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艾珈 -【天下一品之三】公主欠管教
頁: [1]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47 PM

艾珈 -【天下一品之三】公主欠管教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這個于季友是怎麼回事,對她不是擺一張冷臉,就是脾氣硬、不妥協,
完全不把她這個大唐公主看在眼裡,還一副娶她很不情願的態度,
她幾時受過這等氣了,光想到要嫁給這樣不順她意的男人她就頭痛,
偏偏她想盡法子,卻完全沒辦法從跟他對招中贏過一回,心情更悶了。
他不想娶,她也不想嫁好嗎!但皇命難違,她氣恨卻又無奈啊!
沒想到徹底對他失望後,他卻溫柔地幫她打理最愛的吃食,
她忽然覺得懂得討她歡心的他好像沒那麼差了……
普寧公主李蘋、性子蠻,養尊處優,嬌貴得像朵牡丹花,
這樣的女人美則美矣,卻不是他想娶的妻子人選,
他伺候不來一個嬌貴的公主,駙馬爺的身分他也不希罕!
偏偏這門親事他拒絕不了,還得長途跋涉去迎娶,
迎娶的這一路上,他跟她抬槓過招數不清幾回合,
氣她、也被她激出一些樂子,原來逗她發火這麼有趣,
而在他發生意外最需要人幫忙時,她竟然沒有公主架子,
連下人做的事,她也不怕苦、不怕難,讓他很心折感動……

【出版日期】 2009年04月30日

【出版社名稱】 狗屋

【書系及編號】 采花863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48 PM


第一章

  憲宗元和三年,山南東道節度使于頔,為其現年二十有四的兒子——于季友,入宮求親。

  憲宗深知于氏在襄州一代的實力,只要答應于頔要求,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收攏這藩鎮,立刻允了,于頔要求。

  而他許配給于季友的,還是他最心愛的掌上明珠,普寧公主。

  本以為大事抵定,可沒想幾天過去,于季友竟然單身進京,說要退婚。

  皇宮,御書房裡,著粉色綢裙,年僅十六的普寧亭亭跪安。「兒臣普寧見過父王。」

  「起來。」皇上喚了聲,然後朝立在一旁的男子微笑。「朕幫你介紹,她就是我上回允諾你爹的普寧公主,單名一個蘋字。普寧,妳身旁這位英武過人的男子,正是當今山南東道節度使于頔之子,于季友。」

  普寧瞄看生得皮膚黝黑,虎目濃眉的于季友,心底雖納悶,還是本著禮節招呼。「普寧見過于大人。」

  「皇上。」于季友看也沒看普寧,一屈身跪下。「微臣心意不變,還望皇上成全。」

  怎麼回事?!普寧瞧瞧于季友又瞧瞧自個兒父王,一頭霧水。

  很快地,謎底揭曉。

  「為什麼?給朕一個理由,我這個女兒也堪稱天香國色,賢姪是哪點不中意?」

  「不是普寧公主的問題,是微臣,微臣自知高攀不上,不好耽誤公主。」

  普寧終於聽懂了。搞了老半天,原來她父王,把她許配給這傢伙;而這傢伙知道可以娶她,不謝主隆恩就算了,竟然當著她父王的面拒絕?!

  普寧在宮裡,誰對她不是百依百順,哪聽得了人家不要她這種事!

  皇上望向普寧。「妳怎麼說?」

  普寧不假思索回道:「兒臣願意。」

  于季友虎目怒視,普寧衝著他甜笑——怎麼樣,她就是要跟他作對,他不想娶,她就偏要嫁!

  「賢姪,這樣你沒話說了吧!」皇上呵呵笑。

  「皇上……」

  皇上手一揮。「朕心意已決,你幫朕把話帶到,要你爹開始著手準備,婚期,就定在來年三月初一。朕的掌上明珠,今後就由你費心照顧了。」

  于季友沒漏看普寧那一臉得意。

  可惡!于季友心情懊惱,可礙於皇命,又不得不領命照辦。

  「臣遵旨。」他咬了咬牙,下跪聽旨。

  就這樣,時間飛快過了半年。

  山南東道治所位在襄陽,從長安出發,簡裝輕騎最少也要三天。但考量公主情況,二月十九,準駙馬于季友便領十數名帶刀護衛,提前來迎娶公主。

  隔日清早,一座綴著紅緞與珠花的彩轎等在殿前,由丞相段文昌領著百官羅列歡送。八人齊扛的彩轎一出皇宮,百姓夾道佇候,爭相目睹這難得一見的盛況。

  瞧瞧這望不見底的隨行派頭——一對開道鑼、一對彎脖號、一對大號、一對傘,一對扇、一對大鏡、一對二鏡、一對令箭、一對金瓜、一對鉞斧、一對朝天鐙、兩對喇叭、八面大鼓,加上整個隊伍七、八十人,還不包括抬嫁奩的隊伍與隨行的護衛,洋洋灑灑,竟蜿蜒了五、六百里之數。

  出了城門,一路只在正午休息了半個時辰,接著又是馬不停蹄。原本興致還算不錯的普寧公主——李蘋瞧膩了風景,覺得不耐煩了。

  「還要走多久啊?」

  隨行的女官趕忙來按捺。「公主,此行少也要七、八天時間,您得多忍耐。」

  聞言,普寧倏地摘下頭上紅帕。「傳令下去,說公主我累了,我要下轎走走休息。」要她就這樣傻坐在轎上八天,她不悶死才怪!

  「公主……」女官一臉為難。

  普寧一瞪。「妳敢不聽我的話?」

  女官不敢答應,只好匆匆去問于季友。

  依禮俗,準新郎倌通常不隨行迎娶隊伍。但因普寧身分特殊,加上路途遙遠、恐生萬一,于季友才喬裝成護衛,領兵尾隨在隊伍後邊。

  高坐白駒上的于季友一聽女官來報,濃眉緊蹙。

  「回去稟報公主,說婚期將近,路途又遠,不能在此駐留。」

  女官不敢怠慢,依言回報,卻換得普寧一陣嬌嗔。

  「我說要休息就是要休息,他不答應,教他自個兒走去。」普寧掀簾高喊:「外頭人,停轎。」

  女官意圖阻止。「公主等等……」

  外頭轎伕一聽喊聲,當然不敢反抗,齊聲一喊「墊轎」,腳步即停了下來。

  「不行不行,公主,您現在還不能出來……」

  「妳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女官嚇得跪地道歉。「公主息怒,下官斗膽冒犯,實是因為於禮不合。」

  「我管妳合不合。」普寧雙手插腰。「我坐了半天轎子,腿腰都麻了,下來走走不行嗎?」

  「公主……」

  女官們一籌莫展,這時,鐵蹄聲由遠而近。

  普寧回頭,只見一身戎裝的于季友翻落馬背,朝彩轎快步走來。

  于季友望著女官們問:「怎麼回事?不是說過不准停轎?」

  「啟稟大人……」

  「是我的主意。」普寧轉身說話。

  說來,這是兩人先前在御書房一見後,第二回碰上。

  上回顧著鬥氣,倒忘了細看他長相,只記得他皮膚黝黑,有雙炯炯虎目。今回見他一身灰鐵戎裝,伴著白馬,倒顯得威風颯颯、氣宇非凡。

  于季友垂眸注視不到他肩高的普寧,她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一張圓臉粉紅細緻,一雙黑眼珠慧黠嬌氣,配上她一頭珠翠與豔紅嫁裳,有如宮闈細心照料的紫牡丹,散發不可逼視的雍容貴氣。

  他抱拳一拜。「請公主立刻回轎,此行時間不多,不能浪費。」

  「我偏要在這裡休息。」普寧雙手抱胸,一臉「你耐我何」的神氣。

  普寧脾性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這點于季友先前在御書房見識過;印象極深,也頗不以為然。

  他當初膽敢上京退婚,就是知道自個兒脾氣,絕對容忍不了皇家公主的嬌蠻任性。身帶虜族血統的他,一直欣賞能策馬奔馳、個性又大方得體的同族女子,偏偏他爹背著他上京求親。

  一個剛正如鐵的漢子配上一個矜貴公主,橫看豎看就不適合。

  「還請公主回轎。」看在普寧身分,于季友忍著脾氣再說一次。

  「我偏不。」

  他沉下臉。「公主執意不聽?」

  普寧一哼。「你以為你是誰?我幹麼聽你的?」

  好。他一點頭,突然轉身走向白馬,自鞍裡掏出兩條皮繩。

  一見他表情,普寧神情警戒。「你想做什麼?」

  「回轎。」他下達最後通牒。

  「我不要。」

  「那下官只好得罪了。」說完,他一個搶步向前。

  普寧還來不及反應,人已被他抓進轎裡。

  「你做什麼你……放開我!」她拚命拍打箝住自個兒腰肢的鐵臂。

  想不到這傢伙不但把她塞進轎裡,還用手上皮繩反綁她兩隻手臂,活當她是匹難馴的野馬,皮繩另一頭,就繫在彩轎圍欄上。

  「你這傢伙,竟敢這樣對我!你不要命了你!」她氣壞,拚命用腳踢踹。

  「公主再撒潑,下官連您的腳一塊綁。」

  「你敢!」她眼一瞠。

  他揚高另一條皮繩,深黝黝的眸裡有著不容錯辨的決心。

  「可惡!」普寧怒叫。她最討厭有人不聽她話,可短短半年內,這樣的人就出現了兩個,真不曉得自己在走什麼霉運,接二連三,老遇上愛跟她作對的臭男人!

  于季友望著她說道:「再行三十里,進了鎮甸,下官自會過來放人。」

  「你以為你這樣對我,本公主還會乖乖嫁你?」她抿著小嘴。

  他唇微微勾揚。「最好不會。」

  普寧一張臉煞白。她怎麼會忘了,這人打從開始就不想娶她為妻。

  「你!」若不是雙手被反綁住,這會她肯定撲上去咬人。

  「請公主再忍耐兩個時辰。」丟下這一句,于季友退出轎外。

  「起轎。」

  直到這一刻,原本傻愣在一旁的轎伕們,這才陸陸續續回過神來。

  ※※※※

  當天傍晚,迎親隊伍停駐杜曲鎮。

  于季友說話算話,轎子一停,他立刻放人。在這之前,不管普寧在轎上怎麼威逼脅迫,隨行女官們,就是沒個有膽幫她鬆綁。

  開什麼玩笑!她可是堂堂大唐公主,竟被一個胡虜綁在轎上綁了兩個時辰,簡直威嚴掃地!

  「妳們這幾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普寧重重踩腳。「虧我平常待妳們不薄,一出了皇宮,妳們就當本公主是地上泥,話都可以不聽啦!」

  「請公主息怒——」眾女官伏在地上回話:「小的們不是不聽公主吩咐,而是行前皇上再三吩咐,三月初一的婚期絕不可延誤……」

  普寧冷哼:「妳以為搬出我父王名號,我就拿妳們沒辦法?」

  「小的們不敢,請公主饒命……」

  「最好是不敢。」她俯視女官們腦勺。「妳們違逆我的帳我晚點再跟妳們算,先去把那傢伙叫過來,說本公主現在就要見他。」

  「是。」女官們不敢怠慢,幾個人磕完頭,速速退到門外。

  「氣死我了!」普寧憤怒拍桌。

  活到這麼把年紀,十七歲,她還不曾嘗過如此丟臉滋味。于季友那傢伙,竟敢當眾人的面教她難看,這口怨氣,要她怎麼吞忍得下!

  沒人欺負得了她。她焦躁地囓著指頭。她非得想個辦法治治那傢伙,老虎不發威,他還當她是病貓!

  只是要想什麼辦法——她苦思半天,就是擠不出一個適恰的主意。

  她突然想起李進的好。

  李進是普寧宮裡的貼身護衛,打從小開始,他就一直跟在她身邊。不管遇上什麼,他向來是全力幫她到底,不像剛那幾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她恨恨地想。

  早知道會遇上這種事,她當初就不該聽父王的,留李進在宮裡,她懊悔極了。要這會兒有李進在,他一定會有辦法幫她解氣。

  她這廂還沒想出報復法子,女官們已又走回房裡。

  「人呢?」她抬頭一看門外沒人,一雙秀眉皺緊。

  「回公主——」一女官代表說話。「駙馬爺說大婚之前,不適宜與公主私下相見,所以……駙馬爺沒辦法過來。」

  聽這什麼爛藉口!早先他還跑過來綁她,現在卻說不適宜與她私下見面?

  「欺人太甚!」普寧一吼,一干女官又嚇得跪成了一排。

  「公、公主息怒……」

  「那傢伙真以為我普寧沒辦法治他?」普寧拉起最接近她的女官。「帶路!不管他拿多大帽子扣我頭上,我今天非見到他不可!」

  普寧乒乒乓乓直闖于季友房間。礙於她的身分,外邊護衛也不敢攔人。只是踏進門裡,瞧見裡邊人在做什麼時,她臉脹紅。

  「公、公主?!」小廝胡里傻愣地停下擦背的動作。

  坐在澡桶裡的于季友頭也不回地說:「公主也看見了,下官正在沐浴。」

  普寧僵硬地退到門外。

  于季友一使眼色,胡里趕忙過來關門。

  可惡!她在門外氣得跺腳,生平最厭人違逆她、不睬她,偏偏這傢伙,打從開始就沒給她好臉色看過。

  她瞪著門扉想,難不成要一輩子受這窩囊氣?

  「啟稟公主——」尾隨來的女官在廳外小心勸說:「時候不早了,明天還得趕一天路,依小的淺見,您要不要,早些回房歇息……」

  「囉嗦。」她負氣坐下。今晚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見于季友,誓不回房。她意有所指地嚷嚷:「我就坐這兒等,裡邊那傢伙要是個男人,就快點滾出來見我!」

  「大人?」房裡邊的胡里聽見,是慌得要命,但于季友卻不緊張,一樣按原本步調做事。

  「由她去,我都說過成親前不好跟她見面,是她自個兒要跑來。」

  「但是惹公主生氣不好吧?」

  「大不了送她回去。」于季友動動痠疼的脖子,雲淡風清地說,接連幾天從襄州到長安兩地奔跑,鐵打的身子也略覺吃不消。

  見狀,胡里趕忙幫主子捏背搥肩。

  胡里跟在于季友身邊也六、七年,最是了解他家主子脾氣,向來是吃軟不吃硬,而瞧公主脾氣,該也是個倔骨頭。

  這兩個人還有得鬥呢!胡里搖頭,邊搥背邊說:「不過說實在的,公主長得真漂亮。」

  胡里也是虜族,一般說來虜族女子膚色偏黑,少有機會出現像普寧那般膚若凝脂、豐腴嬌貴的麗人。

  閉眼假寐的于季友一哼。「長得漂亮又如何,瞧她動不動要人順她的嬌蠻脾氣,她若願意主動退婚,我倒額手稱慶。」

  胡里嚇了一跳。「大人……不中意這門親事?」

  在襄州,打知道皇上允婚,可說家家戶戶都替少主感到榮幸;尤其是藩鎮大人,更是開心至極,成天笑不攏嘴。

  于季友不說話,只是回頭瞅了胡里一眼。

  一切心事,全寫在那一雙瞳目中。

  裡邊人呢,是竊竊私語說個不停,外頭人呢,則是等得心浮氣躁,一會兒環胸一會兒跺腳,大有快忍耐不住的態勢。

  不過就是洗個澡,那傢伙也能在裡邊磨蹭這麼久——普寧第十五回站起又坐下,正打算拍門催趕,內廳木門終於「咿呀」開啟。

  小嘴兒打開正想開罵,可沒想出來的,卻是她先前見過的小廝。

  「小的見過公主。」胡里彎身一拜。

  她眼朝裡邊一斜,皺眉問道:「你家主人呢?」

  「這個……」

  「吞吞吐吐什麼!」普寧一箭步搶過胡里,可一看,裡邊竟然沒人!

  「他剛不是還在裡邊?」她指著門問。

  「回稟公主,我們家大人剛才確實還在,可一穿好衣裳,大人就從窗戶那兒跳出去了。」

  搞什麼鬼!普寧氣炸。「我不是叫他弄好出來見我?你怎麼可以讓他離開!」

  「回公主,我們家大人是說,即將成親的新娘跟新郎倌,真的不適合碰面,所以就……」

  「鬼話連篇。」普寧跳腳。「說不能見面,早先他幹麼跑來綁我?還有剛剛,我不也看見他了?!」

  「回公主,剛才小的也問過,我們家大人是說,他早先冒犯您,是職責所在;至於剛剛,也是公主突然闖入,大人迴避不及……」

  換句話說,在成親之前,他打死不見她就對。

  「氣死我了!」見不到于季友,普寧只好空罵人出氣。「區區一個小節度使也敢欺負我!他真以為我治不了他,好,我現在就寫信告訴我父王,要他幫我評理。」

  胡里一聽,忙跪下求情。「不行啊公主,您不能這麼做。」

  「你一個下人也敢指使我?」

  「小的不敢,小的的意思是,我們家大人會這樣對公主您,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普寧橫眉豎目地說:「他有苦衷就可以綁我,就可以不聽我命令?」

  「公主……」胡里答不出話。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話聲——

  「要是公主能夠明理一點,下官自會以禮相待。」

  是他!

  普寧一箭步追出去,可先前還站在門外的于季友,卻早一步退到花園外。

  她越追,他就退得越遠。

  「是個男人就過來跟我說話。」普寧指著自個兒跟前。

  于季友搖頭。「很抱歉,就這事不能依公主。」

  這傢伙!普寧大叫:「來人吶,拿下他。」

  一個是公主一個是將來的駙馬,站在門房四周的護衛面面相覷,不知該做何反應。

  「你們造反啦?」普寧驚訝。「你們不知道我是誰?我要你們拿下他,你們竟敢不聽!」

  「他們當然不會聽。」于季友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令牌。「瞧瞧這是什麼——」

  御賜金牌,猶如皇上親臨。

  這方令牌,是皇上擔心途中發生危險,特讓于季友帶在身邊,好調度周邊鎮甸差吏用的。他大概也沒想到,這方令牌頭一個治的,會是自個兒的掌上明珠。

  在場所有人一見,同時屈膝跪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兒臣叩見父王。」普寧銀牙一咬,不得不屈身拜見。

  「都起來吧。」于季友將令牌收回,然後眼一瞟,要伺候公主的女官們向前。「帶公主回房休息。」

  普寧甩去女官們的攙扶。「不用,我自個兒會走。」她氣悶地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頭,氣忿地吼道:「于季友——你給我記好了,你今天的所做所為,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說完,她重踩著腳步離開。

  一整晚,普寧怨氣難消,不管女官們送來什麼吃食,再怎麼苦勸,她一概不吃。

  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她想。

  「公主,再沒胃口也得多少吃點,萬一餓壞了身子……」

  「怎麼樣?」她板起臉。「怕我有個萬一我父王會唯妳們是問?原來本公主吃飯不是因為我自己高興喜歡,是為了保有妳們頭上這幾顆腦袋?」

  「不是的公主,小的們是真的擔心您的身體……」

  普寧駁斥道:「我才不相信妳們是真的關心我,早先我要妳們幫我鬆綁,要妳們想辦法把于季友找來,妳們做了什麼?」

  「公主……」女官們滿臉疚色。

  「少在那找藉口,我才不相信妳們。」普寧一抹眼眶。

  說到底,她的嬌蠻、逞強、任性,不過是種偽裝。她在宮裡十七年,見過太多嘴臉,更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打自內心喜歡她、接受她。

  她恐懼讓人發現,她怕寂寞、怕人不理她、不在乎她。

  所以她不給人選擇的機會,直接下達命令,要所有人全按她指示行事。這樣一來,她就永遠不會知道有人不喜歡她,但相對的,當她發現連命令都無法使人聽命的時候,她便手足無措了。

  她很寂寞。但是這一點寂寞,她又沒辦法向其他人吐露。

  要她說什麼?高處不勝寒很苦?受太多人的期待重視,只會讓人倍覺沉重?

  這些話語,只會教人更覺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很清楚,高高在上受人擁戴的公主,不應、也沒資格抱怨寂寞。

  「妳們走,全都給我出去,我看到妳們就煩。」普寧連抓帶轟將女官們推出她房間,門一關上,她在裡邊推桌踢椅,鬧了個天翻地覆,才撲上雕花大床,埋頭痛哭。

  候在門外的女官們一直等到哭聲隱去,才膽敢推門觀望——房裡亂成一團。

  普寧呢,應該是哭累了,繡鞋也沒脫,趴在床上睡著了。

  幾人看著床上如花似玉的臉蛋,又是搖頭又是嘆息。她們這個公主啊,心情好的時候,笑靨如花,出手更是大方不吝嗇,只可惜太孩子心性,一鬧起脾氣,說風是雨。

  但就算她不好伺候,宮裡卻沒人不喜歡她。她有股奇妙的魅力,只要看過她,就忘不了她甜甜的笑臉,讓人發自內心想替她效命——就像宮苑裡帶刺的薔薇,照顧起來費心費時,但一當盛放,又立刻讓人忘了先前的辛勞。

  只希望將來的駙馬爺能看清楚公主的偽裝,知道她刁蠻的外表下,不過是個沒心機的孩子。

  女官們合力將桌椅搬回原位,撤下菜餚;又幫普寧脫去鞋襪,卸去她滿頭的珠花翠飾。

  躡手躡腳,女官們拉來棉被幫她蓋上,吹熄燭火,將房門關起。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48 PM


第二章

  翌日,天色剛露魚肚白,迎娶隊伍已經在路上。

  昨晚普寧大鬧行館的事,于季友都知道;而今早普寧沒用膳的事,女官也來通知他了。女官問他怎麼辦才好,沒想到他的答案竟是——

  「等她餓了,她自然會吃。」

  也就是說,普寧吃不吃飯,他一點都不在意。

  女官還以為于季友會憐惜,會願意跟她過去說兩句好聽話,沒想到得到這種答案,只好黯然離去。

  趁幫主子穿衣的時候,胡里小聲問:「公主不吃飯,大人真的不擔心?」

  「我擔心有用麼?」于季友反問。

  「說得也對——」胡里欲語還休。「好啦,小的就直說了,小的是覺得,大人多少該捎去一點關心……」

  「不要。」于季友毫不妥協,打從見到普寧,他就對她有成見,打定主意認為兩人不適合。更何況昨天的事他根本沒錯,憑什麼要他主動示好?

  糟了糟了,他就擔心會這樣。胡里嘆氣,兩個人脾氣都倔,誰也不服誰,結果就是這樣,強成了一團。

  不過話說回來,昨天的衝突也不能全怪公主,他家主子也有錯;人家好歹是公主,他把人當馬似地栓在轎子裡,任誰都會生氣。

  只是這種話,胡里還找不到機會說,他也怕主子生他氣。

  正午,于季友下令停轎歇息,隨行的廚子就地熬了一鍋全羊湯,添上硬發的麵餅,就成了羊肉泡膜。

  女官端來一碗。「公主,剛煮好的羊肉泡膜,您試試,聞起來香極了。」

  但普寧一瞧碗裡褐褐白白單調的配色,搖了搖頭,連口湯也不願意喝。

  「但您已經連著兩頓沒吃……」

  「要我吃也行,只要把那傢伙找來。」

  「這個……」女官們面面相覷。

  「辦不到就退下去。」普寧撤下厚簾,再不肯開口說話。

  女官們沒轍,只能再向于季友求援。

  沒想到他仍是老話一句:「我說過成親之前,絕不與她見面。」

  怎麼辦?端著熱氣騰騰的羊肉泡膜,女官們進退失據,不知如何是好。

  稍後,大隊開拔,正式邁入前後不著村店的深林野地。于季反派胡里過來提醒,說接連幾天,大隊得在野地紮營,一干女眷絕不可落單行進,以免發生危險。

  女官們表示知道。

  胡里一看彩轎,小聲探問:「今天公主很安靜啊?」

  一女官瞪眼。「要你餓了三頓沒吃,還能活蹦亂跳?」

  胡里一驚。「哎呦!那水呢?總有喝水吧?」

  「喝了。」女官一臉愁。「但光喝水也不是辦法,我們幾個正在想,該用什麼法子誘公主吃點東西,我們真擔心她。」

  胡里把消息帶回于季友那。

  「大人,小的勸您,還是別再跟公主鬥氣了。」

  于季友皺眉。「你覺得是我不對?」

  「小的不是這意思。」胡里很清楚這時候絕對不能扯上「對,錯」兩字。「小的是擔心公主身子。您想想,她一個千金嬌公主,從小到大沒捱過一點苦,突然來個三頓沒吃,別說下月初一,怕過不了兩天,公主先病倒了。」

  「那個刁蠻公主到底有什麼魅力?值得你這麼替她說話?」普寧會不會生病,于季友壓根兒不在乎,但他從胡里眸裡看出,他這隨從似乎已經倒戈站到她身邊去了。

  「公主很漂亮啊,像朵花似的,讓她成天開開心心有什麼不好……」胡里嘟囔著。

  見色忘義!于季友鼻一哼。「說來說去,你就是希望我去勸她?」

  胡里揉手陪笑。「小的是覺得,不看曾面看佛面,大人好歹看在皇上,還有老爺的分上……」

  于季友總算聽了勸,覺得胡里說得也對,不管私底下他多討厭這門親事,既然他已允諾要娶,就該負責到底。

  「我知道了。」說完,于季友調轉馬頭,逕自往隊伍後邊騎去。

  當天晚上,大隊駐紮在翠華山麓,普寧的彩轎就停在隊伍正中,四角皆以紅布掩繞,成了一個回字。

  一待安排好守夜的人手,于季友便拎著一只布袋來到回字中央。

  一見他來,女官們正要問安,他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公主呢?」他放低音量問。

  「在彩轎上睡著了。」一女官小聲答:「要不要小的喚醒公主?」

  「不用,我有其他事要妳們去辦。」于季友頭朝外一點。「我剛才要廚子幫我做了點東西,妳們去看看,好了就幫我端來。」

  女官們不敢怠慢,幾人福身,依序退下。

  綴滿珠花的彩轎周圍,只剩下于季友,還有伏在上頭熟睡的紅影。

  他放輕腳步走到普寧身邊,本意只是想把東西留下,可一看見枕上嬌顏,他腳步倏停。他從沒想過,向來倍受寵愛的公主,也會有這種表情。

  一直以來她給他的印象,盡是嬌蠻霸道不講理,可她睡著模樣,卻顯得憂愁脆弱。他想,難不成身分高貴的嬌嬌公主,也有旁人難以理解的寂寞?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兩人年紀,足足差了七歲,一個十七、八歲姑娘,不管她身分多高貴,說到底,仍舊是個孩子。

  是他太過苛刻,不該奢想她現在就能有他這般的冷靜自制。

  也難怪胡里動不動幫她說話,回想過去兩天的行徑,于季友嘆氣。動不動與她鬥氣的他,也不怎麼厚道。

  「這東西,就當作是賠禮吧。」他低頭打開布袋,從裡面掏出一把把潔白若雪的槐花瓣,揚手撒在彩轎上。

  這花,是他早先去摘的。

  行前,普寧在宮裡的隨行護衛李進曾經暗訪于季友,當夜便同他提起許多普寧不為人知的喜好。因為李進說了很多又說得很細,儘管于季友沒仔細聽,仍舊牢記了不少。

  他說普寧喜歡槐花,還特別愛吃一般小館常見的槐花麥飯,這是一道用槐花瓣與麵粉同蒸的鹹點。每年春季槐花盛放,她總會央求李進到宮外,幫她偷點點回來。

  槐花麥飯製法不難,加上李進硬塞給他的亨製方法,隊上廚子一讀就懂。于季友怎樣也沒想到,早先懶得丟掉的冊子,竟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隨著布袋漸輕,輕柔若羽的槐花灑滿彩轎裡外,微風一吹,一陣清雅幽香四散,徐徐喚了枕上佳人。

  這香氣……好熟悉?!

