而他也從未想過。

  如果前世杜家的覆滅真是因杜綺玉而起的話,照理來說,不管是事前或事後一定都會有人找上她才對,為何會沒有呢?

        「杜家覆滅的原因是不是為了不想讓我的存在公諸於世?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皇上一定不想有人知道這些秘密。」說著杜綺玉頓時面無血色,有如驚弓之鳥般的跳起來,激動得緊抓住上官擎宇叫道:「你們不能跟皇上提這件事,不可以!」

  「你別胡思亂想,絕不會是你想的那樣。」上官擎宇起身將她拉進懷裡,安撫她道。

  杜綺玉用力的搖頭,一張面無血色的臉上寫滿了驚恐與害怕,她著急又慌亂的在他懷裡掙扎的叫道:「不行,不可以,我不能害了你、害了上官家所有的人!前世我已經害了杜家了,今生絕對不能重蹈覆轍再害你們,絕對不可以!」

  「綺玉,你冷靜點,絕不會有你說的那種事。」

  她卻對他用力的搖頭道:「你不懂,不懂所有我認識、會關心我、能讓我依靠的人都死了,獨留我一個人在世上那是什麼感覺。我不要你們任何一個人因我而死,我不要,不可以……」

  她說著說著,哭得淚如雨下,傷心欲絕,讓上官擎宇心疼不已的將她緊抱,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水。

  他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讓杜綺玉瞬間渾身一僵的忘了哭泣與一切,但他卻沒有因此而停下親吻的舉動,從臉頰到眼睛,從左邊到右邊,從上到下到覆上她的雙唇,從輕吻到深入到將她整個人都席卷。

  不知過了多久,他抵著她的額頭,沙啞的出聲問道:「冷靜下來了嗎?」

  杜綺玉眨了眨眼,慢慢地回過神來,然後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永遠不出來見人。他們都還沒訂親,他怎麼能……他們怎麼能、怎麼能做出剛才那樣的事?

  「別再胡思亂想了,只要相信我,將一切都交給我來處理就行,好嗎?」他柔聲的對她說。

  她想點頭卻因頭仍被他抵著而動彈不得,只能開口答道:「好。」一頓後又細聲道:「你先放開我好嗎?」

  「你在害羞嗎?」他像是突然發現新大陸般的問她。

  「你先放開我,這樣被人撞見不好。」她紅著臉,小聲的掙扎道。

  「哎,還真是害羞耶,我以為該害羞的人是我,畢竟這可是本少爺的初吻喔,你知道嗎?」他逗她,突然不想就這麼快的放開她。這樣擁抱著她的感覺好好,好心安。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她的臉瞬間變得更加通紅。

  「這可是貨真假實的實話,絕不是胡說。」他義正詞嚴的說道:「所以你可要對我負責到底,不管皇上對你的存在有何反應,你都不可以找任何藉口想要離開我,要離開也得帶著我一起離開,知道嗎?」他說得半真半假,但近距離凝望她的深邃雙眼卻是認真而嚴肅的,好像真怕她會拋下他離開一樣。

  「上官擎宇……」杜綺玉才停止一會兒的淚水再度溢滿眼眶,她哽咽的開口卻不知該對他說什麼。

  「別哭,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他伸手抹去她溢出眼眶的淚水,柔聲對她說:「咱們還要一起幸福到老,記得嗎?」

  「嗯。」她哽咽的點頭應道,眼中的淚水卻止不住。

  抹不完她不斷掉落的淚水,上官擎宇只能嘆息的將她擁進懷裡,讓她的淚水灼疼他的心。

  他告訴她,「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們現在想再多擔心再多也沒用,因為自從李公公見過你之後,你的存在就已經不再是個秘密,而皇上說不定早已聽聞這件事,現今正等咱們上官家主動進宮稟報此事。所以祖父明天進宮之事是勢在必行,咱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候結果了。你放心,我會陪著你的,從此刻到永遠。」

*             *             *

  時間走得既快又慢。

  快的是才一眨眼就到了隔天,慢的是從上官太師與上官名皓父子倆一起出門進宮之後,杜綺玉便感覺每一刻都像度日如年。

  「紫衣,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巳時三刻。」紫衣答道,一頓忍不住又說:「姑娘,一刻鐘前您才問過奴婢這個問題,您沒事吧?」

  「沒事。」杜綺玉搖頭道,卻坐立難安的走過來又走過去,看得紫衣頭都要暈了。

  「姑娘,您真的沒事嗎?」紫衣忍不住再次確認。

  杜綺玉倏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轉頭對紫衣說:「我想出府到外頭走一走,紫衣,你有辦法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帶我出府嗎?」

  紫衣露出為難的表情。「姑娘,您想去哪兒可以跟二少爺說,二少爺一定都會帶您去的。」隨即又坦白道:「其實二少爺昨日特別交代過奴婢,今日一定要寸步不離的跟在姑娘身邊,絕對不能讓姑娘離開這蓮花池別院。」

  杜綺玉聞言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語道:「他還在擔心我會離開嗎?我能去哪兒呢?」

  「姑娘?」

  杜綺玉搖了搖頭,「走吧,不能離開別院去竹亭總行吧?」說完她徑自舉步往外走,不料卻在半路上遇見正朝她住所走來的上官擎宇,他身後還跟著一名僕婦。

  杜綺玉並未對他身後的僕婦有過多的注目,因為那人就是僕人低頭斂目的姿態,更因為此刻的她根本就沒心情去注意無關緊要的旁人,直到上官擎宇在看見她後率先停下腳步,對她微笑,側身道:「綺玉,看看我帶誰來看你了。」

  她聞言先是一愣,才將目光移向跟隨他而來的那個人,而那人也在此時抬起頭來看向她,有些遲疑的朝她出聲喚道:「綺玉。」

  她瞬間淚如雨下,不由自主的拔腿就朝那人飛奔而去,直接撲進那人懷裡,緊緊抱著哭喊道:「娘,娘,娘。」是娘,嗚嗚……是娘。

  周氏同樣潸然淚下,前來時一路忐忑不安的心終於落了地。她真的很害怕綺玉不再認她,甚至變得敵視她、恨她,畢竟那孩子的真實身分是如此的高貴,而他們夫妻倆卻是如此低賤。可是從今以後她再也不必擔心害怕了,因為女兒在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之後還願意喚她娘,這就夠了,真的。

  「娘,您怎會到這兒來,爹呢?」杜綺玉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從娘的懷中抬起頭來嗄啞的問。

  「你爹被人帶走了,說是皇上召見。」周氏一邊抹去臉上的淚水,一邊回答女兒的問題。

  「什麼?!」杜綺玉震愕得瞠大淚眼,倏然轉頭看向一旁的上官擎宇。

  「是祖父和父親私下做的決定,我也是在昨晚才知道他們之前便派人去了秦嶺接你爹和你娘。」上官擎宇苦笑道:「他們會選擇今日進宮面聖,就是為了等你爹到來。」

  「老太爺和伯父他們到底想做什麼?」杜綺玉面無血色的抖著聲問道。

  「放心,不會讓你爹受到傷害的。」上官擎宇安撫她,又朝四周看了一眼後道:「咱們回屋裡再說。」

  杜綺玉也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按捺住著急的心點頭,一行人又往回走到她的居所去。

  待紫衣被遣到外頭,屋內三人都坐下來之後,上官擎宇這才不疾不徐的繼續回答杜綺玉先前的問題。

  他說:「你爹是當年事件唯一幸存的目擊者,祖父擔心皇上會想召見他親自詢問當年的事,這才有備無患的將你爹娘一起從秦嶺那邊接過來。你爹現在應該待在宮門外等候召見,但皇上會不會召見他卻是不得而知,之後則會隨祖父他們一起回來。」

  「皇上會不會怪爹對我的事隱匿不報而降罪?」杜綺玉只想知道這個。

  「這……應該不會吧。」上官擎宇不確定的答道,畢竟君心難測。

  杜綺玉面無血色,惶惶不安的起身道:「我要去找我爹。」

  「綺玉。」上官擎宇伸手將她拉住,「祖父和父親不會讓你爹有事的,他們親口向我保證過。」

  「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爹那裡。」她搖頭道。

  「綺玉,你爹他不會有事的。」一旁的周氏意外的開口勸慰道:「他等這天都已經等了十五年了,即便真的有什麼事,那也是求仁得仁。」

  「娘?」杜綺玉愕然的轉頭看向她。

  「你爹一直對三老爺的死感到憤恨不平,對必須帶著你隱姓埋名、忍辱偷生而感到抱歉,本以為今生再也沒辦法替三老爺出口氣、讓你認祖歸宗恢復尊貴的身分,既然如今事情是再也瞞不住了,他也不想再顧慮那麼多,只要你能好好的,他怎麼樣都沒關係。」

  「娘……」

  「所以,你爹他剛剛是笑著與我道別的,他說,如果他真有個萬一回不來的話,也別替他難過,因為他至少已經盡力了,死後不會沒臉去見三老爺。」周氏笑著流淚道。

        「不可以,娘,女兒不要爹死,要爹和娘都長命百歲。我不需要富貴的身分,也不需要認祖歸宗,我只要您們好好的陪在女兒身邊就夠了,我不要那些,不要。」杜綺玉撲向周氏,雙手緊抓著她用力的搖頭道,哭得不能自已。

  上官擎宇眉頭緊蹙,有些無奈的看著這對母女,出聲道:「綺玉、榮大娘,你們別盡往壞處想,你們沒見過皇上不知道皇上的為人,皇上重情義、講道理,從不濫殺,更不嗜殺,即便杜總管真犯了隱匿之罪也罪不致死,更何況他還有將綺玉平安撫養長大的功勞,所以你們別自己嚇自己。」

