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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11:58 AM

夢魘殿下 -【這個電影我穿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26 08:31 PM 編輯

【書名】:這個電影我穿過

【作者】:夢魘殿下

【內容簡介】:

  提問:「比穿越到恐怖片裡更可怕的體驗是什麼?」

  匿名回答:「穿到你沒看過的片子裡。」

  追問:「差評!這根本沒什麼可怕的!」

  匿名回答:「真的嗎?你能確定你爹不是殺人犯嗎?你能確定你的枕邊人不想殺妻騙保嗎?你能確定你兒子的飯盒裡沒藏凶器嗎?最可怕的是你根本沒看過這片子,所以你不知道前方有沒有高能反應!」

  所以本文又叫《前方高能反應》

  一句話簡介:女主穿越各種真實事件改編電影中,蘇爆全場。【電影劇本全部原創=v=】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12:04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26 08:36 PM 編輯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一章 影后之女

  比看爛片更可怕的體驗是什麼?看自己演的爛片。

  寧寧面無表情的坐在電影院裡,身邊一片哄笑,隔壁的觀眾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是什麼時候瞎的?」

  「我沒瞎。」寧寧扶了扶臉上的墨鏡,她戴墨鏡不是因為瞎,是怕人認出她就是片子裡的女主角。

  「哦,我已經瞎了。」隔壁觀眾摘下眼鏡,慢條斯理的擦著,「片子剛放五分鐘,我就開始視力下降,現在已經瞎了差不多有一百分鐘了。」

  「呵,呵呵……」寧寧尷尬的說不出話來,心想這該死的片子怎麼還沒演完。

  其實片子放到現在,電影院已經空了大半,珍惜時間亦或者愛惜眼睛的觀眾,大多已經提前離場,剩下的人千姿百態,刷手機的,聊天的,睡覺的,正經看片的只有一個,那個人就坐在寧寧隔壁,他身殘志堅,明明已經瞎了一百多分鐘了,還在堅持不懈的盯著屏幕:「你覺得這片子在IMBD上能打幾分?」

  寧寧實在沒法昧著良心打滿分,於是說:「三分。」

  「兩點五分。」隔壁的觀眾低笑一聲,「兩分給劇情,零點五分給主演。」

  「什麼?」寧寧這下不淡定了,她轉頭看向對方,「片子爛怎麼能怪演員?這麼弱智的劇情這麼傻逼的台詞,換影后來也救不了它啊!」

  「你以為演員是什麼?是化腐朽為神奇,是讓一個兩分的片子變成三分。」隔壁的觀眾依舊看著屏幕,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看清他側臉的輪廓,以及鏡片的反光,「沒有那麼多好片子,也沒有那麼多好角色,大部分演員都是從爛片開始演起的,因為片子爛,演員就能不用心嗎?」

  片子放完了,伴隨著片尾曲的緩慢流淌,電影院裡的燈光亮起,照亮了他的側臉。

  大導演,陳觀潮。

  他轉頭對寧寧微笑,寧寧的心卻沉到了谷底,因為她已經猜到了他來看片子的目的,還有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媽媽是個偉大的演員。」陳觀潮起身從她面前走過,留下惋惜的一聲,「可惜,你不是。」

  他走了,其他觀眾也走了,空蕩蕩的電影院裡,只有寧寧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像個雕像。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她低頭掏出手機,上面是經紀人發來的消息,上面寫:「下個月的試鏡你不用去了,陳導剛剛跟上面通了電話,明確不會用你。」

  寧寧無力的將手耷拉下來,對面的大屏幕上,演員表上的名字一個個向上移,就像大浪淘沙,一個個舊名字被一個個新名字沖走,那麼多的名字,有幾個被人記住,有幾個被人遺忘,有幾個被人讚嘆,有幾個被人唾棄。

  「《我是大美人》開盤走低,預期票房不足三百萬!」

  「星二代魔咒!昔日傳奇影后寧玉人之女難成大器!」

  「爆料!寧寧私下透露:只要給錢,什麼片都拍!」

  一夜之間,負面新聞鋪天蓋地,在一片指責聲中,寧寧來到醫院,剛剛推開病房大門,就看見母親側躺在床上,枕頭邊放著一部手機,裡面正放著她拍的那個大爛片《我是大美人》。

  「啊,媽媽。」寧寧呻吟一聲,走到床邊跪下,額頭貼在母親的手背上,輕輕說,「對不起,別看了。」

  對不起,她不該接這個爛片的。

  可不接的話,她又沒有足夠的錢給媽媽看病。

  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自己能夠像媽媽那樣,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即使身處一部爛片之中,也能夠像月亮一樣熠熠生輝,奪人眼球,但事實證明她想多了,傳奇之所以叫傳奇,就在於其不可複製性,她只繼承了媽媽的臉,沒有繼承她的才華。

  「對不起。」寧寧忍不住哽咽起來,「對不起媽媽,我沒有才華……」

  「誰說你沒有才華?」寧玉人笑了起來,「你跟我一樣,一模一樣,看。」

  寧寧紅著眼圈抬頭,順著她的骨瘦如柴的手指看去,看見手機屏幕裡的自己鼻孔放大,怒目圓瞪,像一頭狂奔下山的熊瞎子一樣,沖著男主咆哮:「我長得這麼美!你為什麼不看我!你看我啊!你快看我啊!」

  寧寧閉上雙眼,顫抖道:「媽,咱們能先關了這個視頻嗎?我感覺快要吐了。」

  「我第一次演電影的時候也這樣,噴了男主一臉口水。」寧玉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後來男主罷演了,說看見我就想打傘……」

  「然後呢?」寧寧問。

  寧玉人聳聳肩:「然後我就被換掉了。」

  寧寧驚訝的看著她,不敢相信傳奇影后也有這樣的黑歷史,要知道寧玉人在被稱為「傳奇影后」之前,還有一個稱號——天生的演員。無數個大導演對外宣稱,寧玉人是他們見過的最有才華的演員,貴妃,村姑,狡詐間諜,痴情歌女,甚至男人,她全都能演得惟妙惟肖。

  不,甚至不能用惟妙惟肖來形容。

  她息影前最後一部片子是陳觀潮拍的,那是一部諜戰片,當時執導此片的陳觀潮在新聞發布會上直截了當的說:「再也不會有比寧玉人更好的演員,我把別人的片段截出來放,你反復看幾遍就能看出來是演戲,但我把她的片段截出來放,你會以為是一段真正的審訊錄像,無論你看幾遍都是!」

  相比之下,寧寧演出來的都是什麼東西?

  「算了媽媽,你別安慰我了。」寧寧頹唐的說,「我有幾斤幾兩,片子出來已經一清二楚了,陳導還特地給我打了個電話……」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本來不想繼續往下說的,可寧玉人溫柔的催促一句:「他說了什麼?」

  「……他勸我退出這個行業。」寧寧酸澀的說,「說我拍出來的東西既折磨觀眾又折磨自己,除了給網民提供一波表情包,再也沒別的用處了。」

  「哦。」寧玉人淡雅一笑,「他放屁。」

  寧寧一陣頭暈:「媽,這麼說你的腦殘粉不好吧?」

  寧玉人呵呵:「當年哭著喊著要把我換掉的男主角就是他。」

  寧寧:「……」

  想不到大導演還有這樣的黑歷史!

  「演員是孤獨的。」寧玉人收斂起笑容,認真的看著寧寧,倒映在寧寧眼中的已經不再是東方最美麗的女人,而是一具骷髏,因為疾病的折磨,她的頭髮掉光了,肉也掉光了,只剩一張薄薄的皮膚包裹在骨頭上,「觀眾如潮水般向你湧來,又像潮水般離你而去,能夠永遠陪伴你的,只有你的演技。」

  「可我沒有……」不等寧寧說完,寧玉人突然扯過她的手,然後把早已準備好的東西放在她。

  一張電影票。

  寧寧低頭看著手心,這是一張幾十年前的電影票,年紀估計比她還要大了。薄薄一張黃色的紙,左邊蓋著一張圓形印戳,印戳裡寫著入場卷,右邊是一個長方形方框,方框中間寫著人生電影院,下面寫著前八排四十五號。

  「晚上十二點,去胭脂路三十五號那家電影院看一場電影。」寧玉人說,「你一個人去。」

  下一秒她又反悔了,把電影票又搶了回去:「不,你還是別去了。」

  「媽……」寧寧不明就理的看著她,「你怎麼了?」

  寧玉人神色復雜的看著她,過了好半天,才問:「寧寧,你是真的想成為像我一樣的演員嗎?」

  寧寧:「當然想。」

  寧玉人:「有多想?」

  「這要我怎麼形容呢?」寧寧皺起眉頭。

  「這輩子除了水煮雞胸肉,再也不碰別的肉類。」寧玉人悠悠道。

  沒事就愛擼串的寧寧聞言,忍不住面色猙獰了一下,最後壯士斷腕:「我可以。」

  寧玉人:「哪怕你老婆要生了也要先把手裡的戲演完。」

  寧寧:「我是個女的。」

  「那好吧。」寧玉人從善如流的換了個詞,「哪怕你老公要生了,也要先把手裡的戲演完。」

  「……這個我做不到。」寧寧為難的回答,「這種時候,我必須陪在他們父子身邊。」

  寧玉人:「你傻啊,男人怎麼會生孩子。」

  寧寧:「……」

  「最後一個問題。」寧玉人停頓了一下,望著她,「你會放棄演戲嗎?」

  媒體鋪天蓋地的負評,陳觀潮深夜打來的電話,微博下的謾罵,公司裡的流言蜚語……一幢幢一幕幕從寧寧眼前閃過,她忍不住閉上眼睛逃避了一會現實,最後艱難撐開眼皮:「我永遠不會放棄。」

  寧玉人笑了起來,這一笑傾國傾城,恍惚間,那個曾經顛倒眾生,讓無數人魂牽夢縈的影壇第一美人又回來了。

  「那你就去吧。」她重新將電影票交給寧寧,然後閉上眼睛,露出懷念的笑容,「那個地方,曾經改變了我的命運,它一樣能改變你的命……」

  聲音戛然而止。

  「媽……媽?媽媽!」

  2016年11月11號,晚上九點半,傳奇影后寧玉人女士因癌症去世,享年五十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12:3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24 12:39 PM 編輯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二章 兩場交易

  葬禮上來了很多人,有大明星,也有大導演,追逐他們而來的小明星和記者,很快就把這場葬禮變成了一場社交晚會。

  「這可真奇怪,不是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寧寧身後響起,「她生前沒有那麼多朋友,死後倒是多了很多朋友。」

  寧寧不用回頭,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陳觀潮來到她身後,彎下腰,將手裡的白菊花放在棺材上。

  「你把她變成了一個展覽品。」他直起腰,轉頭對她笑。

  寧寧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因為他說得對,真正來參加朋友婚禮的人,是不會隨身攜帶那麼多記者跟自拍桿的。

  「對了。」陳觀潮說,「我最近聽到一個傳聞。」

  「什麼?」寧寧問。

  「聽說你要拍賣你母親的遺物。」他盯著她,「包括她的獎杯跟內衣。」

  寧寧不可思議的瞪大眼:「我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

  「你最好別這麼做。」陳觀潮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權衡些什麼,最後他說,「下周你可以過來試鏡,雖然女主的人選已經定了,但是女配的人選還沒有定。」

  如果在葬禮前他這麼對寧寧說,寧寧一定會欣喜若狂感恩戴德,可現在從他嘴裡聽到這番話,她卻覺得又屈辱又難過,因為這太像一種施捨了。

  「這不是施捨。」陳觀潮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抹輕蔑浮上他的唇角,「這是一場交易。你保留你母親的尊嚴,我給你一次機會,僅此而已。」

  寧寧瞪著眼剛想說什麼,手機響了,低頭看了眼電話號碼,她眉頭一皺,對陳觀潮說了聲抱歉,然後急急忙忙的去了休息室。

  「你說什麼?」休息室內,寧寧怒不可遏,「媽才剛走,你就要拍賣她的遺物?」

  香港的一家奢侈品店內,一個穿著貂皮大衣的老奶奶正在試戴鑽戒,身旁的店員幫她舉著手機,她一邊欣賞自己指頭上的光芒璀璨,一邊漫不經心的說:「我最近生活費不夠了。」

  寧寧深呼吸幾下:「你要多少?」

  「先給我一百萬。」老奶奶說。

  「……上個月才給你十萬,這個月你張口就要一百萬?」寧寧道。

  「你媽年輕的時候,無論我問她要多少,她都二話不說掏給我。」老奶奶冷冷道,「她什麼都好,就是生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東西,問你要點生活費,你都要跟我討價還價,存心想氣死你外婆我嗎?」

  世上還有這樣倒打一耙的人!

  圈裡圈外誰不知道,寧玉人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個吸血鬼一樣的媽崔紅梅。寧玉人一代影后,到了晚年落魄的連治病的錢都沒有,錢呢?全在崔紅梅的貂皮,鑽戒,別墅裡。

  「我沒錢!」寧寧可沒她媽那樣的好脾氣,「我錢還留著給我媽買墓地呢!」

  「那行。」崔紅梅毫不在意的說,「那咱們拍賣會上見。」

  說完,她按掉了電話,朝著手機方向冷笑一聲:「哼,跟我鬥。」

  手機再次響起,店員看向崔紅梅,崔紅梅卻擺擺手道:「別理她,讓她繼續打,你們還有什麼別的款式,都拿過來讓我試試。」

  另一邊,寧寧連續打了十幾通電話,終於忍無可忍的朝天罵道:「老賊!」

  考慮到崔紅梅說得出做得到,寧寧不得不迅速聯繫了殯儀館的人,讓他們盡快結束這場葬禮,同時在攜程上訂了機票,準備直接過去堵人。

  好好一場葬禮,就這麼草草結束。

  來賓陸續離場,大多數頗有怨言。一輛賓利內,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忽然開口:「爸,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指什麼?」陳觀潮坐到他身邊,司機關上了他那邊的車門。

  英俊男子——陳觀潮的兒子陳雙鶴淡淡道:「你根本沒打算讓她演你的戲,你叫她來試鏡,是想讓她見識到她跟我,跟其他人之間的差距,然後用一場場CUT將她碾碎。」

  「你覺得這樣過分嗎?」陳觀潮笑道,「縱容她繼續留在這個行業才叫過分,是對觀眾的不負責,也是對演員這個行業的侮辱。」

  「是嗎?」陳雙鶴斜睨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我只看到一個腦殘粉在無理取鬧。」

  陳觀潮楞了一下,然後有些不自在的反駁:「我才不是腦殘粉!」

  「缺乏演技的人那麼多,你卻只針對她一個。」陳雙鶴淡淡道,「不就是因為在你眼裡,她是寧玉人身上的污點嗎?」

  說完,他冷冷看著他。這個男人在得到寧玉人的死訊以後,在家裡足足哭了三天,簡直跟死了老婆一樣。不,他真正的妻子死的時候,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流,甚至沒有來參加她的葬禮,他哭著打電話給他,他卻冷漠的回復:「等我拍完了戲再回去。」結果等他回來,母親早就成了一壇骨灰。

  想到這裡,陳雙鶴轉頭看向車窗外,不遠處,寧寧抱著骨灰壇子,行色匆匆面色陰鬱的走過,那個孤零零的背影像極了當年的他。陳雙鶴望著她,心情十分復雜,一會兒覺得她面目可憎,一會兒又覺得同命相憐。

  這時候,車子啟動了。

  銀灰色的賓利從寧寧身邊駛過,不知怎地,她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他一眼,兩人的目光在陰雨綿綿的葬禮上迅速交匯,又迅速錯開,澎湃的心潮漸漸平息下來,最終還是恨意多一點,陳雙鶴別過臉,心想:下次見面,碾碎她吧。

  寧寧沒將剛剛那一瞬間的眼神交匯放在心上,葬禮結束以後,她本來應該忙墓地的事情,可崔奶奶打破了她的全盤計劃,她不得不先將媽媽的骨灰罐子放在家裡,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香港……

  迎接她的是一份合約。

  合約放在中間的茶几上,寧寧與崔紅梅面對面的坐著,氣氛劍拔弩張。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寧寧冷冷道,「你在賤賣你的外孫女。」

  「不,我覺得價錢很公道。」崔紅梅翹著二郎腿坐在歐風沙發裡,跟上個月相比,手指上多了一顆巨大鑽戒,「除了投資你拍戲拍廣告之外,楊先生願意每個月給我五十萬生活費,這對你對我都好。」

  寧寧微微傾身盯著她:「在你心裡,我就只值這每個月五十萬?」

  「如果你有你媽媽那樣的才華,我當然不會殺雞取卵。」崔紅梅抽了口煙,嘴角漫出一片白霧,「可你有嗎?就一張臉新鮮靚麗,又能新鮮個幾時?」

  寧寧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曲起來,一直有人在否定她,可這是她第一次被人傷害的這麼深,因為這是她的親人,她全盤否定了她除了皮相外的一切。

  「我現在……是比不上媽媽。」寧寧抿了抿唇道,「但我一直在努力……」

  「算了吧。」崔紅梅打斷她,「玉人只用了兩年就紅遍了大江南北,你呢?你都演了多少年電視了。」

  寧寧又憤怒又慚愧,她想辯解是時代不同,同行太多,觀眾看臉多過看演技……可這些統統都是藉口,說來說去,還是她自己不行,如果她在擁有母親美貌的同時,同時擁有母親的演技,她根本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至少崔紅梅不會給她一份這麼羞辱人的合同。

  這幾乎是拿刀子在她心口刻字,刻著你沒有用,你演技爛,你付出這麼多卻只配給霸道總裁當情婦。

  「如果我說不呢?」寧寧冷冷問。

  崔紅梅往身後的沙發裡一躺,紅唇似血,指間夾著煙道:「曉得你沒良心,不過沒關係,我已經聯繫了一家拍賣會,初步估計,你媽的那些獎杯,舞衣,內衣,林林總總加起來,大約可以賣個七八百萬吧,勉強夠我這個老婆子過完下半輩子了。」

  ……也許有人會罵她不孝順,但如果現在天堂搞活動,一個外婆可以兌換一個媽,寧寧立刻就把這老太婆給燒了!