  普寧似醒未醒地張眼,幾朵槐花自高處飄落。

  「怎麼會有這麼多花……」她作夢似地伸手,再一瞧自個兒周圍全佈滿香花,唇邊立刻綻出驚喜的笑靨。

  她開心地起身,轉頭,便見于季友自布袋裡掏出最後一把槐花,揚臂四灑。

  「怎麼是你?」不過眨眼,她一掃方才天具爛漫神情,又變回渾身利刺的嬌蠻公主。「你來這裡幹嘛,你不是說成親之前,我們都不能見面?」

  「我聽說妳好幾頓沒吃。」他將掏空的布袋扔下,暗暗提醒自己,別再跟她一般見識。

  「你不是很討厭跟我成親?我餓死了不正好穩你心意?」她抿嘴,眼裡滿是脆弱。

  「下官不希望公主傷了身體。」

  「我要怎麼對待我自己是我的事,你又不在乎,少在那假惺惺。」

  又來了。于季友嘆氣,她動不動就劍拔弩張,實在很難不動氣。

  「既然下怎麼說說公主都不滿意……」他一聳肩,一轉身作勢要走。

  一見他轉身,普寧連忙跳下彩轎。「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來做什麼……哎呦!」

  一聲驚呼響起,于季友回頭,只見她滑坐在地。

  她急著留人,竟忘了自己胃囊空空,一激動,便覺得頭暈目眩。

  于季友趕忙來攙。「有沒有摔著哪裡?」

  「膝蓋……」

  他一聽,立刻將她扶上彩轎,翻高她裙襬檢查,只見她渾圓溫潤的膝上,印著一個斗大的紅印。

  「會疼麼?」他輕輕揉捏她膝蓋。

  「痛……」

  「這樣喔?」他試著動動她小腿,就怕她跌傷了筋骨。

  沒剛才痛——她正想回答,可一望見他溢於言表的擔憂,她突然忘了自己想說什麼,瞧他的模樣,似乎是真的關心她……

  等不到回答,他抬頭再問一次:「怎麼樣?痛不痛?」

  「……不壓就不痛。」一對上他探詢的眼,她心頭一慌,臉突然紅了。

  他鬆口氣。「看樣子只是摔紅了膝蓋,多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看他輕手輕腳的模樣,那股子呵護,讓她忍不住又問:「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要來,還幫我摘了那麼多花?」

  「下官剛才說過了,不想見公主傷了身子。」他頓了一下又說:「下官要廚子做了公主最喜歡的『槐花麥飯』,剛叫女官們去端,應該快到了。」

  她心頭一甜,不過一想,不對啊,他打哪知道她喜歡吃槐花麥飯?「是誰告訴你的?」

  他表情無奈。「您的問題還真多……」話剛說一半,便聽見一陣腳步聲。

  「于大人,小的把東西端來了。」

  「您先吃吧。」他睨她一眼,而後朗聲喊:「端進來,公主已經醒了。」

  見他說完又要走,她忙問道:「你要去哪?」

  他嘆氣。「依禮,公主跟下官在拜堂之前,不能私下見面。」

  又來了。普寧小嘴一嘟。

  瞧她忽喜忽嗔的表情,他突然覺得可愛。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這個嬌蠻公主,沒他之前想的難相處。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她斥道,可失落的神態,卻洩漏了她的心情。

  不顧她抗議,于季友將手伸到她面前,摸貓似的撫著她臉頰。

  「討厭,誰准你碰我……」

  這一回,他可沒被她表情嚇跑。

  「我會儘量找時間來看妳。」手剛收回,女官們正好走進紅布帷幛中。

  「公主、于大人。」

  于季友頷首。「妳們伺候公主用膳,我先走了。」

  「噯……」不等普寧說完,于季友已經消失在帷幛外。「跑那麼急幹麼,多陪我一下又不會死……」她嘟囔著抱怨,不過一瞄見四散的槐花瓣,她又立刻綻了抹笑。

  就說吧,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她……

  她掬起如羽的花瓣朝空一丟,片片香花散落,如雪般覆在她頭上身上。

  她此刻心情,就像紛飛的花瓣一樣,輕盈雀躍。

  而後她望向女官們,甜甜一笑。「拿來啊,不是要叫我叫東西?」

  她這麼一說,女官們笑逐顏開地將吃食送上。

  ※※※※

  又是一日,大隊仍在前往襄州的路上;一早,于季友便叫胡里過來問安。

  「我們家大人今早觀了雲氣,他覺得明兒個或許會下雨,今天中午可能不停隊休息,看能不能趁晚趕進下一個城鎮。」

  在彩轎裡邊織繡打發時間的普寧抬頭問道:「你們家大人就交代了這些,沒別的了?」

  「回稟公主,當然還有。」胡里從鞍上解下一個包袱。「這是我們家大人一早發現的,他說公主您應該會喜歡。」

  一名女官接來打開,普寧一看,燦笑如花。

  是一顆顆紅豔如霞,大若兒拳的甜杏。

  她掀簾問道:「真是他特別為我摘的?」

  胡里斬釘截鐵地回道:「回稟公主,千真萬確,小的豈敢胡謅。」

  普寧這才點頭要女官收下。

  「幫我拿去洗洗……」她說完後看向胡里。「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公主,小的姓胡,單名一個里字。」普寧本就國色天香,這會和顏悅色,更是美得教胡里心兒不住狂跳。

  普寧慢條斯理地喚:「胡里。」

  「小的在。」

  「記得,回去幫我跟你們家大人,說我謝謝他。」

  「回稟公主,小的絕不會忘。」

  回到隊伍後邊,胡里還一臉暈陶陶。

  不待主子詢問,他劈哩啪啦就是一串讚美。「大人,公主長得真的是——跟仙子一樣!剛才小的送禮過去,公主一見小的手裡捧著什麼,立刻衝著小的一笑,那笑……哎呦!」

  胡里捱了一記爆栗。

  于季友沒好氣地說:「公主長得多美我沒眼睛看?囉囉嗦嗦一堆。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公主說了什麼?」

  說也怪,早先聽胡里誇讚,他心裡毫無感覺,可這會兒再聽,卻挺不是滋味,感覺好像應該屬於他的什麼,被人佔去了似的。

  胡里挲頭傻笑。「公主好秀氣好溫柔地說——『記得,幫我跟你家主子說,我謝謝他』……」胡里拔尖嗓音模仿著,後一拍掌。「您不曉得公主說那話的表情多美,真的,就跟……」

  「仙子一樣。」于季友接口。普寧那嬌樣他昨晚也見過,根本不需胡里再三提醒。「老這一句,可不可以換個新詞?」

  「小的學問又沒大人好……」胡里嘟囔。「不過說真的,大人那幾顆甜杏,還送得真妙。」

  于季友心裡覺得開心,又不想教胡里知道。誰教他早先說了一堆狠話,這會兒再去討好人家,不成了自掌嘴巴?

  「說完了就歸隊,我想四處巡邏看看。」

  胡里收起笑臉。「怎麼了?大人覺得哪兒不對?」

  「太安靜了。」他回顧後方路徑。

  雖說深林野地閒人不多,可一路行來,林間連隻鳥兒、野兔也沒看見,實在不太對勁。

  于季友從小跟著他爹南征北討,天生是塊習武領兵的料子,對於他人難以感覺的風吹草動,他直覺向來神準。

  他這特點,久跟在他身邊的胡里自然十分清楚。

  不囉嗦,胡里隨即調轉馬頭,跟著巡視去。

  中午,真如胡里提醒的那般,大隊沒紮營煮食,只派護衛送來烤餅、臘羊肉跟幾壺清水,要所有人就地用膳,半個時辰即刻動身。

  坐在轎上的普寧剛吃了一點,災難突如其來降臨。

  斗大的尖石暴雨似地打來,眾人閃避不及,只能拿頭手硬擋,沒一會兒幾人額上手上全是鮮血。

  「是盜匪!快保護公主——」

  「保護公主——」

  一陣兵荒馬亂中,蹄聲吼聲跟著響起,仍摸不著頭緒的普寧掀簾欲看,「啪」地一聲,一顆尖石正正打中轎櫺,嚇得她趕忙縮手。

  「危險,公主,您千萬別出來!」

  帷幔後,普寧看見女官們群起護在轎前,擋得她更沒法瞧清楚狀況。「別淨擋著我,快告訴我怎麼回事?」

  「前頭後邊全圍滿了盜匪……啊!」

  一女官剛答完,一陣箭雨四落,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官們根本沒閃箭的能力,只能拿身子護駕。

  帷幔後,普寧瞠著大眼看著女官們像被射中的雀鳥一般,無力摔跌在地。

  一女官後腰中箭,身子痙攣,突然跌進轎中。

  不假思索,普寧伸手攙扶。「妳怎麼了?」

  「公主……」一句話還沒說完,女官便沒了聲息。

  「不,妳醒醒,怎麼會這樣!」

  普寧淚眼汪汪拍著女官面頰,她記得這位女官,剛才就是她端膳來的,怎麼才一會兒,人就死掉了?!

  外邊呢?外邊人沒事吧?

  她踉蹌跨出彩轎,放眼望,是怎般的淒慘場面。轎前,是以身擋箭而死的女官們,每個人身上背上全桶滿了箭桿。遠些,是橫列著慘死的轎伕們,面前,盡是踩髒的烤餅跟臘羊肉,紅血浸濕了泥地。

  殺聲吼聲、鐵刃相擊聲不絕於耳。

  這些人,是為了保護她才死的。

  「對不起……」普寧哭泣著捂上一女官瞠直的雙眼。

  「公主,危險,快進轎!」正與賊匪纏鬥的護衛一見普寧出轎,奮力頂開賊匪。

  她抬眼一見賊匪提刀追來,大喊:「小心!」

  「呀」地一聲慘叫,一把刀自護衛胸口穿透。

  她臉發白地瞪著透出護衛前胸的血刀,穿著紅衫的身子猛退,剛才嚥下的烤餅在肚中翻攪,幾乎教她嘔出。

  「妳就是公主?」滿臉黑鬍的賊匪抽出長刀,朝普寧一瞪。

  不!她現在該怎麼辦?有誰能來救救她?

  連連後退的普寧被倒在轎前的女官絆倒,整個人跌坐在地。

  「跟我走。」賊匪伸手。

  「拿開你的髒手。」

  騎著白駒趕來的于季友一個蹬跳,長腳便將賊匪踢得老遠。他旋身攙起普寧,黑眸在她臉上轉了一圈。「沒事吧?有沒有傷著哪裡?」

  「我沒事。」她拿手一抹淚濕的臉頰,而後抬頭,看見賊匪又擒刀衝來。「小心!」

  「後退。」于季友身一轉,即時橫劍擋下了長刀。

  陽光下,騰騰閃耀的長劍猶如銀蛇亂舞,賊匪似沒想到隊伍中藏有這般高手,一時接應不暇。

  迴身一見夥伴只在遠處觀望,不肯前來援手,賊匪才放聲怒:「還傻在那幹麼!」

  聞聲,眾賊才回過神似,一擁向前。

  他有危險!

  瞧見倏地變多的賊匪,普寧想到于季友極可能會像伺候她的女官們一樣,慘死在他們手中,不行,她得想個法子幫他,她不想再看見任何人因她死去。

  她唇一抿,回頭,幾顆尖石就落在她腳邊不遠。不作它想,她拾起,朝賊匪頭上身上痛砸。「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也許是砸頭的尖石喚醒眾賊的記憶,也或許是發現于季友難以輕取,幾名賊匪放棄對峙,改衝到普寧面前。他們想到,只要拿下公主,哪怕有再多高人,也不是他們對手。

  一見情況不對,于季友不戀棧,立刻趕到曾寧身邊。

  「抓緊我。」他揪住她後腰,一矮身便要躍出賊陣。

  「往哪逃!」賊匪手快,刀一橫更朝普寧身側劈去,擺明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一人。

  于季友只能拿背擋下這一刀。

  「小心!」普寧大叫。

  「抓緊!」捱砍也沒能阻擋他竄飛的動作,一個踮步踏上轎頂,再一躍,兩人便一同上了樹頭,目標是停在遠處的白駒。現在第一要務,是將普寧安然送離險地。

  緊抱他腰桿的手摸到一陣濕熱,普寧瞪大眼訝然道:「你流血了?!」

  「小傷。」縱使疼得臉色發白,他仍要強裝沒事。幾個蹬跳將普寧送到馬上,回頭又砍了幾名賊匪,這才翻身上馬。

  她偷空看著自己沾滿紅血的雙手,身子不住發抖。

  于季友察覺她的反應,問道:「冷麼?」

  「你看你……」她小手兒往他面前一湊,淚如雨下。「好多血!」

  「我是石頭人,捱一點傷不要緊。」他手一推要她抓住鎧甲,頭就抵在她香香的髮上低語:「抓緊,我要催馬快跑,免得賊匪想到拿箭射我們。」

  「有人要帶公主逃跑!」匪陣中傳來喊聲。

  風聲殺聲呼呼拂過普寧耳朵,她怕得不敢張眼,只能埋頭偎進他胸膛,隨著他每個揮劍退敵的動作,感覺他全身肌理的起伏。

  普寧想起早先他飛奔前來救她的英雄舉動,心旌動搖。原來父王的眼光沒錯,現在為了保護她奮戰不懈的男人,確實是個可以依靠的鐵錚錚漢子。

  一察覺耳邊再沒刀劍的敲擊聲,她悄悄張開注視他端整的下顎。鼻裡嗅的,是他身上的血氣汗味;耳裡聽的,是他擊鼓似的隆隆心跳。她突然想到,長這麼大,她還沒跟哪個人如此親近過。

  雖然尚未脫離險地,可在他懷裡,她竟覺得沒有人傷害得了她……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49 PM


第三章

  疾馳過一叢又一叢的密林,于季友回頭確認無來兵追襲,才輕勒馬韁,抱著普寧下地。

  「跑這麼遠,應該沒問題了。」

  普寧站穩,抬頭,便見他額貼在鞍上,閉眼連連喘氣。

  「很疼麼?」

  很疼。剛才專心逃跑沒什麼感覺,可一鬆懈下來,他便感覺他的背,像有人拿著火把在燒炙一般。

  于季友全身微顫,他此時還能勉力撐著不倒,全是靠著心頭的責任感。

  皇上把千金寶貝交予他,他怎麼可以讓其他人傷她一根汗毛。

  得趕緊找個地方休息療傷,他心想,可抬眼一瞧普寧嬌嫩的模樣,實在懷疑她有沒有那個能耐,敢觸碰他血肉模糊的背。但就算她會怕,在無旁人可幫忙的情況下,還是只能硬逼她做。

  「我來攙你吧?」她小手媛媛搭上他肩。

  于季友轉頭,看見普寧眼裡滿是擔憂。

  「我還有辦法自己走。」于季友不認為她有足夠的力氣撐住他。「但有一件事,我要妳幫忙。」

  她點點頭,滿頭珠花脆響。「你儘管說,我一定設法完成。」在這一刻,保住于季友性命,早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事。剛才女官們的死,她一點忙也幫不上,但至少她會想辦法保全他。

  「先找個隱密的地方——」

  他讓她牽馬走在前頭,自己則是不斷尋望四周。走了一陣,終於找到一處落石疊成的山洞。

  「噯……」普寧本以為他會叫她把馬牽進山洞,想不到他只是把韁繩接過,重拍馬臀,催馬快跑。

  「讓牠走。」扯痛背傷的于季友跌坐泥地,大口大口喘氣。「順利的話,牠會回到胡里身邊,帶他過來找我們。」

  「萬一是賊匪抓到牠呢?」

  「不可能。」他頭一搖。「我的馬只聽我跟胡里的話。」

  原來他都想好了。普寧轉身走進洞裡,問道:「我能幫你什麼?」

  「還不用,我得先找些柴枝過來生火……」邊說,他手撐地就要站起,可背上的疼,卻讓他差點跌跤,好在她即時抱住他。

  一碰他,普寧嚇了一跳。「你的背,好濕啊!」

  「先不用管它……」他強忍住痛。

  「不行不行,你一定得坐著休息。」她不由分說攙他坐下,瞧他疼得難受,她的心也像被人戳著似的,直想掉淚。在這之前,她從沒這麼想保護一個人過。「現在好手好腳的人是我,有什麼事你就交代我吧。」

  他抬眼看她。「妳知道要到哪找柴枝回來生火?」

  「不知道。」她不諱言自己什麼都不懂。「但我可以學,我現在就去找柴火,你坐在這休息,千萬別亂動。」

  「別跑太遠。」他忍不住提醒。「小心迷路。」

  她裙襬一拎,人便消失在洞外。

  半晌,她喘吁吁抱回來一堆,臉頰都因使勁而臉紅了,可嘴上卻沒抱怨過一句。

  他覺得感動,本以為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公主,但需要的時候,也能變得如此堅強。是不是,該重寫他之前的印象呢?!

  「你幫我看看行不行,不行我再去。」她一臉認真地說。

  他目光才從她臉移到柴堆上,看了看有一半派不上用場,搖了搖頭。

  「妳摸摸看。」他喘著氣拿起一根曬得乾脆的枯枝。「得找這樣的柴枝,火才燒得起來。」

  「那這些……」她指著旁邊還黏著綠葉的斷木。

  「沒有用。」他苦笑。

  「我知道了。」不囉嗦,她汗一抹又走到外頭。

  再回來,她看見他正用柴枝堆成一個尖椎。但瞧他一動就要閉眼抽氣的模樣,不難察覺他傷勢多重。

  「幹麼急著做,我都說過我很樂意幫忙。」她放下柴枝趕到他身邊。

  于季友苦笑。他怎麼好意思讓她跑進跑出,自己卻一點事情也不做。依理,是他該想辦法照顧她才對。

  「你額頭好濕啊。」貼近瞧他,她才發現他額上滿是汗水,抹乾淨手後一碰,她嚇了一跳。「好燙!」

  「先不用管我。」他拉下她的手叮嚀道:「妳得多找些柴枝回來,我嗅到雨的氣味,恐怕不久就會下雨。

  于季友的預言奇準,普寧第二趟回來,外頭先是傳來一陣雷響,回頭,便見大雨追人似的灑下,整個山洞,一瞬間變得烏漆抹黑。

  她沒意料黑暗會來得如此快速,只能足立原地。

  「于季友,你在哪?我看不見了。」

  「妳蹲下來,我看得見妳。」他強撐著身子來到她身邊,然後抓住她手,把一向隨身帶著的火熠塞進她手。

  在暴雨掩蓋下,她幾乎聽不見他聲音。

  「點火。」

  「怎麼弄?」

  「磨擦它。」他抓著她的手示範。

  普寧試著摸仿,但不管她怎麼蹭怎麼磨,理當出現的火花硬是不現。

  「給我,拿好。」他拿走摺子,又遞了根枯枝給她。

  黑暗中,只聽得見他用力吸氣的聲音,接著「嚓嚓」兩響,橘黃色火光,倏地出現,她手裡的枯枝,燒起來了。

  「哇!」她瞧瞧火燄,又瞧瞧他。

  「熟能生巧。」他啞聲解釋。他是武將之子,他爹早在他十五歲之前,要人教會他所有生存伎倆,所以生火檢柴這些事,全都難不倒他。「把火放進柴堆,小心,別弄熄了。」

  普寧照著他吩咐做,直到火苗順利竄起,她才鬆了口氣。但火光一亮,一見于季友冷汗涔涔的面容,她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該來處理你的傷了吧?」她抽出手絹,擦著他額頭。

  他呼出一大口氣,瞇眼睇著她擔憂的表情。他不是瞎子,從她眉宇,瞧得出她是真的關心她的。

  「很嚇人。」他忍不住提醒,就是怕嚇著她。

  她一瞪。「什麼時候還說這個……來,手臂打開,我幫你脫鎧甲。」

  沁血變硬的衣物緩緩扯離他背,他雖咬牙強忍,仍舊發出了痛叫。

  「天吶……」她大口喘著氣瞪視他背上猙獰的刀傷,想到他一路強忍的痛苦,斗大珠淚潸潸滾落。「很痛對吧?」

  他深吸口氣。「我還忍得了——公主,幫我看看,還有沒有流血?」

  傷口沾滿了血塊與髒汙,加上火光搖曳,實在瞧不太清楚。她嘗試地碰碰周圍,感覺他肌肉一陣痛顫。

  「嗯……」她瞪著指尖的紅血,聲音哽咽。

  瞧見她的眼淚,他突然懂了胡里先前的說法,這麼漂亮的一張臉,適合笑,怎忍心見她落淚。

  他轉頭安慰她。「別哭,妳先攙我趴下。」

  「嗯。」普寧抹去眼淚。現在不是哭跟懊悔的時候,治療他的傷比較要緊。

  「來,勾著我肩膀,小心點……」她小心翼翼攙著他趴下。「然後呢?」

  「拿手絹去柴堆集多點灰來。」

  「這樣能治傷?」不可置信地問。

  「至少能止血,快一點,妳把集來的灰燼正正灑下就對。」

  她立刻哭了,她才不相信一些灰燼有什麼止血療效,可是眼下,她又想不出其他法子幫忙。

  「我要灑了喔!」杵在他背後,她顫聲說道。

  「來吧。」他咬緊牙關。

  餘溫仍存的灰燼一落到他背上,那刺骨的疼,令他身子一陣顫搐。

  他看起來好疼——「你沒事吧?」她啜泣著輕撫他肩胛手臂,又是埋怨自己笨手笨腳,又是心疼他捱的苦。「求求你,你千萬不能有事……」她很清楚,這一刀是為她捱的,這些苦,也是為她吃的。

  不要哭——我不會有事——于季友實在疼得講不出話,只能朝她伸出手。

  她趕忙握著他手,這會兒只要能讓他沒事,就算要她拿公主的身分交換她也願意。「你一定要好起來,我保證,只要你好起來,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對你亂發脾氣……」

  要不是背傷劇疼,他這會兒,早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很清楚,對向來任性嬌蠻的普寧來說,這承諾,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

  「衝著妳這句話……」他吸氣忍下一次呻吟。「我會活著見識,不亂發脾氣的普寧公主,到底是什麼模樣。

  她嗔惱一瞪。討厭,什麼時候了還要糗她!

  他輕捏一捏她手。「我好多了,幫我找塊布把傷口紮起來。

  「喔,好。」她回頭拿起她剛脫下的衣物,到火堆下一照,全都沾血發硬,她再不解事也知道,這些布不能拿來纏傷口。

  怎麼辦?她立刻想到,她身上也有衣服啊!

  不遲疑,她立刻解去外裳,巾帛撕裂聲教他張開眼睛。

  「公主……」

  「看來看去,就我身上的衣裳最乾淨。」她邊說,邊放下于季友的配劍,狠狠撕開裙襬。

  火光搖曳下,專注撕布的普寧臉上多了抹教于季友驚異的冷靜,感覺她好像突然間,從一個天真任性的孩子,變成一個能擔負重任的大人了。

  想來,該是眾僕橫死刀下慘狀,令她起了轉變。

  瞧她此刻模樣,于季友嘆息,他當初真是看走眼了。或許她此刻的幹練,才是她真正的模樣,只是以往從沒那個環境、那個必要表現。

  如此一想,他心頭對她的好感,感覺又多增加了一些。

  將紅色綢袍撕成長長寬帶後,她湊在他臉旁提醒道:「要扶你坐起嘍。」

  他點頭,配合地撐起身子。

  穿著白色裡衫的普寧,跪著將細帶綁纏在他身上。

  他垂眸看著她生澀不熟練的綑綁動作、因奔波而變得凌亂的髮梢、閃著橘黃火光的嬌顏,在在侵擾他平靜的心湖。

  他看過她更漂亮的時候,一頭青絲被人梳理的一絲不苟、衣著也穿得華麗端裝,在女官們的簇擁下,有如畫工仔細繪在捲軸中仙人圖,美則美矣,他卻絲毫不心動。但現在,雖然她衣裳凌亂、臉頰也髒汙了,可他卻覺得她有種以往沒有的真實感。

  他突然間領略,現正跪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幅圖,而是個活生生、有滑度、有香氣的女人。

  而她,正跟他處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山洞裡。

  他咽喉一動,發覺自己體內,正燃起一簇重傷者不應該感覺到的亢奮。

  他閉眼一哂。想來,自己的傷還不夠嚴重,不然就不會在這時候,還能察覺她柔膩手指畫過他身子的觸感,跟她身上若有似無的花香。

  一邊動作,普寧感覺到他在看她。

  想來他定是沒發現,他此刻的眼神多具脅迫性,就像叢林中鎖定獵物的野獸,只消她一個不住意,他就會撲上將她一口吞掉。

  從來沒有人這麼看過她。

  在他人眼裡,她是公主,是該小心翼翼呵護的寶物,是不小心落地就會摔碎的玉人兒,只能遠觀不能褻玩,所以沒人敢靠近她,更別提用這種會讓她全身顫抖的眼神看她。

  她耳根熱辣辣的,但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反而還有種微妙的期待,尤其在看過他結實完美的身軀之後。雖然他的身子一半被她纏在紅布裡,可一塊一塊鼓凸的肌肉,仍舊張狂地提醒它們的存在。

  火光下,他裸露出來的肌膚黝黑閃亮,猶如上了光的瓷,或像黑夜中疾馳的豹,有種似人似獸的狂猛氣質。她忍不住輕觸他燙熱的肌膚,懷疑他會不會如她所想般,幻化為豹奔了出去。

  她微涼的指尖猶如冰泉,他身子突然顫了一顫。

  她抬眼與他的眸子對上,而他用一種教她臉紅的方式,緊盯著她眼,然後移下她嘴。她頓時覺得喉間乾渴,身體騷動不安。

  「我弄痛你了?」

  「不是。」他眸子一閉,然後粗喘。

  此刻閃過他腦中的意念,與他背上的傷全無關連,他想的是她的嘴,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下,看起來是那麼地可口紅潤,鮮嫩欲滴,宛如枝上紅梅,惹人垂涎。

  但這種話,他怎麼能告訴她。

  見他不再說話,她只好再繼續裹纏。「要是我纏太緊了,一定要告訴我。」

  紮到最底,她衣裳撕成的布條也正好用完。她很少自個兒動手做事,才一個紮傷的動作,也能教她額上背上濕了一片。

  「我攙你趴下吧?」她站起身來。

  「等等。」他按住她。「得先找個東西儲水,我不確定這場雨會下多久,要拖到明早,今晚我們只能靠雨水止饑。」

  「那我去——」她話沒說完,就被他的手拉住。

  「換妳休息。」他抹去她額上汗滴。「我沒那麼疼了,這點事就交給我辦。」

  騙人!她嘟起嘴。他的傷口她又不是沒看過,哪有可能拿灰燼敷敷,拿布緞纏上就「好多了」?