  「上官公子,您說的是真的嗎?」周氏像是突然看見一道希望之光般的看著他問道。

  上官擎宇沒有回答她,卻緊盯著杜綺玉,問她,「綺玉,你相信我嗎?」

  杜綺玉幾乎毫不猶豫的就點頭。

  「那就別再哭了。」他說:「你可知這兩天你掉了多少淚水,哭得我心都疼了。」

  杜綺玉呆若木雞的看著他,反應有些遲鈍的突然漲紅臉,在心中啊啊啊的尖叫著。他剛才說什麼?他怎麼可以在娘面前對她說這種話啊啊啊——

  「你……你……」她整個羞赧尷尬到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更不敢看向娘此時臉上會是什麼神情。

  「我故意的,心想這麼說肯定能轉移你的注意力和情緒,讓你停止哭泣,果然成功了。」他對她微笑道:「當然,我所說的也全都是實話就是了,每次見你掉眼淚我都會覺得心疼。」

  「你別再說了。」杜綺玉低聲道,真的很希望地上能冒出一個洞可以讓她鑽進去,實在是太羞人了。

  「那你也得答應我別再胡思亂想,也別再哭了。」

  杜綺玉再也忍不住瞋瞪他一眼,他是有完沒完啊?沒看見她娘就在她身邊嗎?這樣真的讓她既羞窘又尷尬耶。

  「如果你真那麼不放心的話,一會兒我過去陪你爹。」上官擎宇見好就收,言歸正傳的正色道。

  「我和你一起去。」杜綺玉聞言立即要求道。

  「我也和你們一起去。」周氏隨後道。

  「沒有腰牌我沒辦法帶人進宮門。」上官擎宇搖頭道。

  「那——」杜綺玉才開口,屋外卻突然傳來著急的聲響。

  「紫衣,二少爺是不是在這裡,你快進去通報,我有急事要向二少爺稟報!」聽起來像是上官府的白總管。

  「誰在外頭?進來說話。」上官擎宇揚聲道,已認出那是白總管的聲音。

  外頭的白總管聞言後,立即匆匆進入屋內,急到額頭都冒汗了。他一見上官擎宇便朝他揖身,同時迫不及待的開口稟報,「二少爺,宮裡來人了,說是皇上傳旨,宣了您和杜姑娘即刻入宮覲見。來人現今正在大門外候著。」

  上官擎宇和杜綺玉迅速對看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意外的神情。皇上竟是這麼迫不及待想見到她嗎?這究竟是好是壞?

  「綺玉。」周氏面無血色的抓緊女兒的手,神情憂懼驚怕,雙手已是一片冰涼。

  「娘,別擔心,沒事。」杜綺玉出聲安撫娘,至於是否真能無事只有天知道。

  「放心,就算是我有事,也絕對不會讓她出事的。」上官擎宇一臉認真的對周氏保證道,然後又轉頭對杜綺玉說:「走吧。」

  杜綺玉深呼吸了一口氣,堅定的朝他點點頭後,毅然決然的率先舉步往外走。

*             *             *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寒冬在不知不覺中遠去,窗外的樹枝發了芽長出新綠,園裡的花兒結了苞待綻放,萬物復甦,春意盎然。

  杜綺玉倚在窗前看著眼前這片朝氣蓬勃、欣欣向榮的庭園景色,感覺寧靜清幽,還有一種置身在與世無爭的夢境之中的感受。

  眼前這一切應該不是幻夢所化吧?包括她重生之後所經歷的一切,她心想著。

  從她確認自己重生至今快要一年,但她今世的人生卻已和前世有了天壤之別。

  前世的她此時此刻已成為李敬眾多小妾中的一位,雖此時仍受寵,但依舊是奴婢的身分,出不了廳堂,抬不起頭,而且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喜新厭舊的李敬給漠視了,得拚命的想花招爭寵才能擁有存在感。而今——

  「小姐,您在想什麼?該不會是在想二少爺吧?再過幾天就是您和二少爺的大喜之日了,您再忍忍,幾天之後就能見著二少爺了。」一旁的紫衣突然開口道。

  杜綺玉愣了一下,沒好氣地轉頭瞪了紫衣一眼,開口道:「你這丫頭當真是被我寵壞了是不是,竟敢嘲笑主子?」

  「奴婢知錯。」紫衣說道,臉上表情卻是笑咪咪的,一點害怕的模樣都沒有。

  杜綺玉懶得與她較真,在白了她一眼之後,再度將視線轉回到窗外景致上,繼續思索著前世今生的差別,然後感覺今生真的美好得就像是一場美夢,即便她重生至今也不過才短短一年的時間而已,但人生真的有翻天覆地的改變。

  其中除了與上官擎宇相識相戀,再過幾日就要與他成親嫁予他為妻外,讓她不管是前世或今生作夢都不敢想的事,那便是她身分上的變化,如今的她不僅不再是奴婢的身分,也不是平民的身分,而是皇親貴胄、真真正正的貴族小姐。

  回想那日與上官擎宇一起被皇上召見進宮的事,她至今依舊歷歷在目。

  皇上與她想像中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俯視蒼生的樣子完全不同,雖然聲音聽起來很威嚴,但她在聽令抬起頭來看見聖顏之後,卻只見到一個濃眉杏眼、臉圓乎乎、五十來歲的黃袍老人家怔愣的呆望著她的臉。

  御書房裡一片靜默,無人出聲說話,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那黃袍人發怔半晌,突然眼眶一紅的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朝她走來,瞠著眼盯著她,嗄啞的朝她輕喚道:「清玲?」

  她那時才知道清公主的芳名叫清玲。

  「皇上,這位是杜綺玉姑娘,不是清玲公主。」一旁的太監公公小心翼翼的輕聲開口提醒。

  「杜……綺玉?」皇上輕聲呢喃,又盯著她的臉發怔了好一會兒,這才紅著眼眶長嘆一聲的開口問她,「你可知自己的父母是誰?」

  「回皇上,民女的爹名喚杜榮,娘為周氏。」她澀然答道,雖已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但在相關權貴人士確認與承認之前,她依舊是個賤民,是杜家下人杜榮之女。

  皇上又輕嘆了一聲,神情復雜中帶著明顯的歉疚與憐惜,對她搖搖頭說:「不,你爹是杜慕舟,娘是朕已逝的皇妹——清玲公主。」

  從那一刻起,她的身分終於得到了承認,也得到了正名。

  皇上金口玉言親口說出來的話,誰敢質疑?!

  那一天是她人生的轉折點,不僅身分得到皇上的親口確認,皇上還當著上官太師與上官大人的面,替她和上官擎宇指了婚,並讓她回歸杜家,準備嫁妝,等待出嫁。

  至於她的身世與出現將會在朝廷之中掀起什麼波瀾,那就不是她這麼一個小女子所能管得著的了。

  不過從上官擎宇幾次托二少爺——呃,現在應該改叫二哥的杜從卿那裡所帶給她的信中內容,她還是大致知道了一些。

  關於她身分被正名的事,聽說武蘇家那位駙馬爺自覺顏面盡失,曾怒氣衝衝的進宮找皇上討公道,卻讓皇上轟出禦書房,隨後送上一箱疑似罪證之類的東西到武蘇家,那位蘇駙馬見了箱裡的東西之後,臉色慘白的再也說不出話。

  傳言,那箱子裡裝了兩顆血淋淋的人頭。

  後來經上官擎宇派人查證,傳言無誤,而且那兩顆人頭中,一顆是十五年前曾參與殺害杜三老爺行動的凶手之一,另一顆則是參與日前在他們回京路上伏擊他們的黑衣人的。

  原來那回刺殺竟真是針對她而來,主使者還是武蘇家的人,真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至於他們因何這麼做,最終目的卻是不得而知。

  除了此事,因她的出現也讓朝廷之內冒出一批找碴的臣子們,他們拿著三從四德、禮教範規來說事,七嘴八舌的指責清公主犯了七出的淫佚亂族之罪,要皇上匡正律法與禮制云云。

  皇上一開始是賴得理會,但那些人卻愈吵愈烈,終於把皇上給惹火了,怒極反笑的在大殿上連下了兩道聖旨,把那群人給噎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皇上的第一道聖旨是下給蘇駙馬的,旨意簡單明了,指明清公主犯下七出之條,為匡正律法與禮制,特命蘇駙馬立即休妻。

        皇上的第二道聖旨卻是下給了杜家,御賜冥婚聖旨一道,明言將替已逝的杜三老爺與清玲公主舉行合婚祭,讓生前無法在一起的兩人冥婚之後能名正言順的並骨合葬。

  這道聖旨最終受益的不是別人,正是身為這兩個人女兒的她,讓她從此擺脫了私生女的身分,成了正正經經的杜家嫡系小姐。

  總之,她現在正住在京城杜府內,依照年紀的排行是杜家六小姐,也是三房唯一僅存的主子,所以原屬於三房的那份家產正好成了她的嫁妝。

  當然這事肯定是有得鬧的,畢竟三老爺都不在了,突然冒出個女兒就要分家產,杜家幾房誰樂意?可杜老太爺開了口,又是在皇上那裡過了明路的皇室後裔,大家雖不願在心裡也只能忍氣吞聲了。

  為此,可想而知她這段期間在杜家過得也不是那麼舒心,但那又如何呢?因為再過不了幾天她就要出嫁了,嫁到她所熟悉的上官太師府,那裡才是她今生的歸宿。

  她的嫁妝除了杜家備了一份外,爹和娘——不,現在應該稱之為乾爹和乾娘了,他們兩人在她的身分得到承認,恢復該有的尊貴榮顯之後,便執意告辭回了秦嶺田莊,不管她怎麼撒嬌請求都不肯留在京城,不過兩人都答應會來參加她的婚禮。他們倆自然老早以前就替她這個寶貝女兒準備了一份嫁妝。

  除此之外還有皇上舅舅,聽說他將她公主娘親當年的嫁妝都從武蘇家要了回來,並且全數都留給她添妝了。因此,她雖不知道自己的嫁妝究竟有多少,可外頭卻已有十里紅妝與嫁妝連城的傳言出現,也就是說,成親後的她肯定是個大富婆。

  她的陪嫁丫鬟將由紫衣和綠衣擔任,她們倆在她回歸杜家時也一起跟了過來,上官擎宇那時便將兩人的賣身契給了她,這兩個丫鬟現在已是她的人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呢,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她應該不會在哪天一覺醒來,突然又回到李家後宅那陰暗潮濕的小房間裡吧?