  「這合同我簽不了。」在崔紅梅鐵青的臉色中,寧寧拎起桌上的合同,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你也少在那嚇唬我,遺產有你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光你手頭的是賣不到八百萬的。」

  「你這是存心要氣死我啊咳咳咳!」崔紅梅立刻捶著胸口咳嗽起來。

  寧寧不相信她會死。昨天她還在跟一個壯男約會,順便把接吻照發到了朋友圈裡。

  「我現在給你另外一個選擇。」寧寧從包裡拿了一支筆,一本筆記本出來,丟在桌上,「把遺物列出來,你一半我一半,你的那半你標上一個合理的價錢,等我以後賺了錢,我一樣一樣從你手裡買回來。」

  崔紅梅立刻停止了咳嗽,抓起桌子上的筆,飛快的在筆記本上寫字。

  清單列好了,寧寧拿過來看了一下,一份天文數字。尤其是內衣褲這些私人物品,個個標出了百萬的高價。

  寧寧心裡清楚,想要拿到這些遺物,最實惠的方法就是讓她開拍賣會,寧玉人畢竟不是當紅明星,這些內衣內褲再怎麼樣也拍不出百萬的價錢。可她不能這麼做,媽媽丟不起這個人。

  她只能咬咬牙,說:「好。」

  崔紅梅這下心滿意足了,朝著寧寧的背影催了一聲:「你可得快點啊,我下個月跟人約好了要去夏威夷旅遊,手裡可不能沒有錢。」

  我知道!你在朋友圈裡說了,你要跟你的壯男去度蜜月!

  寧寧腳步一頓,然後飛快的朝外走。

  匆匆的上了飛機,又匆匆的下了飛機,計程車上,寧寧不停給人打電話發消息,求工作,什麼工作都可以,什麼角色都可以,她要賺錢。

  可受上部撲街片影響,現在大家把她當票房毒藥,個個敬謝不敏。經紀人得到消息給她打了個電話,警告道:「如果你還想要在這行做下去,就不要說出『什麼工作都可以,什麼角色都可以』這種話,安安靜靜的待著,過了這段時間再說。」

  雖然經紀人的話很嚴厲,但良藥苦口忠言逆耳,這完全是為了寧寧好,寧寧心裡也清楚這點。可此時此刻,她需要的不僅僅是忠告,她更需要安慰,哪怕是一句「你還好吧」都行。然而李博月身為一個金牌經紀人,他是非常忙的,且他手底下的藝人不少,寧寧是其中一個,但不是最重要的一個。

  掛斷電話以後,寧寧試圖在手機裡找出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來,結果翻來翻去,發現裡面只有工作夥伴的電話,能夠靠著對方的肩膀哭泣的,一個都沒有。

  為了成為一個合格的演員,她幾乎犧牲了自己的一切。

  沒有朋友,沒有娛樂,沒有其他愛好,只有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訓練,訓練,和訓練。

  付出了那麼多,卻完全沒有回報。

  壓抑了好幾天的淚水洶湧而出,寧寧看著倒映在手機屏幕上的自己,忍不住哽咽道:「沒有任何長處,你為什麼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她捂著嘴不停的抽泣,車窗外,不知不覺下起了雨,一個陳舊的招牌在雨水中一閃而過。

  「停車!」

  車子在路邊剎住,寧寧打開車門走下來,沒有傘,她就這麼站在無邊無際的大雨裡,看著對面的那家電影院。

  人生電影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1:03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三章 人生電影院

  冬天本來就天黑的早,再加上一場雨,整個世界幾乎一片黑暗。

  眼前的電影院就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它是狹小的,兩堵牆之間,僅一扇只供一人進出的木門,門口掛著兩串燈籠,燈籠長長垂在門扉兩旁,在風雨搖曳中亮著溫暖的橘光。它是陳舊的,連牆上貼著的海報,都似從七十年代一直貼到現在的,顏色斑駁字跡模糊。它是讓人過目難忘的,因為它叫人生電影院,它坐落在胭脂路口,它是寧玉人臨死都在心心念念的地方。

  寧寧朝它走去,卻被一個人攔了下來。

  那是個臉上扣著張雪白面具的男人,打扮的好似舊時代跑江湖的打手,上身一條白褂子,腰間扎著一條黑布腰帶,腳上還穿著一雙黑布鞋,透過面具,甕聲甕氣的對她說:「還沒到時間。」

  「你看。」寧寧抬了抬手,雨水落在她掌心,「這麼大雨,能讓我買張票進去等嗎?」

  對方搖搖頭。

  寧寧好說歹說,可對方只不停搖頭。

  居然還有這樣的鬼地方,這樣的鬼守衛!寧寧恨不得立刻打開大眾點評來給它打負評,她氣哼哼的轉過身,抬手招來輛計程車。

  計程車飛快載著她離開,計程車重新載著她回來。

  打開車門,寧寧重新回到守門人面前,問:「現在時間到了嗎?」

  守門人平靜的說:「還有五分鐘。」

  寧寧低頭看了眼手錶,十一點五十五。

  她忍不住想起媽媽臨終前對她說的話:「晚上十二點,去胭脂路三十五號那家電影院看一場電影,你一個人去。」

  還真是十二點,多一分鐘不行,晚一分鐘也不行。

  寧寧將手包遮在頭頂,雨越來越大,她在門口來回走動,覺得自己像個傻逼。五分鐘一到,她立刻就往門裡走,卻再次被守門人抬手攔住。

  「門票。」守門人依舊甕聲甕氣的說。

  寧寧手忙腳亂了一陣,最後從手包裡掏出一張老電影票。薄薄一張黃色的紙,左邊蓋著一張圓形印戳,印戳裡寫著入場卷,右邊是一個長方形方框,方框中間寫著人生電影院,下面寫著前八排四十五號。

  守門人似乎沒想到她真的能掏出門票,難得的多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撕掉門票,讓出身後的木門:「一人一票,入內作廢。」

  終於可以進去了。寧寧鬆了口氣,進門之前,瞥了眼門口貼的海報。

  一張舊海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遺留物,花花綠綠像張油畫,也許是被雨水洗過的原因,顏色和字跡都有些斑駁,上面的兩個主演雖然生得挺好看,但面孔非常陌生,寧寧認不出其中任何一人,只能從演員表裡看他們的名字。

  劇名:《民國馬戲團》

  主演:陳君硯,李秀蘭。

  「沒聽過。」寧寧心裡嘟囔了一句,轉頭進了大門。

  跟破舊不堪的門面不同,裡面居然意外的齊整。

  一張張雕花木椅列在中間,一眼望去像民國時候的戲堂子,但最前頭不是落著大紅色帳幔的戲台,而是一張雪白的電影屏幕。

  「您的座位在這。」一個工作人員將寧寧領到座位前,那是個穿碎花旗袍的小姑娘,聲音柔軟,臉上同樣扣著一張面具,不是門衛那樣寡淡無情的白色,而是一張笑眯眯的古代仕女面具,唇瓣中間點著一抹殷紅。

  寧寧在座位上坐下,環顧四周,來來往往都是戴面具的人,連掃地大媽的臉上,都扣著一張哭泣的面具。

  「為什麼你們都戴著面具?」寧寧從旗袍小姑娘手裡接過一杯熱飲,一邊暖手一邊問道。

  小姑娘笑眯眯的回:「工作人員都要戴面具的。」

  寧寧總算明白自己剛進來時的怪異感覺是什麼了。環顧四周,全是戴面具的工作人員,沒戴面具的客人只有她一個。

  就算是午夜場,也不用這麼冷清吧?

  正想問一句沒有別的客人嗎?彎腰掃地的大媽突然直起腰,提著掃帚朝外面走去,其他工作人員也像聽見了什麼只有他們能聽見的鈴聲一樣,接二連三的停下了手頭的工作,潮水般朝門外退去。

  這情況實在太像火警逃難了,寧寧忍不住從座位上站起來,在他們背後問:「你們去哪啊?」

  一群人一起停下腳步,又一起回頭。

  哭泣面具,猴子面具,書生面具……各式各樣的面具看向她,古代侍女面具背後,碎花旗袍小姑娘用吳儂軟語說:「電影就要開始了,請您盡情享受。」

  寧寧還想再問些什麼,突然之間,燈光盡滅,約莫三秒鐘之後,遠處屏幕亮起,黑暗之中,白花花一片。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寧寧一邊自我催眠,一邊坐了下來,順便將吸管含進嘴裡,喝口熱飲壓壓驚。

  屏幕白了好一會,才慢吞吞浮現一行字。

  「本片根據真實故事改編。」

  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慢慢悠悠的唱道:「拐得兒,令自擇木人,得跛者、瞎者、斷肢者,悉如狀以為之,令之作丐求錢。」

  寧寧的汗淌了下來。

  她一動不動的坐在座位上,只有眼珠子驚恐的轉來轉去。

  不是她不想動,而是從這個男人說話開始,她就不能動了。

  她拚命張開嘴,想發出求救的聲音,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來,反倒是其他人的聲音越來越大,男人的聲音,女人的聲音,由遠至近,越來越清晰的在她耳邊喊著: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寧兒,醒過來!」

  寧寧猛然眨了一下眼睛。

  她能動了,卻嚇得不敢動。

  她能說話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眼前是三個男女,三張陌生的面孔。

  一個是白褂子灰鬍子的老大夫,正拿兩根指頭扒拉開她的眼皮子,一個是民國女傭打扮的中年婦人,正雙手合十不停念著菩薩,最後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精瘦精瘦一張臉,唇上歪著兩撇滑稽的小鬍子,頭髮衣服都似幾天沒洗,眼睛更是紅的像是幾天沒睡,握著她的手直流淚:「寧兒,別再睡了,別再嚇唬爸爸了。」

  寧寧看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小小一隻手,又白又瘦,被包裹在他古銅色的大手裡。

  畫面定格在這兩隻手上,鏡頭漸漸拉遠,空無一人的電影院裡,只有一杯熱飲放在寧寧剛剛坐過的位置,靜靜散發著最後一點熱氣。

  大門外,雨水順著房簷往下落,嘩啦嘩啦的打在地上,守門人慢慢轉過頭,看著門口貼著的那張海報。

  在主演名單後面,原本空白的位置,忽然出現了一個墨點,接著一筆一劃,像有一支看不見的筆,在後面新加了一個名字。

  劇名:《民國馬戲團》

  主演:陳君硯,李秀蘭,寧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1:12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四章 民國美人

  1915,晝。

  這個時間的花街柳巷生意清淡,眠花堂的大門打開了,卻不是為了招攬生意,一個龜公打著呵欠從裡面出來,在早點鋪子買了兩人份的豆漿油條,然後連著洗臉水一起送進了李姐兒的房間裡。

  銅盆擱在一張矮几上,上頭熱氣升騰。一柄女人用的小梳子從旁邊伸來,輕輕在水面上刮了一下,就回到了鏡子前。

  鏡子裡照著兩張面孔,坐在椅子上的是曲老大,站在他身旁伺候的是李姐兒。

  兩撇滑稽的小鬍子在李姐兒的梳理下,終於服貼了下來,整齊的貼在曲老大的唇上,他滿意地摸了摸鬍子,說:「這下好了,寧兒不會認不出我了。」

  李姐兒笑了起來:「瞧你說的,好似寧兒認人只認鬍子似的。」

  「我一走兩年,她能認出我的鬍子就不錯了。」想起女兒看自己時陌生的眼神,曲老大忍不住嘆了口氣,轉頭問,「托你買的東西呢?你買了沒?」

  「在這呢。」李姐兒反手拉開床頭櫃子,將裡頭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出來,銀珠髮卡,牡丹亭人物畫胭脂盒,雙姝牌花露水一瓶……最後她拿起一隻銀華鐲子朝他搖了搖,「其他的不值幾個錢,只有這個花了些功夫,慶雲的張師傅輕易不給人打首飾的,你不知道我給他吹了多少枕邊風,他才肯接下這個活。瞧瞧,這手藝這成色,給大家閨秀當壓箱底的嫁妝都足夠了。」

  「還是你們女人會買東西。」曲老大滿意的接過鐲子,看了兩眼,彎腰將桌子底下的手提箱拉了出來,箱子打開的同時,他朝李姐兒抬了一下下巴,表示她可以抓一把。

  李姐兒嚥了嚥口水,將手伸進去,狠狠抓了一把,收回來時,滿手銀燦燦。

  「箱子裡到底裝了多少錢?」

  隔天打牌的時候,李姐兒將這事跟相熟的小姐妹一說,她們忍不住問道。

  「我哪知道。」李姐兒捏了張牌,漫不經心的說,「但約莫夠把咱們眠花堂包上一個月吧。」

  眾人驚呼,其中一個羨慕道:「有這樣的豪客,你下半輩子不愁咯。」

  「什麼豪客啊,就是一個戀女狂。」李姐兒嗤笑一聲,「跟他講話,十句裡有八句是講他女兒,說她女兒是什麼天上的小仙女,人間的富貴花,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真有那麼美?」一人問。

  「誰見過。」李姐兒將手裡的牌打出去,「只曉得她從小體弱多病,打從三歲開始就沒出過家門,想必是個裹了小腳的……胡了!」

  麻將桌上嘩啦呼啦響,一人捏了張牌,順口問:「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真給他買了慶雲的鐲子?」

  假貨!

  寧寧捏著手裡的鐲子,對面,曲老大還在不停叨叨:「慶雲的張師傅輕易不給人打首飾,這次是我託了熟人,才請動他出馬,怎麼樣?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歡?」

  誰會喜歡一個假貨啊?

  寧玉人一生當中拍過不少民國劇,有個老粉絲因為痴迷她的劇,所以贈了她一整套民國時候的銀飾,剛剛好就是老慶雲出來的,這套首飾後來被崔紅梅借去戴了,從此寧寧再也沒見過它們。

  但見識過真貨,怎麼會認不出假貨。寧寧可以打包票,曲老大絕對是被熟人給坑了!可她又不能照實說,作為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雞鴨都不一定分得清的閨中少女,她只能昧著良心說:「嗯,挺好的。」

  「來,爹幫你戴上。」曲老大立刻將一對鐲子套在她手腕上,然後對她笑,「好看,我的寧兒是世上最美麗的女孩子。」

  寧寧提起自己的左右手,左右看看,覺得自己的身價被這對假貨拉低了不少,於是意興闌珊道:「雖然知道你是在說假話,不過還是謝謝啊。」

  曲老大楞了一下,回頭大喊一聲:「王媽!」

  「老爺。」家裡的中年女傭小跑過來。

  曲老大冷冷道:「說,小姐在你眼裡是什麼?」

  「是清朝的格格,天上掉下來的小仙女,人間的一朵富貴花。」王媽低頭看著地板,像背菜單似的背出一長串,「是世上最美麗的女孩子,沒有之一。」

  寧寧:「……別說了,我要吐了。」

  「怎麼會想吐呢?」曲老大將手按在寧寧額頭上,「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去叫王大夫來?」

  寧寧登時一個激靈。

  她剛穿越來的時候,為圖省事,本來想裝成失憶,可是曲老大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抹了把老淚,轉身就掏槍指著王大夫的腦袋:「治好她!我要聽她喊我爸爸!」

  從此王大夫跟寧寧一起活在水深火熱中。半個月的時間,王大夫揪斷了最後一根鬍子,而寧寧則在經歷過紮針,灌藥,拔火罐等一系列治療之後,終於忍無可忍的朝曲老大喊道:「爸爸!」

  從此以後,寧寧看見曲老大就心裡發慫,他的目光一落在她身上,她就忍不住要扮成他的女兒曲寧兒!

  對一個演員來說,這事不難……才怪!