  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了,可一想起他為何勉強自己,她又把話嚥下——他是捨不得她累。

  她心頭甜甜,一方面覺得感動,一方面又覺得心疼。她想自己實在太過無能,竟讓一個傷重者為她擔心。

  「要不,我們一塊去?」見他沒反應,她又接著說:「留我一個人,我會怕。」

  望著她關切的他無法拒絕,只得將手伸向她。「拿火過來。」

  自柴堆裡抓了根最大的柴枝,靠近攙起他腰。

  藉著搖晃的火光,兩人慢慢朝洞底走去。

  看來,之前有人在山洞裡住過一陣,裡邊還有些雞骨碎屑,跟幾個瓦盆。

  于季友彎身拾起,確定裡邊沒藏毒蟲,才交給普寧拿到前頭來。

  洗盆接水的事,當然只能靠她獨做。

  「洗乾淨就丟外邊,一會兒就有水喝了。」

  普寧十指不沾陽春水,連一點小事,也可以教她濕了半截衣袖。

  「這些事,公主想必從沒做過?」見她扭著濕答答的袖子走回來,于季友覺得好笑又可愛,她鐵定是忘了把衣袖捲起了。

  普寧擰著袖口皺眉。「宮裡幫手那麼多,需要我做。」不過再一想。「不對啊,你的身分地位也不低,怎麼你都會?」

  「我是野孩子,從小就愛在野林馳騁。」他添了幾根柴枝進火堆。「說來,我在野地還比在宮裡自在。」

  怪人。普寧睨他。在她的世界,哪個人不喜歡榮華富貴,偏偏他跟別人不一樣。

  他嘆口氣說:「今天晚上,得委屈公主待這過夜了。」

  「不是你的錯。」他一說,她腦子立刻浮現女官們仰倒在她面前的淒慘畫面——說真的,在宮裡,她從沒想過伺候她的女官們,跟她一樣都是會流血流淚的人,是那些血,那一雙雙死前仍然擔憂她的眼眸教她想起,她虧欠了她們多少。

  「我很擔心其他人……」她驀地轉頭看他,眼底閃爍著淚光。「你說,他們會不會全部喪命在賊匪刀下?」

  「不會的,」他眼神肯定。「我帶來的那批人都是我親手訓練出來的精兵,我相信他們一定能反敗為勝,活著帶人來找我們。」

  「我對不起他們……」她說的是所有因她而死的人。

  她這輩子從沒感受過如此龐大的內疚與不安,她甚至會想,若當初在路上她沒任性撒潑,讓隊伍能更早經過那座山,說不定就能避過那一場劫難,所有人現在還能好好地活在這世上……

  累積了半日的驚愕跟愧疚,瞬間化為淚水奔流。

  見她落淚,于季友不知所措,猶豫一會兒,才伸手輕搭住她肩。「我想他們在天之靈,看見妳為他們這麼難過,一定不會有人怪妳的……」

  一聽見他說什麼,普寧眼淚掉得更兇了。

  「我不信。我知道我一路上都沒給他們好臉色,可是發生危險,他們非但不害怕逃跑,反而一個個護在我轎前——如果換成是我,為了這種主子丟了性命,我一定會覺得不值得……」

  「妳仔細回想,他們看妳的眼神,有一點點勉強的樣子麼?」

  她搖著淚濕的小臉。就是因為沒有,她更難過了,她哪裡值得她們付出性命了?

  「我猜想,她們所以甘願為妳付出性命,大概跟我現在的感覺一樣,看出妳不只是一個愛發脾氣、不講理的刁鑽公主。」

  她鼻子一吸。「原來你是那麼看我的?」

  他點頭。「妳仔細想想我們第一次見面,還有這幾天的相處情況,哪一點不符合刁鑽、愛發脾氣、任性、不講道理這幾樣?」

  還不是因為你都不理我——她心裡嘟囔著。「可是我昨天晚上就沒有了!」

  「是啊,要不是妳昨晚有了轉變,我今早也不會叫胡里送東西過去。」

  「就是因為這樣,你當初才跑去跟我父王退婚?」

  他皺了下眉。「不能這麼說,其實,我是認定妳不會習慣。」

  「習慣什麼?」

  「我的生活方式,還有宮外的生活。」

  她聽不懂。「你是說你吃飯睡覺的方式跟一般人不一樣?」

  「不是這個意思。」這話有些難解釋。「我只能說,在襄州,絕對不比住宮裡舒服。我打個比方好了,妳就像一株千金難得的珍貴牡丹,得專人細心照料,但我——我比較像野馬,我喜歡馳騁山林,討厭受人管束。妳自個兒想,妳覺得牡丹與野馬適合一起生活?」

  如果真是牡丹與野馬,當然很難生活在一塊。但是,她甩了兩下衣袖,她又不是真的牡丹,他也不是真的野馬啊。

  就在這一刻,她突然想起長安城門前「一條龍」的掌杓龍焱之前說過的話。

  那時龍焱桀驁不馴的脾氣,讓她印象十分深刻,從小到大沒人敢違抗她命令,龍焱卻敢,於是她拚了命地想得到他。為了逼他娶她,她還將他拘進普寧宮,那時他對她說:「公主如此草率決定婚事,萬一日後遇上真正喜歡的對象,該怎麼辦?」

  什麼叫「喜歡」,坦白說她並不懂得,只知道她討厭有人不理她,所以才非要將他栓在身邊。是後來父王把她給許配于季友,然後于季友也跟龍焱一樣拒絕她,她才氣得忘了龍焱的事,一口答應要嫁的。

  不過經過剛才的逃離,和于季友同騎一馬,被他緊緊抱過之後,她發現,她好像懂了「喜歡」的感覺。

  還真是被龍焱說對了,她當初所以執意要他,不過是心有不甘,但那跟喜歡一點關係也沒有。真正讓她心房震顫,一顆心騷亂不安的男人,是眼前這個寧可捱傷,也不願捨掉她的人。

  但她這會兒卻說,他們不適合。

  真不痛快!早先他幫她摘槐花,又送果子去給她,她還以為他挺喜歡她呢,可沒想到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不過木已成舟,現在討論這些也沒用了。」他閉上眼睛低笑。

  有些話他隱在心裡沒說,和她相處一陣之後,他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排斥跟她成親,因為他發現,她是個會因應環境而變化的人。

  聽他說的,好像把跟她成親,當成什麼苦差事一樣。

  她抓了根柴枝在手裡揪著。活到這麼大年歲,終於才嚐到喜歡的滋味,他卻突然拿牡丹跟野馬做例子,說他們不適合——她哪肯服氣!

  不過是一般人的生活,又不是多難的事。自小太學師傅就誇她天資聰穎,她相信只要她努力,一定能很快就上手。總而言之,她就是不想讓牡丹這詞兒,讓于季友將她排拒在心門外。

  她喜歡他,當然,她也要他是喜歡自己的。

  她瞪著燃得正旺的火堆,好一會才說:「我在這兒先說了,不管是生火撿柴還是汲水包紮,反正你會做的事,我都會努力做到像你那般熟稔。」

  本以為他聽了該會覺得感動,沒想到,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喂,你也回我句話啊……」

  她探頭到他面前,才發現,他睡著了。

  早不睡晚不睡……她有股衝動想搖醒他,可一想到他背上的傷,還有先前那一場惡戰,手又立刻收回。

  讓他多休息,對他的傷應該有些幫助吧。

  普寧袖子一甩站起,遠遠瞄見她剛才拿到外頭接水的瓦盆,好像已經滿了。她走去端起,小心翼翼啜了一口。

  想不到不難喝!她一想起于季友,喜孜孜想跟他分享。但一到他身邊她才想起,人家早睡了。

  掃興!她氣嘟嘟地放下瓦盆,對著他睡臉嘟囔了幾句氣話。但又怎麼樣,誰教她捨不得吵醒他。

  她端詳他,閃動的火光將他俊美驃悍的面容,添上了一抹難以言喻的神祕。

  「你睡了也好,省得你聽了我的話,又要跟我說什麼牡丹野馬不適合……總而言之,我喜歡你。不管你一開始是怎麼想我的,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對我改觀。」

  她衝著他睡臉認真說道:「別以為我辦不到。」

  ※※※※

  當晚,普寧無處可睡,整個山洞只有于季友身下鋪了衣裳,不得不,只好趴在他身側睡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外頭天色已亮,雨也停了。

  痛死人了!向來養尊處優的她哪裡睡過地鋪,腦子一醒,頭個感覺就是疼;充其是她的腰,簡直像要斷了一樣。

  「外邊有誰,快點進來幫我搥腰……」平常使喚人使喚慣了,這會兒,她還當自己在宮裡。

  久聽不見腳步聲,她睜開眼睛,這才瞧清楚自己坐在哪裡,昨午的事,全咻咻咻飛回腦子裡。

  于季友!她猛地想起,轉頭看見他仍躺在身邊,大鬆了口氣。

  剛才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被丟下了呢!

  她四肢並用爬坐起身,想看他睡醒了沒,可一瞧他姿態,發覺不對。

  伸手摸摸他額,哎呀,燙得嚇人!

  她拍拍他臉低喚:「你醒一醒啊,跟我說說話,你不要嚇我……」

  「好渴……」他啞著聲音吐出兩字。

  「我就去拿水,你等我。」

  她小心捧來瓦盆,卻發現他臥趴的姿勢沒辦法喝水,只好又放下瓦盆,鑽進他臂裡攙他。

  「你幫忙——使點勁!」

  但普寧使盡吃奶力氣,猶然動不了他分毫。想不到昏迷不醒的人這麼重,她一個人根本撐不起他!她趴在他臉旁猛喘氣。

  「好渴……」他還是這兩個字。

  「我知道了,我來想辦法。」

  她四下環顧,忽地望見洞外的大樹,靈機一動——可以把葉子捲起來舀水給他喝啊!

  她三步併成兩步奔到外頭摘了一把,又拿瓦盆裡的水將葉子洗得纖塵不染,才跪在他身邊,用葉子一點一點折水給他,但溢漏出來的水,遠比他喝下的多。

  她苦惱地發現,趴著的姿勢,不好喝水啊。

  見他像被人拋上岸的魚,不停張合著嘴喊口渴,她急得眼眶都紅了。怎麼辦?又攙不起他,他又沒有能力自己喝……

  她苦思一陣,突然想到,她還有一個法子——她可以用自己的嘴,餵他喝水。

  這樣好麼?回頭看著他焦乾的嘴唇,她管不了那麼多了。管它什麼禮教、什麼男女授授不親,萬一真讓他在這裡渴死,她不恨死自己才怪!

  豁出去了!

  她端起瓦盆喝了一大口水,然後捧住他臉,唇瓣相接,直到他迷迷糊糊打開嘴,她立刻將清水一點點哺進——最後起身,一而再重複相同動作。

  冰涼、甘美的雨水一滑進他喉頭,他也慢慢有了知覺。不斷哺著他清水的柔軟唇瓣,是疼痛的身軀唯一渴望的甜美。

  「不要走……」她又一次起身時,他迅速出手,留住她欲移開的腦勺。

  她驚愕地發現他眼睛是張開的。他什麼時候醒的?

  「好甜……」他散渙的眼神盯著她紅潤的嘴,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留住她,不要讓她走,沒多想,他立刻湊頭吻住。

  普寧一陣暈眩。

  兩人現在的舉動,早和她剛才純情的哺水完全不同。他唇如飢似渴地揉蹭她唇瓣,托住她腦勺的手是那麼地熱燙、有力。她不自禁地軟倒在他身側,感覺他軟膩的舌舔蹭她唇瓣隙,然後探進,引出她不自的呻吟。

  她迷迷糊糊地想,那竄流過她身體的顫悸,是什麼?為什麼會讓她感覺如此虛弱、又強壯?

  從未體驗過的騷動教她忘了一切——包括他的傷。她不自覺勾住他肩膀,想再多感覺一些。直到他突然間縮起身子,理智才重回她腦袋。

  她弄疼他了!她猛地移開臉。

  「不……」他纏膩蹭到她身上,縱使神志不清,他仍然不想放開那甜似蜜的小嘴。

  「不行。」她拿出迫力推開他,聽見他挫敗一嘆。

  現在不是抱在一塊親熱的時候。她一摸他額,仍舊燒得厲害;還有他的傷,再放任不管,早晚會出問題。

  她一瞥外頭,雖然心裡不安,但為了救人,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得帶點東西防身——她抓起他佩劍,拿腰帶綁在她背上。雖然一點武藝也沒有,但帶著,不但可以壯膽子,也可以裝裝樣子嚇人。

  「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她輕撫他燙熱的面頰,發誓似地說道:「我現在就去找人來救你!」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50 PM


第四章

  普寧雖然嬌蠻,但不愚蠢。她知道一離開山洞,很可能再也走不回來,所以一出洞口,她便在洞外每一棵樹上,用劍劈了一條槓。

  這兒,就是她的起點。

  每走百步,她就會在她右手邊樹上,依序劃下第二條、三條。她決定一個方向最多走上千步,若仍看不見人煙,她就折返再循第二個方向——出發前她跪地祈求,希望老天保佑她盡快找到當地住民。

  「一切就拜託您了。」

  磕完頭,她拍拍衣袖站起,開始往前探索。

  頭一個往北的方向,失敗,越往前走越見荒涼,她只好灰頭土臉調轉回山洞,繼續往下個方向探索。

  拿來唬人的長劍很快成為負擔,壓得她肩膀疼痛不已。她不只一次將它丟在地上,再一想于季友的牡丹說法,她又咬牙揹起,繼續讓它折磨她柔嫩的背。

  她想,要是連把劍都負荷不了,談什麼跟他一起生活?

  她把他的劍當成了試煉,而她一定得捱過——非捱過不可!

  但饑餓與口渴,很快令她身體疲憊,步履沈重,佩劍後來變成了她的拐扙。而腳上精緻的繡鞋,沒一會兒也磨穿了底。

  就在她記不得到底走了一千五還是一千六百步時,她隱隱約約,聞到了炊飯的香氣。

  開頭,她還以為是自己餓昏了頭,腦子開始出現幻覺了。萬一不是呢——念頭一閃過,她立刻抓緊長劍快跑,也顧不得做記號了,就在她奔過一長排參天林木後,她看見了。

  間次比鄰的茅屋,就坐落在綿延起伏的巒上。

  瞪著裊裊炊煙,她忍不住痛哭失聲。他有救了,她真的辦到了!

  她一邊哭著,一隻手還拖著長劍,一步一步爬上巒頭。

  她看見巒上有塊大石,上頭鑿了三個字——翠嶺村。

  中午時分,村裡人皆在自家屋房裡享用簡單的餐飯,幾個人不約而同從窗門裡瞧見這幕——一個頭插金簪,衣裳卻泥漬斑斑的標緻姑娘,右手拖著把劍,遊魂似地飄進村裡。

  山裡人生活單調,突然闖進這麼一個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生客,教他們怎麼不甘願放下碗筷,一個個自屋房探出頭來?

  頭髮花白的村長,很快被村民簇擁出來。

  「我是這兒的村長,請問姑娘……」

  「我就是要找你。」普寧一個箭步握住村長的手。「我來求援的,我的同伴受傷了,很嚴重,現在躺在前頭山洞裡,我要跟您借幾個人手跟我一道去救他。」

  普寧一站近,村長一雙眼,便被她頭上的金簪眩暈了眼,不管她說什麼,他哪有答不的道理。

  「您稍等會兒。霍梓、綿春,還有大彪——」村長回頭喚:「聽見沒有?快同姑娘去救人。」

  「是。」三名壯漢吆喝地跑出。

  事不宜遲,普寧立刻領路。

  「等等。」

  一行人剛步出村口,一名婦人匆匆追出來,硬塞給普寧兩條烤紅薯,跟一個水囊。

  「路上帶著吃。」婦人糙紅的臉上有著溫暖的笑容。

  打這麼大年紀,普寧還沒吃過紅薯,可一嗅到那香氣,方才因興奮裉去的饑餓,又一下湧了上來,問題是——她不曉得該怎麼吃它。

  她疑惑地翻看著手裡的紅薯,試著連皮咬了一口,澀澀苦苦甜甜,她皺了皺眉,怎麼會是這滋味?

  走在她身邊,名喚霍梓的大漢瞧見,驚訝不已。「姑娘,妳該不會沒吃過紅薯吧?」

  普寧理直氣壯地說:「就是沒吃過,怎麼樣?」

  「看也知道姑娘是富貴人家出身。」另一名漢子靠近,同普寧自我介紹。「我叫錦春,這一位是霍梓,後邊那個叫大彪。這紅薯要剝了皮吃,味道才好。」

  早說麼。

  顧不得大漢們稀布的眼光,普寧按錦春說的,撕掉外邊褐色的薯皮,又咬了一口,鬆軟香甜,這才叫人吃的東西麼!沒兩下,兩條紅薯被她囫圇吃淨。

  見她撫著肚子吁氣,一直沒吭聲的大彪說話了。「姑娘,我們這山頭一直沒什麼人經過,妳跟妳伙伴怎麼會來這?」

  普寧暗皺了下眉頭。

  瞧翠嶺村模樣,應該跟打劫他們的賊匪,沒什麼牽扯。可之前李進常在她耳邊叮嚀——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想自己還是小心點好。

  她決定暫且隱瞞自己跟于季友的身分。

  「其實我說的同伴,是我哥哥。我們正要回家,不意卻在路上遇著了盜匪。逃的時候,哥哥被人砍了一刀,我也忘了當初是往哪逃的,總之就跑來這兒了。」

  原來如此。三名大漢連連點頭。

  花了半個多時辰,四人循著普寧留下的記號,很快找到山洞。

  大漢們瞧見昏迷不醒的于季友,立刻用木頭跟樹藤做了副撐架,嘿咻嘿咻一路將他擔回村裡。

  而看來熱心熱腸的村長,則是撥給普寧「兄妹倆」一間空下許久的茅屋。

  但接下來問題才大,將于季友安置好後,普寧才知道村裡,竟沒一個草藥大夫!

  「那我哥哥的傷怎麼辦?!」

  「姑娘妳先別急,聽小老兒解釋,離我們村大概兩時辰路,有個小鎮,裡頭是有大夫……」

  普寧打斷。「那還杵在這做什麼?快找剛那些人把我哥哥送去啊!」

  「他們都到田裡去了。」村長撫著手笑。「姑娘,請恕小老兒直言,這節骨眼,沒人有時間做那種事。妳可能覺得我們翠冷嶺村人冷漠,可妳想想鎮上那麼遠,我們都靠莊稼吃飯……」

  普寧不可置信地瞪著村長,他知道他現在是跟誰說話,床上躺的又是何人?堂堂駙馬,竟還比不過田裡幾株草?!

  好好好,人在屋簷下,她配合他們就是。

  「不用解釋一堆,你直接告訴我,怎麼樣你們才肯救我哥哥?」

  村長沉吟。「要霍梓他們一天不下田也不是不行,只要姑娘願意給他們一點點補貼……」

  終於露出真面目了!普寧瞪大眼,原來這老頭是個見錢眼開的勢利鬼。

  「但我身上沒有現銀……」普寧話說一半,發覺村長在望哪兒,立刻懂了。毫不猶豫,她拔下頭上兩朵金簪,塞進村長手中,這種身外物,哪裡比得上人命!「夠了吧?」

  「夠夠夠。」村長涎臉將金簪收下。「那姑娘在這兒等,小老兒現就去找他們。」

  村長前腳剛出,普寧三步併成兩步,狠狠把門甩上,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早先婦人給了她兩條紅薯,她以為真遇上好心人了,怎麼知道全是假的。要不是這會兒于季友傷著,非得靠他們幫忙,她不鬧他個天翻地覆,她馬上改名!

  普寧一張臉氣得紅嘟嘟,可回頭望見奄奄一息的于季友,眉頭立刻皺緊。

  「你還好麼?」她端起茶杯,小心翼翼餵了他幾口茶。

  從剛才到現在,他一點動靜也沒有,額頭還是一樣的燙……普寧挪開手,憂心忡忡撫著他頭髮。

  這時候,外頭傳來敲門聲。

  「姑娘。」

  本以為是村長派人來找她,可一開門,才發現是剛才給她紅薯的婦人。

  她不自覺興起敵意,眼神戒備地問:「村長要妳來的?」

  「不是,我來這是有別的用意。」婦人回頭張望,確定沒有人看見她,才又說話:「借步說話。」

  普寧不懂婦人為何神神祕祕,但還是讓她進了門。

  婦人一臉抱歉地說:「村裡人都喊我儲大娘,剛在家裡看見我丈夫拿了姑娘的金簪,就覺得一定要來跟妳說幾句。」

  原來村長是她夫婿。普寧皺起眉。

  儲大娘又說:「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一看姑娘您衣著富貴,就迷得什麼人情義理都忘了。我剛聽他說姑娘要送妳哥哥到鎮上,我覺得不妥。」

  「為什麼?」

  「太晚了,現都快申時,一趟路還沒走完,天就黑了。我看妳哥哥傷得這麼重,也不適合被人扛來送去。我是想,姑娘要不要考慮請大夫上來,這兒路他熟,走起來很快的。」

  儲大娘說得合情合理,可經過村長一次教訓,普寧早對村裡人起了疑心。「妳該不會是在跟我玩什麼黑臉白臉伎倆,想從我這兒多拿點金簪走?」

  儲大娘一副百口莫辯反應。「我知道姑娘為什麼會這麼想,但我只是不想讓姑娘覺得我們翠嶺村人,個個都是見錢眼開,毫無仁義。」

  普寧瞧她眼神,不像作假。她久待宮裡,什麼不懂,就懂察言觀色,她決定再給儲大娘一次機會,同時也是為了于季友身子著想。

  「好,我相信大娘,不過在等大夫上山來這段時間,大娘可不可以幫我想想辦法,讓我哥哥再舒服一點?」

  得到她的信任,儲大娘開心極了。「我現在就去熬點稀粥,大夫的事就麻煩妳自個兒去跟我丈夫提,記得,別說是我教的。」

  普寧點頭,立刻照著大娘的吩咐做。

  村長派出去的大漢,仍是普寧先前見過的霍梓。莊稼漢腳程快,一來一往,天才剛黑下已帶著大夫進了翠嶺村。

  大夫一聽普寧是病人「妹妹」,立刻要她留下來學換藥。

  「記得,要染了血的布條不可以硬扯,得拿濕布浸濕,再一點一點撕……」

  大夫雖然已經儘量小心,還是扯痛了傷口。

  緊緊黏在傷口上的布緞一扯開,就連昏迷不醒的于季友,也忍不住發出痛吟。

  普寧全身發冷,光看,她就覺得好疼,更別提正躺在床上捱著的人了。

  最後一圈布拆下,慘不忍睹的傷口一露出,見多識廣的大夫,也忍不住皺眉。「這刀砍得還真深……」

  普寧眼淚掉了下來,不敢想像當時于季友若沒幫她擋下這刀,她現在還有命麼?!

  大夫裹好傷,交給普寧幾帖草藥,仔細叮囑:「這是生肌活血的藥,等會兒就熬一帖餵他喝下,傷口布條要每天換,絕對不可以偷懶。」

  大夫說完便走,藥錢,普寧拿一根金簪替代。

  晚些,儲大娘端來熬好的湯藥,又帶來一床草蓆跟薄被,說是要借給普寧打地鋪用。

  「那我先回去了。」

  「謝謝大娘。」

  門一關上,普寧立刻端來湯藥,彎下身將湯杓湊近他嘴,但他嘴巴不開,不管她怎麼怎麼頂,他不動就是不動。

  「張嘴喝藥啊。」她輕拍他臉。

  雖然他意識不清,可剛才喝水吃粥,他還是一點一點地喝完了。

  她嗅一嗅,該不會是覺得這藥很苦吧?!

  她望著他睡臉好言相勸。「我知道藥聞起來不好聞,但不喝你高燒不退,萬一病死了,你要我怎麼辦?」

  她飽含憂愁的呢喃斷斷續續傳進于季友耳朵,雖然他意識還沒法辨聽,但心裡就是覺得平靜。他側對著普寧的唇,微微勾了一勾。

  她看見了。「你醒著?太好了,來,喝藥。」

  她又餵了他一口,沒想到這回,他不但皺眉,還揚臂擋她。就算意識不清,他還是不想喝那聞起來就覺得苦的鬼東西。

  「嘿!」好在普寧眉時把湯碗拿走,要不,早淋了一身。

  她氣結地瞪著眼睛一直沒張開過的于季友,想不到他昏迷不醒,也能跟她作對!

  但有什麼辦法?人家意識不清,擺明就是不知道自個兒在做什麼。

  沒轍,她只好再用老招——拿嘴餵。

  一喝之後她才知道,為什麼于季友連昏著也不願喝藥——藥多苦啊!

  她啐地吐了出來,還喝了一大口水,才勉強去掉嘴裡的苦味。

  但這樣不成事啊!她瞪著藥碗煩惱。

  「罷了罷了,就當證明自己不只是株牡丹……」她一提氣,咬牙又喝,最後對準于季友嘴巴,哺進他口中。

  湯藥之苦,竟把人給喚醒了。

  「不要……」他張開渙散的眼,渾然忘記自己受著傷,掙扎著要逃開,可背上的疼,又教他躺了回去。

  普寧即時抱住,要不然,他鐵定又撞著了腦袋。

  「當心吶。」

  「苦……」他呢喃,頭就貼在她飽滿的胸脯上。

  「苦還是得喝,」她好言相勸「你自個兒說過,你會好好活著,還要看我不亂發脾氣的樣子,所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把傷治好,我不許你食言。」

  他呼息沈濁,表情似懂非懂。

  「回答我,聽見了沒有?」

  他不答,手卻觸上她蹙緊的眉間。

  說真話,意識散亂的他根本沒聽見她說的話,腦中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眼前這張漂亮的臉蛋,不適合蹙眉。

  「聽見就回答我啊?」

  他作夢似地低語:「喝了……妳就開心了?」

  「何止開心,我還樂壞了呢!」

  他閉眼嘆氣地回道:「好。」

  「你願意喝了?等我,我就去端。」她輕輕放下他,端來藥碗,舀了一匙到他嘴邊。「來吧,只要撐過這幾天,傷好了,就不需要喝這苦藥了。」

  他看她一眼,張口。嚥下時,表情多難受。

  果真是條漢子,這一回,他沒再抱怨。

  「太好了。」見他如數喝完,她趕緊倒了杯涼水過來。「喝點,嘴巴就不苦了。」

  他迫不及待地啜了好幾口,直到肚裡再也裝不下一丁點,才微轉開頭。

  見他不再喝,她欲把杯子放回桌上,他卻突然拉住她。

  「不要走……」他眼未睜開地說。

  普寧看著他,俊朗黝黑的面容,因為傷痛,不但瘦了,氣色也變差了。她縱容自己輕碰他燙熱的臉,拂開他散落的額髮。

  她的手,很涼。

  他的表情,就像匹跑累的野馬,全身的精力盡收束在他額上一跳一跳的浮筋底下。背上的傷如火燒炙,他所以還能忍著不嚎叫,全是因為撫著他的這隻手。

  他可以從她的撫摸中,感覺到她的心疼與憐惜。

  原來,馴服野馬的關鍵,不在馴馬人的馬鞍與皮鞭,而是無微不至的溫柔。

  一感覺她手要抽離,他眼又倏地張開,嚇了普寧一跳,她還以為他睡著了。

  「你讓我放好杯子。」不待他開口,她搶先說話。「我把東西收拾好,吹熄燭火,就坐下來陪你一整夜,好不好?」

  她的話他只聽懂了一半,尤其是最後那句。在她巧笑倩兮瞅著他時,他腦子只有溫馴兩個字。

  他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只見她來來回回奔走,一會兒放杯子,一會兒離開草蓆與薄被。待她經過他身邊,正要吹滅蠟燭,他卻突然出手,像抓住一隻不斷飛舞的粉蝶。

  還來不及反應,她人已經被壓制在床上,微硬的被褥接住她。

  她驚訝眨眼,想不到他傷得這麼重,依然這麼有力氣!

