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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簡瓔 - 家有醫寶【單】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2-6-4 09:2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試問如何從個溫雅嫻靜的國公府千金變成剽悍的女鈴醫?很簡單,只要因為太心軟遭利用害死全家,自己又投井重生便行!再世為人,這次她萬不能再讓庶妹母女唆使她爹爹叛國謀反,除了殲滅敵人的手段夠狠以外,學個醫術也是明哲保身的好法子,因此她趁陪母親上別莊養胎時,順道抓緊了機會拜師學「醫」,哪曉得太有天分也挺麻煩的,她師傅救了人便直接交給她照顧,說好聽點是相信她的能力,說難聽點這根本是丟包不管啊~可惜她隱姓埋名來此拜師,如今要拒絕也沒個正經由頭,唉,罷了,既來之則安……安個頭!誰來告訴她那傢伙是怎麼回事?!區區一介草民卻囂張的自稱「貔貅」,派頭比她這國公府千金還大,然而日以繼夜的相處與小鬥嘴,卻令她漸漸對他起了不一樣的心思,老天!這怎麼行,她還要嫁進前世夫家──榮親王府扭轉人生呢,只是當她拒絕了他並逃難似的返回京城後,一切都起了變化,所有阻礙難關全數迎刃而解,令她又驚又疑,這「貔貅」究竟是何人……
【出版日期】2015/03/25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藍海E14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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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第一章】重生誓言扭轉局

  宮湄卿緩緩走向古井。

  她恨的人都死了,他們死有餘辜,她只有痛快的感覺,但是……她愛的人也都死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真是她一手造成的嗎?

  她那年邁的祖母、稚齡的庶弟、幾個未曾害過她的姨娘和庶妹,還有無辜的滿府下人,全部都在一夕之間被處斬了,尤其是庶弟振哥兒,雖是江雪艷那毒辣狠婦所生,但可愛天真的他,總是心無城府地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總是朝她長姊長姊的喊,總是遠遠就張開小手飛撲進她懷裏,對她親熱依賴,她也打從心裏把他當成自己的嫡親弟弟,而她卻親手害死了那來不及長大的孩子……

  誰來告訴她,這不是事實,這只是一場夢,一場惡夢,等醒過來,祖母和庶弟都會在她身邊……

  一陣寒風吹來,透徹的寒意令她打了個哆嗦,陣陣清楚的寒意逼得她面對這不是夢,是事實。

  當日,祖母一再告誡她,人心險惡,心慈手軟並不是好事,偏生她沒聽祖母的話,有眼無珠,讓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仰望著天際,她無語問蒼天,看向古井的眼裏充滿了絕望和凄楚。

  她想不通為何事情會演變至此?

  她的心好痛好痛,如同被撕裂了一般,好似被人用刀生生的割著,更似被絞扭成一團,令她喘不過氣來。

  她想吶喊,卻喊不出來,她想痛哭,卻哭不出來,她想大聲否認這一切不是她造成的,卻百口莫辯!

  因為,是她造成的,是她造成的!是她那可恨的心軟造成的,她自以為是好人,卻只是個濫好人,引狼入室,害死了母親,也害了自己……

  所以,她誓言報仇!

  然而,復仇的結果又為何反而令她失去了她愛的家人?

  不該是這樣的,這跟她預想的結果不一樣,寧國公府除了她,滿門抄斬了,而榮親王府卻只斬了榮親王一人,流放了二房,其餘人都沒事,應該滿門抄斬的是榮親王府才對,因為他們全都該死,然而皇上卻抄斬了寧國公府……

  如今,她生有何歡?死又有何懼?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不會畏懼死亡。

  她終於走到了古井之前,閉起了淚眸,毫無留戀的縱身一跳……

  「啊——」

  宮湄卿騰地坐了起來,她愣愣地看著桌上的青油燈,那豆大的火光忽明忽滅,更映得她面色蒼白,雙眼無神。

  她的髮鬢全都濕了,貼身衣物也都因惡夢而汗濕,她的思緒很紊亂,還微微的喘息著。

  重生已經月餘,她還是時時作這個她前世投井自盡的惡夢,每當夢醒,總是汗濕一片,凄厲的尖叫聲也總會驚動下面的人。

  想著,晨露已經從外間打了簾子匆匆進來,一臉關切。「奴婢在外頭聽到尖叫,大姑娘又作惡夢了?」

  「是啊。」官湄卿苦笑一記。「又驚著你們了。」

  晨露是打小在她身邊服侍的貼身丫鬟,重生之後,她看向晨露的眼裏總是又悲又喜,因為前生晨露為了她衝撞了宮湄嬌,因而趁她不在府裏時,讓宮湄嬌命人給活活打死了,令她悲痛欲絕。

  「驚著了奴婢有什麼打緊,姑娘一直睡不安穩可怎麼辦才好?」晨露看著她家姑娘又是一副失神迷茫的模樣,不禁擔憂不已。

  「無事的。」宮湄卿自然知道自己夜夜睡不安穩極是反常,那前生的投井之夢壓在她心上,也不知哪天才會散去。

  晨露服侍主子更衣,一邊說道:「夫人昨兒才在叨唸著姑娘這一個月來時時作惡夢,想請個得道高僧來府裏做法事,為姑娘驅邪。」

  「作個惡夢罷了,怎麼就想到驅邪了,母親忒小題大作。」

  雖然嘴上如此說,但她唇邊露出了溫暖笑意。

  重生后的她,格外珍惜母親對她的溫柔關懷,也誓言不會再重蹈覆轍,令母親枉死。

  老天悲憐,讓她回到了江雪艷尚未入府、母親未死、她還未嫁入榮親王府的這一年。

  此時她年方十五,才剛與前生待她負心薄倖的榮親王世子元奕綸議了親,距離嫁期還有整整一年的時間,當初因為識人不清而做的蠢事,她不會再犯了。

  前世她獨排眾議,不顧祖母反對,極力促成她爹的外室江雪艷母女進府,只因她去上香時,江雪艷母女在山腳下攔轎下跪,那江雪艷楚楚可憐、聲淚俱下地述說她們母女在外備受鄰人鄙視的白眼,雖有國公爺的照拂,卻因身為外室而抬不起頭來做人,女兒更是沒有名分,自小便被嘲笑,那宮湄嬌又抱著她的腿,一口一聲長姊的喚她,淚汪汪地說她有多麼渴望能有個姊姊愛她護她,令她憐憫之心頓起,才會回府求祖母和母親應允讓她們母女進府,又因為江雪艷生下了宮湄嬌,她還求母親讓父親納江雪艷為姨娘。

  她們順利入府後,江雪艷成了姨娘,宮湄嬌也成了國公府的庶女,她們兩人對她做足了表面功夫,江雪艷還迅速有了身孕,生下國公府唯一的子嗣。

  她不知道自己母親是被江雪艷害死的,還在母親死後,聽見父親說要抬江雪艷為繼室時幫著說服大力反對的祖母,讓江雪艷成功上位,成了寧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從一個外室變成了身分尊貴的國公夫人。

  她自己的可恨之處還不止如此,江雪艷成了國公夫人後,宮湄嬌也成了嫡女,兩人依舊對她噓寒問暖,千般關心萬般呵護的,致使她半點防備之心都無,以至於宮湄嬌說捨不得離開她嫁人,要當她的陪嫁、要時時陪在她身邊時,祖母氣急敗壞的反對,她這個當事人卻沒有警覺,還傻傻的以為是姊妹情深。

  當時,她壓根不知道宮湄嬌那幾近扭曲的性格,也不知道當江雪艷還是外室時,宮湄嬌便十分羨慕她這個國公府嫡女的生活,或許是渴望得太久了,故而只要是她擁有的,宮湄嬌都想要。

  因此,雖然她要嫁入榮親王府時,宮湄嬌已為嫡女,大可議一樁門當戶對的好親事,但宮湄嬌卻一心想成為元奕綸的妾,就是想要佔有她的夫君,想要掠奪她的一切。

  而後的幾年,宮湄嬌也真的做到了,她攏絡了元奕綸的心,令元奕綸寵妾滅妻,冷落她這個嫡妻,在她這個世子妃遲遲無法懷上孩子時,宮湄嬌不僅懷上了,還一舉得男。

  當時江雪艷是受寵的國公夫人,是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權勢都抓在手上,宮湄嬌也是嫡女,元奕綸便以身分相當和生子有功為由,讓宮湄嬌成了世子側妃。

  從此,她和宮湄嬌的身分便顛倒了過來,宮湄嬌比她這個世子妃還像個正經主子,府裏下人只聽她的,元奕綸也只在她那裏留宿,公爹婆母都只疼愛宮湄嬌。

  反觀她這個世子妃,當得極是悲哀窩囊,因生不出孩子被公爹婆母嫌棄,因不會耍狐媚手段被丈夫冷落,因不受公爹婆母和丈夫的寵信也得不到下人的敬重。

  當她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一直在離間她與元奕綸夫妻感情的人竟然就是聲稱要當她與元奕綸橋樑的宮湄嬌時,為時已晚,宮湄嬌已經完全佔據了她的丈夫。

  後來,當她無意間知道她母親是被她力保入府的江雪艷給害死時,她在榮親王府已孤立無援。

  她想為母親報仇卻一點力量都沒有,完全倒向宮湄嬌的丈夫根本不可能幫她,連她父親也不相信江雪艷會下毒害死她母親,榮親王和元奕綸的生母許側妃,甚至要元奕綸以七出之條的無子休了她,將連生兩子的宮湄嬌扶正為世子妃。

  她聽到時震驚不已,想她嫁入王府以來,雖然無功,但也無過,她懷不上孩子是因為丈夫婚後一年便因宮湄嬌吹的枕頭風不近她的身了,她自己一人要如何懷孩子?

  而他們竟要以七出的無子之條將她休離,她怎甘心?再想到江雪艷毒害了她娘親,她更是悲痛萬分,對於引狼入室後悔莫及。

  因此,她決定報復這些人。

  她不動聲色的留意著王府的動靜整整一年,終於讓她發現了驚天祕密——榮親王元世廣和元奕綸竟在暗地謀反!

  更令她吃驚的是,其中一股助力居然是她的娘家寧國公府!

  其實,她不應該驚訝的,這想必是宮湄嬌牽的線,而向來甚有野心的江雪艷對這個天大的計劃如何能不動心?

  事成之後,榮親王元世廣若登上皇位,元奕綸這個世子就會成為理所當然的儲君,當元奕綸即位之後,受寵又誕下兩子的宮湄嬌便是最有可能的皇後人選,如果要讓宮湄嬌當上皇后,首先要除掉的人便是佔了世子妃之位的她!

  思及此,她頓時心下大驚,當下冷汗涔涔的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

  江雪艷能為了國公夫人的位子毒害她母親,宮湄嬌自然也能為了皇后的位子除掉她!

  與其讓她們除掉自己,坐上大位永享榮華富貴,讓她母親死不瞑目,還不如她放手一搏,讓他們為謀反付出代價!

  從那時起,她便暗中蒐集榮親王謀反的證據,又發現任兵部右侍郎、極受皇帝重用的壽安侯府小侯爺陶書俊在查榮親王,她便將罪證交給陶書俊,加上陶書俊手中原就握有別的證據一併呈給皇上后,寧國公府和榮親王一夕問斬,榮親王府的二房除了她之外,包括許側妃在內全部流放。

  她認為該滿門抄斬的是榮親王府才對,卻只斬了榮親王一人,流放了元奕綸所屬的二房,其餘人都輕輕放過,反而是寧國公府面臨了抄家的噩運。

  問斬前,她的祖母讓人給她帶了口信,意思是,她爹與榮親王密謀造反致使滿門抄斬是罪有應得,縱然知道罪證是她提供的,但祖母並不怪她,然而,若當初她沒有力保江雪艷母女進府,她的娘親便不會死,且依她爹那優柔寡斷的性格,若不是江雪艷煽動也萬不敢去謀反,最後,若不是她同意讓宮湄嬌陪嫁,也不會落得丈夫被搶、地位不保的下場。

  種種的原因加起來,祖母直言,沒有人比她自己的心軟錯信、識人不清更可恨,要她往後將此教訓銘記在心,未來的日子不要再犯同樣的錯。

  然而祖母不知道的是,失去了一切、孑然一身的她根本沒有往後可言了,祖母的口信令她自責心痛、懊悔痛苦得無以復加,每當夜深人靜,悔不當初這四個字總是緊緊的梗在她的胸口,因此,她才會走上絕路。

  然而那一切都過去了,一個多月前她重生了,一覺醒來竟回到及笄這一年,很多事都還沒開始,她愛的人都在身邊,她還來得及阻止一切。

  「天還沒亮,大姑娘臉色不好,再睡一會兒吧!」晨露勸道。

  宮湄卿搖搖頭,睜著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眸看著晨露。「今日不是要去海華寺上香嗎?早些準備吧!」

  她記得很清楚,前生便是在今日上香時遇到了江雪艷母女,動了那不該有的惻隱之心,而這一次她不會了。

  就如同宮湄卿的記憶,江雪艷母女果然在海華寺的山腳下攔轎下跪,看著她們唱作俱佳的賣力哭訴,她虛與委蛇的應承會回去與祖母和母親好好商量讓她們入府一事。

  回到府裡,她便直奔祖母的拾華軒,適巧她的母親夏氏也在那裡陪婆母喝茶,她開門見山地將江雪艷母女攔轎哭訴一事給說了。

  宮老夫人是個眼裡不容一粒沙子的個性,一聽便來了氣,重重擱下茶杯。「什麼下作骯髒的東西,敢攔誰的轎子?」

  她早知道兒子的外室是個在酒樓客棧唱曲的煙花女子,因為跟兒子一夜雨露懷上了孩子才被兒子收為外室,不然以那樣低賤的出身,在府裡當個粗使婆子都不夠格,哪裡還能成為外室?

  「老祖宗何必為了那個人動怒。」夏氏溫柔的勸道。

  她身子孱弱,無法時時伺候丈夫,又口拙不會表達感情,見了丈夫總是怯怯的樣子,討不了丈夫歡心,因此與丈夫一直相敬如賓,雖然很想為丈夫生下兒卻始終無法如願,加上卿兒出生后,霞姨娘、雲姨娘和月鳳、若夢、幼萍幾個小妾陸續進府,她見丈夫的機會更少了。

  「母親說的不錯,祖母不必為了此事動怒,若氣壞了身子,孫女可心疼了。」宮湄卿輕輕拉著祖母的手撒著嬌,一雙清亮靈動的眼睛流露著對祖母的依戀。

  宮老夫人看著孫女那自然流露的親情,頓時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卿兒這丫頭,慣會哄我這個老婆子。」

  雖然她有七個孫女,但她還是最看重嫡媳生的嫡女宮湄卿,只盼嫡媳能再為她誕下男孫,她便沒有遺憾了。

  「孫女倒是有一個想法,請祖母和母親聽聽可不可行。」宮湄卿泰然自若地說。

  宮老夫人何等精明之人,她的眼光頓時凌厲了起來,她瞪著宮湄卿。「卿兒,你不會真想接那骯髒東西進府吧?」

  她深知宮湄卿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極不可取,便是與她母親一樣太過慈善手軟了,要知道,在寧國公府這樣的深宅裡,若是沒有半點心機和手段是存活不下來的,現在還有她這個老太婆護著她們母女,等哪日她歸天,她們如此軟弱心慈要如何自保?

  宮湄卿自然知道祖母的擔憂,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孫女是想讓她們母女進府沒錯,不過,孫女是認為這種人就要放到咱們眼皮子底下好好看著才不會作怪,如此一來爹爹也沒理由老往她們那裡去,再說了,進了咱們府裡,霞姨娘、雲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光是應付霞姨娘那嗆辣性子就夠她瞧了。據孫女所知,她們母女向來在爹爹面前總是扮柔弱,故作楚楚可憐,那個下作東西,若被幾個早她進府的姨娘小妾欺負了,日日在枕邊對爹爹哭訴告狀,爹爹不煩了她才怪呢!也不必咱們出手,爹爹對她的心自然就冷了。」

  宮老夫人目光悠長地看向孫女,她是一生在宅裡看慣風雲的,但卿兒不過是個小丫頭,竟比她看得還要透徹長遠,令她心下很是驚訝。

  夏氏很是惶恐。「卿兒你……你怎麼會想到這些?這樣害人不好……」

  「有什麼不好?」宮老夫人打斷嫡媳的話,滿意的看著孫女。「我覺得好得很,就照卿兒說的做,把她們女母接進府吧!也不必為通房了,左右她也生了女兒,就抬做姨娘吧,讓她們三個女人去使個夠!」

  寧國公宮尚儒得知是母親發話要接他的外室進府時,一時間著實歡天喜地,選了個好日,一頂小轎便將江雪艷納進府裡,成了雪姨娘。而宮湄嬌以年紀來分,照府裡的排行是四女,上頭有夏氏所出的長女宮湄卿、霞姨娘所出的二女宮湄芬、雲姨娘所出的三女宮湄蘭,下面有霞姨娘所出的五女宮湄芳、雲姨娘所出的六女宮湄蓮、七女宮湄荷,在滿府的孫女之中她實在一點也不特別,不但上不了祖譜,連宮老夫人的面也見不到。

  對於女兒的不滿,如今已為雪姨娘的江雪艷一點也不在乎,反而認為有利於她,只要她能生下兒子便是天大的功勞,是府裏的大功臣,她的地位便不可動搖,不要說母憑子貴了,便是升位平妻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逕自發著美夢,宮湄卿也沒閒著,她知道不久之後雪姨娘便會懷上身孕,而且會一舉得男,生下令她爹爹視若珍寶的兒子,也因為為宮家添了丁,立了功,以姨娘身分升位,上呈禮部也於法有據,日後在她母親死後才有由頭成為繼室。

  當務之急,便是要阻止雪姨娘受孕。

  她知道祖母是站在她這邊的,祖母尤其鄙視出身卑賤的雪姨娘,即便她母親生不齣兒子,要生也要由小官人家出身的霞姨娘和清白商家出身的雲姨娘來生,萬不能讓個一雙玉臂萬人枕的煙花女子生下堂堂國公府的後嗣。

  因此,她將阻止雪姨娘受孕之事與祖母商量了,宮老夫人聽了,把玩著唸珠的手停了,頓時有如當頭棒喝。

  虧她自認老謀深算,她還沒想到的,孫女怎麼就想到了?

  幸而孫女想到了,這才能未雨綢繆,否則若讓雪姨娘那骯髒東西生下兒子,國公府就要讓她整個拿下了,而讓個下作東西生下宮家的子嗣,她要怎麼面對宮家的列祖列宗?

  當下,宮老夫人立刻做了決定,大廚房的管事吳娘子是她院裏心腹婆子的媳婦,她招來那吳娘子,讓吳娘子在雪姨娘日日的飲食裏加了分量極重的避子湯,如此一來雪姨娘絕對不可能懷孕,也萬萬料想不到會有人在她飲食裏動了手腳。

  絕了雪姨娘生子之路,宮湄卿總算稍稍放下心中大石。

  她要做的事情還很多,這只是第一步。

  前世的她絕對不敢行這大膽之事,即便是她祖母這樣的宅內高手,若是沒有她開了頭,也不會想到要在雪姨娘才剛入府時便開始防患未然。

  重生后的她,心腸已不再柔軟,她很明白對敵人心慈的下場是什麼,如果她不阻止雪姨娘的野心,將來失去母親的就是她……

  「母親,女兒給您的補丹,您有按時吃吧?」宮湄卿憶及前世的事,她突然有些急切的詢問在檢視她綉品的夏氏。

  夏氏溫柔一笑。「每日早晚都均有服用,感覺氣色好了很多,夜裏也不再難以成眠,若再見到那位師太定要好好答謝一番。」

  宮湄卿點點頭。「女兒省得。」

  前世她在榮親王府備受冷落,也沒有生養孩子,便將心思全數寄託在學醫之上,越學越發有興趣。

  說起來,她學會醫術也是因緣巧合,一日散步消食,經過她院裏的小廚房時,忽然耳朵出血,雙目無法視物且渾身暈眩無力,當時陪在她身邊的晨露和流芳嚇得魂飛魄散,一個經過的粗使婆子見狀救了她。

  那婆子是在小廚房打下手的粗使婆子,自稱叫韓婆子,她說,她中了一種名叫「滴血成淚」的劇毒,那毒粉無味無色,一般人無法分辨,且毒性發作極快,越是走動,毒性便會越快發作,極可能是有人在她飯菜之中下毒,她才會飯後便發作,如果沒有及時救治,她等不到太醫來就會魂歸離恨天,因為那毒從耳朵流血到致命死亡只要短短半刻鐘。

  當時她很是震驚,不明白府裏有誰要置她於死地,雖然元奕綸也有下令徹查,但最後不了了之,現在想來,答案昭然若揭,不是一心想當上世子妃的宮湄嬌又會是誰?

  從那時起,她便時時跟在韓婆子身邊學醫,而韓婆子明明擁有一身媲美太醫的高明醫術卻隱身在王府裏,這分明有段故事,但她不願透露為何甘願在王府為奴,她也就不強人所難的追問了。

  雖然沒有正式拜師,但她打從心裏將韓婆子當師傅看待,而韓婆子是個性情乖僻,不喜與他人打交道之人,這樣獨善其身的人肯將一身絕技指點她一二,還待她特別的好,只因她平時總是善待下人,韓婆子都看在眼裏之故。

  這是韓婆子的說詞,雖然她有些不信就只因為這理由便對她青眼有加,但也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學了幾年醫術,重生后也派上了用場,她煉製了一味強身補血、滋陰養顏的丹藥給體弱的母親,告知母親是在歸雲尼姑庵上香時巧遇一名師太,對方贈與自己的,只盼能為母親延壽。

  「夫人,老爺回來了。」夏氏的大丫鬟芙蓉進來稟道。

  夏氏只淡淡地問:「可是去雪姨娘院裏了?」

  芙蓉回答是,夏氏便不再問下去了。

  宮湄卿知道自己必須推母親一把,只有娘親抓住了爹的心,讓雪姨娘不得寵,寧國公府才能免除日後的噩運。

  「奴婢告退。」芙蓉一福身便要退下。

  「等等——」宮湄卿叫住了芙蓉。「你去雪姨娘那裏請我爹過來用晚膳,跟我爹說,我娘親自燉了他喜歡的蘑菇雞湯,還親自做了幾個小菜,一定要請他過來嚐嚐味道。」

  「奴婢這就去!」芙蓉喜孜孜地去了。

  夏氏急得要起身。「卿兒,你這是做什麼?娘哪裏有燉什麼雞湯,莫要惹得你爹不快才好……」

  宮湄卿摁下了母親的手,她雙眸眨也不眨,深深地看著母親。「雞湯女兒已著人燉好了,小菜也做好了,等等就會送來,母親只需好好陪爹爹用膳即可。」

  夏氏一臉的慌。「不好不好,這樣把你爹請來,他心裏不知道會怎麼想……」

  宮湄卿堅定的摁著母親的手,不讓她起身,緩緩地問:「母親難道想看雪姨娘生下兒子嗎?」

  夏氏眼裏露出了不豫,最終是被這一句話給說服了,她硬著頭皮、坐立不安的待在房裏等丈夫。

  一會,流芳領著宮湄卿院裏的四名小丫鬟將晚膳送了過來,擺好便退下,一等房裏沒人,宮湄卿便鄭重地看著母親,眼裏露出鼓勵之色。

  「娘,您聽女兒說,今夜興許爹爹會對您熱情一些,您千萬不要害怕,就順了爹爹的意,對爹爹多說幾句體己話,千萬不要提到雪姨娘和其他姨娘小妾的名字,單單告訴爹爹,您有多敬重他、多愛他,這樣就夠了。」

  夏氏一知半解的看著女兒,她心裏紊亂,最終什麼也沒問,只胡亂點了點頭。

  宮湄卿滿意的領著晨露離去。

  她可是大家閨秀,給爹娘下春藥這種事,前世她是想都不敢想,如今做起來卻得心應手,真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她是有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了,之前讓晨露偷偷去找她哥哥設法弄來春藥時,也讓晨露嚇了一大跳,可知道她要做什麼后,晨露雖愣了一下,倒是沒有反對。

  晨露是家生子,父母兄弟多在府裏當差,只有一個哥哥小時候便過繼給親戚了,在藥鋪裏當夥計,兄妹兩人還是常有連繫,因此她才託晨露辦這件要事。

  第二日,宮湄卿便從夏氏口中聽到她想要聽的好消息,昨夜她爹果然留宿在她娘寢房裏,且兩人著實恩愛了大半夜。

  後來的數日,宮湄卿並沒有再繼續使用春藥,但宮尚儒卻主動留宿在夏氏那裏,兩人甚至會挽著手到後花園去賞花,這是宮湄卿前生從未看過的美好畫面。

  她爹娘之間一直過於冷淡,又有眾多姨娘小妾隔應,讓她娘很寂寞,如今她才真的從她娘臉上看到幸福的笑容。

  平靜的日子沒有太久,霞姨娘和雪姨娘就因細故,一言不合起了衝突,兩個人發起瘋來都很潑辣,甚至互扯頭髮,你打我一巴掌,我甩你一耳光,下人稟到老夫人那裡去,此事激怒了宮老夫人,當下命人將她們兩個押去給宮尚儒定奪,也是要讓他看看他的女人的醜態德性!

  人押來時,宮尚儒正在妻子寢房裡為她畫眉。

  這一個月來,他與夏氏彷彿回到了新婚時,感情如膠似漆,他時時想起夏氏請他去喝雞湯的那一晚,那徹夜難停的顛鸞倒鳳讓他心中產生強烈的甜蜜。

  這段時間,他在夏氏身上得到了滿足,她那嬌弱得好似少女般的呻吟,大大勾起了他身為男人的保護慾,此刻看到披頭散髮,怒目相向的霞姨娘和雪姨娘,真是有說不出的心煩。

  雪姨娘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哀怨地看著宮尚儒,就盼他為自己做主。

  殊不知,宮尚儒對夏氏道:「這是后宅的事,我就不插手了,該怎麼責罰便怎麼責罰,都交給你處理。」

  宮湄卿聞風也趕來看熱鬧,她暗暗滿意自己的傑作,讓那雪姨娘瞧上一回她這兵不血刃的手段。

  沒錯,是她暗中挑撥霞姨娘和雪姨娘槓上的,她讓幾個灑掃的小丫鬟在府裡傳雪姨娘自認得老爺的寵便不把霞姨娘放在眼裡,還說霞姨娘的父親只是個芝麻小官,霞姨娘根本配不上老爺,向來心高氣傲的霞姨娘如何吞得下這口氣,便處處找雪姨娘的麻煩,兩個女人的戰爭因此一發不可收拾。

  夏氏怎麼處理霞姨娘和雪姨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經此一事,府裡下人頓時明白了誰在老爺心中的分量較重,自然都往夏氏那裡靠攏了。

  兩個月過去,夏氏食慾不振、整日嗜睡憊懶,經太醫診脈后確定有了身孕。

  「卿兒,娘不是在作夢嗎?」夏氏對於有孕之事一直如在夢中,可惜丈夫難得受到皇上重用,六天前出發去邑州勘災了,若他在此,親耳聽到這好消息,不知會有多高興哩!

  「不是作夢,您真的有喜了,要生女兒的弟弟或妹妹了。」宮湄卿同樣激動不已。

  母親再度有孕真是意外之喜,前生她沒有嫡親弟弟、妹妹,這一世她要有嫡親弟弟、妹妹了。

  不過,她知道雪姨娘那人是不會放過任何害她母親滑胎的機會的,與其在府裡處處防範,無法放寬心養胎,不如暫時離開京城。

  前世,韓婆子對她說過江南有位女鈴醫,針灸技術極高明,能夠改變體質也能為人延命。

  韓婆子醫術雖然也不在話下,但她較拿手的是用毒與解毒,對於針炙一竅不通。

  因此她想帶著母親去江南尋訪那位女鈴醫,確保母親孱弱的身子能順產。

  她將此事與宮老夫人商量,獲得宮老夫人的支持。

  宮老夫人對嫡媳事隔十五年再度懷孕,也是十分重視。「我正想讓你娘到鄉下莊子裡去養胎,也是為了防止府裡那些牛鬼蛇神出手害她,既然你想到江南找那傳說中的女鈴醫為你娘健身,那麼便去吧,那裡還有你外祖、舅父等人,有事可找他們幫忙,我也比較放心。」

  夏氏為兩江巡撫之女,娘家正是在江南。

  獲得宮老夫人的同意,夏氏卻不願意。「你還要備嫁呢,怎麼可以在這時候去江南?」

  宮湄卿啼笑皆非地道:「娘啊,那些要繡的東西,到了江南還是可以綉,女兒保證不會誤了嫁期。」

  夏氏這才同意遠赴江南尋找女鈴醫兼遠離是非之地好好養胎,也親自寫信給丈夫,告知自己懷了身孕,為了能平安生下他們的孩子,她要暫居江南等等事宜。

  啟程這日,浩浩蕩蕩的十輛馬車與二十名護院隨行,馬車上裝了滿滿的衣物,宮湄卿與夏氏分別帶了一等大丫鬟和二等丫鬟,還有貼身嬤嬤、管事婆子和粗使婆子、粗使丫鬟、廚娘、小廝等等共三十多人,好像要住到生下孩子才回京城似的,看得雪姨娘恨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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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第二章】葯林搭救緣分定

  煙雨江南,名不虛傳。

  宮湄卿前世在幼年時隨母親來過江南一次,但印象不深,此次前來,才住下幾日便已深深愛上了江南。

  到了江南之後,她們先到外祖家見了外祖、外祖母、幾名舅舅和舅母等人,這才到寧國公府在江南的別院,一座名喚明月別莊的宅子住下,宅子有三進的院子且才剛修了園子,佔地足有三畝多,住起來也算舒適了。

  尋訪女鈴醫沒有想像中容易,都過了一個月還是半點線索都沒有,不過宮湄卿也沒閒著,她答應了母親不會耽誤嫁期,閒暇便努力綉嫁衣。

  這一日她二舅母孟氏送了補品過來,又邀夏氏到江南頗負盛名的寧安寺上香,她便也帶著晨露、流芳一起去。

  她與母親、舅母同坐一輛馬車,她外祖雖為兩江巡撫,但向來低調行事,因此舅母也只是搭了尋常馬車而來,並無使用標記有官家標誌的馬車。

  馬車到了寧安寺山下時,宮湄卿聽著外頭叫賣聲頗熱鬧便掀開簾子看,外頭果然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有人說說笑笑地從山上下來,有人攜老扶幼的正要上山,還有許多做生意的小販在吆喝,想必來此燒香拜佛的人不少。

  馬車忽地停了下來,車夫下來對孟氏恭敬地道:「二夫人,前方馬車堵塞,似乎是過不去了。」

  孟氏點點頭,對夏氏道:「小姑子,那我們便下車步行過去吧,山腳眼瞅著便到了,左右只是幾十步路的距離。」

  夏氏與宮湄卿都贊同,三人便下了車,丫鬟們打了傘替主子們擋住毛毛細雨,宮府與夏府的侍衛都扮做了普通隨從隨行。

  一行人步行了六輛馬車的距離,便聽到一個少女聲音趾高氣揚地道:「好啊,死不認錯是吧?既然如此,那今日無論你究竟是碰著了我還是沒碰著,本小姐都要你這村姑給我磕頭求饒!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堂堂知縣大人的千金,我要是磕著了碰著了,你能負責嗎你?」

  宮湄卿看到地上有個乞丐模樣的男孩臉色蒼白的躺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跪坐在他身邊哭,那千金小姐正和一名年約三十多歲、面貌端正秀雅的青布女子對峙著,她身後的馬車停在山上的通道上,馬車上插著兩面知縣府的旗幟,正是令車道堵塞的原因。

  此時,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香客,宮湄卿等人也不得不停下來,她讓晨露去詢問距離她們最近的一位大娘發生了何事。

  那大娘嘴一撇,不屑地以袖掩嘴道:「還不是吳縣令的千金又在仗勢欺人了,她正要上山,那乞兒也不知為何忽地在她面前昏倒了,鳳娘子走在她身後,見狀趕著要救人便快步越過了她,她當即不高興了,睜眼說瞎話的說鳳娘子打了她,定要鳳娘子給她磕頭賠不是,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與那平日裡不做事,只會擺官威的吳縣令一模一樣。」

  大娘才說完,那吳千金又嚷了起來。「我道你怎麼一心急著要走呢?原來是偷了本小姐的金釵啊!原來你故意碰著我是為了偷東西,來人啊!還不把這女賊押起來,看我爹爹如何辦你!」

  宮湄卿看那乞兒臉色轉白,奄奄一息,大娘口中的鳳娘子急著要脫身應是為了救治那乞兒,刁蠻千金卻一再橫阻,再這麼下去那乞兒肯定會喪命的。

  她疾步穿過人群走了過去,晨露與流芳一愣,竟是看不見主子身影了。

  宮湄卿快步走過吳縣令千金吳貴蓮身邊時,故意大力撞了她一下,然後她哎呀一聲的叫了起來,旋即轉身怒目瞪著吳貴蓮。

  「你為什麼偷我的玉簪?」

  吳貴蓮被那麼一撞已經滿心不悅了,正要發火,對方卻惡人先告狀說她偷玉簪,頓時氣得向前一步,用雙手推了宮湄卿。

  宮湄卿又是哎喲一聲,馬上倒在地上。

  後面的鳳娘子眼珠子一轉便知是什麼情況,那姑娘是來幫她的,她也不再跟吳貴蓮糾纏,趕快轉身去查看那小乞兒的情況。

  宮湄卿知道這意思是夏氏無法順利生下孩子,這也在她的預料之中,因此她並沒有太大驚訝,畢竟她此行來江南便是要來尋訪名醫為母延命的,自然知道她娘的身子有多糟了。

  她試探地問:「敢問娘子或許識得一位姓韓的婆子,擅長用毒解毒?」

  「姑娘是說韓淼淼嗎?」鳳娘子驚訝的看著她。「姑娘如何識得我師姊?」

  宮湄卿沒想到對方真的識得,而且還師出同門!那麼眼前這位鳳娘子便是韓婆子口中那位針炙神鈴醫了,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宮湄卿頓時精神大振,對於如何識得韓婆子,她早已想好一套說詞。「小女子在京城郊外的避暑莊子後山巧遇前輩,她自稱韓婆子,當時我貪玩走遠了,忽然感到身上奇癢難當,幾乎抓破了皮,是前輩給我解的毒,我見前輩醫術不凡便談及家母身子一直柔弱,經年又多纏綿病榻,近年更是頭痛得厲害,前輩便說江南有一女鈴醫,針炙技法如仙可為人延命,因此我才特意帶著家母來此地找尋那位女鈴醫。」

  鳳娘子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想必我師姊來無影去無蹤,姑娘是不會知道她此時的下落吧!」

  宮湄卿推算韓婆子此時已在榮親王府之中,但前生的韓婆子便是個低調性子,她有心隱身在王府之中過日子,自己承她恩惠,不但是救命恩人也是她的醫術啟蒙恩師,斷沒有將她行蹤泄露的道理。

  「確實如此,小女子與韓婆子前輩僅有一面之緣,得前輩指點,感激不盡。」

  鳳娘子輕嘆了一口氣。「我那師姊自從丟了孩子便失蹤至今,師傅也掛念著卻是遍尋不著。」

  宮湄卿倒是驚訝了。「丟了孩子?」

  原來如此,原來是有這樣的一段故事,因故丟了孩子才會絕跡於江湖,甘心隱身在王府為奴,忘卻傷心往事。

  這事她記上了,等她嫁入王府之後,再尋韓婆子來細細詢問是怎麼弄丟孩子的,保不住自己可以幫忙找到孩子。

  不說韓婆子,只說鳳娘子。

  宮湄卿見對方並無細細追根究柢,斷定對方是個大而化之、不拘小節之人,她便道:「實不相瞞,家母這胎非常重要,若是保不了,那麼家母在府里也無立足之地了,求娘子大發慈悲為家母延命,小女子今生便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娘子的大恩大德。」

  她說著便要下跪,鳳娘子哈哈一笑扶起了她。「說什麼大恩大德呢?救人之命乃是醫者本分,既然我能救,又焉有見死不救之理?再說了,姑娘適才撞那刁蠻的那一下,我著實欣賞,便是沖著姑娘那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膽識,還有姑娘的一片孝心,我也自當全力施為。」

  宮湄卿大喜過望,喜色地問道:「這麼說來,家母當真還有救?小女子一直懷疑有人在家母身上下黑手……」

  大宅里的勾心鬥角,她前生在榮親王府看多了,自己也深受其害,而府里那霞姨娘、雲姨娘雖然平日對她娘頗恭敬,但難保她們不會對主母地位生出覬覦之心,一時起了歹念。

  鳳娘子微微一笑。「不止有救,還會生下男胎呢。」

  轉眼間,宮湄卿到江南已經半年了,夏氏肚子也隆起了。

  鳳娘子每日到別莊為夏氏施針,她也收了宮湄卿為徒,宮湄卿有事沒事便往她與醫術同樣高明的丈夫齊雲的居所——聽荷小築去問東問西,儼然成了他們夫妻倆的關門弟子,他們一致認為宮湄卿天賦異稟,是個學醫天才,殊不知宮湄卿早有前生被韓婆子調教出來的底子才會如此快上手。

  這日,宮尚儒治災有功,交差后得了皇上大批賞賜,他帶著賞賜直接從邑州到江南來見妻子,此舉說明了他對妻子有多重視,看在宮湄卿的眼裡自然是十分欣慰,想到前世她爹在雪姨娘的鼓動下走錯了路,還在她這個女兒提交逆謀證據下落得被斬首的凄涼下場,她便唏噓不已。

  「若不是卿兒的妙策,我又怎能立下如此大功?皇上這些賞賜應當都給卿兒做嫁妝才是。」宮尚儒樂呵呵地說。

  他並不在乎賞賜的多寡,他在乎的是皇上的重視,此番皇上還在朝堂上表揚了他,令他無比舒心。

  宮湄卿知道前世她爹在官場上表現平平,甚是不得志,雖然官任御史大夫,等同副丞相,執掌群臣奏章,下達皇帝詔令,並負責監察百官,實際上卻是個可有可無的閑官。

  她爹一直覺得新帝不喜他們一干老臣,心中有隱憂,生怕不止官位不保,可能連爵位也保不住,因此才會被雪姨娘說動與榮親王共謀。

  居住江南的這段期間,她不斷寫信到邑州指導她爹怎麼治水災,她對邑州水災印象很深,是久旱后暴雨,旱災變水災,前世便常聽元奕綸與她公爹榮親王說起誰能治得了邑州的水災,誰就會成為朝廷一等大功臣。

  後來,是樞密使楊左治好了水災,她只是把前世楊左治水的法子告訴了她爹而已。

  既然她爹來了,她便安心地把她娘交給她爹,往聽荷小築鑽研醫術的時間更長了,而宮尚儒知道那是救了自己妻子和腹中兒子的人,便也睜隻眼閉隻眼讓女兒去逍遙。

  宮湄卿來到聽荷小築時,正巧鳳娘子和齊雲要外出,見兩人都戴著斗笠、背著竹簍,不由好奇了。

  「兩位師傅這是要去哪裡?」

  鳳娘子笑道:「今日你來得不巧,我們正要去山上採藥,你先回去吧!改日再過來。」

  「採藥?」宮湄卿眼睛一亮。「徒兒也要一起去!」

  鳳娘子朝丈夫眨眨眼。「看吧!我就說卿兒若知道咱們要上山採藥,定會嚷著要一同去。」

  齊雲也笑了。「好好,你說的都對,成了吧?」

  宮湄卿一直很羨慕她這兩位師傅的相處模式,齊雲對妻子寵愛有加,兩人平日鑽研醫理,有聊不完的話題。

  前生她也曾想與元奕綸過舉案齊眉、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奈何宮湄嬌使盡心機手段離間他們,令元奕綸冷落,最後甚至要害死她……

  這一世,她不會了,她不會再讓宮湄嬌陪嫁,不會讓她有機會橫亙在她與元奕綸之間,她還要將元奕綸導入正途,讓他打消逆謀的念頭,就如同她扭轉她爹的未來一般,她還要生下元家的嫡長孫,牢牢地將世子妃的位子坐穩,不會再傻傻的被人奪去,她此時勤學醫術也是為了將來鋪路,榮親王府可是比寧國公府還險惡的地方,富貴門中的齷齪事一件不少,有醫術傍身,可以防人也可以自救。

  「卿兒,你爹來了之後,原以為你會被禁足,不想你反而更能跑了。」三人往葯林山上而去,一路說說笑笑。

  「我爹直說要來面謝師傅呢!」宮湄卿嘴角勾笑。

  她這師傅後來雖然知道她們府上是寧國公府,但她前去為她娘施針時仍舊不卑不亢,半點都沒流露畏懼、巴結或恭敬之意,就像早見慣了勛貴人家似的,也因此令她更敬佩了。

  「這葯林山是有陣法的,卿兒你可要牢牢的跟緊我們。」齊雲一入山便如此叮囑。

  宮湄卿入了葯林山不到一刻鐘就已經好幾次想停下來看四周的奇珍藥草,但兩位師傅腿腳沒停,想到齊雲的叮囑,她不能擅自停下來,以免入得了山、出不了山可就糗大了。

  這葯林山真不愧有葯林兩字,是座天然寶山,眼見山脈高聳入雲,不知還有多少靈藥等著她發掘,想想都興奮了。

  「啊!」

  她正在興奮之際便聽到兩位師傅齊聲大叫,她看過去,看到一棵千年以上的人蔘,想她兩位師傅格局絕不可能這麼小,為了棵千年人蔘便大叫,果然,眼眸一移,便在那人蔘旁看到一個重傷少年。

  那少年的半邊身子已被血染紅,胸膛上有一處傷口,正是出血處,連包紮也無,無怪乎他面色蒼白,了無氣息了。

  齊雲立即過去在那少年身上點穴,撕了自己衣衫先將傷口緊緊包紮了,鳳娘子即刻施針,在傷口周圍密密麻麻的扎了二十幾根銀針,兩人略略檢查便知少年傷勢嚴重,因此出手半點不敢怠慢。

  宮湄卿見他們兩人臉色陰晴不定,直覺他們應該認識少年,是礙於她在場,他們才沒說破。

  要知道,雖然她回到十五歲這一年,但她前生已歷經滄桑,歷經了喪母之痛、公婆不待見、丈夫被搶、被宮湄嬌陷害、被親王府的下人們輕視,心境蒼涼無比,眼力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可比擬。

  

  「他傷得很重嗎?」既然他們不說他們認識那少年,自然是有原因的,宮湄卿便沒有問,但她這段時間與兩位名師學醫,醫術一日千里,也看懂了那傷口觸及動脈行走之處,不容易止血,再來,她看向少年的衣服,那衣服上沾染的都是血沫子,可見是傷到了肺葉。

  鳳娘子凝重的點點頭。「必須馬上下山!」

  齊雲已經背起了少年,兩人為了快點下山都丟棄了竹簍,宮湄卿看在眼裏更加確定他們與少年是舊識。

  會是兒子嗎?