  她從前演戲的時候,手裡都有一個劇本,她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上面寫得明明白白,她甚至不需要全部做到,飛天遁地有武替,寫字畫畫有文替,她跟其他大多數演員一樣,越來越淪為流水線上的一部分,一個比較重要但絕非無法取得的部分。

  但現在,沒有劇本,沒有替身,沒人告訴她,她要扮演的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切都得她自己揣摩。寧寧瞥了曲老大一眼,覺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不重要,現在最緊要的是弄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於是她拍開對方的手:「別理我!」

  曲老大也不生氣,反而柔聲問她:「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

  「你啊!」寧寧擼起一邊袖子,將胳膊伸向他,「你要麼不回來,一回來就讓人拿藥灌我,用枕紮我,還在我背上插一堆罐頭,你聞聞,我現在還散發一股罐頭肉的氣味呢。」

  曲老大抓過她的手臂嗅了嗅,像隻大型犬一樣:「不臭不臭,還是香香的。」

  他越是委曲求全,寧寧就越是變本加厲。

  因為在她看來,爭吵是試探兩人關係的最快方法。

  平時隱藏的一面會在爭吵的時候暴露出來,很多平時不會說的話也會在不經意間說出口,雖然事後會辯解說這些是氣沖腦門時的口不擇言,但以寧寧的經驗來看,這些氣話大多都是真話……

  不過鑑於曲老大腰裡藏槍,所以寧寧不敢一開始就跟他吵得太厲害,決定還是循序漸進的好……這樣還能留給她點跪地求饒的時間。

  「哼!」她一把推開曲老大,光著腳丫從床上跳下來,徑自朝衣櫃走去。

  曲老大彎腰拎起她的鞋子追過來:「寧兒,你又怎麼了?」

  「這個家待不下去了。」寧寧打開衣櫃,把裡面的旗袍,連衣裙,大衣一件件扯出來,搭在手肘處,「我要離家出走。」

  櫃子裡的衣服又多又好,有搭配用的帽子,還有搭配用的首飾,那些首飾雖然有真有假,但真貨還是居多。這些東西不能吃也不能喝,能在這上面花錢的人非富即貴,而從曲老大的言談舉止來看,他是暴發戶的可能性更大。

  而暴發戶也分兩種,一夜暴富的,跟掌握一門源源不斷來錢的路子的,他是哪種?

  「你不能出去。」曲老大搶過她手裡的衣服,一臉嚴肅的對她說,「外面的世道很亂的……」

  寧寧以為他要跟自己科普世情,趕緊屏息以聽。

  「……到處都是不三不四的野男人。」曲老大的表情非常認真,「他們看你一眼,你就會懷孕!」

  寧寧:「……」

  你當我白痴啊!

  寧寧不想當白痴,可在這樣的家教之下,培養出白痴的幾率實在太高了。她呆了一會,問:「那我跟在你身邊總行了吧?我保證不四處亂跑,就在你能看得見的地方,對了,我還能幫你幹活……」

  「不行!」曲老大更不同意了,「我手裡的活,你可做不了。」

  「你不讓我試試,怎麼知道我不行?」寧寧其實只是想知道他是做什麼的。

  可曲老大似乎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職業,他支支吾吾道:「我這是男人做的活,女人可幹不了……」

  沉默半晌,他又補充了一句:「反正至多五年,不,三年!三年以後爸爸就金盆洗手,天天在家陪著你,不會讓你再這樣寂寞。」

  寧寧眼皮子直跳,什麼生意是幹個三年就能揮霍無度一輩子的?考慮到現在的時代背景,寧寧不由想到了軍火鴉片走私……

  見寧寧一直沉默不語,曲老大有些著急。

  「我還給你帶了別的,看。」他急忙抱來一大堆禮物,銀珠髮卡,牡丹亭人物胭脂盒,雙姝牌花露水等等,「你喜歡嗎?」

  寧寧看了他一眼,沒有接他的禮物,反而脫下左手手腕上的鐲子朝他丟過去。

  「這個不能代替你!」她又脫下另外一隻手上的鐲子,朝他丟去,「這個也不能代替你!我把它們還給你,你把你還給我!」

  不痛不癢的對話只能試探出不痛不癢的情報……咳,說得直白點,就是曲老大實在是太好說話了,寧寧覺得不鋌而走險一次,他絕不會跟自己吵架!話雖如此,她還是不敢真的把鐲子往他臉上丟,怕他要麼不發怒,一怒就把她打死……

  可她似乎忘了,她是個手殘。

  第一隻鐲子撞在曲老大胸口,第二隻卻正中他的額頭。

  噹噹兩聲,兩隻鐲子一前一後落地,後面落地的那隻上面還殘留著一絲鮮血。

  寧寧倒抽一口冷氣,半天半天,才鼓足勇氣,將目光從地上的鐲子上,慢慢移到曲老大的臉上。

  他哭了。

  寧寧:「……」

  一個渾身上下寫滿陰險狡詐,動不動就拔槍指著人家腦袋的三十來歲老男人,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望著她默默流淚……算了你還是掏槍指著我的腦袋吧!

  寧寧:「很,很疼嗎?」

  曲老大搖搖頭,眼淚像刀子似的,割過他滿面風霜的臉。

  寧寧:「……那你哭什麼?」

  曲老大轉身將他的手提箱拿過來,當著寧寧的面打開,一堆銀元照亮了她的面孔,他撈起一把銀元獻到她面前,臉上帶淚,討好的笑道:「寧兒,爸爸這次賺了很多錢,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買,你……你有想要的東西吧?」

  寧寧愣愣看著他的臉。

  那一瞬間,她突然間明悟過來,這個人……永遠不會跟她爭吵。

  抬手拍了一下額頭,寧寧摀住眼睛問:「……我想要什麼都可以?」

  曲老大急忙點頭。

  「我想換個爸爸……」寧寧說的是真心話,穿越已經很辛苦了,她想要個正常點的爸爸!

  「只有這個不可以!」曲老大斷然拒絕。

  「好吧。」寧寧放下手,隨口換了個要求,「我要袁世凱的人頭。」

  本來以為他會猶豫一陣,然後緩緩道:「我們還是討論下上一條要求吧。」結果卻是曲老大略略猶豫了一瞬,就拔出搶來,轉身朝外走。

  「……回來!!」寧寧急忙喊住他。

  曲老大回過頭,目光猶如訣別。

  「……我跟你開玩笑的。」寧寧朝他走了兩步,張開雙手,有點扭扭捏捏的說,「其實我什麼都不想要,給我這個就好……」

  沒等她走出第三步,一雙有力的手已經將她擁抱。

  寧寧也反手抱住他,心裡面,已經明白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結論就是……曲老大根本就是個女兒廚!

  女兒是最美的,女兒永遠是對的,錯了他也不會糾正!女兒所有無理取鬧的要求他都會給予滿足,還不停讚美她,逼迫身邊的人一起讚美她,說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子,久而久之,曲寧兒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呢?

  她會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子!

  天真又驕縱,自信又自大,說不定還會覺得地球在圍繞自己轉動!

  寧寧要扮演的,就是這麼一個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1:19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五章 男女主角

  寧寧覺得心情十分復雜,她在穿越前演的最後一齣戲,叫做《我是大美人》,穿越以後,演的第一齣戲,約莫也能叫《我是大美人》。

  「這是老天爺對我演爛片的報復?」她心中喃喃,又很快自嘲一聲,「嘿,如果這真的是演爛片的懲罰,那演藝圈早成人口失蹤的重災區了。」

  第二天,她在王媽的叫喚中醒來,一睜眼,王媽在蚊帳外逆光站著,聲音平的像一條直線:「小姐,該起床洗漱了,老爺給您帶了一對稀罕物回來。」

  寧寧從床上爬起來,正想找面鏡子對著洗漱,王媽已經拿著一張熱帕子過來了,給她擦完了臉,又手腳俐落的幫她梳頭穿衣,甚至連牙都幫她刷了,最後跪在床下,將兩隻繡花鞋輕輕套在她腳上。

  ……接下來該不會要抱嬰兒一樣的抱著她走路吧?寧寧嚇得趕緊跳下床,朝外走到一半,身後就傳來王媽的驚呼:「小姐!你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寧寧摸著自己的臉道。

  王媽拿著一張面具走過來:「老爺說了,你的臉只有他,還有你未來的丈夫能看見,除此之外,不能給第三個男人看見。」

  寧寧笑道:「要是不小心被第三個男人看見了呢?」

  王媽說:「那這個世上就會少一個男人。」

  ……你明明是個女傭,為什麼說話像個黑社會殺手?

  兩人來到院中,陽光明媚,院子裡的梅樹下放著一張椅子,椅子上鋪著厚厚的毛墊,王媽扶著寧寧在椅子上坐下,此時寧寧渾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連雙手都套在一雙蕾絲白手套裡,嚴實的程度的叫她覺得自己像個麻風病人。

  對面,曲老大驅著一對少年少女過來。

  「你天天待在家裡也是悶。」曲老大笑著甩了下手裡的鞭子,像街上耍猴戲的藝人,「叫他們兩個表演幾個戲法給你看。」

  寧寧咦了一聲,身旁王媽問道:「小姐,怎麼了?」

  「沒什麼。」寧寧嘴裡這樣說,心中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她是看電影的時候穿越的,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她的穿越,會不會跟那個詭異的電影院有關?一直以來找不到證據,直到她看見對面這對男女。

  左邊是個少年,約莫十五六歲,身形消瘦,沉默寡言,一次也沒抬過頭,一直盯著自己腳上的黑布鞋,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右邊的少女卻全然不同,她一直在偷看寧寧,像是要從眼睛裡伸出兩隻手,掀開她臉上的面具,看看背後的真容。

  曲老大一巴掌打過去:「看什麼看,低下頭去!」

  那少女半邊臉腫了起來,低頭不再看寧寧。

  寧寧深吸一口氣:「爸,你別打她。」

  你打的這個人叫李秀蘭,是人生電影院門口那張海報上的女主。

  「好,那就不打了。」曲老大對她和顏悅色,轉頭對李秀蘭還是凶凶喝喝,「還不快給小姐表演一段雜耍?」

  「是。」李秀蘭低頭走向寧寧,一邊走,一邊亮出一隻九連環來,她的手指極靈巧,十指一翻,就是一隻燈籠,再一翻,又成一隻元寶,之後花樣越來越多,越來越復雜,官帽,牡丹,彩鳥,甚至一輛自行車,引得眾人拍手叫好。

  沒人注意到的是,隨著她的翻弄,她的腳步已離寧寧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終,九連環化作一條長索,李秀蘭幾乎是使出渾身力氣衝了過去,拿長索勒住寧寧的脖子,眼睛看向曲老大的方向,聲嘶力竭的吼了一聲:「放我走!」

  幾乎是話音剛落,一隻肩膀就從她身邊撞過來,將她撞出去了幾米。

  李秀蘭哎喲一聲,跌坐在地上,看清對方以後,她絕望的喊道:「陳君硯!」

  寧寧胸膛起伏片刻,轉頭看著身旁扶著她的少年。

  一張受天地所鐘的側臉。

  一般的美人或者美在眼睛,或者美在鼻子,或者美在嘴唇,又或者美在下巴,唯他得天所愛,臉上五官無一不美,即便是一個側臉,也如上蒼執筆,以他身旁的淡淡暖陽為紙,一筆勾勒出一個極優美的弧度。

  寧寧同樣見過這個側臉,在人生電影院門口的海報裡,男主角,陳君硯。

  曲老大這時候終於回過神來,他幾步走向李秀蘭,在寧寧以為他要拿鞭子抽人的時候,他將鞭子往地上一丟,彎腰抓住李秀蘭的頭髮,然後將她的腦袋狠狠往園林石上砸。

  「叫你動我女兒,叫你動我女兒。」他的面孔一點也不猙獰,相反還十分冷靜,就像手裡在砸的不是人頭,而是一顆土豆。

  李秀蘭先頭還在慘叫,但漸漸的叫不出聲來,只留下腦袋砸在石頭上的聲音,咚,咚,咚……

  佩戴紅領巾長大的人根本接受不了這畫面,寧寧大叫一聲:「爸爸!別打了!她快死了!」

  曲老大動作一停,急忙用袖子擦了把臉上的血,非但沒擦乾淨,反而弄得一臉黏稠,連兩撇小鬍子都被染成了紅色,他轉過頭,對寧寧露出一個跟平常一樣的,慈父的笑容:「寧兒別怕,爸爸這就打掃乾淨。」

  說完,他繼續保持著這樣的笑容,一手繼續擦著臉上的血,另一隻手拽著李秀蘭的頭髮,將她一路拖行出了院子,身後蜿蜒出一條長長血痕。

  寧寧顫聲問左右:「爸爸要帶她去哪?」

  王媽淡淡道:「她該去的地方。」

  寧寧有點犯暈,你不是個女傭麼,為什麼說話像個黑手黨教父?

  一旁的陳君硯猶豫一下,輕輕道:「她傷了小姐,怕是命不久了。」

  啥?這就要死了?寧寧急忙轉頭對他說:「我已經原諒她了,你快去,叫我爸爸放了她。」

  陳君硯看了眼對面地上的血痕……然後低下頭不說話了。

  要不是清楚曲老大的內心是個重度女兒控,寧寧也是不敢伸張正義的,她深呼吸兩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為腿軟又重新掉進去了一回。

  王媽在身旁張開手臂,做出了抱嬰兒的姿勢……

  你走開啊!!寧寧一下子從座位上跳起來,沿著眼前那條蜿蜒的血路追過去。

  「小姐,她這是罪有應得。」王媽追了過來,「無論在什麼地方,下人襲擊主人家的小姐,都是一個死字。」

  寧寧心中一嘆,她也不是聖母病發作,非要救一個想要傷害自己的人,只是一個李秀蘭,一個陳君硯,兩人關係到她心中的一個猜想,在證明這個猜想之前,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兩個出事。

  所幸寧寧走得慢,曲老大拖著個人也走得不快,她很快就追上了對方,喊了聲:「爸!」

  曲老大腳步一頓。

  寧寧趕緊加快腳步繞到他身前,指著他腳下的李秀蘭說:「你不是問我想要什麼嗎?我想要她!」

  過了幾天,腦袋上裹了一圈白布的李秀蘭跪在外頭,雙手用牛筋反綁在背後。

  隔著一張珠簾,寧寧坐在裡頭,風搖珠簾動,碎碎聲響。

  「你要感謝小姐。」曲老大負手踱在李秀蘭身後,「要不是小姐為你求情,老子早把你剁爛了餵狗。」

  寧寧發誓她看見李秀蘭偷偷撇了撇嘴。

  「拿過來!」曲老大也看見了,他腳步一頓,朝身後喊道。

  王媽雙手捧著一個木盒子過來,說來奇怪,這個李秀蘭天不怕地不怕的,這盒子一出現,她就像見了貓的老鼠,渾身抖如篩糠,汗水直從她額頭滴至地面。

  寧寧不明白,她看起來死都不怕,怎麼會怕這個盒子。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曲老大拖著木盒子的手穿過珠簾,「寧兒,你選一個丟給她。」

  寧寧實在有些好奇,伸手接過木盒子,放在腿上打開。

  盒子裡是一堆木人,不,木人只有三個,其餘都是些小動物,還都奇形怪狀。寧寧舉起一隻小狗木刻看了看,那狗兒四肢小巧可愛,卻生了一張扭曲的人臉,寧寧皺皺眉頭,看著有些不舒服,外頭的曲老大卻道:「這隻小狗不錯。」

  地上的李秀蘭尖叫一聲,驚得寧寧手一抖,小狗跌回了盒子裡。

  「不!不!不要給我這個!」她朝寧寧淒厲慘叫,因為跪在地上不能走路,乾脆用膝蓋一路跪行過來,「給我別的!給我別的!」

  曲老大一腳將她踹了回去,冷冷道:「誰許你在小姐面前大喊大叫的?」

  李秀蘭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曲老大卻在她身旁哼起調子來,那調子傳入寧寧耳裡,令她如遭雷擊。

  因為這支調子她聽過。

  在人生電影院裡,在電影開幕的時候,一個同樣的聲音,一個同樣的調子,在她耳邊緩緩響起,區別在於一個只是哼調子,一個卻唱出了詞,那歌詞是:「拐得兒,令自擇木人,得跛者、瞎者、斷肢者,悉如狀以為之,令之作丐求錢。」

  寧寧的汗再次淌了下來。

  她一動不動的坐在座位上,覺得腿上的木盒千斤沉,壓得她動彈不得。

  若她沒有猜錯的話,她應當是穿越到了一部電影裡。

  一部名叫《民國馬戲團》的電影。

  門口的海報上有陳君硯,有李秀蘭,還有一個盒子……寧寧低下頭,現在那隻木盒子就躺在她的腿上,它將決定男女主角,決定影片裡許多人的命運,甚至決定整部電影未來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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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1:25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六章 小姐的懲罰

  寧寧瞥了眼曲老大。

  因為他那首歌。

  「拐得兒,令自擇木人,得跛者、瞎者、斷肢者,悉如狀以為之,令之作丐求錢。」這首歌源自袁枚的《子不語》,寧寧並未看過全文,但這段文言文又不難翻,大意是說一群人販子拐賣兒童,然後讓他們從木盒子裡摸木人,摸到跛腳的,就打斷腿,摸到斷手的,就打斷手,人為做出一堆殘廢人,然後丟到街上去乞討。

  難怪曲老大那般有錢,原來他是個人販子,他手裡的每塊銀元,她衣櫃裡的每件衣服都滲透著人血。

  腿上的盒子就是歌詞裡唱到的那隻木盒,若歌詞屬實,那麼被拐來的孩子從裡面摸到什麼樣的木雕,就會被人販子弄成什麼樣子。

  叫她不寒而慄的是,盒子裡人沒幾個,多的是奇形怪狀的動物。

  寧寧收回目光,撿了一隻老鼠木雕在眼前端詳,這隻老鼠木雕又跟先前的人面狗不同,它長著一個小巧玲瓏的老鼠頭,卻有一對人類女子的大胸脯。

  「選得好。」曲老大停下哼唱,笑道,「就這鼠美人吧,適合她。」

  李秀蘭再次掙扎起來,卻被曲老大一腳踹翻在地,一隻大腳踩在她的嘴上,讓她嗚咽不能出聲。

  「爸。」寧寧小心翼翼的問,「這些木頭做的小玩意……是用來做什麼的啊?」

  她只知道人販子會把拐來的小孩弄成瞎子瘸子,可弄成老鼠跟狗……這難道是魔幻版民國嗎?