  「我蠟燭還沒……」她話還沒說完,便被他動作打斷。

  彷彿怕她再度跑走,他不顧背上的疼,硬是爬起壓在她身上,臉就埋進她胸口。

  「好舒服……」

  一聽到他呢喃說了什麼,普寧在心裡嘆息。算了,如果這樣子能讓他感覺舒服一點,就依他吧。

  她放鬆全身肌肉,像摸貓兒似的,輕柔撫著懷中燙熱的身軀。

  于季友上身不著一物,只有紮綑結實的布條,勉強掩住他健壯的身體。

  在她指掌撫慰下,他再一次昏沈睡去。

  窗外,一抹月影高掛——

  ※※※※

  足足睡去了兩天,于季友才幽幽轉醒。

  眼睛一睜開,身體的劇痛便開始擴散全身,感覺全身骨頭都移了位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喘過氣,睜著渙散的眼瞧著陌生的環境。

  這兒是哪?他完全記不得自己怎麼來到這裡。

  屋裡空無一人。往右看是一張木桌,跟褐土燒成的茶壺跟茶碗。他略略皺眉搜索殘存的印象,腦中最後一幕,是他忍著疼痛,央著普寧幫他療傷——公主!

  腦中一浮現她的容顏,他倏地坐起。

  天吶!他在這昏了多久?她人呢?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了!

  背上的傷疼得他搖搖欲墜,可心頭的焦急,還是壓過了其他。

  就在這時,普寧開門走進。

  一見他人在哪兒,她嚇了一跳。「你在做什麼,你還不能亂動啊!」她飛快將木盤往桌上一擺,攙著他坐回床上。

  「公主……」他才剛開口,立刻被她捂住嘴。

  「噓。」她回頭一瞧半開的屋門,幸好儲大娘沒跟進來。

  匆匆將門關上,她又走回床邊。「先提醒你,我沒告訴其他人我們倆的身分,在這,我管你叫哥哥,你可不能說溜嘴。」

  「什麼?」他一頭霧水。

  「是這樣的。」她將他昏迷後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也提了她隱瞞身分的考量。「雖然我已經確認這村子跟劫我們的賊匪無關,但開頭都說了是兄妹,我不想再多做解釋,就暫且將錯就錯了。」

  他這才想到,睡夢中,總模模糊糊聽見有人喊著「哥哥」,原來是在喊他——他一瞧破舊的小茅屋,然後目光停在她臉上。

  直到這會兒,他才察覺她不太一樣了。

  她身上竟穿著尋常人家的素衣羅裙,還有她頭上的金簪銀釵,也全數卸去。一頭青絲,只用紅繩紮了個雙髻。

  「您怎麼之身打扮?」

  她低頭一瞧自己。「喔,我原本穿來的衣裳髒了,所以儲大娘借了我一套。嘿,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洗衣服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他一愣。「您自個兒洗衣裳?」

  她得意一笑。「你不知道我現在會做的事情可多了——哎呀,我差點忘了雞湯。」

  她趕忙取來桌上的湯碗,舀了一口吹涼。

  于季友昏迷這段時間,她可紮紮實實學了不少東西,不止洗衣,還包括燒飯、擔柴、採果,還有「錙銖必較」。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儲大娘幫她把最後一支金簪偷偷拿到鎮上變現,換了八十貫錢。在村裡,兩貫就可以換到一隻肥雞一塊豬肉一簍雞蛋跟三手麵粉。相較之下,她才明白村長跟醫館大夫誆了她多少。

  「我自個兒來。」于季友哪好意思讓她伺候,可手一伸起,他眉尖又是蹙緊。

  普寧沒打算把湯碗交給他。「你就安心坐著,你背上的傷真的很嚴重,多做拉扯,小心你一輩子不會好。」

  「下官怎麼可以讓公主幫我做事——」

  她白他一眼。「都說過在村子你是我哥哥,當哥哥的受傷了,做妹妹當然得幫他忙。」

  「但您是公主……」

  這人怎麼這麼死心眼!她一啐。「既然你非得這麼不通情理,好,那我命令你,在這裡不准喊我公主。」

  他欲辯,可一瞧見她的眼神,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他明白,普寧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讓他安心靜養;她是一番好意,如果他連這點也不肯接受,那已不是客氣,而是過於矯情了。

  「張嘴。」普寧將杓子一湊。

  他看了她半晌,說道:「謝謝。」

  「好喝麼?」她甜笑問著。

  他點頭。「好喝。」暖暖的雞湯進肚,他背上的抽疼,感覺竟緩解了許多。

  她開心了。「我剛喝也覺得不錯,想不到我頭次熬雞湯,成果還不錯。」

  「這是您熬的?」他再一次驚訝。

  「對呀。」她點頭,又餵了他一杓。「在這窮鄉僻壤,誰有時間幫我多做事,我當然得多學一點。」

  「但您是公主……」

  「都說過不要再喊我那兩個字。」她沒好氣。「我單名蘋,村裡人都喊我蘋兒姑娘,你喚我蘋兒就得了。」

  他定定看著她,好難想像,向來刁蠻任性、從來沒吃過一點苦的她,竟會下廚做羹湯——為了他?!

  「下官不懂,您為什麼要這麼委屈自己?」

  「你先把湯喝完我再告訴你。」

  她又餵了他幾口,直到他搖頭表示再也喝不下,才將湯碗拿回桌上。

  回頭,她看著他吁了口氣。「我只是想證明,我不是你嘴裡說的牡丹。」

  他皺眉。「我說您是牡丹,不過是個譬喻——」

  她搶白:「但你沒法否認,我李蘋在你心裡,確實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什麼事都不懂的嬌嬌公主,沒錯吧?」

  他答不出話,她猜對了。

  她環胸一哼。「不能怪你這麼想我,但我要讓你知道,只要我願意,我也可以變得很能幹,就像你一樣,什麼事都懂。」

  「為什麼一定要拿下官擬比?」

  因為我中意你。

  這句話依她以往個性,她早大剌剌說出,前一回在「一條龍」裡,她不也當著許多人面同龍焱說過,但這個時候,她卻覺得心怯。因為她知道,如果她大膽說了,得來卻是他一句「不適合」,她想自己應該會心碎而死。

  沒錯,她是害怕。

  她很明白他對她的感覺,還搆不上很喜歡——至少不像她喜歡他那般喜歡。

  這種情況下,她才不告訴他原因。

  她橫他一眼。「幹麼什麼事都要我說?你不會自個兒想?」

  就是想不出才想開口問——于季友正要開口,外頭卻突然響起敲門聲。

  普寧去開門。「「儲大娘。」

  「我來告訴妳熱水燒好了——」儲大娘眼一瞄望見屋裡人坐著,表情驚喜。「妳哥哥醒來了?」

  「對啊,我剛進門他就坐著了,看樣子大夫的藥還挺有效的。」

  「太好了。」儲大娘朝屋裡的于季友頷首。「開頭見您昏迷不醒,我們還真擔心了好一下。」

  于季友回禮。「謝謝大娘,我剛聽蘋兒說,您幫了我們很多忙。」

  「哪兒的話,」儲大娘搖手「要謝的人是我。多虧蘋兒姑娘度量大,肯給我機會彌補——」

  于季友一聽,眉頭蹙緊。「什麼?」

  「大娘。」普寧突然打岔。她才不想被他發現自己一進村就被人拐走金簪的事,她還想繼續保持她能幹厲害的形象。

  「不是說熱水燒好了,您快帶我去提。」

  「對對對……」

  「等等……」于季友還想把話問清楚。

  普寧卻不給他機會。「你坐著休息別亂動,我馬上回來。」說完,她火速拉著大娘離開。

  一瞧她閃避模樣,他搖搖頭,就知道事有蹊蹺。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他將這事記上了心,找機會,非得跟大娘問個清楚不可。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50 PM


第五章

  一盞茶時間,普寧跟儲大娘各拎了桶水進來。

  動彈不得的于季友一見普寧幹粗活,愧疚得恨不能下床代勞。

  儲大娘回頭又拿來一套乾淨的葛麻布袍。

  「那我先走了。」

  「謝謝大娘。」

  大娘一出門,普寧立刻把屋門掩上。

  「好了,該幫你換藥擦澡了。」她走到于季友面前,開始捲起衣袖。

  「等等……」他一聽,哪顧得了背傷疼痛,身子猛地一退。

  「等什麼?」普寧瞪著他問:「大夫交代你每天都得換藥,你不想讓傷早點好?」

  他當然想,但她剛才說,她要幫他擦澡,這怎麼可以!

  他又痛又羞。「傷口確實得麻煩公主,但其他的事……下官可以自己來。」

  「有什麼好害羞,我又不是第一次幫你。」她暗笑,想不到他皮膚這麼黑,仍可以瞧見他耳根熱紅。

  他眼瞠大。她的意思是——先前早幫他擦過了?

  「一半啦。」她手一揮。「先前你睡得那麼死,我又撐不起你,只好草草擦了半身。」

  他鬆口氣。「公主別拿下官開玩笑……」

  「早說過別再那麼喊我。」她將乾布往桶裡一丟,然後插腰。「還不過來一點,你坐那麼遠我怎麼搆得到?」

  「療傷可以,但其他的部分,還請公主饒過下官。」他無比堅持。

  「你怎麼那麼死腦筋!」

  她身一探就要拉他腰帶,但于季友抵死不從;她愈靠近,他越是掙動,哪怕這麼折騰,會讓他痛得冷汗直流。

  兩人對峙一陣,見他仍舊避如蛇蠍,普寧生氣了。她一把抓起濕淋淋的布巾,往他胸上一砸。「拿去,你愛自個兒弄就自個兒弄,我看你多能忍痛,多厲害!」說完,她裙一拎,氣呼呼離開。

  當門「砰」一聲關起,于季友低頭看著床鋪上的濕布,嘗試伸手拿取,然而不過一個伸手的動作,就能讓他疼得渾身抽搐。

  他發現普寧說得沒錯,他太高估自己。依他傷勢,沒人幫忙,他根本什麼事都做不了,但他怎麼能讓高貴的公主做那麼低賤的事?

  普寧罵得沒錯,他的確是死腦筋。在他認定,普寧是公主,不管他今天背傷著或者淪落到何等地步,他仍要遵守這君臣之禮。

  問題是,他能找誰幫忙?若換成剛才的儲大娘,難道他就好意思了?

  確實。如果幫他擦澡的是儲大娘,他定然不會拒絕。只是普寧剛也說了,村裡人都忙,誰有空閒幫他做這等瑣事?

  畢竟他有一個妹妹——雖然他跟普寧都知道這是假的,但在外人眼裡,他們仍是兄妹。

  不管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使喚自個兒家人,總是比使喚外人來得理所當然,但他跟普寧,並不是真的兄妹。

  但轉念又想,她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啊!妻子服侍丈夫,不最是天經地義?

  而他如此堅持不讓她幫,是不是正意味著——到現在,他仍舊打從心底不接受她這個未過門的妻子?

  他一眺關起的門屝,想起她氣沖沖的模樣。他想,她或許也察覺到了。

  氣死她了!

  普寧像脫了韁的野馬,一路往村後的山巒上衝,直到雙腿發痠,上氣不接下氣,才不得不停步喘氣。

  本以為經過這兩夜,于季友跟她距離總算比較近了,可沒想到,到現在他仍然把她當外人。

  她用力踢開腳邊的石塊。公主幫他擦澡又怎麼樣!公主就不是人,做不得事啊?!難得她頭回想幫忙人,那個臭傢伙,就得非傷她的心、拒絕她不可!

  她瞪著滾開的石塊,眼眶慢慢地紅了。他的抗拒,比什麼都令她難受,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一輩子都得落得這下場——她喜歡上的人,永遠不會懂她心意,永遠不會喜歡上她?

  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像那個石棗兒,讓于季友看她,就像龍焱看石棗兒一樣,視她如命,甘冒忤逆皇族之罪,也不捨不棄?

  是公主又怎麼樣!在被人喜歡這事上頭,她還不如一個小老百姓,一個石棗兒。到現在她才肯對自己承認,其實她心底,好羨慕石棗兒。

  她到底是哪裡做錯了?為什麼她老遇上這種事?她忍不住啼哭出聲。

  正在菜園種菜的儲大娘聽見哭聲,忍不住走近。一見是誰站在林子裡,她嚇了一跳。「蘋兒姑娘?妳怎麼跑來這兒哭?」

  聽見儲大娘聲音,普寧趕忙用袖子遮臉。「我……一時心裡難過……」她總不好告訴大娘,她是因為被于季友拒絕而哭。她沒忘記,在人前,他們倆是「兄妹」。

  「妳一定是被妳哥哥身上的傷嚇著了。」儲大娘理所當然的以為。「沒關係,再過一陣傷口癒合,就沒那麼怕人了。」

  普寧猛然想起,大娘不說她還真忘了,光顧著生氣,她都忘了他還沒換藥!

  「大娘,我想到還有事情沒做,我先回去——」不等大娘回答,普寧裙襬一拎,人又跑了回去。

  打開門,她瞧見于季友還是坐在床上,木桶跟濕布,仍舊擺在同樣地方。

  「我忘了幫你換藥。」不想讓他瞧見她哭紅的眼睛,她一進屋,頭就一直低低的。

  可于季友,怎麼聽不出她嗓子滿是哭過的鼻音。

  正要拾起床上的濕布,一隻手突然拉住他,他盯著她側臉說:「對不起。」

  他不道歉還好,一說,她的自制力霎時崩潰,眼淚又咚咚咚地滾了下來。

  「你好討厭……」她腳一跺。「你怎麼可以那樣拒絕我……人家,還不是希望你傷口快點好……」

  「我知道……對不起……是我不好……」見她哭得傷心,不顧背疼,他堅定將她摟進懷裡哄著。

  「你都不知道……在你受傷昏迷這兩天我有多緊張……我從來沒有照顧過人,我不曉得該怎麼做,所以大娘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她說得雜亂無章,他好努力才拼湊出事實。她是在告訴他,她所以堅持幫他擦澡,是出自儲大娘指示,並不是故意讓他為難。

  知道這事之後,他更內疚了。

  他早該想到的,她什麼都不懂,當然人家教她什麼,她就全盤接收了。

  「對不起……」他下顎輕蹭著她額,一手撫著她髮。

  他難得的親暱,讓她慢慢止住眼淚。

  但情緒一平復,她臉也悄悄紅了。不是說要展露最成熟穩重的一面?怎麼一會兒,又在人家懷裡哭得像個娃娃一樣?

  她尷尬地抹著眼淚,窘困道:「……該換藥了。」

  他再次拉住她。「要不要告訴我,大娘剛為什麼說要彌補妳?」

  「不要。」她嗔,抓起布巾就往桶裡一丟。「我來這是要照顧你的,不是來回答問題的。」

  「妳寧可我去問大娘?」

  背著他的普寧身子一僵。

  他看著她背影提醒:「俗話說得好,『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囉嗦。」她負氣轉身。他想知道是吧,她就說啊,誰怕誰!「就我的金簪給村長騙了,還有大夫,就這樣。」她劈哩啪啦一串話,于季友根本還沒聽清楚,她就說完了。

  「等等……」

  「話不說二遍!」她端著藥糊與剪子走到他身邊,重重一放,喝:「轉身。」

  口氣這麼差!他又道:「不是說好只要我不死,就能見識到妳不亂發脾氣的樣子?」

  她瞠目結舌。這傢伙,竟敢拿她講過的話調侃她!

  一見她表情,他忍不住大笑,想不到逗她,竟會這麼有趣。

  「笑,笑死你算了!」她恨恨地抄起剪子,朝綁起的結處一剪。「快點,我待會兒還有事。」

  見她利剪霍霍,于季友忙收起笑容,乖乖轉過身。

  普寧嘴巴雖兇,可拆布條的動作,卻無比溫柔。按著大夫指示,她將每一處結硬的布條拿熱水浸濕,才小心翼翼拆下。

  就算這樣,她每一扯動,弓著背的于季友還是抑不住疼痛的嘶聲。

  「忍忍……只剩一點點……」當猙獰滲血的傷口完全顯露,普寧深吸口氣,拿起黏稠的藥糊,厚厚地抹上。

  這傷口,是為妳捱的——她每次看,心裡總會閃過這提醒。

  望著他的背傷,她眼角靜靜滑下兩行淚,她手一抹擦去。

  聽見啜泣聲,他未轉身地問:「怎麼了?」

  「沒事。」她放下藥糊,改拿起布條。「雙手打開,我要裹傷了。」

  「妳剛在掉淚。」他不容她閃避。

  這人腦勺是長了眼啊?!她嘴裡嘟囔,明明也沒看見,卻猜得那麼準。

  「你的傷,讓我想起那一日遭劫的情境,我想起保護我而死掉的女官們。我在想,若將來胡里他們找到我們,我一定立刻上奏父王,讓父王知道她們為我做什麼,請父王好好撫卹她們家人。」

  于季友微笑。「她們在天之靈,一定覺得欣慰。」

  「真的麼?」她邊繞著布條牢牢縛緊邊說:「這兩天我一直在想,皇室血脈真有這麼大不同?如果我今天只是一般百姓,是不是我也得跟她們一樣,為一個地位比我高的人付出生命?」

  他突然轉頭驚訝地看著她。

  她瞪著他問:「幹麼那種表情?」

  「妳變了。」

  「有麼?」她摸摸自個兒的臉。

  「我不是說妳的外貌,我是說妳剛說的話,不像妳會想的事。」

  她嘟囔,瞧瞧這種話!在他眼裡,她先前到底有多糟啊?

  不過再一想,他好像也沒說錯,如果路上沒賊匪出現,他們現在仍好好地在前往襄州的路上,她就不會受到那麼大的震撼,更不會突然知曉,原來人,是那麼的脆弱。想一想,過去的她,實在太養尊處優、太不知民間疾苦了。

  「待在這地方,很容易看見我以往沒注意的事。」她一嘆。「一般百姓如何生活,吃什麼穿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一一親手做了才知道,我先前日子過得多舒服,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從沒想過一句命令底下,得費上多少人的血汗。」

  「很好啊,」他點頭。「妳能想到這些事。」

  「可我還是不懂,地位低賤的人,就沒有能力決定自己要怎麼活著?一定得替地位更高的人付出生命,才叫『盡忠』?」說到這,她手指靈活地綁了個結。

  他慢慢轉過身來。

  「不是妳想的那樣。」他看著她說:「沒有人想死,只是在我們居下位者心裡,公主、皇上等等高貴的存在,更勝於我們的生命。為自己所珍視、所信服的人付出所出的,是件很有價值的事,我們死而無憾。」

  她垂下頭,皺緊眉頭想了很久。「但我還是不希望看見任何人因為我丟失了生命。」

  「我們要的就是妳這句話。」他按住她手。「我們這些居下位者,要的就是高位者看見我們,看見我們一樣會流血、會掉淚,有著夢想還有盼望。」

  她深吸了口氣。「你這麼說,我越覺得我罪孽深重。」

  「這就是高位者的辛苦。」他說得坦白。「子民們把夢想跟希望投注到你們身上,你們無以回報,只能一肩扛起。」

  她看著他。「那你認為,女官們的夢想是什麼?」

  「妳應該懂。」

  她抿緊唇。沒錯,她當然懂,她們希望她好好活著,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我明白了。」她重重點頭,兩行淚順著她臉龐滑落。「我一定會按你說的,把她們的夢想跟希望,一個個實現。」

  他輕輕擦去她的眼淚。

  真奇怪,他望著她紅腫的眼睛想。不過是幾滴眼淚,為什麼他的感覺,卻像有人在擰他心房一樣,讓他難受極了。

  他若有所思的眼,讓她意識到自己的狼狽,她邊擦臉邊轉開身。

  「水快涼了……」她急急說話:「你還是快點決定好,要不要我幫你擦澡。」

  「好。」

  「啊?你答應?」她本以為他會再次拒絕,突然聽見他這麼答,她一時反應不來。

  他笑得羞澀。「我忘記了,妳是我即將過門的妻子,我沒道理拒絕妳幫忙。」

  這話,是一種接納。這是頭一回看他不帶勉強地提及與她成親一事,她忍不住想,這是不是代表她對他的用心,他瞧見,也被感動了?

  「這種事也能忘!」她嬌嗔道:「早先不知道是誰,開口閉口就是一句『未成親前不得見面』……」

  他耳根紅透。

  她燦笑如花,「看在你不再『下官』、『公主』猛喊的分上,饒你一次——坐下來一點。」

  于季友乖乖聽令,忍著痛挪動身子,將腳伸下床沿。

  普寧彎身,先幫他脫去腳上的布襪,再解開他腰間繫繩,當褲子滑脫露出底下肌膚,兩人眼睛一下子都不知該往哪看。

  「等等……」他緊拉鬆脫的褲腰喊聲:「先給我一條布巾。」

  雖說她早先也幫他擦過澡,但當時只擦了背部一半,她全然不知情況會這麼曖昧羞人。她紅著臉「嗯」了一聲,自桶裡擰來濕布,匆匆塞進他手,然後轉開身。

  待掩好下身,他暗地喘口氣。

  從小到大,他哪一次洗沐不是靠傭僕伺候?可從來沒這麼尷尬過。

  最離譜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對她的接觸,起了反應。他不敢相信,她只不過做了一個解他褲帶的小動作,也能讓他亢奮至斯?

  「好了麼?」普寧瞪著木桶子問。

  「好了。」半似呻吟地嘆氣。

  她走回他面前,拿著微濕的布巾,開始從他頭臉擦下他臂膀,還有沒被布條綁住的腰腹。

  他指掌不意碰觸的每個地方,還有她豔紅的臉頰,在在威脅著于季友的理智。

  尤其濕布來到他掩住的大腿內側,他呼吸急促,身體繃得生疼,知道一方單薄的布巾,定然掩不住早已直立的硬挺。

  但越是要自己放鬆,越是想不去在意,身體越是變得敏感。可惡,他實在不想給她急色印象,但身體就是控制不了。

  他多怕她會因此瞧不起他。

  而普寧——眼睛又不是有毛病,怎麼可能沒看見布巾底下的反應。

  出宮前,女官們早詳加描述過男女敦倫情事,她母后也送來春宮畫帖,要她好生習學御夫之術。可以說男人的身體她雖沒親眼見過,但大約模樣,她早從畫帖中看過不少。

  女官們提過,男人,只會對著渴望的對象,明顯勃動。所以他的反應,她非但不覺冒犯,反而還芳心暗喜。

  他渴望她。

  這點領悟,令她胸口撲通撲通,好像藏了好幾隻雀鳥,同時拍翅鼓譟一樣。

  「等等……」當她終於擦到他腿側,他出聲阻止。

  她抬起紅緋緋的臉。「怎麼了?我弄痛你了?」

  不是。他身體微微顫抖,此刻感覺到的痛,跟他的背傷毫無關係。

  「這樣就夠了,」他啞聲道,同時移開她手。「我不想在我們大婚之前,做出難以彌補的事……」

  「你是說……」她眼往下一瞟,又挪回他臉。「你想要我?」

  他整張臉脹紅,就知道她一定看見了。「我不相信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人不動情……」

  她笑了,是他從沒看過的燦爛笑臉。

  他喘不過氣,光看著她臉,就讓他覺得好熱,血脈沸騰,下身一陣刺痛。

  他提醒自己,不管再怎麼樣,他們倆還沒成親,他得鎮定,絕不可輕舉妄動。

  她起身,丟開布巾,大膽勾住他頸脖。

  她想做什麼?他腦袋發昏地看著她手,壓到他唇上。

  「還記得麼?」她先看著他眼,然後目光一滑,停在他嘴上,呢喃道:「在山洞那一晚,你……吻了我。」

  他喉頭一動,嚥下一句呻吟。

  她說,他吻過她,他曾經嚐過眼前如同花苞般嬌嫩的小嘴……

  天吶,這麼重要的事,他竟然全無印象!

  「我很喜歡。」這是邀請,她將臉湊在他面前,就看他會怎麼做。

  他心情激動,知道自己只要稍稍往前,就能觸上渴慕的小嘴。

  他敢嗎?在他神志清醒的時候?他敢碰她嗎?

  他喘口氣,老天!他有什麼不敢?!

  彷彿可以聽見理智碎裂的聲音,他放棄抗拒,吻住她唇瓣。

  她嚐起來的滋味,就跟他想的一樣甜美、軟嫩,彷彿他此刻吻著的,不只是一張嘴,而是一朵一碰就碎的嬌蕊。他撫著她軟嫩的下顎與頸脖,感覺她同他一樣飛快地脈動。

  她肌膚嫩得就像會黏人似,教人愛不釋手。舔吮她下顎,同時一個念頭閃過——她全身上下,該不會都像這樣?

  光想像自己的手撫過她細如凝脂的身體,他體內便騷動不已。

  「妳的嘴,甜甜的……」他回到她唇瓣,貼著她嘴低語。

  她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說了什麼,臉頰霎時紅透。

  她嚅囁道:「大娘上午塞了些甜糕……」

  在宮裡,她嚐過不少名貴細點,可從沒瞧過製法。今一上午她就跟著大娘,從磨米煮豆開始覺起,到最後一碗碗如花般盛開甜糕出籠時,那甜融融香氣,誘得她連吃了兩個,所以嘴裡才滿是甜味。

  「我沒說我不喜歡,很適合妳……」他拿鼻蹭著她臉頰,在他想像中,她合該散發這樣的氣味,香如花甜似蜜,教人禁不住一嚐、再嚐……

  他親暱地蹭著她耳朵,尋著她鑽了洞的耳垂,含著輕輕吸吮。

  「啊。」她一聲低喘,勾著他頸脖的手,微緊了一緊。

  「我不該再繼續……」他指尖挲過她濕暖的唇,注視她的眼,暗如深井。「理智告訴我,我該就此打住。」

  「為什麼?」她睇著他的眸裡,有著羞怯與挑戰。「我們不是再不久就要成親了?」

  「就是因為這樣,我更不能逾矩。」他勉強將她身子推開。

  她在他心頭的分量,早已和先前不同,她不再是他迫於無奈而接受的嬌貴公主,而是一顰一笑,都能拉扯他心房的小娘子。他也不知道這轉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當他看見她掉淚、擁著她、吻著她時,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懂。」她嘟起嘴。對她來說,不管成親與否,她這輩子注定是他的人了。既然這樣,幹麼還管那些有的沒的規矩。

  她只是想再多感覺一下,那種會讓她從體內化開,整個人又酥又麻的感覺。

  雖然女官們教過她男女敦倫,也形容過那滋味,但她可從來沒想過,那感覺——竟是如此奇妙!