  李家……李敬……

  她還真的是好久都沒再想起那些人那些事了。

  也許,其實關於李家的那些事才是一場夢吧,一場她今生今世再也不願回想起的惡夢。

  「小姐,小姐,您快看看是誰來了。」綠衣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驚擾了這一室的寧靜。

  杜綺玉皺起眉頭,有些不滿的轉頭望去,卻在看見隨綠衣身後進屋的人是誰後,瞬間笑逐顏開,開心的起身撲向來人,歡天喜地的大叫出聲。

  「乾爹!乾娘!」

  乾爹和乾娘如約前來參加她的婚禮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9 11:02 PM 編輯

【第十六章】   今生的幸福

  三月二十八日,大吉大利,宜嫁娶。

  杜綺玉一早就被人叫起來淨臉,沐浴,絞面,上妝,一連串的梳妝打扮,忙碌了一個早上。

  前世她沒經歷過這些,只是換了件新衣裳,還不能是大紅色的,接著坐上轎就被人靜靜地抬到了李府側邊小門下轎,然後領進門內,就這樣完成了她的終身大事,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愚蠢。也因此,此刻的她即便因各種禮俗與規矩而被折騰得不輕,感覺又渴又餓又累,她也沒有一絲想抱怨或不耐煩的感覺。

  這段期間乾娘一直都陪伴在她身邊,眼眶始終紅紅的,但臉上和嘴邊的笑容卻始終沒有停止過。

  外頭吵吵鬧鬧的,聽起來很熱鬧,在熱鬧聲中突然傳來驚天的鑼鼓炮竹聲響,宣告了迎親隊伍已經抵達,新郎官來了!

  突然間,杜綺玉緊張起來,一顆心在身體裡怦怦怦的跳個不停。

  他來了。

  「吉時到了,花轎已經候在外面,新娘子該上轎了。」喜娘滿面笑容的從外頭走進來大聲宣布。

     於是,房裡眾人立刻手忙腳亂了起來,該注意、該檢查、該帶的東西全都又快速的檢閱了一遍,確定無誤之後,這才領她去向父母親的牌位拜別,然後替她蓋上紅蓋頭,再由杜家大少爺背起她,一步步的走出杜家大門,將她送上了花轎,也送她踏上今後全新的人生道路。

  拜了堂,進了新房,揭了蓋頭,在完成各項禮俗之後,滿臉喜色的上官擎宇就被一票女人們趕出了新房,留下她面對一堆笑咪咪等著揶揄她與自我介紹的各家各房夫人小姐們。

  杜綺玉雖然有些羞澀,卻仍落落大方的應對著,不知不覺間倒是將外頭一些關於她粗鄙沒教養之類的不好傳言給消除得乾乾淨淨,讓人明白了什麼叫眼見為憑,耳聽為虛。

  新房裡熱鬧了一陣子之後,從擠滿了人的喧鬧變成獨留她一人的寧靜,窗外的天色也由明亮變昏暗,唯獨不變的只有桌上靜靜燃燒的一對龍鳳喜燭依舊熾熱明亮,還有她的肚子一樣好餓。

  才這麼想完,緊閉的房門卻突然被推了開來,紫衣端著一個托盤走進房裡。

  「二奶奶,您應該餓了吧?」紫衣抬頭朝她微笑道。

  二奶奶這新稱呼讓杜綺玉遏制不住的呆愣了一下,隨即一笑。是啊,以後在這上官府裡,二奶奶就是她的身分與稱呼了,她是真的已經嫁進上官家,成了上官家的媳婦了。

  紫衣繼續對著她微笑道:「這是二少爺特地命廚房為您準備的銀耳百合羹,您趁熱吃些。」

  「二少爺?」杜綺玉有些驚訝與驚喜。

  「是。」紫衣笑著點頭,「奴婢都沒考慮得這麼周全,二少爺對二奶奶您真是體貼又用心。」

  甜粥吃進嘴裡卻甜進心裡,杜綺玉掩不住嘴角的笑,感覺在吃完那碗銀耳百合羹後,不僅填飽了肚子,也暖了心,整個人都有一種甜滋滋的感覺。

  吃完了甜粥後,紫衣進房收拾時又朝她道:「二奶奶,奴婢一會兒先服侍您梳洗,二少爺剛派了人來說他一時三刻暫且回不來,讓您累了就先梳洗休息,別等他了。」

  「外頭還很多人?」她被送進新房應該都快兩個時辰了吧?怎麼喜宴還在吃,還沒完?

  「是啊,還很多人很熱鬧。」紫衣點頭道:「咱們老太爺是太師,大老爺又位列九卿,還有二老爺、三老爺、少爺們個個都交遊廣闊,加上咱們二少爺又名聲在外,前來道賀送禮的人自然也就多不勝數了。」

  杜綺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就是所謂的勛貴世族之家了。她突然有點慶幸上官擎宇不是長子嫡孫,上頭還有大哥大嫂頂著。

  想到大伯就想到前世關於他死於非命的事,那件事好像就發生在今年秋天,她得再給上官擎宇做個提醒才行。既然不是真意外而是人為的,那就有辦法挽救,有辦法改變這個命運才對。

  點頭讓紫衣與綠衣服侍她梳洗之後,杜綺玉並沒有先上床休息,而是坐在床沿邊等人,一邊認真思索回憶著前世有關上官家的一切聽聞,心想著她這個新媳唯一能為夫婿,為上官家盡點綿薄之力的好像也只有這個。

  她認真的回想,卻抵不過早起折騰了一整天的疲憊感,不知不覺的倚著床柱睡著了。

  上官擎宇在前頭應付賓客應付了一整晚,終於挨到子時前必須回洞房的時間到來,他立刻頭也不回的轉身回房,引來後頭響起一片取笑揶揄聲,他卻充耳不聞。

  進洞房之前,他先去淨房洗去一身的酒味之後,這才帶著微醺的感覺回到新房,只見他的新娘子正靠在床邊熟睡,連有人推門而入進到房裡來都毫無所覺。

  他帶著憐愛的微笑上前,看著她粉嫩的睡臉,忍不住伸手輕輕從她臉頰上撫過,觸感光滑細膩如綢一般,就跟他想像的感覺一樣。

  不由自主的,他來回撫觸著,一撫再撫,惹得正嗜睡的杜綺玉迷糊的伸手一把將他擾人的手給拍開。

  他無聲的咧嘴笑,感覺到有趣,還有一股想立刻將眼前這可人兒占為己有的衝動。他的目光向下移到她的衣服上,再也控制不住心頭那股蠢蠢欲動的想望,伸手去脫她的衣裳。

  杜綺玉終於從迷糊間清醒過來,一抬眼便跌進一雙深邃灼熱的眼眸之中,「你——」一開口便被他霍然低頭吻住了唇瓣,深深的吸吮,探入,狂野糾纏,攪得她的思緒都糊成了一團。

  待他終於抬起頭讓她得已喘息時,她只覺得渾身發熱,對接下來的親密充滿了期待,畢竟擁有前世記憶的她對於床笫之事並不陌生,那種男女之間的親密會讓人上癮,尤其是和所愛之人在一起時。

  不自覺的,她舔了舔唇,唇上有著他留下的味道,帶著淡淡的酒氣。

  她抬眼看向他,沙啞的開口問:「你喝了很多酒嗎?有沒有吃點東西,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讓紫衣去煮碗醒酒湯過來?」

  說完,她欲起身去喚人,卻被他一把拉住,瞬間跌進他懷裡。

  「我不餓,也不需要醒酒湯,我只要你,——我的新娘子。」他將臉頰埋進她頸間,輕吻著她頸部柔嫩的肌膚,雙手則忙不迭的將她身上的衣裳給解開,脫下,僅留薄薄的肚兜與褻褲在她身上。

  杜綺玉的臉紅透了,羞紅的顏色從臉部蔓延到頸部再到她全身,美得不可方物,也誘得他鼻息粗重,雙唇的親吻更是不由自主的從她滑膩柔嫩的頸部肌膚一路向下吻到她光潔的肩膀、她的鎖骨,再將人壓倒之後,用牙齒咬開遮住美麗視線的肚兜,直接埋入她胸前的那片白晳柔軟處輕吻、啃咬、舔舐。

  她發出低喘的呻吟,在他身下微微扭動,每一個聲音,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性感與誘惑,令他渾身發熱,迫不及待的起身扯去自己身上的所有衣物,包括留在她身上最後一件蔽體的褻褲,讓兩人之間再無任何阻隔。

  他的視線完全無法離開眼前的美景,他肆無忌憚的掃過她身上的每一寸,來回巡視,直到光用看的再也滿足不了後,他才又伸手撫上她纖細柔潤的嬌美身軀。

  淫靡的呻吟聲隨著他的撫觸不斷從她口中溢出,使得他的呼吸愈來愈粗重,手下的動作也愈來愈直接大膽。他將手探進她雙腿之間揉弄,逼得她弓身低喊,顫抖求饒,反復不停。

  她覺得她快要被他逼死了,他亦同。直到他猛然一挺的刺入她緊窒的體內,像痛楚又像解脫的感覺將兩人救贖為止。但那也是短暫救贖,接下來的衝撞、摩擦與蹭動迅速讓兩人的快感攀升、緊繃、難忍,像折磨又像喜悅的感覺再度逼得她弓身吶喊求饒,直到許久後在緊繃中釋放,她才渾身癱軟,再也生不出一絲力氣的昏睡過去。

  上官擎宇在她昏睡過去後,又吻了吻她臉頰和唇瓣,勉強起身為兩人擦拭了一下,這才心滿意足的抱著他的新娘子閉眼入睡。

*             *             *

  窗外的東方天空逐漸泛白,黎明將至。

  杜綺玉和上官擎宇婚後的生活可謂是琴瑟和鳴,真是羨煞所有旁觀者,但這卻不是旁人學習得了的,全因兩人的個性使然,說穿了兩個人真的就是天生一對。

  上官擎宇的個性漠然寡言是眾所周知的,比起成天上酒樓和一些紈褲們談天說地言不及義,他更喜歡安靜地待在府中看看書,作作畫,或研究棋譜什麼的,悠閒自在。

  而杜綺玉呢,外表柔弱,個性卻是個要強的,前世為了爭寵她可以吃苦耐勞,努力學習一切以彌補自己的不足與缺點,今生嫁了上官擎宇這麼個優秀的夫婿,她又怎能容許自己做個不知上進的愚蠢女人?