  「這你不用管。」曲老大顯然不願讓她知道真相,只含糊道,「你只管選一個出來。」

  「說,說好了的……」李秀蘭在他腳下掙扎出聲,「說好讓我自己選的。」

  曲老大又跺了她幾腳,冷冷道:「那是以前,現在你沒得選了。」

  李秀蘭拿他沒有辦法,只能換個發洩對象,一雙又怨又恨的眼睛看向對面的珠簾。

  珠簾後,寧寧陷入兩難境地。

  雖然不知道其他木雕是用來作甚的,但是直覺告訴她,恐怕不是什麼好東西,否則李秀蘭也不會掙扎得那樣厲害。

  「能不選嗎?」寧寧摩挲了一下指下的鼠美人,小聲問。

  「她今天只有兩個結局,死,或者接受懲罰。」曲老大斷然拒絕,他冷冷道,「若今天讓她完完整整的走出去,那以後人人都敢趁我不在欺負你。」

  在這一點上,他固執己見,無論寧寧怎麼勸,他都不肯讓步。沒辦法,寧寧只好放下手裡的鼠美人,拿出裡頭僅有的三個木人來。

  一個沒有手,一個沒有腳,最後一個最慘,腰部以下都沒有,形同腰斬。

  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寧寧閉了會眼睛,將一隻木人從珠簾後丟出來。

  木人跌落在李秀蘭面前,她艱難爬過去握在手裡,看清楚以後,眼淚忍不住掉下來,落在沒有雙手的木人上。

  「怎麼選了這個?」曲老大嘖了一下嘴,似乎覺得有點可惜。

  「別,別拿走我的手。」李秀蘭的嘴唇哆嗦起來,「我的手很巧,留著能做很多事……」

  「得了,一雙會傷主人的手,留什麼留。」終究是別人的手,曲老大可惜也只可惜了幾秒,就拖牛馬般將人拖走,李秀蘭一路走一路哭,時不時回頭看寧寧一眼,眼睛裡沒有哀求,只有刻骨的仇恨,似乎已將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全部算在了寧寧身上。

  兩人走後,過了許久,寧寧的聲音才輕輕從珠簾後傳出:「爸爸會對她怎麼樣?」

  王媽平平道:「不知道。」

  她一定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說,或者不敢說。

  寧寧也不敢深想,越想越覺得悚然,她閉上眼,單手支著腦袋,另一隻手從木盒子裡撈起一把木雕,鬆開手,木雕又嘩啦啦落回去,來回幾次之後,她睜開眼道:「悶得荒,對了,上次那個小子呢?叫他來給我表演一段戲法。」

  這點小要求,曲老大自無不予。

  陳君硯又重新出現在了她的院子裡,她也重新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只有聲音從面具後傳來:「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姓陳。」少年低頭回道,「名字叫君硯,君子的君,硯台的硯。」

  寧寧點點頭,是這個名字沒錯了,臉跟名字都跟海報對上了,這個世界八成就是電影裡的世界。

  「你要表演什麼?」她問。

  陳君硯朝她鞠了個躬,起腰時,雙臂抱在胸前,忽然朝後翻了個觔斗,翻完不停,又接著向後翻,翻到樹下之時,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條長索。

  長索一拋,飛繫兩樹之間。

  陳君硯在地上一個借力跑,整個人兔起鶻落,躍上了繩索,一隻腳踩在繩索上,另一隻腳虛點空中,雙臂又重新抱在胸前,於繩索上起起伏伏片刻以後,忽然又翻了個跟頭,然後……轟!

  剛準備鼓掌的寧寧只覺得眼一花,他整個人就已經栽倒在地上,半天半天起不來。

  「你沒事吧?」寧寧在椅子上坐直,緊張的看著他,生怕他摔出腦震蕩之類的絕症。

  陳君硯掙扎了兩下沒起來,最後在地上艱難的翻了個身,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臉埋地上對她說:「小人沒用,求小姐處罰。」

  寧寧壓根不想罰他,倒不如說她是故意把他叫來,打算跟他拉近拉近關係的,當即笑道:「你也是不小心,沒什麼可罰的。」

  陳君硯卻堅持要受罰,見寧寧怎麼也不肯答應,不由得急了,抬頭望著她說:「求小姐責罰,要不然班主會罰我的!」

  寧寧聽了這話,轉了轉眼珠子,淡淡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吧,那我就處罰你。」

  陳君硯反而鬆了口氣,被她罰總好過被班主罰,晾她一個小姑娘也想不出什麼折磨人的法子。

  可寧寧下一句卻是:「你最怕什麼?」

  陳君硯的臉色有點發白,想編個謊話騙她,可終究不敢,只好照實說:「……小人,最怕老鼠。」

  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他偷偷瞄了一眼,見寧寧側過臉去,套著白手套的手指掩在臉頰前,輕輕對王媽說了句什麼,他不敢多看,很快低下頭來,不久,聽見王媽的腳步聲,快步離去又快步回來。

  裙裾擦著地面的時候朝他走來,他聽見小姐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天真而又驕縱:「罰你把我手裡的東西吃光。」

  豆大的汗水從陳君硯額頭上掉下來,打在地上的泥土裡。他澀然道:「……是,謝小姐處罰。」

  他終是留了一手,他最怕的不是老鼠,而是吃過人的老鼠,同他一起被拐的小孩沒熬過去,半夜死在床上,早上被人發現的時候,耳朵跟腳趾頭都被老鼠啃掉了,老鼠是他打死的,也許是吃過人肉的緣故,兩隻眼睛都是紅的。

  到底是曲老大的女兒,就算住在宅子裡從來沒出去過,折磨人的手法卻無師自通。陳君硯一邊想,一邊雙手撐地,慢慢直起身來。

  抬起頭的一瞬間,他看見一抹殷紅。

  大雪隆冬,院子裡除了一棵梅樹,其他都凋敝了。寧寧站在他面前,身後病枝崎嶇,紅梅點點,她將套著白手套的手伸到他面前,修長指間拈著一塊同樣雪白的點心,只在最中間用紅筆點了一點,宛若美人額上的硃砂痣。

  「你真以為我會拿老鼠給你吃嗎?」寧寧露出一副「你不嫌髒,我還嫌髒呢」的表情,隨手將糕點掰開,「看,是豆沙餡的。」

  說完她將一半塞嘴裡,另一半遞給他。

  陳君硯猶猶豫豫的接過點心,王媽一直盯著他的手,他頓時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後一咬牙,將點心塞進衣裡,說:「這麼好的東西,我帶回去慢慢吃。」

  「是要給上次那個小姑娘吃嗎?」寧寧冷不丁問。

  陳君硯又驚出了一頭冷汗,急忙撇清關係:「她做出那樣罪大惡極的事情,我恨不得親手殺了她給小姐出氣,哪還會特地帶東西給她吃。」

  寧寧眨了眨眼睛:「我還以為你們關係很好呢。」

  「我跟她不熟,只是一塊學的戲法,彼此知道個名字。」陳君硯繼續撇清關係。

  寧寧哦了一聲:「她叫什麼名字?」

  「李秀蘭。」陳君硯答道。

  這下女主角的名字也確定了,寧寧看了王媽一眼,王媽端著點心盤走過來,寧寧接過盤子,轉身遞給陳君硯:「拿去,跟李秀蘭分著吃吧。」

  陳君硯抱著點心,心事重重的離開,他一走,寧寧轉頭就問:「爸爸呢?」

  她是不能踏出屋門的,一步也不行,能夠自由進出內外的只有王媽,但她想見曲老大也很簡單,只聽她說:「替我告訴他,我想他了。」

  沒過兩小時,曲老大就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他還特地換了一身衣服,以便掩飾身上的淡淡血腥味。

  我鼻子失靈了,不!我根本沒有鼻子!寧寧一邊自我催眠,一邊問他:「爸爸,你是開馬戲團的嗎?」

  曲老大目光一凝:「誰告訴你的?」

  寧寧是猜的,片名《民國馬戲團》,男女主角又都在這,還每個都一身雜技的本領,很容易聯想到這個結果,她拉住曲老大的手說:「這你別管,總之你明天再叫人來。」

  曲老大眨了眨眼睛:「怎麼?你很喜歡看雜技嗎?」

  「對啊。」寧寧睜著眼睛說瞎話,她明明是個寧可看廣告也不看雜技頻道的人,這會兒卻一副對雜技如痴如醉的樣子,「我太喜歡看雜技了,你那還有沒有人?叫他們都來,一樣一樣表演給我看!」

  她要親眼看看,曲老大手裡的馬戲團是什麼樣子,然後去偽存真,去粗取精,由此及彼,由表及裡……總之她一定要搞清楚《民國馬戲團》這部片子到底是戀愛片,文藝片,懸疑片,劇情片,還是一部記錄馬戲團如何運轉的紀錄片!

  ……跪求不是恐怖片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1:31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七章 蜘蛛之絲

  對馬戲團的成員來說,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們脫離苦海的機會。

  另:苦海的名字叫做曲老大。

  這個陰險,狡詐,狠毒,毫無人性的傢伙,只有在他女兒面前才會披上一件名叫慈父的外衣,從禽獸變成衣冠禽獸。

  「徹底脫離苦海是不可能的。」一個剛剛表演回來的少年嘆息,「但在小姐目光所及之處,就是一方淨土。」

  於是,競爭開始了。

  外貌上最有優勢的陳君硯,成為了第一個遇難對象。他夜晚睡到一半,忽然被人拿被子一蒙,然後劈頭蓋臉一陣猛打,還專門招呼臉,第二天他腫著半邊臉列隊,曲老大慢悠悠在隊列前走過,右手的鞭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在左手手心裡,路過陳君硯面前時,忽然停下腳步,鞭稍抬起他的下巴,淡淡問道:「你們打的?」

  眾人不安,曲老大難不成要為他出頭?

  曲老大環顧眾人,冷笑一聲:「你們沒腫,還沒他腫了好看。」

  是夜,陳君硯又被人揍了一頓,這一次大家吸取了上次的失敗經驗,沒有專攻一邊臉,而是將兩邊臉都勻稱的打腫,確保將他的顏值拉低到大眾水平以下。

  第二天,看見這張臉,曲老大嘿嘿一笑,用鞭子指著他說:「就是你了,跟我走。」

  被騙了!!眾人心中一片哀嚎,他是故意想帶醜逼去小姐面前,好襯托出自己的英俊和偉岸的吧??

  「你的臉怎麼了?」院子內,寧寧好奇的問。

  陳君硯瞥了她身旁的曲老大一眼,低頭道:「昨天晚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寧寧從椅子上起來,走到他面前,慢悠悠繞著他轉圈,繞到他身側的時候,忽然伸手端起他的下巴,讓他轉頭看著自己:「你這傷,看起來可不像是摔出來的。」

  曲老大咳嗽一聲,寧寧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接著就聽見曲老大涼涼道:「既然受了傷,你就先回去歇著吧。」

  ……這才不是什麼一方淨土,這分明是苦海無涯也無舟!

  陳君硯不甘心就這麼回去,下次過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以小姐今天對他表現出的親暱來看,他估計一輩子都別想再出現在小姐面前。

  必須得到小姐的青睞,必須解除曲老大的戒心。

  兩個必須一定要同時進行!他該怎麼做才好!

  「還不走!」曲老大眼神不善。

  ……算了,有命才有未來,先回去吧,此事從長計議。

  陳君硯垂頭喪氣的回到馬戲團,跟他想的一樣,之後他再也沒被曲老大挑中過,只能眼睜睜看著同住一個大通鋪的人接二連三的被選中,回來的時候,或者聚成一團,或者三五成群,討論著有關小姐的事情。

  「小姐真是菩薩心腸,不但問我累不累,還給了我點心吃。」

  「她跟班主一點都不像……一定不是親生的!」

  「菩薩保佑,希望明天也選中我,希望明天的點心不是榴蓮味的。」

  陳君硯為他們感到悲哀,幾塊點心就收買了他們,全忘了自己到底是因為誰才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也忘了未來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又聽了幾句,陳君硯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一掀被子坐起來,對眾人冷笑道:「你們忘了李秀蘭的事了嗎?」

  屋內一靜,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談聲,眼睛望著他。

  「別忘了她現在的下場。」陳君硯沉聲道,「她的下場就是我們的下場。」

  想起李秀蘭如今的慘狀,眾人不由得心有餘悸。

  這裡一共八個人,加上李秀蘭跟另外一個女孩子,一共十個人,都是馬戲團的預備役,跟別的地方不一樣,別的地方的預備役都是千方百計的想要上台,但他們不同,他們沒有一個想成為馬戲團的「大明星」。

  「也別忘了被拐來之前,我們也曾有家。」陳君硯環顧眾人,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少年身上,「我記得你說過,你家裡是做海運生意的,賺了不少錢,你打小就吃燕窩魚翅,吃一碗倒一碗。現在呢?幾塊點心就讓你忘了你是誰嗎?」

  那少年被他說中心事,低下頭去,嗚嗚哭了起來。

  其他人也不大好受,這裡沒有人是自願加入馬戲團的,他們都是被拐來的。

  「……想那麼多,又有什麼用呢?」另一個少年似乎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甕聲甕氣的說,「反正都回不去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你們想搞事你們上,我反正不幹,我不想落得跟李秀蘭一樣的下場。我要試試小姐那條路,哪怕不當人,當她腳底下的寵物也好。」

  於是難過的氣氛一掃而空,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目光閃爍,顯然都存了同樣的想法。

  生活不易,尤其是對他們這些苦命人來說,哪怕頭頂降下一根蜘蛛絲,他們也要拚命抓住,指望沿著它能爬出深淵。

  於是眾人又開始熱火朝天的討論起「接近小姐的一百種方法」「從每天賞賜的點心推測小姐的口味」「小姐喜歡的男孩子類型」……最後這條,所有人都認為小姐喜歡自己這個類型。

  陳君硯照例沒有參與進去,反正他已經找到他想找的人了。

  一個滿臉雀斑的少年沉默的坐在人群中,幾次試圖與旁人搭話,都被人忽略過去,最後只能沉默的聽人說話。

  小雀斑。原名叫什麼大家都忘記了,曲老大這麼叫他,所有人就都跟著這麼叫他。

  晚上開飯的時候,陳君硯領了自己的碗,坐到小雀斑身邊,小雀斑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吃飯。

  「怎麼樣?」陳君硯往嘴裡塞了口飯,一邊咀嚼一邊問道,「小姐喜歡你的跳丸戲嗎?」

  在他開口之前,陳君硯其實已經猜到了答案,小雀斑是他們當中技術最差的一個,同時也是樣子最難看的一個。所有人都在背地裡猜測,他會是第一個結束預備役,加入馬戲團成為「大明星」的人,連他自己都這麼認為。

  果然,小雀斑放下筷子,面色蒼白的低下頭:「不大喜歡……」

  「是不喜歡你的跳丸戲,還是不喜歡你?」陳君硯問。

  「不喜歡我的跳丸戲,不,是不喜歡我……」小雀斑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她既不喜歡我的跳丸戲,也不喜歡我。」

  他總是自怨自艾,覺得別人討厭他。其實大多數人都不討厭他,而是直接忽視了他這個人的存在。

  陳君硯既不是他的仇人,也不是他的朋友,接近他只為了自己的計劃。於是他嘆了口氣:「那你怎麼辦?我聽說馬戲團裡有一個人受傷了,經大夫醫治,情況卻不見好轉,班主很快就要在我們當中選一個替補了。」

  「什麼?」小雀斑驚叫一聲,「不是才叫了李秀蘭過去嗎?」

  「噓!」陳君硯豎起一根指頭在唇前,又警惕的看了下四周,才壓低聲音對他說,「李秀蘭過去是受罰,選我們過去是正常的新老交替,能一樣嗎?」

  小雀斑信了他的話,臉色更加蒼白,抖著嘴唇問:「那,那你知不知道,班主相中了誰?」

  「這我怎麼知道?」陳君硯重新將注意力移到飯上,「快吃吧,只顧著說話,飯都快涼了。」

  小雀斑哪裡吃得下飯,他失魂落魄的坐在陳君硯身旁,手裡的筷子一下一下戳著碗裡的飯。

  陳君硯沒再與他說話,沉默的將自己碗裡的飯菜吃完,就洗乾淨碗回房睡了。夜裡,小雀斑在他身後輾轉反側,陳君硯睜開眼睛,又無聲的閉上。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除了陳君硯,沒人發現小雀斑的不對勁。

  一來他沒什麼存在感,二來他也沒有朋友,而最重要的一點,則是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小姐給吸引走了,比起他,大家更關心小姐明天會叫誰過去。

  小雀斑就這麼在眾人的漠不關心中,一點點崩潰了。

  陳君硯看在眼裡,幾次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後關頭,卻又生生忍住了。他知道小雀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甚至不需要對他說什麼,只需要拍拍他的肩膀,或者在吃飯的時候把自己碗裡的菜夾一片給他,他就會像抓住洞口垂下的蜘蛛絲一樣,緊緊這一線希望不放。

  「可我不能這麼做。」望著對方佝僂的背影,陳君硯在心裡對自己喃喃說。

  第二天,照舊是選一個人去小姐那表演。

  「小雀斑!」曲老大,「今天輪到你了!」

  人群中的小雀斑渾身一抖,眼睛裡剛剛燃起一點火花,又被曲老大給生生掐滅。曲老大走到他面前:「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你快去準備準備。」

  陳君硯望著小雀斑,恍惚之間,看見他身上的那根蜘蛛絲斷了。

  人有一線希望就能忍耐,但如果連一線希望都沒有了呢?