  「不能讓妳蒙羞。」鐵漢柔情,雖然心頭情感滿溢,但就不知如何化作言語表明,但他持重的舉動,足以說明他對她的珍視。

  想不到他也有這麼一天——

  愛上一個嬌蠻公主。

  他本以為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當他爹告訴他,他幫他訂了一門親事,對象還是當今公主,他立刻動了火氣,不顧他爹的阻止,硬要退婚。

  當時初見普寧,他當真厭惡極了。不敢置信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刁蠻不講理的女人——而他,竟還得娶她為妻!

  是迫於無奈,也看在皇上的聖旨還有爹的哀求,于季友才不至一揮馬鞭跑得不見蹤影。他還記得他曾跟胡里提過,他跟普寧,絕絕對對不會適合。

  但這話,卻在短短時間內徹底改變。

  「多一會兒也不行?」

  他呻吟。「別太信任我的理智……」

  她負氣地扭開身子,可一瞧見她剛自他身上解下的髒褲,她心又軟了。

  她不是故意讓他為難,只是覺得失望,還有——不滿足。她喜歡他的吻,喜歡被他磨著蹭著,還喜歡他用迷迷濛濛的眼睛看著她,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深刻感覺到,他該是喜歡她的。

  生氣了?!他看著她的背影,又嘆了一聲。「就當是替我身子著想,妳應該也不想見我太過激動,又扯痛了背?」

  也對。

  她拾起丟在一旁的濕布,拿去木桶子裡擰一擰,又轉回他面前。

  于季反咬緊牙關,好不容易才忍過她有若凌遲的擦洗動作,直到她幫他把長褲拉上,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從來沒這麼緊張過——兩人心裡邊想。

  「現在,你還會當我是嬌貴的牡丹麼?」

  他回望她,立刻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再不會了。」

  她看著他燦然微笑。

  這幾日的辛勞,因為他一句話,全都有了代價。

  就說她一定能教他改觀的吧!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51 PM


第六章

  傍晚,儲大娘在外頭喊人。「蘋兒姑娘?!」

  「我在。」正在餵于季友喝水的普寧擱下杯子。「大娘找我?」

  儲大娘朝于季友打聲招呼,才轉頭看著普寧。「我要去灶房作飯,妳不是要我叫妳?」

  「對啊,不過要等我一會兒,我正在餵哥哥喝水。」

  儲大娘點頭。「妳忙,我先到灶房那兒去。」

  大娘一走,于季友忍不住開口:「會不會太累了?」

  她看他一眼。「不會啊,怎麼這麼問?」

  「我是想到妳一整天,又是照顧我,又是洗衣提水,現又要進灶房……」

  「你捨不得?」她臉湊向他。

  他嘆氣。「是啊,我確實是捨不得。瞧瞧妳,才兩天,就瘦尖了下巴,要是被妳父王看見,鐵定心疼死了。」

  她捧住臉,驚問:「我變醜了?」

  瞧她嚇的。他笑著拉開她手。「妳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我只是說妳瘦了,還有妳的手,妳瞧——」

  他攤開她掌心,上頭出現了幾道傷痕,這些,全是她做粗活,不小心蹭來的傷口。

  他心疼地呢喃:「妳這樣,我會不安。」

  「其實我還滿喜歡進灶房的。」她表情一派天真。「大娘說我很有天分,兩天學習,我已經可以拿刀切菜不弄傷手了,而且大娘也教了我好多拿手菜,我想一樣一樣做給你吃。」

  她這份心意,他又感動,又覺得榮幸。

  他鬆開手。「看妳表情,妳似乎非去不可……」

  「說對了。」她笑著攙扶他趴下。「你就安心休息,等做好了飯,我會端來跟你一起吃。」

  他看著她點頭。「好。」

  普寧才剛離開,外頭又傳來敲門聲。

  于季友睜眼。「誰?」

  窗外露出顆頭來。

  「哎呀,您真的醒了。」一張方頭大臉衝著于季友笑。「我想您一定不記得我了,我吧霍梓,早先就是我陪著蘋兒姑娘救您回來的。聽說您醒來,特意來問問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于季友本想答不用,但想起跑去灶房幫忙的普寧,他一點頭。「有,請進。」

  霍梓開心進門來,後邊,還跟著一個和普寧年紀相仿的姑娘。

  「這是我妹妹,霍香。」霍梓介紹。「我能幫公子什麼?」

  「聽說蘋兒在儲大娘那兒,我想過去看看。」雖然普寧再三說她沒問題,可一想到她手上的傷,他還是不太放心。

  霍梓一愣。「您確定您下得了床?」

  于季友不答,只是抬手要霍梓過來。

  瞧他派頭,就知道他慣常使喚人。霍家兄妹暗暗交換一眼,不等哥哥說話,霍香自動攙起于季友左臂。

  普寧、于季友兩人進村已經第三天,這霍家哥哥,自頭天便在妹妹耳邊嘮叨,說村裡來了對多俊的「兄妹」,要妹妹多少跟人家培養點感情。霍香一聽于季友身負重傷,救不救得活還是個問題,她當下沒了興致。是剛才經過村長家,看見村長拿出普寧給他的金簪炫耀,才明白她錯過了什麼。

  尤其一打聽,知道于季友已醒,一等哥哥回來,霍香立刻要他帶著她過來拜訪。

  一見俊朗逼人的于季友,霍香便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霍香恨死了苦日子,早巴不得離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翠嶺村。雖然現在還不清楚于家「兄妹」的真實來歷,但看于季友眉宇氣度,還有村長手裡那只金簪,便知兩人一定出身不凡。只要能一舉擄獲于季友的心,她還怕沒機會離開?

  「小心,慢點兒走……」

  儲大娘家就在前頭,一般人走個二、三十步就到了,但于季友背疼,使不出勁,一會兒路程,也讓他走得滿身是汗。

  還是女孩家細心,霍香察覺他臉色不對,說道:「哥哥等等,你先讓于公子喘口氣。」

  「對對對,我怎麼會忘了。」霍梓敲著腦袋自責,邊看著妹妹從懷裡掏出素帕,擦了擦于季友頭臉。

  對了對了,就是這個樣子。霍梓暗笑。他知道自己不夠俊俏,又無特殊才情,這輩子想飛黃騰達,只能指望妹妹幫忙。早先要她跟「蘋兒姑娘」培養情誼,她不肯,真急壞了他。好在她聰明,不用他提點,就知要從于公子這頭下手。

  于季友頭一點。「謝謝。」

  被他一望,霍香心跳得多快。

  「還有多遠?」

  「前頭就是了。」霍香又問:「您還要再休息會兒麼?」

  于季友吸口氣。「夠了。」

  霍家兩兄妹一聽,才又挾著他往前走。

  村長家後方種了幾棵梨樹,于季友不願教普寧發現他偷偷下床,於是三人立在樹叢間,朝洞開的窗門眺望。

  灶房裡,普寧正專注地切著芋梗跟嫩薑。儲大娘剛說要教她一道炒芋梗,據說吃起來甘香撲鼻,連沒什麼胃口的病人,也能多吃兩顆饅頭。

  「唉呦!」不留神利刃劃傷了指頭。

  大娘趕忙帶她去甕邊沖水。「怎麼這麼不小心……」

  「芋梗滑滑的……」她吮著傷口邊說。

  遠遠觀望的于季友聽不見她說話,但從她動作,不難猜出發生了什麼事。想到她添了好幾道細傷的纖手,他心裡一陣抽疼。

  「不過是做個飯,也能弄得手忙腳亂,這怎麼成啊!」霍梓嘖嘖嘆息。

  于季友一瞧他。「什麼事不成?」

  「不好找夫家啊。」霍梓逮著了隙,藉機誇讚妹妹,想一舉增源于季友的好印象。「一般姑娘這個年紀,早都可以打點理好一個家了,像我們霍香,十二歲就能縫衣納被、洗衣擔柴樣樣都行……」

  想不到,弄巧成拙。

  「蘋兒不需要做那些事。」于季友臉色一沉,嚇得霍梓當場沒了聲音。

  笨哥哥,霍香眼一橫。沒先弄清楚就胡亂損人,捱瞪活該。

  看也知道,這個于公子多關心他「妹妹」。

  她揚起笑,順著于季友話說:「瞧公子跟蘋兒姑娘,就是一副好人家出身的模樣……要她洗衣燒飯,確實難為了她。」

  這話說進于季友心坎,他憐惜地望著窗裡佳人。「就算這樣,她還是全力以赴。」

  「是啊,」霍香隨口胡謅。「我常聽儲大娘誇她聰明,手又靈巧。」

  「是麼?」于季友終於分神看了她一眼。

  這時,普寧正在儲大娘指點下翻炒芋梗,悶了一會兒打開,儲大娘挾了一塊要她試試味道。

  于季友回頭,正好望見她歪頭咀嚼,忽而表情一亮。

  瞧她笑臉,他想,滋味該是不錯。

  也該回去了。他望向霍梓。「麻煩送我回屋——對了,我們過來探看的事,不要跟蘋兒提。」

  「不想讓她擔心,對吧?」霍梓嘿嘿笑著。「我看這樣吧,既然蘋兒姑娘不熟稔家務,就別辛勞她了。從明兒開始,我讓霍香過去幫忙?」這招,叫近水樓台先得月,要于季友習慣了霍香的存在,還怕不手到擒來?

  霍梓對妹妹的自信也不是空穴來風,雖然他長得粗手粗腳,可妹妹卻有「翠嶺第一美人」的封號——論嬌貴、論氣質雖然略遜蘋兒姑娘,但俗話說得好,青菜蘿蔔各有所好,說不定人家中意的,是他妹妹這般的蓬門碧玉。

  于季友行事磊落光明,怎想得到此二人的好意,是別有用心。

  他滿腦袋只想著普寧,不希望她太累。他看著霍香問:「霍姑娘願意?」

  霍香點頭。「那些事我做慣了,多上幾件無妨……倒是蘋兒姑娘會不會不開心?」

  這倒難猜,但他以為好好跟她說,她應該能理解他的用心。

  「蘋兒那兒交給我,妳明早過來就是。」

  「是。」霍香盈盈一拜。

  回頭,和她哥哥兩人笑得多開心。

  ※※※※

  「來來來,起來嚐嚐我做的菜。」

  晚膳一做好,普寧馬上跑回來。

  「全都是妳做的?」

  木盤上的菜式簡單,就是一般人家常吃的東西——五顆白饅頭,一小片煎魚乾,一道醃瓜肉片湯還有薑絲芋梗。于季友邊看邊猜教她劃傷指頭的,到底是其中哪一道?

  她老實答:「不能說全部,像這個饅頭,我只看了下火,魚乾也是:其餘兩道,大娘就站著沒幫手了。」

  他一聽,立刻挾了塊芋梗入嘴。

  「怎麼樣?好吃麼?」她期待地看著。

  「好吃,想不到味道這麼好。」他一臉不可思議。

  她得意地笑了。

  「我也這麼覺得。剛碰的時候,覺得這芋梗粗粗滑滑,怎麼可能會好吃,可炒好大娘挾了一塊讓我試味道,嘿,就跟大娘說的一樣,甘香滑口。」

  果真是這道菜。

  于季友執起她手,瞧見左手指尖上多添了道口子,問道:「剛傷著的?」

  她不知道他偷偷去探過,還以為他那麼厲害,一猜就中。

  她抽回手。「俗話說『吃燒餅哪有不掉芝蔴』,學做菜,多少會弄傷手……」邊說,一綹髮自她額際落下。

  不等她動,于季友逕自代勞,掃過她臉龐的手指,隱含著憐惜。

  兩人目光交接,小小的震撼直竄普寧全身,氣氛霎時變得甜蜜又曖昧。

  好羞喔,他幹麼突然用這種眼神看她——她眼神游移不定,只覺耳根熱熱的。

  他喃喃道:「我知道妳說得對,但我就是捨不得。」

  「所以呢?」她發現自己聲音,微微顫抖。

  「有個村民,我想妳應該認得,叫霍梓,他有個妹妹,說很願意過來幫忙。」

  「不要告訴我你已經答應了。」她眸裡的迷醉倏地消散。

  他笑。「嗯,我已經叫她明早過來。」

  討厭!她瞪他一眼。「幹麼多事,人家明明做得好好的。」

  「我捨不得。」他再次執起她手。只是這一回,他沒有檢視上頭的小傷,而是與她十指交握。

  察覺他動作裡的親暱與保護,普寧心一下子變得又甜又軟,同時也忘了剛才的不悅。

  他盯著她問:「依我一次?」

  「我有種中計的感覺。」她嘟嘴,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料準她拒絕不了他的溫柔,才故意這麼做的?!

  「妳想多了。」他挲挲她細嫩的臉頰,笑了。

  她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掌黝黑寬大,被他一握,她的手就像白玉般纖柔脆弱。

  衝著他的溫柔,她願意聽話一次。

  「不過我先說,要她幫忙洗衣擔柴可以,但照顧您啊、做菜啊——這些事都得由我來。」

  「妳真那麼喜歡下廚?」前一件事他還可以理解,可連做菜也不能幫,就匪夷所思了。

  她看著擱床上的木盤歪了歪頭。

  「我也搞不清楚……我想我可能得多做幾次才能辨得清,我到底是喜歡做菜,還是喜歡聽人誇我做的菜好吃?」

  「好,那妳就慢慢想。」他鬆開她手,遞了一顆饅頭給她。「吃飯吧,菜都涼了。」

  普寧接過,掰了一口吃著。

  「對了,」她突然想起。「明天大娘要帶我去河邊收網,她說受傷的人吃魚最好了。」

  河邊?!「會不會有危險?」他免不了擔心。

  「放心,有大娘在。」

  看她一副去定了的表情,于季友嘆氣。「要去可以,但先答應我,妳絕不可以涉險。」

  「我才沒那麼傻呢。」現在好不容易跟他心心相映,她當然要好好活著,等著當他的小妻子。「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道你那匹白馬有沒有找到胡里,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發現我們在這兒……」

  「妳擔心?」

  「嗯。」她點頭。

  在這兒,對她最好的就儲大娘,其他人看她,就跟餓鬼看見肥肉一樣,只要幫她做一點事,開口閉口就是問她要給多少錢,尤其是大娘的村長丈夫,剛才他跟她挑白了,說她給的金簪,只夠讓他們住到月底。三月開始,又要另外收租了。

  想她一輩子沒愁煩過錢,更沒料到自己會因為幾支金簪跟人爭得臉紅脖子粗,要不是看在于季友傷重不適合移動,她請人擔他下山了。

  另外一個原因,也是捨不得大娘。

  于季友說;「我猜他們應該找得很急,只是這兒偏僻,消息不便傳出去。這樣吧,我明天問問村裡人,看有沒有人可以帶我們下山。」

  她想了想,離三月還有五、六天,餘下的食簪跟手飾,就算村長繼續獅子大開口,也還可以撐上幾個月。

  「不急,我倒寧可你先把傷養好,不然路上發生危險,我也保護不了你不是麼?」

  擔大娘看法,于季友頂多再休息十天半個月,背上的傷就能生肌癒合,不礙事了。

  「只是多待一日,妳就得多辛苦一天。」他心疼道。

  「這事有什麼好上心的,」她一睨。「不會等你傷好,再多想些法子補償我?」

  「行,我現在就可以答應妳,等我們回到襄州,我一定帶妳四處遊山玩水,還有大漠,一定要帶妳過去瞧瞧。」

  她眼兒眨眨。「為什麼要特別提?我聽我父王說過,那裡全是黃土。」

  「不,那裡漂亮極了。」他答:「平常時候,天色碧藍,放眼望去,地上一塊一塊不是麥田、就是葡萄,還有妳愛吃的甜杏。那裡地乾天燥,長出來的果子甜極了。但一起風,無垠黃沙礫石打起來就跟下雨一樣,一來就是黑天暗地。」

  「那怎麼辦?」她被他描述的景致迷住了。

  「躲啊。」他爽朗地笑了。「來得及就進綠洲避風,來不及就拿披風裹著藏在馬旁,在大漠行走最要緊就三個東西:一是馬,二是水,三是乾糧。」

  「那我們去,萬一馬丟了,水沒了、乾糧也吃完了?」

  他一點她鼻頭。「妳以為我會讓妳遇上那種事?」

  他不會。她心頭甜甜的。他說過,他捨不得見她吃苦。而她知道,他向來說一是一,絕不打誑語。

  「再告訴我多一點。」

  「大漠最漂亮就兩個時候,清早跟日落。太陽剛昇起,天空是一片近藍的紫,一到傍晚,先由白變紅,再轉為暗。妳可以看見近得像伸手就會碰到的星星跟月亮,還有月光灑下來映在沙地上,就像水潭,有著一粼一粼的波光……」

  「好美……」她神情嚮往。「我好想明天就去!」

  他笑著揉揉她頭。「耐心點,只要等我們成了親,妳想上哪都行。」

  「你自個兒答應的喔。」她眼睛發亮。

  他點頭。

  「我們打勾勾。」她擱下手裡的筷子,然後翹起拇指跟尾指,要跟他結印。「這是李進教我的,他說外頭百姓都是這麼做的。只要結了印,說出口的承諾,就一輩子不能改變。」

  「怎麼做?」他看著她的手。

  「學我。」她揚揚屈彎了三指的手掌,然後與他尾指相勾,一邊覆述:「你親口答應的喔,等我們成親,你就要帶我四處去玩,絕不食言。」

  「絕不反悔。」

  兩人拇指重重相貼。

  在兩人避居翠嶺村的同時,外邊有兩隊人馬,正急如星火搜尋兩人蹤跡。

  一隊領軍,是于季友的小廝胡里;另一隊,則是從皇宮趕來的帶刀護衛李進領隊。兩人兵分二路,胡里靠著主人的愛駒找到兩人住過的山洞,卻因不熟悉普寧行事習慣,漏看了百步便會出現的刀痕。

  另一邊的李進,則是動用了各個城鎮的差吏,挨家挨戶探問,很快在翠華山下當鋪,發現普寧的金簪。

  無需盤問,當鋪老闆立刻將金簪奉還,並告知何人拿來。

  一支來自翠嶺村,一支來自醫館大夫。

  找到了!

  李進抓起金簪就往外奔。

  ※※※※

  寅時三刻,就連一向起早的翠嶺村居民,都還在睡夢之中,整座山靜悄悄,放眼一片漆黑,這個時候,竟還有人醒著。

  于季友直直趴在床上。四周雖暗,但張眼看久了,仍可辨識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他轉頭望向睡在一旁的普寧,黑暗中,她宛如瓷器細滑的臉龐微微發光。想起兩人睡前的爭辯,他微微勾起。

  依理,他們不該睡在同一張床上,可昨晚瞧見她鋪好草蓆準備休息,他由衷覺得不妥。

  「幹麼那樣看我?」普寧那時說:「我們頭一晚在山洞過夜,也是披風一鋪直接睡地上。」

  「情況不同,」于季友搖頭。「那時周邊沒床,我也昏迷不醒;但現在,屋裡明明有床……」

  「還是你想前晚一樣,要我上床跟你一塊睡?」

  「我做過這種事?」

  「是啊。」她答:「你昏迷不醒的時候好纏人,尤其討厭吃藥,每次吃完藥都會抱著我不放,我又怕掙扎會弄傷你的背,所以……」

  回想到這,于季友臉頰一陣燙。

  老實說,前兩個晚上發生的事,他不敢說自己完全沒印象。閉上眼睛細索,依稀叫喚得出她軟呼呼身子靠著自己的感覺,也還記得有個聲音,一直叮囑著他多吃點,藥一定得喝完之類。

  這兩天她一直不假人照顧他,可想而知那印象是何人所給予的。糗也是糗在,他不知道自己竟那麼依賴她。

  「沒關係啦。」普寧那時坐在草蓆上說話。「我知道你那時候神志不清,背傷又痛,表現跟平常不一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現在覺得尷尬就別做了,反正我又不是頭次睡地上。」

  「不行。」他搖頭。「地氣傷身,這兩天妳又特別辛勞,萬一染了風寒誰來照顧妳?」

  「那你想怎麼做?」

  最後于季友還是要她上床來,兩人仍和前兩晚一樣,他趴著睡,她躺在他身邊。

  大概是累了,普寧躺著,不一會兒即沉沉睡去。

  于季友卻一夜無眠。

  他目光落在她微微噘起的嘴上,即使在黑暗中,仍可感覺它的甜美滑潤。

  還有她的髮,他伸手執起一綹纏繞,輕輕挲揉。早先見她背對著他,解開繫髮的長繩,抖落一頭如夜漆黑的長髮。嗅著她若有似無、如蘭似麝的髮香,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的心跳會停了。

  他作夢似地將長髮執到鼻前,嗅嗅,再深深一吻。

  這唇這眼,這眉宇髮稍,全都是他的。

  這念頭一從他腦中閃過,他再也壓抑不住親近她的慾望,活似飢渴的獵豹,低俯著靠近她柔軟的小嘴。

  唇峰、唇瓣、唇角——他記得每一處嚐起來的滋味,比花瓣更軟,比蜜桃更甜。

  他在想,如果趁她熟睡偷取一個吻,算不算嚴重的罪孽?

  他低下頭,完全不想壓抑體內奔騰的渴望。

  ——如果是,他願用一生彌補這罪。

  他輕輕覆上她嘴,以唇輕蹭,彷彿他想偷的,只是她甜如蜜的吐息,直到身下人兒嬌嬌地喚著他名字。

  「季友……」

  瞧她神情,似乎覺得睡夢中被他的吻驚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他忍不住想,前兩天夜裡,她就是這個模樣,把他擁進懷裡?

  如果是,他可會恨死自己,如此旖旎風景,他卻錯失了兩次目睹的機會。

  好個甜美的嬌人兒……

  吻罷她甜美的唇,他以鼻撫愛她細緻的頸脖鎖骨,欣喜聆聽她越趨急保的呼息。

  最後,他的吻滑至她坦領上方。

  他知道,該是停手的時候。

  但燙人的唇仍舊持續逗留,慾望與理智不斷在他腦門中爭鬥。他一根手指按住頸上的脈動,感覺她心跳和他同樣劇烈。

  是普寧一個動作,將他拉回現實。

  她定是以為自己在作夢,因為她連眼睛也沒睜開,只是伸臂勾住他肩頭。

  被吮紅的小嘴吐露:「還要……」

  瞧她多信任他,渾然不擔心他會乘機將她吃乾抹淨,他半是憐愛,半是難耐地嘆氣。

  他想起傍晚霍梓的話,她一個人拎了把劍,徒步橫跨半個山頭來求援;還有為了照顧他學會的種種技巧……堂堂公主,竟也跟人一塊洗衣擔水,料理割烹。要不是歷經劫難,他也不會發現,原來嬌貴任性的公主,也有其堅毅勇敢的一面。

  身旁人兒呢噥地轉開身,他再一次親親她柔嫩的臉頰。

  先見之明難得。這件事,他總算深刻體會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52 PM


第七章

  一大早,天色將明未明,儲大娘已過來敲門。

  于季友從起床便開始叮嚀,什麼小心腳步,要注意安全,別大意涉險……一樣一樣聽見普寧應好了之後,他才甘願放人。

  普寧一走,屋子便安靜了下來。他悵然若失地挲床鋪,剛才她睡著的地方餘溫猶存;閉眼,他仍能在腦中勾勒出她熟睡的容顏。

  有她在,氣氛就生動活潑,連白茶也變得甘美。她一離開,就像香花失去了香味,連日光也跟著黯淡了下來。

  若是他的傷能再快點痊癒就好了。現在他就能陪著她到河邊去,也不用趴在這乾瞪眼。

  敲門聲打斷他的沉思。

  「誰?」

  「是我霍香,我能進去麼?」

  「門沒鎖。」

  霍香綻著笑靨走入,瞧見于季友仍趴在床上,臉紅了紅。

  「剛好像看見蘋兒姑娘出去?」昨晚見了他之後,她一夜輾轉,滿腦子全是他端正黝黑的俊臉,還有未來的大好前景。

  于季友點頭,詢問:「大娘帶她去河邊,那兒安不安全?」

  「有大娘在,您放心。」霍香接近竹床。「您想再睡一會兒,還是起來坐坐?」

  「麻煩妳。」他手伸向她,真把她當成了婢女看待。「妳哥哥呢?」

  「工作去了,公子找他有事?」

  于季友想了下搖頭,他本來是想請霍梓攙他到河邊看看。「妳知道大娘去河邊收網,來回要多少時間?」

  「頂多一個時辰。」霍香有些厭煩,從進門他就不斷問同樣的事。「公子不用擔心,蘋兒姑娘會好好的,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

  他知道,但他就是不放心。因為他最惦記的那人,這會兒不在他身邊。

  「妳去把門打開,拿把椅靠著。」

  霍香一愣。「做什麼?」

  「照做就對了。」

  聽見他語氣不善,教霍香有些訕訕,只好拎起擱在一旁的髒衣藍,說要到井邊洗衣裳。

  再進茅屋,看見于季友巴巴地眺著門外,霍香才知道他先前為何做那吩咐,他不放心他「妹妹」,想能早點看見她一會兒是一會兒。

  拜託,從沒看過這麼保護妹妹的哥哥。霍香暗翻白眼。

  不行,她非得快點扭轉局勢,想辦法引起他注意不可。

  「剛才進來忘了問,公子用過早膳了麼?」

  于季友瞟她一眼,搖頭。「我不餓,蘋兒先前說會煮魚湯給我喝。」

  「您不餓,可蘋兒姑娘未必是這樣。」霍香說得有理。「河邊一趟路不算近,出門又沒用膳,她回來不餓慌了才怪。」

  也對。于季友想,雖然昨晚普寧說過膳食都由她處理,可來來回回走了一個時辰的路,還要進灶房,會不會太勞累她了?

  「妳可以幫忙?」

  「當然。」霍香怎麼會放過表現的機會。「我現在回去準備,差不多蘋兒姑娘回來,就可以上桌吃飯了。」

  于季友謝過她。

  兩刻鐘後,半身濕的普寧急呼呼地跑回來。

  于季友早從洞開的門看見她。一靠近,便見他皺眉問:「怎麼回事?怎麼會弄成這樣!」

  「沒事啦。」她笑著安撫。「剛才大娘要我拿桶子給她,石頭太滑,我一不小心跌跤了。」

  他拉來她細看。「手腳呢?有沒有傷到哪?」

  「只是衣裳濕了,待會兒大娘會拿衣裳來借我……」

  兩人說話同時,霍香正好進門來。

  「于公子,早膳準備好了,啊,正好,蘋兒姑娘也回來了。」

  普寧一見霍香,眉頭立刻皺起。「妳是誰?」

  于季友幫忙解釋:「她就是我昨晚說的,霍梓的妹妹。」

  霍香把木盤擱下,溫婉一笑。「初次見面,我叫霍香。」

  怎麼會這樣?!普寧不可置信,她本以為長得孔武有力的霍梓,妹妹應該不會俊到哪去,但沒想到,人家卻是個嬌嫩嫩的漂亮姑娘!