  那少年約莫十八、九歲,說是他們的孩子也說得過去,只是看起來又不像,他們的態度是著急,但並非心急如焚。

  齊雲有武功在身,健步如飛,鳳娘子也不遑多讓,宮湄卿就可憐了,一直拚命用跑的追上他們,生怕自己被他們忘在後頭,出不了陣法山。

  三人很快下了山,宮湄卿見他們並不回聽荷小築,反而往城內一戶小宅而去,她不禁納悶了。

  少年的傷口極容易感染,要救人,聽荷小築的藥材多,各樣設備齊全,不是比較方便嗎?

  不過這不是她發問的時候,她只專註給兩位師傅打下手,順道觀摩怎麼治療重傷患者。

  這一觀摩,足有一天一夜無法闔眼,幸好出門前她已向爹娘說過會在聽荷小築住幾日,還可能跟師傅出去當見習鈴醫,不然他們可急死了。

  第三日,那少年好轉了,三人皆鬆了口氣。

  雖然小屋裏乾乾淨淨的也算一應倶全,但沒有人做飯,這幾日都靠聽荷小築的小廝阿丁送飯來,但三人都沒有好好用飯,因為三人六隻眼始終一直盯著少年的傷口,唯恐傷口會惡化。

  不想第四日,阿丁卻急急來報,說是齊雲在京城的祖父病重。

  兩人一聽非同小可,阿丁已經收拾了簡單包袱過來,他們要即刻啟程前往京城。

  「那麼要把他送到醫館嗎?」宮湄卿指著少年。

  這張面孔她已看了三日,若睜開眼不是個綠豆般的小眼睛,那麼他鐵定是個美少年。

  「不能將他送到醫館。」鳳娘子深深的看著她。「卿兒,你來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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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第三章】假扮夫妻情愫萌

  齊雲與鳳娘子離開江南了,宮湄卿接下了照顧少年的重責大任。

  臨行前她師傅再三交代絕對不可以將少年送到醫館,也不得讓任何人知道少年的存在,發生天大的事也等他們夫妻回來再說。

  換言之,她必須在這小宅里照顧少年直到他們從京城回來為止,但萬一齊老師祖父不幸歸西,喪葬之事辦下去又豈是幾日之內回得來的?

  不過,師傅有交代,弟子就要聽,何況這是她師傅收她為徒之後第一次交付差事給她,她無論如何都要辦到。

  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依她所見,少年的傷已經好了大半,接下來只要每日換藥、再煎藥耐心讓他服下即可。

  然而,為什麼說人算不如天算,是有其道理的。

  少年竟在齊雲夫婦走後第三日開始不對勁了,宮湄卿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只覺燙得嚇人,令她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氣,連忙搭上他的脈細細診看。

  宮湄卿前世和韓婆子學過下毒和解毒,看到少年皮膚泛起顆粒般的暗紫黑點便想到了韓婆子說過的一種劇毒,名叫血夜花,那是一種連江湖高手也難分辨的毒,中毒之後會經過好幾天才發作,在發作之前身體完全沒有異狀。

  難道,少年是中了血夜花嗎?

  這血夜花雖然毒性劇烈卻不難治,也不需要什麼名貴藥材,只需以毒攻毒,用滾燙的熱水沾濕棉巾,反覆的擦拭中毒者的身子即可,這便是所謂的以毒攻毒,以熱治熱。

  然而,重生后的她可是黃花閨女,又怎麼能為一名男子擦拭身子?

  此時捎信到京城告知她兩位師傅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血夜花毒發后,若沒有馬上施救,不到半天,很快便會渾身泛紫,僵硬而死。而阿丁雖是男人,但每日也只是將食盒送到院裏就走,這說明了她兩位師傅不想阿丁知道屋裏還有別人,既是如此,自己更不能讓阿丁過來幫忙。

  一時間,宮湄卿天人交戰的看著少年,而少年臉上手上的暗色顆粒越來越多了,再下去恐怕會損傷經脈了……

  她牙一咬。

  罷了,自己又不是真正的黃花大閨女,前世都嫁過人了,難道還怕看他身子嗎?

  再說了,她這麼做是為了救他的命,前世她害死了那麼多無辜受累被斬的族人,今生就該多多積善,償還自己造的孽。

  而且,若是延誤了施救,兩位師傅回來見到少年冰冷的屍首又會如何的沉痛?要是少年是與他們關係緊密之人,她這磨磨蹭蹭、瞻前顧後的害死了少年,豈不是恩將仇報了?

  她相信,若是鳳娘子遇上同樣情況,她肯定不會顧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會以救人為優先!她既足鳳娘子的徒弟,便該有同樣的風範才是。

  下定決心之後,她便不再扭捏,先用銀針在少年咽喉胸口封住經脈,再燒了大盆熱水,打濕了棉巾,輕手輕腳地為少年褪下衣衫,口中不斷默念著醫者父母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五個時辰過去,宮湄卿抹了一把額上汗水,眼瞅著自己的雙手都快起水泡了,肚子也餓得咕嚕咕嚕叫,幸而少年身上的熱度漸退,顆粒也漸漸消失,此成果讓她振奮了精神,想不到自己前生與韓婆子學的醫術,今世還能救人性命,而且她能一眼識出是血夜花之毒,這也令她對自己的醫術更有信心了。

  少年好轉,她也終於有時間去院子裏取食盒,吃完后將食盒擺回原位,並留下紙條要阿丁送一套齊雲的衣物過來。

  第二日,她改為煎藥讓少年服下,不過稍稍改了師傅的配方,加入了解毒清血的藥材,阿丁送飯來時也送來一套乾淨衣物。

  宮湄卿為少年穿上乾淨衣物,之前那套不但染血又有破損,便直接丟了。

  脫衣時她一心救人,毫無感覺,此時要為他穿上衣物,見到他那結實的黝黑胸膛,她的心竟是沒由來的一跳。

  她是見過元奕綸的身子,但都是在重重床幔之後,燭火熄滅之時,也未曾服侍過他沐浴,哪知道他身子具體是如何,但憑觸感,元奕綸沒有如此強健的手臂和偉岸的胸膛……

  驀地,她整個人一怔,因為少年竟睜開了雙眸。

  一雙深邃又陰烈的眸子,襯托得他臉容俊美不凡,令宮湄卿有片刻怔忡,怎地他相貌有些熟悉?自己在哪裏見過他嗎?

  「你是誰?」少年開口了,聲音低沉略沙啞,卻十分動聽。

  宮湄卿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琥珀雙眸,暗嘆著這男禍,生得如此,是要勾引多少少女的芳心?

  幸好,她自認已歷經滄桑、絕情斷愛,不會被名小小的少年給迷惑,遂清了清喉嚨說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同兩位師傅將你從葯林山上救下來。」

  少年對誰救了他似乎不感興趣,他直直地望進宮湄卿眼眸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宮湄卿自然是不能告知自己是寧國公府的閨女,便取了母親的姓氏說道:「我叫夏卿兒。」

  「卿兒?」那少年一笑。「倒是個好名字。」

  宮湄卿瞪著他,這小子,都不知道他自己之前傷得多重,他們又多費神救治他,如今醒來了卻是半句道謝也無,凈顧著問她名字,莫非是個不著調的登徒子?

  心裏來氣,嘴上便不客氣地問道:「那麼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嗎?」少年笑了笑。「我叫貔貅。」

  「貔貅?」宮湄卿瞪直了眼。

  這小子會不會太託大了?貔貅乃是神話傳說中的一種神獸,龍頭、馬身、麒麟腳,形狀似獅子,毛色灰白,會飛,兇猛威武。

  他竟然說自己叫做貔貅?想來跟她一樣也是化名,既是化名就該謙遜點,叫小四、小五、小六或小羊、小馬豈不是更好,更不受人注意?

  「這裏是你家嗎?」貔貅轉了轉眼眸,他倒是沒聽到別的聲響。

  宮湄卿看著他那微微搧動的耳垂,心想他武功肯定不凡。「不是,這裏不是我家,是我師傅為你安置的處所,他們有急事上京去了,留我在此照顧你。」

  貔貅半撐起身子。「我現在應該可以起來了吧?」

  貔貅說著就要起來,宮湄卿嚇得連忙把他摁回去。「你中了劇毒,毒還沒全解,不能起來。」

  貔貅勾了一下嘴角。「原來如此,是劇毒……難怪我會打不過……」

  

  宮湄卿也很想知道那血夜花的原毒長得怎麼樣。「知道是誰對你下的毒嗎?」

  「不知道。」貔貅冷峻的眼裏忽然閃過一抹陰鷙。「最好不要讓我找到,否則我會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貔貅那森冷的語調與冷凝的表情令宮湄卿忍不住問道:「你是江湖中人?」

  貔貅劍眉一挑。「你想知道?」

  宮湄卿點點頭。

  他眸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似有若無的興味。「想知道就做飯給我吃,我吃飽了自然會告訴你。」

  宮湄卿也不覺得這要求有什麼過分,他躺了這麼些天,此時飢腸轆轆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阿丁送來的食盒已經讓她吃完了,此時也晚了,外頭的飯館恐怕都打烊了。

  「你躺會兒,我出去買米買菜。」說是買,但夜深人靜的能上哪買?自然是回聽荷小築去取嘍。

  她本來想讓他答應不會走出去,但想到她兩位師傅只交代了不可讓別人發現他的存在,並沒有說要限制他的自由,便把話吞了回去,料想他此時身上還有傷跟毒呢,也無法離開便是。

  果然如她所想,當她回聽荷小築取了米肉菜和一些藥材回來時,他還躺在床上假寐。

  前生未嫁前,她十指不沾陽春水,連個小點心也不會做,嫁入王府後為了討元奕綸歡心,她才學了做菜,又因為榮親王府的男眷都特別嗜吃甜點,她便將大部分心思花在做甜食上,此時做起飯菜倒也有模有樣。

  他多日未進食,一時也不好吃油膩的,因此她便做了容易消化的菜肉粥。

  她將粥吹了半涼,端進房裏,貔貅已經坐了起來,半靠在床頭了。

  她將托盤放在桌上,正想叫他下床吃粥,他卻道:「剛試過了,腿腳無力,下不了床。」

  她忖度著他傷勢可能傷及腿腳,便把托盤端到床邊想交給他。

  不料他又道:「雙手也沒有力氣。」

  宮湄卿一愣,那現在是要她喂他嗎?

  顧及他身上的黑顆粒才褪不久,體內也還有毒素,可能會有此情形,她只好認命地喂他吃粥了。

  想她前生也沒如此餵過元奕綸,現在這是破天荒了……

  貔貅像是頗為滿意她的順從,嘴角一直高高揚著,又讓宮湄卿懷疑他根本是故意的,故意要讓她伺候。

  不過,他對她的手藝很捧場,將一大碗粥吃得涓滴不剩,也不枉她煮得辛苦又餵食得辛苦了。

  吃完了粥,宮湄卿便為他換藥,之前他都是昏迷的,她便順順地換藥,也沒出什麼事,今兒被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眸盯著,她倒是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了,藥粉簡直在亂灑。

  貔貅像是很享受她的慌亂,兩眼瞅著她,不緊不慢地問道:「你家在哪裏?這麼不回去成嗎?」

  她自稱是小戶之家,這問題倒是問倒她了,小戶人家的閨女能跟男人單獨過夜嗎?

  她清了清喉嚨,淡淡道:「不打緊,師傅向我爹娘打過招呼了,而且我們——咳——江湖中人,不拘小節,不會在意這個。」

  貔貅似笑非笑。「原來你也是江湖中人。」

  「也?」宮湄卿耳朵很尖的聽到了。「所以,你是江湖中人嘍?」

  「算是吧!」他模稜兩可地說。

  宮湄卿沒好氣。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算是吧!根本是騙她為他做飯嘛!

  她粗魯的為他做最後的包紮。「葯都換好了,你睡吧!該到服藥的時間我再叫你。」

  她沒說出她師傅名諱,也沒問貔貅是否認得她師傅,因為師傅並沒叫她問,她便不能自作主張,或許兩位師傅只想救他,並不想讓他知道是他們救了他,況且這小子也沒開口問救命恩人是誰,她又何必雞婆。

  這一夜,她仍舊在貔貅床邊守著,生怕他有什麼不適。

  如此匆匆,五日過去,宮湄卿判斷貔貅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也能下床走路和自己吃飯了,夜裏她便到隔壁房間好好睡了一覺。

  或許是太累了,她頭一沾枕便沉沉入睡,醒來才夜半,外頭天還黑著,但她也睡足了四個時辰。

  胡亂凈面后,她便想去看看貔貅的情況,不想他竟然不在床上!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連茅屋都去找了就是不見他的蹤影,也沒留下書信啥的,是不告而別了嗎?

  真真急死人了,這小子,他以為能起身走動、能站能吃就是痊癒了嗎?他還得繼續服一個月的葯呢!況且,看在她照顧他這麼久的分上也該對她說一聲再走吧?可知道她和師傅在他身上用了多少名貴藥材,真是沒良心!

  宮湄卿在心裏將人罵了個遍還是不解氣,正在想要不要出去找人時,貔貅竟自己回來了。

  他忽然推門而入嚇了宮湄卿一跳,她失聲驚喘了一聲,看清來人,旋即一愣。

  難道是自己誤會他了?他並沒有要不告而別……若不是不告而別,不然是?「你這是摸黑出去散步嗎?」

  貔貅左手牢牢握著右小手臂,啞著嗓子道:「快把門閂好!進來!」

  宮湄卿看他那樣子……

  不會吧?

  舊傷還沒好,新傷又來?

  她連忙閂好大門后奔進屋裏去,見他臉色蒼白的靠坐在床頭,她臉色倏沉,耷拉著一張臉。「你到底是去哪裏了?」

  他閉起了眼眸,有氣無力地道:「手臂上有刀傷,你想個法子掩蓋,官兵可能很快就會追來。」

  還引來了官兵?宮湄卿肚皮差點兒氣破,她重重跺腳。「我真是欠了你的!」

  她火速取出師傅留下的金創葯,以等級來分,她師傅的金創葯是最好的,好到什麼程度?能令傷口瞬間癒合的程度。

  她忙為他上藥,見他衣袖撕破了,定是被劃一劍時弄破的,這可是鐵的證據啊,她忙把他的上衣脫下來,又清理了裏外的血漬。

  「快!快鑽進被裏!」她連聲催促,又急忙吹熄了燭火,把那破衣裳往床底一塞,迅速卸下自己發上的釵環,耳朵貼門聽著外頭的動靜。

  沒一會兒,果然傳來大力拍門聲音,她粉拳倏握,叮囑床里那個禍害,「我出去瞧瞧,你千萬別起來!」

  她佯裝一副被吵醒的模樣開了大門,看到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數不清的衙役手提燈籠將小巷守得嚴實,她心下不免一驚,暗忖那小子究竟是招惹什麼事,怎麼來了這麼多官兵?

  幸好,她二舅母見她常在外行走,又不時往聽荷小築跑,怕她遇到之前吳縣令千金無事生事的那等事,會教人欺負了去,便早早給了她一塊令牌,讓她可以保身用。

  「這裏住的是什麼人?」帶頭的官兵名叫陳南,他們是一路從嚴大人的別莊追刺客追到此處,在這附近失去了那蒙面刺客的蹤影,但此處民宅的巷弄間又有一排滴滴答答的血漬,血漬更是到這戶人家便消失了,他們肯定刺客就藏身在此處才會逐戶盤查。

  「回官爺的話,只有民女夏氏與夫君住在此處。」宮湄卿恭恭敬敬地答。

  「適才有無見到可疑之人?」陳南自是有其官威。

  宮湄卿仍是不抬螓首,低眉順眼地道:「民女與夫君早早入睡,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還請官爺告知。」

  陳南一抬下巴。「有刺客往這裏來,顯然就在此間,因此我們要入屋搜查。」

  「刺客?」宮湄卿裝出驚慌的樣子,忙道:「既是如此,官爺們請!」

  她忙讓開了身子,她知道一味的拖延不肯讓他們搜,反而令人起疑。

  小院周圍立了高高的粗木樁圍欄,共有三間房,屋裏擺設簡單,十幾名官兵頃刻間便搜完了,自然是一無所獲,而屋裏平淡無奇,就像個小戶人家小夫妻的居所,也無可疑之處。

  但是,屋裏飄著濃濃的藥味,令陳南有些起疑。「你家相公呢?」

  宮湄卿知道屋裏藥味實在濃重,便順勢道:「在睡呢,這幾日染了風寒,喝了葯也不見效,身子不大爽利,飯後喝了葯便熟睡了,請官爺們見諒。」

  陳南沉吟了一會才道:「那刺客的右手臂被我划傷了,讓你男人舉起右手讓我瞧上一眼,若是無傷,我們這就撤退。」

  「官爺,請隨我來。」宮湄卿二話不說便打開寢房的門,紗帳後邊,床里的人動也不動,顯然「睡得極熟」。

  她先點了燭火,走到床邊撩起紗帳,輕輕掀開被子拉起貔貅的右手高舉給那些官差們看清楚,右臂一點傷口都沒有。

  陳南一使眼色,所有人立即撤出,宮湄卿鎮定地帶上房門,心裏忖度這下他們應該要走了吧?

  

  不想陳南卻道:「那刺客分明是往這裡來,留下小娘子夫妻兩人不甚安全,何況你家夫君還病著,在下這就留下四名衙役保護你等兩人。」

  這是在懷疑她把人藏在屋檐還是密室里吧?宮湄卿輕嘆一聲,從懷裡拿出令牌來。「小女子乃是巡撫夏大人的遠房親戚,原居京城,只因夫君體弱才來江南遍訪名醫,還望官爺不要打擾才好。」

  見那令牌,陳南著實吃了一驚,那兩江巡撫夏大人為人正直,極受皇上器重,而他家大人此時最不能驚動的便是朝廷的正派人士,要是夏大人知道他們大張旗鼓在追查刺客,疑心起刺客做了什麼要大費周章的追查可就不妙了。

  「恕在下眼拙,打擾娘子了,還請娘子勿將此事告知夏大人,若是大人誤認我等辦事不力,我等恐會遭罪。」

  此時宮湄卿當然不會與他唱反調,福了一福道:「官爺盡忠職守,小女子有何好說嘴的,自是不會透露半句。」

  等官兵都走遠了,她忙閂上大門,匆匆邁步進屋至寢房查看貔貅的情況。

  房裡,貔貅已經坐起來靠在床頭了,適才匆忙之間叫他脫了染血衣物,此時宮湄卿真不知自己雙眼要放哪裡才好,那強健的男子胸膛,不是一個少年該有的胸膛,像是長年習武似的……

  「你過來。」貔貅神色灰敗,但兩眼卻放出精光,四周熾熱的空氣就好像有無形的火焰在嗶嗶啵啵的燃燒,她甚至彷佛看到那不存在的火苗子在房裡亂竄飛舞。

  他的目光帶著不明就裡的火辣,令宮湄卿的心猛地一跳。

  孤男寡女的,這屋裡只有他們兩人,他叫她過去是要做什麼?

  她像化石般半步不移動,深吸了口氣,命令自己鎮定地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又招惹了誰?為何那麼多官兵?」

  他的神色有絲不耐煩了。「沒聽到我叫你過來嗎?」

  宮湄卿潤了潤嘴唇,不但不前進,還往後步了兩步。「有話這樣說就好,這樣也可以說。」

  即使相交不深,但相處之下也知道他不是那種見縫插針的下流胚子,然而此時看著形容有異的他,她也要保護自己,因為人心難測啊,這是她前生學到的教訓,今生也不要忘卻了才好。

  她,不再是那個心慈手軟,把所有人都當好人的宮湄卿了……

  「站那麼遠,是看得清楚我身上的紅紋嗎?」

  貔貅驀地大吼一聲,嚇了宮湄卿一跳。

  「紅紋?!」她恍然大悟,連忙奔過去查看,細看之下,他身上果然有不明顯的紅紋。

  難怪他會眼神有異了,這是千步紅啊!

  她驚訝的險些叫出聲來。「你又去上回中毒的地方了?這是同一個人下的毒吧?」

  真是不怕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武功再高強也不是對方的對手,因為那人顯然是個使毒高手。

  不等貔貅回答,她便道:「這是千步紅,中毒後行走千步便會毒發,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明知外頭還有許多官兵盤查,但此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她一路小心翼翼的奔回聽荷小築,將製作雪蓮香的藥材帶齊了再奔回小屋,幸好那千步紅只要不走千步便不會毒發,她還有時間制香。

  宮湄卿香汗淋漓的制好了雪蓮香已是兩個時辰之後,天色灰濛濛的亮,她刻不容緩地回寢房裡點起雪蓮香。

  一時間,房裡飄著馥郁香氣,貔貅的面色也好看多了,不到一個時辰,他身上的紅紋已經消失不見。

  貔貅深深的瞅著她。「過來一下。」

  看到那冤家又在對她招手,宮湄卿沒好氣地問:「又有什麼事?不會還中了別的毒吧?」

  不過她還是抬腳走過去了,就怕他真的還中了別的毒。

  「坐下來。」貔貅眼神放柔地看著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那麼聽話,不過見他面容恢復平常,她也不怕他了,想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不至於對她如何吧,便依言在床邊的凳子坐下。

  宮湄卿坐下后,他淡淡一笑,伸手將她散落的髮絲勾在耳後。「肯定急壞了吧?辛苦你了。」

  宮湄卿愣愣地看著他。

  想她前世付出了多少努力,盡多大的心思在討好公婆與丈夫,也不見元奕綸對她道一聲辛苦,而她不過是奉師之命在此照顧他罷了,竟能得他一句體恤,真教她五味雜陳。

  此時,她的心情有些沒緩過來,一回神又見貔貅那形狀優美的唇角邊勾著一抹笑意,輪廓越發顯得俊美立體,她的心不由得莫名一跳。

  眼下這是什麼情形?

  想當初那洞房花燭夜,元奕綸一掀她的紅頭巾,見到面如冠玉、儀錶堂堂的他時,當下便許了芳心,定要與他舉案齊眉,做一對恩愛夫妻,不想,竟落得被他背棄的下場……

  她蹙了蹙眉。

  不,不能老是想那些,不久的將來她還要嫁給元奕綸,若是腦中老是存在前生他對她的背棄,她要如何自處?她相信只要她不允宮湄嬌陪嫁,同樣的事便不會再發生,她便能與元奕綸恩愛白頭。

  既是知道自已是待嫁之身,對旁的男子就不該動那不該有的心思……她驀地起身,眼眸不與貔貅交會,還假咳一聲掩飾內心的波動。

  「你也該餓了吧?我去做早飯給你吃。」

  貔貅抱肘當胸,黑亮的雙眸饒富興味的盯著那道故作鎮定卻十足落荒而逃的倩影,眸中閃過一絲異彩,嘴角也多了絲笑意。

  她現在是在逃避他們之間產生的情愫嗎?

  可惜了,他從來不是一個能讓他人逃避的人,而且自己看她滿順眼的,少有女子不對他展現出痴迷模樣,她是唯一的一個,不止不為他所動,在他擅自外出時還對他疾言厲色,甚至也沒少朝他暗地裡齜牙,令他覺得有趣極了,想來是可以讓她待在自己身邊的,況且只要他中了毒,她便可以為他解毒,如此也算得上是夫唱婦隨了。

  想著以自己的身分,要娶個平民醫女為妻會引起如何的軒然大波已是預料中的事,不過此番他若立下大功,要求這份恩典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自己的婚事不能被利用,親家又是如此的無頭無臉,那兩個人會如何氣歪了鼻子,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帶著夏卿兒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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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第四章】歡喜冤家影不離

  宮湄卿渾然不察自己已被某人列入「後備新娘」的人選,她只希望兩位師傅快些回來,不要再讓她與貔貅那小子朝夕相處。

  要知道,許多不該存在的感情便是朝夕相處磨出來的,更別說自己還做飯給他吃,為他縫衣裳做鞋的,還手把手地為他換藥,包辦他一日三次湯藥,說自己是他奴婢也說得過啊。

  氣人的是,那小子不知哪來的上位者氣勢,總是指使她做東做西,做了飯菜給他吃還不夠,還要使喚她做點心,而且只吃甜點心,幸好她正巧有一手做甜點的好手藝,難不倒她,否則她豈不是要為了他這吃貨的口腹之慾天天上點心鋪子去買點心了。

  「好吃、真是好吃。」有人塞了滿嘴,雙手還各拿一塊炸花生餡的花捲,不斷的點頭稱讚。「你這做甜點的手藝是跟你娘學的嗎?」

  宮湄卿白他一眼。「不然跟你娘學的嗎?」

  以為這麼說他會感到自討沒趣,沒想他卻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卻又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我娘要是有你這麼一個女兒,肯定會快樂許多。」

  這是他第一次談起「身世」,她忙問道:「你娘不快樂嗎?」

  「一個丈夫擁有許多妻妾的女人又怎麼會快樂?」他的眼睛驀地冰冷孤傲,眼底深處閃動著一抹桀驁不馴的神色。「因此我早早起了誓,若是有了心愛的女人,只會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宮湄卿的心驀然震動了。

  前生的她又何嘗不是飽嘗元奕綸擁有眾多妾室之苦,除了得寵的宮湄嬌,她未過門前,他已有兩名貼身的通房丫鬟,有個叫豐兒的丫鬟特別受他寵愛,後來又納了幾房姨娘,饒是她不斷說服自己要大度,不斷告訴自己每個女子都是如此過的,但寂寞終究還是騙不了人,她過得很寂寞。

  「你當真這麼想?」她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貔貅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露出白晃晃的牙齒一笑。「不信的話,你做我娘子不就知道了。」

  宮湄卿頓時鼻子氣歪,想將他拽下椅子使勁兒撓幾把,再奪走他手中的花捲,讓他看得到吃不到!

  

  他老是叫她做他的娘子,真不知存了什麼心,當她做牛做馬地在這裏照顧他便好欺負嗎?她是走了什麼怪運才攤上他這隻笑面狐?竟打從在葯林山見到他起便一直與他形影不離到現在,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奇怪緣分,她甚至連他的身分背景也不知道……

  「瞧你氣的,不如咱們來擲骰猜枚,贏的人可讓輸的人做一件事,輸的人要絕對服從,願賭服輸。」不等她猶豫深思,他立即祭出激將法,英氣逼人的劍眉一挑,挑釁道:「如何?你敢不敢?」

  宮湄卿心想,好啊,就擲骰猜枚嘛,有何難的?她也經常與晨露、流芳玩這個,這靠的是運氣,可沒什麼秘訣,也不怕他使詐。

  她便挑眉道:「猜就猜,才不怕你。」

  他就等她這句話,黑亮的眼裏頓時閃過一抹邪邪笑意,但面上不動聲色。

  宮湄卿取來一隻搗葯的缽,倒了一碗綠豆進去。「為求公平起見,咱們兩人各抓一把,就兩人手中加起來的數量來猜單雙。」

  貔貅聳聳肩,故意說道:「你說怎麼便怎麼,不要願賭不服輸就好。」

  他這是在擠對自己,宮湄卿不屑地哼道:「本姑娘才不會不服輸哩,倒是你,可要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才好。」

  她打算贏了便要他不許再卿兒、卿兒的叫她了,要叫她「救命恩人」,而某人的野心自然是大上她許多的,才瞧不上眼那「口頭之利」,他要的是「實際行動」。

  兩人各有盤算,分別往缽里抓了一把,又同時看向缽里剩下的綠豆來估算對方跟自己手中的綠豆數量。

  「我是男人,我讓你,你先猜吧!」貔貅很大器地道,眼睛看著她那小手掌心攢得緊緊的,只覺可愛透頂。

  宮湄卿可沒他那欣賞的心情,她在心裏計較了一番之後說道:「我猜雙。」雙是吉利,討個吉利嘛,肯定比較有勝算。

  「那我就是單了。」貔貅嘴角微微綻出一絲笑意。

  他那笑容會不會太有把握啦?宮湄卿看得很是礙眼,她將下巴一揚,「我數一、二、三,我們同時將手掌展平,誰也不許動。」

  她那認真的小模樣看在他眼裏就想笑,他跟著一本正經地道:「誰也不許動。」

  宮湄卿數了一二三,兩人同時攤開拳頭,宮湄卿連忙撥看子兒算,最後兩枚一撥,竟只剩下一顆綠豆在自己掌中。

  貔貅將手中的綠豆擲回缽里,嘴裏的笑意更擴大了。「一局定江山,你輸了。」

  宮湄卿雖然很想賴皮說一開始也沒說一局定江山等等,但那等厚顏之詞她實在說不出口,便哼了哼。「我是輸了,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

  他慢慢地一笑,宮湄卿心裏一跳,兩世為人,她還沒見過那麼邪惡的笑容,這小子究竟想要她做什麼啊?

  貔貅慢條斯理的看著她,似笑非笑地說道:「過來親我一口。」

  「什麼?」宮湄卿瞪圓了眼,被噎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親、親他?他現在是說親他嗎?

  「沒聽清楚是吧?」貔貅悠然地看著她。「我說你過來親我一口。」

  宮湄卿皺著眉,沒好氣的瞪著他,他這是要卸磨殺驢是吧?

  這個要她命的煞星,真真是無恥卑鄙下流!他怎麼能對恩同再造的救命恩人做這種要求?也不看看她是不是肯吃素的!

  「難道你不想履行約定?」貔貅用一種鄙視的眼光看著她。

  宮湄卿心裏都快吐血了,但為了不永遠被他說嘴是個不服輸的人,她起身,蓮步移動,一步三挪地走到貔貅身邊。

  「要親哪?」她的心跳亂了拍,臉漲得通紅。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她心裏都快嘔死了,他根本是黑心大灰狼一隻,跟他過准討不了好兒。

  他很「善良」地說:「就親臉頰吧。」

  宮湄卿鬆了口氣,若叫她親嘴,她真是辦不到,可能會奪門而出。

  她飛快地親了他臉頰一下便丟下他逃去做飯了。

  跟他在一起,她往往忘了自己是重生之人,還想過若能永遠跟他在這小戶里過尋常人家的靜好歲月那有多好。

  可是,身為寧國公府的嫡長女,權貴聯姻是她的責任,與尊貴的榮親王世子成親,這份親事還是皇上指的,她又豈能置之不理?

  寢房裏的貔貅咧開嘴無聲大笑,雖是蜻蜓點水的一吻,卻也教他回味無窮,他日自有他好好征服她櫻唇之時。

  直到第二口,宮湄卿見了他還是臉蛋發燙。

  她亦是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變化,自己心裏老是有他,做飯會挑他愛吃的做,為他做甜餡點心甘之如飴,還一門心思都在鑽研如何做出更好吃的甜味點心,這分明是對他上了心。

  她已有婚約,可不容許喜歡旁人,這是不貞的,是不守婦道的,看來必須忍痛將他趕走的時候到了……

  「其實,你傷也好了,我師傅也沒說你一定得留下來見他們兩位,你大可以走……」這日用完午飯,她一邊做他的衣服,一邊輕描淡寫地說,垂著眼眸,不去想自己說這些話有幾分真心。

  「這裏有得吃有得住,還有你可以看,我為什麼要走?」貔貅不待她說完便截口道,旋即又挑了挑眉毛。「還有,不要凈低頭,你看著我!你是真的想我走嗎?我走了,你不會想我嗎?」

  宮湄卿錯愕了片刻,這才慢吞吞的抬眸。

  一見著他黑沉雙眸,她的胸口便驀然一陣悸動,想來想去竟只是想到自己若不在他身邊,他又中毒了怎麼辦?沒有自己給他解毒,他要是死掉怎麼辦?自己這不是擺明對他上了心嗎?

  「不必回答了,你的眼神已經說了,你根本不想我走!」他起身,不由分說的奪了她手中的針線活往針籃里一扔,拉著她起身。「違心之論我不愛聽,現在你得跟我去一個地方。」

  被他這麼唐突的拉起身,宮湄卿不由低呼了一聲。「去哪裏啊?」

  「到了便知道!」

  品饕樓乃是江南第一酒樓,雖然來江南這麼久了,宮湄卿也是頭一回來,就見座無虛席,每桌都在高談闊論,倒是沒人注意到她和貔貅,兩人都是青布粗衣,又扮做了小戶夫妻。

  稍頃酒菜上來了,她看著坐在她對面的貔貅,實在好奇要見什麼人,他要把自己膚色弄黑,還在臉上弄了個大胎記。

  為何要易容?難道他怕被什麼人認出來?

  她瞅著他,蹙著柳眉,很認真地問道:「老實說,你仇家是不是很多?」

  「你怕嗎?」他眼睛一眯,玩世不恭的反問:「怕跟我一起闖蕩江湖會被仇家追殺嗎?」

  「我才不怕……」見到他似笑非笑的笑容,宮湄卿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上不由得出現一抹紅暈,連忙改口哼道:「我為何要跟你一起闖蕩江湖?凈說些不著調的混話,也不怕嘴巴疼。」

  他好整以暇的一笑,黑而晶亮的眸子閃動著勢在必得的光芒。「是不是混話,日後你自己驗證,我說要你做我娘子,便一定會讓你做我娘子,你只管等著我三媒六聘迎你入門便是。」

  聽著他的話,她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惆悵,自己已有婚約在身,不久便要嫁入榮親王府,這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前世,她有心做元奕綸的好妻子,一門心思也放在他身上,更在洞房之夜芳心暗許,奈何宮湄嬌從一開始便介入他們之間,宮湄嬌的挑撥,致使她與元奕綸漸行漸遠……

  「你在想什麼?」貔貅抱肘當胸,蹙著劍眉,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知不知道你挺常出現這種悲傷的神情?」

  宮媚卿一愣。

  是嗎?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重生以來,連晨露、流芳兩個最貼身的丫鬟都沒發現她的情緒,他竟發現了?