  正因為如此,只要有時間她必定會努力學習,不管是琴棋書畫或是茶道她都因前世已有涉獵而繼續學習著,正好身旁還有個學富五車又多才多藝的夫婿可以當現成的先生,而且有問必答,讓她在不知不覺間更加好學不倦。

  夫妻倆一個好學,一個好教,總是儷影雙雙,感情融洽,令人望而生羨。

  夫妻間的相處沒有問題,那麼婆媳與妯娌之間呢?

  杜綺玉深深地覺得她的不幸似乎都已經在前世用光了,留待今生的只有幸運與幸福。

  她的婆婆待她極好,從婚前到婚後對待她的態度都沒變,總是帶著耐心與憐惜教導她,亦從未紅臉責罵過她,即便她犯了錯,也只是指正她的錯誤,告誡她下回要更加仔細小心如此而已,讓她總是滿懷感激。

  她並不知道在洛氏眼裡,她這個二媳婦有著高貴的身分,但卻是個乖巧聽話、虛心向學、淡然大度的,加上曾為落難千金的過去又令人心疼,這才讓她對這個二媳婦格外寬容與憐惜。不過她卻不知道因為她的態度,讓她的大媳婦有些心裡不平衡,因此對這個弟妹總是不冷不熱的。

  杜綺玉可以明顯感覺到大嫂對她的不喜,但對這事她早有覺悟,畢竟早在她進門前就已經得罪了溫家四小姐,也就是大嫂的親妹子,還搶了她親妹子相中的想嫁之人,大嫂能給她好臉色看才奇怪。不過還好這事對她並無太大的影響,因為她在上官家既不爭權也不爭利,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成親不到半年,她便被診出有孕的好消息,全府樂呵呵,因為人人有賞。再加上適逢上官大少爺遇難死裡逃生的事,讓她肚子裡才不到三個月大的小娃兒頓時成了福星,只因這事他們夫妻倆是以她作夢、夢中有個小娃兒告訴她的方式向大哥示警的,所以出現在她夢中的小娃兒自然就被說成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成了上官家的福星了。

  所謂母憑子貴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現今上官府中除了糾結的大奶奶之外,人人當她是寶,當然其中最寶貝她的還是孩子的爹,真正就是把她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就算被人揶揄嘲笑也不在意,頂多笑著回上一句「你是羨慕,還是嫉妒?」然後總能噎到人。

  夫妻倆感情原本就好,現今更是甜蜜蜜,讓人見了當真是羨慕嫉妒恨,恨不得取而代之,也能擁有這麼一個溫柔體貼的夫婿,或是這麼一個溫柔可人的嬌妻。

  總之,不管旁人或外人怎麼看待他們夫妻倆,是羨慕嫉妒還是恨,他們夫妻倆依舊過著自己幸福的小日子,空閒時便窩在自己的別院裡談天說笑,琴棋書畫,怡然自得。

*             *             *

  靖元十六年五月十二日未時,杜綺玉順利產下他們夫妻倆的第一個孩子,全府喜氣洋洋的,因為二奶奶一舉得男,府中下人們再次得了人人有賞的好處。

  為此,下人們對這位二奶奶自然全是贊揚,直道二奶奶就是個天生帶福之人,這也難怪能得二少爺的全心對待了,因為府裡的人可都知道,在二奶奶懷著身子的那段時間,二少爺依舊每日與二奶奶同房,始終沒有去沾染其他女人。

  兒子生下來之後,上官擎宇更愛待在府中陪妻子和兒子,可惜清閒的日子即將結束,因為現今正是靖元十六年,杜綺玉的預言已現端倪。

  靖元十六年中秋,傳言四皇子即將被冊封太子,之後四皇子卻在狩獵場上意外身亡,隔年正月初,五皇子被冊封為太子。

  此時雖還在初夏,但朝廷已為選太子之事鬧得不可開交,四皇子和五皇子皆各有支持者,皇上金口又遲遲不肯開,因而整個朝廷的氣氛都顯得異常緊繃。

  儲位之爭這件事原本與上官擎宇無關,因為早在他同時與兩位皇子交好時,便有人為了刁難他而故意當眾問過他這個問題,他的答案很簡單,只有「忠君」二字,也就是皇上選誰他就支持誰,誰坐上皇位他就支持誰如此而已。

  兩位皇子得知此事後皆是微笑,與他的交情不僅沒變淡或是疏遠,反倒更深厚篤實。

  也因此,在儲位之爭這件事上,他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不參與也不發表任何意見,只需靜待結果揭曉便成。

  可是現在卻不成了。

  在得知皇上可能有意立四皇子為儲,但四皇子卻因此而英年早逝的預言之後,不管是為了忠君或是為朋友情義,他都無法再讓自己冷眼旁觀的置身事外。

  至於五皇子在這件事中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他完全不敢去想,只希望他別是主使者就好。

  隨著秋獵的日期愈來愈近,上官擎宇反倒愈來愈鎮定,因為他能做的都做了,倘若四皇子真逃不過這個死劫,那只能說是命中注定了。

  「你別去好嗎?我會害怕。」要出發前往狩獵場的前一晚,綺玉滿臉憂心的對他說。

  「放心,就算是為了你和兒子,我也絕不會逞英雄,會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他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證道。

  「不去不行嗎?」她依舊惴惴不安。

  「有我在現場指揮,反應才能更及時。」他說。

  「可是那種情況下,刀劍無眼,各種意外都可能會發生。」她依然滿心的害怕與不安。

  「所以我一定會加倍小心,絕對不會讓自己出事的,你放心。」他再次向她保證道,「別忘了,咱們還要一起生活五十年以上,記得嗎?」

  說完他便伸手將她擁進懷中,低頭纏綿的親吻她,吻得她氣喘吁吁,想再開口說什麼都不行,再無多餘心思去煩惱擔憂這件事。

     這一夜他熱情而狂野的占有她,即使她幾度開口求饒也沒放過她,直到她累得再也生不出一絲力氣,而昏睡過去為止,然後等她隔日再度清醒過來時,他早已離開去了狩獵場。

  接下來幾天,杜綺玉每天都度日如年,夜不成眠,才過了三天而已,整個人便已瘦了一圈。

  幸好在第五日的傍晚,狩獵場那邊終於傳來消息,四皇子在狩獵場遇到成群野獸攻擊,雖受了頗重的傷,但幸好隱匿在四周的護衛們援救及時,並無性命之憂,否則後果恐怕難以想像。

  皇上大為震怒,因為這件事並非意外,有證據顯示那群野獸是有心人士特意驅趕到四皇子身邊的,至於主使者是誰?因證據不足暫且無法得知,但許多支持四皇子的人卻已將矛頭指向了五皇子,因為一旦四皇子出事,漁翁得利者定是五皇子。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漁翁要得利,必須先要有鷸蚌相爭才行,不是嗎?

  皇上將這件事交給了上官擎宇來徹查,因為他是兩位皇子共同的好朋友,而且立場堅定,始終不偏不倚。

  而上官擎宇也沒讓皇上與他的兩位摯友失望,果然揪出了那個想當漁翁的真正主使者,也就是那位自小身體不好,一直在行宮中養病卻野心勃勃的二皇子。

*             *             *

  來年正月初,也就是靖元十七年正月初五那天,皇上在朝堂上開金口立五皇子為太子,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大殿上唯獨四皇子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因為他早就知道父皇心目中的人選是五弟而不是他,先前放出的種種風聲亦是為了測試五弟的心性罷了,而五弟亦沒讓父皇失望,他是輸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風,坦然接受。

  當然這話說出來沒人會相信,只有上官擎宇相信他的坦然而已,因為早在很久之前,他就隱約感覺到比起王位,四皇子更嚮往無拘無束能海闊天空的自由。也之所以,他曾經與綺玉大膽的假設猜測道,其實皇上中意的繼承人本是四皇子,但四皇子無意後此才會推薦五皇子,也才會有那所謂的心性測試,讓皇上最後終於同意冊立五皇子為太子。

  不管如何,這件事終於安然渡過。

  然後又過了兩個月,自以為是因心寬而體胖的杜綺玉發現,近來自己的胃口變好與發胖與心寬無關,原來是她又有了身子,而且都已經三個多月快四個月了。

  她這一胎的懷相只能用先甘後苦來形容,前幾個月除了胃口好、肚子愈來愈大之外,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但是孕期進入第七個月後,所有孕婦不適的反應似乎都在一夕之間冒了出來,令她苦不堪言,有時忍不住還會大哭一場,把上官擎宇也整得有些心力交瘁。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耐心的陪伴在她身側,體貼的安撫她、逗她開心,耐心的在半夜扶她起床如廁,替她按摩舒緩不適等等,讓她感動不已,對他的愛意與依賴也愈來愈深。

  靖元十七年八月十三日,距離她的產期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她的肚子卻提早發作,把她嚇到不行。