  她瞪向桌上。「她幹麼端這些菜來?我不是說過我會去煮魚湯。」

  「是于公子擔心您回來會肚子餓,才要我準備一些。來麼,坐著休息吃點,我想公子肚子一定餓了……」

  「是啊,先吃點,魚湯可以等會兒再弄。」

  普寧一把火起,昨晚上他明明說過只是找人來幫她洗衣擔水,才多久時間,他就忘了他說過的話!

  「等會兒?等會兒肚子都飽了,我還弄魚湯做什麼?!」她抄起木盤往霍香手裡一塞。「謝謝妳的好意,但我不需要,妳拿回去吧。」

  霍香傻了。「蘋兒姑娘……于公子……」

  「別這樣,蘋兒。」于季友覺得過意不去,畢竟這飯是他開口請她幫忙做的。「不過一頓飯,我保證妳等會兒煮的魚湯我一定會喝完。」

  「是麼是麼,」霍香刻意討好。「我知道蘋兒姑娘不擅廚藝,等會兒煮魚湯,我也可以一道幫忙。」

  霍香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普寧現在忌諱人家說她不夠能幹,而且還是在于季友面前,這要她面子往哪擺!

  她氣急敗壞地說:「對對對,妳手腳麻利又善良,我笨手笨腳。那妳告訴我,為什麼妳開頭不來,非得趁我不在,才假惺惺跑來幫忙?」

  霍香臉一紅。「我不曉得……我哥哥……昨天才告訴我……」

  「是,」普寧逼近一步。「這村子上上下下就二十多戶人家,妳能夠深居簡出到不曉得村裡多了兩個生人?」

  霍香答不出話。她總不能吐實,說她跑這幫忙的目的,是為了她英俊的哥哥。

  于季友一頭霧水,搞不懂普寧為何發這麼大脾氣。

  「蘋兒,霍姑娘好心好意做了飯,妳就退讓一次——」

  她打斷他話。「我不要再退讓,我就是不要吃她做的菜,我就是不要她進我們的屋子!」

  普寧說不出口,她所以鬧彆扭,全是因為嫉妒。昨晚明明說好,他只吃她做的菜,霍香才來多久時間,他就忘了他說過的話!這種情況下,她怎麼可能吃得下霍香做的菜。

  「蘋兒,講理點!」

  「我哪不講理?」她霍地轉過身。「明明是你親口答應要等我做魚湯給你喝,才多久你就變卦了!」他也不想想,她學習割烹料理,就是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現。這會兒連她拿手的事情都被做光了,她還能幹麼?

  于季友不懂她為什麼要如此小題大作。「我剛不是說過我一定會喝——」

  「但我不要這個樣子麼!」普寧跺腳。

  「總而言之,我反悔,我不要她來了。」

  「胡鬧,承諾豈能說不要就不要。」他板起臉來。倘若人言而無信,那這世間還有什麼可以相信!

  敢說她!「你還不是一樣!」

  「好了好了兩位,別生氣。」肇事者竟搖身成了和事佬,霍香安撫著。「既然蘋兒姑娘不愛吃我做的菜,我馬上端回去……」

  「擱下,她不吃我吃。」于季友也動了肝火。他認為自己跟霍香都是一片好意,該道歉、退讓的人是她。普寧不該無理取鬧,他該教會她這點道理。

  普寧不可置信地看他。「你的意思是你寧可留下她,也不要我?」

  他沈沈吐氣。「如果妳再這麼不講理,是。」

  他竟然當著霍香面讓她難看!

  「好。」普寧氣得飆淚。「既然你這麼喜歡跟她一塊,今後就由她照顧你,我走,總行了吧!」

  不等于季友反應,她推開杵在門邊的霍香,倏地跑出門去。

  同在這個時候,李進跟胡里在鎮上大夫帶領下,率著大批人馬進到了翠嶺村。

  一見這陣仗,村民全呆住了。

  一輩子也沒見過的龐大隊伍,一個個英挺逼人的官爺,一匹匹高大的駿馬,亮晃晃的長槍鐵衣,還有珠光寶氣的彩轎——

  又一次,村長被簇擁著出來,哈腰望著最前頭的李進。

  「官、官、官爺……」

  李進居高俯視問道:「據說前幾天有一對男女來你們村?」

  「是是是……」村長神色猶疑不定。「是一對姓于的兄妹,不知道官爺找他們……」

  李進從懷裡取出金簪。「見過麼?」

  村長倒抽口氣,他當然見過那金簪,問題是,怎麼會在這官爺手上?

  「說。」

  「有有有……就是那對兄妹,在那個妹妹的頭上……」

  「她人在哪?」

  「在、在、在……」村長指向茅屋。

  「其他人先等著。」李進翻身下馬,立刻朝村長指的方向跑去。

  恰好,與飛奔而出的普寧撞個正著,李進趕忙穩住她。

  「李進?!」普寧嚇了一跳。

  「公主!」他雙袖一甩跪下。「下官罪該萬死,讓公主受苦了。」

  李進一跪,其他人哪敢站著,包括村民在內,全部跟著俯首伏拜。

  普寧扶起李進,望著眾人。「都起來吧。」

  唯獨村長還跪在地上。

  李進回頭:「沒聽見公主吩咐?」

  「有有有,草民有聽見,但就是……」嚇得腿軟了。村長一覷普寧,又連連磕頭。「還望公主大人大量,原諒草民有眼不識泰山……」

  「等等——」李進橫眉豎目地質問:「你剛說你對公主做了什麼?」

  「我、我、我……」

  「別這樣。」普寧一使眼色要李進別追究。「是我理虧在先。對不起,我當初進村,對你們瞞了一些事。我名字確實叫蘋兒,但我不姓于,我姓李,也是當今皇帝的女兒——普寧公主。」

  屋子裡霍香聽見了,愣愣地轉頭看著于季友。

  不等霍香開口,于季友自個兒答了。「沒錯,她是普寧公主,而我是山南東道節度使之子,也是當今皇帝的駙馬、普寧公主未來的夫婿。」

  霍香跌坐在地。

  天吶,她剛才竟跟一個公主——在爭風吃醋?!

  于季友一看就知道霍香在擔心什麼,她怕普寧會藉機折磨她。他拉開嗓門說話,也是要提醒外邊的普寧。

  「妳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不會讓她動妳一根汗毛。」

  同是表明立場,其實還有其他更好的說法,但突然之間,于季友只想得出這種曖昧不清的話。

  想當然,不但普寧,就連霍香,也誤會了他的意思。

  兩個人都以為,他的話,是在暗示他喜歡霍香,更勝普寧。

  普寧身子一震,臉色慘白地轉過身。

  她不敢相信她的耳朵——昨晚才承諾婚後會帶她四處遊玩的良人,她最喜歡的男人,竟然當著她的面,說他要保護其他的女人?!

  她纖手指向仍坐在地上的霍香。「你的意思是,為了保有她,你不惜跟我作對?」

  「只要妳想傷害她。」

  這話底下還隱著一個意思,只是普寧太生氣,沒聽懂。

  他保護霍香,只在她會被她傷害的時候;換句話說,只要她不找霍香麻煩,他也用不著費心。

  普寧震驚地望著兩人。

  眼前這一切,太可笑了。想不到她接連幾日的付出,竟還敵不過一個陌生姑娘的一餐飯!

  他到底當她是什麼?招之即來的消遣玩意兒?

  好一匹野馬,好個鐵漢,這麼不憐惜地踐踏了她的心。

  感覺淚水已眼眶中滾動,她用力吸氣,她才不要在他倆面前失了儀態。「這句話我記得了——李進,我們走。」

  在淚水滑落之前,她毅然轉身。

  ※※※※

  一等普寧走遠,胡里立刻衝進茅屋。

  「大人,聽說您受傷了?!」

  「我好多了。」于季友望向仍坐在地上的霍香。「妳可以回去了。」

  「不。」霍香轉坐為跪。「大人還是讓霍香留下來吧,您傷勢未癒,公主又不會再回來照顧您……」

  「放心吧,大人有我。」胡里接口。

  于季友點頭。「我當初找妳來是為了幫忙普寧,現已經不需要了。」

  「但是——」霍香本想說,他剛才不是為了她跟公主生氣?她以為這就是他喜歡她的證明,可一望見胡里探究的眼,她只好噤口,直覺此刻不是問清楚的好時機。

  「好吧,那霍香先回去。要是大人有任何需要,儘管來找霍香,霍香一定竭力辦到。」

  于季友揮揮手要她退下,頭一轉,心裡再沒有霍香身影。他看著胡里問:「大夥還好嗎?」

  「還好,」霍香一走,胡里立刻動手檢查于季友傷勢。「當時隊伍最大的折損就是照顧公主的轎伕還有女官們。之後我們派人回報,皇上知道後氣壞了,立刻派李大人領兵來救。這一回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找到大人跟公主,全是李大人的功勞。」

  「輕點。」于季友嘶氣。

  胡里趕忙停手。「對不起,傷口沾住了,小的去請大夫過來。」

  之後又是燒水又是拿剪費了好番功夫,于季友身上的綁帶才順利揭下。

  「怎麼傷得這麼重——」胡里一見那傷,臉都皺了。

  「現在已好多了呢。」大夫邊糊草藥邊說:「前兩天傷口才深,又血肉模糊,那時公主還站在小的身邊,一邊哭一邊看。」

  胡里一臉難以相信。「你要公主過來照顧這傷口?」

  大夫怯怯解釋道:「那時小的又不知道,那位姑娘就是普寧公主……」

  胡里一嘖,他哪是說這個。「我是說,看見這傷,公主沒嚇得暈過去?」

  「沒有。」大夫答得肯定。「公主雖然眼淚沒停,可從沒把眼睛移開過,您瞧大人這傷癒合得多好,就曉得公主費了多少心思照顧。」

  那個嬌嬌公主,何時變得這麼能幹?胡里驚得合不攏嘴。

  「他說得沒錯。」于季友平舉手臂讓大夫幫他裹傷,一邊說明普寧的轉變。「這兩天的確都是普寧在照顧我,洗衣擔水摘菜捕魚,凡你想得到的她通通學會了。」

  只是性子拗了點。他想起兩人剛才的爭執,暗嘆了口氣。她這部分要能改變,就真的完美無缺了。

  「您是在說普寧公主?!」

  「貨真價實。」于季友點頭。「當初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她確實厲害,我不得不佩服。」

  等等,胡里一瞧主子,感覺他表情看起來——很微妙呢!

  一送走大夫,胡里就問了。「大人之前不是還挺討厭公主的?您改變心意了?」

  于季友一瞪。「你哪隻耳朵聽我說過討厭她了?」

  明明就說過。胡里心想,可沒膽說出口。

  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不過你說對了一半。」于季友一吁。「她這兩天的表現的確讓我一掃先前對她的印象,但是今天……我覺得她又變回之前的普寧了。」

  「發生什麼事了?」

  他把先前的爭執簡單說了一遍。「……就是這樣。」

  胡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公主該不是在吃味吧?」

  「怎麼可能。」就說于季友性直,他壓根兒沒想到他的舉動會讓人誤會。「我對霍姑娘一點意思也沒有。」

  但人家也這麼認為嗎?胡里回想霍香的表情,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那公主呢?大人對她有意思嗎?」

  「你哪時變得這麼多嘴!」于季友佯怒斥:「還不快去幫我問問公主情況,還有,幫我找儲大娘過來,我有事情想問她。」

  雖然捱罵,可胡里心裡卻很樂。想不到一向耿直剛介的大人,也有臉紅的時候。他邊笑邊說:「是,小的就去辦。」

  村長一知道普寧身分,為了彌補他先前的怠慢,立刻撥出空房要普寧搬來暫住。

  這會兒,她正在隨行女官的伺候洗了個香香的澡。

  但表情,卻沈重極了。

  她思緒很亂,于季友剛才的話、他先前的承諾,還有霍香喜不自勝的表情,全在她腦中雜混成一團。

  她不禁要問,她到底是哪做錯了?為什麼才一個晚上,于季友對她就不再像之之那般呵護備至?

  還是,他的心早在看見霍香那時,就悄悄變了,只是她大意的沒發現?她忍不住這麼想。

  他低頭望著水裡的倒映,氤氳的淚水模糊了眼睛,她看不清楚自己的模樣。

  她一直以為,世上絕對沒有人不喜歡她,她可是普寧公主,當今皇上的掌上明珠——衝著這一點,也能教世人由不喜歡轉變為喜歡。

  可這點認知,卻在遇上「一條龍」的龍焱之後,潰然瓦解。

  龍焱是頭一個知道她是公主,仍堅持不要她的人。

  第二個,是于季友。

  她記得好清楚,兩人在途中第一次吵架,他就直接表明了,他不想娶她。

  眼淚潸然落下。

  她以為經過這幾天的努力,他對她的印象已經有了改變,沒想到,一切還是回到了原點。

  他想保護的是其他女人,不是她。

  在心情無比低落的時刻,她完全沒想到其他可能性——說不定,是她誤會了?

  她腦裡只有一個聲音——于季友不喜歡她,他喜歡別的女人。

  普寧嗚咽出聲,嚇壞了正在幫她擦背的女官。

  「公主?!小的弄疼您了麼?」

  「全都出去,不要管我。」普寧推開女官撫慰的手,哽咽喊道。

  幾名女官互看一眼,匆匆將布巾擱下,一塊退了出去。

  一聽門扉關上,獨坐在木桶子裡的普寧,立刻捂著臉痛哭,她忍得好難受好難受啊。

  她一直以為只要她努力表現,她就能贏得他的感情,要她也幾乎以為,她做到了。怎麼知道,不過短短半日時間,她就被人從雲端,推落至谷底,連一點掙扎爬起的力氣也無。

  她感覺心像被抽乾了般,這會兒光想起他名字,都會令她疼痛不已。

  她從沒有過這感覺,像先前,龍焱讓她受了氣,她立刻將他關起來綁起來,教他嚐足了苦頭,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誰教他要讓她難受,可這回,她卻沒同樣這麼對待于季友。

  即使他不喜歡她,即使他喜歡的人是霍香——她還是不願意傷害他。

  因為教他難受,她會更難受,別提他背上還有一道大口子。

  那折磨霍香呢?一個聲音在她腦中問,但她隨即想起于季友先前的交代——跟霍香為難,就是跟他為難。

  想到這,眼淚滴滴答答地落入水中。

  為什麼、為什麼他想保護的人,偏偏不是她?!

  普寧嚎哭的聲音,幾乎蓋住外頭人的叫喚。

  「公主。」

  她猛地抓來濕帕掩臉,那聲音她太熟了,一聽就知道是誰。「誰叫你來的?」

  李進在外頭嘆氣。「女官們很擔心。」

  「多事。」她丟開濕帕,倏地從桶裡站起。

  沒多久,她自行穿上女官們準備的衣裳鞋襪,走來打開門。

  一見她哭腫的眼睛,李進嘆息。「為了于大人?」

  普寧表情不悅。「別在我面前提起他名字,我不想聽。」

  但李進還是要說:「剛才大夫換過藥了,據說傷口癒合得很好——」

  「你是怎樣?聾了?沒聽見我剛說的?」

  「下官還聽說公主為了于大人,吃了不少苦……」

  「我叫你閉嘴!」她厲色道:「你聽不懂人話?」

  李進輕易看出她的偽裝。

  「公主,在下官面前您無需逞強,有什麼難過的事儘管說出來,下官洗耳恭聽。」

  普寧再度紅了眼眶。臭李進,幹麼沒事那麼了解她,害她眼淚都止不住了……

  瞧她哭得淒淒慘慘,李進輕托她肩膀領她進小屋,然後關門,擰了條濕帕給她。

  普寧接過,一頭埋在濕帕裡。

  「說吧,您跟于大人怎麼了?」

  「他為了別的女人跟我生氣……」斷斷續續,普寧將兩人起爭執的事全盤托出。

  李進聽得仔細,直到她說完,不曾插過一句話。

  「……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竟當著別人的面,讓我難看!」

  李進突然冒出一句。「公主喜歡于大人?」

  普寧抬頭瞪人。「你耳朵有毛病啊,誰在跟你說這個?!」

  李進笑了。「但下官只在公主話語裡邊聽見這件事。因為公主喜歡于大人,所以不喜歡于大人替其他女人說話;也因為喜歡于大人,您才會那麼芥蒂那個霍姑娘做了您想做的事。」

  可惡!普寧又窘又氣。那個臭于季友,為什麼連李進都能想通的事,他偏偏不懂!

  她眼一斜。「那你說我有沒有說錯?是不是他喜歡霍香,更勝於我?」

  這個嘛……李進不敢把話說死。「下官沒看過于大人跟公主的相處,不能確定。」

  她咬著嘴,好一會兒才上口:「他說過等成了親,會帶我四處玩。」

  「很好啊。」

  「他還曾經牽著我的手,說他捨不得我為他做那麼多事。」

  李進又點頭。「聽起來不錯,還有麼?」

  「他……」還吻過我。普寧一瞧李進表情,到口的幾個字又嚥了下去。「說這麼多有什麼用?還不是一個霍香出現,他就變卦了。」

  李進搖頭。「公主,聽下官一句,別這麼快就灰心。如果您真的那麼喜歡于大人,就該平心靜氣,找他問個清楚。」

  她想了一下。「萬一……答案不是我要的呢?」

  「有什麼關係,皇上都已經下旨賜婚——」意思是于季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注定得娶她為妻。

  「我不要!」她跺腳。「要我在這種情況下跟他成親,我寧可出家當尼姑!」

  「公主……」李進突然不知該怎麼勸她。

  「夠了。」她不想聽什麼皇上有命不得違抗之類的廢話。「你剛說的我會好好考慮,你出去了,我想休息一下。」

  「是,那下官要女官們進來服侍。」

  「不用。」普寧扭開身。「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有事情我會自己叫她們。」

  李進看著她背影嘆氣。

  「——下官明白了,公主好好休息。」說完,他掩門離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52 PM


第八章

  接著一個下午,于季友再沒見到普寧,心浮氣躁著。

  于季友在胡里的伺候下進食,普寧沒在身邊,飯雖香但他卻食不知味。他一整個腦子都在想,就一頓飯,也能讓她氣那麼久?

  他知道他剛才口氣是壞了些,但那也是因為她不講理,他不得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就算要他道歉,她也要過來看他,他才能當面作解釋啊。

  而她就那麼狠心,半天不過來看他!

  「不吃了。」于季友推開碗筷。

  胡里一看,才吃了半碗。「不行啊大人,您才吃這麼一點……」

  他一瞪。「我不能偶爾吃不下飯?」

  「當然可以。但是您背上的傷,需要多吃一點才能快快痊癒……」

  「那又怎樣,反正那傢伙又不關心。」他忍不住嘟囔。

  「啊?」胡里沒聽清楚。「大人剛說什麼?」

  「跟你無關。」他沒好氣。「還不把東西收下去。」

  「小的就收……」

  胡里一邊拾掇一邊嘖聲,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于季友看得很煩。

  「你要說什麼就說,幹麼吞吞吐吐。」

  「小的是在想李大人的話,李大人說,中午公主在屋裡哭了好久。」

  于季友一愣。「她為什麼哭?」

  當局者迷,他還不清楚自個兒舉動被誤會的事。

  胡里搖頭。「李大人沒提。」

  「他還說了什麼?」

  「只提醒小的要好好照顧您,然後明一早啟程。」

  可惡!于季友揉著拳頭。這兩個傢伙,明曉得他最想知道什麼,卻不肯多透露。

  「公主呢?」他還是忍不住問了。「現在怎麼樣了?」

  「小的不知道啊,小的一直在大人身邊,又沒到村長家……」

  「你不會現在去?」于季友瞪眼。

  「是。」胡里撤下碗盤正要離開,一道黑影突然奔來。

  「胡爺。」是霍香。「可不可以麻煩您通報,我有事要找大人。」

  胡里朝裡一看,于季友揚手要他去忙。

  「找我有事?」他看著霍香。

  還沒開口,霍香已先跪下。

  「妳這是在做什麼?」

  「霍香有事相求,還請大人成全。」

  剛才她到井邊挑水,聽見護衛們對話,得知明天一早大隊就要啟程,也顧不得還沒跟哥哥商量好,她人就跑來了。

  「妳先說。」

  霍香磕頭。「請大人把霍香帶在身邊。」

  于季友挑眉。「為什麼?妳在這不是待得好好的?」

  「不,不瞞大人,其實霍香早想離開翠嶺村——大人也瞧過,我們這村頭不過二十多戶人家,地遠偏僻不說,村裡還什麼都沒有,霍香實在不想在這耗上一輩子。」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她有這想法,不算奇怪。他接話:「如果只是想離開,我可以給妳一筆錢,妳用不著跟著我。」

  「不。」跪著的霍香蹭近了一步。「霍香想得很清楚,留在大人身邊,是霍香一輩子最大的期望,還請大人成全……」

  「我不准!」普寧推門大喊。

  「公主。」一見她人,于季友眼神一亮。

  普寧看向他。「我不准你把她帶在身邊。」

  她花了一個下午在想李進的話,覺得李進說得沒錯,如果她真那麼喜歡于季友,就該給他一個說清楚的機會。

  所以用過晚膳,她支退了女官,一個人散步過來小茅屋,就是想在不被人打擾的情況下,跟他好好談談。怎麼知道一來,就看見霍香跪在地上求于季友帶她走。

  她抑鬰了整日的妒意,又一次迸開,想當然,她口氣表情不會好到哪去。

  被她這麼一喝,于季友表情也變了。

  他等了一個下午渴望看見的,可不是眼前這張頤指氣使的臉。

  他不懂,她先前的體貼溫柔跑哪去了?

  「還請原諒下官冒犯,但下官不得不提醒公主,霍姑娘求的人是下官,不是您。」

  普寧重喘口氣。「你意思是,你想帶她走?」

  他並不想,老實說,但眼下情況,他如果拒絕,感覺就像屈從了她的命令。

  屈從——于季友向來再痛恨不過。

  想馴服野馬,頭件事是心悅,心悅牠才會甘願臣服。其他蠻力運用,只會加深他的反抗。于季友活脫脫,就是一匹野馬。

  他吸口氣,說了違心之論:「對。」

  普寧身子一顛,一臉震驚。

  都瓦解了,全部都消失了——那幾日的甜蜜,他的溫柔、他的承諾,一切都不存在了。

  她不敢相信,這就是口口聲聲說會待她好的人的表現!

  普寧使足了全力大喊:「我恨你!」然後身一旋,痛哭地奔出小茅屋。

  于季友呆住,這才驚覺,他似乎說得太過分了。

  「公主?!怎麼回事?」胡里回來,正好與一路淚奔的普寧擦身而過。他趕忙進來。「大人,公主在哭耶?」

  「我知道,」她就在他面前跑掉,怎麼可能沒看到。「你快跟過去看看,我很擔心她——」說時,他眼神正好與霍香對上。

  「大人。」霍香衝著他甜甜一笑,她開心極了。她怎樣也料不到于季友竟會為了她,甘冒忤逆公主的大罪。哼,貴為公主又怎樣?還不是輸給她了!

  「妳還在這裡幹麼?」于季友頭一回覺得霍香礙眼。

  「伺候您啊。」霍香一臉理所當然。

  「出去!」他沒好氣。早知道留下她會發生這麼多事,他當初就不應該開口請她來幫忙。

  霍香還想說話,卻被胡里推著離開。

  一會兒,胡里回來。

  「她沒事吧?」于季友心急如焚問。

  「公主回村長家了,下令准任何人靠近。」

  于季友抱頭苦思。普寧走前說的那句話,教他心亂如麻。他想不透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昨晚兩人明明還開開心心計劃成親之後要上哪玩,怎麼才一天就鬧成了這德行?!