  「有什麼棘手之事嗎?」他真是見不得她那副悲傷樣。「說出來,我或許能幫你,若是我幫不了,也會設法找人幫。」

  不要對我這麼好……宮湄卿在心裏嘆息,我不值得你這樣。

  不想讓他察覺自己心中早已軟化和感動的情緒,她硬是不以為然、沒好氣地哼道:「你都自身難保了還幫我呢,你莫要再給我招惹官爺過來,我就阿彌陀佛了。」

  貔貅也不氣惱,劍眉一挑,直勾勾的用眼神看她。「等著吧!等你成為我的娘子,屆時便知道我能讓你多幸福,我可是幫親不幫理的性子,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論對錯,我都會站在你那邊。」

  他這話說得有些野蠻,但宮湄卿聽了卻直想掉淚。

  

  前生她一直在渴望的便是這樣的一份愛情,但天不從人願,元奕綸從未站在她這邊,他總是會聽宮湄嬌說,會聽他母親說,會聽其它人說,如果他能不由分說的站在她這邊,她能為他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

  「喲?這眉如遠山、眸如秋水的標誌小娘子怎麼如此面生?」

  宮湄卿沉溺在前生回憶里時,耳邊傳來一陣輕佻的調戲聲,桌邊不知何時來了四個人,一個紈褲模樣的公子哥一身錦袍,碗大的玉佩掛在頸子上顯得俗不可耐,其它人則是一副逢迎拍馬的跟班模樣。

  「給我滾。」貔貅冷冷地道,眼瞳也突然閃著冷光。

  紈褲公子哥搖著紙扇,一臉的暴殄天物神情。「嘖嘖嘖,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憑你這醜八怪也配得到這種美人兒,真是糟蹋了美人,你們說是不是?」

  三個跟班齊聲道:「是!」

  「我說你這扒了皮的癩蝦蟆——」那紈褲紙扇一收,輕指貔貅。「多少銀兩才肯把你娘子賣給本少爺?五十兩銀子夠不夠?」

  宮湄卿看到貔貅眼裏烏雲密佈,怕是頃刻間便會打雷下雨了,這個不長眼的紈褲硬要在老虎頭上拍蒼蠅,她是不會阻止的。

  若是重生前的她肯定會息事寧人,但現在她不了,記取前世的教訓,這種光天化日之下要人典妻的傢伙,就該挨幾拳才會學乖!

  這邊,就見貔貅雙眸煞氣凜然,用鼻孔瞧著那紈褲冷哼。「本大爺給你五十兩,你把你老子娘賣給本大爺,夠不夠?」

  宮湄卿忍不住要笑。

  紈褲公子哥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他氣急敗壞的用扇子指著貔貅。「知道本少爺是什麼人嗎?」

  「什麼人?」貔貅眼底凈是不屑,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皇親貴胄?還是皇帝老子?不是的話,就不要抬出來丟人現眼。」

  見金主氣得咬牙切齒,身邊的跟班連忙清了清喉嚨,大聲地道:「這位是堂堂吳知縣大人的公子!」

  噗!宮湄卿一口茶差點噴出來。怎麼吳家兄妹都一個德性,那吳知縣究竟是怎麼教養孩子的?把女兒教成了刁蠻千金,兒子教成了當眾調戲良家婦女的二世祖,真是悲哀啊悲哀。

  貔貅的眼神更是輕蔑。「我道是什麼人?原來不過是個小小縣令的不肖子,真是蒼蠅包網子,好大的臉皮。」

  吳貴金一聽氣得七竅生煙,身邊的跟班連忙對著貔貅叫囂,「小子,你活膩了,吳大人的公子你也敢惹?」

  貔貅眼眸一眯,神情更冷厲。「本大爺不止敢惹,遺敢打!」

  宮湄卿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眼前人影倏閃,一聲嚎叫頓起,那吳貴金已經飛到牆壁下發出砰然一響。

  「少爺!」三個跟班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奔過去把吳貴金扶起來。

  吳貴金哪吞得下這口氣,他氣急敗壞的吼道:「給我打!」

  貔貅怒地臉色一沉。「誰敢動試試看!」

  三個人適才見識了他摔飛吳貴金的手段,這會兒被他怒眼一瞪,竟是矮子打狼,光喊不上,不敢動手。

  「還不快給我打!打死了重重有賞,誰不動手,本少爺就讓誰吃牢飯!」吳貴金現下惱羞成怒到了一個頂點,心裏恨得牙癢癢的,要他放過眼前的人是決計不可能!

  三個跟班被吳貴金一威脅,頓時豁出去了,反正動手與不動手都討不了好,那就動手吧!至少動手能讓吳貴金認為他們還算忠心耿耿,也不至於得罪了縣老爺。

  三個人擺開架式朝貔貅揮拳踢腿,頓時酒樓里尖叫四起,客人紛紛明哲保身地逃了出去。

  奈何,這是搬石頭打天,自不量力的活,他們三個加起來根本不是貔貅的對手,一會兒便被打得鼻青臉腫哀哀叫。

  其中一人還在做困獸之鬥,哆嗦著威脅,「你……你還是快點向我們少爺跪地求饒吧,不然……不然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是嗎?」貔貅微揚起一抹嘲諷的笑。「那就把壞果子端出來,本大爺最喜歡吃壞果子了。」

  宮湄卿這才發現自己有崇拜英雄的潛質,見到保護自己的他,她竟是看得錯不開眼。

  忽然,有人高聲嚷道:「欽差大人到!」

  宮湄卿有些錯愕,怎麼莫名其妙來了個欽差大人?她驀地想到貔貅刺客的身分,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喉嚨。

  她疾步奔到貔貅身邊,一臉焦急低聲道:「別打了!欽差大人來了,我們快走,你可不能被抓到……不不,你快走,不要管我,快從窗子跳出去,家裏會合……」

  她這廂是半天雲里踩鋼絲,提心弔膽,不想他卻不動如山,竟是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啥好怕的模樣。

  「我叫你快走沒聽到嗎?」宮湄卿氣急敗壞的瞪著他。

  他這是怎麼著?是豹子進山,渾身是膽是不是?看那夜官兵追查他的陣仗,他犯的事肯定不小,還不快走是等著被抓嗎?

  貔貅的神情仍是毫不在意的漠然。「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不會扔下你。」

  宮湄卿震了一震。

  後來她才知曉,在這一瞬間,他已奪去了她的芳心……

  忽然沒聽到宮湄卿催他逃命的聒雜訊,貔貅的目光徐徐轉到她身上,見到了她眸中的驚愕與感動時,他揚起自信而得意的嘴角。

  「這有什麼?瞧你感動成這樣,以後我會對你更好,你就等著做我貔貅的娘子,為我生孩子吧!」

  都什麼時候了還如此自大?但他說什麼了?生——生孩子嗎?

  宮湄卿一顆心頓時怦怦亂跳,眼裏完全看不見其它人了。

  兩世為人,她自然知道孩子要怎麼做才能有,想到自己要承他雨露,她的身子瞬間一緊,竟是湧現了無法自拔的情潮……

  「這裏發生什麼事了?」

  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那欽差大人已經到了,話是跟在欽差身邊的師爺問的,幾名衙役隨身,還有幾名隨從守在酒樓大門外。

  「欽差大人為草民做主啊!」吳貴金見著了欽差,竟是二話不說便跪了下去,巴巴地道:「草民不慎碰著這位仁兄的桌角,已連聲道歉,還是與家丁三人被他打得鼻青臉腫,草民真的不是有意碰那桌角,還請大人明察……」

  竟然惡人先告狀?宮湄卿為之氣結,她看著那欽差大人慾將事實說出,但一見著那欽差的臉,她窒了窒,頓時錯愕的說不出話來,心臟差點停跳了半拍。

  那欽差大人竟是兵部右侍郎,壽安侯府的小侯爺陶書俊!

  前生,她找到榮親王與元奕綸勾結寧國公府和宣威將軍及兵部尚書嚴武淵的鐵證時,交予面聖之人便是陶書俊!

  當時,她因為知道陶書俊在查榮親王,所以才將證據交給他,兩人也僅有那一面之緣。

  前生她便知道陶書俊極受皇上器重,暗中交付予他許多任務,他可以說是榮親王父子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

  而這欽差大臣是由皇帝親自派遣,出外辦理重大事件的官員,當今皇上任命陶書俊為欽差,對他的重用可說是不一般,但他怎麼會出現在江南?難道江南出了什麼大事嗎?

  「竟有如此蠻不講理之事?」陶書俊看著態度冷然的貔貅,眉宇一挑。「把此人押走。」

  宮湄卿沒想到會如此草率收場,那小侯爺陶書俊不是堅守正道、剛正不阿、不逢迎也無偏私的清廉好官嗎?怎麼可以不問青紅皂白,單憑一面之詞便要押人?

  眼看貔貅被兩名衙役押走,宮湄卿失了方寸,她急切的走到陶書俊面前分辯道:「大人!事情絕不是那二世祖說的那樣,是他先調戲民女,還要向民女的丈夫買民女,民女的丈夫才會還以顏色,請大人明察秋毫!」

  陶書俊興趣來了。「你說,他是你的丈夫嗎?」

  她雖然自稱民女,但情急之下也沒見她下跪陳情,可見不是尋常民婦。

  宮湄卿見到了陶書俊眼裏一閃而過的興味,有些不解,但她此時一心只想救出貔貅,無法多想,只重重點頭道:「是的,是民女的丈夫,民女的丈夫也是情急之下才會出手,是一心保護民女才會與人打鬥……」

  她還想繼續文情並茂的說下去,哪知陶書俊一抬手道:「好了,不必再說了,真相為何,等進了府衙自有斷奪。」

  宮湄卿瞪大眼睛。

  他就是不能進衙門啊!

  她已經失了方寸,但本能驅使她跟上去。「不不!你們不能帶走他!不然連我也押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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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第五章】遭拘歸來露情意

  宮湄卿在府衙外焦急等候,不想一刻鐘后那師爺竟出來對她說,若她再等下去便永遠不放人,要她回家等,還派了個衙役把她送回家。

  這是什麼道理?她竟然不能在府衙外等?她是苦於不能道出身分,否則貔貅還能被押走嗎?

  想到那個是非不分的小侯爺可能對貔貅用刑,她便心急如焚,但又不能回去求她爹幫忙,自己既然說是與師傅去見習當鈴醫,這時候回去求她爹救人,豈不是會讓師傅受到她爹娘的質疑與責難?

  再說了,若貔貅的刺客身分在府衙里被識破,她要如何跟她爹娘交代她跟一個刺客在一起?又如何解釋自己怎會識得這刺客?若說是她兩位師傅救下山的,會連累了她兩位師傅,而她肯定也會馬上被她爹軟禁起來,到時就沒有人可以救貔貅了。

  兩個時辰過去,天近黃昏,宮湄卿在家中等得萬分心焦。

  驀地,她站起身。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恐怕會等來一具冰冷的屍體,貔貅就算有蓋世武功也不能在大牢裏施展,若是那名不副實的小侯爺和吳知縣勾結了,不知會對他做出什麼事!

  因此,她牙一咬,決定回明月別莊搬救兵!

  縱然此舉會揭了她並非出身小戶人家的身分,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就算貔貅知道她是國公府的千金會大吃一驚,也總比他被刑求至死好,想到他被嚴刑拷打,她整顆心都揪疼了,無法忍耐……

  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猶豫,貔貅還等著她去救呢!

  她一門心思都放在救人上頭,風風火火的衝出去,竟和跨門而入的某個人撞個正著!

  「哎喲!」她是撞著銅牆鐵壁不成,怎麼這硬?

  抬眸,竟見到讓她望眼欲穿的那個人!

  「這麼冒冒失失的是要上哪兒去?」貔貅好笑地扶好她,眼神里神采倶在,彷佛他未曾被押走。

  「你……」或許是乍見到想見的人,那提到胸口的石頭忽然落了地,她竟一陣腿軟。

  貔貅抱住了她,凝眸深深注視她,溫柔地道:「是我。」

  「真……真的?」宮湄卿抬眸瞅著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觸摸他的臉。「你回來了?我不是在作夢吧?」

  他輕揚嘴角,俊美的臉上咧出一道邪惡的笑容。「你可以親親看就知道是不是在作夢了。」

  這等無賴的話,不是他又有誰說得出口?

  此時她沒心思跟他計較他在口頭上占她便宜,只緊張不已地問道:「他們可有對你用刑?」

  他滿不在乎的說道:「那點皮肉之苦算什麼?只要你毫髮無傷,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你就……就這麼在乎我?」淚水自有意識地湧出眼眶,才片刻,她的雙頰便滿是無法抑止的淚水。

  貔貅嘆息著把她摟進懷裏。「你還真是裱糊店裏的紙人,一戳就破,怎麼就這麼容易感動?要知道,成了我娘子后,還有得你感動!」

  宮循卿心裏一震,她不能再繼續欺騙他的感情了!

  「我不……不能當你的娘子……」她掙扎了下,終於還是困難地開口了,同時她也沒有勇氣再面對他,遂垂下眼眸迴避他的視線。

  「為什麼不能?」他的語氣凈是沒啥大不了,他自信她的理由肯定都只是他彈彈手指便能解決的小問題,例如她爹娘會反對,因為他是個刺客,又或者他居無定所、來歷成謎,諸如此類的。

  宮湄卿咽了口唾沫。「因為……」

  見她神情萬般沉重,他一根手指按住了她柔軟的雙唇。「好了,瞧你蘑菇的,反正我也不想聽,不管如何,我都娶定你了,你只要知道這個便成。」

  他將她摟緊,精壯的臂膀牢牢地鎖住了她,一個疾速的吻覆上她的雙唇,那舌尖不管不顧地竄進她唇舌里亂攪蠻吮,吸住了她的丁香小舌便是不放。

  她著實愣住了,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沒想到要推開他,一徑地任由他狂野的吸吮她的雙唇,任由他將她摟在懷裏。

  宮湄卿被吻了個昏天暗地,只覺得身心全不是自己的了。

  原來……原來吻也可以這樣令人心情激蕩,雖是兩世為人,但這是她第一次品嘗到濃烈的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抬起了她的下巴,醇厚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這樣你還要說不能當我娘子嗎?」他那雙陰烈的眼眸此時柔情似水,直勾勾的看著她,手指輕輕地在她紅腫的唇上描繪著。

  宮湄卿聽到自己激烈的心跳聲,知道是心裏早有他的位置了,被他吻時才會那麼酥軟無力,只想與他貼合在一起。

  她說不出不喜歡他的話,但她得把事實說出來,自己與他是不可能的……

  她鼓起勇氣來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你聽著,我不能做你娘子的理由是,我已經定了親,再過幾個月便是嫁期。」

  「不好笑。」貔貅皺眉。「你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宮湄卿軟弱的看著他。「我沒說笑,是真的……」

  該死!看她的雙眼……似乎是真的……敢情他這個小王爺淪落到要奪人所愛,要上演一出搶親記嗎?

  貔貅眼一眯。「如果是真的,那麼你現在說,你與誰定了親?」

  也罷!為了她,便是被冠上一頂強搶民女的帽子,他也認了,誰讓她已經將他整顆心都奪走了,若是讓她嫁給別人,他也心不成心了。

  「我……」她是有口難言,因她自稱小戶之女,自然不能說出與她訂親之人是堂堂榮親王府的世子。

  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在貔貅眼裏成了她在說謊。「怎麼?說不出來?根本沒有那樣一個人對吧?」

  宮湄卿舔了舔唇瓣,沙啞地道:「不,我確實已訂親了,是一個與我極相配的人,他忠厚老實,是個獵戶,家裏有些田產,也有間遮風避雨的屋子,雖是打獵為生,但答應了讓我一生不愁吃穿……」

  「什麼鬼話?」貔貅忽地暴怒地打斷她,他陰鷙的瞪著她。「我現在就承諾讓你十生十世不愁吃穿,且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不許你嫁他,你必須嫁給我!退婚吧!」

  宮湄卿命令自己冷漠與平靜。「不可能,我絕不可能退婚。」

  「為何不可能?」貔貅冷凝的眼底已燃上了一把熾火,扳著她雙肩的雙手緊了緊,逼視著她。「難道你喜歡那個人?」

  「對……」她的聲音泛著微微的顫抖,因為他攥得她肩膀生疼,心裏更疼。

  「該死的!」

  他低咒一聲,大步轉身離去。

  宮湄卿的心緊緊一縮,熱霧迅速盈滿她的眼眸。

  她沒有任何足以退婚又不傷了榮親王府和寧國公府和氣的理由,身為國公府的嫡長女,家族間的利益聯姻是她的責任,她若毀婚,兩府都會顏面掃地,榮親王還不知會怎麼記恨,依前生她對榮親王的了解,那人的性子是絕不吃虧,眼裏揉不進沙子,肯定會對付宮氏家族。

  重生后,她心心念念的便是讓族人避禍,如今又豈能為了自個兒的情愛令寧國公府陷入危機之中……

  這一晚,她做了飯,但他賭氣不肯吃,連葯也不肯喝,讓她嘆息不已,內心極為煎熬。

  他的冷漠延續了兩天,他的意志力也夠驚人,竟然一直絕食抗議,無論她怎麼央求都沒第三天,她真是急了,如果下跪他肯吃飯,那麼她會下跪。

  「不想吃我做的飯,那你到外頭飯館去吃好了,何苦這麼折磨自己?」他可知道他絕食了三天,她也同樣三天沒吃好沒睡好,一顆心全懸在他身上,也怪自己為何一開始沒跟他說清楚,傷害了他的一片真心。

  「真是好笑。」貔貅面無表情,冷漠以對。「你都要嫁給喜歡的男人了,管我會不會餓死?」

  他的眼底深處仍然燃燒著那把火,她瞧得清清楚楚,她該如何讓他放下?她真的不知道……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明天就走……」

  聞言,他胸口宛如被重擊了一般,又氣悶又難受。

  他驀地抬眸,英眉緊蹙,狠狠瞪著她。「你敢?!」

  宮湄卿嘆息一聲。「既不讓我走,又不理睬我,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究竟想怎麼樣?」貔貅直接對上她的眼,慢慢的重複她的話,嘴角一勾,哼道:「等我想到了自然會告訴你,在我沒同意之前你休想離開半步,你若敢走,就等著回來替我收屍!」

  宮湄卿瞪大了眼眸。

  兩世為人,她第一次被人弄得如此手足無措。

  

  
他還真會威脅人,這般蠻橫耍賴的行徑是哪裡學來的?可會把菩薩都氣死。

  可一想到他的初衷也是不想她離開,她無法對他生氣,反而心中還升起絲絲不該存在的甜蜜。

  前生被元奕綸重重傷害,她以為自己的心不會再起漣漪,但是,此刻他已經超越了元奕綸在她心中的位置,這一世她想好好做元奕綸的妻子、好好維繋他們夫妻情分的心思也被動搖了……她,知道自己愛著他。

  然而,她卻不能聽從心裡的聲音,不能答應做他的娘子……

  這一夜,她在外間又是輾轉難眠,直到卯時天色微白,燭干火也滅了,她才起身走到小院子里,原想醒醒腦子,不料卻有個人由身後摟住了她,教她渾身一震,他是何時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後的?

  她知道身後的人是貔貅,他的氣息太過熟悉,自己怕是永遠忘不了了……

  「我知道你睡不著,我也一樣。」

  她感覺到貔貅那堅實的臂膀和溫暖的胸膛正緊緊的摟住自己,他的氣息不斷吹拂在她耳際,他開口了,聲音滿是受困於情的沙啞。

  「卿兒……我的卿兒……你當真要棄我於不顧去嫁人嗎?嫁做人婦之後,你真能安心嗎?若是再也見不著我,你當真不要緊嗎?他日要是聽到我死於非命,你能無動於衷嗎?還有,若我娶了旁人,你能不痛不癢嗎?我若孤寂一生終老,你能不為我心痛嗎?若是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麼我便放你去嫁人,若是有一個答案是否定的,表示你心中有我,那麼我便決計不能由著你去嫁別人!」

  他說得堅決,令她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千迴百轉,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

  想到只有月影伴隨他的孤寂身影,她的心就會緊緊一縮。

  他真給她出了個難題,在如此心境下,她如何能好好嫁人?

  「說不出來了吧?」他滿心歡喜地說:「這表示你心中有我!否則你為何會擔心我?為何要對我如此好?為何救我照顧我,為何做飯給我?幫我做衣納鞋換藥煎藥?還幫我躲避官府的追兵?」

  他好似得到了莫大鼓勵,將她整個人扳過來面對著自己。

  宮湄卿看到他灼熱的眼神,心慌的低下頭去,分辯道:「救你是我師傅的決定,我也只是聽從師傅的指示照顧你而已,煎藥、做飯那都是碰巧而已,是無心的……」

  「無心便是本意,你不知道嗎?」他抬起她下巴,柔情迫人的看著她。

  「歪理。」說著又低下了螓首。

  他可不容她逃避,再度挑起了她的下巴。

  他直直地看著自己心尖上的那個人雙眸涌著霧,瞬間心裡一陣激蕩,忍不住柔情萬千地道:「傻丫頭,我都說要你做我娘子了,你哭什麼?是怕毀婚會叫爹娘責難嗎?還是對方會要你家賠償?你不必擔心,一切有我,我都會給你解決。」

  「不,你不會懂,你解決不了的……」她吸了吸鼻子,眨著眼睛,但眼裡很快又蓄滿了淚。「你忘了我吧!求求你忘了我,就當做沒見過我這個人……」

  「胡鬧!我為何要忘了你?為何要當做沒見過你?」貔貅斥責道,更摟緊了她,蹙眉問道:「難道你能當做沒見過我這個人,將我忘掉?」

  宮湄卿深吸了口氣,抬著眼眸,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我能。」

  他被她的違心之論激起了澎湃狂瀾,突然收緊了手臂,猛地低下頭攫住了她冰涼的櫻唇,用力又貪婪的吸吮著她的唇。

  宮湄卿的心狂亂不已,幾乎是沉醉在他的雙唇之中了,她熾熱的心跳也泄露了她心底真實的意念,連他是何時離開她的雙唇都不知道。

  他吻了她好久,之後又將她的頭緊壓在自己胸前,讓她聽他的心跳聲是那麼強而有力,彷佛在告訴她只要信任他便成。

  「聽到我的心跳聲了嗎?」他大掌輕撫著她秀髮。「這心,為你而跳,若是你嫁給別人,它便不跳了。」

  一陣晨風吹過,宮湄卿頓時清醒了過來。她想推開他,奈何力氣太小,非但沒推開,反而令自己跌入他懷裡,只能徒勞無功地伸出手抵著他的胸口。

  「你還要抗拒到什麼時候?」他深深的望入她眼底,儘管思索了一夜,他仍不明白她在想什麼,自己不是擺明天塌下來有他頂著,為何她一直不肯鬆口她心中的人是他?還硬是說要嫁與他人?

  是了,因為他是「刺客」,所以她壓根認為他沒有能力解決她的親事,認為他只是在空口說白話是吧?

  他的視線凝聚在她臉上,認真無比地說:「卿兒,你聽著,我並非刺客,來歷與出身都能令你驕傲和堂堂正正,不輸給任何人,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再等我一段時間,我必定都告訴你。」

  宮湄卿也是有口難言。

  不管真實身分的他是什麼人,是權貴之家也好,是富家子弟也罷,又怎麼斗得過堂堂榮親王府?

  但她無法告訴他,自己的婚配對象並非她所說的獵戶,而是尊貴的榮親王府世子,因為這麼一來,她也必須吐實自己並非小戶之女,而是高門貴女。

  「無論你說什麼都不能令我動搖,所以你死心吧,快放開我……」

  他的一片情懷瞬間被她降到了冰點,他不覺加重了語氣。「你真要如此固執?」

  她點了點頭,眸中是深不見底的堅毅之色。

  瞬間,瀰漫在兩人之間的是僵滯。

  貔貅的眼眸透出暴戾的冷光。

  來真的?難不成她心中當真沒有他?

  思及這個可能性,他的呼吸逐漸急促,同時也鬆開了她。

  他終於放開她了,宮湄卿感到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濃重的失落,她想永遠靠在他的懷中,這份感受她騙不了自己……

  「數到三,若你不開口挽留我,我便走。」他還算冷靜的看著她,但他目光深沉得令宮湄卿心顫。「誠如你所說,你師傅並沒有說我不能走,腳長在我身上,我自然可以離開。」

  宮湄卿望住他,牙一咬。「那麼不必數了,你走吧,我沒資格留你。」留他,只是令他傷得更重。

  「我偏生要數!」貔貅冒火地吼,他豈是會乖乖聽話的那一個?她不從他願,他便要唱反調。

  宮湄卿心底是一片無言,不禁露出苦笑。

  他好幼稚,好任性,好無賴,可是自己偏偏被他吸引。

  她索性閉起了眼眸,免得被他如火如冰的雙眸干擾,須臾,耳畔聽到他慢慢的喊道——

  「一——二——三——」

  宮湄卿轉身進屋,表示自己不在乎,對他毫無留戀。

  過了許久,院子里真的再無半點聲響,他也沒進屋來。

  難道他真的走了?

  帶著忐忑的心,她慢吞吞的一步三挪走到了院子里,已不見貔貅的身影。

  失落已不足形容她此刻的感受,她在小屋等了三天,他沒有回來。

  這三天她度日如年,也曾懊悔將他逼走,但很快又告訴自己她做得很好,沒一會兒又因思念而懊悔,如此反反覆覆情緒不定的度過了三天。

  自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這一別,會是永遠嗎?

  儍了,再見到他又如何?自己根本什麼也不能為他做。

  第五日,她越等越心慌,心裡充滿了不祥的感覺,然後越等越害怕,越等越焦急,覺得他一定出事了,不知道又中了什麼劇毒,此刻正渾身是血的倒在某個無人的地方奄奄一息……

  宮湄卿猛地被惡夢驚醒,恍恍惚惚之間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但她不敢相信,以為是在夢中,她不敢出聲,怕夢會消失。

  她雙眼眨也不眨的瞪著房門,一顆心綳得緊緊的。

  房門被悄然打開來,下一刻,門簾打起,伴隨著夜風,燭火忽明忽滅,一道頎長的身影悄然進入,她看到了思念的人……

  她的眼眸迷離,看著貔貅大步走到床邊。

  她不由自主的抬眸看著他,吞了口唾沬.「你又中毒了嗎?」

  「以為我是有求於你才會回來嗎?」他居高臨下、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我是來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她迷惑的抬眸看著他,微微一愣。「什麼?」

  他蹙眉。「你有等我嗎?若你回答有,我便留下來,若是沒有,我馬上就走。」

  時至今日,宮湄卿還能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嗎?她更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為元奕綸的好妻子,因為她心中有了另一個人。

  
既然前生那宮湄嬌那麼想攀高枝,她索性給宮湄嬌個機會,或許她下的這個決定會令結局與前生完全不同,可能宮湄嬌得到名正言順的世子妃位置,將來的親王妃身分是板上釘釘的事,便不會教唆元奕綸與寧國公府共謀,悲劇就不會發生。

  早這麼想,她便不會受這些苦了,相思之苦……

  「我等你,一直在等。」她高高抬著螓首看著他,心劇烈狂跳著。

  貔貅是不抱任何希望而來,沒想到她竟妥協了,那近在眼前的小臉還帶著羞澀,但眼神卻是堅定的,這說明了她不再自欺欺人。

  他大手捧著她的頭,落下一記深吻。

  這是宮湄卿難以招架的意亂情迷,她藕臂緊緊環住他的腰,深深的沉醉在他的吻里。

  她做了退婚的承諾,也告知自己並非小戶之女。

  貔貅並沒細細追問,反正來日方長,她即便是江南第一首富家的嫡女又如何?他的身分與商家結親是天大的榮幸,她的爹娘沒有不應允之理。

  兩人甜蜜的相守了兩日,便決定快刀斬亂麻的先將宮湄卿的婚事解決再逐步進行他的提親計劃。

  這日她要回家面見父母要求退婚一事,他要相送,她卻不肯。

  若讓他送到明月別莊,自己國公府貴女的身分就會拆穿,他會有多驚訝啊,她還沒準備好讓他知道。

  哪知,他卻懷疑她另有打算,惡狠狠地道:「你若膽敢從此消失不見,即便翻遍大越國,我也會將你找出來!」

  宮湄卿好氣又好笑。「你在說胡說什麼,我為何要消失不見?」

  他的毛病便是不會坦然說出愛字,老愛用威脅人來表達愛意,不過她也習慣了,根本不把他時時掛在嘴邊的狠話當一回事。

  「總之你快去快回,心裡時刻想著我在這裡等你就對了。」

  宮湄卿含笑點頭。「你放心吧,我很快就回來。」

  有人對她如此在乎,自然是甜蜜的,她也更有勇氣與她爹娘對抗。

  然而,她知道與榮親王府退婚是大事,卻沒想到她娘會無比震驚,好似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對於她去見習當鈴醫回來之後忽然說要退婚感到難以置信,摁著胸口像要昏過去似的。

  「卿兒啊,你不要嚇娘……你是說退婚——要與榮親王府退婚嗎?」夏氏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她瞠目結舌的瞪著自己閨女,腦中一片空白。

  雖然這寢房裡只有她們娘倆,但也不能口出如此荒誕之言啊!若讓人聽去了,傳到榮親王府那裡怎麼得了?

  宮湄卿雙眸眨也不眨的看著夏氏,正色道:「娘,女兒有喜歡的人了,無法抱著這種心情嫁入榮親王府,就算嫁了也不會幸福,因此……」

  「哎喲……」夏氏這才聽懂了,驚得臉色蒼白,她這一驚非同小可,竟然驚叫一聲,抱著肚子昏了過去。

  守在外間的芙蓉、春柳聽到主子叫聲奔了進來,恰恰見到夏氏倒下去。

  她們齊齊驚呼,「夫人!」

  宮湄卿心中懊惱,急道:「快去請大夫!」

  雖然她自己醫術高明,但並不專婦科,還是要請大夫看過才行……眼下也甭提退婚之事了,她娘千萬不能有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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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第六章】信物相贈道別離

  宮湄卿以為她娘要小產了,嚇得魂飛魄散,若是保不住孩子,她也難以原諒自己,想到娘親可能失去這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她這才一陣后怕,額上出了一層細汗,再也不敢再往下想,只專註的看著大夫為她娘把脈。

  幸好人夫診脈后說胎兒安穩,只是孕婦受了驚嚇,服幾帖安神葯便沒事了,急急趕來的宮尚儒自是千謝萬謝,命別莊管家送上厚厚謝儀,好生送大夫出去。

  「你娘怎麼突然昏過去?大夫說是受了驚嚇,是受了什麼驚嚇?」妻子未醒,宮尚儒自然只能問女兒了。

  宮湄卿咬著下唇。

  她真是太莽撞了,明知她娘身子素來孱弱還這樣嚇她,娘親自然是承受不了,難怪會昏過去。

  「都怪女兒不好,是因為女兒說……」

  「卿兒……」夏氏悠悠轉醒,聽見女兒要向丈夫吐實,忙道:「不怪卿兒,是我自己膽小,卿兒只是說了個鬼故事,我便嚇昏了過去,實在沒用。」

  「什麼?」宮尚儒跳腳,對宮湄卿訓道:「你說鬼故事給你娘聽?這豈不是歪嘴和尚沒正經嗎?明知你娘膽子特小,現在還懷著孩子,身子可是雨夜打燈籠,禁不起風雨,你居然說鬼故事給你娘聽,你這孩子忒不懂事!」

  宮湄卿知道這是夏氏不欲她說出退婚一事,便低眉順眼地道:「女兒知錯了,請爹爹責罰。」

  宮尚儒沒好氣的哼道:「幸好你娘沒事,不然你後悔莫及!」

  夏氏忐忑不安的看著丈夫。「你就先出去吧,我想歇會兒,卿兒留在這裡給我按摩一下頭部,興許待會兒頭便不疼了。」

  宮尚儒為妻子掖好被角。「好好,你歇會兒,就叫卿兒給你按摩,將功贖罪。」

  現在的宮尚儒對妻子可說是百依百順,聽她說要歇會兒,忙抬腳出去了。

  宮尚儒一走,夏氏讓芙蓉扶她坐起來,她心裡正急上火,吩咐芙蓉與春柳在外間守著不讓任何人進來,最後又叫宮湄卿坐到自己身邊,她伸手緊緊攥著宮湄卿的手。

  「卿兒,娘不想知道你這趟隨你師傅去民間見習遇見了什麼人才動了這心思,總之,退婚之事娘只當沒聽見,你萬萬不可再提起,若再提起便是存心不認爹娘,明白嗎?」夏氏向來心慈軟弱,此時面上是素日里少有的堅持。

  宮湄卿的心「咚」的一下。「娘……」

  「卿兒,你什麼都無須多言,因為一切都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夏氏看著女兒,長長一嘆。「你要知道,榮親王府乃是皇上最敬重、最看重、最倚重的親王府,我朝六個親王府之中,老榮親王不但是皇上的伯父,還當過皇上的輔國重臣,與皇上的關係就像父子一般,當年為了順利還政於帝王而請辭,自願當個有名無實的閑散親王,而他至今仍可隨意進出皇宮,若是咱們單方面駁了這樁婚事,以皇上和榮親王府的關係,能不為榮親王府出頭嗎?咱們如此打老王爺的臉,皇上能作罷嗎?咱們沒有任何理由退了這門親事,你莫要為一己之欲為咱們宮氏家族招來橫禍才好。」

  說到了這裡,夏氏憂心忡忡地看著女兒,她話都說到這分上了,女兒還能不明白嗎?

  宮湄卿臉色一下子變白了。

  事實上,再世為人的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呢?前世單看榮親王元世廣策謀逆反一事揭了后,皇上只處置了元世廣與元家二房便知道皇上對榮親王府極是重視,否則照道理,此等造反大罪該要誅滅九族才是,又怎麼會輕輕揭過,只是不知道前世她投井死後,榮親王府一門是否繼續享有榮華富貴便是。

  皇上真會因為她要退婚而降罪於寧國公府嗎?皇上不似那麼昏庸之人,然而若牽涉到他尊敬的老榮親王元笙,那可就不一定了。

  當年先帝因病急逝,駕崩后,僅有遺言,沒有遺詔,朝堂上許多大臣屬意榮親王元笙即位,而元笙也充分有那能力,然而他力排眾議謹遵先帝遺言,以輔國大臣之名為當時尚小的太子元世基穩固皇位,還犠牲了嫡長子元世淵平定戰亂,在元世基長大成人、能夠獨單一面之後,他便率先辭官。

  因有了他的請辭,其餘經常對元世基倚老賣老的老臣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占著位置,他們全辭官后,元世基便慢慢換上一批他自己培養的心腹。

  因此,元世基對元笙可說是發自內心的敬重,任何人的離間都無法動搖他們的伯侄關係。

  前生,她因四面楚歌、無立身之地,心懷怨恨舉報了榮親王,不想卻連累了寧國公府,重生后,她最大的目標便是挽救寧國公府被抄家的命運,如今她又怎能用自己的雙手再度將族人送上刑場,毀了宮家?若她再一次摧毀宮氏家族,又有何顏面去見地底下的列祖列宗?

  夏氏見女兒神色黯淡了下來,可見是已權衡出利害關係了,她心中略顯寬慰,但見女兒遲遲不開口,不免有些急了。「怎麼了?卿兒,為何不回答娘的話?說你不會再提退婚之事……」

  宮湄卿勉強打起精神來。「女兒知道怎麼做了,您不必擔心女兒,要注意自個兒的身子,安心養胎。」

  
夏氏輕吁了一口氣,握住女兒的雙手收緊了些。「卿兒,你千萬要謹記一榮倶榮、一損倶損,如今你爹爹正因治災有功受到皇上的肯定,整個人意氣風發,比過去著實精神了許多,將來你嫁了人便是世子妃,只要榮親王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你爹或許還能陞官,實現他想為朝廷做一番大事的志向。」

  宮湄卿服侍母親躺下。「娘睡會兒吧,女兒回房了。」

  她走到門邊時,夏氏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卿兒啊,聽娘一句,讓你起了心思的那人是惡緣,你也速速忘了吧。」

  宮湄卿閉了閉眼。

  她會聽從母親的意思如期嫁入榮親王府,但她不會忘了貔貅,永遠也不會忘……

  宮湄卿回到房裡,晨露、流芳見主子神色沉重也不敢多言,宮湄卿讓晨露磨了墨,便讓她們兩個先去外間守著。

  她對兩個心腹丫鬟沒秘密,兩人也對她忠心耿耿,素日甚少打發她們兩個出去,只因她要寫的這封信是不能教人看見的,是驚世駭俗,會令晨露、流芳也大驚失色的,這才會打發她們出去。

  若不足經歷了前世,知曉自己將被元奕綸如何錯待,要不,原本待嫁的她是出身高貴的國公府嫡女,理當潔身自好,對旁的男子視若無睹,甚至是不能見旁的男子才是,又怎會動搖了凡心?

  她萬般艱難地提筆寫了一封信給貔貅,直接道明自己騙了他,她不叫夏卿兒,閨名是宮湄卿,其實是寧國公府的嫡女,暫住江南是為母求醫,婚配對象是榮親王府世子,老榮親王是極受當今聖上重視之人,當中利害關係非三言兩語能說完,自己雖有心與他雙宿雙飛,但她實在放不下會因她受累的族人,她無法因為自己而害族人喪命,要他忘了她,另覓良配。

  跟著,她用了兩日時間連夜趕工,親手用繁複的雙面綉法綉了個有貔貅圖騰的荷包,黑底金線,顯得極為貴氣。

  文末她寫道,但願來世能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綉有貔貅的荷包是來生的信物,就算喝了孟婆湯,她也會靠這荷包認出他來,她會在下輩子會做他的娘子,絕不食言!

  她讓晨露差小廝將信與荷包送進城裡小宅交給貔貅,又吩咐那小廝送達后先不要走,興許看了信之後貔貅會有話要讓他帶回給她。

  半個時辰后,那小廝回報已將差事辦妥,宮湄卿急著讓晨露去問小廝收到物件的人說什麼了?有沒有話要對她說?那小廝回答對方半句話也沒說,也沒有要對姑娘說的話。

  宮湄卿頓時強烈的不安。

  他不會做出有傷身子之事吧?