  他就會鋌而走險。

  「抱歉,我跟你無冤無仇,可我必須這麼做。」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陳君硯在心裡輕輕道,「你要是能活著回來,隨便你怎麼報復我都行。」

  他閉了閉眼睛,又重新睜開,穿過人流,走向曲老大所在的方向。

  馬戲團正在巡迴演出,事情極多,所以曲老大大多數時候,都會處理完手頭的事情,然後再回家陪寧寧一塊看戲法。話雖如此,卻也不會給他們單獨出去的機會,一路上都會叫人跟著,送到了也不會離開,會一直守到曲老大回來。

  陳君硯天天聽身邊的人聊天,漸漸從中抽出一條重要訊息。

  那個守衛……他膀胱不行。最多一個小時,他就要去上個廁所,來回大約一分鐘,他已將這條訊息,還有另外一條更加重要的訊息拐彎抹角的透露給了小雀斑。

  然後他來到曲老大面前,低眉順眼道:「班主,小姐有危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1:39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八章 爸爸的謊言

  「小麻雀,你怎麼了?」院子裡,寧寧好奇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對方沉默了一下,悶聲道:「我不叫小麻雀,我叫小雀斑。」

  寧寧覺得有點尷尬,她不是故意叫錯對方名字的,實在是來她這表演戲法的人太多了,而對方來的次數又太少了……最重要的是他太沒有存在感了。

  「咳!坐吧小雀斑。」寧寧用一聲咳嗽掩飾自己的尷尬,「先不急著表演,等我爸爸回來了再一起看。」

  王媽端來了點心茶水,寧寧,小雀斑,守衛都各有一份,守衛拒絕了茶水,只接受了點心,奈何這樣也沒控制住他的膀胱,一小時過後,他的身體就開始呈現奇怪的抖動頻率……

  「……你要去就去吧。」寧寧說。

  「不好意思,去去就來。」守衛扭著兩條腿,一抖一抖的離開。

  他走以後,寧寧吃著點心走神,如果沒有一開始李秀蘭那事,她幾乎就要以為這是個記錄馬戲團日常生活的紀錄片了,大綱大概是這麼寫的——曲老大,劉謙式的魔術天才,帶領他那班徒子徒孫在民國闖蕩出了一番天地,期間馬戲團裡的成員陳君硯跟李秀蘭情投意合,漸成一對……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嗯?」寧寧忽然回過神來,定睛望著對面的少年,「小雀斑,你怎麼了?」

  小雀斑看起來很不對勁。他低著頭,眼睛由下往上盯著寧寧,呼吸急促,臉頰通紅,垂在身體兩邊的手更是時緊時鬆,最後突然一個跨步衝上來,伸手抓向寧寧臉上的面具。

  沒人想過他會這麼做,或者說沒人想過他敢這麼做。

  「你想幹什麼?」王媽驚得一頭冷汗,想也不想就撲了過來。

  小雀斑卻早有準備,他手裡的跳丸是用一個小麻袋裝的,說是跳丸,其實就是一顆顆磨圓的小石頭,上面塗了些彩料,表演的時候六個一起拋上天空,左右手來回拋接,小雀斑的技藝不夠精湛,時常拋一個掉一個,引得台下喝倒彩。

  但這次的行動不需要太過精湛的技藝。

  因為他將放石頭的麻袋整個輪了過去,狠狠砸在王媽的臉上,頓時白的紅的,在她臉上砸出個大染坊。

  趁著王媽慘叫一聲倒地,小雀斑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朝寧寧走了過來。

  在他的手抓住寧寧臉上的面具的那一刻,寧寧問他:「你知道你這麼做,下場是什麼嗎?」

  「能看見你樣子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曲老大,一個是你丈夫。」小雀斑的手指在發抖,聲音也在發抖,他喃喃將陳君硯告訴他的消息說出來,「我看到你的樣子,我就是你的丈夫了。」

  「不。」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從他背後伸出,抵在他的後腦勺上,隨著一聲上膛聲,曲老大的聲音在他身後冷冷響起,「這個世界上會少一個男人。」

  小雀斑整個僵住了。

  電光石火之間,他下了決定。

  只聽撕拉一聲,他將面具從寧寧臉上扯了下來,力道之大,掀得她原地轉了半圈,站穩以後,摸著半邊臉,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我……」小雀斑舉著手裡的面具,像個舉著金牌的冠軍,笑到一半,忽然見到了寧寧的正臉,笑聲戛然而止,他一下子瞪圓了眼睛,脫口而出,「……這麼醜?」

  砰的一聲,小雀斑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睛大大睜著,嘴型還保持在最後那個醜字上。

  曲老大還不滿足,繼續朝他的屍體開了幾槍,砰砰砰的打得他的屍體在地上亂跳,等打光了槍裡最後一顆子彈,才將手槍往腰上一別,轉身攔住寧寧的目光,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聽他胡說八道,你不醜,你一點也不醜,你是這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寧寧木著一張臉,肩膀在他手底下微微發抖。

  地上還在微微抽搐的屍體,以及眼前無動於衷的殺人犯告訴她,她所在的這部片子,絕不是什麼記錄馬戲團日常生活的紀錄片,它甚至不大可能是單純的愛情片,因為它實在是太殘酷了。

  「……爸爸。」寧寧終於不忍直視的閉上眼睛,在他懷裡輕輕道,「你別再騙我了。」

  幾天後,馬戲團內。

  陳君硯來到曲老大休息的房門外,猶豫了一下,剛要抬手敲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進來。」

  「是。」陳君硯深吸一口氣。

  推門而入的一瞬間,他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對面坐的人是曲老大嗎?

  他從沒見過他這樣頹廢無助的樣子……

  曲老大現在的樣子非常糟糕,總是朝後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髮,現在像一團亂草似的堆在頭上,連他引以為傲的小鬍子都少了半撇,唇上的那道淡淡血痕,顯示他在修胡子的時候太過心不在焉,導致自己臉上出現了血光之災。

  他坐在一張木桌後面,兩隻手交錯在唇前,心事重重的思考著什麼,等陳君硯走過來,他忽然抬眼看向他:「馬戲團現在少了一個人,我打算選你上去。」

  那一刻,陳君硯幾乎以為自己暴露了,曲老大已經知道是他慫恿小雀斑做這事的了。

  尤其是他右手往下一拉,拉開抽屜取出一樣東西,哐當一下拋在桌子上。

  那是一隻模樣老舊的木盒子。

  咕嚕一聲,陳君硯吞嚥了一下口水。

  曲老大將他的表情變化收歸眼底,抬手摸了摸僅剩下的那撇小鬍子,淡淡道:「不過,我還可以另外給你一個選擇。」

  陳君硯將視線從盒子上移到他臉上,聲音乾澀:「什麼選擇?」

  「我的女兒……寧兒。」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曲老大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幾乎讓陳君硯要誤以為他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了,「她生病了。」

  陳君硯靜靜聽著。

  「生病的人,模樣總是比較憔悴。」曲老大柔聲道,「所以我從不讓她出門,也不在家裡放鏡子,連她身邊伺候的傭人都是精挑細選過的,他們不會告訴她她病了,只會對她說,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子。這絕不是謊話,等我找到大夫治好她的病,她一定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子。問題是,今天出了個意外……」

  陳君硯小心翼翼的問:「是小雀斑做了些什麼嗎?」

  曲老大冷笑一聲:「已經是個死雀斑了。他居然撕了寧兒臉上的面具,還當面說她醜。」

  以陳君硯對小雀斑的瞭解,他說醜,那估計就是真的醜……曲老大硬要把醜說成病,那也勉強說得過去吧?

  壓下心頭的愧疚,陳君硯開始毛遂自薦:「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嗎?」

  曲老大掃了他一眼,忽然將兩條腿往桌上一擱,隨手從盒子裡撈了幾個木雕在手裡把玩,直到陳君硯鬢角沁出汗時,他才慢條斯理的說:「小雀斑的話對寧兒打擊很大,現在我說的話,傭人說的話,她都聽不進去了,覺得我們是在說謊。」

  「您沒有說謊,說謊的人是小雀斑。」陳君硯低頭道,「您放心,我會跟小姐解釋清楚的,她不肯聽身邊人的話,興許願意聽聽我這個外人的話。」

  曲老大緩緩點點頭,忽然將腿放下來,手裡的兩個木雕往盒子裡一丟,然後抱起盒子朝陳君硯走來。

  「走。」他在陳君硯身旁停了一下。

  陳君硯急忙跟在他身後。

  現在是早上,大多數人這個時候還在溫暖的被窩裡睡覺,可馬戲團裡的預備役們已經起來練習了,少了一個正式演員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大家都不想當最差的那個,因為最差的那個會「畢業」,然後成為正式演員登台。

  吐火高蹺,頂碗鋼絲,正練得熱火朝天之時,猛然見了曲老大,更確切的說是見了他手裡的木盒子,每個人都面色劇變,踩高蹺的那個甚至一個踉蹌,左腳踩中自己右腳,轟的一下倒在地上,雖然摔了個七葷八素,卻一聲不敢喊疼,匆匆忙忙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新踩上高蹺,在曲老大面前練了起來。

  「別選我。」

  「求你了。」

  「我還有用。」

  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在散發著這樣的信息。

  「陳君硯。」曲老大看著他們,右手緩緩向上托起,掌心拖著那隻舊木盒。

  「在。」陳君硯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後。

  「你想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曲老大慢慢回過頭,對他笑道,「還是跟我一樣,成為捧盒子的人?」

  刷的一下,院子裡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陳君硯身上。

  羨慕,嫉妒,憎恨,不可思議,為什麼會是他……

  就算陳君硯從沒想過要成為曲老大這樣的人,但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之下,也忍不住飄飄然了一下,幾乎要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是這群可憐蟲中的一員,而成為了另一種人……一種可以輕易操控他們生死的人。

  「好好幹。」曲老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湊過頭去,嘴唇貼在他耳邊,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對他說,「我知道你能做好的,你既然能說服小雀斑替你送死,你一定也能說服小姐讓她信你的,對不對?」

  陳君硯一瞬間從錯覺之中驚醒過來,他轉頭,曲老大的笑容映入他的眼簾,卻叫他從眼底一直涼到心底,讓他再一次清醒的認識到一件事。

  他的命運,從未掌握在自己手裡,而一直掌握在曲老大……

  ……不,現在掌握在小姐手裡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1:46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九章 我相信

  陳君硯原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姐,可他沒有。

  突如其來的大雪打破了往常的慣例,曲老大不可能讓寧寧在風雪之中看他雜耍,一群人進到了房間裡,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寧寧,她慢悠悠轉著手裡的白瓷小碗,溫熱的黃酒沿著碗沿轉動,熱氣熏面,未喝已有些醉人,她抬起眼,用異常冷靜的口吻問:「你是來當說客的?」

  陳君硯迅速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不僅聲音冷靜,表情看起來也很冷靜。

  ……就是太醜了。

  曲老大在邊上盯著他,他不敢低下頭去,更不敢移開視線,只能直直盯著寧寧的臉說:「我不是說客。」

  「真的?」寧寧露出一個惡作劇似的笑容,她擱下手裡的酒碗,起身走到他面前,雙手負在身後,上身朝他傾過去,那張不但能讓小兒止啼,搞不好還能讓小兒止呼吸的臉近在咫尺,「看著我,告訴我,我在你眼裡是什麼樣子?」

  曲老大輕咳一聲,提示的意思非常明顯。

  清朝的格格,天上的仙女,人間的富貴花……這些陳詞濫調陳君硯早已背熟了,可這一刻他並不打算用,因為實在是太假了,每個字都太假了!

  「你……不美。」陳君硯剛剛說完這三個字,就聽見旁邊傳來一聲手槍上膛聲。陳君硯放在膝蓋上的手猛然收緊,他忍著心頭的恐懼,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寧寧說,「你是這麼想的嗎?」

  寧寧愣了愣。

  「小姐,你為什麼要否定你自己?」陳君硯放緩聲調,「從沒有人說過你醜,也許有一個,但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說你是個美人,你為什麼不相信你身邊的人,偏偏要去信那一個陌生人?」

  「我……」寧寧遲疑一下,「因為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你為什麼那麼確定?」陳君硯反問。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曲寧兒,我不相信王媽跟曲老大說的那些話,寧寧聳聳肩,故作輕鬆的一笑:「這還用問?我屋子裡連面鏡子都沒有,還不是怕我自己嚇暈了自己。我長這麼大,連一次家門都沒出過,還不是怕我嚇壞了路上的花花草草。」

  陳君硯笑了起來:「小姐,你剛剛就像在討論外人,而不是你自己。」

  寧寧又是一楞,繼而兩邊臉頰火辣辣的燙,一股突如其來的羞恥感灼燒著她。

  如果這是在片場,她估計已經被導演叫了卡,她不但沒有成功扮演曲寧兒,還將自己完全抽離了出去。

  「你,就是你!」已不知多少個導演摔了劇本走過來,指著她破口大罵,「你為什麼總在出戲?」

  出戲。

  這是寧寧這麼多年來一直紅不了的原因。

  無論她出演什麼角色,到頭來都會演出一種感覺——一種演員抽離了角色的別扭感。

  這對一個演員來說,簡直是致命缺點。

  很多人都想知道原因,寧寧自己也想知道原因,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基礎不過關,可她拼了命訓練,卻沒有任何改變,又覺得是自己的經驗不夠,可陸續接了一大堆角色,卻都出了同樣的問題……

  「你不相信。」直至今天,陳君硯一針見血的指出來,「你不相信你爸爸的話,不相信傭人的話,也不相信我的話,你甚至不相信你自己……等等!」

  陳君硯用一種極為古怪的眼神打量了寧寧一眼,問:「你是不是……不相信自己是曲寧兒?」

  有那麼一瞬間,寧寧幾乎以為他已經看穿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她臉色蒼白的看了曲老大一眼,生怕對方下一句就是:「小姐又犯病了,快叫王大夫過來灌藥紮針!」

  為了不受苦,她趕緊反駁道:「怎麼會呢,我當然是曲寧兒。」

  ……我怎麼可能是曲寧兒……

  寧寧:「如果我不是曲寧兒,我會是誰?」

  ……我是寧寧,影后之女,我不能讓別人看我笑話,我要演得更好……

  寧寧:「我,我……」

  已經不必再說下去了,她已經明白了。

  原來她最致命的缺點是——她不相信。

  很多次她拿到劇本的時候,第一想法是我靠世界上居然有這麼蠢的故事,第二想法是我靠世界上居然有這麼蠢的女主,接著她就會告訴自己:「我是影后之女,我可不能演差了,讓人看我跟我媽的笑話。」

  ……結果卻是她越努力,就演的越不好……

  她很努力在演,演她覺得這個角色應該有的反應跟動作,可打心眼裡不相信自己會是這個樣子,別人又不是沒長眼睛,他們會看出來的……

  「寧兒。」曲老大起身朝她走來,握住她的手,滿臉擔憂的問,「你還好吧?」

  寧寧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但估計不太好,所以屋子裡的人都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她。

  「我沒事。」她勉強一笑,「給我點時間,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說完,她轉身就走,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沒一會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她一走,曲老大馬上就變了一副面孔,拿起桌上的酒碗朝他身上擲去,怒道:「你都說了些什麼鬼話!什麼叫『你是不是不相信自己是曲寧兒?』有這麼說話的嗎?你會說人話嗎?不會的話,這張嘴可以不要了!」

  滾燙的熱酒灑了陳君硯一身,他半點不敢擦,也半句不敢反駁,甚至不敢繼續坐著。他匆匆從椅子上站起來,低頭站在原地,額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墜,心裡開始後悔,他剛剛不該那麼冒進的,他也許應該先來一段:小姐你就是清朝的格格,天上的仙女,人間的富貴花……

  不,他不能這麼做。

  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盡快得到小姐的青睞,那些不痛不癢的話,說了跟沒說沒兩樣,他必須把話說到她的心裡去。

  而且他說的並沒錯。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但小姐好像真的覺得自己不是曲寧兒……

  「我是曲寧兒。」

  閨房之中,寧寧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時不時擺出一個姿勢,時不時展現一個笑容,又或者自言自語一番,最後煩躁的直抓頭髮:「不對不對全都不對,曲寧兒才不會這麼笑,才不會說這樣的話。」

  原打算探索出這個電影的秘密,然後找出回去方法的念頭,如今已被她輕輕擱下。

  「……我現在回去了有什麼用?」寧寧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空空如也的雙手在她面前不停發抖,「我還是原來的樣子,連一個,一個這麼簡單的角色都演不好……」

  她緩緩握緊雙手,就像試圖抓住一些什麼東西,閉上眼睛,一遍一遍彷彿自我催眠似的重復道:「我是曲寧兒,是清朝的格格,天上的仙女,海上的明珠……是世上最美麗的女孩子……」

  這個曾經一度讓她覺得無比羞恥的台詞,念多了,她的聲音居然慢慢平靜了下來。

  「我不夠聰明,因為我沒出過家門,也沒讀過書。可那又什麼關係,反正我這麼漂亮,我什麼都會有的。」最先改變的是她的聲音,漸漸變得輕浮而又驕縱,不是那種站街女式的輕浮,而是一種肚子裡塞滿軟軟棉花式的輕浮。

  邁出兩步,又收了回來。

  「不對。」寧寧低頭喃喃,「我可不會這麼穩重的走路。」

  她豎起腳尖點了點地,突然向前一踢,將裙裾踢了起來。

  之後她來來回回在屋子裡走動,步子輕快的接近輕浮,幾乎每次邁出腳步都會踢到自己的裙子,這樣的走路方式放在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身上叫做可愛,但放在她這個年齡的少女身上,就顯得太不穩重了。

  可從沒人教過她穩重,她身邊只有對她言聽計從的僕人,沒有會糾正她錯誤的母親。

  又走了幾步,寧寧停下腳步,對自己說:「我還得有個愛好。」

  她將精緻的旗袍,放滿昂貴首飾的盒子,以及一個金髮的洋娃娃堆放在桌子上,手指一個個從它們身上移過去,這個不行,那個也不對,寧寧喃喃道:「既然沒辦法確定我以前的愛好,不如換個新愛好怎麼樣?」

  她心裡很快浮現出一個適合的對象。

  「會表演雜技的男孩子。」寧寧翹起嘴唇,「還有比這更新鮮有趣的嗎?」

  這就夠了。

  一個從小住在家裡,一步都沒離開過家門的女孩子,她的性格不會太復雜。天真,驕縱,自我中心,再加上一點小小的愛好,已經足夠寧寧構建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物了,就算稍有出入也沒有關係,女大十八變,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幾乎每天都在變化——根據身邊的變化而變化。

  「看著那些男孩子在明裡暗裡為我爭風吃醋,拚命討我歡心,我覺得十分有趣……直到其中一個死了。」寧寧翹起的唇角慢慢垂下來,「當著我的面,被我爸爸親手殺掉了,我會覺得難過嗎?」

  她閉上眼睛,仔細思考起來……從曲寧兒的角度思考起來。

  門外,陳君硯正好被曲老大拎來道歉,這句話穿進他耳朵裡,讓他的呼吸重重一窒,恨不得替她回道:會。

  這一個字,可以救他的命,可以救很多很多人的命。

  「……不會。」然後他聽見她說,「我跟他又不熟,他叫什麼名字……小麻雀還是小喜鵲來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1:52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十章 小姐的游戲

  小姐變了。

  可具體是哪裡變了呢?