  「大人,您到底跟公主說了什麼?小的從沒看過公主那麼傷心。」

  「我也沒說什麼,就只是順口答應要帶霍香一塊走……」于季友草草覆述。

  胡里一愣。「您喜歡霍姑娘?」

  瞧,連胡里也誤會了。

  「我沒有。」這話到底要他說幾次。「我當初找霍香過來,純是希望她來幫忙普寧,我不希望見她那麼辛苦。」

  「既然這樣,為什麼剛才公主要您不帶她走,您不答應呢?」

  「我……」他要怎麼說,說一時氣極攻心,他的嘴就自個兒幫他做了決定?!「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小的真搞不懂。」胡里嘆氣。「事情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呢?整天下來,小的看大人老望著窗外,還以為大人挺喜歡公主,結果好不容易人家人來,您又馬上把人家氣跑……」

  「我怎麼知道她來得那麼巧……」早不到晚不到,偏偏挑中霍香也在的時候。

  「你再過去探探她情況,順便找李進,請他立刻過去看望公主。」

  「大人擔心公主?」

  「我當然會擔心。」于季友揉著額頭,腦裡全是她痛哭奔離的身影。「我只看她哭過三次,一次是隊伍遇劫的時候,一次在山洞裡,她頭一次看見我的傷,最後一次……」

  「剛剛?」胡里接話。

  「對。」他嘆。「我一直覺得她不適合眼淚,她笑起來多美,像花一樣。如果可以,我願意拿我所有東西換回她的笑容。」

  「包括霍香?」

  「包括霍香。」他後悔莫及。「你請李進轉達,我會照她的話做,她不要我帶我就不帶,其實我當初也沒想要答應的。」

  這種話早說不說沒事了。胡里暗翻白眼。

  他頭一抬看見胡里還在。「還杵在那幹麼,還不快去!」

  「小的就去。」

  胡里不拖延,答了話又離開。

  ※※※※

  胡里話是帶到了,可傳話的李進,卻苦無機會說。

  普寧剛進村長家,就遇上儲大娘。

  不消說,大娘見她哭得傷心,一樣嚇壞了。

  早先大娘聽聞普寧是公主,心情確實有些微妙。從許多枝微末節,可以看出普寧出身富貴,可竟貴為公主——這實在尊貴得太過了,大娘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

  「難道公主就不是人?就不能交朋友啦?」普寧這一說,教大娘放下了芥蒂。

  「別哭別哭,發生什麼事告訴大娘。」大娘決定不因為一個身分改變,對她的態度就變了。不管普寧是不是公主,她仍舊是先前那個天真爛漫的蘋兒——當初也是因為喜歡蘋兒無邪的笑臉,才會不厭其煩教她做東做西。

  「大娘……」普寧撲進大娘懷中。她覺得自己的心碎了,一輩子再也黏不起來了。

  「跟于大人有關?」大娘一猜就中。

  普寧一聽,哭得更兇。

  大娘一望圍在屋前的護衛,大夥兒都一臉焦急擔心的模樣,忙拍著她肩膀勸:「好好好,咱們進房聊。」

  進了房,女官們圍了過來。「公主……」

  「下去,」普寧喊:「沒我命令不准任何人進來。」

  「好了,」大娘拉著普寧坐下來,一雙長繭的老手輕拍著她肩膀。「把事情告訴大娘。」

  普寧哭哭啼啼,把一整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不過因為才剛遭遇令她痛心的一幕,同樣一件事,她說的重點卻和當初告訴李進的不一樣,她說的重點,全擺在于季友如何重視霍香,甚至願意為了霍香頂撞她這個公主。

  想當然,大娘也跟著被誤導。

  「聽妳這麼說……于大人似乎……好像……」

  「喜歡霍香?」普寧慘慘一笑。

  「曖……大娘是說似乎,但真正答案,還是得親自問問于大人。」

  她不要了。「傷害一次就夠了,我聽李進的話又給了他一次機會,結果他讓我聽到什麼?」

  「別哭別哭。」見普寧又難過起來,大娘心也慌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下午于大人還派人來叫我,問了好多跟您有關的事——回想于大人聽話的表情,那股心疼跟感動,不像裝出來的,大娘還以為你們倆感情很好……」

  「他問了什麼?」普寧抬頭,幾顆淚還凝在臉上。

  大娘拿了條方巾幫她擦臉,邊說:「就當初您是怎麼來的,村裡人又是怎麼對您的——我沒保留我丈夫先前拐了您金簪的事,也說了您花了多少力氣跟我學做飯,我聽于大人說才知道,這些事,您全沒跟他提過?」

  「那些糗事,我才不想讓他知道,」她那麼愛面子,才不可能自曝其短。「妳剛說他聽了很心疼?」

  「是啊,所以聽您說于大人喜歡霍香,我就覺得有些怪……」

  「不奇怪。」她搖頭。「我父王就是最好實例……」

  身在宮中,她看過她母后掉過太多次眼淚,她早就明白男人的心疼與喜歡,可以是兩回事的。她父王常說,他最心疼她母后對他的付出,但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一出宮門,她父王還不是又娶了許多嬪妃,若她母后傷心。

  「我想,他確實心疼我,但也應該很喜歡霍香;要不是這樣,他怎麼可能再而三因她動氣?」

  這番話聽起來合理,大娘不是什麼思慮聰敏之人,加上又有皇上做例子,大娘還能說什麼,只能一味拍著她肩膀嘆氣。

  這時也不能叫公主看開點——大娘自個兒年輕過,知道女人眼裡容不下一粒砂,更別說是其他女人,只能怪情字捉弄人。

  普寧又哭了一會兒,直到眼睛發澀,才慢慢收掉眼淚。「大娘,我想我今天會有這下場,應該是老天爺在懲罰我。」

  大娘一愣。

  「半年前我還在宮裡,有天我要李進帶我出去玩,京裡有家飯莊子非常有名,叫『一條龍』;裡邊的掌杓叫龍焱,手藝很好,人也長得頗俊,我一見他,就當他面說我要他。」

  「啊?您要一個男人?」

  「我那時不懂事麼!」她捂著臉說。「以往在宮裡,不管我喜歡什麼吩咐一句東西就會自動送來,我也從沒想過這樣子對不對。但是龍焱不理我,我遇上他的時候,他已經有了一個即將過門的妻子,叫石棗兒。」

  「那個掌杓拒絕您?」大娘真要佩服這男人了,竟敢忤逆公主!「那您?」

  「我使了個計要我父王召他進宮,等他割烹完畢,我叫李進把他帶進我宮裡,逼他一定要娶我。他不肯,我就把他關起來……」重提過去,普寧愧疚不已,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當初她多過分。

  「但您不是跟于大人?」

  「是啊,我父王把我許配給于季友,但是我對龍焱怨氣未消,為了報復他,我要李進把他未過門的妻子——也就是我剛說的石棗兒,藏在龍焱找不到的地方。」

  「那個石棗兒那麼聽話?都沒有反抗?」大娘頭昏了。

  普寧又哭了起來。「我那時候跟她說,要我放了龍焱可以,只要她乖乖跟李進走,一輩子不跟龍焱見面——她答應了,也做到了。」

  難怪公主會說老天爺在懲罰她,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情怎麼可以做。大娘嘆氣。

  「我知道錯了——」她蒙住臉。「明一早,我會立刻叫李進把石棗兒還給龍焱。我現在終於懂了,喜歡一個人卻不能跟他在一起的痛苦……」

  「好了好了,」大娘安慰拍撫。「人家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能即時彌補錯誤,我相信老天爺會原諒妳的。」

  她哭著點頭。「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敢這麼做了——」

  「妳能這麼想就表示妳長大了,變成熟了。」大娘拿起帕巾幫她擦臉。「好了,別再哭了。再哭下去,咱們翠嶺村都要淹大水了。」

  也真的是哭到眼睛痛了,普寧吸了吸鼻子,紅著眼問:「如果今天是大娘,妳會怎麼做?」

  「有句老話,嫁雞隨雞。如果大娘年輕時遇上這種事,大概……還是會忍耐吧。」她只是個民家老婦,眼界不廣,當真碰上了,除了接受,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

  不行,普寧不可能接受這種事,光想像于季友跟霍香站在一塊,她就難受到像快死掉了,更別提日後還得日日夜夜看見他倆在一起——與其接受這種凌遲,她不如一開始就不要。

  反正,她也從來沒擁有過他,不是麼?

  「怎麼又哭了?」

  「大娘不用管我——」普寧扭開身。「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想點事情。」

  「但是……好,大娘先出去,但妳要答應大娘,絕絕對對不可以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

  她用力點頭。「我答應,但是大娘也要答應我,等會兒要有人問起,不可以把我們說的話洩漏出去。」她防的是李進跟胡里,她知道他們關心,但眼下,她不想要這種關心。

  「大娘知道,大娘沒那麼碎嘴。」

  「謝謝大娘。」

  「妳有事儘管來找大娘,別跟大娘客氣。」

  真看到普寧點頭,大娘才起身離開房間。

  大娘一走,李進立刻過來敲門。

  普寧在門裡答:「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但于大人捎了幾句重要的訊息……」

  「你行行好——」她打斷他。「就讓我喘口氣吧。」她哭得頭好暈,眼睛也好痛,此刻任何關於于季友的事,對她,都是折磨。

  「好吧,那下官先回去,公主好好休息。」普寧很少示弱,再加上他以為明天一早還有時間說,於是退讓了。

  「等等。」普寧突然喊聲:「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公主請說。」

  「石棗兒,你應該還記得她在哪裡吧?」

  「當然,下官記得。」李進一凜,不懂公主怎麼會突然問起石棗兒來。他一直沒敢跟公主提,其實他早偷偷通知龍焱石棗兒的下落了。算算時間,龍焱也該找到人了吧?!

  「我要你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找她,帶她回龍焱身邊,再賞給她明珠一斛、黃金百兩,說是我補償她的。」

  「公主?」李進當真吃驚了。

  「記得幫我跟她說聲對不起,還有龍焱,是我不對,我害他們吃苦了。」

  聽見普寧這一番話,李進感慨又高興。他從小看大、也寵慣的公主,終於長大,知道什麼是體貼、將心比心了,真是太好了。

  「是,下官明一早就派人去辦,請公主安歇。」

  「下去吧。」說完,普寧吹熄蠟燭。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53 PM


第九章

  小茅屋這頭,有個人直直盼著屋門開啟。

  直到明月昇起,才見胡里垂頭喪氣進門。

  「怎麼樣?」

  胡里說:「公主跟儲大娘說完話就去睡了,李大人試圖轉達,但公主說她不想聽。」

  于季友閉了閉眼睛,神情懊惱。「大娘呢?李進沒問她公主說了什麼?」

  「大娘說她答應公主,不能說。」

  「可惡!」于季友氣惱一搥。要不是背傷未癒,他早就自己過去了,哪來這麼多牽牽扯扯!

  「大人別生氣,您就稍忍耐一晚,反正明早隊伍就要起程,總找得到機會跟公主說話。」

  「我當然知道,但……」于季友話說一半就閉了口,他不怎麼想讓胡里知道,跟普寧嘔氣他有多心焦。

  但事情不解決,要他今晚怎麼安眠?

  而弄成這情況又怪得了誰?要不是他個性倔,非要普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還不知道該退讓。

  「可惡!」于季友又啐。

  這一回,他罵的是自己。

  跟心愛女人的眼淚比起來,道理尊嚴值幾錢?

  他撓頭搔耳,想著自己真該改改脾氣,沒事跟她鬧脾氣,最後難受的還不是自己。

  可他沒想到,忍了一晚上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天一亮起,大隊秣馬厲兵準備出發,普寧才剛踏出村長家門,就衝著大夥兒說了這麼兩句——

  「我不打算去襄州了,我要退婚。」

  所有人全愣在原地。

  尤其是于季友,更是呆住了。

  乘在軟轎上的他朝她望去,完全不敢相信耳朵聽見的——

  她沒抬頭,只是一昧瞪著泥地說話。

  「我想過了,與其逼著一個心裡另有他人的人跟我成親,不如放手成全,來個好聚好散。你放心——」她一瞥于季友身後的霍香,表情苦澀。「我不會拖累你們。我會跟我父王表明是我任性不想跟你成親,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更不會為難任何人——」

  終於回神的于季友踉蹌下轎。「妳剛說什麼?妳再說一次。」

  胡里伸手欲攙,他一手推開。「不用!我要好好問她,什麼叫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垂著頭的普寧眼裡早蓄滿了淚水。「我說,婚事一筆勾消,今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顫著身子走到她面前,托起她下顎。「妳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妳打算捨掉我,嫁給別的男人?!」

  「因為你不喜歡我啊!為什麼非要我當著眾人面前承認這種事?」普寧痛哭。「我只是不想跟一個不喜歡我的男人成親,這樣也不行麼?」

  退婚的打算,是她花了一整個晚上才做出來的決定。以往她做事,哪一次不是以自個兒的喜好為重,所以才會做出囚禁龍焱、遣走石棗兒的錯事。但現在不一樣了,她終於明白,龍焱當初為何總說她不是真的喜歡他——

  真的喜歡一個人,定是捨不得對方蹙一下眉、心情難受的。喜歡一個人不是自己喜歡想要就去做,而是看見對方,將心比心地設想對方的樂與苦;視對方的喜悅,為自己最大的喜樂。

  強取豪奪來的感情根本不是「愛」,不過是披上偽裝的虛應罷了。

  她現在才真的明白。

  「誰說我不喜歡妳?」于季友愣愣地看著普寧。

  「要是你喜歡我,你、你……」普寧指向他又指向後邊霍香,說不出梗在心頭的那一句話——要是他喜歡的人是她,他幹麼還另留個女人在身邊?

  于季友順著她的動作回頭,直到看見霍香,這才想到還沒告訴她,他決定不帶她走,會幫她另做安排的事。

  真的被胡里說中,她們全誤會了。

  他恍然大悟。

  「妳以為我喜歡霍香?」他盯著她問。

  普寧咬唇,又朝霍香方向一瞥。她沒回答,可表情早已說明一切。

  「原來妳昨天不吃她做的菜,是在吃味?」

  普寧脹紅了臉,發現在場所有人全拉長了耳朵在聽她的答案。

  她怎麼說出那一字「是」,她那麼好面子!

  「說那麼多做什麼,總之我不跟你成親。」

  「妳不要也不成,因為我不會退婚!」

  「你!」普寧怒瞪。

  于季友雙膝一曲,跪了下來。「如果是因為我說錯了話,還是做了什麼讓妳難過的事,我願意當著眾人面跟妳道歉,但是我不退婚,就算妳砍了我腦袋,我也不答應。」

  「你……」普寧又哭又笑。這笨蛋,誰想砍他腦袋,誰捨得跟他分開,是她以為他不喜歡她,才勉強自己這麼做的!

  「我要你當著眾人面說,你到底喜不喜歡我,還是你喜歡霍香?」

  于季友面紅耳赤,要他這個鐵漢子當眾吐露心情,比拿刀砍他更難捱,但這是他欠她的。

  「我對霍姑娘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喜歡的是妳。」看著她哭腫的眼睛,就知道她昨晚多傷心。

  討厭!她腳一跺,這種話為什麼不早說。

  「起來啦。」她一推他的肩。

  于季友抬頭,看見她嬌羞欣喜的模樣,突然間覺得,偶爾丟一次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兩人眼神對上,他輕揉她哭腫的臉,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啊……」普寧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攔腰抱起。「你的背——」

  「我沒事。」他拍拍她要她安靜,然後說:「各位,給我半個時辰。胡里,守住門口,不許任何人來打擾。」

  「包在小的身上。」胡里咚咚咚地跑到門外候著。

  直到這時,眾人才一一回神。

  好像,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事!

  「好了好了,」李進笑著招呼底下人。「都聽見駙馬爺的話了,大夥兒鬆口氣休息一下吧。」

  ※※※※

  「快放我下來——你這傢伙,忘了背還傷著啊!」

  「這樣比較快。」他身一頂,就把她壓制在門後。

  看著她哭腫的眼睛,他心疼極了。「昨晚是我不對,我不該答應帶霍香走,我其實沒那個意思,但被妳一氣,我的話就溜出來了。」

  「之前呢?你還當著我面護著她!」

  「我那時不知道妳在吃醋。聽我說,我從頭到尾沒把霍香放心上,所以才不知道我的反應會造成那麼大的誤會。」

  「她剛才還站在你後邊。」

  「我沒看見她。」這真的是冤枉。「昨天我請李進轉達的話妳沒收到?我說我不帶她走了,她如果想離開翠嶺村我願意幫忙,但不是帶她回襄州。」

  她嘴一抿,承認道:「昨晚李進有試圖說過,但我不讓他提。」

  「唉!」他一聲長嘆。真叫造化弄人,要她昨晚早聽見這消息,她也不用哭得兩眼腫得跟核桃一樣。

  「我瞞了妳一件事。」他想他大概就是瞞了這個,才會引發後頭那麼多事。「前天傍晚,我曾央霍家兄妹攙我去偷看妳,我看見妳切菜時劃傷手,我很心疼,所以才會請霍香過來幫忙。我知道妳很努力,也很有天分,但我就是……」捨不得。

  這話他前晚說過,她瞄他一眼,所以說,真的是她誤會了?!

  「你真的沒喜歡她?」

  「皇天在上,」他高舉右手。「妳要我拿性命作擔保都行。我發誓我從沒喜歡過霍香,要不是因為妳,我壓根兒不會注意到她。」

  她嘟起嘴,誰教他不把話講清楚!開頭回來就看見霍香端著粥菜進門,還有他口口聲聲維護她的模樣,更是教她氣壞了。

  「我是因為她搶了我最擅長的事,我才生氣的麼!」她終於願意承認,她所以不開心,是害怕自己再也派不上用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會做的事情不多,我好努力想讓你覺得我很能幹,可是跟霍香一比,我就像三歲娃兒在扮家家一樣,一點都不厲害。」

  「我從沒拿妳跟她比過。」他端起她羞窘摻雜的俏臉。「妳對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尤其跟儲大娘聊過,我越是覺得妳難得。妳在多短時間內,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嬌貴公主,變成一個任勞任怨的蘋兒姑娘;換作霍香,妳覺得她肯麼?」

  「不能這麼比。」她不再是之前的普寧,已經懂得分辨了。「在我,那些事不過偶一為之,但她,卻是想逃也逃不了的必要,分量不一樣。」

  他搖頭,「既然都知道擺在一塊比不公平,為什麼還要巴巴地跟著她比?」

  「人家……吃味麼。」她低頭搓玩自己的指頭。

  因為喜歡他,才會害怕不如人,這等幽微心思,可是向來驕傲自信的她不曾體會的。

  初次嘗,當然嚇壞了。

  「看看妳——」他端起她臉,細瞧她哭腫的眼睛。「為了一樁莫須有的事,哭成了這模樣,都不知道看在我眼裡,多難受。」

  「我哪知道是誤會。」她昨晚掉的每滴眼淚可都是貨真價實,每每一哭,她就覺得心又破碎了一大塊。「我一想到你喜歡霍香更勝喜歡我,我腦子就空了,什麼事都想不清楚了。」

  「妳可以來問我。」

  「我來啦,可你又當著我的面說要帶她走。」她嗔道。

  「對不起。」他牽起她手道歉。「這點真的是我的錯,我想我一定是哪句話讓她誤會了,但我保證,跟她相處的每一亥,我腦子裡都是妳。」

  他這麼一說,普寧心就軟了。「也不能全怪你,我想一想,我昨晚口氣確實也不對……」

  「妳能要打翻醋罈的人有多好口氣?」

  還敢糗她!普寧輕搥他胸。「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他瞅著她直笑。「當然是跟我的好公主、我的好娘子說話。」

  貧嘴!普寧紅著臉扭開身,他立刻伸手圈住她。

  「別生我氣了?」

  「再說。」她睨他,眸裡滿是風情。

  「要怎樣才肯原諒我?」他臉湊得極近。

  「這個麼——」

  他看見她黑眼珠滴溜地轉了圈,不等她吐出答案,他突然湊唇吻住她。

  「妳慢慢想,我先做我想做的事。」他貼著她呢喃,在她照著動作時,緩緩將舌探入。

  等她想起懲罰他的方法,怕天都黑了。

  她抱住他,在他每個細膩的探索間發出迷醉的呻吟。她當真以為,這一輩子,她再也嚐不到他的吻……

  一滴感激的淚珠溢出她眼,他以舌舔去,再緊緊、緊緊地抱住她。

  「別哭。」他以鼻輕蹭她臉頰。「妳是適合笑的,妳不曉得,每次見妳流淚,我的心都會痛。」

  「我是喜極而泣。」她看著他的眼矇矓而甜蜜。「我好高興我們能解開誤會、好高興你沒喜歡上霍香、好高興聽你喊我娘子……」

  「妳喜歡聽,我就每天喊給妳聽。」他唇貼在她耳畔一次一次低語:「我的娘子,我的小蘋兒……」

  「還有一句話。」她揪住他衣袖。「我還要妳再說一次。」

  他知道是哪句話,鐵打的漢子臉紅了。

  「我喜歡妳,早在我吻妳那一刻,妳就該知道了。」

  「那很早耶。」她忍不住說:「我們在山洞那一晚,你就趁著我餵你喝水,一下把我吻得七葷八素了。」

  有這回事?!他臉一熱。「那……八成那時候,我就喜歡妳了吧。」

  普寧樂暈了。

  「我也是,從那一晚開始,我就好喜歡好喜歡你。」她臉直蹭著他胸口。「以前龍焱說我一定會遇上我喜歡的人,我還不相信。我現在終於知道他說得沒錯。喜歡上人,也被人喜歡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他忍不住問:「誰是龍焱?」

  「就京裡城門前『一條龍』的掌杓啊——」她沒多想就答,不過一瞧見他瞇緊的眼,她立刻噤口,感覺好像嗅到醋味了?!

  「他什麼時候跟妳說這些話?」

  「一回父王要他進宮烹饌,我跟他就聊了一下……」

  「他長得很俊?」不經安排,一個掌杓的廚子能跟公主說上話?于季友的表情很不是滋味。

  「嗯……」該怎麼答呢?龍焱跟他,一是俊美一是剽悍,兩個是不一樣的好看。

  「不准妳在腦裡想他!」他恨恨地啃著她嘴。

  「光想都不行,不知道誰先前還說要帶個女人在身邊……」她故意逗他。

  「我說過對不起了。」

  「終於知道吃味的感覺多難受了吧?」直到他不滿地點頭,她才笑著摟住他脖子。「放心,為妻的我,一顆心全在夫君身上,以前的事不說,但保證從今以後,我再不瞧任何男人。」

  「我也不會給妳機會瞧。從現在開始,妳的人妳的心妳的眼都是我的,再不許妳說什麼退婚要嫁別人的事。」

  聽聽,多霸氣的宣示。

  不過,她喜歡。

  「全聽你的。」她燦笑如花的貼著他肩膀。

  最好是。

  他低頭看她,而後笑開,再次覆上她唇。

  ※※※※

  迎親大隊再次出發時間,已是二月二八,距離初一的婚期根本來不及。好在皇上聖明早早想到這點,在派下李進同時,也遣出信使到襄州,改將婚期挪到同月二十。

  在大匹勇將緊緊護衛下,這次行程再沒賊匪來襲。連走了七天,隊伍終於來到襄州,來離城門有些距離,便能聽見此起彼落的鞭炮與歡呼聲。

  乘在軟轎上的于季友微笑,回到家的感覺,還真是好。

  一進城都,立見于季友他爹于頔,于頔下跪迎駕。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列威武英挺的駐兵。

  「山南東道節度使于頔,見過普寧公主。」

  一皓腕從重重帷幕中伸出。「于大人快請起。」

  「謝普寧公主。」于頔起身,示意執役帶隊到佈置好的行館,讓公主好好歇息。

  于季友一行人,則是跟在于頔馬車後邊,朝自家府邸行去。

  一進門,于頔就忙著檢查兒子身體。

  「聽說你受傷了?」

  「好多了,再幾天應該就沒事了。」于季友答。「對了爹,皇上還有無下旨決定婚期?」

  「你自個兒看。」

  于季友一見詔書,臉都綠了。算算,還有近十五天時間,才能將普寧娶進家門!

  「怎麼,到現在你還在埋怨爹幫你定了這門親?」于頔錯把兒子的迫不及待,當成不情願。

  「不是。」于季友一瞥立在身旁的傭僕,手一揮待他們離開,他才把這些日子心頭的轉折,一一吐露。

  于頔聽得又驚又喜。「你沒誆爹?真的是普寧公主自願為你洗衣擔水挑柴?」

  「孩兒誆爹做什麼?」于季友覺得好笑。「公主真的變了,現在孩兒非常感謝爹,要不是您當時神來一筆跟皇上求親,孩兒也不會了解自個兒娶了個多棒的姑娘。」

  「原來你剛是在懊惱婚期被延得太久?!」于頔大笑。「爹真沒想到。」

  「爹。」

  「好好好,爹不糗你。」于頔知道兒子背傷,只敢輕拍他肩膀安慰。「這幾天你就好好休息,趕快把背傷養好。放心,十五天忍一下就過去了。」

  忍?于季友暗吐口氣,要說他此刻最討厭聽見什麼,沒別的,一定是這個字。

  正所謂度日如年,對他來說,這十五天忍耐的日子,要比他的背被砍傷還難捱百倍。

  總歸一句,皇命難為。他再討厭等,也只能按他爹說的——忍。

  行館這頭,普寧自李進嘴裡聽見她父王命令,倒沒像于季友那般難耐。

  畢竟她沒忘記,她未來夫君背上,還有個未癒的刀傷。

  多等個十五天也好,她想,這樣一來,待他倆成親,他的傷也該好了。

  可她忘了,相思難耐。

  才一個日夜,她已經左思右念想他想得不得了。可礙於禮俗,又不能像先前在路上,動輒要女官跟胡里幫他們安排見面的機會。行館守備隸屬朝廷,要找不到合適理由,別說普寧出不去,就連于季友也進不來。

  實在無法可想,兩人只好寫信互訴衷曲,胡里與女官們當成了信鴿,日日為對方捎來信息。

  于季友寫來第一封信,是抄自《詩經》,〈東方之日〉,說的是他昨晚作的夢。

  東方之日兮,彼妹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詩的意思是大清早,心愛的姑娘偷偷跑進房裡與情人相會,但實際上普寧並沒造訪,所以于季友醒來發現只是夢,他悵然若失之情,溢於言衷。

  普寧回他兩句詩——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于季友一見信箴,笑了。

  明白地說,她沒過去,難道他就不能來麼?

  于季友再回信。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他說,他很想去啊,想得不得了。問題是她所在之地,戒備森嚴,他已經試了好幾天,還是想不到法子潛入。

  普寧讀了信,不消說,失望至極。

  頭一回她討厭自己的公主身分,非得要讓人這麼重重保護著。尤其她心腹李進已回京覆命,如果他在,她還能死纏活纏逼他幫忙。

  當晚,普寧在女官們的伺候下洗了個香澡。望著咕嚕咕嚕冒泡的溫泉,她忽然想起一首白居易的詩。

  隔天,于季友從胡里手上拿到這封信——

  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見之,他捧頭呻吟。

  這丫頭,竟用這種方式逗他。

  普寧當然不是在暗指自己是楊貴妃,她是要于季友想像,她裸著身子在女官攙扶下自泉池站起的姿態,也在暗暗逗惑他,想跟他同枕共眠度春宵。

  溫泉水滑洗凝脂——遙想那畫面的于季友深吸口氣,積累了數日的相思,幾要教他失去理智。

  他想吻她的小嘴,想把那香馥馥、軟滑滑身子摟在胸前,想跟她耳鬢廝磨,想聽她嬌嫩嫩地喊他夫君……但是他、他這會兒卻只能坐在自個兒臥房,想像她新承恩澤時的嬌態。

  「可惡。」他捂臉低斥,恨不得背上能長出翅膀,啪啪啪飛到她身邊去。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于季友吟道。

  好在已過了十日,現下只要再忍五天。于季友誠心祈求老天,絕對、絕對不要再發生任何變故。

  他只想平平安安娶回普寧,與之偕老,直到白頭。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54 PM


第十章

  公主與城中少主大婚當日,襄陽城民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逢人便道:「恭喜恭喜」,簡直把娶公主的事,當成了自家的榮耀。

  由此可見于家之得民心。

  三月二十吉時,普寧所乘的珠花彩轎開始沿著襄陽大街慢行,一時鼓樂、鞭炮齊響,七八十數的儀杖羅列,還有後邊嫁奩的隊伍與隨行護衛,場面之堂皇富麗,足教襄陽居民傳頌好一陣。

  彩轎一到,于家眾親全歡狂了。大夥兒盼的就這一刻,能近身瞧瞧皇帝的掌上明珠是何等雍容華貴。女官們掀紅簾,領下罩著蓋頭的普寧,走在她身旁著紅衫絨冠的于季友顯得格外英挺。兩人共執紅緞,走進大堂拜天地。