  剛則易折,柔則常存,他怎麼就不明白這道理,老是滿口威脅又任性行事,自己沒在身邊看照著,他見了信的內容,不知會做出什麼天崩地裂之事。

  足足想了一夜,第二日天才亮,她便起來梳洗凈面打算要出去,晨露打了簾子進來,見著她已起身很是驚訝。

  「姑娘這是要去哪裡?怎麼不等奴婢來服侍便自個兒換好衣裳了?」

  宮湄卿胡亂說道:「我去聽荷小築看看師傅。」她自己取了斗篷繫上,系好了便要走。

  「姑娘……」晨露緩步過來,欲言又止。

  宮湄卿正不解時,晨露一臉為難地道:「姑娘是要去找那人吧?」

  宮湄卿未動聲色。「你說什麼?」

  晨露輕嘆一聲。「姑娘就別裝了,奴婢都知道了,昨晚夫人找了奴婢,將姑娘想退婚之事同奴婢說了,夫人命奴婢好好看著姑娘,千萬不能再讓姑娘出門。」

  宮湄卿一聽愣住了,她娘這是要軟禁她嗎?

  不,不行,她心裡正不安呢,說什麼也要去看看才行!

  她拽住了晨露的手,急道:「好晨露,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出去半個時辰,你無須和母親說。」

  晨露無奈地道:「就算奴婢讓姑娘出了院門,姑娘也走不出別莊,夫人已派人在各個小門守著,姑娘是插翅難飛了。」

  宮湄卿沒想到她娘會做這種事,前世她娘根本連大聲說話也不曾,如今為了她還想出軟禁這一招,可見是真的急了。

  「那麼,你替我引開北角小門的守衛,我答應你,至多一個時辰一定回來……」

  「姑娘,您就別再犯胡塗了。」晨露苦苦哀求道:「夫人可禁不起再次打擊,若是腹中胎兒有個萬一,姑娘要如何是好?」

  宮湄卿心下一沉。

  晨露說的半點沒錯,她母親腹中胎兒不能出半分差錯……

  難道,她真的再也見不到貔貅了嗎?可是,若此時他受了打擊,心灰意冷之下正在自殘該如何是好?

  她又拽住了晨露的手。「我答應你不出門,但你讓那小廝再去看看,看看那個人是否平安無事,如果他無事的話,也不必你看著了,我自會乖乖地待在府里。」

  晨露無奈的嘆口氣。「奴婢知道了,如婢這就去找那小廝過去看看。」

  那小廝手腳麻利,速去速回,不到半個時辰便回來了,晨露將消息回了宮湄卿,說那人不但好端端的在用飯,而且屋裡有別人,像在招待朋友還有官爺呢,看起來和樂融融的。

  宮湄卿一聽也愣住了。

  用飯?

  招待朋友?

  官爺?

  這……這什麼啊?

  自己又是焦急又是愧疚,滿心都掛著他,什麼都吃不下,他還有心情用飯和招待朋友?

  好吧!既然他無事,她應該高興才對,一切不該築起的緣分到此為止,都隨風而去……

  見女兒又重拾了針線活,夏氏見狀很是安慰,總算自己閨女還算懂事,沒有鑄成大錯。

  平靜了十幾日,就在宮湄卿自認為心如止水時,不想那小廝竟主動找來了。

  小廝當然是不能進後院的,他先是找了個灑水掃地的粗使丫鬟給她院子里的二等丫鬟雙兒傳話,雙兒再將話帶給晨露。

  晨露見送來的東西是半塊玉佩,沒有書信,斷不會約了私下見面,便將那半塊玉佩交給宮湄卿。

  雖然只是半塊玉佩,宮湄卿卻是大震,眼中亮出光彩來,霍地起身,心裡翻江倒海似的,呼吸也急促了。

  「你說……那小廝說是那個人自己去找他,給他這半塊玉佩要轉交與我?」

  晨露見宮湄卿如此激動,整個臉寵都發亮了,便有些後悔將玉佩給她。「姑娘可知給這半塊玉佩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宮湄卿蹙著柳眉,反覆看著手裡那半塊玉佩,時而搓一搓,時而拿到窗邊就著日光再看清楚一些,然而無論她如何反覆推敲也什麼端倪都沒能看出來,手裡的依舊只是一塊半玉,顯然是玉佩的上半塊,上頭刻著兩個「至」,她怎麼想都想不出那是什麼意思。

  「姑娘不知道?」晨露微感驚訝,她其實有些擔心那玉佩不會象徵某個地方吧?見到玉佩,一起到那處會面……

  宮湄卿急切的看著晨露。「那小廝沒說為什麼要給我玉佩嗎?那個人應該有說為何要給我半塊玉佩吧?」

  晨露搖了搖頭,正惴惴不安地忖度著她家姑娘不會又要叫她差人去問那小廝了吧?才在想,宮湄卿已開口道——

  「你派人去找那小廝問個清楚,這塊玉佩肯定有什麼意思他忘了說。」

  姑娘都說成那樣了,晨露索性親自走一趟,然而結果還是一樣,那小廝斬釘截鐵地道交付玉佩的人沒有說什麼,只要他將玉佩交給姑娘,還打賞了他一兩銀子,多的便沒了。

  「或許只是留給姑娘一個紀念罷了,姑娘便不要多想了。」見她家姑娘那失望溢於言表的神情,晨露出聲勸道。

  宮湄卿看著手中的半玉,緊緊蹙著眉心。

  這教她如何釋懷?兩個「至」是要跟她說什麼?

  這半玉是他們來生相認的信物嗎?就如同她送的貔貅荷包一樣?會是這個意思嗎?

  幾日過去,聽荷小築終於來了消息,阿丁到明月別莊傳口信,說是兩位師傅回來了,要見她。

  師傅讓她過去,她娘是不會拒絕的,果然,她娘「法外開恩」特許她去聽荷小築一趟,不過也派了六名家丁和晨露、流芳跟著,就怕她又亂跑。

  「怎麼回事啊?」鳳娘子見這「出巡」的陣仗不由駭笑,自她與宮湄卿相識以來,她也沒擺什麼國公府嫡長千金的架子過,今兒怎地要這許多人「護駕」了?

  「說來話長。」宮湄卿與鳳娘子走到內間的製藥室,先問道:「太師公身子可是轉好了?」

  她問的是齊雲祖父的病。

  「是好了許多,所以我與你齊師傅這才回來,我們才一回來,你齊師傅就讓人請去看病了,應該等等便能回來。」

  
宮湄卿點點頭。「太師公身子安康,真是萬幸。」

  鳳娘子見她眉間泛著輕愁,奇道:「卿兒,有何煩惱之事?你這模樣,似乎有幾日睡不安穩了。」

  宮湄卿苦笑道:「師傅,貔貅究竟是何人?師傅認得他吧?」

  鳳娘子著實嚇了一跳。「卿兒,你老實說,你為何會問起他?」

  事實上,他們風塵僕僕歸來,一回來便是去了小宅查看那小子的傷勢,然而卻不見宮湄卿,只見那小子一副悠哉模樣,好似未曾重傷過。

  那小子也向他們打聽卿兒之事,確認了卿兒確實與榮親王府有婚約,便笑了笑說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知道該怎麼做?

  他想做什麼啊?怪教人不安的。

  他問起卿兒就罷,怎麼連卿兒也問起他來了,這是什麼事啊?不會是她想的那種事吧?

  真是教人急死了!

  宮湄卿一眨也不眨的看著鳳娘子,輕聲道:「徒兒……喜歡他。」

  饒是見慣大風大浪的鳳娘子也不由得低呼了一聲,「你說什麼?」

  宮湄卿清清楚楚地再說了一遍,「我說——我喜歡他。」

  鳳娘子先是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宮湄卿,隨即也顧不得平日裏嚴師的形象,劈頭訓斥道:「我說丫頭,你魔怔了嗎?你是有婚約的人,怎麼可以喜歡別的男子?」

  再說那小子是別人嗎?他可不是別人哪!

  會說別人,她自己當年也是有婚約之人卻和齊雲日久生情,因此抵死不嫁,逃婚與他私奔,弄得齊雲至今有家歸不得,此番回京探望他祖父也是偷偷地去,齊雲當真被她害得不輕,不希望他們也步上後塵。

  「我也知道這樣不行。」宮湄卿幽幽地道:「師傅怎麼責備我,我都無話可說,但心裏就是喜歡他了,我也沒法子。」

  鳳娘子恍然大悟。「所以他才會一直問起你啊……」

  她當時怎麼會把那小子託付給卿兒了,想她小徒兒這份美貌和超齡的沉穩,人如其名,這「卿本佳人」四字可說是當之無愧,端的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當時只想到給那小子治傷,沒想太多,這下她可是搬菩薩洗澡,越弄越糟了……

  「問起我?」宮湄卿聽得大震。「您見過他了嗎?您見過他了對不對?」

  鳳娘子在心中暗喊聲糟。

  瞧她徒兒那樣子分明是白紙上畫黑道,明擺著相思病已病入了膏肓,無葯可醫了,這樣兩個人要怎麼分開,卿兒又要怎麼嫁入榮親王府?

  更糟的是嫁入榮親王府之後啊,這可不是她能半天雲里看廝殺的事……哎呀!這兩個人不該兜在一起的,他們可不是白娘子遇許仙,千里姻緣一線牽的良緣,他們這是惡緣啊……

  鳳娘子在心裏琢磨了一陣便緊緊攥住徒兒的手。「卿兒,你聽好了,你得忘了他,他不是你能記掛之人。」

  見師傅神色緊張,宮湄卿直覺不對勁。「為什麼?為什麼我連記掛著他都不行?有什麼理由?」

  鳳娘子在心中驚嘆,她這徒兒的觀察力太敏銳了。「哪有什麼理由,你要嫁人了,心中記掛著別的男子本來就是不應該,你最好將他忘得一乾二淨,連樣貌都想不起來才好。」

  宮湄卿搖頭。「不對,師傅一定知道什麼,究竟是什麼?現在告訴我吧!我想知道他是什麼人。」

  鳳娘子深吸了一口氣。「好吧,我是知道,但我不能告訴你,你只要知道他與你是有緣無分便可以了。」

  宮湄卿知道她再問也是徒勞無功,她師傅不想說的,她再怎麼逼問也無用。

  何況她知道了要做什麼?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認分的乖乖嫁人不是嗎?

  她直直地看著鳳娘子。「那麼,您只要告訴我,他的處境可安全?我知道有官兵在追查他。」

  鳳娘子哼了哼。「放心吧,沒有官兵能拿他如何,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的傻徒兒,那小子可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少年將軍——貔貅大將啊!誰敢對他如何?

  蒼天啊!禰可長點心,不要讓我這救人美事一樁成了破壞他人姻緣的惡事才好,榮親王府和寧國公府的親事若是有半分差池,她怎麼擔得起那責任?

  宮湄卿澀然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只要他能好端端的活著,這樣便足夠了。」

  過沒多久,京里傳捎來宮老夫人生了怪病的消息,這事非同小可,令宮尚儒、夏氏與宮湄卿都緊張了起來。

  如今夏氏胎象也很是穩固,三人商量之後決定提早回京讓夏氏在京中生產。

  宮湄卿走了一趟聽荷小築向兩位師傅辭行,齊雲與鳳娘子聽說了她祖母生怪病之後,特意給她收拾了整整兩大盒的奇珍草藥與制好的急救丹藥丸和藥膏、藥粉,或許屆時能派上用場。

  鳳娘子尤其擔心,將宮湄卿叫到內室。「你忘了那小子沒有?」這陣子最教她不放心的便是這個了。

  宮湄卿一臉的坦然。「沒有。」

  鳳娘子連連跺腳。「你這丫頭,我不是讓你忘了嗎?」

  「徒兒做不到,徒兒也沒法子。」她苦中作樂的一笑,開玩笑道:「若師傅有教人忘卻記憶的藥丸,讓徒兒先吞一粒吧,這樣或許就能忘記了。」

  宮湄卿一走,貔貅便由密室出來了,鳳娘子狠狠打他手臂。「你這小子,都聽見了吧?你讓她怎麼嫁人?」

  貔貅揚起了嘴角。「不嫁更好。」

  「什麼話?什麼話?你是巴不得壞人姻緣嗎?」鳳娘子氣急敗壞地道:「話說你事情都辦妥了吧?什麼時候回京?不要想賴在這裏,我沒有收留野獸的習慣……」

  「這樣啊。」貔貅似笑非笑。「若是老祖宗知道姑姑在江南,您說她會怎麼做?會不會立刻飛來這裏逮人?將姑姑與姑丈分開?」

  鳳娘子為之氣結,又連連打了他好幾下。「你這忘恩負義的小白眼狼!早知道會反將我一軍,在葯林山上便不救你了,讓你自生自滅。」

  貔貅眼皮子也不撩一下,自顧自地道:「哦,如果「那一位」知道姑姑對我見死不救,我因此死了,恐怕會雷霆震怒……」

  「臭小子!有種你不要跑,看我怎麼踹你!」鳳娘子滿屋子追著人跑。

  「姑姑放心吧,我自然是要回京的,我未來的娘子在京里等我呢,我說什麼也要回去。」

  鳳娘子愣住了。「小子,你不會是——」

  貔貅自信的一笑。「姑姑別管,總之我跟卿兒的事不是我自己燒火棍子一頭熱,您自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也得讓侄兒體會那份滋潤才成是吧?」

  宮湄卿不知她心心念念之人適才便與她同處一室,只是她在內間,而他在密室……

  下人們已經拾掇行裝了,一箱一箱的衣物用品陸續裝上馬車。

  在江南住了大半年,如今要走是有些不舍,宮湄卿看著別莊里的一花一樹、一草一木,莫名有些惆悵,不知道自己還會再回來嗎?

  她的目光投向了紅牆邊的一株杏花樹上。

  若是有回來的一天,能見到他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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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第七章】神秘信函掀暗潮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到京城,一回府里,行裝都還沒卸呢,宮尚儒、夏氏和宮湄卿便一路疾步地往宮老夫人的拾華軒而去。

  一進拾華軒,宮湄卿便聞到濃濃藥味,可見祖母已病上一段時日了,定是想著她娘的肚子才不讓人通知。

  外間守門的小丫鬟見三位主子來了,連忙打起門簾往裏面彙報。

  宮尚儒與夏氏、宮湄卿三人匆匆進了屋,入了內室,轉過屏風就見兩個大丫鬟碧玉、碧竹和宮老夫人當年的陪嫁華嬤嬤、雲嬤嬤,以及心腹婆子宋婆子等,人人都是如喪考妣的模樣,雲嬤嬤甚至在輕聲啜泣著。

  「大夫怎麼說?」宮尚儒問的是宮老夫人的心腹丫鬟碧玉。

  碧玉一臉愁容。「連太醫也來瞧過了,就是瞧不出病因來,可是老夫人卻是一天天的痩弱,二老爺又做主請了京里幾位名醫來瞧,一樣束手無策。」

  碧玉口中的二老爺是宮尚儒的同母弟弟宮尚仁,在工部擔任侍郎一職,也是個可有可無的閑官,二房一家便住在府里的西院,平時往來也算熱絡。

  宮湄卿這時才想起來前生寧國公府要抄家時,她那無辜的二房叔父一家是如何恐懼,最小的堂妹宮湄麗才六歲,便被生生拖出去斬首……

  想到當時那畫面,她不由打了個冷顫,緊緊閉起了眼眸。

  沒錯,她的決定是對的,她的感情算什麼?值得讓這麼多人陪葬嗎?她可不能再重蹈覆轍啊!

  
「卿兒在那裡發什麼愣?還不快過來瞧瞧你祖母!」宮尚儒見女兒站著不動,口氣有些不滿。

  宮湄卿回過神來,忙走到床邊。

  宮老夫人正了無生氣的躺在上好的檀木床上,臉色蠘黃,雙手浮腫不已。

  宮湄卿見到祖母痩成這樣也大吃一驚。「祖母是否吞咽困難?有時還會抽搐得厲害?」

  碧玉驚道:「姑娘竟然猜得到?」

  晨露忙道:「姊姊有所不知,姑娘這回去江南拜了師傅,學了醫術。」

  晨露的說法正是宮湄卿的打算。

  重生后,她隱藏起自己會醫術之事,此番江南行拜了兩位師傅,她爹娘與跟去的下人也都知曉,此後便可順理成章地把前世在韓婆子那裡學得的醫術算在兩位師傅身上了。

  「原來姑娘竟學了醫術啊!」碧玉恍然大悟。「這真是太好了。」

  宮湄卿連忙翻起被子,捲起宮老夫人的衣角,見到如她想的一般,腿腳也是浮腫不已,腳指頭都腫成雙倍了,肯定奇癢難當。

  她篤定道:「祖母這是誤食了青梅果。」

  也難怪一般大夫甚至太醫都看不出來了,或許哪個行走江湖的鈴醫反而可能看得出來,因為這並不是多高明的毒,通常是鄉野或山林人家的孩子才會誤吃了有毒的青梅果,而富貴人家是肯定不會去吃那野生青梅果的,以至於多在宮裡或皇親貴胄間走動的太醫瞧不出病症來。

  「青梅果?」宮尚儒眉頭一皺。「那是什麼東西?是誰讓老夫人吃了那東西?」

  「回老爺的話,奴婢也不知什麼是青梅果。」碧玉等人都一臉困惑的搖頭。

  華嬤嬤拭著眼淚說道:「老夫人的飲食都在小廚房另外做,沒見飲食單子里有那青梅果,而且老夫人也不愛吃果子,老奴等更不可能呈上果子。」

  宮湄卿心裡直打鼓,她自然知道事情絕不單純,寧國公府里哪來的青梅果?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時候。「爹爹,先讓女兒為祖母施針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宮尚儒忙退讓開來。「對對!你快為你祖母施針!」

  宮湄卿知道她爹極為孝順,否則以前世雪姨娘得寵的地步,不早蹦躂到她祖母的頭上去了。

  宮湄卿在床邊的綉墩上坐下,取出隨身針囊,挑了最長的細針,在宮老夫人的腦門手起針落,看得所有人膽顫心驚,一顆心好似掛在半空中,忙在心裡念佛。

  宮湄卿聚精會神地將那針轉了轉,約半刻鐘之後又吩咐流芳道:「需要千根草、茴香、杜仲、艾草、靈仙,快差個小廝去藥鋪抓藥。」

  這幾味藥草都尋常,鳳、齊兩人給的藥材盒裡反而沒有。

  「奴婢這就去!」流芳領命去了。

  宮湄卿又吩咐晨露道:「你到我行裝箱里取我師傅給我的大藥盒,裡面有化毒香的香粉罐,上頭寫著化字,將那取來。」

  事實上那化毒香並不在鳳娘子和齊雲給她的藥品之中,是她在江南時自己做的,只是跟她師傅給她的藥品擺在一塊罷了,自然也是來自前生的手藝。

  等待的時間裡,宮湄卿一邊轉動銀針,一邊摸著宮老夫人的脈門仔細把脈著。

  待流芳將葯抓回來了,宮湄卿又道:「用七分水煎藥,大火熬半刻鐘即可以,千萬不可熬過頭。」

  宮尚儒本來也只是聽妻子說起女兒得了鳳娘子夫妻的真傳,心裡還老大不樂意,這醫術對他們這樣的高門來說屬於賤業,後來,他在妻子頭痛時見女兒施針幾次,對她的醫術還半信半疑,如今一見,他家卿兒根本是個女神醫,不由得滿心驕傲了起來,也不排斥女兒學醫了。

  施針后,宮老夫人又喝下了葯,片刻后真的悠悠轉醒,讓滿屋子的人都喜出望外,碧玉、碧竹和幾個嬤嬤婆子都雙手合十默默地向四面拜了拜,宮尚儒與夏氏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如釋重負。

  幾日後,宮老夫人已經好了許多,四肢不再腫脹,人也精神了,還能每日進食兩碗米粥,接下來只要將養著便行。

  宮湄卿因不放心祖母,所以在拾華軒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幾日,江南帶回來的行裝箱籠她連碰都沒碰到,全交給晨露她們收拾,現下她祖母沒事兒了,她卻是全身乏累,便讓晨露扶她回出雲軒歇著。

  宮湄卿累得太狠,這一覺直睡了六個時辰,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

  「姑娘醒啦?」晨露忙過來伺候她起身凈面。「姑娘餓了吧?飯菜都在小廚房裡熱著呢,奴婢去命人擺飯。」

  流芳也打了簾子進來,一臉笑意,「姑娘這一覺醒來,在咱們府里可成了知名人物,大家都在嘖嘖稱奇姑娘的醫術。」

  樹大招風、氣大遭凶,宮湄卿兩世為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府里這麼多張嘴,要傳到外頭去也是早晚的事,她擋也擋不了,只能看著辦了。

  「老祖宗那裡沒什麼事吧?」她心裡掛念的還是祖母的病,除了貔貅,祖母是她在這一世第二個出手救治的人,萬不能有差錯。

  貔貅……這名字輕輕滑過她心尖時,還是痛了那麼一下。

  他現在在何方?

  還在江南嗎?

  師傅說他過得很好,她能相信嗎?

  「姑娘放心。」流芳一笑。「一個時辰前老夫人才打發了碧竹姊姊過來,說已吃了粥喝了葯,很有精神頭,讓姑娘好好睡一覺,晚上不必過去了……哦,對了,這裡有姑娘的信。」

  「信?」宮湄卿很是狐疑,一時也想不出來什麼人會寫信來給她。

  難道她才回京,她兩位師傅這麼快就想她了?或者是外祖家的表姊表妹們寫信來催她去幫她們買胭脂了?

  宮湄卿從流芳手裡接過信封,上面是陌生字跡,只寫了她的閨名,這不像信,反而像是一封密函。

  她打開一看,整個人頃刻間震住了,一股涼氣迅速從腳底升起,那信上寫著「元奕綸與宮湄嬌私通」,沒有落款人,只有這幾個字。

  宮湄卿頓時感到口乾舌燥,胸口發堵。

  是誰寫這樣的信來捉弄她?此時宮湄嬌應該還不識得元奕綸,又如何與他私通?

  「是不是表小姐們來催姑娘買脂胭了?」流芳眼中閃著笑意。

  在江南時,幾位表小姐就纏著她家姑娘說她的胭脂好看,要她回京之後定要幫她們買。

  她家姑娘用的可是京城第一胭脂鋪子——麗水鋪的胭脂,自然是好看的了。

  宮湄卿緊蹙著眉心,像是沒聽到流芳的話兒,只問道:「流芳,這信是誰送來的?」

  流芳不疑有他。「一早雙兒拿進來的。」

  「去問問雙兒信是誰送來的。」

  流芳見主子臉色凝重,也不敢耽擱,忙去問了。

  這時晨露打了簾子進來。「飯都擺好了,姑娘是這會兒過去用飯還是……怎麼了姑娘?臉色怎麼煞白煞白,莫不是染上風寒了吧?」

  幾句話間,流芳已經問回來了,氣喘吁吁地道:「姑娘,雙兒說是掃地的小紅早上在院子里撿到的。」

  晨露這時也感覺到不對勁。「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宮湄卿與她們是親厚的,也不瞞她們,便將信上內容說了,頓時兩人都嚇得臉色發白。

  不說宮湄嬌還是閨女,那榮親王世子元奕綸可是她家姑娘的未婚夫,她們未來的姑爺,這、這怎麼得了?

  「肯定是府里有人見不得姑娘得了良配,又想離間姑娘和四姑娘,才做這樣的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流芳忙安慰道。

  宮湄卿心裡清楚,此時的宮湄嬌還沒露出狐狸尾巴,自從進府之後,對她這個嫡長姊一直恭敬有加,時時噓寒問暖,有什麼好吃的一定讓人往她這裡送,沒事綉了荷包、香袋便送來給她,逢人便對她誇讚個不停,也無怪心眼實誠的流芳會替宮湄嬌說話了,前生自己不也落入宮湄嬌的圈套了嗎?

  她細細回想前生之事,當時宮湄嬌是她陪嫁,卻很快得了元奕綸的眼緣被收了房,後來元奕綸對宮湄嬌更是寵信有加,眼裡根本沒有她這個嫡妻。

  難道他們竟是早有私情,只是她被蒙在鼓裡,所以宮湄嬌才不顧嫡女身分硬是要陪嫁?

  「如果是真的,那姑娘可不能吃這悶虧。」晨露一臉的凜然。

  宮湄卿深深的看著晨露,前世晨露便多次提醒她要小心宮湄嬌,不能太相信宮湄嬌,奈何她都沒聽進去,最後才會讓自己陷入困境。

  看來,晨露早就察覺到宮湄嬌不是善類,若是自己前生肯聽晨露的,也不至於什麼都讓宮湄嬌給搶走。

  這一世,她絕對不再給宮湄嬌任何機會了!

  

  流芳不知主子早已不是過去的主子,她極是不安,對晨露猛使眼色,要晨露不要火上加油。

  奈何晨露像沒看見似的,又說道:「姑娘,奴婢的弟弟小二子在庫房做事,平時是個不起眼的,但眼色靈活,口齒伶俐,不如讓他暗中盯著四姑娘可好?」

  宮湄卿一雙柳眉微微蹙起,心裡那小小的火苗便燒了起來。

  這事若只是有人存心捉弄便算,若是真的,自己這一世可不能再被糊弄過去,那兩個人若當真有私情,她是決計不會嫁的!

  用過晚膳之後,宮湄卿到底不放心宮老夫人,便帶了晨露往拾華軒去。

  守門的小丫鬟見她來了忙去通報,進了內室,就見祖母靠在竹青色綢綉祥雲紋的大迎枕上,除了宮湄嬌之外,她幾個庶妹都在,全圍著祖母在說話。

  宮湄卿見了她們,不由又想起前世她們全被自己連累問斬,連她們的夫家也無一倖免,她的罪孽實在太深重了……

  「大姊姊來了。」年紀最小的宮湄荷忙讓出床邊的位置來。

  宮湄卿隨口問道:「四妹妹怎地沒過來?」

  宮湄蘭哼的一聲,不屑道:「打發了丫鬟過來,說是染了風寒,不好過了病氣給老祖宗,等身子好些再來。」

  宮湄芬不解地道:「說也奇怪,祖母昏迷時,四妹妹天天雷打不動地來探望,有時一天來了三回,祖母醒了,四妹妹反倒一次也不來了。」

  宮湄卿知道幾個妹妹都對宮湄嬌有些瞧不起,因為雪姨娘出身低,宮湄嬌又不是在府里出生的,前生她們同樣看不起宮湄嬌,是她總站在宮湄嬌那邊,讓她自由出入出雲軒,又叮囑下人絕不能怠慢了宮湄嬌,走到哪裡都帶著宮湄嬌,因此她幾個庶妹才不敢明踩著宮湄嬌。

  她真是傻極了,錯把敵人當親人,還幫宮湄嬌做人情,人前人後凈說她的好話,說她善良、溫婉,殊不知她口中那善良溫婉的宮湄嬌正計劃著一步步吞掉她的一切,還有那雪姨娘,竟收買了她娘小廚房裡的婆子,日日往她娘的飲食里下藥,讓她娘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虛弱,最後「病死」……

  她深吸了一口氣,神情一冷,嘴上不咸不淡地道:「是真的染了風寒便罷,不要是心裡沒有老祖宗,知道老祖宗病了也發懶不肯來探一探才好。」

  宮湄蘭嘴一翹,馬上附和道:「大姊姊說的半點沒錯,那丫頭就是沒教養的,就會賣弄風情裝可憐,把自個兒弄得像個藝妓似的。」

  宮湄卿要的便是這樣的結果,她再下一城地道:「蘭兒,你是姊姊,若四妹妹哪裡做的不對,你只管責罰便是,平時與眾位妹妹也要多留意她的舉動,畢竟她是從外邊來的,總不像咱們自家姊妹親厚,咱們多個心眼總是沒錯,別讓她暗中使絆子了。」

  只要她不站在宮湄嬌那邊,一切就會不同,她們母女在她眼皮子底下是動彈不得的,她早把前生被雪姨娘收買的那個婆子打發出府了,還交代了芙蓉、春柳,她娘的飲食都要格外留心,也不能用任何香。

  「一來就給你的妹妹們上課嗎?」宮老夫人見了最疼愛的孫女,自然是高興的,但嘴上叨念著,「不過,我不是讓你好好休息,怎麼又過來了?」

  宮湄卿嘴角微微笑起來。「孫女兒沒過來,怎麼知道老祖宗是不是在跟妹妹們講我這個長姊的壞話兒?」

  行三的宮湄蘭笑道:「在說二姊姊的婚事呢!」

  行二的宮湄芬滿臉嬌羞,嬌嗔道:「什麼婚事啊!只是姨娘在提,還沒問過爹爹和母親,還沒準兒呢。」

  宮湄卿心裡陡然一跳,她看著嬌羞的二妹宮湄芬,想到前生她悲慘的命運,在萱蔻年華便香消玉殞。

  宮湄芬是霞姨娘所生,小她一歲,遺傳了霞姨娘的勾人鳳眼,有些弱柳扶風的味道,也是個美人胚子,前生嫁給了洛陽侯的庶五子朱子譽。

  那朱子譽是京城小有名氣的才子,也是相貌俊秀的讀書人,原本小夫妻也和和美美,不到一年,短命的朱子譽竟從馬背上摔死,宮湄芬便開始守寡。

  守了兩年,洛陽侯的嫡次子朱子泰色心一起竟逼奸了她,她因此懷上了身孕,肚子漸漸大起,在夫家逼問下,含淚說出被朱子泰逼奸一事。

  朱子泰反咬是宮湄芬勾引自己,朱子泰的妻子張氏大發雷霆,朱家為了遮掩家醜,竟治宮湄芬一個不貞、不潔、不守婦道之名,要將她沉塘。

  她死活不從逃了出去,是夜風雨交加,隔日被發現已是一具冰冷的遺體。

  人死了之後,洛陽侯府只推說不知道她為何要夜半離府,內情是宮湄芬的心腹丫鬟躲藏了大半年之後偷偷回寧國公府向霞姨娘說的,霞姨娘哭了個肝腸寸斷卻也拿洛陽侯府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那侯夫人吳氏的兄弟皆是朝廷重要的武官,相形之下,宮尚儒雖承爵國公爺,但只是個舉無輕重的御史大夫。

  「二姊姊臉好紅啊!」宮湄芳笑道,她同樣是霞姨娘所出,還不滿十歲。

  宮湄卿坐了下來,不動聲色地問道:「二妹妹在議親了嗎?是哪戶人家?」

  宮湄蘭笑道:「是洛陽侯府的五公子,聽說是名才子,長得也俊,二姊姊肯定喜歡。」

  宮湄卿想到前生洛陽侯府後來高中了狀元、極受皇上重用的是此際不受重視的庶八子朱子鈺,因生母秋姨娘出生卑賤,因此在府里一直看人眼色過日子,洛陽侯也視這個庶子的存在可有可無,但後來洛陽侯府的富貴全靠他了,秋姨娘還母憑子貴,封了誥命夫人呢。

  「說來也巧,這次江南之行,我與師傅走訪民間時遇到了一位相命大師,說三年後的狀元郎將出在洛陽侯府。」

  此話一出,連宮老夫人也是一陣驚呼。

  宮湄芬緊張地問:「大姊姊,那位相命大師可有說是侯府哪位公子會高中狀元?」

  她自然希望是霞姨娘屬意的五公子了,那麼自己將來可是狀元夫人。

  宮湄卿就等她問這一句,當下不緊不慢地道:「是侯府的八公子。」

  眾人皆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這也難怪,那侯府八公子此際還沒沒無聞,恐怕連洛陽侯自個兒都忘了有這個兒子。

  「八公子……」宮湄芬喃喃道,若是真的,那自己還要不要嫁給五公子?

  不成!這事兒茲事體大,還是得找霞姨娘商量,若是自己嫁了五公子,將來八公子高中了狀元,那可是前程似錦,自己豈不是會活活氣死?

  「哎呀,不要說那些了。荷兒的老祖宗,咱們來猜枚兒好不好?」宮湄荷提議道,她年紀最小,正是貪熱鬧的年紀,要嫁人還早,對嫁不嫁人跟嫁給什麼人的事兒沒興趣,便起了另個頭。

  宮湄卿整個人僵硬了一下,驀然想起了某人。

  猜枚兒……

  自己這是與貔貅分開多久了?怎麼他的面孔還是那麼清晰?

  宮湄荷讓貼身丫鬟取來了瓜子,幾個人熱熱鬧鬧的猜了起來,宮湄芬如坐針氈、強作鎮定地與眾人玩完一輪,這才與其它妹妹一道離去,自然是急著回去與霞姨娘商量婚事了。

  宮老夫人心裡明鏡似的,將幾個孫女兒的反應都看在眼裡,這會兒便對宮湄卿笑道:「瞧你把芬丫頭弄得魂不守舍,真要那八公子會高中狀元才好,莫不要誤了芬丫頭的終身大事。」

  宮媚卿親密地摁著祖母的手嫣然一笑。「老祖宗放心吧!我是為了二妹妹好,那五公子千萬不能嫁,要嫁就要嫁給八公子。」

  宮老夫人笑罵,「說的跟真的似的,你這丫頭怎麼就跟江湖術士混在一塊了?這可不成,在江南是一回事,如今回來了便要守規矩,萬不能再胡亂跑了。」

  宮湄卿乖巧地道:「孫女會有分寸的,老祖宗。」

  宮老夫人拉著宮湄卿的手拍了拍,狀似無意地問道:「卿兒,你說咱們府里怎麼會有那該是野生的青梅果?」

  宮湄卿收斂了笑意,神情慎重了起來。「孫女也想不明白。」

  這幾日她爹在追究青梅果之事,但怎麼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偏偏她祖母清醒后竟想不起昏迷之前的事。

  宮老夫人悠閑地端了茶,放在唇邊輕抿一口道:「若是有人刻意想要我這婆子的老命呢?」

  宮湄卿被嚇得一個激靈,心怦怦直跳起來。「我的老祖宗,您在說什麼?怎麼會有人想要您的命?」

  宮老夫人緩緩道:「事實上,我撞見了不該見的事,因此醒過來才會佯裝不記得昏迷前的事,便是要那人失了戒心。」

  

  宮湄卿驚得差點自椅子上跳起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祖母。「究竟是何事?」

  宮老夫人慢悠悠地道:「我見著了榮親王世子與那骯髒的下作東西在私會。」

  宮湄卿聽得越發心驚。

  她祖母一直懷疑宮湄嬌不是她爹的孩子,因此從來不把宮湄嬌當孫女兒看待,對宮湄嬌與雪姨娘也一直用髒東西來稱呼。

  今日她才看了直指元奕綸與宮湄嬌有私情的密函,此刻又從她祖母口中聽到如此驚天大事,她聽得頭皮發麻,背上直冒冷汗,心也一寸寸的沉下去。

  她的眉頭皺成了一團,穩了穩心神后問道:「祖母是何時在何地撞見的?」

  宮老夫人緩緩說道:「一個月前,我夜半里睡不著,胸口又燥得慌,不想驚動碧玉、碧竹,免得她們大驚小怪,便只讓小丫鬟叮噹扶我到宛園裏走走,當下吹了夜風,感覺胸口也不悶了,索性讓叮噹扶我走遠一些,誰知道到了假山之前便隱約聽到一陣模糊的呻吟,心想是誰與誰在行那苟且之事,便與叮噹在竹林后躲了起來,要看看是哪個奴才這麼膽大包天,沒多久,那假山後轉出了兩個人,竟是榮親王世子與那賤人生的下作東西。」

  宮湄卿睜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緊盯著祖母。

  當口親事確定之後,元奕綸便與榮親王元世廣到寧國公府拜訪過,因此她祖母識得元奕綸。

  「我見了險些背過氣去,腿一軟竟站不起,叮噹哎呀一聲引起了那兩人的注意,我命叮噹快些扶我回去,也不知他們是瞧見了還是沒瞧見,會不會做出什麼駭人之事,於是便拿了三百兩銀子給叮噹讓她連夜離開,叫她回鄉下去躲著,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宮湄卿聽得膽顫心驚,以她前世對元奕綸和宮湄嬌的了解,他們兩個人是充分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的人,若當時祖母逃得慢些,恐怕就遭到他們毒手了。

  宮老夫人繼續說道:「隔日,我才用過早膳便開始頭暈不適,腿腳也無力,心裏猜到是怎麼回事卻開不了口,不等大夫來便失去了意識,也不知道自己病了許久,若不是你回來了,又懂得醫治這病症,恐怕我這老婆子會被安上個無葯可醫的詞兒,病死在這拾華軒里。」

  宮湄卿眼裏閃過一絲驚詫。「這事有些蹊蹺,您病得如此重,宮管家為何不早些往江南通知?」

  宮老夫人眼裏流露出憤怒的神色。「醒來之後,我也責怪碧玉為何沒早通知你們,碧玉說宮總管給你們捎了十幾封信都沒有迴音,還派家丁到江南,那人卻是一去不回,她急了,也覺得事情恐怕有古怪,便與華婆子商量了,讓華婆子的兒子給你們寫信,你們這才回來。」

  也是碧玉在她身邊久了,看盡了深宅里的骯髒事,這才看得出古怪。

  「您的意思是,有人暗中攔了那信?」宮湄卿袖裏的手已經握成拳頭,元奕綸與宮湄嬌竟要置她祖母於死地!