  「你們有沒有這樣的感覺?」休息時間,一個馬戲團預備役少年問同伴,「小姐她最近好像變了,變得……更有人情味了。」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原以為小姐只獨寵我一個,如今看來,她是雨露均霑啊!」

  眾人正討論的如火如荼,忽然間一起閉上嘴巴,眼睛看向同一個方向。

  房門吱呀呀推開,陳君硯從後頭走出來,走到哪裡,眾人的眼睛就盯到哪裡,目光裡充滿警惕與疏離,直到他拿了飯盒走出去,他們才重新恢復聊天。

  「這個叛徒。」一個少年啐了一口,「虧他之前還敢大義凜然的指責我們,他自己呢?轉身就出賣了睡同一個鋪子的兄弟,什麼東西,我呸!」

  「噓,小聲點,他人還沒走遠呢,小心他去班主那說你壞話……」

  我不會這麼做的。

  陳君硯在門口低低說了一句,然後低著頭離開。

  出賣小雀斑是迫不得已,他必須這麼做,否則的話他根本無法見到小姐,更沒辦法做接下來的事。他成功了,但成功的同時,也將自己推到了所有人的對立面上。

  同睡一個鋪子的弟兄,如今全部跟他劃清界限,沒有人肯再信任他,沒人肯跟他說一句話,他走到哪裡,哪裡就是一片真空,只有憎惡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來,紮滿他全身。

  「可算找到你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衝了過來,「怎麼還拿著飯盆?放下放下,跟我走!」

  陳君硯認得他,他是曲老大下頭的打手,也是馬戲團的看守,專門負責看守他們這群預備役,在一些特定的時候,對他們這群預備役有生殺大權。陳君硯不敢怠慢他,急忙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老大家裡出事了,快快快!」高大男人奪過陳君硯手裡的飯盆隨手丟一邊,然後幾乎是連拖帶拽的將他帶出馬戲團。

  又要見到小姐了嗎?陳君硯悲哀的發現,他心裡最先湧出來的居然是欣喜。

  這怎麼可以!

  他垂下眼,在心底對自己說:「別這麼可笑,你又不是那群自欺欺人的蠢貨。呵呵人情味?他們都錯了,小姐才是真正的地獄,他們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但她根本連他們的名字都記不住,她跟她爸爸一樣,都沒把我們當人看。」

  偏偏是這樣的小姐,卻成了他唯一的庇護所……

  帶著復雜的心情,陳君硯隨高大男人來到曲老大家,剛剛走到房門口,就聽見裡頭一片雞飛狗跳聲,曲老大的聲音隔著門傳出來:「寧兒……你快把刀放下!」

  什麼情況?兩人對視一眼,急急推開房門進去。

  屋內桌椅歪倒,雜物凌亂,曲老大氣喘籲籲的站在一面圓桌後,半邊鬍子沒了,半邊鬍子還在搖搖欲墜,他朝前伸出一隻手做安撫狀:「放下刀,有話好好說!」

  寧寧堵在圓桌對面,手裡舉著一邊寒光閃閃的……剃鬚刀。

  「這事沒什麼可商量的!」她單手叉腰,另一隻手用剃鬚刀指著他,「只留半邊鬍子太醜了,讓我把它給剃了!」

  失去一邊鬍子已經夠難過了,他不能失去另外半邊鬍子!見有人來,曲老大立刻抬手指過去,「你先拿他練刀!」

  高大男人虎軀一震,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抬手摀住自己性感的絡腮鬍。

  寧寧將臉轉過來,笑聲在面具後輕快響起:「行啊,你過來!」

  高大男人朝曲老大丟去哀求的視線,但曲老大選擇視而不見,最終胳膊拗不過大腿,做事的拗不過發工資的,高大男人只好忍痛在扶起一把椅子坐下,一臉慷慨就義的閉上眼睛:「來吧!」

  寧寧的技術實在不好,最後不但性感的絡腮鬍離他而去,連半條眉毛也離他而去了!

  曲老大在旁邊看得眼皮子直跳,不等她剃完,就伸手將陳君硯往前一推:「嗯,不錯,但還有進步的空間,再拿他練練吧。」

  寧寧百忙之中回頭看了一眼,白眼一翻:「他沒鬍子!」

  「頭髮也一樣!」曲老大一口咬定。

  不,完全不一樣!

  陳君硯百般不願,卻被曲老大死死按在椅子上。

  他動彈不得,只能看著寧寧忙完了手頭的活,然後笑嘻嘻的朝他走來,殘留了一點血跡的剃鬚刀在他面前比比劃劃,似乎在尋找下刀的地方。

  陳君硯的目光隨著刀子游游移移,寧寧叫了他兩聲,他才反應過來。

  他轉過頭,看見她彎腰盯著他,問:「你很怕?」

  「我不怕。」陳君硯言不由衷的說。

  嘴巴能夠說謊,身體卻不能,當寧寧將手裡的剃鬚刀移向他的時候,他忍不住握緊了兩邊扶手,因為太過用力,手背上爆出了幾根青筋。

  寧寧放下剃鬚刀,對他身後的曲老大說:「還是算了吧,他怕,待會剪到一半他會跑的。」

  「他不會。」曲老大獰笑一聲,舉起手裡的繩子。

  一分鐘,陸君硯被徹底固定在椅子上。

  他的雙手跟椅子扶手綁在一起,他的雙腳跟椅子腳綁在一起,做完這一切以後,曲老大笑著向寧寧邀功,寧寧感動的對他說:「爸爸你放心,我很快就會練好刀法來找你的。」

  「……不用那麼急,刀功不是一天兩天,一個人兩個人能練好的。」曲老大轉身就朝門外走,「你在這等著,爸爸再給你找點素材來!」

  「老大!我幫你!」高大男人也跟著跑出去,他必須走!趕緊走!他已經是個沒有眉毛跟鬍子的男人了,再留下去,頭髮也保不住了!而他根本沒法阻止小姐!甚至說她一句都不行,因為轉身曲老大就會用槍指著他的頭,冷冷說:「留頭不留髮!」

  屋子裡只剩下寧寧,陳君硯,以及王媽。

  因為王媽大多數時間都沉默的像個佈景,所以對寧寧來說,現在是她跟陳君硯對手戲的時間。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這個房間將只有「曲寧兒」,沒有「寧寧」,她將完完全全忘記自己,徹徹底底的變成曲寧兒。

  「好了,我爸爸走了,現在你跟我說實話吧。」寧寧就像找到了新游戲一樣,倒拎著剃鬚刀,刀尖向下的在他面前搖晃,吃吃笑著,「你真這麼怕剪頭髮啊?」

  陳君硯知道自己無法騙過她,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嘴巴,卻無法控制自己脖子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和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他其實不是怕剪頭髮,而是害怕小姐,曲老大的殘忍是有跡可循的,小姐的殘忍卻像小孩子一樣無跡可尋,沒人知道她下一步會做什麼。

  可他又不能說實話,於是他急中生智,給自己找了一個過得去的藉口。

  「小姐。」陳君硯乾澀的說,「我不是怕剪頭髮,我是怕自己跟你靠的太近……會變成下一個小雀斑。」

  「小雀斑?」寧寧歪歪頭,「誰啊?」

  「是之前給你表演跳丸的那個男孩子。」怕她想不起來,陳君硯沉默片刻,換了個說法,「……那個掀了你面具的男孩子。」

  「你說他啊。」寧寧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負手繞著他走來走去,「怎麼,你們的關係很好嗎?」

  曲老大恨不得把他鞭屍!誰敢承認自己跟他關係好啊?陳君硯看了眼牆角站著的王媽,雖然她把自己偽裝成一隻盆栽,但他知道自己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會被她轉告給曲老大。

  所以他果斷搖頭:「點頭之交。」

  「李秀蘭你也是這麼說的。」寧寧忽然站定腳步,在他身旁嘻嘻笑道,「跟誰都是點頭之交,你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嗎?」

  ……陳君硯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語言陷阱,什麼人會沒有朋友?連殺人犯跟直男癌都有朋友,只有完全不值得信任的人才沒朋友……

  「你這個小可憐。」就在他拚命思考要怎麼爬出陷阱的時候,寧寧嬌嬌的笑了起來,「沒辦法,我來做你的朋友吧。」

  陳君硯楞了一下,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麼?」

  寧寧立刻變了臉色,冷冷道:「怎麼,你還不樂意了?」

  「怎麼會呢?」陳君硯急忙說,「這事我求之不得。」

  寧寧又重新高興了起來,她拖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手裡的剃鬚刀隨手丟到一邊,雙手捧著臉看他,兩隻腳因為興奮而不停的左右拍打地面。

  「你是我第一個朋友。」她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故作神秘的對他說,「我也是你第一個朋友,咱們兩個商量商量,朋友之間要做些什麼才好?」

  陳君硯沉默片刻,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小心翼翼的對她說:「朋友可不會綁著朋友。」

  寧寧起身就走,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一把細細尖尖的剪子,她笑嘻嘻的剪斷他手上腳上的繩子,然後期待的看著他:「然後呢?」

  陳君硯借著活動手腕的時間,匆匆打量了一下四周,王媽已經悄無聲息的走過來了,用眼神跟手裡的匕首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他低下頭,內心因為緊張而砰砰亂跳,忽然抬起頭說:「然後你應該放我走,我也有家,我想回家看看。」

  「不行。」王媽一針見血的戳穿他的心思,「小姐,他想逃跑。」

  時間緊迫,陳君硯不想跟她產生爭鬥,現在有能力阻止她的只有一個人……他抬頭看向寧寧,問:「小姐,不,寧兒,你幫她還是幫我?」

  「我幫你我幫你!!」寧寧興奮起來,像個沉迷游戲的小孩子,不容許任何人來打攪她的游戲,見王媽還杵在兩人中間不走,她主動把她推走,還不忘回頭對陳君硯喊,「好了,我抓住她了,你快走吧!記得早點回來啊!」

  陳君硯在椅子上沉默了一會,慢慢起身,朝門外走去,走著走著,就瘋了一樣的狂奔起來。

  跑到一半,他忽然止住腳步回頭看。

  寧寧遠遠站在房門口,王媽想從門裡出來,但被她老鷹抓小雞似的抬手一攔,見他回頭看自己,揚起一隻手開心的揮舞起來,似乎在與他作別。

  陳君硯回過頭,大門就在他眼前,門對面……真的是自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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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對面……真的是自由嗎?

  門外伸出一個頭,曲老大:「是我~~~~~~~~~~~【比心】」

  陳君硯:「賣你麻痺的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1:59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十一章 對手戲

  望著他的背影,寧寧心裡輕輕吐出一口氣,終於可以中場休息了。

  作為曲寧兒,這是一場放生池放烏龜的游戲。作為寧寧,她真心希望他能跑掉。咦?怎麼了?他怎麼停下來不走了?

  寧寧皺起眉頭,好不容易才把曲老大支開,不容易才引出「小姐的游戲」,好不容易才纏住王媽,好不容易才給他創造了逃跑的機會……且這一切都是在「不出戲」的基礎下完成的!她第一次把一個角色演繹的這麼貼合人設,再來一次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做到!

  可陳君硯卻止步於大門口。

  明明幾步就能跨出去的距離,對他來說卻像天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過一秒鐘,他逃生的可能性就會減少一點,寧寧不知道他急不急……反正她這個太監已經快要急死了!

  風吹了吹,吹起地上忘記掃掉的落葉,落葉捲過他腳上的黑布鞋,黑布鞋慢慢轉了個方向,沉重的朝她走來。

  「小姐。」他一步一步回到她面前,笑著說,「我回來了。」

  寧寧盯了他許久,卻看不透這個笑容的含義,她疑惑的問:「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回家看看嗎?」

  「我哪有家啊。」陳君硯的笑容有些虛幻,「這裡就是我的家啊。」

  你在說謊。寧寧心裡清楚,但不點破,笑著拉著他的手:「那跟我回家,陪我玩吧!」

  陳君硯笑著同她走進去,除了在跨進房門的時候,腳步停頓了一下,其他時候都表現得極其自然,就算她拉著他玩過家家的愚蠢游戲,他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渾似一個性情溫和的大哥哥回到家中,陪自己年幼的妹妹玩耍。

  他表現得這麼好,身為演員的寧寧怎麼能輸給他!只好繼續把這個能拉低人類智商的過家家玩下去……

  好幾次她都想直接開口問他:「明知道留在這裡沒有好下場,你為什麼還要留下?」

  但話到嘴邊,生生忍住。

  「不,曲寧兒才不會說這種話。」寧寧在心裡對自己說,「他偽裝的這麼好,以曲寧兒的人生閱歷根本看不出他的痛苦,更不會主動提出幫忙,必須是他自己提出來。」

  寧寧不相信陳君硯會就此屈從,如果他這麼容易屈從那他就不是男主了,而是馬戲團的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認清現實,屈從現實。

  「耐心點。」寧寧對自己說,「耐心等他提出要求。」

  這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寧寧在不動聲色的觀察陳君硯,陳君硯也在不動聲色的觀察她,他是個很聰明的少年,很快就將「曲寧兒」研究透徹,然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小姐……」他剛剛開了個頭,就被她打斷。

  寧寧有些不高興的對他說:「幹嘛要像王媽那樣喊我,咱們不是朋友嗎,叫我寧兒!」

  「寧兒。」他迅速換了個稱呼,並在換稱呼的同時,巧妙的換了個聲調,聲音作為內容的載體,很多時候跟內容一樣重要……不然世界上也沒那麼多聲控了。他剛剛是故意的,故意先用公事公辦的聲音喊她小姐,然後再換成低回婉轉扣人心弦的一聲:寧兒。

  面具後的寧寧忍不住興奮起來,彷彿回到片場,面對一個強勢的演技派,為了不被對方碾成碎片,她每根神經每寸血肉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在呢。」她慢條斯理的回了一句,低頭給洋娃娃梳著頭髮,時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看他,時不時調整一下坐姿以便面向他,用一切小動作暗示他:快跟我說話快跟我說話!

  「寧兒。」陳君硯溫柔的說,「我想送你一個禮物。」

  來了!寧寧抬頭看著他,嘻嘻笑道:「你要送我什麼?」

  「你自己來馬戲團看。」陳君硯學她之前的樣子,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神秘兮兮的說,「後天馬戲團會有一場盛大的公開表演,有很多平時看不到的東西,那天都會拿出來展示……也只有那天會拿出來展示,你不想看看嗎?」

  他真厲害,這麼快就揣摩透了曲寧兒的性格。如果他直接向她求救,她不一定會理,她太自我為中心了,只會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所以他拐了個彎,沒有求她幫忙,而是邀請她「一起玩」。

  曲寧兒絕不會錯過這樣有趣的游戲,寧寧也不會錯過這個錘煉自己的機會,她立刻舒展笑容:「想看。」

  但很快皺起眉頭,為難的說:「可爸爸不會讓我出門的……」

  她一點也不為難,陳君硯既然提出了這個要求,肯定就已經想到瞭解決的方法,果然,他笑著說:「你忘了?後天是你的生日。」

  寧寧愣了愣,她還真忘了……不,她是壓根不知道後天是曲寧兒的生日!