  當晚,婚宴水席開了數百桌,將于宅裡外擠得水泄不通,于季友費了好些功夫才抽開身。一到新房,他立刻撩開普寧的蓋頭,在女官們的祝禱聲中,兩人喝完了交杯酒。

  他笑著幫普寧摘下鳳冠。

  一頭青絲綰上新婦髮髻的普寧無比秀雅,襯著大紅色霞帔的雪白肌膚,直像初綻的白牡丹般粉豔動人。

  直到這時,他心裡才覺得踏實。早一刻,他還提點胡里多注意裡外,就怕再發生什麼突發情況,擾了他倆的結合之路。

  要知道,他等這天,等得心多焦。

  女官們撤下桌上的甜湯空碗,門一關上,于季友立刻抱住普寧。

  「賢妻啊賢妻,這十五天,真是想煞我也。」

  「我也想你。」臉埋在他堅實的懷中,普寧低聲回話。

  這空隔十五天的相思,一來是苦,二來,也更是堅定兩人廝守的信念——再見之後兩人同時明白,能讓自己心頭不再感覺空缺的靈藥,唯有眼前人。

  「說到這,我要跟妳好好算算這幾天的帳。妳寫來那什麼信啊!都不曉得我讀的人的感受。」

  「什麼感受?」普寧佯裝無辜地問,一根指頭還在他胸口勾著畫著。

  「焦渴難耐。」像是要證明燃在他胸口的那把火,究竟有多猛,他托起她臉,貼住她嘴反覆廝磨。

  普寧欣喜地勾住他脖子——這早是她夜裡不知作過幾回的美夢,如今成真,怎麼可能不立即臣服在他給予的歡愉之中。

  但這樣的接觸還不夠。

  于季友打橫抱起嬌妻,放上簇新豔紅的床褥。他迫不及待扯開雲肩釦絆、乃至底下霞帔綁帶……每個動作雖快,手勁卻依舊細緻溫柔,只是解到了裡衣,他眼神有些急了。

  他頭次發現,女人家得穿上這多衣裳。

  「坐好。」普寧笑著推開他。

  于季友坐定,盯著她微開的上襟動了下嘴巴。

  他好像說了什麼,但普寧沒聽清楚,而他表情,似乎也老早忘記了。普寧解開自己衣裳,當薄軟的裡衣滑下,露出繡上華豔牡丹的抹胸時,他眼神熱的,彷彿要將她燒融了般。

  「幫我解襪。」她朝床一倚,錦襪的小腳兒一伸,媚眼如絲。

  他解開縛綁的絲帶,一隻宛如藕般可愛的腳掌露出。公主嬌貴,就連腳踝腳跟這些粗糙處,也無比滑嫩香馥。

  他像捧持寶物般湊到嘴邊,一根一根,一寸一寸舔吻過。

  普寧嬌喘如吟。

  唇指,慢慢朝裙下的腿肚滑上。

  從她角度,她雖沒看見他的手是怎麼地撫愛她,但她的肌膚,卻老老實實地把所有觸覺全傳了回來。手肘再也撐不住身子,只能後躺在枕上,低喘地看著他慢慢朝自己靠來。

  大掌滑上腿根,隔著褻褲探索她腿間幽密。當長指滑進褲縫,撫弄那柔嫩的開口時,普寧身子一陣顫抖。

  「季友……夫君……」

  他突然伸手,飛快地解開自個兒身上的喜袍,就這麼全身赤裸地回到她身邊,跟著脫掉她礙事的裡裙與褻褲。

  她就這樣穿著牡丹抹胸,嬌怯怯地躺在豔紅的被褥上。

  跟朵花一樣。

  他來到她面前,情不自禁沿著她頭頸一路吻下。有力的手指捲繞,然後抽掉綁帶,抹胸「窸窣」一聲滑落,他毫不憐惜往旁一丟。

  他的目光,全在她胸前那對玉似的椒乳上。他寬大掌心仍不足包覆的滿腴——他愛不釋手的輕揉、捧壓,低頭含住她已然挺起的乳峰。

  普寧從沒嚐過如此強烈的快感,忍不住挲著他緊實的臂側,隨著他唇舌的吮吸拉扯,迷亂地呻吟。

  「妳好甜、好美……」溫泉水滑洗凝脂——他腦子裡浮現她捎來的詩句。讀信時他就在想,不知她那身吹彈可破的雪肌撫起來的感受,會是怎般的銷魂滋味。

  這會兒,他可是全懂了。

  也難怪白居易會吟「從此君王不早朝」,撫了她這身細若凝脂的股膚,他再也不想挪開手了。

  只是,他突然想到,明一早天亮,定會有許多親朋好友登門拜訪——說不準整個白天,會全浪費在那些賓客身上。這怎麼行!他眉頭皺緊。他娶新娘是為了朝夕相處,可不是為了讓那些人一窺公主面貌的。

  很快地,一個念頭閃過他腦袋。

  「蘋兒,」他低喚她的閨名。「想不想跟我做件大膽的事?」

  她張開氤氳的大眼。「只要你不會半途遺下我。」

  「當然不會。這事沒妳一塊,還有什麼趣味?」

  他跳下床,從木箱子裡拾了幾件衣裳,幫自個兒跟她穿好衣服後,再取了兩件斗篷,一件他穿,一件披在她身上。

  然後磨墨寫了張字條,拿重物一壓,包袱一拎嬌妻一抱,兩人就這麼晃悠悠地離開于府大宅。

  字條上寫——

  帶普寧騎馬去玩,幾天回來,勿掛念。

  他知道明一早他爹看見字條,一定會生氣,回來免不了捱幾頓唸。不過,那都是回來以後的事了。

  他的愛駒就關在馬房。他左右探探,確定無人過來,才要普寧在門邊稍待。

  白駒看見主人相當開心,鼻頭直噴氣。于季友挲著他鼻子要牠安靜,然後開欄柵放牠出來。

  才剛聽到蹄聲,白馬已來到身後。

  普寧回頭,看見他朝她伸手,她毫不猶豫地握住,被他抱上了馬背。

  他大腿一夾,馬兒如箭般馳了出去。

  「真開心見到你。」普寧挲挲白駒光滑的馬頸。

  像聽得懂她說話似的,直視前方的馬頭晃了一晃。

  她驚訝地回頭問:「牠在回應我?」

  「是啊,牠記得妳了。」他笑著摟緊她腰。

  白駒流暢地跑著,兩人一馬只在城門前稍停了下,于季友拿出通行腰牌。

  城門守官認牌不認人,一見,立刻開門放行。

  「我們要上哪?」她看著飛逝的景色問道。

  「大漠。」他親親她,這會兒旁無他人,他一下拋去了向來恪守的禮節。「在翠嶺村不是答應過妳,等我們成了親,我會帶妳四處遊歷。」

  「太棒了。」她回頭嚷道。

  他忙按住她嘴,她俏皮吐舌。

  「太開心,忘了夜裡聲音會傳很遠。」

  他笑。「過了這城,人煙就少了,那時妳要怎麼喊聲都行。」

  「距離遠麼?」

  「挺遠。」他空出手幫她把斗篷帽子帶上。「不過不趕路,再騎一陣我們找家客棧住下,白天還可上街市晃盪,等吃飽喝足玩倦了,再上馬前行。」

  「我們就這樣跑出來,萬一公婆生氣?」

  他笑擰她的鼻。「承蒙妳庇蔭,我現在可是堂堂駙馬,誰敢說我不是?」

  學壞了他。她一瞪,可是眉宇毫無怒意。「雖說公公婆婆不至於降罪,但隔個兩天我們還是得捎訊回去,讓他們安心。

  「遵命,我的好賢妻。」

  話說完,他再次扯緊馬韁,催馬快跑。

  ※※※※

  當晚深夜,兩人留宿客棧,這對普寧來說,又是個驚奇。

  「原來客棧長這模樣——」她在房裡繞著圈圈。「我以前一直央李進帶我進來看看,可他說客棧裡龍蛇混雜,不安全。」

  于季友要小二送來熱水,這會兒正擰著巾子要普寧擦擦頭臉。

  「累不累?」

  她看著他搖頭。「你呢?」

  「我也不累。」他將她抱上膝頭,開始親吻她嘴。「說來委屈了妳,新婚頭夜,睡的卻是客棧的硬床。」

  「有什麼好委屈,你忘了,更糟的地方我都睡過。」她一臉不在意。

  「我怎麼可能忘得了——」他再次解開她衣裳。「還記得頭回跟妳同床共枕,妳都睡熟了,我卻睜眼直到天明。」

  這事兒她當真不曉得。「你為什麼不睡?」

  「因為我一雙眼老瞅著妳的嘴。」他沒說,其實當時他不只看,還偷偷親了好幾回。

  他抱她上床,身子跟著貼緊她。

  她側頭捕捉他嘴,兩人交換著濕熱的吻。親吻間,他灼燙的手掌不住輕撫她細嫩的身軀,她也大膽地碰觸他身體。

  和她軟膩滑手的觸感不同,他身子像是裹了細絨的硬石。房裡雖沒點著蠟燭,可就著窗外射進的月光,她仍可看清楚他每寸結實肌理。

  平滑緊實的胸、一摸就會微微顫搐的腹——她目光往下移,臉頰熱紅,瞧見那早已硬直的男物。

  他吻她耳朵,呢喃鼓勵她繼續。

  當她伸手握住,他埋在她香髮裡發出一聲呻吟。

  她說話聲音突然變得低啞:「上一回,幫你擦身子時我就看見了……原來……摸起來的感覺,是這樣……」

  他發出噎著的笑聲。「我有發現,妳並不怕它。」

  「女官們教過我。」她手指特別流連鈍圓的頂峰,聽見他猛地抽氣。

  他也開始行動,雙手捧起她圓潤的胸脯,舔吻上頭的突起。感覺她手指在他吸吮間,時鬆時緊地握住它。

  然後他抽離她的手,順著她身子撫下。

  當長長指再度滑入那濕潤的開口,她發出難耐的喘息聲。

  「喜歡我這樣碰妳?」他臉貼在她的腰肚邊問,邊舔著她軟嫩的雪肌。

  她迷亂低哼。

  「這樣呢?」他往裡滑入一些,伴隨輕輕地攪動。

  她全身繃緊,覺得自己會在眨眼間碎掉一般。

  但沒有,是他的手指又將她救了回來;只是眨眼,又讓她變得更加緊繃——他一次又一次地摩擦著她,觀察著她,在她喘息到近乎昏厥之際,以一個深深地探入,逼她攀上頂峰。

  普寧哭了出來。

  「季友……」她好舒服,身子又麻又軟,感覺,就像快化掉了一樣……

  「乖,我的小娘子……」他愛憐地回到她身上,雙手與她十指交握,每個吻,都啄去她臉上因亢奮而不住滑落的眼淚。

  「女官們……她們沒有說……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說,妳喜歡?」

  「喜歡。」

  他嘆氣。她這麼直白的友應,真教人心癢難耐。

  為難的還在未開始的部分。

  他蹭著她臉頰。「她們應該提過,男女初夜,妳得捱點疼。」

  「我知道。」她手環過他胸,正好可以摸到他背上的疤痕。「我不怕,想想你為我捱了這麼重的傷,不過是一點疼,我捱得了的。」

  「保護妳,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他以指挲她下顎,以唇親吻。直到她又臉泛紅潮,唇瓣不住輕吟,他才覆上她身子,硬挺抵住她的開口。

  「我的蘋兒……」一聲低喃後,他猛地進入她。感覺她細嫩的推阻,他不停,直接進到最底。

  普寧嗚咽。

  「好了,沒事了……最難捱的部分過去了……」他愛撫親吻她細嫩的臉頰,輕揉吮啜她豐潤的胸脯,直到身下人兒開始放鬆,挾緊他的暖窒也不再緊張抽搐。

  直到這時,他才輕輕抽出,再往裡推進。閨房中,虜族男兒的剽悍絕對是每個姑娘的渴望。

  但對初識雲雨的普寧來說,他還是太大、太強硬了。

  隨著他每個進襲,她覺得身子又痠又疼——又有一股微妙的麻,弄得她都快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

  但很快地,隨著他每個深入的推進,痠疼退去,緊接而來,是一陣強過一陣的酥麻——遠比他方才以指揉挲的快感更多、更強。她忍不住抓緊他,呻吟著配合他的扭擺。

  有如拍上岸的強烈浪濤,在他一個勇猛地頂入之後,普寧衝上了高潮,但也厥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在他愛憐的親吻中轉醒。

  「終於醒了,我的美人。」他一肘支蓍身子,一邊撥開她汗濕的額髮。

  她忍不住動了下身子,但也同時發現,他仍埋在她體內。

  「我暈了多久?」想到自己這麼不濟事,初夜還沒結束,她已厥了過去,臉頰一下變紅。

  「一下下。」他親親她臉,然後抱著她側轉,換了一個較不壓迫的姿勢。「要妳習慣我的粗猛,可能還要一陣子。」

  這話說得曖昧,也說得實在。面對普寧這麼一等尤物,又是自個兒明媒正娶的妻,要他不碰,不可能——這也是她暈了過去後,他仍停在她體內的原因。他想,與其每次進入都讓她疼,倒不如這回就讓她再多適應一會兒。

  「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她羞極了。

  「妳不信?」他端著她臀,又是一頂。

  她又是一聲喘。

  「比較不痛了吧?」

  她一隻手橫過他肩,臉發燙地說:「其實,從剛剛不會痛了……」

  「我知道……」他開始細細抽動。他喜歡在她體內,喜歡她稠滑緊窒裂口,還有她情不自禁、毫無保留的反應。

  「我快受不了了。」她的手胡亂地撫著他頭臉,感覺他每束肌肉的律動。

  「妳可以的。」他突然抱著她坐起,以一個滑順流暢的動作,進到她最深處,一次又一次。

  直到他慾望併發,狂喜也再次擄獲她。

  在那一瞬間,她當真以為自己消失了,消失在他狂悍又絕對的熱情裡。

  普寧在一次暈厥,這一次,于季友沒再吵醒她。

  她需要休息。

  他撫著她汗濕的頰愛憐地看著她,他喜歡看她睡在自己身邊的模樣,而他也知道,今後除了死亡之外,再也沒人能把她帶離他身邊。

  她是他的妻,他人生的依靠。

  「好好睡,我的小蘋兒。」憐愛至極地一吻後,他拉來薄被,兩人密密蓋上。

  ※※※※

  新婚第一天,普寧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食物香味誘醒。

  眼未睜,她肚子率先發出餓鳴。

  「看來,我昨天真的是累壞妳了。」于季友低笑。

  她紅著臉坐起身。「別一大早就這麼輕佻!」

  「誰說早。」他開窗,讓她瞧瞧外頭天色。

  她眼眨巴眨巴,一下說不出話來。

  他笑著將他買的吃食送上。剛才她還睡著,他在窗邊看見有人賣藕丸子,想著讓她嚐鮮,遂下樓買了些上來。

  進門,她就醒來了。

  「小心燙。」

  她挾了一個炸得金黃的藕丸子,一咬,那酥脆的皮還有裡邊綿軟的藕漿化在舌上,清香四溢,是她從未嚐過的新鮮好滋味。

  「好吃麼?」他微笑問。

   她連連點頭。「你也試一個。」

  她挾起一個餵他,開頭他還害差不肯吃,但看見她央求的臉,他還是乖乖張了口。

  他嘴大,一嘴就是一個。

  她喜孜孜地算了算。「還有六個,我們一人分三個。」

  他揉揉她髮。「剩下給妳,我一早去餵馬已先吃了兩個饅頭。等會兒穿好衣裳,我帶妳下樓逛逛。」

  須臾,兩人一道出了客棧。普寧一路前後張望,對她來說,尋常人家常見的畫面,全是身為公主的她難以一窺的驚奇,難怪她會這麼開心。

  他帶她出遊的目的,除了滿足她的好奇心之外,也是為了幫她添些較不引人注目的衣裳。

  她自宮裡帶出來的嫁裳,件件不是用料精緻,繡工細膩。這些衣裳穿在城鎮裡走動還沒什麼問題,可一出關口,感覺就突兀了。

  在布莊,于季友這些那些選了幾件對襟長袍,又多買了件鑲滾著銀鼠毛的大斗篷——備著以防得露宿野林,還買齊了臘肉,跟烤得硬脆的麵餅。回到客棧,付了房錢兩人便騎馬上路。

  從襄州到大漠,少也要十多日時間,兩人就這樣偶爾落腳客棧,偶爾捲著斗篷睡在野林。有城鎮投宿就吃得好些,沒有,于季友也能靠買來的弩弓射些飛禽走獸煮食——總之衣食無虞。

  普寧呢,則是一路保持極高的玩興。她坐在馬上的姿勢,除了新婚當夜之外,一律側坐。這是于季友的體貼,他怕她嬌嫩的身子禁不起顛簸,會把她給弄傷了。

  但沒想到,這坐姿竟讓她想出好幾個玩弄他的點子——不是啃他頸脖,就是偷偷鑽進他斗篷,隔著衣物撫弄他胯間的硬物。

  好在時間日久,路上旅人越少,他越不必擔心被人撞見。常常于季友被撩得興起,便一拉馬韁,抱著嬌妻到叢裡好好「整治」一番。

  這回,普寧又故技重施。兩人騎馬走了半天,她開始覺得無聊,眼一睨,就回頭把玩起自個兒夫婿解悶。從外瞧,身裹著斗篷的于季友看似衣裳整齊,可裡邊,早已被一雙嫩手脫得衣衫不整。

  「夠了,蘋兒。」他聲音微喘。平常他不會阻止,可這會兒前頭出現一列車隊,他怕走近些,會被人發現他臉上可疑的紅暈。

  她從他斗篷鑽出,一瞧前頭,懂了。

  但以為她會就此收手?!才不!

  她只是稍微理理自己微亂的雲鬢,好教外人看了不致懷疑,然後手呢,沒一會兒又鑽進他斗篷中。

  于季友眉一皺,嘴裡喃喃斥:「妳這傢伙……」

  「不喜歡我這麼碰你?」她張著純真的大眼睛瞅他,可手上的動作,卻邪惡至極。

  溫熱的掌心正攏著他鈍圓的頂端,一根小指還在那潮濕的裂口處轉圈。

  「夠了。」他下顎抵著她發出呻吟,感覺她再多撫弄一會兒,他就會在她掌間爆發了。

  「不夠。」她狀似依偎地靠上他胸口,可藏在斗篷裡的右手,卻偷偷捻著他右胸,享受那平滑的乳首漸漸如釦絆般突起的觸感。「每天晚上人家都被你弄得欲仙欲死,人家現在也要讓你嚐嚐那滋味。」

  他嘴貼在她額畔提醒道:「妳不怕到了晚上,我又如法炮製?」

  「來啊。」她嫵媚眨眼。「反正我現在不做,晚一點你還不是會做……」

  他發出沙啞的笑聲。果真冰雪聰明,這麼快就摸熟他的習性。

  「我沒辦法不碰妳……」說完這句,他眼一眺前方的車隊,突然一拉馬韁,讓白駒轉了個方向。

  一待四下無人,他立刻俯頭吻住她嘴。

  「妳這折磨人的小妖精……」

  他大掌鑽進她斗篷,扯開她裙裡褻褲繫帶,她還來不及喘息出聲,他雙手一架抱起她,讓她背著自己,趴俯在馬頸上。

  「季友……」她臉埋在馬鬃上低吟,感覺他端高她臀,以一個流暢的動作,刺入她早已濕潤的裂口。

  然後他一踢馬腹,白駒會意慢跑。

  那當下,她真以為自己會死在他懷裡——因過激的歡愉丟失了性命。

  他沒費勁抽動,光馬兒的震動,已夠讓懷中佳人發出難以自抑的嬌喘。

  更別提他的手,還鑽進她斗篷,揉撫把玩她變得越發豐滿敏感的胸脯。

  「不行了……」

  在她顫抖地吐露臣服的吟叫後,他突然一扯馬韁停下,然後抽離她身體,抱著她躍下。

  「不要戲弄我……」她迷亂地勾住他頸子,螓首連搖,此時她正攀上釋放邊緣,就差那麼一些些……

  「遵命。」他將她放倒在枯葉上,結實的雙腿撐住她腰臀,猛烈的衝刺進她體內。

  她閉上眼睛顫抖,微啟的紅唇擠出一句無聲的呻吟。

  在這一瞬間,他也在她體內盡情地釋放。

  等兩人再回馬上,普寧再也擠不出力氣淘氣,只能臉貼在他胸口,疲累睡去。

  當晚,兩人留宿關口。此地正是城甸與大漠的交界,于季友打算在此逗留幾日,待普寧養足精神,也備足飲水吃食,再雇駱駝出關。

  休息的時候,他也捎了封信回家,稟告爹娘一路平安,待賞過大漠風光,他定會帶著嬌妻速速歸鄉。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54 PM


尾聲

  一早,天剛露魚肚白,于季友和普寧已跟在出關的隊伍中。

  于季友的白駒留在駱駝販處,說好兩天,他會帶著雇來的駱駝回去交換。

  一出關門,普寧立刻瞠大眼。他先前提過的山川景色如實映入眼簾,一畦畦的麥田,葡萄田,綿亙不絕的甜杏樹與香瓜藤。兩人各別騎著駱駝停在小販攤前,于季友買了幾串葡萄跟甜杏,好讓普寧無聊時可以剝著吃。

  遠遠,有片碧綠草原,上頭立著數也數不清的牛羊,還有些圓頂的皮屋子。普寧一路驚奇,這些畫面,她往常只在畫裡瞧見。

  但一跨過草原,四周的青綠色漸漸少了。他給了她一壺水,一邊解釋說:「再過去就是沙漠,我不打算走遠,再一個時辰我們就停腳休息。」

  「沙漠有多大?」她撩開遮蔭的面紗眺望。

  「不下千里。」他說道:「前幾年突厥來侮,我跟阿爹領皇命出兵對抗,那時曾追趕敵兵到沙漠深處,我當時以為已到了地之盡頭,可一問同行官兵,才知不過走了一半。」

  她眨眨眼。「突厥人住這麼偏遠?」

  他點頭。「所以性格剽悍異常。」

  說來虜族也是沙漠之子,只是于氏一脈漢化較早,性格不若突厥人粗野。

  不到中午,兩人進入沙漠地帶。他找了個背風處落腳,挖了個沙坑,用拾來的枯柴乾枝燒了點水。

  兩人分食先前買來的葡萄跟乾糧,吃飽之後,他要她先小睡片刻,以免晚些疲累,錯過了好戲。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美景。

  「好漂亮。」她發出嘆息。

  入夜前,有個短暫的奇幻時光,整片藍天染上夕陽的橘光,眨個眼變成紫色,接著星星亮起,一彎明月,近得像手一伸就能摸到。

  兩人蜷在併起的斗篷裡邊,月華如水,映得黃土崗子一片銀燦。她朝夜空伸出手,發現竟沒法子看見自個兒指尖。

  黝靜的黑夜,隱約可聽見駱駝的噴氣聲,感覺大地,只剩下他與她兩個人。

  「我有點怕。」

  「有我在。這地方我熟,不會有賊人來襲。」他側身環住她。

  她瞠大眼睛看他。「你一個少主,為什麼對這地方這麼熟?」

  「我一年總會來個幾回。」他眼力好,即使在深夜,也能看見極遠的地方。「應該說是血脈的呼喚,偶爾在城裡住得心悶,我會騎馬跑來這兒住上幾夜,也沒做什麼,就像我們這樣躺著看看星星月亮,煩悶就會自己消解了。」

  「難怪你先前會說自己是野馬。」

  他一笑,白牙在夜裡幽暗發光。「但我倒看錯了妳,妳不只是嬌貴的牡丹。」

  「不……」她頭偎在他肩上,四周寂靜,即使耳語,聽起來也無比清晰。「在沒遇上你之前,我的確是牡丹。我從不知道自己能吃苦,也沒那個環境讓我吃苦,但接連幾日伴著你東奔西跑,我發現,說不定我骨子裡,也是匹野馬。」

  「是啊,而且還是匹色母馬。」他附和。

  討厭,取笑她。她眸兒一瞪。「還不是你教的!」

  他故作訝異地挑眉。「是麼?我怎麼不記得我教過妳,要在馬上對我上下其手?」

  「哼。」她搥他。

  他低笑擄住她手,然後身子一翻,又將她緊壓在沙地上。

  「妳真美,我的小蘋兒……」他以鼻挲蹭她,然後咬開她領上的懸鈕,隔著裡衣舔上她突挺的胸脯。

  她手滑勾住他膀,在他逗弄完一邊移至另一邊時,弓起背脊配合。

  當夜,兩人共享一個極其甜美的夜晚。照例,普寧又在歡愛之後沈沈睡去,可是過不了多久,她又被他接連的吻喚醒。

  「該醒了……」

  「還睏。」

  她揉著雙眼嘟囔,可當定神一見天色,忍不住發出驚呼。

  東方朝陽剛吐,將滿地沙崗映得有如黃金般耀眼。她手揪著斗篷站起,感覺自己像置身在一個玄幻的國度裡。

  「我就想讓妳瞧瞧這個。」他同披著斗篷低喃。

  她望向他,突然間明白他帶她來的原因。

  這一路風景,高山野地,城崗小鎮,乃至這片沙漠,都是他寬廣心廓的象徵。他有奔放爽颯如大漠曠野的壯志豪情,也有蜿蜒曲折如流水般涓流的細膩。他要她看清楚這一切,這就是將來要與她攜手共度一生的男人。

  她好開心,又覺得榮幸,能在茫茫人海中,嫁給一個令她心折心動的夫君。

  她倚身向他,嬌柔地蹭著他胸口。「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對不對?」

  「當然。」他笑著牽起她手,在天與地的見證之下,吻了他最心愛的女人。

  天上一捲一捲的雲絲,就害羞似的,輕巧巧地飄過天際。

  兩顆悸動不已的心,在此合而為一。

  -全書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atbibis 發表於 2022-4-29 07:56 PM


後記 艾珈

  好高興又能在這裡跟大家說話。

  早先我開【天下一品】系列時,剛寫出《龍大當家》,就一直很想跳出來跟大家說點什麼,關於我為何如此設定安排角色的原由。但我又怕我這麼一說,會壞了大家的讀興——哪有人書還沒出話就講在前頭?只好忍啊忍、忍啊忍,忍到了《千金小廚娘》寫完,發覺這系列好像還缺了什麼,所以特別央求編輯,讓我再補一個番外篇。

  《公主欠管教》一寫,我知道,這就是我想要的感覺。

  在【鳳求凰】系列中,我曾經說過該系列要表達的是「多」——比常人還多了點什麼。但在【天下一品】系列,我想說的是「少」——比常人還少了一點什麼。

  我是一個很迷「中庸」、「平和」的怪人。或許很多人會羨慕出類拔萃,希望自己與眾不同,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拿【鳳求凰】系列來打比方就知道,身上比常人多了一點什麼的人生,真的,沒我們想的有趣。我一直覺得老天在某方面多給了我們什麼,相對,就會在某部分刪減掉什麼。是這個概念,讓我想寫「少」。

  《龍大當家》裡的龍焱、《千金小廚娘》裡的曲如意、《公主欠管教》裡的普寧——李蘋,都是少了一點什麼的人。龍焱少的是溝通的意願跟能力、曲如意是信任人的能力、至於普寧,則是「將心比心」的能力。

  相對於他們的「少」,我幫他們安排遇上了三個「無缺」,也就是我說的「平和」的對象。石棗兒家雖窮,但爹爹疼她,個性也溫和可人。段柯古雖然家富官大,但沒有大小眼。于季友更是一個說一是一,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性情中人。

  我想對照的是,我們身上,總有一些瞧不出的缺憾,就像龍焱、如意跟普寧,但通常老天爺也會給我們機會去看見,去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加強這個部分——所以在《龍大當家》裡,可以看見我讓龍焱遇上一個狀況——當有機會讓他溝通了,他要不要把握?如意也是,當有雙支援的手伸在妳面前了,妳要不要握住?

  普寧就比較複雜,因為將心比心這種事,不靠身體力行,感覺不來。

  普寧也算是一個多了某部分、就少了某一角的典型。當公主多棒,又受她父皇寵愛,可是我想——我認為所有天之驕子都得面對的問題就是,他們會辨不清人們留在她身邊,到底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最後一點要說的是,段柯古、普寧公主與于季友,都是歷史上人物。當初不是刻意要寫歷史人物,而是因為找名廚資料,發現了段柯古的《酉陽雜俎》,裡面出了一個廚藝精湛的膳祖,據考是女性。那時我腦袋上的燈泡就亮了起來。

  至於普寧跟于季友,也是在找段柯古時發現的線索。普寧公主當真是唐憲宗的掌上明珠,也真嫁給了于季友。至於《酉陽雜俎》,我前一陣買了本簡體書《唐朝的黑夜》,一讀發現,段柯古文筆真是棒。

  這個【天下一品】系列到這就算告一段落,謝謝大家的捧場。底下的新書,還望大家繼續支持。

  艾珈一鞠躬,下回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