  但說也奇怪,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比她冷靜鎮定,按部就班的著手準備一切,一點手忙腳亂的慌亂感都看不見,直到事後她順利產下一對龍鳳胎後,她才知道原來她這回懷的竟是對雙胞胎,上官擎宇擔憂她知道此事後會胡思亂想,擔心害怕,因有壓力而失了平常心,便下令全府保密,不許任何人將此事告訴她,也因此對於她可能會早產的事大家早有準備,自然不顯慌亂。

  靖元十七年八月十四日辰時,她有驚無險的先後產下他們夫妻倆的第二個兒子與第一個女兒,兩個孩子都因未足月而有些弱小,但在喂養了一個月之後便長得白白胖胖的格外討人喜歡。他們的皇帝舅公還在他們倆百日宴時賜下了一堆封賞,真是羨煞當日前來祝賀的所有賓客。

  至此,他們夫妻倆已成為京城之中最令人羨慕嫉妒恨的一對,不僅郎才女貌、鶼鰈情深,還兩年抱仨,有兒有女。

*             *             *

  時光在孩子們一日變一樣之間流逝,轉眼便到了靖元二十年。

  依照杜綺玉前世的記憶,嘉公主的駙馬將會在五月時因急病而逝,公主會早產下未來的思川郡主。

  這對夫妻在京城之中也算是有名的恩愛夫妻,但卻沒有上官擎宇與杜綺玉這對這麼幸運,從靖元十四年成親之後便一直被不孕之事纏身,直到去年十月好不容易才傳出有孕的喜事。

  因此,杜綺玉真的很想幫這對夫妻逃過這一劫,上官擎宇為愛妻的希望也一直在努力著,無奈卻發現徐駙馬那人既頑固又難以溝通,嘉公主同樣是個難相與的,夫妻倆當真就是絕配,完全把他們的好心預警當成惡意,將他們夫妻倆列入拒絕往來戶的名單之中。

  總而言之就是,五月底徐駙馬沒了,六月初嘉公主早產下一名女嬰,但皇上卻並未如杜綺玉前世的記憶,破格冊封小女嬰為思川郡主。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是我記錯了嗎?」杜綺玉不解的喃喃自語。

  「不是你記錯,而是許多事都改變了。」上官擎宇將愛妻攬進懷中道。

  「我知道許多事都因咱們的插手而改了,但是徐駙馬過世和嘉公主早產的事並沒有因咱們而改變不是嗎?為何唯獨冊封郡主的事會改變?這太奇怪了。」杜綺玉蹙眉道。

  「不,這一點也不奇怪。」上官擎宇緩慢地搖頭道。

  「怎麼說?」杜綺玉一臉好奇的抬頭問他。

  「再過四年就是靖元二十四年了,你認為杜家還會有獲罪的可能嗎?」上官擎宇不答反問了她這麼一個問題。

  「不可能。」她立即搖頭。

  「為何?雖然咱們救活了四皇子,但並未改變五皇子被冊封為太子的事。能掌握杜家生死的關鍵人物就那兩位,既然那兩位身分和地位都沒有改變,你怎能如此肯定杜家的命運會改變?」上官擎宇說。

  「因為我的關係。」杜綺玉篤定的回答,「我與杜家的關係已經改變了,除非杜家真有謀逆之心,但事實上並沒有,不是嗎?」

  「對,一切都是因為你的關係。」上官擎宇點頭同意道:「那麼你可有想過冊封小郡主的事可能也與你有關?」

  「怎麼會?」杜綺玉倏然睜大雙眼,臉上盡是驚愕與不解的神情。

  「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前世杜家獲罪的事,」上官擎宇擁著她不疾不徐的開口。「從皇上今生對你和杜家的態度來看,皇上對於岳父岳母生前的情事應是諒解與同情多於怪罪的,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會讓皇上在前世對杜家下如此重手呢?

  「這件事絕對不會是太子的意思,因為沒有理由,即便是有武蘇家那位在暗地裡籌謀也不可能。我一直思索這些事,從皇上突然重病開始想,反覆的想了無數次,卻從沒與徐駙馬病逝、嘉公主為其產下一名女嬰這件事聯想在一起,直到最近。」

  「什麼意思?我不懂,你能不能說清楚些?」杜綺玉滿臉茫然。

  「你把嘉公主想成清公主,不覺得她們倆的命運很相似嗎?」上官擎宇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揉捏道。

  「你的意思是……」杜綺玉不是很確定的看著他。

  「一樣成親多年無子嗣,好不容易有了心愛之人的孩子,孩子的爹卻英年早逝,留下失魂落魄的母親與羸弱的小女嬰。如果你是皇上,面對如此相似際遇的兩人,你會不會由嘉公主的事聯想到清公主?」上官擎宇若有所思的說著,「我猜想,皇上大概就是從嘉公主的事聯想到清公主,再聯想到清公主產下的那個小女娃,這才會產生移情作用,破例冊封嘉公主所生下的女兒為思川郡主。」

  「你的意思是,皇上其實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杜綺玉蹙眉道,想了想隨即又搖頭,「可是皇上在初次見到我時,明明就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當時你不也在場嗎?皇上那時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做假。」

  「皇上的震驚不見得是因為你的存在,如果是因為你竟然還活在世上這件事而難以置信呢?」

  「你的意思是說,皇上本來以為我已經死了?」杜綺玉瞬間瞠大雙眼。

  「假設皇上之前真以為你已不在人世,嘉公主生女之事又讓皇上想起清公主與你,突然想知道當年的事,想確定當年的小女嬰是否真的已死,死後又葬在哪兒,便派人暗中去調查。從靖元二十年查到靖元二十四年,終於得知你沒死的消息,卻也得知了杜家對待你的方式,將你丟在鄉下田莊不管不顧,讓你認下人奴僕為爹娘,甚至讓你為婢為妾,你說皇上能不心痛、不震怒嗎?」

        上官擎宇緩慢地搖了搖頭,「我想,那年皇上之所以會突然重病,極有可能便是為了此事,之後才會有杜家滿門抄斬的事情發生,甚至連同遠在秦嶺田莊、早已不是杜家下人的你乾爹乾娘也一同遭難。

  「你以前曾經跟我說過,你乾爹和乾娘是因為忠心杜家才會選擇與杜家共存亡,其實不然。」他分析道:「以你乾爹對杜家的忠心程度或許會這麼做,但你乾娘卻不會,即便她與你乾爹感情再深厚也不可能會這麼做,因為她還有你這個女兒要照顧。他們夫妻倆是多麼的疼你愛你,你應該比誰都了解才對,又怎麼可能捨得丟下你一個人離去呢?至少也得要有個人留下來照顧你,你說是不是?」

  上官擎宇低頭看向愛妻,卻見愛妻淚流滿面,把他嚇得立刻從床上翻身坐起。

  「綺玉,怎麼了?怎麼哭了呢?別哭,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那些都是我猜測的,事實不一定就是這樣,你別胡思亂想,別哭啊。」他手忙腳亂的為愛妻拭淚,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推測會惹得愛妻淚水決堤。

  「是我,都是我害死乾爹和乾娘,還有杜家所有人的,是我!」杜綺玉緊揪著他胸前的衣衫,痛哭失聲的對他說。

  「別胡說了!」

  「是我,你不懂,是我!」她用力的搖頭打斷他,哭得不能自已。

  是她,若不是她愛慕虛榮的看上李敬,勾引李敬,還逼向來疼愛她的爹娘幫她逼迫李敬對她負責,納她為妾的話,那麼一切就不會發生了,都是她害的,是她害的!

  「綺玉,那不是你的錯,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又怎會是你的錯呢?」上官擎宇柔聲安撫她,她卻只是不斷地搖頭,淚如雨下的不斷重複著,「是我,都是我,是我……」

  上官擎宇無奈的嘆息,伸手將她擁進懷裡,一邊安撫的輕拍著她的背,一邊溫柔的開導她。

  「不管是不是你,那些都過去了。」他對她說:「對現在的你來說,它就像是一場惡夢一樣,對其他人來說更是什麼也不是,因為他們從未經歷過那一切,現在都還好好的活著,不是嗎?」

  略微停頓了一下,他接著又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前世杜家獲罪的事真是你的錯,你真的是那個罪魁禍首的話,那麼你也已經受到懲罰了,因為只有你經歷過在前世的那些痛苦與折磨,而且至今依然在為它自責內疚傷痛不已。所以真的夠了,綺玉,既然所有人現今都還好好的活著,前世的事你就把它當成一場惡夢吧,既然夢醒了就該將它遺忘,別再念念不忘為難自己,也讓我擔心不已,好嗎?」

  「對不起,我沒想要讓你為我擔心。」杜綺玉吸了吸鼻子,沙啞的向他道歉。她是真覺得很對不起他,好像自從兩人相識之後,她就一直不斷在給他添麻煩。

  「你是我的妻子。」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杜綺玉心下暖和感動,似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伸手緊緊地抱住他,倚靠在他懷裡啞聲對他發誓道:「我以後再也不會去想那些事,不會再對那些事念念不忘,更不會再讓你為我擔心了,我發誓。」

  「好。」上官擎宇柔聲道,收緊雙臂更加的擁緊她。

  兩人無聲勝有聲的緊緊相依偎了一會兒後,杜綺玉突然輕聲的開口道:「擎宇。」

  「嗯?」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抬起頭來,目不轉睛的凝望著他的雙眼問道。

  他瀟灑一笑,「這麼簡單的問題還需要問嗎?」

  「簡單?」她頓時一呆,有些怔然的看著他,接著便聽見他語帶深情的對她說——

  「因為我愛你啊,傻瓜。」

  說完,以吻封緘。



【最終章】   攜手共一生

  靖元二十四年一整年,皇上身體康健,無病也無痛,似乎驗證了上官擎宇當年所言之種種推測。

  杜綺玉至此也終於徹底的放下心來,與前世的自己告別,再也不去回想有關前世的任何一件事。

  不過事實上呢,她根本也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事,因為她又懷了身孕。

  這一胎來得非常突然,讓她不知道是驚還是喜,因為上回她在生雙胞胎時生得有些艱難,傷到了身子,大夫曾言未來恐怕難再生育。

  這件事有段時間曾是她的心病,畢竟誰不希望自己能多子多孫多福氣?雖說她已替上官擎宇生了三個孩子,可一旦他想要更多的孩子,又或者是公婆希望他們這一房能再多幾個孩子的話,那麼他是不是就要去找別的女人替他生了呢?