  「不是那兩個人又會是誰?那日他們肯定是看到我了。」宮老夫人哼道:「我醒來之後佯裝失去了昏迷前的記憶,便是要讓他們失去戒心,以防他們再來害我。」

  宮湄卿這才恍然大悟,所以先前宮湄嬌天天來拾華軒,目的是確定祖母還昏迷著,甚至可能是來暗中動手腳加重她祖母病情的,祖母醒來后,她不敢再來,也是怕祖母忽然「恢復記憶」,也虧得祖母從年輕時便是由風風雨雨中走過的人,才能沉著應對。

  「興許是你爹娘都不在府里,我那幾日又染了風寒便免了她們請安,那骯髒東西才大著膽子把人招到府里來,也或許,那榮親王府的世子不單單是來見那骯髒東西,而是另有目的,才不管不顧的潛進府來。」

  宮湄卿臉上迷惑。「目的?」

  宮老夫人說道:「咱們寧國公府是蓋在一條玉脈之上,這件事流傳了好幾代,據說咱們腳下踩的這塊地原是山脈,不知在哪個朝代地牛翻身了才夷為平地,連我都無從得知是真是假,此事也鮮少人知道,但我篤定那老榮親王定是知道的,或許是他子孫偶然從他那裏知道了,便要來打咱們玉脈的主意。」

  宮湄卿整個人一震。

  是了,她想起來了。

  重生后某些回憶並不那麼鮮明,總要事情臨近了才猛然憶起。

  前生,寧國公府抄家后,皇上便下令夷平寧國公府,她還記得在那片土地上發現玉脈時,她震驚得無以復加。

  經祖母這麼一說,那必然是老榮親王告訴了皇上玉脈之事,皇上才會有此旨意,而後來那玉脈開採出大量價值連城的玉礦,全都歸皇家國庫所有。

  寧國公府蓋在那麼大的一條玉脈之上,連榮親王也想來染指,現在想來肯定是為了策謀造反需要的龐大資金,這玉脈正是令元奕綸沉不住氣的找上門來的主因。

  「卿兒,你聽好了。」宮老夫人鄭重道:「這幾日我反覆地想,那骯髒東西與榮親王世子既有私情,你便絕不能嫁過去,不說那骯髒東西,就說那榮親王世子,明知是你的庶妹還來招惹,存的是什麼心思?你不能嫁給那樣噁心的人,他絕不會真心待你。」

  宮湄卿有些激動的看著宮老夫人。「孫女也不要嫁給那個人!」

  她沒說出密函之事是不想祖母多操心,她心中有數,無論向她告密的人是誰,想必一定是元奕綸或宮湄嬌的敵人便是。

  「此事茲事體大,還得與你爹娘商議,不過你無須擔心,他們疼你愛你,現在你爹一門心思又都在你娘身上,肯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宮湄卿眨也不眨的看著祖母,沉著地道:「不,暫時先不要同爹爹娘親說這件事,就怕爹爹怒急攻心會壞事,孫女倒是有一計策可以令那兩人無法狡辯抵賴。」

  宮老夫人神色一凜。「你要怎麼做?要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若是逼急了,保不定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

  宮湄卿自然知道那兩個不是吃素的,但她活了兩世,對那兩個人的心性了如指掌。「您放心,孫女心中有數,不會讓自己陷入危機之中。」

  宮老夫人一直轉著手裏的碧玉翡翠佛珠,此時點了點頭。「你這麼說,我便信你了……唉,當真是家門之恥,若沒有這些事端,我也想做個兩眼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含飴弄孫的……」

  宮湄卿安慰道:「會的,等娘將弟弟生下,您便可以含飴弄孫了,爹爹現在又受皇上重用,往後的富貴日子還長的呢。」

  她心中並沒那麼在意元奕綸與宮湄嬌的私情,她心中懸念的是若她能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退了這門婚事,她必定要回去江南找那個人。

  雖然她心裏很清楚,婚姻之事必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退了榮親王府的親事,也斷沒有自己跑去找男人的道理。

  但是,那雙陰烈的眼眸從沒由她心中退去,若是自己真能退了親事,那麼到時候就算不惜要違逆父母的意思她也要去找那個人,再怎麼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相信自己能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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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第八章】引蛇出洞揭醜事

  隔日,宮湄卿特意上晚霞軒去找宮湄嬌,帶了許多從江南帶回來的特產,又從自己首飾盒裏撿了支鎏金點翡的簪子、一隻白玉手鐲、一支珍珠步搖,錦緞絲綢各兩匹。

  宮湄嬌正在做針線活兒,見她來到,連忙露出如花笑靨起身相迎。

  「大姊姊怎麼有空來妹妹這兒?」說著,滴溜的眼眸便往宮湄卿身上細細打量。

  從宮湄嬌的眼裏看出去,就見宮湄卿穿著金絲海棠綢緞衫子,袖口與領口都用金銀絲線綉著繁複的牡丹,下身是月白色的百褶裙,梳了個墜馬髻,雖然只插了一支點翠珍珠大鳳釵,卻顯得淡柔婉約又透著一股嫡千金才有的氣勢,光是鳳釵上那兩顆碩大的東珠就夠教她眼紅的了,她首飾盒裏的首飾加起來也沒有那顆東珠的價值。

  庶女在宮家比嫡女差了不知道幾個檔次,同一個爹的女兒,同是寧國公府的千金,憑什麼她就矮了不止半點一點?眾人都追捧著宮湄卿,說她是菩薩面前的玉女,把她捧上了天,她明明比宮湄卿美貌,為何嫁入榮親王府的不是她?就因為她不是嫡出嗎?

  宮湄卿雖是保她們母女入府之人,也不似其它姊妹對她冷嘲熱諷,但卻是她最大的阻礙,她與其它姊妹都是庶女,就只有宮湄卿一人是嫡女,眾人的眼光怎麼都是放在宮湄卿身上。

  
不過,宮湄卿也莫要得意,世子爺說喜歡她呢,如今她身子已是世子爺的了,世子爺也答應了她,若她能讓宮湄卿答應她做為陪嫁,等入了府,他一定會找機會將她收房,先讓她做姨娘,待她懷上孩子,若生下兒子立了大功,便要讓她當側妃。

  宮湄卿是嫡女又如何?是正經世子妃又如何?單單憑世子爺喜歡的是她就足以甩宮湄卿八條街了,既然宮家對嫡庶的差別幾乎是天與地的界限分明,那麼她自個兒的前程,就要由她自個兒來打算,也莫要怪她奪走宮湄卿的一切了……

  「昨兒先上老祖宗那裏,聽幾個妹妹說你染了風寒,今兒怎麼也要來看看你。」說著,宮湄卿使了個眼色,晨露便讓跟著的二等小丫鬟將禮品放下。

  她笑盈盈地對宮湄嬌道:「看看喜不喜歡。」

  她同樣打量著宮湄嬌,一身杏桃色紗裙,舉手投足皆是環佩叮噹之聲,身上能佩戴首飾的地方全佩戴上了,華美的玉飾和珠寶將她整個人妝點得俗麗不已。

  元奕綸就這點眼光?雖貴為親王世子,品味卻實在不太高明。

  不過,他們兩人倒是挺相配的,也難怪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兩人都糾纏在一塊,日後也得讓他們一道去邊關流放才是道理,她一定會那麼做的!

  「哎呀!」宮湄嬌一看便打從心裏喜歡那些貴重的首飾跟綢緞,不過這也更叫她心裏不是滋味了,只是來探個病,出手便這麼闊綽,是想向她顯擺她即將是世子妃吧?殊不知世子爺可迷戀她的身子,總說他幾個通房丫鬟都沒她伺候得舒服,讓她永遠都不得離開他呢!可見得她在世子爺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打她八歲起,她娘便教她如何討男人的歡心,她也用心地學,既然她娘一個卑賤的唱曲歌女都能攤上堂堂國公爺,憑她這美貌、這婀娜身段,還怕不能將世子爺的人跟心攏在手心裏嗎?而她也確實做到了。

  說起來她會與世子爺相遇也是上天安排的緣分,適巧她去上香時被大雨困在寺院裏無法離開,世子爺也在那裏,當她得知他便是榮親王世子,是宮湄卿的未婚夫時,她整個眼紅了。

  眼前那身姿挺拔、玉樹臨風的少年就是宮湄卿的未婚夫?宮湄卿都已經擁有了一切最好的,竟連那儀錶堂堂的世子都即將是她的夫君,她心中的嫉妒便像火一樣燃燒起來。

  當夜,他們都留宿寺院,她主動叩了他的房門,而他也沒拒絕……

  成了他的人之後,她從沒吵著要當世子妃,因為她知道自己庶女的身分不配嫁給他為妃,如果他娶她為世子妃,還會影響他的官職,她唯一能成為世子妃的方法便是依附在宮湄卿身邊一起進入榮親王府,然後再一步步的往上爬,等她生下兒子,而宮湄卿又生不出來的時候,她便可以理所當然壓過宮湄卿了,到時他要休了宮湄卿改立她為世子妃,誰還能說什麼?當然了,她自然有法子讓宮湄卿懷不上孩子,她們「姊妹情深」,她只要隨手送宮湄卿幾個香囊、荷包,裏面擱了避子草,誰也不會知道,又或者在她飮食里加些東西,更是神不知鬼不覺便能讓她永遠懷不上孩子……

  「太貴重了,妹妹怎擔得起?」宮湄嬌嘆息著一一撫摸那些首飾和綢緞,眼神是珍視的。

  「你喜歡就好。」宮湄卿啜了口丫鬟呈上的茶,微微一笑。

  她自然是不會被宮湄嬌此時面上那毫無造假的歡喜讚歎給騙了,她深知自己對宮湄嬌而言一直都只是一個供她利用的人,她對她從來沒有產生過姊妹之情,她一直在用姊妹情深包藏她的禍心,讓自己一步步走進陷阱而不自知。

  「可找大夫來瞧過了?」她說罷,一邊喝著茶,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房間擺設。

  這房間與她前生時宮湄嬌的房間相差太多了,前生雪姨娘得寵,宮湄嬌也甚得她爹歡心,加上她這個笨蛋幫著她們母女打點府里人事,讓宮管家也不敢怠慢她們,以至於宮湄嬌一個庶女的房間竟是比她這個嫡女的還要華麗貴氣,待雪姨娘生下宮家唯一的子嗣後,連帶著宮湄嬌的地位又提升了,她搬到了聽花軒,那是比她祖母的拾華軒還要好的院子,還花了幾千兩整修,她爹眼皮子都不掀一下。

  此刻,看著宮湄嬌這間中規中矩到沒一絲色彩的寢房,她覺得很是痛快,宮湄嬌母女未入府前,她便交代過宮管家不需要給她們特殊待遇,給她們最普通的規格即可,如今看來,宮管家把她的話都記在心上了,這寢房甚至連普通也構不上,就像是一等大丫鬟的房間罷了。

  「瞧過了。」宮湄嬌同樣喝著茶,眼眸流轉,心裏琢磨著要如何問出她想知道的事。

  「大夫怎麼說?」宮湄卿心裏明鏡似的,知道宮湄嬌想問什麼,她也不急,等魚慢慢上鈎也是種樂趣。

  「大夫只說好好休養,我沒事,只是頭疼了些,喝了幾帖葯便爽利多了,倒是祖母身子可還好?記憶恢復了沒有?這幾日不能過去探望,我心裏可是掛記得很。」

  老狐狸撞破了她與世子的醜事還逃得那樣快,幸虧世子回府後立刻派人送來了青梅汁,讓她設法加在老狐狸的飮食里,這才讓老狐狸倒下,沒把她與世子私會之事抖出來。

  反正那老狐狸也沒喜歡過她,死了她也不痛不癢,如今就怕老狐狸恢復了記憶將一切說出來,到時她肯定會依家法被活活打死。

  「沒呢。」宮湄卿有些煩惱地搖了搖頭。

  宮湄嬌一聽便放心了,嘴上連忙道:「大姊姊這回到江南學醫有成,醫術精湛,想來定能將祖母的病醫好,讓祖母恢復記憶。」

  「祖母身上的毒我能解,但記憶……」宮湄卿重重一嘆。「唉,恐怕是永遠都無法恢復了。」

  這不是才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嗎?宮湄嬌精神一振,忙問:「怎麼會呢?想來毒都能解了,恢復記憶定然不是難事才對。」

  宮湄卿一臉的愁眉不展樣。「許是延誤了醫治的時間,我替祖母診脈時發現那毒已侵入腦子了,加上祖母年事已高,心病太重,又因年紀大了,一身的毛病,若是硬要回想反而會落了病根,我已叮囑祖母千萬不要回想昏過去前的事,這樣身子才恢復得快,再說了,過去的記憶有啥重要的,身子能好才是第一要緊之事。」

  宮湄嬌忙不迭地順著她的話講,「大姊姊說的是,只要身子健康,喪失了的記憶又有什麼要緊,想來不過都是府里的小事罷了,真真是半點不值得想。」

  宮湄卿又嘆氣道:「祖母雖然失了記憶,不過卻同我說起了一件事,讓我懷疑她不但失了記憶還混淆了記憶,平空生出了不存在的記憶,說的跟真的似的,讓我好生擔心。」

  宮湄嬌愣了一下,也不免好奇,「是什麼事?」

  宮湄卿苦笑道:「你聽了一定也覺好笑,千萬不要傳出去了,以免被外人說長道短,說咱們寧國公府的老太君腦子壞了。」

  宮湄嬌此時好奇極了,忙保證道:「大姊姊放心,妹妹也不是那愛嚼舌根之人,大姊姊只管告訴妹妹,妹妹絕對會保守秘密。」

  宮湄卿在心裡冷笑。

  你若不是愛嚼舌根之人,那普天之下便沒有愛嚼舌根之人了。

  前生她挑弄得公爹婆母嫌惡她,丈夫冷落她,下人怠慢她,還敢說不愛嚼舌根?整座榮親王府便是她在興風作浪!這個作惡多端的女人,今生她一定要她付出使壞的代價!

  「妹妹,祖母竟說咱們國公府是建在一條玉脈之上,你說這荒不荒謬?」說完,她搖頭哂笑,一副拿老祖宗沒轍的無奈表情。

  宮湄嬌險險驚呼出聲。

  玉脈!

  難道說,國公府當真是建在價值連城的玉脈之上?

  世子曾問她知不知道玉脈之事,要她設法向她爹探聽,可是依她的身分又哪裏近得了她爹的身,就算能跟她爹說上話,問到這玉脈之上肯定會讓人起疑的。

  如今,可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這個笨丫頭竟自己巴巴地告訴她玉脈之事,真真是連老天都幫她啊!

  也是,這丫頭保她們母女入府就已經夠蠢了,現在會把這天大的機密告訴她也不奇怪,她肯定是不認為老狐狸的話是真的。

  想不到老狐狸失了記憶還能幫到她!運要來時,真是什麼都擋不住啊……

  「你說玉脈嗎?當真是太荒謬了。」宮湄嬌一臉的不可思議,旋即又面色一整,慎重道:「這麼說,祖母病得不輕啊,大姊姊,你千萬不要將此事再告訴別人,否則他人真會誤解祖母腦子不好使,出了問題呢。」

  
絕不能讓宮湄卿將玉脈之事說出去,她要快些將此事告訴世子,那便是大功一件,保不定她可以馬上做世子側妃呢!

  宮湄卿看著宮湄嬌那雙眸放光,恨不得馬上飛出府去找元奕綸的模樣,忍不住在心中對她吐口水。

  此時的宮湄嬌畢竟還稚嫩了些,就如同前生尚未出嫁前的自己,被她們母女那層表皮給蒙蔽了,連雪姨娘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都看不出來,白白認賊做母,讓她娘親死不瞑目。

  現在她才看清楚了,當家主母的位子在眼前,那雪姨娘的心必定就如一隻蟲子在爬,因此使出毒計害死她娘親也不奇怪,雪姨娘便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可想而知,做為雪姨娘的女兒,宮湄嬌的心機會有多深,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當夜,宮湄卿猜想著元奕綸和宮湄嬌一定會見面,宮湄嬌肯定要拿玉脈之事邀功,她是一個做什麼都有目的的女人。

  晚膳后,她在廊下散步消食順便醒醒腦子,努力思憶前世在她未嫁前發生的事,忽地一支羽箭在月色下飛射過來,恰恰穿入她身邊的木樑上,流芳嚇得低呼了一聲,宮湄卿忙捂住流芳的嘴。

  這丫頭,她不被羽箭嚇死也會被她嚇死。

  她低聲道:「小聲點,莫要讓人聽見了。」見流芳點了點頭,她這才慢慢地鬆了手。

  流芳仍是驚恐的瞪大了眼,但她努力控制了自己,小聲道:「姑、姑娘……有、有人要殺害姑娘……」

  宮湄卿搖了搖頭。「若是要殺我,憑這箭法,一箭射穿我咽喉綽綽有餘。」

  宮湄卿取了下羽箭,如她所料又是一封密函,密函上寫著元奕綸與宮湄嬌入夜後將在宮府後園幽會。

  她一雙柳眉微微豎起。

  究竟是誰?為何一而再的幫她?是元奕綸、宮湄嬌的敵人還是她的朋友?

  她早猜到宮湄嬌會立刻約元奕綸見面,但沒想到此事除了她之外,竟還有第二個人知曉,而且還火速通知了她。

  正好,這支神秘的羽箭可助她一臂之力……

  「走!咱們上靜心軒去!」她揣著密函,提著裙裾就疾步直奔靜心軒,流芳忙跟上去。

  如她所想,此刻她爹正在靜心軒里,自江南歸來后她爹便搬進了靜心軒時刻呵護著她娘,兩人現在最大的盼望便是如鳳娘子所言,生下宮家的子嗣來。

  對於這一點,宮湄卿從來不擔心,既然她師傅說會生兒子,那麼就一定會生兒子。

  見了她,守門的小丫鬟忙去通傳,不一會兒便說老爺夫人在內室,讓她去內室。

  丫鬟們挑起門簾,宮湄卿進了內室就見她爹在畫畫,她娘坐著不動,芙蓉在磨墨,春柳在搧風,這敢情是在畫她娘了。

  「卿兒怎麼過來了?」夏氏笑盈盈的看著女兒,也不知何時起,她的閨女越來越靠譜了。

  「女兒有一要事要稟告爹爹!」想到今夜便能揭了那兩人的醜事,退了親事,她血都熱了,唾沫星子的威力有多大她很清楚,事情若傳了出去,一人一口口水便能叫宮湄嬌抬不起頭來了。

  「我的好閨女,什麼事這麼緊急?」宮尚儒擱下了紫毫畫筆,也是笑容立現。

  他現在對這個閨女真真是另眼相看,不說她教自己治水災在皇上面前立下了大功勞,就說她神准醫好了老祖宗也夠教府里人津津樂道的,原先他到了江南得知閨女隨江湖郎中習醫還有些不高興,沒想到她技藝不凡,如今府里出了個女神醫,可讓他樂歪了。

  奇怪了,他也不明白自己過去怎地那麼冷落她們母女兩人,每回見了她們總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讓她們難受。

  如今他才想明白,夏氏是他正妻,而卿兒是他唯一嫡女,他偏袒她們一些是應當的,如今才導回了正軌,眼見妻子即將臨盆,閨女又要風風光光的嫁入一等親王府——榮親王府,真可謂是雙喜臨門啊!

  「爹爹請看這個。」宮湄卿將密函展開,也沒避著芙蓉、春柳,她們兩人都是她母親的陪嫁丫鬟,前生她娘被害死了,這兩個忠心的陪嫁丫鬟還投塘自縊陪主子一起去了,她又怎會信不過她們。

  「這……這是什麼話?世子為何會與四丫頭私會?」宮尚儒大驚失色的看著密函上所言。

  夏氏也是臉色變了又變,芙蓉、春柳更不用說了,心下無比驚異,緊緊閉著嘴巴不敢多言。

  宮湄卿知道單憑一封密函難以取信於人,多半會被當成是有心人在陷害宮湄嬌,畢竟宮湄嬌在她爹面前一直扮演著柔弱嬌花。

  於是她面色一整,眼眸眨也不眨的看著爹娘。「爹爹、娘親,事實上……祖母便是撞見他們的醜事才氣得病倒。」

  祖母不願公開是誰下的毒,她便依/祖母,祖母的意思是這畢竟是家醜,若知道國公府的庶姑娘對自己祖母做這等心狠手辣之事,壞了國公府的名聲,將來幾個姑娘的婚事都難議了,這等敗壞門風之事會教外人議論國公府的教養,也會連帶影響了她爹的仕途。

  「什麼?!」宮尚儒一臉被雷劈了般的表情,若說適才他見了密函還不信,此時他便是信了十足十,既是老宗祖親眼所見,那還會有假嗎?

  「宮錄!」宮尚儒氣急攻心,怒不可遏的喊著大總管的名字氣沖沖的去了。

  宮湄卿自然是不能一道去的,便留下來安慰她娘。

  「這……這可怎麼辦?」夏氏攥緊了女兒的手。

  宮湄卿感覺到娘親的手一片冰涼,說明了她心底真的慌。

  兩個時辰過去,都已是丑時過半了,終於傳來消息。

  宮錄親自來回報,「老爺請夫人、大姑娘到拾華軒。」

  宮湄卿知曉這是她爹不欲張揚,否則該去正堂里審問才是。

  她拽住了她娘的手,低聲道:「娘,待會兒我說什麼,您照做便是。」

  夏氏迷惑的看著閨女。

  如果是以前,她絕對會存著很大疑問,可是這些日子以來閨女的改變已令她產生了信任感,此時聽閨女這麼說,她想了下便輕輕點了點頭。

  宮湄卿與芙蓉、流芳一道扶了夏氏匆匆往拾華軒而去,夏氏肚子也大了,不能行快,因此從靜心軒到拾華軒雖然不遠,但也著實耽擱了一些時間。

  路上宮湄卿詳細問了宮錄,原來,宮尚儒親自領著十多名家丁在後園假山附近有竹林掩護的地方埋伏了一個時辰,先是見到宮湄嬌獨自一人來到,躲進假山之間,不一會兒,元奕綸便由牆外飛縱而入,同樣躲入了那假山之間,兩人先是調笑一陣,不久便聽得一陣吟聲浪語傳來,宮尚儒簡直要氣瘋了,勉強才硬是忍住,等那聲息漸漸消去。他們兩人也不知道在假山裏說什麼,足足待了一個時辰元奕綸才先出來,同樣縱身翻牆離去,隨即宮湄嬌也出來了,這時宮尚儒便領著家丁們現身,把宮湄嬌嚇了個魂飛魄散,她立即向宮尚儒下跪求饒,

  哭喊著要宮尚儒饒了她,宮尚儒不耐煩聽,叫來兩個粗壯婆子把她押到拾華軒,聽候宮老夫人發落。

  宮湄卿心中有數,自己要退這門親事是板上釘釘了,只是如此一來就與前世不同了,自己沒嫁入榮親王府,她未來的命運又會如何?她可以助寧公國府避掉抄家的大禍嗎?

  如今她爹娘恩愛,雪姨娘連見縫插針的機會都沒有,自是不可能去挑唆她爹與榮親王聯手逆謀,只要她爹沒有行差踏錯這一步,那麼寧國公府就能避掉大禍。

  再世為人,她看得更清了,眼界也更廣了,此刻的她認為除了要讓寧國公府避禍,還要立功,至於怎麼立功就要看玉脈的了。

  只要得了皇上的看重,她爹就萬萬不會起二心,而皇上的看重自然就是保護傘了,到時誰還能撼動得了寧國公府?

  如此將路鋪好,未來她那即將出世的胞弟也能順利襲爵,往後即便她說要一輩子不嫁,她爹娘也拿她莫可奈何,到時她便能離開京城到江南去找貔貅,也如同她師傅一般,做一個行走江湖的鈴醫。

  如果不是歷經了重生,身為高門貴女的她絕不敢有此等離經叛道的想法,然而,前生的她如同她娘一般過得循規蹈矩,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可是她的下場呢?無比凄涼。

  這一世,既然老天不讓她嫁進榮親王府,那麼她也不要嫁入別的權貴之家去過那深宅里的籠中鳥日子,把自己宅斗得精疲力盡。

  她深信這是老天垂憐,要讓她去找尋自己前世未曾得到的幸福,等她報了自己的前世之仇,她會那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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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第九章】順手推舟退親事

  拾華軒燈火通明,宮湄卿與夏氏急匆匆地走進廳里,見宮老夫人面罩寒霜地坐在主位,下首坐著臉色鐵青的宮尚儒,幾個姨娘庶妹赫然在座,宮湄卿猜想是祖母故意將姨娘姑娘們叫來,好讓雪姨娘母女在府里再也抬不起頭做人,而那宮湄嬌與雪姨娘此刻均跪在地上,兩人都嚇得瑟瑟發抖。

  雪姨娘自是知道自己女兒做的好事,她原先也認為沒什麼不妥,眼下夏氏正得宮尚儒寵愛,由江南回來之後還索性搬進了靜心軒,府里根本沒她的地位,若自己閨女能做榮親王府的世子側妃,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這個生母保不定還可以榮升為平妻呢……

  只是,如今她的閨女還沒跟宮湄卿那賤人一起嫁進王府就東窗事發,這麼一來,宮湄卿那賤人萬不可能讓她的閨女當陪嫁,這該如何是好?不會一氣之下把她們母女趕出去吧?

  「老夫人、老爺!您兩位要為四姑娘做主啊!」雪姨娘哭天搶地的喊,「四姑娘太委屈了,這往後還怎麼做人哪!」

  「住口!」宮老夫人一聽便大怒,「哐」的一聲響,她往腳下摔下了茶碗,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疾言厲色地斥道:「這裏有你這個東西開口說話的餘地嗎?」

  雪姨娘哭得悲切,淚漣漣地道:「婢妾知道老夫人不喜歡婢妾,但婢妾好歹是四姑娘的親娘,四姑娘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她向來柔弱,哪裏會犯下這種滔天大罪,定是那親王世子仗勢逼奸才會不得不從,她心裏該有多害怕多驚惶啊,您兩位不可憐、憐惜她也就罷了,竟將姑娘當犯人似的審問,這天理何在……」

  「給我閉嘴!」宮尚儒暴跳起來,眼裏彷佛隨時都能噴出火來。「我聽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你情我願、罔顧禮法,哪來的逼奸說法?一個閨閣里的姑娘竟與人野合,還是自己的姊夫,你這個姨娘羞也不羞!」

  雪姨娘一聽暗叫了聲糟,她不知道宮尚儒竟然親自去堵人,一個堂堂國公爺需要做到這樣嗎?隨便派個人過去便得了,還親自去?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連忙跪著匍匐爬過去,一把抱住了宮尚儒的大腿,幽怨的哭道:「老爺……四姑娘也是您的骨肉,您不能這樣啊!如今四姑娘毀了清白,您不為她做主就算了,竟還來責罰她,像要吃了她似的,我冤啊,我比竇娥還冤啊我!不如我們母女去死,一了百了才不會給您丟了臉子,讓大姑娘可以如期出嫁,這樣我們也算死得不冤了……」

  「姨娘……」宮湄嬌扯著雪姨娘的袖子,雖然害怕這場面,但她才不要死,世子爺也不會捨得她去死,若他知道他們的事情被揭穿了,她被押在這裏受審,一定會趕來救她,他說過他愛她,他說過的……

  「老爺……讓我們母女死,您叫人打死我們兩個吧……」雪姨娘還在凄厲的鬧騰著,指望著事情能矇混過去。

  宮湄卿實在沒心情看這場鬧劇,也知道她爹這個文人不是雪姨娘那對作戲母女的對手,再說下去她爹只有被氣死的分兒,討不了好。

  而她,頭回上當,二回心亮,是決計不會被她們扮可憐的把戲給騙倒的,她心中不齒,但面上卻是傷心欲絕的抬眸,讓眾人看到她含著淚水。

  「祖母、父親、母親,事已至此,女兒是決計不嫁,還請爹爹退了這門親事吧!女兒要一輩子陪伴在祖母和父親母親身邊伺候您們。」

  不嫁?

  宮湄嬌頓時急了。

  宮湄卿那臭丫頭不嫁,這不是斷了她入榮親王府的路嗎?自己一個小小的庶女,世子再愛她也不可能來娶她,這該如何是好……

  「自然是不能嫁。」宮老夫人把臉子撂了下來,凜然道:「這門親事就當沒有發生過,我這個老太婆會親自去對榮親王說,咱們宮家教女無方,出了個沒臉沒皮的下作蹄子,他們元家則出了個荒唐無恥的世子,退婚這事就算到皇上跟前說,咱們也站得住腳!」

  霞姨娘不痛不癢地撩撥道:「老祖宗,讓人把四姑娘拖出去打死了算數,何必耽誤了大姑娘的婚事?照婢妾看來,肯定是四姑娘去勾搭世子爺的,簡直跟某人一模一模,不知羞恥!」

  宮湄嬌恨極,霞姨娘那賤蹄子竟開口就把她往坑裏推,如果眼前這些人真的要打死她怎麼辦?她不由悔得腸子都青了,這才真的怕了,她看向宮老夫人凌厲的面孔,牙齒開始打顫……該死,這死老太婆不會真的要打死她吧?

  她……她們憑什麼打死她?她跟宮家一點干係都沒有,身上流的也不是宮家的血,雖然她娘沒親口說過,但她七歲那年便偷偷聽到她娘和那個男人的談話了,她根本不是宮尚儒的女兒,這些人又憑什麼處置她?她才不希罕留在這裏,她要去找世子爺,世子爺肯定會將她接進王府里的。

  她胡亂抹了淚,滿心焦急的扯著雪姨娘的衣袖。「姨娘,你快說……說我不是……」

  雪姨娘見宮老夫人目光里露出厲色,頓時煞白了臉,她狠狠瞪了女兒一眼。

  宮湄卿將一切看在眼裏,祖母老早懷疑宮湄嬌來歷不明,此刻只是驗證了,不過她也沒打算揭穿,對付這對貪心不足的母女,最好的方法便是讓她們爬到最高的位置擁有一切時,再讓她們重重摔下,她們才能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而此時,她只要扮演好苦主的角色,讓同情都落在她身上便成,前生在榮親王府里,宮湄嬌便是用如此方法博得所有人的同情,讓她變成一個壞心眼的女人,此時她不過是原封不動地還給她罷了。

  「是該打死算了,咱們宮家留不得這樣的下作之人。」宮老夫人恨恨道。

  宮湄卿起身了,她眼神黯然,在眾人眼中看來是極力的斂去眼中痛色,平靜地道:「老祖宗,上天有好生之德,縱然四妹妹罔顧姊妹之情對不起我在先,死不足惜,但孫女也不願因為她而添了自己罪過。」

  這番話一出,眾人均想起當初是她保雪姨娘母女入府的,而如今雪姨娘母女這做派豈不是恩將仇報嗎?當下眾人對她們更不屑了。

  「那麼你想怎麼做?」宮老夫人不置可否地問,沒忽略掉孫女那早有見地的眼神。

  以前卿兒這丫頭的缺點就是太過心慈手軟了,但這大半年來她已長進許多,次次都沒教她失望,她相信這一回也是,即便她做出什麼出格的決定,她亦相信她自有盤算。

  「祖母——」宮湄卿深吸了一口氣,讓眾人看到她是好不容易下的決心,之後才緩緩道:「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追究誰該擔了這責任於事無補,孫女想成全了四妹妹,請母親收四妹妹為嫡女,就讓四妹妹嫁給榮親王世子吧!」

  「什麼?!」驚呼聲四起,所有人都瞪視著宮湄卿,他們沒聽錯吧?

  「大姊姊你不是魔怔了吧?」宮湄蘭憤憤不平道:「為何還要對那賤人這麼好?讓她嫁進王府當世子妃,這豈不是讓她飛上天了!」

  宮老夫人眨也不眨的看著孫女兒。「卿兒,你可都想清楚了,當真要這麼做?」

  宮湄卿狀似沉痛的點了點頭。「是的,祖母,孫女都想明白了,都是宮家的女兒,誰嫁入榮親王府又有何干係,既然四妹妹已是世子爺的人了,想來王府那邊也會同意才是。」

  榮親王一直心有不甘,認為皇位是他的,將來必定會走上逆謀之路,而元奕綸與他父親同一心思,宮湄嬌自己甘心嫁入榮親王府,將來也一定要陪著去流放,直到死為止都要在邊關為奴。

  「你這孩子——你這孩子實在太大度、太寬厚善良了!」宮尚儒連連跺腳嘆氣,只因宮湄嬌做的事可不是跪祠堂那麼簡單,已是等同私奔的大罪了,完全是可以浸豬籠或削髮的,而宮湄卿卻原諒了她,還讓夏氏收她為嫡女,當真是寬厚至極。

  宮湄嬌死裏逃生,欣喜若狂,不必人提醒便自動自發的不斷對宮湄卿叩頭拜謝。「妹妹多謝大姊姊!多謝大姊姊!」

  她沒想到事情峰迴路轉,自己因禍得福,竟可以以嫡女身分明正言順的嫁入榮親王府。

  哈,這宮湄卿真是傻得可以,就因平時自己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便真把她當姊妹了,蠹啊!這樣的蠢貨怎麼能當世子妃,世子妃之位註定是她的!

  
出了一樁這麼大的醜事,這幾日寧國公府都亂鬨哄的,所謂紙包不住火,事情很快傳遍府里上下,檯面上沒明著說,背地裡卻都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而宮尚儒也氣得幾日沒上朝。

  宮家以元奕綸失德為由要換宮湄嬌為新娘,宮湄卿相信元家在理虧之下自然只能接受宮家的決定,何況夏氏都已收宮湄嬌為女兒了,如今宮湄嬌是記上了族譜的嫡女,元家也沒理由反對,再說兩人私通之事是宮尚儒親眼所見,也否認不了。

  宮湄嬌被宮尚儒禁足了,罰她抄五百遍的清心咒,而宮湄卿很是平靜,雖然榮親王府還沒有響應過來,但她知道這親事是毀定了,因此命晨露與流芳將屋裡那些嫁妝綉品都束之高閣,眼不見為凈,真是清心多了。

  宮湄嬌的醜事已經傳遍府里,她被宮尚儒禁足,在元家給個說法之前不許離開晚霞軒半步,宮尚儒還命幾名粗壯婆子看守著,發話若是她離開院子半步便要打死晚霞軒所有的丫鬟婆子。

  婚事毀了,終於能把繡花繃子丟一邊了,宮湄卿的心情自然是極好的,但所有人都在看著呢,她不能表露出來,便也把自己關在房裡足不出戶,扮演一個未婚夫被搶的受害者,事實上她待在房裡也不悶,忙著看她兩位師傅寫給她的葯書,偶爾讓晨露派小廝去藥鋪里買草藥,自己搗鼓著制幾味藥丸子和藥膏,時間很容易打發。

  不過,她這把自己關在房裡的舉動看在幾個庶妹眼裡便是深深的同情了,她們原就不喜歡宮湄嬌,如今對她更加鄙視了。

  這一日上午用過早膳,她照舊在房裡製藥,就聽得流芳來報,「二姑娘、三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全來了。」

  怎麼這些妹妹全來了?宮湄卿忙擱下製藥的活計,流芳服侍她凈了手,換了乾淨衣裳出去,不換衣裳的話,她那衣裳全是藥草味和藥草汁液,不能看的。

  宮湄蘭一見她便嘆氣。「才幾日,大姊姊怎地就消瘦了這許多?」

  宮湄卿心裡好笑,她哪裡有瘦了,每天吃好睡好不知道多快活,想到自己這一世這麼早就看清了元奕綸的真面目,不必進榮親王府去與他們攪和,她就胃口極好。

  「大姊姊忘了今日是花漾節吧?」宮湄芬笑道:「恰巧今日又和暖,咱們已經得了父親母親的允許,咱們也可以出去玩,大姊姊一定要同咱們一道去散散心,吃些好東西,將不開心都忘了。」

  花漾節?

  宮湄卿這才想起今日確實是花漾節,這一日只要尚未成親的女子都可以上街,也不必戴幃帽,是民間一個極熱鬧的節日。

  「妹妹們去吧,莫要管我了,我想待在房裡……」

  「去嘛去嘛!」最小的宮湄荷拽著她的衣袖央求著。

  宮湄卿想到前生自己性子和軟,和庶妹們原本也是相處融洽,都怪她讓宮湄嬌入府,又處處維護她為她說話,惹得幾個庶妹不快,加上宮湄嬌不時挑撥她和庶妹們的感情,弄到後來這些庶妹都一個個疏遠了她。

  這都怪她,都是她的錯,前生還連累她們被處斬,如今不過是陪她們出府玩這小小的要求,自己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她輕輕摸了摸宮湄荷的小臉,微微一笑。「我去便是,你們等我一會兒。」

  見她首肯,幾個姑娘立即興奮了起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宮湄卿一笑,叫流芳給她們上點心茶水,自己則讓晨露進內室為她更衣。

  晨露知道她要外出,今日又是花漾節,上街的女孩兒肯定個個爭奇鬥豔,她家姑娘可不能失了顏色,便細細用心為宮湄卿妝扮。

  她知道宮湄卿不喜艷色,便挑了月白色的素衣裳,下身是一襲淺碧色的月華裙,梳了墮馬髻,只插了一支水晶蓮花釵,撿了首飾盒裡一隻價值不菲的珍珠手鐲給她戴上了,淡雅之中自有貴重,隱隱流露著高門嫡女的優雅。

  宮家沒有男孩子,幾個姑娘要出府,宮尚儒自然是不放心的,便讓宮錄身手不錯的兒子宮興跟著,另外又安排了三名長隨。

  出院子前,晨露拿出一件雪白羽緞披風給宮湄卿披上,這麼一來也不怕風大或臨時下雪了。

  宮家的幾個姑娘連同隨行伺候的丫鬟坐了幾輛馬車由角門出去,到了大街上,見實在熱鬧擁擠,坐著馬車反而不方便便讓馬車先回府,她們下車自行走走逛逛。

  兩世為人,宮湄卿對眼前的熱鬧景象沒有特別感覺,但幾個庶妹都興奮得很,她也不好拂了她們的意,便打起精神陪她們逛著,見她們有喜愛的小玩意兒、小飾品兒,她便搶著付銀子買下。

  宮湄芳笑道:「大姊姊出門前才給了咱們銀子,這會兒又搶著付帳,咱們的銀子沒處花了。」

  宮湄卿出府前一人給了她們一個荷包,裝著十兩碎銀和一些銀稞子,用來買些小東西足夠了。

  她知道這些庶妹們都沒什麼積蓄,正是愛美的年紀,月例銀子買些胭脂水粉和自己愛吃的小點心便不夠了,哪裡還可能存下來。

  她是嫡女,月銀比她們多了五倍,平時也沒什麼花用,除了打賞下人,其餘全存起來了。

  「誰說沒處花用了?」宮湄蘭笑道:「待會兒逛累了,咱們到玉珍樓歇歇腿,請大姊姊喝茶吃點心。」

  「好啊!好啊!」宮湄荷撫起掌來。「我聽說玉珍樓的玉酥糕入口即化,那豆沙餡更是細緻,咱們這就去吧!」

  幾個姑娘平常也沒在走路,因此走上一段腿腳也累了,說定了便直奔玉珍樓而去。

  玉珍樓是大越首都慶安城裡最知名的茶樓,一共有三層,坐落在慶安城中景色宜人的煙雨河畔,一邊品茶一邊欣賞河岸景色,極是風雅,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場所,常有京中才子在此吟詩作對。

  宮湄卿對這裡一點都不陌生,這是前生元奕綸最愛來的地方,他自詡為才子,愛來這裡結交權貴,為了讓人看重,總是帶著她這個正妃同行,因為相較於他寵愛的宮湄嬌,她這正妃的才華好了一些,琴棋書畫都有涉獵,也寫了一手好字,何況還是國公府的嫡女,因此不管宮湄嬌怎麼吵鬧,他從沒帶宮湄嬌出門過。

  「姑娘們請。」跑堂夥計笑嘻嘻地過來招呼,將她們引到雅座。

  宮湄卿點了茶水點心,眼眸不經意的打量四周,見到幾個男子正走進來。

  她見到進來的幾個人時差點沒了呼吸,心跳得怦怦響。

  幾個人之中,那身形挺拔,身著月白色長袍、一襲黑色滾金邊大斗篷的少年不是貔貅又是誰?