  「換個時間,班主絕不會同意,但後天不同。」陳君硯將那張宛若天成的俊美面孔擺在她面前,極盡蠱惑道,「後天是你的生日,他什麼都會給你,什麼都會答應你的……」

  「爸爸。」

  夜裡曲老大回家,寧寧拉著他的袖子撒嬌:「後天我生日,你帶我出去玩吧。」

  就像陳君硯篤定的那樣,他果然猶豫了,猶豫過後,他拍了拍她的手,溫柔問:「你想去哪?」

  寧寧有點驚訝:「你同意?你不是不許我出門的嗎?」

  「可後天是你的生日。」曲老大笑著對她說,「老天爺把你賜給我的日子,我怎麼忍心拒絕你的要求?」

  寧寧突然有些感動,同樣的話有不少人對她說過,但只有她媽那句是真的,其他都是台詞。要是曲老大不是個惡棍就好了,那她一定能心無芥蒂的擁抱他。

  另外還覺得有一點沮喪,這次的對手戲是她輸了,陳君硯不但研究透了她的性格和行為模式,還研究透了曲老大的性格和行為模式,從而控制了整齣戲的節奏,她不得不按照他的步調走,就像上次,他不得不按照她的「小姐的游戲」步調走一樣。

  「他到底想給我看什麼?」心裡憋著一口氣,寧寧拚命思考起來,「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正在做準備。

  夜深人靜,同樣一片星空下,寧寧家裡亮著橘黃色的溫暖燈光,炭火將屋子燒得溫暖如春,父女兩個圍在一桌子美味佳餚前說說笑笑,而馬戲團裡卻陰冷一片,屋子裡悉悉索索的爬過老鼠跟蟑螂,有人實在是餓過頭,摸到一隻蟑螂,直接往嘴裡塞,咀嚼有聲……

  「起來。」陳君硯推醒身邊的人,對方睡眼惺忪的睜開眼,見是他,原本不想理會,陳君硯卻搶在對方翻過身去之前說,「我有關於小姐的事情要說。」

  於是所有人都起來了,裹著被子看著他。

  「後天是小姐的生日。」陳君硯知道他們沒耐性聽他廢話,於是開門見山,「她會過來看馬戲團表演。」

  眾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雀躍,有人已經盤算著,哪怕這個天氣洗冷水澡會得病,也要把自己刷洗乾淨,好在那天比所有人比下去,讓小姐只看著自己。

  「你們不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嗎?」陳君硯環顧眾人,語出驚人,「讓小姐知道真相的好機會。」

  眾人吃了一驚,膽小些的臉上已經浮現恐懼,沉默過後,其中一個壓低聲音道:「班主會殺了我們的!」

  「當然不能明目張膽的做這事。」陳君硯放緩聲調,沉穩有力,充滿自信的說,「每個人做一件事,你。」

  他看向先前說話的那個少年說:「你說你拉肚子,看守不會放你一個人單獨離開,你去茅房裡蹲久一點,把他拖在外面,給別人爭取時間。」

  又看向另外一個少年:「你踩高蹺看得遠,最適合放風,弄幾套手勢,不要太復雜,就三條:安全,不安全,行動!」

  他將事情一件一件安排下去,每一件都剛剛好是對方能做到,也能做好的事。他不單單是把寧寧跟曲老大的性格和行為模式摸透了,他把所有人的性格和行為模式都摸透了。

  可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願不願意做是另外一回事,有人冷哼一聲,抱著胳膊瞪向他:「說得好聽,可我們為什麼要幫你?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好處。」陳君硯認得他,是之前說小姐變得有人情味的那個少年,他笑了起來,他知道該怎麼說服他,「而且不是幫我,是幫我們。你不是一直想到小姐身邊去嗎?如果不讓她知道你過得有多慘,她怎麼會可憐你,怎麼會收留你?你仔細想想吧。」

  他看起來有些心動,但還是有些猶豫,皺起眉頭道:「這事如果成功了還好,如果失敗了就什麼都沒了,還會被懲罰……」

  「只要不被發現就不會被懲罰。」陳君硯輕描淡寫的將最大的壞處掠過,然後忽然從地上站起來,等所有人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才淡淡道,「更何況,最危險的工作由我來做……我來帶小姐看看真正的『馬戲團』。」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爆發出巨大的爭論,直到看守衝過來,拿棍子狠狠敲他們的房門,他們才重新安靜下來,一個個縮回被子裡。

  人雖睡下,眼睛卻都是張開的。

  「喂。」

  陳君硯翻了個身,見一個少年朝他緩緩伸來一隻拳頭。

  看守就在外面來來回回的走,他們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更不可能就這件事大聲議論,但他要說的已經全部握在了這個拳頭裡,陳君硯微微一笑,伸出拳頭跟他碰了碰。

  在他身旁,一隻又一隻拳頭從被子裡伸了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2:06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十二章 民國馬戲團

  後天。

  寧寧第一次走出了家門,看見了方寸之地外的景色,她吸了口氣,居然覺得有點緊張,接下來該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呢?走在她前頭的曲老大轉過身,朝她伸出一隻手,笑著說:「來。」

  寧寧笑著跑過去,把自己小小的手放在他大大的手裡。

  「人多,跟緊一點。」曲老大把她的手握緊,邊走邊說,「可別走丟了。」

  快要過年了,街上一股濃濃的年味,賣年貨的鋪子從南開到北,從西開到東,雞鴨魚肉,油鹽醬醋,乾果點心,像魚鉤一樣,引得人潮湧動。寧寧站在一家烤鴨店門口走不動路,曲老大對她說:「回來給你買,現在你買了又不能吃,一下子就涼掉了。」

  曲老大允許她出來玩,但禁止她在任何人面前摘下面具。

  「好吧,反正我現在還不大餓。」寧寧遺憾的將目光從烤得油光發亮的烤鴨上收回,對他說,「咱們先去看表演,看完再回來買。」

  兩人繼續走,有一名路人轉過頭來,對著寧寧臉上的面具發笑,寧寧沒什麼反應,但曲老大卻在擦肩而過時絆了他一腳,然後面無表情的踩斷了對方的手,對方剛想罵他,他卻低下頭來冷冷道:「我剛剛本來想踩脖子的。」

  那人噎住了,又掃到他腰間的槍,立刻灰溜溜的逃走了。

  他走後,曲老大帶著寧寧來到一個面具攤前,買了一張雪白的面具扣在自己臉上,隔著面具對她笑道:「好了,現在咱們是一樣的了。」

  寧寧也嘻嘻笑起來,伸手掀開他的面具,又重新給他蓋上,玩了一會之後,身後的喧嘩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轉頭望去,見不遠處過來一支隊伍,最前頭是一對舞獅,中間是拋接綵球的小丑,伴隨著敲鑼打鼓聲,一個少年踩著高蹺出現,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馬戲團巡迴演出,最後一場!最後一場!大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咯!」

  「啊!是龍二!」寧寧認出了踩高蹺的少年,她在人群中笑著朝他揮手。

  龍二看了過來,像是看見了她,又像是沒看見她,他朝人群揮了揮手,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

  等隊伍過去以後,寧寧笑著回頭,愣了愣,問:「爸爸,怎麼了?」

  曲老大收回目光,笑著對她說:「沒什麼,咱們走吧。」

  寧寧瞭解他,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神色,一定是因為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扭頭望向龍二離開的方向,心想:「陳君硯,是你在搞事麼?」

  她笑了笑,在路過馬戲團大門口的時候,停下腳不肯走,指著不斷進出人群的大門說:「我也要看。」

  「……你天天看,還沒看膩麼?」曲老大說。

  「這不一樣。」寧寧說,「一個人看,跟一群人看不一樣。」

  曲老大以為她是一個人孤獨久了,想要體驗一下人擠人的感覺,無奈的搖搖頭道:「爸爸告訴你有什麼不一樣,就是你站著不動,可以瞬間平移十米,看。」

  他們一起看過去,一個明明只是路過的男人不小心被人群裹挾,就這麼消失在大門裡,最後只來得及喊一聲:「我只是出門打個醬油!!」

  春運……

  寧寧腦海裡閃過這個可怕的字眼。

  人類為什麼要互相折磨!寧寧狠狠閉了一下眼睛,然後猛然甩開曲老大的手,自己跑了過去,身影一下子就被人群裹挾走了,只留下一聲:「我不管,我就是要看!」

  「寧兒!」曲老大在背後大叫一聲,然後急匆匆的追了過來。

  人擠著人,人推著人,寧寧覺得自己瞬間平移了十米,來到了大門口,一個看門人抬手將她攔下:「入場兩個銅板。」

  寧寧急著進去,掏了一個銀元給他:「不用找了。」

  看守收了,嘿嘿笑著讓開,她進去以後,發現前面樹著兩個帳篷,左邊的帳篷灰撲撲的打著補丁,右邊的帳篷上則繡著許多圖案,有美人蛇,鼠皮人,雙頭人等等……

  寧寧想去右邊看看,可右邊的帳篷門口站著兩名看門人,其中一個是她認識,也認識她的,因為他的鬍子跟眉毛就是她給剃光的,她就這麼走過去,會不會被他攔下?

  正猶豫時,一個馬戲團少年捂著肚子,哎喲哎喲的跑過來,也不知道他對無毛看門人說了些什麼,無毛看門人跟著他一起離開了,只留下另一個眉眼陌生的看門人。

  幾個客人從寧寧身邊路過,她抬腳跟在他們後面,然後看見看門人抬手將他們攔下來,說:「入場十個銅板。」

  「這麼貴!」那群人驚呼起來,有些不捨得花費這樣多的錢,其中一個問道,「裡面是什麼?吞個刀吐個火的,值得這麼多錢?」

  「當然值!」看門人說,「鼠皮人,唱歌犬,白骨精,全是你在別處看不見的稀罕物!而且今天是最後一天,你不看,明天就看不到了!」

  幾個人開始猶猶豫豫的商量起來,寧寧怕無毛看門人提前回來,推開他們,自己付了錢進去。

  掀開厚厚的帳子,裡面儼然另外一個世界。

  迎面一個弧形舞台,舞台下是幾排座位,興許是因為票價貴的原因,所以座位上的人不多,還有不少人不肯乖乖坐著,圍在了舞台前面。

  舞台上是一條小狗,不是什麼名貴犬種,長得也不可愛,寧寧正奇怪這有什麼好看的,卻看見它抬起頭來,用一雙人類的眼睛看著她,開口唱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寧寧嚇得連連倒退幾步,撞在一個人胸口。

  「小姐。」陳君硯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跟我來。」

  他拉著她在一處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前後左右,零星點綴著些客人,將他們藏在中間。

  「看。」陳君硯坐在寧寧身邊,看著台上道,「這才是真正的馬戲團。」

  布幕張開,戲子登台。首先上來的是一個鼠皮人,雖是個人形,卻生著鼠皮鼠尾,更伸出手臂讓台下觀眾摸摸,摸過的人皆驚詫不已,後頭上來的是一個大頭娃娃,頭大如缸,四肢卻瘦如柴火軟如棉花,自己走不動路,由一個雙頭少女抱著他走,之後無腿人,多臂人,蛇美人,一個個在小狗的歌聲中登台,群魔亂舞,光怪陸離。【注1】

  「小姐。」陳君硯在寧寧身旁問,「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會唱歌的小狗嗎?」

  台上,小狗用一個少年的嗓音唱道:「犬吠淒,陰風戾,亂墳堆上,女鬼拜月光……」

  伴著他的歌聲,布幕掀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後台走上來。

  是李秀蘭。

  她今天穿得像個戲子,鬢花坎肩紅襖裙,目光往台下一轉,落在寧寧與陳君硯身上,眼神一厲,臉上一笑,然後水袖一甩,長長的袖子波浪似的甩出去,袖子下面兩條手臂,手肘以下,無血無肉,只餘白骨森森。

  寧寧臉色發白,覺得有點想吐……

  「沒有的。」陳君硯在她身邊輕輕道,「他原本是個人,被拐以後,先用藥爛掉身上的皮,再把狗皮燒灰和藥貼上,然後把他跟狗養在一起,等他喝了狗奶,長出狗毛,他就不再是人了,而是馬戲團的唱歌犬。」【注2】

  他忽然轉過頭來,定定看著寧寧,對她說:「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麼怕嗎?這就是原因,我害怕自己有一天,會淪落到跟他,跟李秀蘭一樣的下場,小姐,你的父親他是……」

  「封門!」曲老大忽然從帳篷外走進來,身後跟著一群守衛,將踩高蹺放風的龍二,假裝拉肚子將看門人引開的狗蛋,以及另外幾個被五花大綁的少年仍在地上,其中一個剛剛跪下,就忍不住恐懼的叫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陳君硯讓我做的!」

  曲老大看也沒看他一眼,他的目光焦急的在人群中一掃,定在寧寧身上。

  「今天馬戲團處理內部事務。」他一邊快步朝寧寧走過去,一邊大聲吩咐道,「老張,給客人們退錢!」

  退錢的同時,把他們給請了出去。

  清場過後,帳篷內就只剩下曲老大,寧寧,陳君硯,以及一群臉色蒼白的少年以及台上眾多的戲子。

  曲老大來到寧寧面前,伸手想把她拉過來,可手剛剛摸到她的肩膀上,寧寧就條件反射的伸手一推,她沒怎麼用力,他卻倒退了兩三步,震驚的看著她。

  「我……」寧寧看著他,無論是作為曲寧兒的她,還是作為寧寧的她,這一刻都是一樣的,她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以至於現在看著曲老大的眼神……充滿和其他人一樣的恐懼。

  曲老大愣愣看著她,眼睛裡巨大的痛苦,巨大的失落,以及一絲隱隱淚光,但下屬在他身後,馬戲團的人在他後面,他不能當著他們的面哭出來,於是他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巨大的痛苦與失落化作巨大的憤怒,他看著陳君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陳君硯,你做的好事!你要接受懲罰,你們所有人都要接受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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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注2】資料來源:清末報人徐珂《清稗類鈔》的記錄,百度採生折割,子不語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2:14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十三章 最初的善意

  曲老大已經氣瘋了。

  他不顧這麼做會影響到馬戲團的正常經營,執意要讓所有的預備役都提前畢業,變成另外一個帳篷內的「大明星」。

  「都是你的錯!」刑房裡,曲老大抓住陳君硯的頭髮,惡狠狠對他說,「你也好,龍二也好,你們一個都跑不掉!今天全部給我從盒子裡抓木人!」

  陳君硯滿臉青腫,他慢慢將眼睛撐開一條縫,笑著問他:「小姐現在是不是很怕你?」

  曲老大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你很好,非常好。」他鬆開手,陳君硯悶哼一聲摔在他腳邊,曲老大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笑著說,「你這個壞東西,比我還要壞,如果沒有今天這事,我一定會留下你,栽培你,因為你一定能在這個狗屎一樣的世界上混得很好。」

  說完,他拿起桌子上的木盒,不知為何楞了楞,楞過之後,重新將木盒放下了,頭也不回的對陳君硯說:「你要感謝小姐,這是她給你們求來的機會,你們可以自己選擇木人,否則讓我來選,我會用最殘忍的方式炮製你們。」

  門扉打開,一束月光投在陳君硯臉上,又漸漸變得細小,在合上房門的那一刻,消失在他臉上。

  門外,曲老大抬頭看了眼夜空,揮退了身邊人的慇勤,自己提著燈籠朝家裡走去,鞋子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作響,他負著一身風雪回到家中,笑著將自己路上好不容易想到的開場白說出來:「寧兒,不覺得我的鬍子很礙眼嗎?來來,讓爸爸見識一下你的刀法。」

  他那麼珍惜他的鬍子,但為了女兒這又算什麼?

  寧寧眼神復雜的看著他,她不知道自己該回他什麼,因為……她再一次失去了跟角色之間的協調感。不,情況更糟糕,她跟曲寧兒已經完全割裂了。

  曲寧兒的無所謂在阻礙寧寧的良知,寧寧的良知又在譴責曲寧兒的無所謂,最後是良知佔了上風,所以現在站在這個房間的是寧寧,一個再次悲劇的出戲,而且再也沒法順利扮演曲寧兒的小演員。

  愣愣看了他半晌,寧寧拿起剃鬚刀朝他走去。

  王媽在旁邊沉默的點上了蠟燭,搖曳的火光照進他的眼睛裡,把他的眼珠子也染成了溫暖的金色。當剃鬚刀將最後那瞥滑稽的小鬍子剃下,露出的是一張介於青年與中年之間的面孔,又冷漠又柔情,又殘酷又堅毅,甚至還有一點英俊,一種雪夜刺刀般的冷峻美麗。

  他忽然說:「我知道你做了什麼。」

  寧寧握著剃鬚刀的手抖了抖。

  鮮血從那道小小的傷口處流下來,可曲老大卻毫不在意,他慢慢看向寧寧,又溫柔又無奈的笑道:「我知道你在盒子裡做了什麼手腳。」

  同一時間,刑房門後,陳君硯直直躺平在地,想著小姐,想著小姐臨走之前說的那句話。

  她比曲老大早來一步,用她一貫的蠻橫驕縱逼退了所有看守,然後用尖尖的剪子剪開他手腳上的繩子,指著門外對他說:「走吧。」

  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天下午,回到了那場朋友游戲裡。

  「去哪裡?」陳君硯忽然笑了起來。

  「回家啊。」小姐理所應當的說道。

  「我不知道自己的家現在在哪裡,我十歲的時候就被拐來了。」陳君硯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頭頂的天花板,「我有機會走的,想走我上次就走了,可我沒走,因為我恨曲老大,恨這個馬戲團,也恨你,如果你們沒有報應的話,我離開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嘴上說得大義凜然,心裡卻在說:幫幫我,我還不能死!