  每回思緒一不小心彎到這裡來,她總不由自主的淚流不止。

  那段時間她不僅把上官擎宇和身邊的丫鬟們都給擔心壞了,也把自己擔心壞了,深怕自己再這樣下去會將上官擎宇對她的喜愛耗盡。幸好最終他的愛與溫柔和耐性還是幫她從那莫名其妙的情緒中走了出來。

  結果,怎知過了七年之後,她竟然又懷上了?!

  這一胎絕對是個驚喜,但驚喜過後就是受難了。

  一如大夫所說的,她在生雙胞胎時曾傷到了身子,因而意外懷上這一胎之後,整個孕期異常的辛苦,還曾幾度差點都保不住孩子,最嚴重的一次還讓大夫說出再這樣下去可能連大人都會有事的話,要他們最好還是放棄這個孩子。

  為此,他們夫妻倆成親多年之後,第一回意見相左,首次為了是否要生下她腹中的孩子而發生爭吵,甚至鬧到夫妻分房睡。

  那一夜她哭了一整晚沒睡,聽說他也一樣沒睡,在書房裡坐了一整夜,燈直點到天明。

  連續三天他都沒有回房,連續三天她都哭著入睡,然後到了第四天,她突然聽見丫頭們在竊竊私語的說著二少爺似乎命人熬煮了湯藥,好像已經做了決定。

  她震驚又難以置信,以為他準備強逼她喝藥拿去腹中的孩子,以為他當真這麼狠,完全不顧她的感受。

  她慢慢地從傷心欲絕到怒不可抑,找下人問了他現今身在何處之後,便怒氣衝衝的找了過去,沒想到卻見他正在喝湯藥,書房裡彌漫的全是苦澀的湯藥味道。

  瞬間,她全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著急的快步走到他身邊,眉頭緊蹙的問:「這是怎麼了?你哪裡受傷了,還是生病了,喝的這是什麼湯藥,為什麼沒人告訴我你身子不舒服?」

  「你先坐下來,自己的身子現在是什麼情況,還敢走得這麼快,怎麼這樣莽撞?!」上官擎宇皺眉道,放下手上已喝光湯藥的空碗,起身將她扶坐到椅子上。

  他的一切舉動都訴說著對她的關心,讓杜綺玉不由得神情複雜的看了他一眼,低聲道:「這不是正好符合你心意?如果真出了什麼意外的話……」

  「別胡說八道!」上官擎宇立刻喝斥她。

  「你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她帶著些許怨氣的說。

  「你應該知道我從來沒有不想要這個孩子,我是怕你會出事。」上官擎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話他已經對她說過很多次了,但她總是無法明白他的恐懼,無法明白她對他的重要性。

  「不會有事的。」她對他說,但語氣並不如她自個兒所想的那般堅定,因為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前世的死因,以及死時的年紀,她是靖元二十五年二十六歲難產過世的,如果能順利保住這個孩子,明年她生產時能過得了那一關嗎?

  「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上官擎宇著急的問道,她的臉色突然變得好蒼白。

  「沒有,沒事。」她強顏歡笑的對他搖頭道。

  「你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有多蒼白嗎?怎麼可能會沒事!」上官擎宇又急又氣又擔心的瞪著她厲聲道:「說,告訴我實話,是不是肚子又不舒服了?你別逞強,我讓人去請大夫。來人!」

  「別叫,我真的沒事。」杜綺玉阻止他道,然後轉頭對聽見主子呼喚而迅速進屋來的丫鬟道:「沒事,你退下吧。」

  丫鬟看向二少爺。

  「真的沒事?」上官擎宇一臉嚴肅的緊盯著她問。

  她點頭,一本正經的向他保證道:「真的沒事。」

  上官擎宇目不轉睛的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這才轉頭對那丫鬟點了下頭。

  那丫鬟立刻無聲的退出書房,帶上房門。

  「如果不是身子不舒服,你的臉色是怎麼一回事?別再跟我說沒事,我要聽的是實話。」上官擎宇迫不及待的再度開口道,銳利的目光眨也不眨的緊盯在她臉上。

  「只是想到你剛才喝的這碗湯藥。」杜綺玉將目光移到桌几上那個見了底的湯藥碗上,然後又看向他說:「你告訴我,這碗湯藥到底是什麼湯藥?我要聽實話。」

  上官擎宇倏然沉默了下來,他沒想到她會猜到他在做什麼,更沒想到其實杜綺玉根本什麼也沒猜到,會這麼說只是單純為了要轉移他的注意力罷了。

  「既然我不打算讓除了你之外的女人為我生兒育女,那麼這碗絕子湯由我來喝也沒什麼。」他平靜的開口道。

  「擎宇?!」杜綺玉震驚得瞬間瞠大雙眼,她根本沒往這方向想過,「你為何要這樣做,你怎麼會這麼傻……這麼傻……」她緊抓著他的衣衫,頓時淚如雨下。

  「我不會再讓這次的事再次發生。」他輕聲道,伸手輕柔的幫她擦拭臉上的淚水。「上回是我太大意、太相信御醫說的話了,這才會意外讓你有了身孕,讓你受今日的痛苦和折磨。再也不會有下次了,我發誓。所以生完這胎就好。」

  他的最後一句話讓她怔然抬頭,淚眼婆娑,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問道:「你同意我生下這個孩子了?」

  「不同意你就會聽我的話不生嗎?」他滿臉苦色的反問她。

  「只有這件事,以後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一臉認真,一本正經的向他承諾道。

  「那好,我要你答應我一定不會有事。」他立即說出他第一個要求。

  杜綺玉倏然一怔,腦袋中莫名冒出前世自己因難產而死的畫面,讓她渾身僵直,既無法點頭也無法開口答應他這個要求。

  「為什麼不說話?」他緊盯著她問道。

  「擎宇……」她沙啞的聲音梗在喉嚨間,又試了一下才有辦法開口說話。「擎宇,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若真的發生什麼事,你——」

  「你若死了,我便會隨你而去。」他直接打斷她說,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擎宇!」她淚水再度溢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你別這樣,咱們還有孩子,如果真有個萬一的話,答應我,你會好好的把咱們的孩子養大——」

  「不,我一定會隨你而去。」他斷然道。

  「擎宇!」

  「所以,」他凝視著她的雙眼道:「如果你不想咱們的孩子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那就答應我你一定會平安無事。如果你無法保證,我便陪你走黃泉路。」

  「擎宇……」她已泣不成聲。

  他又加了一句,語帶狠意的說:「如若不信,你大可以試試看。」

*             *             *

  那一日一早天色便陰陰沉沉的,有股風雨欲來之感。

  杜綺玉才用完早飯,肚子就隱隱發動了起來,雙腿間更是突然流下一股熱流,瞬間浸濕她下半身的衣裙,那濕液是帶血的顏色,而且距離她的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她的臉色倏然刷白,神情卻異常冷靜,鎮定自若的開口告訴身邊的丫鬟發生了什麼事,讓她們去請穩婆、準備產房和通知夫人,之後才在丫鬟的扶持下慢慢地移往產房。

  她的肚子很痛,臉色蒼白,心跳得飛快,但卻沒有發出任何一聲呻吟與痛呼,因為她得留下力氣來生孩子,又或者是留下力氣等待三天前領了差事出城辦事的上官擎宇回家來,見他最後一面。

  她不是悲觀,而是被眼前所發生的相似情景給嚇到了。

  前世的她也是好端端的突然就開始流血,然後早產,接著難產,最後在拖了一天一夜之後終於耗盡所有力氣的氣絕身亡。今生的她難道也會是這樣的結局嗎?

  不,即便老天早有安排,這種結局真是她的命數,她也絕對不會輕言認輸和放棄的。

  你若死了,我便會隨你而去。

  不為別的,即便是為了這個原因,她也絕對不會認輸,更不會放棄的,絕對!

  「二奶奶,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剛踏進產房的一個婆子哽咽的哭著道。

  「別哭,我還沒死!」她冷然厲聲打斷她,產房裡的氣氛因而一窒,再無任何人敢隨便發出一點聲音,尤其是哽咽或哭泣的聲音。

  早已住進蓮花池別院的兩名穩婆來得很快,但在檢查過她此刻的情況之後,面色都變得很難看,小聲的轉頭吩咐丫鬟快去請大夫過來。

  大夫早已來到外頭以備不時之需,只一會兒便進入產房為她診脈,然後眉頭緊蹙的向她請示欲開出催產的方子,她冷靜地點頭允了。

  湯藥下腹又等了一個多時辰她才有想生的感覺,但是依舊並不強烈,而在此之前她除了痛得冷汗直流外,完全沒有那種感覺,也因此她始終不敢用力,只是冷靜地躺著、等著、閉眼養精蓄銳,想睡自是不可能。

  大嫂和婆婆先後進來看過她,安撫的對她說了一些諸如別緊張、一定會沒事之類的話,她都扯唇微笑的響應,只想問她們通知擎宇沒,擎宇是否已經知道她要臨盆的事了,是否已經往回趕了?她想見他。

  可是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因為生孩子是女人家的事,男子是不能進產房的,她若開口說這些只怕會引來非議與婆婆的不喜。可是她真的好想見他啊,如果有他陪在她身邊當她的主心骨的話,她一定能產生更多的力氣與勇氣和命運對抗——

  不對,即使他不在身邊,她也一定會這麼做的,為他和腹中的胎兒,還有三個年幼的孩子,她絕對不能死!