  她瞪大了眼,一時之間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真的是他嗎?

  是他嗎?

  他……竟是也來到京城了……

  驀地,她啞然失笑了。

  天下之大,腳長在他身上,他要去哪兒便可以去哪裡,她為何認定了他會待在江南,認定了自己若去江南必定能尋到他,她這份自信現在顯得好笑。

  他們之中似乎有人遇到熟人了,因此停下來打招呼,他則百無聊賴的看著四周,那帶著不羈的神情是她所熟悉的……要命,現在可不是出神的時候,不能讓他看到自己!她連忙垂下了頭。

  他看到她了嗎?

  應該沒看到吧?

  過了半晌,她才又抬起頭來,見到他們一行人正往樓上去。

  她知道二樓是給貴客用的,像她們這樣的高門千金,表明身分的話也可以上二樓,但因為她們沒表明身分,因此只能在一樓坐。

  她不由得凝眉沉思了。

  他究竟是什麼人?那幾個與他同行之人看起來都非富即貴……不不,現在重要的不是那個,是她退了親事之後原打算上江南去尋他,料想她師傅肯定知道他的下落,可如今他人在京城,那麼她也不必去江南了,只是京城如此大,她又要如何尋他?又不能此刻上樓去問他落腳之處,這該如何是好?

  「怎麼了,大姊姊,是見到認識的人嗎?」宮湄芬較有眼色,察覺宮湄卿神色之間似乎有些慌亂焦急。

  宮湄卿勉強一笑。「無事,只是一時走神了。」

  宮、元兩家正在談退婚之事,萬萬不能讓人知道她心有所屬,無論元奕綸有多失德,若是此時發現她心繫旁人,她都會被冠上不貞不潔、恬不知恥的罪名。

  熱茶點心上來了,宮家的姑娘們頓時都把目光放在點心上,也沒人注意宮湄卿了,她期盼著走前貔貅他們會下樓來,讓自己再看上他一眼,然而她的期盼結結實實的落空了,直到她們離開,樓上都無人下樓來。

  
回府之後,她琢磨著要不要寫信給師傅,問問師傅是否知曉貔貅在京城的落腳處,雖然這信件一來一返需要耗費十多日,到時他可能又離開京城了,但眼下除了這法子也沒其它辦法了。

  「姑娘這是怎麼了?打從在玉珍樓便魂不守舍,現下又像霜打的茄子般喪氣,讓奴婢都摸不著頭緒了。」晨露笑意妍妍地問,她跟著宮湄卿出門,自然將她的表現都看在眼裡。

  「晨露——」宮湄卿悶悶地閉了閉眼,睜開眼之後,她美目眨也不眨的看著心腹丫鬟,坦言道:「我在茶樓里見到那個人了。」

  晨露一滯,頓時臉色變了又變,緊張地問:「那個人?姑娘是說在江南的那人嗎?」

  宮湄卿輕輕點頭,看在晨露眼中卻有如一塊大石壓在身上,她連氣息都不穩了。「姑娘這話千萬不能告訴別人,若是讓人知曉,別說退親了,榮親王府不知道會如何給姑娘編派罪名……」

  兩人還沒說完,外邊就聽得雙兒稟道:「老夫人打發人來請姑娘過去拾華軒。」

  宮湄卿心裡有數,大抵是榮親王府的回應來了。

  眼見晨露一臉急巴巴地還想說些什麼,宮湄卿從容地道:「不該告訴你的,倒讓你操心了,我也不是傻的,知道該怎麼做,你就隨我去拾華軒吧。」

  晨露一陣嘆息。

  她自然知道她家姑娘不是傻的,打從要去江南之前便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以前心慈過頭,誰都可以捏上一番,現在可以說是個人精了,但情字面前誰能保有清醒的腦子?否則姑娘當日在江南時便不會提出要退親了。

【第十章】後知後覺見半玉

  也不知何時開始,外邊竟下起細雪來了。

  晨露打起油紙傘,流芳打著燈籠,三個人在夜色里往拾華軒而去,幸而兩院相隔不遠,走了一刻鐘便到了。

  碧竹迎了上來,接過宮湄卿解下的披風。「老夫人和老爺、夫人在暖閣里等姑娘。」

  宮湄卿進了曖閣,跟祖母、爹娘三人見過禮坐下后,宮尚儒也不拐彎抹角,面帶微笑地直奔主題,看起來不像生氣,這倒讓宮湄卿費解了,宮湄嬌的醜事發生以來,她爹爹哪一日不是氣呼呼的,今日臉上竟有笑容,這不太對勁。

  「今日榮親王親自上門為他那個浪蕩的世子請罪賠禮,提出請四丫頭嫁予世子為妃的請求,咱們自然是答應了,榮親王又另外提出了希望你能嫁給他的嫡子為妻來補償你,你說,這是不是一樁美事呢?」

  宮湄卿心中一驚,這才明白宮尚儒眉開眼笑的理由。

  見兒子說完,宮老夫人微笑說道:「說起來這也是因禍得福,琛哥兒是嫡子,可比綸哥兒那庶子強了不止半點一點,再說了,世子之位原來就是他的,日後再要回來也不是不可能,配咱們卿兒才是真正的門當戶對。」

  夏氏原來就是個沒主見的,見婆母這麼說,也點頭道:「老祖宗說的極是。」

  宮湄卿緊蹙著眉心,當真是千算萬算,人算不如天算!

  她以為天隨人願,把宮湄嬌送入虎門讓她和榮親王、元奕綸攪和,之後,她便能擇日告別祖母、父母去江南,表面上的理由是去找她師傅鑽研醫理,實際是去找她念念不忘的貔休。

  然而,榮親王府這是在唱哪一出?怎麼會提出讓嫡子娶她呢?讓她一時之間摸不清榮親王府的底細了。

  那名叫元奕琛的嫡子,她自然是知道的,前世照理是她小叔,但她卻未曾見過。

  仔細想來,她在榮親王府過了幾年日子,不該沒見過元奕琛才對,但她確實沒見過,而元奕綸之所以被立為世子,也是拜元奕琛所賜。

  在她尚未與元奕綸議親之前,元奕琛便已下落不明,當時他帶兵與大遼國打仗,在兩軍交戰之後失去了蹤影,有人說他被俘虜到大遼國,有人說他是戰死沙場,更有人說他投奔大遼,甚至還有人在大遼京城見到他與儲君形影不離,總之,因為他沒回大越,對他不利的傳聞甚囂塵上,半數人都相信他是真的投奔敵營了,據說連皇上也不得不相信,才會在榮親王請奏改立元奕綸為世子時准奏了。

  前世,她也是與元奕綸成親之後才知曉,原來元奕琛會到邊關去帶兵全是榮親王元世廣的安排,因為他有心造反之事被兩個兒子知曉了,元奕綸支持他,元奕琛卻反對,他怕元奕琛壞事,便向皇上舉薦由元奕琛去討伐頑強的大遼國,而元奕琛本就有少年將軍的封號,是令鄰近數國都聞風喪膽的猛將,據說皇上當時正在為大遼侵犯而苦惱,不疑有他便准奏了。

  自然了,這些都只是傳聞,前世還沒證實她便死了,也不知那元奕琛是否真投效了大遼。

  不過,若他真投效了大遼便不可能回來了不是嗎?單憑他不但回來了,皇上還賜了他一座將軍府便知道他並沒有投效大遼。

  她記得元奕琛回京是榮親王府罪證確鑿之後的事,但是他並沒有回府里住,而是住到了皇上御賜的將軍府,還加封了郡王,後來她便投井自盡了,也不知榮親王府和元奕琛所屬的大房後來如何了,在她的記憶中元奕琛沒有成親,他在王府的院子是聽暖閣,那裡連個小妾都沒有。

  元奕綸是庶子,原是沒有娶她這堂堂國公府嫡女的資格,因為嫡世子下落不明,榮親王奏請皇上改立庶子為世子,他才撈到了世子之位。

  這麼說,她一開始議親的對象就該是元奕琛才對。

  不,她不要嫁給元奕琛,她不要嫁入榮親王府,她不要嫁給任何人,她要的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此刻正離她極近極近,她恨不得能馬上去尋他……

  「那孩子我見過。」宮老夫人啜了口茶,微笑道:「雖然性子有些不羈,但隨了他娘親,是個品性純良的孩子,將卿兒的終身托給他,我很放心。」

  「那麼但憑老祖宗做主了。」宮尚儒自然也是同意如此做法的,還認為很是周全,否則他一個好好的閨女退了親,不管是誰的失誤,都很難再談一門好親事,如今人家的嫡子要娶他的閨女,那真真是再好不過了。

  宮湄卿胸口起伏不定,她一下子站起來,臉上是少有的急切。「祖母!孫女不交給那個人,不交給任何人,孫女的未來要交給自己!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孫女想去當鈴醫,盼祖母爹娘成全!」

  前世的宮湄卿哪裡說過如此無狀的話了,聽到她這番離經叛道的話,宮老夫人不怒反笑。「奇怪了,對方怎麼知道你一定不會同意,說讓你看個對象呢?」

  宮湄卿柳眉輕皺。「孫女不看,無論是什麼都不會改變孫女的決定。」

  她說不看,但宮老夫人已使了眼色。

  碧玉立即取來一隻金邊黑漆浮雕小匣子走到宮湄卿面前,笑道:「姑娘就看一眼吧,元二少爺差人傳來口信,請姑娘一定要看一看才做決定。」

  碧玉說著已緩緩打開匣子,宮湄卿是想不看都不成了。

  那匣子一打開,別說宮湄卿了,連晨露都幾乎叫了出來,她連忙捂住嘴,面色忐忑地望著宮湄卿,宮湄卿則是一臉的驚疑不定,一雙眼睛也驀地瞪大。

  宮尚儒呵呵笑道:「你們倆怎如木雕泥塑一般?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那匣子里放著一隻癩蝦蟆哩!」

  若是只癩蝦蟆,宮湄卿也不會這麼驚訝,但那匣子里是一塊半玉,恰恰與貔貅送她的那塊半玉一模一樣。

  難道……

  她在心裡連連搖頭。

  不,不會的,怎麼可能……

  她直愣愣的看著匣里那塊置於錦緞之上的半玉,雖然她日日夜夜看著自己那塊半玉上百次,決計不可能認錯,卻仍是不敢置信。

  她驀地想起前世聽過那元奕琛的封號,她忽然就明白過來,喃喃道:「他——我是說榮親王府的嫡少爺……他被封為什麼將軍?」

  前生她對戰事半點不關心,一心浸淫在自己的愁苦之中,只隱隱約約記得自己的小叔少年出英雄,在戰場上是個教敵人聞風喪膽的將軍,悍勇天下無雙,彷佛骨子裡便流著能征善戰的血。

  「你這丫頭,連名動天下的貔貅將軍也不知道嗎?」宮尚儒笑道。

  宮湄卿心裡一緊,袖裡的拳頭握緊了,閉了閉眼睛。

  當真是他……

  難怪初見時,她覺得他面善了,原來是因為他與元奕綸是兄弟,相貌自有其相似之處。

  這麼說來,她送他貔貅荷包做為來生相認的信物時,一得知她的身分是寧國公府的嫡女,是他兄弟的未婚妻,他便策劃了這一切,也胸有成竹她必定會退婚,所以她在暗自神傷時,他還有心情招待友人,是這樣嗎?

  

  
不,不可能,饒是他有通天本領也不可能讓元奕綸和宮湄嬌暗通私情,這件事本來就存在,他只是利用了機會,想必那密函也是他送來的,目的便是揭了元奕綸失德之事好讓她退親。

  好啊!這隻白眼狼,被他賣得乾淨還後知後覺,自己真真是大霧裏看天,迷迷糊糊的被他騙得好苦,適才還一心要抗拒婚事去尋他,哪知道他早佈局好了一切就等她走進去,這段日子的鬱鬱寡歡、相思成災,看在他眼裏豈不得意?看她上躐下跳的為了退親之事策劃謀略,忙得腳不沾地,他一定認為她對他一往情深吧,認為她想方設法的要退親全是為了他!

  這是什麼破事兒啊這壞傢伙!等見了面,哪怕是在新房裏,她也要打爆他的頭解氣!

  「怎麼了卿兒?莫非是不想與嬌兒嫁入同一府邸?不想見到那世子爺?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你不願意的話也不能勉強你。」夏氏畢竟為人母,雖然沒啥主見,到底是只有一個閨女,在她心中,女兒是她心上拔尖的,女兒的意願最重要,什麼嫡子倒是其次了。

  聽見夏氏的話,宮湄卿收回了思維,抬起頭來,澄澈的眼眸看著面前三位長輩,輕聲說道:「祖母、爹娘,既是榮親王府所提,咱們也不好駁了他們的面子,女兒願嫁。」

  她知道即使祖母與她爹爹娘親都是她最親之人,不會害她,但她仍是不能讓他們知道她與元奕琛早在江南相識,若被誤會這所有事情都是她與元奕琛為了長相廝守而做的,便是跳進什麼河也洗不清,她在府里的地位也會一落千丈。

  「我就說卿兒很懂事,她會同意這門親事的。」宮尚儒很是高興,摩拳擦掌地道:「這可是咱們家的大喜事,一定要好好地操辦,嫁妝都要仔細斟酌,不能讓人看輕了咱們寧國公府的閨女。」

  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也有些不愉快,但兩個女兒都嫁入榮親王府這一等親王府,一個嫁給嫡子,一個嫁給世子,這是大越開國以來未曾有的事,到時自然是賀客盈門了。

  稍晚,宮湄卿回到出雲軒時已是另一番心境了,她立即將貔貅送她的那上半塊玉取出來,再將元奕琛送的下半塊玉拼上去,見著了玉佩上刻的那字原來是「至情至性」,之前她只有上半塊玉便只看到兩個「至」字,如今才明白玉佩上刻了什麼。

  看著玉佩上的字,再想想他的人,果然很適合這至情至性四個字,想到他嘴角的笑容,那無賴笑睇她的模樣,她的臉不由得燙紅了。

  繞了一圈,以為有緣無分卻還是要做夫妻,難道是當日在葯林山上便註定的緣分嗎?

  「姑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晨露不安極了,一個姑娘家的名聲比什麼都重要,要是老夫人、老爺和夫人知道她家姑娘與元家少爺早在江南相識,他們怕會昏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宮湄卿嘴邊笑意深濃了些。「等我見了那人再好好問一問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晨露見她家姑娘小心地將那拼湊完整的玉佩放進匣子裏收好,鎖好后,臉上揚著微笑,又將匣子鎖到紅色木箱裏,鑰匙隨身帶著,便知道她家姑娘有多歡喜了。

  要嫁給貔貅……不,現在應該說是元奕琛才對,要嫁給元奕琛為妻,宮湄卿自然是滿心願意,說不歡喜是騙人的,她每日都心情舒爽,白天做嫁妝綉活,有時搗鼓製藥,夜裏頭一挨枕便沉沉睡去,不知道作了幾次在新房裏見到元奕琛的美夢了,自己原想著要找他算帳的,到後來,夢裏全是濃情密意。

  兩日後,榮親王府便派人來送宮湄卿的婚書,顯示對這樁婚事的看重。

  宮尚儒興高采烈的接了婚書,又給那送婚書的婆子封了個厚實的大紅包,好生對應了之後,著宮錄將其送了出去。

  幾日後,宮尚儒下朝回來紅光滿面,步履輕快得似快飛起來了,看得一乾女眷好生奇怪。

  原來,皇帝在早朝上親自說明元奕琛是受了皇命假扮成大遼國的俘虜,冒著生命危險潛入敵國收集情資,並無叛國之事,如今完成使命,加封從一品延平郡王,而照大越官制,郡王的地位僅次於親王,元奕綸這個世子雖是未來的榮親王,但此刻還不是,因此地位生生矮

  了元奕琛一截,且聽皇上的語氣,對元奕琛十分寵愛,一時間朝廷眾臣也爭先恐後的巴結起元奕琛來了,令他這個准岳父臉上十分有光。

  夏氏驚喜不已,笑意妍妍地看著丈夫。「這麼說,咱們卿兒嫁過去不僅僅只是將軍夫人,而是郡王妃嘍?」

  她擔心宮湄卿與宮湄嬌同樣嫁入榮親王府,宮湄嬌是世子妃,而宮湄卿只是個少夫人,會被宮湄嬌明著欺壓,如今可不必擔這份心了。

  這消息傳到了晚霞軒,又把宮湄嬌氣了個鼻歪。

  原想藉著世子妃的身分給宮湄卿好看的,如今全成泡影了,那蹄子竟然成了郡王妃,太可恨了!

  宮湄卿知道自己即將成為郡王妃,倒是寵辱不驚,前世她已知元奕琛會被加封郡王,現在只是時間有些不同罷了,但大致與她前世的記憶相符,因此得知早朝上的事,加上前生的記憶,她便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前生,元奕琛在兩國交戰失蹤,半數人都相信他是真的投奔敵營,而皇上也准了榮親王改立世子的請奏。

  現在看來皇上是此事的主導者,元奕琛是領命行事,皇上允了榮親王的請奏不過是要取信天下人,讓天下人都相信元奕琛是真叛國罷了,在策劃這件事時,榮親王又適巧怕元奕琛壞了他的事而向皇上舉薦元奕琛去討伐大遼,皇上便順手推舟准奏了,榮親王還以為自己別有居心將兒子送上戰場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以為皇上是他的棋子,自己可以隻手遮天。

  她知道,縱然此時榮親王密謀造反之事還很隱密,但皇上想必早有戒心,不信任他了。

  元奕琛的冊封消息很快傳遍了,宮府一片喜氣洋洋,茶餘飯後談的都是大姑爺失了世子之位卻封了郡王的事,而宮湄卿與宮湄嬌也開始置辦嫁妝。

  宮湄卿早備嫁了一年,東西幾乎是齊全的了,只需將先前收起的綉品稍事整理,再綉幾幅綉品便夠,因此如今完婚倒也沒亂了套,每日都照常去給宮老夫人請安,閑暇便去給夏氏把脈,配養胎補湯,也不時給宮老夫人開益氣養陰的方子,親自煎藥,畢竟,知道要嫁的人是自己的意中人,她心裏很是踏實。

  而宮湄嬌可就手忙腳亂了許多,她的吉日訂在宮湄卿之後,不過也只差月余,這是兩家人考慮她可能此時已懷上了孩子,因此才決定早早讓她嫁入榮親王府,這麼一來,她有許多嫁妝都來不及綉,又需得按照世子妃的規制綉一套嫁衣,明知道宮湄卿已綉好了世子妃的嫁衣,而且也用不上,但她說什麼也不肯穿特別為宮湄卿繡的嫁衣,鬧了一陣,說自己畢竟是嫁入親王府,可不能寒酸了讓人笑話,總算讓宮尚儒同意讓京城數一數二的雲綉坊給她綉嫁衣和其餘來不及繡的嫁妝。

  兩人婚期只差半個月,一切都按部就班在進行,這一日兩人的納采禮同時抬到了,大總管宮錄一清點便知道榮親王府對待嫡子與庶子涇渭分明,這本是理所當然之事,也沒什麼好奇怪,但元奕綸雖是庶子卻是世子,按理他娶世子妃,納采禮不會少於嫡子才對,卻偏偏少了不止半點一點,讓宮湄嬌很沒臉,只能想著貴重的禮一定是到納徵、請期時才會送過來。

  然而,她的期待徹底落空了,榮親王府送來的納徵禮是比納采禮貴重了一些,卻遠遠比不上宮湄卿的貴重,她的納徵禮只有八隻箱子,而宮湄卿的卻還在陸續抬進院子,那沉甸甸、扎著紅綢的紅木箱子一箱一箱的抬進來,打開滿滿當當都是金器、銀器、玉器和璀燦的頭面首飾、綾羅綢緞、蜀錦、蘇綉,可說是琳琅滿目,什麼貴重的禮都有了,有宮錄監看著,一邊唱禮一邊著人登記,一件一件貼上封條,她要偷龍轉鳳都不可能。

  不說榮親王府,就連宮尚儒給兩個女兒的待遇也是天差地遠,每日裏給宮湄卿量身做衣的、打頭面的、送胭脂花粉的絡繹不絕。

  宮湄卿的嫁妝豐實,除了宮氏家族公中名分里給的陪嫁,宮尚儒和夏氏又額外添妝了,夏氏添了一妝奩的頭面首飾,件件都價值不菲,宮尚儒另外添的鋪子一共有六間,都在慶安城最繁華的東市,是鋪子之中最上等的,買賣的物品沒有五兩以下的,說白了就是專門賣給有錢人,而掌櫃皆是宮錄培養起來的心腹,都是能信得過的。

  

  除了鋪子,房產也有七處,都是五進的簇新院子,還有五處田莊,莊子上用的人,宮錄也精挑細選了三戶陪房,都是府里的家生子,有幸跟了他們嫡姑娘進王府,自然都是忠心耿耿的,其餘金銀珠寶、玉器、綾羅綢緞和現銀更不用說了,一箱一箱的足足有六十六箱,看得宮湄嬌十分眼紅,雖然她現在記在夏氏名下,也是正經嫡女,但府里根本沒人將她當嫡小姐看待,令她十分氣悶,原也想去向夏氏這個名義上的嫡母使潑撒賴地糾纏幾樣貴重嫁妝,但想到自己是怎麼得到這世子妃的名分便卻步了,只能自個兒生悶氣。

  時間過得很快,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如今已經進行到了請期。

  這日府里幾個姑娘都聚在宮老夫人屋裏熱鬧,連宮湄嬌也到了,這還是夏氏要她在出嫁前日日都要到拾華軒給老夫人請安,她才勉為其難到的,否則以她如今在府里受的鄙夷眼色,又受了幾個庶姊庶妹的排揎,她真想躲在晚霞軒一步都不出去,她認為夏氏根本是故意的,知道府里人人都不齒她的行徑,偏偏故意叫她日日出去露臉。

  哼,露臉就露臉,她還怕人看嗎?她可不是那老實受欺的主,反正她就快是世子妃了,將來出門可是有王府侍衛的儀仗排場,身為宗室親王世子妃,理應享他人跪拜,到時她回門子,別說夏氏了,連宮老夫人都要向她下跪,誰還敢給她臉色瞧,見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稱她一聲世子妃,宮湄卿算什麼?不過是榮親王府的少夫人,能與她這世子妃、將來的榮親王妃比嗎?

  想到不久的將來便可揚眉吐氣,她此刻就是伏低做小些也得忍了。

  午間,宮老夫人命人在屋裏擺了飯,所有人便在拾華軒留飯,飯後宮老夫人說想吃茶,讓碧竹伺候煮茶。

  宮湄卿出聲道:「孫女兒來吧,日後為老祖宗煮茶的機會也不多了。」

  「大姑娘真有孝心。」碧玉贊道,一邊擺上了一套煮茶的工具。

  宮湄蘭也笑著起身過去觀看。「大姊姊煮的茶就是格外順口,我也要偷偷師,日後大姊姊出嫁了,換我來給老祖宗煮茶。」

  宮老夫人笑盈盈地道:「想不到我這老婆子活著活著,還能等到三丫頭給我煮茶的一天。」

  宮湄蘭嗔道:「我的老祖宗,不帶這樣取笑人的。」

  全部人都湊趣笑了。

  宮湄卿在壺中加熱了水,以沸水沖泡茶具,淋了壺體,取了茶撥入壺中,再以沸水高沖茶葉,一股茶香霎時從壺中飄出,她用壺蓋颳去壺口的泡沬,將茶湯倒入公杯中,又分別燙沖品茗杯,沸水三次往壺中注水,再將公杯里泡好的茶湯快速分到品茗杯中。

  她本就煮得一手好茶,加上前生的磨練,如今手法更是爐火純青了,那行雲流水般的煮茶手藝看得所有人都錯不開眼,直道正經的大家閨秀就是要像她這般。

  宮老夫人滿意地端了茶喝,稱讚了一番,便看著宮湄嬌耳提面命道:「你如今也是正經嫡女了,除了要好好約束自個兒的行為,琴棋書畫也得學學,還要好生學規矩,榮親王府是一等一的親王府,你嫁過去貴為世子妃,可別丟了咱們國公府的臉,自然了,要你自己有覺悟,肯好好跟教習嬤嬤學才有用,不然任我說破大天也沒用。」

  宮湄嬌聽得臉色不豫,這話好像在說她琴棋書畫都不會,是個草包似的。

  她自小養在府外,除了妝扮自己與討好男人的手段,其餘的什麼也不會,女子沒上學堂的道理,雪姨娘自己大字都不識一個,又怎麼教她?還琴棋書畫呢,她學那些做什麼?等她嫁過去,只要會生兒子就可以母憑子貴了,她何必折騰自己學什麼琴棋書畫。

  心裏雖然不以為然,但宮老夫人都發話了,她也只得低眉順眼、唯唯諾諾的做應承狀。

  眾人說說笑笑,沒多久,宮錄來了。

  「怎麼過來了?」宮老夫人奇道:「有什麼急事嗎?」

  宮錄一笑。「回老夫人的話,是榮親王妃請了玉繡閣的玉娘子來給大姑娘量身,要為大姑娘做嫁衣。」

  幾個姑娘一陣嘩然,熱烈的討論了起來。

  那玉繡閣是京城第一等的綉坊,這一代掌櫃玉娘子的師傅原是宮中尚衣局的嬤嬤,手藝自然不一般,只做達官貴人的生意,而玉娘子更是一年只接三件綉活,就算有銀子也不見得請得動她,因此她們聽到是玉娘子親自來了都十分訝異。

  宮湄卿與她們想的不同,她憶起了前世的榮親王妃,一個與她同病相憐的女人,都一樣受到丈夫的冷落,她不待見元奕綸,榮親王妃則是不待見榮親王。

  前生她對榮親王妃根本不上心,她的心思全放在元奕綸的生母許側妃身上,而此時,對備受冷落的榮親王妃,她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快把人請進來吧!」宮老夫人聽到是榮親王妃派來的人,也不敢怠慢。

  「奇怪了,榮親王妃只說給大姊姊量身,沒說要給四妹妹量身嗎?」宮湄蘭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的。

  宮湄嬌對她恨得牙癢癢卻不敢對她怎麼樣,心裏也是把那榮親王妃恨上了,同樣都是兒媳卻如此厚此薄彼,等著瞧,這些以後她都會一一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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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2-6-4 09:41 PM 編輯

【第十一章】風光出嫁初雲雨
  再過一日便是宮湄卿出嫁的日子,府里前兩日便已開始張燈結綵,大紅囍字貼了滿府,大門框上掛著結著大花的紅絲綢,一派的喜氣洋洋。
  宮湄卿前世已有出嫁經驗,知道這一日有她折騰的,因此提早起來用過早膳才讓晨露、流芳服侍她凈臉、穿嫁衣,奶娘管嬤嬤拿了細細的棉繩為她開臉,想到那廝再過一個時辰便會來迎娶自己,她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
  前世她可沒這種心情,臨出嫁前的那幾日,想到自己要嫁到深不見底的榮親王府就惶惶不可終日,有些害怕又有些緊張,也不知道自己的夫君長什麼模樣,是啥脾性,只聽說是京城知名的翩翩才子,但真實為何也要親眼見了才知道,又想到要與陌生的夫君行夫妻之禮,更是不安了。
  而今日,前生待嫁時那種忐忑的心情全部沒有,等了那麼久就等這一天,她要跟那廝好好算帳,他騙得她好苦,讓她真以為他是刺客呢,嗯哼,這筆帳不算怎麼可以!
  流芳一邊為主子梳頭,忍不住噗哧一笑。「姑娘這什麼表情?摩拳擦掌的,叫人看了不免要笑話去。」
  宮湄卿都不知道自己表情那麼明顯,聽到流芳的話也不由得一笑。
  嬤嬤笑道:「姑娘成了郡王妃,四姑娘著實鬱悶堵心,鎮日裏生悶氣,每日都有摔爛的東西從房裏被收拾出去。」
  宮湄卿自然知道宮湄嬌有多嫉恨她以郡王妃身分嫁入榮親王府了,前生宮湄嬌便計劃好了一步步掠奪她的一切,這一世自己以郡王妃身分壓在她的頭上,她又怎能不堵心呢?
  沒多久雙兒便來報,「姑娘,全福夫人已經在穿堂等著了。」
  那全福夫人是禮部侍郎的夫人周夫人,生得溫婉和氣、氣質出眾,宮湄卿一見便有了好感,前生她的全福夫人不過是直學士家的三少夫人,她也奇怪她娘親向來不擅長交際應酬,也不在上流圈子走動,怎麼請得動周夫人來給她做全福夫人了?
  「姑娘想不到吧?」管嬤嬤小聲道:「聽說是太後娘娘特意請了周夫人來給姑娘做全福夫人,凡是給周夫人梳頭的新娘子都會生下兒子。」
  「太后?」宮湄卿一愣,但細細一想又不意外了。
  前生,太後娘娘便是偏袒大房的,向來只召榮親王妃進宮陪她說話,從沒召過元奕綸的生母許側妃。
  為何會這樣呢?這說來話長了。
  當年,老榮親王元笙輔國期間有其它親王趁亂謀反,為了平定叛亂,他與老王妃生的嫡世子元世淵戰死了,老王妃後來收了柳側妃所生的元世廣為嫡子,並請立世子。
  元世廣本是庶子,並沒有承爵的可能,當時已與懷遠伯許安的庶四女許四小姐談好了婚事,但他忽然當上世子,這時庶出的許四小姐便顯得極為配不上了。
  經過兩家商議后,改由懷遠伯嫡女許三小姐嫁給元世廣為世子妃,稱大許氏,許四小姐為世子側妃,稱小許氏。
  元世廣早在婚事未談定前便在萬國燈會見過小許氏一次,對她一見傾心,原是要娶她做正妻的,哪知道天上會突然掉餡餅給他吃,他竟當上夢寐以求的世子了,只得委屈小許氏做小了。
  