  求救的話不能直接說出來,因為人都欣賞能夠藐視生死的人,可也要保持尺度,骨頭太硬的話,還是會被人折斷的。

  如果說人生是一場戲,那麼眼前這一場,就是陳君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場,生或死,就看他能不能打動小姐的心。

  「……況且,門外面真的是自由嗎?」黑暗中看不清彼此,那麼最能打動人的就是聲音,陳君硯讓自己的聲音脆弱下來。

  小姐沉默片刻,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我知道你在對我演戲。」

  接下來的話噎在陳君硯喉頭,一瞬之間,他身上居然出了一身冷汗,他甚至開始微微發抖,一種無限接近於死亡的恐懼感籠罩他全身。

  「可我會救你的。」小姐苦笑起來,用一種像她,又不像她的態度對他說,「我會救你們的。」

  半晌過後,陳君硯笑了起來,笑到發抖,他說:「小姐,我不相信你。」

  回憶到此為止,陳君硯捫心自問,他是真的不相信她嗎?如果是的話,那他在等什麼?他在失望什麼?他在恨什麼?

  「……你說你一定會來救我,可你沒有來。」陳君硯喃喃道,「還好,我沒有相信你,在這個地獄裡,沒有好人,沒有朋友,沒有信任,什麼都沒有……」

  他又轉頭看向桌子的方向,依稀記得曲老大走的時候,把木盒留在上面了,他諷刺一笑:「以為留下這玩意,以為讓我自己選木人就算是補償我了嗎?小姐……你真是可愛又可恨……」

  最後一個恨字剛剛說完,房門忽然砰的一聲被人撞開。

  月光再次鋪在他的臉上,陳君硯笑了起來,一個大仇得報的笑容。

  「找到了!」

  「快去通知李秀蘭小姐!」

  「啊呀,傷得好重,快叫大夫!」

  一群穿著警察服裝的人衝進來,一條條影子晃過陳君硯的面龐。他再也控制不住的大笑起來。

  「你們終於來了!」他大笑道,在眾人怪異的目光中,笑得直流眼淚,「小姐,你真以為我是帶你去看真相的嗎?」

  天真無邪的小姐,驕縱任性的小姐,又可愛又可恨的小姐……他從不相信她,又怎麼會將希望寄託在她身上?李秀蘭,軍閥李家的三小姐才是他的希望所在,當小姐從曲老大身邊跑開,當曲老大發動所有人去找她的時候,他悄悄的離開了馬戲團,將一封信,連同李秀蘭的信物送去了警署。驗證李秀蘭的身份顯然花了一些時間,好在最後還是趕上了,所以贏到最後的人是他,笑到最後的人是他。

  「僅僅從大門口走出去,是跑不掉的。」笑過以後,陳君硯喃喃道,「只有把這個馬戲團整個摧毀掉,只有把你們全部摧毀掉,我才能獲得自由……」

  為此他利用了所有人,也利用了他自己。

  確認了陳君硯的安全之後,留了一個警察看護他,其他人正要離去,陳君硯在背後問他們:「你們去哪?馬戲團的人怎麼樣了?曲老大跟他女兒抓到了嗎?」

  「都抓到了,就剩下曲老大跟他女兒了。」一個警察客氣的回他,「我們現在就過去。」

  「……去吧,可別讓罪魁禍首跑了。」陳君硯說,「對了,把門開著吧,我想有點光。」

  警察走了,離開的時候沒有關上門,風雪吹進來,冷得留守的警察不住的搓著胳膊,陳君硯也冷得嘴唇發白,卻還是不肯關門,他貪婪的呼吸自由的空氣,貪婪的注視著門外的月光。

  不久,一名大夫背著藥箱過來,驚道:「裡面這麼冷,怎麼還開著門?」

  他把房門虛掩了,然後從藥箱裡找了蠟燭點上,火光搖曳,偶爾劈啪劈啪響一下,大夫給他上了藥,又包紮好,最後囑咐道:「你常年挨餓受凍,底子已經很虛了,再加上思慮又多,如果不趁現在年輕好好養身體,老了會吃苦頭的。對了,這個地方不能再住了。」

  不等陳君硯開口,他背後的留守警察已經開口道:「李秀蘭小姐已經說了,找到您以後,趕緊送您過去跟她會和。」

  陳君硯點點頭,在他的攙扶下起身,即將走出房門的時候,忽然說:「等等。」

  他停下腳步,眼神復雜的看著桌子上的木盒子,那個曾經給他帶來無數夢魘的木盒子,現在如同一隻不值錢的廢品般丟棄在桌上。許久之後,身旁的留守警察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咱們走嗎?」

  「……走。」陳君硯應了一聲,心裡對自己說:就當留個紀念。然後伸手過去,拿起桌上的木盒子,盒子拿起來的一瞬間,他愣住了,怎麼會……這麼輕?

  他甩開警察的手,飛快將盒子打開。

  沒有胳膊的木人,沒有腿的木人,唱歌犬的木人,鼠皮人的木人,大頭娃娃的木人……所有的木人都不見了。

  月光照在盒子裡,裡面躺著一堆宣紙裁成的白色紙片,陳君硯撿起一張紙片,上面是一個歪歪扭扭的,好似剛學字的孩子抓著毛筆寫下的:人。

  陳君硯的手指漸漸發抖,字如其人,小姐的身影伴隨著午後陽光浮現在他的眼前。

  那天,她又纏著他,讓他陪她玩那個幼稚的朋友游戲。

  「我不會寫字,不過沒關係。」那是個極為慵懶溫暖的午後,她坐在透亮的紗窗下,頭髮被陽光鍍上一層金色,變得跟她懷裡的金髮洋娃娃一模一樣,用一種跟午後陽光般懶洋洋軟綿綿的聲音笑道,「反正我又漂亮又有錢,找個會寫字的丈夫就好了。對了你會寫字嗎?」

  她總是想得太少,他又總是想得太多,將她的話仔細琢磨了兩三遍,他才謹慎的回道:「會。」

  「那可不行。」小姐馬上變了臉,「咱們是朋友,你會的我也得會,教我!」

  筆墨紙硯呈上來,可教她寫什麼呢?那一刻他想了許多許多,最後筆落紙上。

  「這什麼字?」小姐湊在他身旁,問。

  「人。」他回道。

  人,天地之性最貴者也,人不應該賤如草芥的活著,也不應該披著禽獸的皮活著。

  他想做人……也希望她是人。

  木盒子從陳君硯手中墜下去,那些寫著人的紙片落下來,飄起來,小孩子似的圍著他打轉,陳君硯重重呼吸兩下,然後轉身衝出門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24 02:22 PM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十四章 最後的詛咒

  「我知道你在盒子裡做了什麼手腳。」

  曲老大說完,牽過寧寧的手,雖然寧寧緊緊拽著拳頭不肯給他看,但還是被他輕易掰開手指。

  她指頭上有一道新傷口,看起來像是刀子不小心削出來的。

  「一開始,你是想自己刻幾十個木人,然後跟盒子裡的對調,是不是?」曲老大摸摸她的手指頭,問。

  寧寧疼的嘶了口氣,然後老老實實的回道:「是。」

  「盒子太輕了。」曲老大說,「裡面放了什麼?」

  「紙。」寧寧回道。

  「上面寫了什麼?」曲老大問。

  寧寧沉默一下,極小聲的回了一句:「人。」

  曲老大發出一聲無奈的苦笑。

  「看。」他張開她的手心,讓她自己看看自己手上的傷口,「好心總是沒有好報,最後傷痕纍纍的總是自己。」

  說完,像哄小孩子似的,將她的手指頭放在嘴邊吹了吹氣,柔聲問:「還疼嗎?」

  寧寧搖了搖頭,問他:「以後也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我得有錢。」沉默半晌,曲老大說,「你的衣服,你的僕人,給你治病的大夫,還有你未來的丈夫,這些都要花錢。我要給你買一個最好看的男人,對你言聽計從……」

  「我不要!」寧寧忽然大叫一聲,對他喊道,「爸爸!別再做這事了,你會有報應的!」

  曲老大冷笑一聲:「我從來不怕報應……」

  「可如果報應在我身上呢?」寧寧打斷他的話。

  曲老大忽然渾身顫了一下。

  「爸爸……」寧寧忽然流下淚水,這一刻,她已經不知道是自己是以寧寧還是曲寧兒的身份跟他說話了,「不要再這麼做了,好看的衣服我不要了,傭人也不要了,藥我也不吃了,你放他們走吧。」

  曲老大最見不得她哭,急忙用袖子跟指腹給她擦眼淚:「我不想放他們走,尤其是陳君硯這個小兔崽子。」

  寧寧的心猛然一沉,卻見他露出憐愛至極的笑容,對她說:「可今天是你的生日。」

  「爸爸……」寧寧驚訝的看著他。

  「我恨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從沒對我好過,我也不會對這個世界發善心。」曲老大溫柔的摸著她的臉頰,「可今天是你的生日,是賊老天唯一一次對我發善心的日子,如果……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

  他的眉頭蹙起來,嘴唇抿起來,似在做一個極為艱難的抉擇。

  「……那我可以放他們走。」最終他鬆開眉頭,將嘴唇輕輕吻在她的額頭上,「就當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爸爸。」寧寧閉上眼睛,流著淚水,伸手抱住他,身體裡的寧寧和曲寧兒一起喊道:「爸爸。」

  寧寧從小沒有爸爸,但如果她有的話,爸爸就是這個樣子的吧?如果神可以給她一個爸爸的話,那就是他吧……

  曲老大沒有再說話,寧寧也沒有再說話,窗外風雪呼嘯,窗內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就像陽光擁抱白雪一樣,寧寧跟曲寧兒之間的最後一絲裂隙在這擁抱中融化消失,她緊緊抱著曲老大,對他說:「爸爸……謝謝……」

  謝謝這個世界,讓沒有才能的我出生在這個世界上,讓我來到這個電影裡。

  「謝謝你……」寧寧哭著說,「謝謝你……這麼愛我。」

  謝謝這個世界,讓我遇見你。就算沒法回去也無所謂了,你陪伴年幼的我,我陪伴年邁的你,接下來無論遇到什麼我都陪你一起生活,我們一起面對,一起補救,一起贖罪……

  房門忽然被人撞開,風雪灌進來,一雙雙軍靴從外面跨進來。

  等陳君硯趕到曲家的時候,眼前已是一片狼藉,櫃子門開著,裡面的旗袍跟連衣裙被扯了出來,隨意丟在地上,上面留著幾個漆黑的腳印。王媽跪在地上,慢慢收拾著衣服,收拾著殘局。

  他走過去,問:「他們去哪了?」

  王媽低頭碎碎念:「一元,兩元……」

  陳君硯蹲下來:「你在算什麼?」

  「算棺材錢。」王媽頭也不抬的說,「要湊錢換兩具,一具給老爺,一具給小姐。」

  這時候警察終於氣喘籲籲的追了過來,陳君硯起身抓住他問:「你們究竟把人帶去哪了?」

  「李秀蘭小姐那裡。」警察喘道。

  「快帶我去!」陳君硯拖著他飛快往外走,雪夜風冷,止不住他的腳步,他希望他還來得及。可等他好不容易趕到李秀蘭如今住著的院子裡,剛要撥開前面圍著的人群,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嘲笑:「怪物!」

  怪物是在叫誰?是在叫我嗎?

  寧寧蓬頭垢面的坐在地上,有些茫然的看著周圍的人。

  她臉上的面具早被人摘掉了,摘掉的時候,李秀蘭在旁邊笑:「聽說看見你的臉的男人,就要娶你,現在這麼多人看見你的臉,你要全嫁一遍嗎?」

  哄笑聲中,她的面具被人摘了下來,那一瞬間,哄笑聲忽然化作驚呼聲,李秀蘭也楞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是世上第一美人?」

  呈現在眾人面前的,何止是一張醜陋的臉。

  那分明是一隻怪物。

  她有人類的五官,但全部沒有對齊,眼睛一高一低,鼻子在左邊,嘴唇在右邊,一個個小小的不協調,最後組成了巨大的不協調,讓她的臉成了一張畢加索的抽象畫,乍一眼看去,令人發笑。

  「噗嗤。」一個人笑起來,笑聲傳染了身邊的人,他們圍著她,像看馬戲團的畸形秀一樣,此起彼伏的笑了起來。

  「……住口!」曲老大慢慢抬起頭,陰鷙的看著他們,「不許笑,誰笑我殺了誰!」

  昨天他的憤怒能嚇住所有人,今天卻不行。因為他已經被綁在火堆裡,馬戲團成員一根一根往他腳下丟柴火,丟完以後,李秀蘭一聲令下,身邊的侍從劃亮一根火柴丟過去,火光在院子裡亮起,一寸一寸燒向曲老大。

  這不夠,在燒死他之前,還要讓他嘗盡人間最大的痛苦。

  那就要摧毀他最心愛的東西。

  他們在他面前毆打寧寧,嘲笑寧寧,唾罵寧寧,然後一個人忽然提議:「木盒子呢,讓她選木人!」

  「這是個好主意。」李秀蘭眼前一亮,問身旁的侍從,「木盒子呢?看見一個放滿木人的木盒子沒有?」

  「沒有。」侍從說,「我去找找。」

  李秀蘭看看曲老大身上的火,皺皺眉:「來不及了。」

  她忽然殘忍一笑,對眾人道:「咱們來投票吧,把她做成什麼好?」

  「住口!住手!」曲老大朝她大叫一聲,「有什麼事沖著我來,我女兒沒有做過壞事,你憑什麼這麼對她?」

  眾人才不理他,又或者說他現在的樣子正是他們想要見到的,他們開始熱烈的討論起來。

  「唱歌犬!」

  「白骨精!」

  「無腿人!」

  「鼠皮人!」

  「大頭娃娃……哦這個不行,她超重了。」

  寧寧趴在地上嗚嗚哭泣,忽然轉頭看著剛剛提議大頭娃娃的人,說:「李秀蘭恨我理所當然,你為什麼要恨我?我又沒有傷害過你,我還給過你吃的,給過你新衣服,你,你對我說謝謝,還說以後會報答我的。」

  被她點到名的預備役少年面色尷尬,為了跟她劃清界限,急忙上前狠狠踢她:「你以為幾塊點心就能收買我嗎!我家可是做海運生意的,小時候我吃燕窩魚翅,吃一碗倒一碗……」

  「夠了!」陳君硯撥開人群衝過來,一把拉開他,然後彎腰去扶寧寧。

  寧寧被人打得渾渾噩噩的,身為曲寧兒的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遭遇這些,身為寧寧的她明白一些,卻難以忍受。她滿臉是血的被人扶起來,一轉頭,看清了陳君硯的臉,一下子像被蠍子紮了一下,大叫一聲將他推開。

  陳君硯被她推的後退幾步,滿嘴苦澀,再次朝她伸出手:「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相信我。」

  寧寧戰戰兢兢的看著他,眼睛裡寫著:我不相信。

  下著雪的院子裡,她一步一步倒退,一步一步遠離他,朝著身後的火堆退去。

  「寧兒!」陳君硯朝她走近幾步,「相信我!」

  寧寧轉身撲進曲老大懷裡。

  火焰騰得一下燒在她身上。

  「爸爸!」她淒厲的哭叫起來。

  「我好難過!他們都說我醜!」

  「我好痛啊!他們都打我!」

  「好熱!好燙!爸爸,救救我,爸爸!」

  被反綁在柱子上的曲老大忽然劇烈掙扎起來,那火燒得太久了,燒得他手上的繩子斷了,他猛然掙開了繩子,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衝出火堆,而是流著淚折斷了寧寧的脖子。

  絕望的悲鳴聲戛然而止,寧寧倒在他懷裡,醜陋的臉枕在他的肩膀上,彷彿終於找到可以安眠之處的孩子。曲老大抱著她,被火燒了那麼久卻一句求饒一聲慘叫都沒發出過的嗓子裡,忽然爆發出一陣長長的,聲嘶力竭的悲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嚎過後,他抱著寧寧,猛然抬頭看向眾人。

  所有人都被他的眼神嚇退了一步,膽子小點的兩步三步……當看見他從地上站起來,抱著寧寧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的時候,有人已經轉身就跑了,李秀蘭也差點跑了,但她很快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馬戲團裡的自己了,她已經回家了,有李家給她撐腰,她不需要懼怕任何人,於是定定神,吩咐身邊的侍從:「射死他!」

  侍從端起槍,子彈朝曲老大打去!一顆打中他的腹部,一顆打中他的膝蓋,曲老大跌倒在地,一手抱著寧寧,一手撐著雪地,渾身是火的從雪地裡爬起來,一個一個將在場的人看過去,最後目光定格在陳君硯身上。

  「我不會死。」火焰在他身上燃燒,他眼睛裡的仇恨卻燒得比火焰還要劇烈,他一字一句的對陳君硯說,「死了我也不會喝孟婆湯,我會記住你的樣子,下輩子變成狗,就咬斷你的脖子,變成鳥,就啄瞎你的眼睛,生生世世,輪回不斷……此恨至死不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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