  「扶我起來。」她倏然開口道。

  產房裡的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要求震住了,一名穩婆開口問道:「二奶奶您這是要做什麼?」

  「扶我起來。」她再度說道,冷厲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語氣讓產房內的所有下人們都不敢再有異議。

  兩個丫鬟上前扶她起身下床,她強忍疼痛讓她們扶她在產房里走動著。也幸好產房夠寬敞,才容許她這麼做。

  自從她決定要生下腹中的這個孩子,並且知道她極有可能會因難產而死後,她便找了很多醫書來看,擎宇也跟她一樣,兩人甚至針對書上所寫的偏方詢問過大夫。因此她知道適當的運動對孕婦有好處,生產時產道開不夠大孩子出不來時,產婦若還有力氣下床走動的話,理論上是能夠助產的。

  總之,只要能順利的生下腹中的孩子,不管她此刻有多痛,每一步就像走在尖刀上一樣痛,她也會咬牙忍耐,直到再也撐不下去為止。

  此方法當真有效,當她再度躺回床上時,穩婆驚喜的發現她的產道已經打開,甚至連孩子的頭似乎都隱約可見。可下床行走卻浪費她太多力氣,當穩婆要她用力時,她竟是後繼無力了。

  丫鬟喂她喝了一碗蔘湯,後來又喂她吃了點粥,但沒用,孩子不下來就是不下來。她已淚流滿面,在虛弱中開始感到絕望。

  擎宇,上官擎宇,你在哪裡?我不想就這樣離開,還想再見你最后一面,跟你說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綺玉!」

  她是不是太想見到他,所以才出現幻想,竟然聽見了他的聲音?

  「綺玉!我回來了,你快點睜開眼睛看著我,綺玉!」

  她虛弱的睜開帶著絕望之色的雙眼,果然看見他,卻仍有些疑惑與不可置信。「擎……宇?」

  「是我,我回來了,我會陪著你的。」他眼眶泛紅凝望著她,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她的眼瞼和她的嘴巴,最後將嘴巴移向她的耳朵,在她耳邊對她嗄啞的說道:「你若死了,我定隨你而去,生死相隨。」

  熱淚瞬間溢滿她眼眶,灼痛了她雙眼。她想見他不是為了要聽他說這個,這不是她要的結局,不是!

  不知從哪兒生起一股力氣,她倏然伸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衫,淚流滿面的開口求道:「幫我,擎宇。」

  「好。」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蒼白若紙的臉,啞聲只說了這個字。

  醫書是他們倆一起看的,上頭各種匪夷所思的傳言紀錄都有,他們也曾為那些荒謬或離奇的紀錄爭執討論過,也曾經約定,如果真有個萬一的話,即便是用那些離奇荒謬的方法,他也一定得幫她。這是孤注一擲,最後的希望。

  於是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令在產房內的所有人都畢生難忘,二少爺親自動手為二奶奶接生他們的孩子,他本欲伸手進產道將孩子拉出來,但產道太小,他的手無法伸入,他竟用剪子將二奶奶的產道剪開一個口,然後讓一個穩婆硬將孩子從二奶奶的肚子裡壓擠出來。

  孩子憋在肚子裡的時間太長,生下來時身子發青,沒有哭。

  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二奶奶同樣沒有動靜,不知是昏了過去,抑或是……沒了氣息?

  產房裡的氣氛靜默緊繃得令所有人感覺到窒息。

  「……孩……孩子……」

  聲音來自於床上,來自於二奶奶,房裡的所有人幾乎在那一瞬間全掉下了激動的淚水。

  「孩子給我,快點!」上官擎宇滿眼淚水的迅速叫道,知道只有孩子活了,她才能跟著努力,用力的活下來。

  穩婆抖著手將沒有聲息的孩子抱給二少爺,就見他深呼吸一下後,狠下心來用力的朝著孩子的屁股啪啪就是兩個大巴掌,然後,就像奇蹟一般,原本沒有聲息的孩子竟然動了。孩子能動就證明沒死,眾人凝神看去,伸長了耳朵,然後就聽見孩子發出有如蚊子似微弱的哭聲。

  大家又都激動得淚流滿面。

  「綺玉你快看,咱們的孩子,又是個小子。」上官擎宇將孩子抱到她面前,嗄啞輕柔的對愛妻說道。

  杜綺玉虛弱的睜開眼,開口道:「孩子……兒子?」

  「對,兒子,不過身體很虛弱,所以你得趕緊把自己的身体養好,這樣才能好好照顧這個小家伙。」他滿眼深情與溫柔,笑中帶淚的對她說。

  「好。」她應聲答道,身子雖疲憊但神智卻清清楚楚的,她呢喃閉眼道:「我好累,先睡一下。」

  「好。」他輕聲道,卻忍不住空出一隻手伸到她鼻端,感受她的呼吸,雖然有些微弱,但確定是平緩而深長的,這才慢慢地閉上眼睛,讓一直盤旋在眼眶中的淚水滑落下來。

  謝謝老天,謝謝老天,謝謝老天!

*             *             *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杜綺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再度醒來時,房裡已變成了白日的光線,而不再是點了一室、明晃晃到有些刺眼的燭光。

  她眨了眨眼,轉頭輕動了一下,就將趴在床沿打瞌睡的上官擎宇給驚醒了。他迅速抬起頭來,看見清醒的她之後,立即朝她溫柔一笑,只是他的模樣看起來異常的疲憊與憔悴,讓她很是心疼。

  「你怎麼睡在這裡不回房間休息?」她輕聲開口,話語中有著責備與不捨。

  「沒事。」他對她微笑搖頭,臉上盡是溫柔與深情。他伸手探試著她額頭的溫度,一邊輕聲問她:「覺得怎麼樣,身子有哪兒覺得特別不舒服的,傷口會不會很疼?」

  她靜靜地感受了一下他所謂的傷口,然後搖頭道:「只有一點點疼而已,和生產時完全不能比。」一頓後,她忍不住揚起笑臉對他說:「咱們成功了對不對?書中所寫的並非全是編造、異想天開的謊言對不對?」

  「是成功了,但卻是冒著極大的危險。若不是逼不得已,若不是別無選擇,若不是當時情況已快將我逼瘋,我也不會這麼做。」上官擎宇臉上帶著明顯的駭然與心有餘悸,「你可知道為此你流了多少血,又發了高燒,整整昏睡了兩天叫都叫不醒?」說時他緊緊抓住她的手,似命令又似請求的對她說:「以後不許再這樣嚇我,聽見了沒有?」

  昏睡了兩天?杜綺玉也被這件事給震驚了一下,她以為頂多過了一夜,沒想到足足過了兩天,難怪他看起來會這麼的累,下巴還布滿了黑壓壓的鬍渣。

  「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她歉疚的說,感覺自己欠他的情意與愛意大概多到用一輩子的時間來還也還不完。

  「醒來就好。」他傾身吻了吻她的臉,搖頭道:「你應該餓了吧?我去讓人送些吃的過來,順便去把小四抱來,還有那三個小家伙和祖父、爹娘都非常的關心你,我去讓人通知他們說你醒了。」

  「好。」她點頭。

  上官擎宇又傾身吻了她一下,這才起身而去,不一會兒就將孩子給抱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已經掙扎的坐起身,正靠坐在床上的她的臂彎裡。

  杜綺玉低頭看著懷抱裡的孩子,這孩子真的很痩小,比雙胞胎生出來時還要弱小,讓她僅看一眼,淚水便不由自主的從眼眶中滑了下來。

  「怎麼哭了?都說女人坐月子時不能哭,會傷眼,快別哭了,把眼淚收回去。」他蹙眉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瞬間便讓她破涕為笑。

  「誰流出來的眼淚還能收回去的?」她嬌瞋了他一眼,倒也止住了淚水。

  目的達到,上官擎宇轉身端起丫鬟剛送來的濃郁雞湯,舀了一匙,放在嘴邊輕吹了一下,降降溫後才送到她嘴邊,對她說:「來,先喝點雞湯,一會兒廚房還會再送別的吃食過來。」

  捨不得放下懷中的孩子,她只能點頭讓他喂雞湯,一口一口的接受他送到她嘴邊的雞湯,也一口一口的接受他對她的疼惜與寵愛。然後在不知不覺間讓視線從懷中的孩子臉上移到他臉上,情不自禁的痴望著他。

  她痴迷的視線讓上官擎宇的嘴角微揚,等她咽下碗裡的最後一口雞湯之後,便忍不住開玩笑的問她道:「怎麼了,我臉上該不會有眼屎吧?」

  她呆愣了一下,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你別逗我,我正在喝雞湯。」

  「我有注意到你已經把雞湯咽下去了。」他挑唇微笑,將空碗放到一旁後又轉過頭來笑問她,「為何這樣痴痴地望著我?該不會是現在才發現到為夫長得一表人才,卓爾不群吧?」

  她這回沒有笑,卻是認真的凝望著他的臉好一會兒之後才緩聲開口,「我發現你好像老了不少,鬢髮之中已有幾縷銀絲。」

  「啊?」上官擎宇頓時有些傻眼,因為這絕對不是他想聽見的答案啊。

  老了?鬢髮之中已有銀絲?她說這話該不會是在嫌棄他變老變醜吧,畢竟他整整大了她八歲,與他同齡的家伙有一個上個月就當祖父了,而另一個則是在下個月就要娶兒媳婦,說不定明年此時也能升格當祖父。

  祖父……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家祖父那白髮蒼蒼、滿臉皺紋、身形佝僂的模樣,臉色不由得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你是不是嫌棄我的年紀比你大了那麼多,又老得那麼快?」他猶豫的開口問她,令杜綺玉聽後有些目瞪口呆,哭笑不得的看著他。

  「你在想什麼啊?」她失笑道,感覺喝完雞湯後精神和力氣好像都恢復了,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難道不是嗎?」他皺著眉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鬢角,又順延到布滿鬍渣的下巴,然後暗自決定今後他一定要好好的注意儀容和保養,免得再被她嫌棄說他變老又變醜。

  「不是。」看他一臉在意的模樣,杜綺玉立即正色道,然後空出一隻手輕輕地撫上他憔悴瘦削的臉頰,溫柔的凝視著他說:「擎宇,還記得咱們的五十年之約嗎?那時感覺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可是你知道嗎?咱們都成親十年了。看見你的白髮我才發現時間過得好快,沒想到五十年在轉眼之間就已經去了五分之一,就只剩下四十年而已。我有些捨不得時間過得太快。」

  「沒關係,即使五十年過完了,咱們之后也還有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時間可以相伴。」他將她的手從臉上拿下來,握進掌中對她說道。

  「五十年後還有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嗎?」她看著他,期盼著從未想過的未來。

  前世她只活了二十六年,今生她能活多久呢?能達到與他約定的五十年嗎?或者甚至更久?