  元世廣原就對小許氏有愧,加上兩人性格又契合,成親之後他獨寵小許氏一人,把大許氏這正妃拋到一邊去,跟著,小許氏又比大許氏早生出他的兒子來,元奕綸雖不是嫡長子卻是他第一個兒子,加上這時元笙又向皇帝請示要讓元世廣襲爵,一般來說要父死子才能襲爵,皇上看元笙真的無心於親王之位便點頭答應了,元世廣成了大越最年輕的親王,他把這份好運全歸到初生的元奕綸身上,說他帶運,從此他的心便完全偏向二房了。
  過了兩年,大許氏好不容易生下元奕琛,原以為丈夫會把心思放一些在大房,無奈元世廣對嫡子並不親厚,元奕琛反而因為外貌和性格都更像祖父元笙,所以很得元璽的偏寵,而元笙對元奕綸這元家的第一個長孫卻是不咸不淡,言語間不時流露長孫該是嫡出才對,這對父子一個偏大房,一個偏二房,與老王妃是妯娌也是手帕交的太后也隨著元笙偏向元奕琛。
  前生她是元奕綸的妻子,自然也在太后冷落的名單里,她從沒見過太后,小許氏提到太後向來咬牙切齒的,她也就將太后想成了不近人情的老太婆。
  如今,想像中跟惡毒兩字劃上等號的太后竟然為她請了周夫人當全福夫人,對她的重視不言而喻,她自然也不必帶著前世的偏見,要以全新的眼光來看待太后這個人。
  「是國公府的風水養人吧,姑娘真是好相貌,婷婷玉立,烏亮青絲跟綢緞似的,一雙眸子如水洗的珠玉,既墨黑又耀眼,新郎官見了不知會多歡喜呢。」周夫人嘴角噙著微笑,拿著角梳輕柔的梳著。
  正要梳頭時,外邊便熱熱鬧鬧的來了幾個人,簾子掀起,原來是宮湄芬等幾個庶妹都到了,宮湄嬌也夾在其中,她本是不想來的,又忍不住好奇心想來看看宮湄卿的排場,待她嫁時要做個比較,若是相差太多她可是不依的,一定要跟世子爺告狀。
  「大姊姊好美啊!」宮湄蓮、宮湄荷年紀小,反應最是直接,兩個人黏在宮湄卿跟前,眼也不眨地看著,不停讚歎。
  不說那一套又一套的頭面首飾有多巧奪天工,就說那玉繡閣的嫁衣就耀眼生輝得教人錯不開眼。
  一時間,讚歎聲此起彼落,個個看得目不轉睛,尤其是宮湄芬,她的婚事也快談定了,她這算是來見習的。
  眾人就聽到那周夫人輕聲細語地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姑娘兒孫滿地,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七梳七姊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游,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梳頭后,插上珠花,周夫人為宮湄卿撲粉描眉,塗脂畫唇,將宮湄卿妝扮得像畫兒里的人似的,眾人又是一陣讚歎誇獎。
  宮湄嬌看著那光彩奪目的嫁衣很不是滋味,她的嫁衣也綉好送來了,雖然雲綉坊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綉坊,但怎麼也比不上玉繡閣,因此看著那端莊高貴的周夫人,她的嘴便抿成了一條縫兒,據說那周夫人是京城最帶福氣的全福夫人,自己嫁時也一定要讓周夫人當她的全福夫人!
  很快外頭便鼓樂喧天,是迎親的隊伍來了。
  周夫人給宮湄卿戴上鳳冠,蒙上紅蓋頭,凈了手,遞給宮湄卿一個大蘋果,喜氣洋洋地道:「願姑娘此去和和美美、多子多福、情深意長、白頭偕老!」
  宮湄卿手裏拿著蘋果,耳邊聽到眾人恭賀的聲音,接著宮家二房老爺宮尚仁的長子來了,他是宮湄卿的堂兄,身材高大,輕易便將宮湄卿背到轎子裏坐好。
  一百八十八抬的紅漆嫁妝跟著喜轎,宮湄卿帶著十里紅妝風光地出嫁了,端的是場面宏大。
  花轎一路晃晃悠悠地往榮親王府去,鞭炮齊鳴,鼓樂聲聲約末過了兩刻鐘便聽到喜娘喊停轎,宮湄卿知道是榮親王府到了。
  司儀唱道:「踢轎門!」
  宮湄卿嘴角一揚,她就等這一刻。
  見到了穿黑色短靴的腳踢開了轎簾,她便重重踢了那腳一腳,想到那廝的表情會有多錯愕,真真是嘴裏含冰說不出,她就笑了。
  元奕琛眼中的驚詫之色一閃而逝,他確實因宮湄卿反踢他的這一腳弄得啼笑皆非,看來她真是惱了自己,氣得不輕,才會這般不管不顧地在轎里就懲罰了他。
  這一腳他自然是要受的,誰讓他騙了她,當日知道她是與元奕綸有婚約的寧國公府嫡長女后也不說破自己身分,暗地裏操舵著一切就為了讓她成為他的妻,他早胸有成竹一切會照著他的盤算走,才會送了半玉給她當信物,而這一切她並不知情,白白受了許多煎熬,只要不與他生分了,她想拿他怎麼出氣便怎麼出氣,他絕無第二句話。
  宮湄卿重重踢了那一腳,料想元奕琛絕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腿撫揉便很解氣,他甚至連皺一下眉都不可以,她知道自己「下腳」可是沒輕沒重的,他不知會多痛哩,還不能表現出來,真是太痛快了,誰讓他把她耍得團團轉,騙得她好苦。
  想到他一定沒料到一腳伸進來會被她踢,她不由得噗嗤一笑。
  重生以後,這一路走來她改變了自己與娘親的命運,她發現自己真是開朗許多,再也不復重生初時的惶然了,現在的她很明確的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改變了寧國公府的命運,她也要改變榮親王府的命運。
  走神間,她手裏被塞進了大紅的綢子,喜娘將她扶下了花轎。
  宮湄卿提了裙,下了轎,按禮制踩碎瓦、跨火盆、拜天地,一系列儀式複雜繁冗的禮儀終於結束了。
  元奕琛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進了新房,很想此刻便一起過去。
  「別看了,再看眼珠子就要掉下來了。」陶書俊搭上好友的肩,調侃道。
  當日在江南第一次見到宮湄卿時,他萬萬沒想到粗布青衣的她會是寧國公府的嫡女,沒想到當時自稱是貔貅妻子的她真會做了元奕琛的妻子,更沒想到的是,那個他所認識的、自詡在感情上無情無心的元奕琛會對一名女子情根深種,費盡心思也要娶她為妻。
  「你自然不會懂這種心情了。」元奕琛瞥向好友,挑了挑劍眉。「你與你那未婚妻素未謀面,哪會知道何謂相思。」
  元奕琛的毒舌在朝堂上是素來有名的,向來不肯吃言語上的半點虧,小許氏經常被他犀利話鋒氣得要死卻是不敢動他一根寒毛。
  「你確定知道實情之後,發現自己一直被你耍得團團轉,宮姑娘對你還會有相思之情嗎?」陶書俊似笑非笑地道:「恐怕她現在正等在新房之中準備踢你一腳呢!」
  元奕琛想到了轎里那一踢,心裏不由打了個突。
  難道她真惱了自己?
  若是晚點見了面,她也不理睬他怎麼辦?
  他承認自己是做得太過了一些,為了得到她不擇手段,一從她信中得知她是與他庶兄元一奕綸有婚約的寧國公府嫡女后便提早回京緊盯著元奕綸,要捉他的小辮子,果然也讓他捉住了,才能順利成事。
  不過,她也教他猜不透,不知她為何要原諒那勾搭上元奕綸的宮湄嬌,還大度非凡的讓她母親收宮湄嬌為嫡女,促成宮湄嬌的親事,讓那種女人坐上世子妃的位子,將來姊妹兩人同在榮親王府的屋檐下,看著她不難過嗎?
  事情已成定局也不能改變了,幸而御賜的將軍府便在榮親王府隔壁而已,若是真相處得不愉快,那個女人膽敢欺負他的卿兒,他便帶著她搬到將軍府,眼不見為凈便成了。
  這一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元奕琛對於來道賀的賓客應酬得十分敷衍,能閃酒便盡量閃,不想令自己喝醉,他的心思全放在新房裏的某人身上了,巴不得賓客們快走,因此當筵席終於結束,一群好友跟在他身後叫嚷著要看新娘,要鬧洞房時,小侯爺陶書俊便替他擋了那群人,力邀他們再到媚香樓飲酒作詩,他來請客,眾人這才腳下打飄地跟著他走了。
  夜已深,元奕琛在席上只喝了幾杯,酒氣早已散了,但元安不敢輕忽,亦步亦趨地跟在主子身邊。
  他是元奕琛的貼身小廝,自小伴著元奕琛一起進族學,元奕琛叛國的消息傳來時他第一個不信,眼見元奕綸取而代之坐上世子之立,他更是為主子憤憤不平。
   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主子不但回來了還封了郡王,轉眼又娶妻,可說是雙喜臨門,他高興得整晚沒睡呢!
  「元安,你去休息吧,難不成還要跟進洞房嗎?」
  聽見這話,尚未娶媳婦兒的元安頓時臊紅了臉。「是的,爺……那麼,奴才告退了,奴才祝您跟少夫人那個……早生貴子。」
  元奕琛一笑,走進新房。
  新房就在聽暖閣里,早在他一回京便命人將整個聽暖閣都整修過了,既然要與他的卿兒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麼就沒必要安排她住在其它院子,日後她便是他這聽暖閣的女主人了。
  外間,守門的兩個小丫鬟見到他連忙福身施禮。「恭喜二爺,賀喜二爺!」
  他一揮手,兩個小丫鬟便伶俐地打開了寢房的門,待他入內之後再關上門。
  他走進內室,打起簾子,見到床上坐著動也不動的新娘子,心底一片柔軟,臉上神情也柔和了起來。
  肯定累壞了吧她?桌上就只有交杯酒、蓮子百合粥和生餃子,連盤點心也沒有,她怕是從早上到現在什麼都還沒吃。
  他大步走向她。「鳳冠是不是很重?我來幫你把鳳冠卸下來。」
  那鳳冠看似平凡卻是難解得很,加上冠上有許多珠釵,他著實費了一番工夫才把鳳冠給拆下,從她頭上拿了下來。
  不料,一卸下鳳冠,她卻直直往後倒去。
  「卿兒!」元奕琛驚呆了,他抱住她,連忙去探她的鼻息。
  雖說這王府里的臟事不少,但他沒想到竟有人膽敢在他大婚這天謀害他的女人!是他疏忽了,他應該要派人暗中保護她才對。
  「卿兒!卿兒!你快醒醒!」
  眼見心愛的女人毫無生氣的躺在自己懷裡,元奕琛快瘋了。
  是他害了她,是他!如果她有什麼不測,就是他害的!是他硬要迎娶她進門,礙了某些人的眼,才會有人想置她於死地……
  「不,不行在這裡空坐,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要找太醫來才對……」他還沒失了方寸,揚聲叫喚,「來人——」
  驀地,有隻柔軟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元奕琛一愣,低頭一看,竟是宮湄卿已睜開了眼眸,嬌嗔地看著他。「不必找太醫,我沒事,我裝的。」
  元奕琛一時還沒回過神來。「你……裝的?」他蹙起了眉,百思不解的看著她。「為什麼?為什麼要裝?」
  「你難道以為只踢你一腳就能解氣?」宮湄卿哼道,咬牙切齒地說:「你騙了我這麼久,我自然也要以眼還眼,讓你嘗嘗受騙的滋味。」
  這理由令元奕琛失笑了,他長眸眨也不眨的端詳著她,眼裡有笑意。「所以你真的沒事?真的只是裝的,要嚇嚇我而已?」
  她就是要雞蛋裡挑骨頭,問道:「不然你希望我有什麼事?」
  元奕琛忍不住笑,手指輕撫著她的唇瓣,溫柔說道:「為夫自然是希望娘子什麼事都沒有,不然接下來要怎麼行咱們的夫妻之禮。」
  宮湄卿芙蓉般的玉頰騰地一下染了紅霞,蔥白纖指抵著他結實胸膛。「呸!什麼夫妻之禮,誰要跟你行夫妻之禮……」
  她還沒說完,元奕琛已俯下頭堵住了她的樊素小口,一手將她的髮釵取下,剎那間她的秀髮披散下來,添了幾分嫵媚,她則難掩羞色,還有幾分慌亂。
  如此的她,令他的瞳色更沉了。
  他大手一揮,層層華麗的芙蓉喜帳便緩緩垂下,他一邊吻著她一邊將她整個拽入了懷中,一個翻身便壓在了身下,灼熱的氣息在她耳畔吹拂,一雙大手在她身上輕撫,惹得她嬌吟連連。
  元奕琛滿身火熱,迫不及待的除下身上的衣裳,轉而去扯她的中衣,一邊用雙唇逗弄她的粉嫩頸項,濕熱的唇滑到她的凝脂雪背,發現她敏感又怕癢,只能楚楚可憐的任他予取予求,他得意了。
  兩人的身影很快纏綿在一塊兒,元奕琛含吮著她的紅蕊,一會兒輕一會兒重的,只有探向她柔蕊的手指放輕了力道,見她快化了似的,身子還起了細顫,他嘴角揚起一抹滿意。
  宮湄卿雙頰緋紅、雙眼迷濛的看著他,此刻早在他熾熱如火的懷抱里投降了,要跟他算帳的想法已被她拋到一邊去,她早化成了一灘水,深深的陷在他柔情似水、源源不絕的攻勢里。
  元奕琛在她身上留下數不清的吻痕,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雖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還是心跳如鼓,緊張到緊緊攀著他的肩不放。
  終於,他沉沉的壓上了她,大手扣著她不及盈握的纖白楚腰。
  感覺到一股強而有力的勁道進了她體內,宮湄卿禁不住嚶嚀了一聲,跟著,他放緩了力道,時而深入,時而淺出,從她口中逸出一聲聲低淺的呻吟,他亦是不斷的粗喘,挺身沖向她最深處。
  春宵一刻值千金,雲雨纏綿,春色正熾……
【第十二章】新婚燕爾似膠漆
  夜半時分,芙蓉喜帳里總算雲收雨歇了,宮湄卿沒有睡著,倦懶又安適地枕著元奕琛的手臂,這種身子與心靈契合的滋味,她兩世為人,如今才嘗到也才知曉竟是如此美好。
  「我忽然想到,在江南之時那欽差大人小侯爺不由分說將你押走,是你們串通好的吧?」在這樣旖旎的氛圍下,問這個是有些煞風景,但她就是想知道,當日她可是為了他被押走急得團團轉,她有知道的資格。
  元奕琛低下頭,對妻子深情的一笑。「什麼串通,我跟書俊約好了在品饕樓見面,要將我在大遼找到的,勾結大遼國的我朝官員名單交給他,不料那個愣頭青出來一鬧,東西也交不成了,書俊只好將我押回去。」
  宮湄卿這才明白:「難怪他不讓我在衙門口等了,一定要趕回去,那也是你的意思吧?」
  元奕琛在她臉上落下輕柔的吻,笑道:「自然了,我怎麼捨得娘子在日頭之下苦等,我們的密談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結束,你在大門口等,我又如何能夠安心?你不知道當我得知你一直在衙門前不肯走時有多感動。」
  宮湄卿嗔道:「真真丟死人了,那小侯爺心裡不知會如何笑話我,我還說你是我丈夫。」
  元奕琛哈哈笑道:「那時在衙門內室里,只剩我與書俊時,他一直逼問我跟你是什麼關係,調侃我出來為皇上辦事竟還可以順便成親,一定要將我成親這天大的好消息稟告給皇上知道。」
  宮湄卿聽得好氣又好笑,那個小侯爺忒不正經。「這麼說來,你跟當今聖上的關係很好?」
  前生她只知道太後偏疼元家大房,而皇上倒是沒表態得那麼明顯,或許是身為一國之君,榮親王畢竟是一等親王,皇上要顧慮的比較多,不能像太后那般隨心所欲的偏袒吧!
  「是很好。」元奕琛點點頭道:「雖然我與皇上名為叔侄,但我們只差幾歲,關係更像兄弟,我們無所不談,時常與書俊二人在御花園裡把酒言歡、對酒當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時常覺得時間不夠,但跟我爹卻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常覺得我不像我爹的兒子。」
  說到後來,他語氣微微一沉,這令宮湄卿察覺到他的內心深處其實是在乎榮親王的,但榮親王卻因為偏袒小許氏而將一門心思全放在元奕綸身上,甚至不惜設計他到邊關去對抗頑強的遼軍,種種行為何嘗不是傷透了他的心。
  這樣的他,前生親手將榮親王的罪證交給皇上,令榮親王被斬首,他又會有多痛苦?
  這一世,她不會再讓他有此遺憾,她要盡她的全力幫助他修補冷淡的父子關係,她相信人心不是鐵打的,榮親王終會看到哪個兒子對他是真心的,前生元奕綸被定罪后還一度反咬一切都是榮親王的指使,說榮親王威脅他,若是他不從便要拿掉他的世子之位,如此貪生怕死,為求自保而出賣親生父親之人,榮親王真要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
  隔日一早,宮湄卿這個新媳婦要敬茶認親,管嬤嬤和晨露、流芳進來服侍她梳頭、穿衣、凈面,三個人一起向元奕琛施禮問安,另有兩名丫鬟進來服侍元奕琛更衣凈面,一個叫喜笑,一個叫顏開,是聽暖閣的一等大丫鬟,也是元奕琛的貼身丫鬟。
  宮湄卿知道一般來說像喜笑、顏開如此地位的大丫鬟,又生得面貌清秀頗有姿色,都早早便會讓主子收了房,前生她嫁給元奕綸時他也早有四名通房丫鬟,只是這些丫鬟與主子行房之後都必須喝避子湯,她不必罷了。
  像元奕琛這般,都二十歲了卻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的實在少見,而那兩個大丫鬟的言行舉止也很莊重,半點一等大丫鬟的驕氣也無,這可能跟她們的身分就僅僅只是大丫鬟有關,與主子少了那層關係,自然是不敢太放肆的。
  想她前生可沒少受通房丫鬟的氣,元奕綸那四個通房丫鬟從未把她放在眼裏,也因為這樣她才傻傻上了宮湄嬌的當,宮湄嬌假意要幫她整治那四個丫鬟而搬到她院子裏,藉著朝夕相處頻頻對元奕綸示好來撩動他的心思,終令他把持不住,開口要納她為妾。
  「怎麼又走神了?」元奕琛已穿戴整齊,走過來便拽住了她的手扣在手裏,對她溫柔一笑。
  這情景看在喜笑、顏開眼裏自然是驚呆了,她們以為她們二爺娶妻不過是虛應故事,是因為世子爺闖了禍,所以她們二爺才不得不娶了宮家嫡千金來平息寧國公府的怒氣,現在看來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她們二爺像是歡喜得緊哪!
  而同樣一番情景看在管嬤嬤、晨露、流芳眼裏便是滿臉的笑,宮湄卿是管嬤嬤奶大的,見她有了好歸宿,管嬤嬤比誰都高興,而晨露與流芳是知道內情的,知道主子這是嫁給了意中人,而新姑爺眼裏那藏不住的情意讓兩人都安心了,這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啊!
  元奕琛與宮湄卿十指緊扣,安步當車地往榮親王的院子去。
  宮湄卿對這座宅子再熟悉不過了,知道哪裏該直行,哪裏該轉彎,但她不能顯現出來,便配合著元奕琛的步子,有時停一停看廊外的風景,假裝處處新鮮。
  到了榮親王住的聽濤院,便有人進去通報了。
  宮湄卿前生很少到聽濤院來,因為前生的榮親王多半都留宿在西院小許氏的延春院裏,她也多是在延春院見到榮親王這公爹的。
  「瞧瞧、瞧瞧,這如膠似漆的是存心讓人眼紅嗎?」開口的是小許氏,她笑盈盈的打量著宮湄卿和元奕琛,就像個慈愛長輩一般。
  但是,宮湄卿知道小許氏是個多麼狠辣無情的女人,前生小許氏與宮湄嬌連手令她在王府無立足之地,這一世她有了覺悟,對於這種笑裏藏刀的人光是敬而遠之是不夠的,還要適時給予反擊,她才不會得寸進尺,以為她好欺負便欺到她頭上來。
  「來,媳婦兒,娘先引你認人。」榮親王妃——也就是大許氏,她笑容可掏地起身,將宮湄卿帶到老王爺面前。「這是老太爺,先給老太爺磕個頭。」
  她吃了小許氏一輩子的悶虧,自然知道這個庶妹是綿里藏針,她可不想自己媳婦兒一來就被人欺著壓著。
  「是的,母妃。」宮湄卿對廳里坐著的人都不陌生,但也不能表現出來,還是要有人引見。
  大許氏的大丫鬟鳳瑤拿了錦墊放在老王爺面前,她便跪了下去,照禮制磕了三個頭,這時鳳瑤又端了茶過來,她恭恭敬敬地呈上。
  「好,好乖。」平日不苟言笑的老王爺元笙此刻臉上也有笑容,他接過茶杯象徵性的抿了一口,在茶盤裏擱下一個朱地黑漆浮雕小匣子,笑道:「是我庫房的鑰匙,裏頭的東西全是你的了。」
  元笙見她溫文有禮、不卑不亢,已有了三分喜歡,加上是他疼愛的嫡孫媳婦兒,將來是要延續元氏家族正宗血脈的人,自然越看越是滿意。
  「庫房鑰匙?!」小許氏不由得驚呼一聲。
  儘管元笙會疼愛嫡孫媳婦兒是板上釘釘的事,大夥心裏有數,但她萬萬沒想到他會將庫房鑰匙交給宮湄卿,要知道老王爺一生為官,又是重臣,還是皇上的皇叔,皇家的賞賜多到數不清,更別說庫房裏還有老王妃的嫁妝了,當年也是紅妝十里,蔚為佳話呢,現在那些都屬於宮湄卿了,教她怎能不眼紅。
  宮湄卿知道小許氏此時恐怕是嫉妒得心裏都長出好幾百隻爪子在撓了,若是宮湄嬌在這裏也必定會妒火中燒,她不予理會,只裝作沒見著小許氏那噴火眼光,在大許氏的引領下向柳老側妃敬茶,她是榮親王元世廣的生母,元笙將王爺之位讓給了元世廣后,府里就稱柳老側妃為老夫人,稱過世的老王妃為老太君。
  雖然老王妃早過世了,柳側妃卻一直沒有扶正,這也是元世廣不能釋懷的地方,身為親王,生母卻始終是個側室,元笙寧可虛著正妻之位也不肯將柳側妃扶正,這也是元世廣與元笙一直有著距離的原因。
  宮湄卿想起前世的老夫人待她不錯的,此時也是,老夫人臉上有笑容,賞了她一套純金的頭面首飾,綴著價值連城的祖母綠寶石。
  老夫人噙著微笑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今後你們要好好相處,早日為咱們元家添香火。」
  宮湄卿低眉順眼地道:「孫媳省得。」
  看來老夫人與元笙和元世廣不同,並無特別偏向誰,不管是元奕綸的妻子或元奕琛的妻子都是她的孫媳,她一視同仁。
  敬完老夫人,跟著是向榮親王和王妃磕頭敬茶,兩人的見面禮都很貴重,只不過一個笑容親和,一個面色淡淡。
  面色淡淡的自然是榮親王了,因為他與元奕琛並不親厚,對她這個嫡媳也就不咸不淡了。
  鳳瑤引著宮湄卿繼續敬下去,敬完了小許氏,依序見的都是她前生熟悉的人,珍姨娘生的王府長女元蕙金,以及行三的兒子元奕博,如姨娘生的二女元蕙玉,麗姨娘生的兒子元奕輝,行四,以及過世的荷姨娘生的三女元蕙滿。
  眼前的幾張面孔勾起了她前生的回憶。
  後來,如姨娘又生了兩個兒子,不過都不到周歲就夭折了,她很肯定是小許氏下的黑手,輝哥兒如今還很健康,但將來會被小許氏下的慢性毒藥弄成了痴獃。
  這些她都知情,只不過前生她是元奕綸的妻子,總不能去舉發小許氏,況且她也自身難保,軟弱的她被宮湄嬌欺負得心力交瘁,哪有餘力去管其它。
  總之,小許氏是一個嫉妒心很強,不許任何一個姨娘生下兒子的狠毒女人,因為元奕琛是王妃所生,府里看著的眼睛太多了,她沒機會下毒手,否則開頭便佔了世子之位的元奕琛才是小許氏最想除掉的人。
  再說元蕙滿,她的生母荷姨娘是王妃的陪嫁,因此過世之後,沒有女兒的王妃才會將元蕙滿帶在身邊養,元蕙滿視王妃若親生母親,是個乖巧懂事的姑娘,前生對她也一直遵循著禮數,當她在府里地位一落千丈時,元蕙金和元蕙玉都對她很冷淡,只有元蕙滿待她一如從前,她心中是很感念這個小姑子的。
  元蕙滿得了王妃的教養,不但寫得一手好字,琴棋書畫皆有涉獵,女紅和禮節也是一等一,是京里的小才女,且她雙眉修長,膚色白皙水嫩,整個人燦如春華,皎如秋月,身段挺拔修長,是個標準的小美人胚子,京里許多權貴人家的公子都有意提親。
  然而,美貌卻為她招來了惡緣,小許氏生母那邊的小表弟陸瑞銘到府里做客時見到了她,對她一見傾心,但他出身小小的商賈人家,又怎麼配得上親王府的姑娘,而且這姑娘雖然是庶出卻是王妃養大的,府里人人敬之如嫡小姐,身分不一般。
  陸瑞銘纏著小許氏想辦法,小許氏怎麼想也知道身分配不上,不敢開那個口,別說王妃不會同意了,連元世廣都不會同意女兒嫁給低賤的商家。
  於是,小許氏便設計陸瑞銘不小心看到元蕙滿更衣,又收買了元蕙滿身邊的丫鬟讓她大喊大叫,惹得人盡皆知,被男人看到了更衣已經不清白了,元蕙滿只好下嫁陸瑞銘,如此一個才貌雙全的才女便葬送在一個不學無術,只會吃喝嫖賭的紈褲子弟手裏,王妃還因此大病了一場,且後來不到一年時間,陸瑞銘便將金蕙滿的大筆嫁妝都揮霍光了,其中價值貴重的都進了小許氏手裏。
  「二嫂子為何如此看滿兒?」元蕙滿嫣然笑問。
  宮湄卿回過神來,盈盈一笑。「小姑子生得閉月羞花,讓我忍不住看痴了,倒讓小姑子見笑了。」
  她這麼說,元蕙金、元蕙玉便立刻瞪著她,難道她們就生得丑了?所以她沒多看她們一眼?
  宮湄卿才懶得理她們的想法,若是前生,她一定陪小心跟她們好生解釋自己不是有意的,但重生后一路走來她早寵辱不驚,在她眼裏,前生待她就如同打落水狗般的她們兩個不過是陌生人,而宮湄嬌和小許氏不過是跳樑小丑,她已不怕她們。
  「二嫂子也真是,初見面就取笑人家。」元蕙滿頓時緋紅了雙頰,嗔道:「二嫂子才真真是靈眉秀目、國色天香,如此盛顏仙姿,二哥哥有福了。」
  說說笑笑間,宮湄卿眼眸流轉,很確定元奕綸並不在廳里。
  也不知是何原因,在她這個新婦敬茶的重要場合里,身為王府世子的他卻沒有出席,興許是自己的未婚妻成了弟媳覺得尷尬吧,所以特意避開了,而所有人也都很有眼色的沒人提起他,身為事件「苦主」的她自然也是揭過了,但從他缺席也看得出來,元笙和元世廣一定對他闖出的醜事很不高興,這也是她樂見的。
  第三日,元奕琛陪她回門,特意備下了一車又一車的禮品,而她也特意妝扮,穿上了郡王妃的朝服要讓她娘高興。
  寧國公府為了迎接女兒女婿回門,一早就開始忙了,而元奕琛也不用王府侍衛儀仗,而是用郡王儀仗,說明了他不需倚靠世襲的世子之位。
  宮尚儒打從心裏對這個女婿越看越滿意,要知道,爵位之外,要有官位才能在朝堂上議政做事,也才能擁有實質的權力,而元奕琛除了是親王嫡子,是郡王,還官拜一品將軍,手裏掌著兵符,這樣的人在朝堂里可是沒有第二個,皇上對他的信任更不用說了,他這個岳父自然也能沾光。
  揚著郡王府旗幟的馬車直接由寧國公府的正門駛進,國公府連大門的門坎都暫時卸掉了,對這鑲了金的女婿,重視程度不言而喻。
  宮湄卿安適地坐在馬車裏,打從她出生以來,這是第一次由寧國公府的正門回家,平時那正門都是不開的,即便要迎接貴客而開了,也輪不到她進出。
  她笑睇著元奕琛。「托你的福,我還能由大門進府,真是新鮮。」
  元奕琛這一路上都與她同坐,堅持將她摟在懷裏,此刻低頭吻吻她臉頰,揚了揚眉毛道:「你喜歡的話,咱們隔三差五便回來,讓你走個夠。」
  「別鬧了,你想忙死誰?」宮湄卿笑道:「你沒瞧見門坎兒都卸了嗎?這一卸一裝的折騰,隔三差五便來一次,府里小廝準會恨死咱們。」
  「恨咱們?誰敢?」元奕琛的嘴角上揚成一個自傲的角度。
  宮湄卿看著他,很有感觸,這就是天之驕子的自信吧!這份自信,前生時她從沒在宮奕綸身上看過,身為庶子的他始終有份自卑。
  「奇怪,娘子你怎麼這麼香?」元奕琛忙得很,根本不知道她在看著他,他不時撫撫她的臉,親親她耳朵,一雙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遊走,忽然之間大手扣住她後腦,深深吻住她的唇。
  馬車馬上就要到主廳大門了,宮湄卿很驚愕他會這麼做,但很快她就投降了,他的吻強悍又深入,柔軟的唇瓣和熾熱的舌頭令她身子都熱了,打在江南認識時她便覺得他有些亦正亦邪、玩世不恭的味道,如今更明顯的證實了,哪個宗室男子會在馬車裏做這件事?
  「以前我覺得朝廷命婦的官服醜死了,怎麼你穿卻這麼美?」元奕琛與新婚愛妻耳鬢廝磨一陣后便有些把持不住了,直想讓馬車打道回府。
  「你別說了。」宮湄卿感覺身下的硬挺有些不對勁,笑著推開他的手。「我看母妃也是貞嫻少言的,你這油嘴滑舌是打哪裏學來的?」
  元奕琛拉著她的手一吻,眼中有著一抹極淡的笑意,正兒八經的說道:「一般不會發作,遇上你才這樣。」
  宮湄卿忍不住噗嗤一笑,這時馬車也停下來了,兩人自然不能再卿卿我我,元奕琛率先下了馬車,晨露、流芳原要扶宮湄卿的,他卻手一揮,自己親自將宮湄卿扶下馬車,這一幕看得國公府的眾人瞪大了眼睛,宮湄卿也覺得此舉不妥,但他手已伸過來,自己總不能駁了他的面子。
  宮尚儒將他滿意至極的女婿請到書房去對弈,自然也是想藉著對弈的機會多了解女婿一些,沒有兒子的他也想跟女婿高談闊論那些朝堂派系情勢,宮湄卿則在夏氏的陪同下,母女倆有說有笑的上了小轎到了拾華軒。
  「娘的肚子越來越大了,平時一定要格外小心,盡量留在靜心軒,不要讓人有機可趁。」宮湄卿抓住了空檔叮囑。
  說白了,她指的就是雪姨娘,霞姨娘、雲姨娘和那幾個小妾雖然也會勾心鬥角,但不至於使出什麼狠毒手段,前世她們也一直很安分,而雪姨娘就不同了,前世她吃了雪姨娘太多的虧,這一世自然要步步為營,尤其是她娘肚子裏的兒子將來可是府里的世子,更是要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夏氏也心裏有數,宮湄卿未出嫁前便一再的耳提面命,她也知道不可以無限度的心慈,該強硬的時候還是得要使出一些手段,建立她當家主母的威嚴,因此她現在有些改變了,不再當凡事都說好的濫好人。
  「娘知道,你莫要擔心了,在榮親王府好好過日子,娘倒擔心王爺、王妃喜不喜歡你?王妃會不會因為你曾是世子的未婚妻就對你冷淡?」
  她沒問元奕琛對女兒好不好,看見他扶女兒下轎那神情她便知道了,而女兒對他的神情也是親昵有加,兩人之間流轉的情意顯而易見,讓她放下了心中大石,她一直擔心女兒對江南那個人念念不忘,看來是她杞人憂天了。
  宮湄卿知道自己娘親在想什麼,但她自然不會點破元奕琛便是江南那人,只言笑自若地道:「王妃很好,待女兒很親熱,以後也會對女兒越來越好,娘就不必擔心了,一切以腹中胎兒為重。」
  進了拾華軒,熱熱鬧鬧的一屋子人,宮湄芬、宮湄蘭、宮湄嬌、宮湄芳、宮湄蓮、宮湄荷都在,霞姨娘、雲姨娘、雪姨娘也在,所有人對她的郡王妃朝服嘖嘖稱奇,都誇獎跟她很般配。
  宮湄卿會心一笑,她知道祖母是厭惡雪姨娘與宮湄嬌母女的,肯讓她們來拾華軒是因為她風光嫁入榮親王府成了郡王妃,她祖母是特地給她場子,讓她揚眉吐氣來著。
  這次回門,得知二妹宮湄芬推了洛陽侯府五公子朱子譽的提親,而決定嫁給洛陽侯府的八公子朱子鈺,她打從心裏高興,如此一來勢必能扭轉命運了。
  她知道不論是宮湄芬或霞姨娘,下這個決定都很不容易,因為八公子的生母出身太低賤了,而八公子至今也沒看出什麼璞玉的跡象,想必在八公子未求得功名之前,宮湄芬在侯府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因此她主動開口提議要讓元奕琛出面保這個媒,霞姨娘聽了欣喜若狂,眼睛都放光了。
  有了元奕琛這皇上眼前的紅人保媒,朱子鈺在洛陽侯府的地位自然會提高一層,宮湄芬嫁過去也不至於會讓人看輕了,成親當日,她再與元奕琛連袂出席給湄芬做足面子,這一世,她絕不再讓這個庶妹死於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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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2-6-4 09:43 PM 編輯

【第十三章】良人相伴賽神仙

  宮湄卿回門的隔日,宮尚儒在早朝向皇帝元世基稟明了寧國公府的玉脈之事,主動要遷府將玉脈獻給朝廷,令滿朝文武百官一片嘩然,元世基聽了很是高興,還將宮尚儒請到御書房長談。

  元奕琛下了朝,與臉色難看的父兄回府之後便迫不及待回到聽暖閣,笑著將新婚妻子拉進懷裏。「是你讓岳父那麼做的吧?」

  宮湄卿在丈夫懷裏揚起長睫,面露疑惑的看著他。「你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麼?我讓我爹爹做什麼了?」

  「岳父今日在朝上提出要將埋於寧國公府之下的玉脈獻給國庫。」元奕琛忍俊不住地笑道:「別說父王臉色有多僵了,咱們的世子爺更是臉色如鍋底。」

  宮湄卿這才恍然明白。「爹爹這麼快就提了?」

  這件事是在她未出嫁前便與她祖母、她爹三人議好的,她爹聽聞了自己府底竟有玉脈時十分震驚,跟著便著實興奮,立即想要開採。

  她爹原是不舍那價值連城的玉脈拱手讓給國庫,還是聽到她說榮親王和元奕綸已知曉玉脈之事,他們意欲染指玉脈,且憑他們國公府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抗榮親王之後,她爹才同意了。

  她告訴她爹此事務必要在宮湄嬌婚期之前辦好,沒想到她爹手腳那麼快,在她回了門之後馬上上報皇上。

  「總之,你下了一步漂亮的棋。」元奕琛露出壞壞的笑容,低頭吻了吻妻子的櫻唇,稱許道:「我的卿兒真是冰雪聰明,如此一來父王再也休想碰著玉脈一星半點,而岳父也勢必會得到皇上的重用,姑且不論那玉脈能開採出多少的值錢珍玉,皇上要的是那份忠心。」

  宮湄卿何嘗不知道這一點,這才會苦心安排讓爹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現,前世她爹是在官場不得志才會被雪姨娘挑唆了勾結榮親王逆謀,如今得了皇上的重視,可說是皇上的人,想必榮親王也不會找他合作了。

  
另外,元奕綸打從知道玉脈之事便一直在打玉脈的主意,與宮湄嬌攪和也有一半是為了玉脈,打算將宮湄嬌娶進門之後,再找個理由相贈一座簇新寬敞的府邸給宮尚儒,等寧國公府遷走後,他再派人將舊宅買下來,到時便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將玉脈佔為己有,過個幾年再開採便無人會懷疑了,到時宮家就算知道也只能徒負呼呼了。

  可如今這如意算盤碎了,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他會氣成什麼樣,對即將來到的婚事自然不可能上心了。

  宮湄卿猜想的沒有錯,宮湄嬌的婚事辦得十分草率,不止嫁妝和彩禮都差宮湄卿一大截,連全福夫人都不如宮湄嬌的意,不管她事前怎麼鬧騰夏氏要請周夫人給她當全福夫人,最後來的只是工部主事的夫人,令她悶悶不樂。

  再來,她這個新婦敬茶那日,老太爺元笙只賞了她一副寶石頭面首飾,她先前聽說老太爺將他自己的庫房鑰匙賞給了宮湄卿,等於是將整間庫房送給宮湄卿的意思。

  一副寶石頭面首飾能和一整間庫房的金銀財寶相比嗎?真真是太偏袒大房了。

  這些便算了,小許氏是元奕綸的生母,理該偏袒她這個兒媳才對,可是小許氏卻有意無意的說兒子本來要娶嫡女,卻娶了個假嫡女。

  她怎麼會是假嫡女?她是夏氏收為嫡女,記在夏氏名下,且進了宮氏族譜的嫡女,竟然說她是假嫡女,竟敢小瞧了她!

  新婚第一日,一心想與宮湄卿較量的宮湄嬌特意穿上世子妃朝服,攜了元奕綸要風風光光的回門,不想一大早就給她找穢氣,她這堂堂世子妃的回門禮竟少得可憐,只裝滿了一輛馬車,讓她十分沒臉。

  回到了娘家,宮尚儒壓根不想見到元奕綸,正眼也不瞧一眼,吃完飯便徑自去書房了,令元奕綸很不悅,早早便催促宮湄嬌回榮親王府,回了府也是甩了袖子便走,讓下人們議論紛紛。

  因為玉脈已獻給了國庫,因此元奕綸對宮湄嬌也沒好臉色,才新婚沒幾日他便宿在一個名叫豐兒的通房丫頭房裏,連續幾日對宮湄嬌不聞不問。

  同在一座府里,這些都傳到了宮湄卿耳里,晨露、流芳、管嬤嬤都說大快人心,她們是她的陪嫁,心向著她,說這些也在情理之中,可竟連喜笑、顏開都拍手叫好,她一時也摸不清兩人的底,不知她們是真對她忠心耿耿還是在作戲,前世她不識得喜笑、顏開,對她們也無偏見,反正日久見人心,她自己提防點就是,這一世她不會再傻傻的什麼人都相信了。

  「姑娘這是要走到哪裏去?咱們也走了許久,該回去了,二少爺要是回來找不到姑娘,又要翻遍滿府的找您了。」

  晨露在人前會喚她二少夫人,但私下還是習慣喚她姑娘。

  宮湄卿一笑。「他今天要去校場,不會那麼早回來,咱們到秋波院附近走走。」秋波院是元奕綸的院子,前世她住的地方,也是這府里她最熟悉的地方,如今是宮湄嬌住在那裏。

  她會想到秋波院,自然不是想碰到元奕綸或宮湄嬌,而是想見到韓婆子,如今她已得知韓婆子是她鳳娘子師傅的師姊,這一世她想正式拜韓婆子為師,學習更多醫術。

  「秋波院?」晨露嚇了一跳。「要是遇到四姑娘……」想也知道,四姑娘對她家大姑娘該有多妒恨啊,可不要給四姑娘有使絆子的機會才好。

  宮湄卿倒是淡定。「遇到便遇到,都是王府的兒媳,難道永遠不見嗎?我可沒有躲著她的理由。」

  主子這麼說,晨露這個下人也只好依她了。

  主僕兩人由聽暖閣信步走到了秋波院,宮湄卿即便是閉起眼睛也知道這院子的格局,前面是正房七間並著廂房,連著耳房,後院是正房七間並著兩間抱廈,後面的抱廈冬暖夏涼,是她平日最喜歡待的地方。

  進了院子,繞過迭砌考究、雕飾精美的照壁,鑲嵌在上面的吉詞頌語她倒背如流,跟著便會看見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游廊邊上放著各色花盆,繞過幾間小廳、暖閣便是正房大院了。

  元奕綸附庸風雅,院子裏種植了梅花、蘭花、菊花,有專門的人打理,因此院子裏的花草樹木都長得很茂盛。

  見到院子裏的蘭花和梅花樹,宮湄卿心中五味雜陳。

  那是她最喜歡的兩種花,前世是她親手栽的,這一世不知是誰種了它們……

  晨露可沒有主子的閒情逸緻,她不安地勸道:「姑娘,咱們不要再靠近了吧,萬一四姑娘出來問咱們為什麼站在這裏,四姑娘那個人又是個蠻不講理的,要是咬定咱們想偷采她的花就不好了。」

  原來在晨露眼裏,宮湄嬌是這種人啊!宮湄卿忍不住噗哧一笑。「那好,咱們到後院走走。」

  前世她便是在秋波院的後院遇到韓婆子的,當時二房散了之後,韓婆子也不知去向,當時她自顧不暇,自然不可能還留意韓婆子。

  她特意走到秋波院的小廚房附近,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眼前那推著一車菜肉要進小廚房的不是韓婆子又是誰?