  「當然,因為咱們會一起長命百歲。」他點頭道。

  「一起白頭偕老,一起長命百歲嗎?」雖然太過貪心,也太過奢望,但是如果真能這樣多好。

  「嗯,一起白頭偕老,一起共渡一生。」他將她的手舉到唇邊,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她的目光倏忽停在兩人十指交握的手上,男與女,夫與妻,愛與被愛——不,不僅是被愛,而是相愛,深深地。

  「擎宇,我愛你。」情不自禁的,她對他吐訴款款深情。

  他的目光瞬間明亮,更加緊握著她的手,再次將她的手舉至唇邊虔誠的親吻,然後慎重其事的對她說:「綺玉,這輩子我永遠都不會鬆開你的手,一輩子不放。」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眼眶泛紅,微笑的抓緊了他的手,慎重的點頭承諾,「攜手共一生。」
 
     「共此生,到永遠。」他說。

  如果有來生,我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1-7-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1-6-19 11:20 PM 編輯

【番外篇】   五十年之約

  四十年後,某天早上。

  白髮蒼蒼的上官擎宇攜著老伴的手在府中庭院裡散步。

  「老婆子,」他開口道,說話有些漏風,因為門前缺了顆牙。「你是不是欠了我一個道歉?」

  「什麼道歉,我又沒做錯什麼事。」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杜綺玉白了他一眼,不認帳道。

  「你這老婆子老了就健忘了嗎?咱們年輕的時候不是有個五十年之約?」

  「五十年前的事誰記得啊。」

  「我記得!」

  「那鐵定是你這老頭子太閒了,沒事找事做。」

  「老婆子,你想耍賴啊?」

  「誰耍賴了?不記得的事,你要我怎麼說?你這老頭子怎麼愈老愈不講理了。」

  「到底是誰不講理了?明明就是你耍賴!」上官老頭子——不是,上官老太爺整個被氣到,但又捨不得與老伴吵架,只好有些氣憤的說:「好,你不記得我記得,我來告訴你咱們當初是怎麼約定的,你說——」

  「欸,這人老了腿就不禁用,才走這麼一小段路而已就腿酸了。」杜老婆子——不是,上官老太夫人杜氏倏然打斷老伴開口嘆道。

  「你就是平時少鍛煉,明明比我年輕,走這麼一小段路就受不了了?」叨念歸叨念,愛妻的上官老太爺還是攜老伴改了行走的方向,朝最近的亭子走過去。

  「你別說我,前段時間是誰愛逞強,變了天也不肯加衣裳,最後卻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十幾天?」

  「咳,那是意外。」

  「你這老頭子每次有事都說是意外,你再這麼老頑固下去,我看你要怎麼兌現承諾的再陪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每次都講不聽,又不是三歲娃兒。」換老婆子叨念老頭子。

  「知道了,你別老說這個,我聽了煩。」

  「我說得更煩。」她說著忍不住就伸手朝老頭子挽著自己的那隻手打了下去。真是個說不聽,欠打的老頭子。

  「好了,不說那個了,咱們回到五十年之約的那件事上,你到底是真忘記了,還是騙我的啊?我可是等了五十年要聽你說那個別的,你別耍我了,老婆子。」

  上官老太夫人倏然笑睨老伴一眼,道:「原來你知道我在耍你啊。」

  「你、你真的是……」上官老太爺被氣到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上官老太夫人轉頭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周遭都沒旁人在之後,突然傾身靠向老伴,快速的在老伴滿是皺紋的臉上親吻了一下,讓上官老太爺呆愣了一下,然後伸手摸了摸剛剛被親的臉,傻傻的笑了起來。

  「傻笑什麼?」上官老太夫人臉紅的瞋了他一眼。

  「因為喜歡。老婆子,再來一下好不好?」難得夫人主動。

  「你真的是……」這下換上官老太夫人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再親我一下好不好?這次換這邊。」上官老太爺將另一邊臉頰轉過來面向妻子,結果卻被紅著臉的老伴一巴掌推開,末了還賞了他一句,「老不修!」

  「明明就是你主動的,我哪裡老不修了?你這老婆子真是被我寵壞了,不講理、太不講理了。」上官老太爺搖頭嘆息道,一臉後悔莫及的表情。

  「你這老頭子到底要不要聽我說那個別的啊?」上官老太夫人惱羞成怒的瞪眼道。

  「要!當然要!」上官老太爺立即應聲點頭,他可是等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啊。

  「這麼想知道?」

  「嗯。」用力點頭。

  「那我偏不告訴你。」她就是故意的。

  「老婆子!」真是要氣死他了!

  「老頭子,不然你再陪我十年,十年後我一定告訴你。」上官老太夫人突然一臉認真、信誓旦旦的對他說。

  「你現在告訴我的話,我再陪你二十年——不,三十年!」他都等了一輩子了竟然還要他等?不幹!

  「好,一言為定!」

  成了!「快點說。」他迫不及待的催促。

  「老頭子……欸,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說這些我有點害羞啊。」

  「快、點、說。」

  「就是,嗯……總之就是這輩子有你真好,我愛你啦。」這麼老了還說這種話真是太令人害羞了。

  「嗯……就這樣?」有點失望。

  「不然你想怎樣?」瞪眼。

  「再親我一下?」上官老太爺眼珠子一轉,雙眼一亮的將臉湊上前去,提議道。

  「走開!」上官老太夫人沒好氣的一掌將他拍開,接著卻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花白的頭髮,徇僂的背影,老頭子牽著老婆子的手,時不時的靠向對方說上幾句話,鬥鬥嘴,呵呵笑的慢步在綠意盎然、百花盛開的庭園裡,但卻成了那裡最美的一道風景。

  此生,無憾。

【全書完】



【後記】   記憶力不好 金萱

  萱的記憶力超級差,學生時代就這樣了。

  萱的學生年代依舊有好壞班的分別,萱身處好班,成績在班裡也算前十名之列,但到了聯考時卻失常,成績排到三十名以外。平日在校成績比萱差的都考得比萱好,全進了省立前二的高中,只有萱掉到排第三的省立高中去。後來因為省高要轉兩趟車程才能到,懶惰萱便選了只需要一趟車的省立職校就讀。(現在沒省,全變國立了)

  職校畢業考二專時,萱的成績又一次失常,班上同學近四分之三都考在排名前三的學校,就萱掉到第五去。雖說職校三年萱都以看小說為主,看課本為輔,但好歹在校成績也在前十之列,結果……

  總之,兩次人生大考都失利讓萱鬱悶又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這幾年才恍然大悟一切都是記憶力差害的。

  學生時代在校考試萱都靠強記,考完沒多久就忘了,下回考再強記。但聯考的範圍太大,強記的範圍有限,這才使得需要背誦的文科成績都不太理想,每科都少個五分或十分的就將總分給拉下來了。(泣)

  以前萱總想不明白,因為考試時萱並不覺得緊張,因緊張而失常這理由不適合萱,所以萱才百思不得其解。但近年來隨著年齡增加,記憶力更顯衰退之後,萱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記憶力真的是有夠差的!

  舉例說明,對於看過的連續劇,萱永遠記不住片名和主角的名字,即便是正在看的片,若有人問萱你現在都在看什麼連續劇,萱的腦袋會先空白三秒鐘,然後怎麼想就是想不起片名。人家接著問,那男主角叫什麼名字?萱也會空白三秒鐘,然後依然想不起來,即便是想舉例那男女主角以前還演過什麼片,也說不出片名,唯一說的出來的就是劇情……(Orz)

  又舉例說明,有人要送東西過來給萱,問萱路怎麼走,萱只會說萱家門前的這條大路名,或是在什麼交流道旁之類的,若有人跟萱說他在什麼路(已在附近),要怎麼過來,萱永遠是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他所說的路名是在哪?(結果就在隔壁一條路而已)

  再舉例說明,家人們坐在一起聊天,聊到小時候發生過什麼事之類的,萱永遠都腦袋一片空白,家人再說起誰誰誰,或是以前不是跟你說過什麼事嗎?萱的腦袋依然是一片空白。

  除非把以前跟萱說過的事完整的再說一遍,萱才會覺得有印象,的確是說過。但之後又再次提到這件事時,萱依然腦袋一片空白。

  別的不說,就說萱寫稿好了,通常交稿之後萱就會忘了自己那一本書的男女主角叫什麼名字。嚴重的時候,連寫著手上的小說都會記不起主角的名字,明明男女主角的名字在文中是最常用到的,但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還得往前翻找,誇張到自己都受不了。(真擔心自己將來會得阿茲海默症)

  所以呢,現在寫稿萱都會在桌上放一張紙,上頭寫滿了各種名詞,例如主角配角的名字,又例如地名、國名、官名、莊院名之類的,不然每回寫到那裡要用到這些名詞時又想不起來,還要找半天,真的會被煩死。

  總而言之呢,就是萱的記憶力超級差啦,所以千萬不要叫萱回想啥的,因為萱的答案大概只有三個字,那就是——我忘了。(乾笑)

  咱們下本書再見,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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