  因著前世韓婆子對她很好,她也就笑盈盈的朝韓婆子走過去,晨露不知道她家姑娘想做什麼,為何要靠近一個秋波院的粗使婆子,連忙跟上。

  韓婆子見了宮湄卿,雙手離了推車,眼眸一垂,畢恭畢敬地施禮道:「老奴給二少夫人請安。」

  「不必多禮,快請起。」宮湄卿臉上掛著親和的微笑,伸手要扶韓婆子起來,見到對方眼中的詫異,這才想到這可是她這一世跟韓婆子的「初次見面」,而她的身分又是主子,韓婆子只是個廚房粗使婆子,她紆尊降貴地去扶個下人起來,確實是有失身分。

  韓婆子疏離地道:「老奴還有活兒要干,二少夫人請自便。」

  她一直垂著眼眸,躬身退了一步便重新推起推車進了小廚房,態度雖然恭敬卻也冷淡無比,沒有半點下人巴結主子的心思。

  宮湄卿心中頓時疑惑不已。

  怎麼回事?跟前生不一樣了,前生韓婆子明明在初見時便對她釋出了善意,救她一命又教她醫術,此刻怎麼對她冷冰冰的,眼裏顯然拒她千里之外,實在讓她想不透。

  「姑娘親和,但這個婆子也忒託大,對姑娘好生無禮。」晨露皺著眉,替主子抱不平。

  宮湄卿臉露沉凝。

  連晨露也瞧出韓婆子冷淡的態度,那就不是她多心了,這一世的韓婆子確實待她和前世不同。

  重生后,她周圍所有人的性格與處世都與前世無異,有改變的也是經由她而改變,比如她爹娘,就是沒有一個是如韓婆子這般,明明前世待她極好,這一世卻冷若冰霜。

  看來她想再和韓婆子學醫是不能急於一時了,得慢慢來,或許今日韓婆子有什麼事才心情不好,她相信多來幾次,必定能如同前世一般,與韓婆子建立起師徒之情。

  兩人出了秋波院,一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迎面而來,見了宮湄卿像是吃了一驚,連忙福身施禮。

  「奴婢見過二少夫人。」

  宮湄卿認出眼前的美貌丫鬟是元奕綸的通房丫鬟豐兒,守本分,很得元奕綸的寵愛,前世被善妒的宮湄嬌著人打死了。

  前世宮湄嬌只不過是個世子側妃便容不下豐兒,如今宮湄嬌是秋波院的主人,要打死一個通房丫鬟易如反掌,這件事她干涉不了,也不能提醒豐兒要當心宮湄嬌,因為如今表面上她與宮湄嬌「姊妹情深」,她還大度的成全了宮湄嬌,讓她嫁給元奕綸,自然是不能提醒豐兒當心宮湄嬌了。

  晚風吹來,主僕兩人往聽暖閣走,一路欣賞著園子裏的香草花卉,讓宮湄卿起了種藥草的念頭,兩位師傅教了她不少種植珍貴藥草的方法,若是她能成功將藥草種起來,或許哪天會派上用場。

  可足,珍貴的藥草她想隱密的種,不想弄得人盡皆知,而聽暖閣雖然大,卻是沒有一塊隱密的園子可以讓她種植。

  「姑、姑娘——」

  見晨露語氣有些凌亂,宮湄卿從琢磨植栽藥草之事裏回神,抬眸見前方小徑有個修挺身影大步流星而來,竟是元奕琛尋來了,後頭元安氣喘吁吁地跟著,手裏搭了件雪白的披風。

  她失笑地搖了搖頭,心中泛起一絲甜意。

  他也真是的,每日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動作的找她,只要她不在聽暖閣中,他便會到處找她。

  如果他的目的是告訴府里所有人他很看重她,那麼他成功了,在府里確實無人敢怠慢她。

  
「到這裏來做什麼?」元奕琛取走元安手中的披風為宮湄卿繫上,眉頭鎖了起來。「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嗎?做人家妻子的,在夫君回來的時候不出來接迎,反而到處亂跑,成何體統?」

  宮湄卿呵呵笑道:「就是想讓你找我才出來的。」

  元奕琛拽了她的手走,元安與晨露識趣地遠遠跟著。

  「真是想讓我找你才出來嗎?」元奕琛臉色驀沉。「為什麼偏偏是秋波院?不知道這裏住著誰嗎?以後不許你來秋波院,省得遇到那不幹凈的東西,想到你們曾有婚約,就讓我滿心不爽。」

  宮湄卿啞然失笑。「敢問二少爺您是在吃哪門的醋?您不是橫刀奪愛,成功將妾身變成您的妻子了嗎?有沒有必要這麼防備啊?」

  元奕琛霸道地道:「總之,我不喜歡你來這裏。」

  宮湄卿笑道:「只是一時貪看風景才走了過來,日後不來便是。」

  她沒說出自己來找韓子,因為當日她對鳳娘子說是她無意間識得的韓婆子引薦她去江南尋醫的,既是無意間識得,那麼就算她知道了那人是鳳娘子的師姊也不可能尋得著人,更別說準確地知道那人此刻便是在榮親王府的秋波院小廚房裏了。

  「什麼風景?」元奕琛不屑道,眼眸掃向院中花圃。「你是說這兩地雜草嗎?」

  宮湄卿噗哧一笑。「哪是雜草?分明是奇花異草,就算是嘴巴歪了也不能說成是雜草。」

  兩世為人,她這才體會到被心上人在乎的滋味竟是這般甜,她喜歡他毫不講理的霸道,因為他也同時將她捧在手心。

  「在我眼裏看來就是雜草。」元奕琛哼了哼。「若你喜歡看雜草,明日我就命人在聽暖閣種兩畝雜草,以後你看聽暖閣的雜草就好,不需來看秋波院的雜草。」

  宮湄卿啼笑皆非地道:「瞧你,說到哪裏去了?這是一個將軍該講的話嗎?真不知你都是如何派兵遣將的,在你的眼中,你認可的人永遠是對的,你不認可的人永遠是錯的。」

  元奕琛面露微笑。「你信不信我的手下們就是喜歡我這樣不講道理,喜歡我這樣護短的性格?」

  宮湄卿笑道:「得了,不要再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知道你深受愛戴成了吧?你可是為了手下一個小兵被殺,能在暴風沙中追了敵軍百里的人呢,剛聽到時我還以為你是個瘋子,心想皇上聖明,怎麼會用這麼一個瘋狂的年輕人當將軍。」

  她很喜歡他這自信,她知道他的自信在朝中會被嫉妒他的人解讀為傲慢,那又如何?他是堂堂榮親王嫡子,當朝郡王之中沒有比他更尊貴的了,他有這個資格。

  前生,元奕綸老愛和京中年輕的士大夫和年輕顯貴聚會,但他和這些人結交都是有目的的,心機與城府,這兩樣東西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存在於他身上了,但元奕琛不同,他和京里的官員不過是泛泛之交,反而和關內的豪俠們交遊,他從來不參加京城的夜宴,唯一交好的只有小侯爺陶書俊。

  「所以你有在關心我的事嘍?」元奕琛原就摟著她香肩,這時低頭吻她一下,哈哈大笑。「事實上,很多事從邊關傳回來便誇大了,我沒有追了百里,只不過追到了,也絕不讓那人好死罷了。」

  宮湄卿不置可否地嗯哼點頭。「是啊,你的「凌虐」敵軍也極負盛名,絕不會一刀了斷,總要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戰場上,他向來不講究什麼光明磊落的作風,他就是要製造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印象,敵軍耳聞久了,還沒見到他就腿軟了,真見到了他,也沒什麼勇氣向前奮戰了。

  「我的手段只會用在敵人身上。」元奕琛柔聲地道:「就如同當日在小屋醒來的第一眼,見到了你,我便認定了你,我的手下也一樣,一日是我的手下,我便有責任保護他們,唯有我變得強大才保護得了他們,若是我連嚇阻敵人的能力都沒有,就不配做他們的將軍了。」

  宮湄卿仰起螓首,眼兒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我知道,你無須跟我解釋,難道我會不理解你,認為你是個殘忍無情之人嗎?」

  「我就知道你是懂我的。」元奕琛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他扣住了妻子纖細的柳腰,順勢吻住她的櫻唇,而宮湄卿也順從地靠在丈夫結實的胸膛上,任他深吻纏綿。

  對於兩人忘我的深吻,後面的元安、晨露可尷尬了,兩人同時別開眼去,假裝看著天上的星星,心跳卻同時撲通撲通的加快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們心想主子們應該結束了,試著偷瞄一眼瞧瞧時,兩個主子竟是不見蹤影,夜色掩映的小徑上只有落葉飄落。

  元奕琛與宮湄卿早一步回到聽暖閣,宮湄卿想到元安和晨露那假裝看星星的模樣還忍不住想笑。

  她突然有個想法,想為晨露找個歸宿,前一世晨露還沒嫁人就為了她被宮湄嬌打死了,這一世她想為晨露尋得幸福,瞧著元安是個不錯的人選,身為元奕琛的貼身小廝,地位比府里的下人高上一層,如果他們能日久生情就再好不過了,這紅娘她當定了。

  「在想什麼?跟我在一起還走神?還在想秋波院的雜草?」元奕琛將她的小手牢牢攥握在手心裏,懲罰性質的緊了緊。

  「怎麼敢想?」宮湄卿低頭淺笑。

  她喜歡極了與他這般沒有目的的並肩漫步,她萬萬想不到在王府這深宅大院之中,她還能過如此悠閑快活的日子,做個閑散郡王妃,這都是因為元奕琛性格的關係,他極有主見也絕不妥協,因此從老王爺、柳老側妃、榮親王到王妃都不會來打擾她,也不必她晨昏定省的去立規矩,她只覺得前世那些勾心鬥角的宅斗離她好遠好遠。

  月色如水,元奕琛拽了宮湄卿往池畔而去,宮湄卿在他沒注意的時候對他投以閃閃發亮的崇拜眼神,也沒在意他要帶自己去哪裏。

  聽暖閣廊榭繁複、閣樓交錯,折橋相連接,通向各個小外院,院裏院外皆草木青蒽、花團錦簇,一汪碧綠池水,池畔垂著楊柳青青,端的是碧樹瓊花、景色宜人,院子裏外種了數不清的海棠,若是一路隨著花樹流水看那水榭歌台,定會忘了來時之路,起霧時,遠看竟似一幅意境悠悠的淡墨山水畫。

  在聽暖閣也住了一段時間,宮湄卿早把秋波院忘卻了,除了這裏猶如世外桃源,是一方她心靈可以休憩的小天地之外,相伴在她身邊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與相愛的人朝夕相守,又怎麼會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所以,過去她雖然覺得秋波院很是雅緻寬敞,絕不遜於王爺王妃的院子,但如今一看卻是萬萬比不上聽暖閣,而她正是這聽暖閣中的富貴閑人。

  「到了。」元奕琛宣佈,語氣里有絲得意。

  朦朧星月光芒映照下,宮湄卿抬頭,見到一大圈原木柵欄,這小別院離聽曖閣正房約莫走兩盞茶的路程,她還沒來過這裏,也不知道這高大的柵欄里是圍著什麼,周圍不見半個守門的下人。

  元奕琛領著她往裏走,宮湄卿見到了一畝空地。

  「我已下令任何人都不得來此,以後你便在這裏種你想種的藥草吧!只不過這裏較為僻靜,絕不許自己一人過來,一定要帶上晨露、流芳才可。」

  宮湄卿訝異地看著他,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她正在琢磨著要在府里尋一塊隱密的地來試種珍貴的藥草,他怎麼就知道她的心思了?

  當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元奕琛由身後摟著她的肩,臉上漾著微笑。「是不是很感動?」

  宮湄卿輕輕點了點頭。「與我想要找的地方半點不差。」她疑惑地問道:「你怎知我想找地方種藥草?又是什麼時候悄悄安排的?」

  「這還不容易,知妻莫若夫,同床共枕,我還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嗎?你也太小瞧我了。」元奕琛笑著將她轉過來,捏捏她柔軟的耳珠子,抬起她下巴,邪惡的笑睇著她清靈的嬌顏,調戲道:「為夫的所做所為如此符合娘子的心意,娘子打算如何表達你的謝意?」

  什麼所做所為啊?他那胡謅的登徒子模樣令她噗哧一笑。「夫君,娘子夜裏隨便你折騰,行了吧?」

  元奕琛眼睛放光。「現在就是夜裏。」

  宮湄卿笑著搖頭。「我還想在這裏多待會兒呢,看看要種什麼藥草比較適合……」

  「二少夫人!二少夫人!」

  遠處傳來一聲聲的尋人聲音,而且不止一個人。

  宮湄卿心裏一驚。「這是在找我!」

  

  元奕琛莞爾。「府里的二少夫人還有誰?自然是在找你了。」

  宮湄卿忐忑不安地道:「是出了什麼事?怎地派出這麼多人找我?」

  在她的記憶里,前世這個時候並沒有什麼大事啊……

  元奕琛拽了她的手。「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兩人出了木圍欄,出了折橋,就見雙兒提了燈籠在找人,遠處也有些小廝丫鬟在聲聲呼喚二少夫人。

  她忙叫住雙兒。「雙兒!」

  雙兒聽見主子的聲音,猛地轉身,見了宮湄卿就在不遠的橋頭,頓時臉現喜色,忙奔過去匆匆給兩人施禮后,掩不住欣喜地說:「二少夫人,國公府的夫人生了!生了小少爺!」

  宮湄卿也是驚喜不已。「我娘生了?」

  雙兒喜悅地道:「適才老爺派人來傳消息,夫人跟小少爺都很平安。」

  想到弟弟,宮湄卿真想立刻回去看看,但這麼晚了,她這樣夜奔娘家又不合禮制,王妃便算了,便是知道也一定能體諒,若是被小許氏知道了,免不了又會拿此事做文章。

  「哪來這麼多顧忌?」元奕琛嘴角一揚。「想回去看看便回去,我帶你出門,誰能說什麼。」

  宮湄卿知道即便是元奕琛主動提了,自己也不能順從,但她決定不理那些繁文縟節,前世她遵循了一切的繁文縟節,結果卻是落得那種下場,如今她又何必事事遵行禮教。

  寧國公府的第一個小少爺出生,大門口張燈結綵顯得喜氣洋洋,宮湄卿在元奕琛的陪伴下夜回娘家,宮尚儒見了他們回來很是高興,正在與來道賀的幾個嫡弟、庶弟小酌的他,直說要女婿陪他喝兩杯,元奕琛便從善如流地加入筵席了。

  宮湄卿在夏氏房裡抱著初生的弟弟,眉眼裡全是笑意,床上夏氏已經累得睡著了,不知道女兒女婿都回來了。

  宮湄卿看著弟弟白胖可愛的粉紅小臉,那濃長秀氣的眉毛跟自己十分相似,心中的喜悅油然而生,看著便錯不開眼。

  她娘果然應驗了鳳師傅的診斷,生了兒子,她想著要派人送封信給她鳳師傅說這個好消息,若她兩位師傅能來喝杯滿月酒就更好了。

  其實,她成親之前也派人送了請帖去江南給兩位師傅,本想他們若來慶安城,她再告訴他們自己嫁的人是貔貅,可是他們卻沒給迴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去遊歷江湖當鈴醫了。

  「這是……」驀然間,她看到弟弟手背上的胎記,不由得一震。

  「是胎記呢。」芙蓉一笑。「大姑奶奶不必擔心,穩婆說長大了自然會變淡,沒變淡也無妨,左右是男孩子,不妨礙議親的。」

  宮湄卿震撼地盯著弟弟手上的胎記,她會如此吃驚不是因為弟弟手上有胎記,而是因為前生雪姨娘生的振哥兒,手上也有同樣的胎記。

  振哥兒天真可愛,打從牙牙學語便最常將她這長姊掛在嘴邊,她一直將他當成自己的嫡親弟弟,前生當年幼的他被斬首時,她的心有說不出的痛。

  而如今,她的嫡親弟弟手上竟有著和振哥兒一模一樣的胎記,這……這難道是她娘將她最疼愛的庶弟生回來了?

  她忙問芙蓉,「孩子命名沒有?」

  芙蓉笑道:「老爺已經幫哥兒取好名字了,按族譜的玉字,小少爺取名為宮玉振,振興的振。」

  宮湄卿不由得低呼了一聲,心裡的激動筆墨難以形容。

  芙蓉嚇了一跳。「怎麼了嗎?大姑奶奶,這名字有何不妥?」

  「沒事,沒什麼。」宮湄卿忙穩住神色。

  她壓抑著心裡的波濤洶湧,忍不住緊緊將弟弟抱在懷裡,心中無聲地感謝老天讓她有了彌補的機會,讓振哥兒回來做她的弟弟,而且這一回是她的嫡親弟弟,不再只是庶弟,她會好好守護振哥兒,將前世未能給他的全部都給他。

  轉眼便進入了九月,宮湄卿記得前生這時節的大事便是老太爺元笙的七十大壽,而這場壽筵連太后也很重視,那時宮裡送來的賀禮多到需要另開一間庫房來堆放,文武百官也全到榮親王府來道賀,沒有一個缺席,足見元笙的地位之高。

  前生,宮湄嬌得了小許氏的提點,費盡心思找了一套古籍孤本,所謂黃金有價,古籍無價,像元笙這樣地位崇高的富貴之人,什麼金銀財寶沒有?但再多的金銀財寶也買不到古籍,朝里很多著重學問的大臣便是好這個,除了相贈,一般的買賣管道是買不到古籍的。

  當時,她送了一座自己繡的屏風,雖然她綉工了得,綉圖又極富高山流水的喻意,但與那套古籍相比根本就是雲泥之別,而向來冷待二房的老太爺也首度對小許氏和宮湄嬌露出了讚許的笑容,她自然又被撇到一邊去了。

  因此,當壽筵的日子定下來,她便到雲繪院找王妃商量,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王妃,但她沒說出二房可能會去尋找古籍孤本之事,畢竟如今情勢已經與前世不同了,很多事情改變了,她沒把握宮湄嬌是否會去尋那古籍孤本做壽禮。

  前世,她與宮湄嬌都是小許氏的媳婦,三個人再怎麼不和也是同一陣線,而現在她是大房的人,自然與王妃站在同一陣線。

  「你是說梁曲嗎?」王妃對這提議很是喜出望外,她歡喜的拉住宮湄卿的手,喜道:「孩子,你真是聰慧,竟然想得到表演梁曲,不過這梁曲並不容易,你有把握嗎?」

  宮湄卿微微一笑。「母妃請放心,兒媳自然是胸有成竹才會提起,絕不會失了您與相公的面子。」

  她前生便知道過世的老太君是梁國人,大越國與大梁國是友好邦交國,兩國相鄰,邊境管制極為寬鬆,子民通婚很常見,當年老太君是大梁皇帝嫡親弟弟嵐親王的嫡長女,嫁給當時的大越榮親王元笙可說是門當戶對,兩國間的一段佳話。

  梁曲優美,元笙受了愛妻的影響也很喜歡聽梁曲,前生她在壽筵上輸給宮湄嬌之後想討好元笙,這才開始苦練梁曲,沒想到開始練習之後她便愛上了梁曲的優美,也在她苦悶孤寂的深閨日子開了一扇窗子,她竭盡所能地學唱,已經不再是為了討好元笙,是為了給自己解悶,而現在她擁有的優勢是她後來數年間學到的新梁曲,此時還沒出現,必定能艷驚四座。

  王妃見她篤定便也放心了,正事聊完又關切地問:「琛兒待你可好?若是待你不好,你只管告訴娘,娘一定教訓他。」

  宮湄卿微微一笑。「相公待我很好,母妃不必擔心。」

  前生她雖是小許氏的媳婦,但從來沒討厭過王妃,因為王妃心地純良,沒有害人心思,待府里下人都很厚道。

  王妃本也是聰慧幹練之人,否則不可能成為榮親王府的當家主母,只是那小許氏太會做表面功夫,與雪姨娘、宮湄嬌如出一轍,王妃當小許氏是庶妹,對小許氏照顧有加,從沒防備小許氏這個「自己人」,但她把小許氏當自己人,小許氏卻沒有將她當自己人,萬般算計,千般陷害的將她哄得團團轉,直到元奕琛在邊關失蹤,下落不明,她聽從榮親王的話收了元奕綸為嫡子,元奕綸坐上世子之位后,小許氏母子才露出真面目,讓她十分懊悔。

  這些事,都是後來她嫁給元奕綸之後,無意間聽見他們母子談話才知曉的,他們母子直說王妃天真,小許氏說,當年兩姊妹同時嫁入榮親王府,照理,王妃身為正室,有身孕之前,連同她這個側妃在內的所有姨娘都要喝避子湯,但只因為她對王妃楚楚可憐的說自己身子弱,大夫說了若再喝避子湯,可能一生都無法懷上孩子,因此王妃便生了同情,允許她不必喝避子湯,這才讓她先懷了孩子,後來王妃雖然也懷上了,卻不是王府長孫,令她十分得意。

  幸而,前生雖然榮親王被斬首,二房流放,令榮親王府蒙上了一層陰影,但王妃卻是安然無恙的,只是失去了丈夫的她後半生會如何度過,恐怕也是孤寂和神傷吧……思及此,她更堅定了自己要扭轉王妃命運的決心,心善的王妃有資格得到丈夫的愛,榮親王從沒有好好了解過自己的妻子,只要他肯去了解,他就會發現王妃比小許氏值得他愛。

  「這樣娘就放心了。」王妃笑得和藹。「綸兒與你那庶妹鬧出那樣的事後,琛兒主動提出要迎娶你做為補償,我與王爺和老太爺都很吃驚,以為他說說罷了,沒想到他竟是認真得很。」

  宮湄卿自然不會說出兩人早在江南相識時產生了感情,她聽了只是笑一笑。

  
王妃又繼續說道:「琛兒素來不看女子一眼,也不收通房小妾,我還很擔心他是不是……是不是好男風……他娶了你真是太好了,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宮湄卿這時終於瞪大了眼。

  原來王妃一直以為兒子好男風啊。

  這也難怪了,都過二十了,從來不看女子又不收通房小妾的,當然會令人產生誤會了。

  見媳婦把眼睛瞪得圓大,王妃忙道:「哎呀,這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可千萬不要告訴琛兒,他若知道定會惱我的。」

  宮湄卿噗哧一笑。「我知道,我不會說的,不過也難怪您會誤會了,京里有此想法的人想必不在少數,如今也算澄清了。」

  王妃頻頻點頭。「就是這個道理,等你們再生下寶寶,也沒人會誤會了。」

  宮湄卿雙頰一陣緋紅,心裡便有些蕩漾。

  他們恩愛頻繁,她要懷上孩子是指日可待的事。

  想到她與元奕琛的孩子,她心中也很是期待,前生她的遺憾之一便是沒有生下孩子,沒有為人母,這一世她一定要圓了那遺憾。

  說了會子閑話后,宮湄卿若無其事地問道:「母妃,聽聞許側妃的表弟昨日來府里做客了?」

  「你是說瑞銘那孩子嗎?」王妃不以為意地道:「說起來,我在他極幼小時也見過他一面,這麼久沒見,昨日一見,如今他也長得儀錶堂堂了,說是在準備參加明年的秋闈呢。」

  宮湄卿知道小許氏的生母蓉姨娘在懷遠伯府地位普通,長年受到伯夫人的欺壓,那蓉姨娘本姓陸,娘家只是個小商戶,陸瑞銘雖是蓉姨娘兄長的嫡子,但要迎娶榮親王府的姑娘那真真確確是高攀了,若是真娶成了,那陸家的層次可就大大提升了,連蓉姨娘在懷遠伯府的地位也會跟著上升。

  她一定會出手阻止陸瑞銘染指滿兒,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昨兒陸瑞銘才剛住進來,定然是力求表現想給大家留個好印象,她不會在這時候就提點王妃要注意陸瑞銘,否則王妃定會起疑心。

  這時,一名婆子打了簾子進來,手裡端了托盤,裡面擱著兩盞茶,她笑盈盈地道:「王妃和二少夫人說了這麼一會子話,想必口也渴了,喝杯紅棗茶再繼續聊吧。」

  宮湄卿見到那婆子倏然一驚,這不是王妃的奶娘傅嬤嬤嗎?

  這傅嬤嬤素日里仗著自己是王妃的奶娘便狐假虎威、倚老賣老,對雲繪院的婆子丫鬟頤指氣使,囂張慣了,這些都不要緊,最可惡的是她身為王妃的奶娘卻被小許氏給收買了,幫著小許氏讓王爺討厭王妃。

  元奕琛失蹤后,榮親王提出要改立元奕綸為世子,這傅嬤嬤也沒少出力,在王妃耳根子旁說了許多元奕綸的好話才讓王妃最終點了頭,而王妃卻是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傅嬤嬤的真面目,若不是她兩世為人,前生早從小許氏那裡知道傅嬤嬤是個可以被銀子收買的人,誰會想到王妃的奶娘竟會出賣王妃。

  這可惡的老虔婆,她一定要想個法子讓她被逐出王府,不能在王妃身邊作亂。

  「卿兒,你喝喝看,這紅棗不是一般的紅棗,產自大理國,是宮裡的貢品,素日里是太后、皇后和貴妃們在喝的,皇上特別賞賜給咱們榮親王府的女眷,冬日裡喝著,手腳也不冰冷了。」王妃笑著說道。

  宮湄卿悠悠品茶之後,從善如流地點頭稱讚道:「嗯,確實回甘清甜。」

  見她喜歡,王妃也很高興。「你喜歡的話,回頭我讓丫鬟送些去你那裡。」

  「娘!」宮湄卿喝完了茶,忽然親親熱熱的喚了一聲。

  那一聲娘直把王妃喊得喜出望外,她原就不喜歡母妃這樣生分的稱呼,又礙於規矩,此時聽見宮湄卿喊娘,忙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事,告訴娘,娘都為你做主。」

  宮湄卿又怎麼會不知道王妃有多寂寞,才會對她這個兒媳的親近如此開心,她嫣然一笑道:「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兒媳聽說娘很會做甜點,而父王和相公都喜歡吃甜點,現在咱們左右也無事,不如娘親自下廚做些甜點,兒媳在旁邊學著,再請父王和相公過來品嘗如何?若知道是娘親手做的,父王必定也會高興。」

  從來沒人向她如此提議,因此王妃一愣,她還沒開口,傅嬤嬤就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

  「萬萬不可啊!這可萬萬使不得,王爺要是吃著不滿意,怪罪了王妃怎麼辦?再說了,二少夫人初來乍到有所不知,王爺根本不會來雲繪院,這做了也是內搭。」

  宮湄卿在心中冷笑,這婆子素日里就是如此潑王妃冷水的吧?只要王妃想為王爺做點什麼,這婆子就忙不迭的反對,令王爺感受不到半點王妃的關心和重視,久而久之便對王妃日益冷淡。

  今天她便要讓傅嬤嬤知道,從現在開始事情不會照著她想要的方向走,她最好收斂些,否則她不會袖手旁觀。

  看著傅嬤嬤不以為然的嘴臉,宮湄卿也不發火,只微微笑了笑。「嬤嬤此言差矣,父王不會來,咱們可以誠心誠意地去請他過來,這也不是什麼難事。」

  傅嬤嬤仍是不死心,繼續冷言冷語地道:「可是王爺根本不喜歡吃王妃做的點心啊!」

  要是她沒將此事擋下來,被小許氏知道王爺吃了王妃做的點心,小許氏那女人絕不會對她善罷罷休。

  宮湄卿噙著微笑。「父王根本沒吃過娘做的點心不是嗎?嬤嬤又怎麼會知道父王喜不喜歡?莫非嬤嬤是不想父王喜歡吃娘做的點心嗎?」

  傅嬤嬤臉色僵了一僵,生硬地道:「老奴豈敢,二少夫人的意思是,老奴不為王妃著想嗎?真真是天地良心,王妃可是老奴奶大的,當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般的疼愛,老奴又豈會不為王妃著想。」

  宮湄卿氣定神閑地道:「既然嬤嬤與本妃都是為了娘著想,那麼就沒問題了,也沒什麼好爭論了,勞煩嬤嬤通知小廚房一聲,王妃要親自下廚做點心。」

  她故意抬出郡王妃的頭銜來,便是要提醒傅嬤嬤,她不止是這府里的二少夫人而已,她還是郡王妃,她和王妃婆媳在說話,有個奴才下人插嘴的餘地嗎?

  傅嬤嬤還想借口宮湄卿曲解她一番好意來鬧,卻是鬧不起來,宮湄卿那幾句話四兩撥千斤的把話給堵死了,若她再不依不饒阻止王妃下廚,倒顯得她真的不為王妃著想了。

  傅嬤嬤心不甘情不願的下去了,王妃有些不安。「其實嬤嬤說的也沒錯,王爺或許會不喜歡吃我做的點心。」

  宮湄卿在心裡嘆息。

  可憐王妃也同她娘親一樣,空有百種心思卻是不敢付諸行動,也難怪會被個小小的婆子給吃得死死了。

  她微微一笑,淡定道:「娘不需杞人憂天,若是父王真不喜歡吃,還有相公和我吃呢,我可是個吃貨,一定會將娘做的點心吃得一個不剩。」

  有了媳婦兒的「壯膽」,王妃當真親自下廚了,她廚藝原就極佳,加上宮湄卿的獻計,將她前生吃過的一款甜點說給王妃聽,王妃試著做出來,倒也有模有樣,試吃之後,不止宮湄卿,連同那些打下手的廚娘都說好吃,王妃也就放心了。

  王妃花費了兩個時辰,做了三盤不同口味的甜餡兒點心,一半用食盒撿起來讓宮湄卿帶走,她讓鳳瑤去請王爺,原是不抱任何希望,沒想到王爺卻來了。

  榮親王也沒想到妻子特意著貼身丫鬟請他來,不過是要他吃點心,他還以為有什麼大事才過來。

  這還是妻子第一次請他過來吃點心,說是親手做的,又令他意外了。

  兩人成親也超過二十年了,他連妻子會做點心都不知道,足見平日對她的漠不關心到了什麼地步……於是本來要走的他坐了下來。

  王爺留下來吃點心,還誇讚好吃,一連吃了許多……王妃忙讓貼身大丫鬟錦衣去告訴宮湄卿這個好消息。

  宮湄卿也沒想到成效會這麼好,暗暗思忖著,足見榮親王對王妃不是絕對的無情,只是王妃不會表達,而王爺也不會主動,加上小許氏一直擋在他們中間,只要她好好琢磨,要幫王妃得到王爺的心也不是不可能,要改變王爺,讓他不去動那逆謀的心思是當務之急……這都是要天時、地利、人和的。

  王爺如今偏袒二房,要讓他將視線轉到大房身上,她就必須做出一件令王爺刮目相看的事來。

  
因此,她加緊了暗中找樂師和歌舞姬的動作,其餘時間都足不出戶的待在聽暖閣里回憶前生的梁曲,絞盡腦汁想那些台步、身段、手勢等等,雖然前生她對梁曲爛熟於心,但僅限於自己唱,要演一本戲可沒那麼簡單,因此用了幾天時間,好不容易才編出了一本戲。

  戲編好了之後,她自己在房裡哼唱時不小心被元奕琛聽見了,他一定要聽聽她的「壽禮」,她才唱了一個段子給他聽,他聽了之後目中光芒大盛,驚為天人,直說就連老太君在世時他也從未聽過如此絕妙的梁曲,肯定能令老太爺兩眼放光,什麼值錢的賀禮都看不上,整天歪纏著要她唱曲。

  「莫要胡說了,老太爺哪會如此不正經,歪纏著孫媳婦唱曲兒。」宮湄卿在心裡暗自好笑,他當然沒聽過了,那是以後才會有的梁曲曲風,她先借來用了,聽在他耳里當然新鮮了。

  「你那是什麼笑容?」元奕琛一把將嘴角泄笑的妻子摟進懷裡,挑眉道:「你這笑容是在笑我孤陋寡聞嗎?」

  宮湄卿抿嘴笑道:「沒有啊,你別冤枉好人。」

  「分明就有。」元奕琛已經摟著她壓進了床里,在她臉上輕輕捏了捏,又親一口。

  適才她翩翩起舞時舉手投足都極美,早撩動了他的心弦,此刻將她抱在懷裡,床又在旁邊,他怎麼忍得住心中的慾望。

  宮湄卿還沒回過神便被丈夫抱上了床、壓上了身。

  她笑著推他。「還早呢,要做什麼啊,我還想多唱幾遍,看看哪裡要修改。」

  元奕琛深邃帶火的雙眸盡顯霸道,他雙手不由分說的開始解她衣裳。「要唱也得滅了為夫的火再唱,沒得商量。」

  他一個彈指,一盞燭火滅了,只留燭光微弱的一盞燭火,手一揮,芙蓉帳也層層落下。

  宮湄卿拿他沒轍地笑嘆,看看眼前的俊臉,那眼裡閃爍著兩小簇火光呢,自己若想與他挑燈夜話、共剪紅燭那是不可能的事,這隻貔貅,真真是她命里的天魔星。

  她驀地小手主動摟著他頸子,悠悠吻住他溫潤的雙唇。

  元奕琛對妻子的主動又驚又喜,這一夜少不得又是一番廝纏恩愛。

  事後宮湄卿嬌懶地躺在丈夫的臂彎里慢慢地睡著,這種安心是她前生未曾享受過的,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只覺得天塌下來都有他為自己頂著……

  有了元奕琛的協助,樂師和歌舞姬很快便找齊了。

  在元奕琛的堅持下,全部的樂師和歌舞姬都簽了死契,為免走漏風聲,他安排全部人都住在榮親王府旁邊的將軍府里,由元安安排幾個自己人看管著,找了幾個綉娘來為她們縫製戲服。

  宮湄卿每日督促樂師和歌舞姬們練唱三個時辰,叮囑她走後,她們還要自行練唱,不過也不能練習太過了,若將嗓子累啞了可就糟了。

  至於她編不出的曲譜方面,幸而四個樂師都是箇中高手,順利地根據她的曲子編出了曲譜,需要的樂器也都找齊了,如此日復一日,歌舞姬們的身段、唱腔與走步都日趨完美。

  她雖然忙得腳不沾地,但仍堅持禮不可廢,每日去向老太爺、老夫人、王爺、王妃請安,前生她便是吃了這方面的大虧,聽了宮湄嬌的話,真以為長輩不喜歡她日日過去打擾便不去請安了,都不知道府里下人都在議論她身為國公府的嫡女卻不懂規矩,而宮湄嬌自己卻天天去長輩跟前立規矩,早晚兩遍晨昏定省都沒耽擱過,莫怪長輩們都偏疼她了。

  重生后的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當她有利用價值時,誰都會掏心窩子對她好,而當她失去價值時便會被所有人棄之如敝屣,更多的是落井下石之人。

  這一世,她打定主意越是這種細節越要做好,絕不再落人門實。

【第十四章】壽筵較勁出風頭

  很快,老太爺元笙的壽筵到了,宮裡來的賀禮極為貴重,自是不在話下,皇上與太后還派了皇貴妃到元府祝賀,可說是給足了元笙面子。

  皇貴妃協理六宮,位分在四位貴妃之上,只屈居在皇后之下,為人謙和,極為受到皇上的寵愛,榮親王府為了迎接這位貴客還將園子修葺一新,務求盡善盡美。

  今天的皇貴妃身著蔥黃色緞織裙裝,顯得明艷照人,宮湄卿前生見過皇貴妃幾次,都是每年元笙壽筵時,皇貴妃總會代表皇上與太後過來祝壽,她記得皇貴妃一直沒懷上孩子,因此在宮中地位漸漸被其它生下小皇子、小公主的貴妃凌駕過去,縱然有皇上的寵愛,卻仍是不敵無子之苦……

  「怎麼一直盯著皇貴妃瞧?是在看娘娘髮釵上的碩大東珠嗎?」元奕琛順著宮湄卿的眼光看過去,發現她的眼眸落在主位那盛裝打扮的皇貴妃身上。

  在他想來,她應當是沒見過皇貴妃的,自然也不會有情仇可言,女人會這樣看女人,大抵就是羨慕或嫉妒吧。

  宮湄卿回過神來,拿眼瞟著元奕琛,一雙明眸閃閃的,清麗不可方物。「是啊,你要送我嗎?」

  元奕琛微一挑眉。「有何難?」

  宮湄卿沒想到自己不過隨口一說,元奕琛後來竟將全部身家都交給她,那身家裡頭還有莊子、田產的房契、地契,地便有幾萬頃的良田,不光是名貴至極的玉器古玩和珠寶,光是銀票便有千萬兩之多,恐怕連家族公中都沒有那麼多,不過那是后話了,那也是她首次自自己男人手中拿到如此多的體己,前世她與宮湄嬌都知道元奕綸有不少錢,但他不拿出手,她們也是不敢妄想,宮湄嬌多次在嘴上恨恨地提起,卻也是不敢開口向元奕綸要。

  反觀元奕琛,這個男人是如何的相信她、如何的愛她才會將全部身家都交給她,他如此對自己示之以誠,就是在間接告訴她,這一世他們夫妻同心,一生一世一雙人。

  筵席開始了,宮湄卿便也收回了心思。

  今日的賀客除了最最尊貴的皇貴妃之外,其它朝中大臣和京中勛貴也都到齊了,各種準備了好幾天的珍饈美味如流水般的端上了桌,每張桌子後頭都有兩名丫鬟為賓客溫酒布菜,眾人也陸續送上賀禮。

  輪到宮湄嬌時,她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輕輕拍手,她的貼身大丫鬟阿雁托著一個金盤子走進來,上面放著一個雕工精緻的金盒,盒面雕著「長壽」兩字,她拿著金盒親自呈上,盈盈福身,清喉嬌轉地道:「孫媳恭祝老太爺壽比天高、福比海深、福星高照、歲歲有今朝!」

  元笙今天心情好,對二房也有了笑容,他接過那金盒子打開,裡面另外還有一個樟木匣子,打開匣子,裡面是一套十本的古籍孤本,臉上表情又驚又喜,待他取出古籍,席上眾臣也是一陣嘩然,眼尖的都看到是那套失傳已久的「忘憂集」,那可是一套寶貴的精神財富,因為古籍是不可再生的,珍本孤本可說是一頁一兩金哪!

  席上,安樂伯滿臉的艷羨之色,捋著鬍鬚贊道:「元兄,您老真是有福,子孫如此有心。」

  其它人也紛紛讚揚起來,小許氏更是得意,宮湄卿見王妃神色有些焦急,她氣定神閑的給王妃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早知道二房會送上古籍孤本,也知道眾人會如何反應,這些她都瞭然於胸,因此淡定,臉上古井不波,而王妃是因為沒看過她排練的梁曲才會心焦,王妃肯定認為沒有比古籍孤本更好的壽禮了,不過,她相信待眾人看了她的梁曲,那古籍也不算什麼了,畢竟古籍是死的,是他們見過的東西,而她編排的梁曲卻是他們未曾見過、前所未聞的曲子。

  果然,當她說排演了一本梁曲要為老太爺祝壽時,席上眾人均神色淡淡,徑自喝酒吃菜不當冋事,縱然有那臉露微訝神色者,也彷佛是在說這份禮也太輕太平凡了,難登大雅之堂,如何跟一套古籍孤本相比,小許氏與宮湄嬌更是露出嘲笑的表情來。

  然而,當開戲的節奏響起,戲台上的歌舞姬翩翩舞開來,她們輕盈的舞姿和樂師婉轉動人的曲調配合得天衣無縫,那優雅的動作與身段一整本演下來,連她自己看了都沉醉在她編的這本「吹嬋娟」里,更別說從未聽過這本戲的壽星公元笙和賓客們了,簡直看得目不轉睛,元笙怕是想起了愛妻,聽得激動不已,而當結尾的音樂響起,皇貴妃甚至動容落淚,捏著帕子頻頻按拭眼角,而其它人則紛紛叫好。



  宮湄卿受誇,元奕琛掩不住臉上那股神采飛揚,反觀小許氏、元奕綸、宮湄嬌等人卻是臉色變了又變,驚疑不定,不知這半路殺出來的梁曲是怎麼回事,怎麼就奪了他們古籍孤本的風頭了?

  宮湄卿微微有些詫異,她是想過她的新梁曲會一鳴驚人,不過沒想到效果比她預期的還要大上許多,竟連平素喜怒內斂的皇貴妃也感動了。

  過了一會兒,皇貴妃平復了心情之後,對宮湄卿贊道:「郡王妃真是好才華,即便本宮是梁國人,也未曾聽過如此別出心裁的梁曲,雖說這曲風是梁曲沒錯,卻是更加細膩婉約。」

  宮湄卿這時才知道皇貴妃原來也是梁國人,連忙趨前跪下,低眉順眼地道:「承蒙娘娘不棄,臣妾不敢當。」

  雖然有些局促,但她態度落落大方之中帶著恭敬,並不膽怯。

  皇貴妃露出微笑。「郡王妃不需謙虛,你這本吹嬋娟,真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宮裡有兩位太妃也是梁國人,她們若聽了你的梁曲必定激動,不如你擇日帶著這班舞姬與樂師進宮一趟,或者本宮稟明了皇上,由你來教導教坊的歌舞姬梁曲……啊……」

  還沒說完,皇貴妃忽然面上全是痛苦之色,她身邊的兩名貼身宮女連忙扶住她,其中一名焦急地問:「娘娘,您又頭疼了嗎?」

  見皇貴妃臉色瞬間一白,螓首往後仰去,已經痛苦得說不出話來,宮湄卿醫者本能,急忙過去。

  一靠近皇貴妃她便眼皮一跳,因為她聞到了一股異香,一股不該由皇貴妃身上聞到的異香,但眼下情況危急,她也沒心思去琢磨了,趕忙從懷中取出針囊,抽出八根銀針熟練地往皇貴妃頭額幾個穴位紮下去,一旁兩個宮女立刻嚇得臉色大變。

  「你你……奴、奴婢是說郡王妃、妃……這是在做什麼?豈可對娘娘這、這樣……」

  宮湄卿頭也不抬,專心致志的捻動銀針。

  「您您、郡王妃,您快住手……」

  兩個宮女不斷想阻止她用針,她耳邊驀然響起元奕琛鏗鏘有力的聲音傲然道:「有事本王負責!」

  元奕琛大步過去護在妻子左右,他深知此時不能有半點閃失,否則若皇貴妃真有什麼差池,那麼救人不成,沒被感謝便算了,害死貴妃的偌大罪名便會落在宮湄卿身上……不,是落在整個榮親王府頭上,因此必須謹慎再謹慎。

  「琛兒!」榮親王出聲道:「茲事體大,即刻派人去請太醫過來……」

  榮親王話還沒說完,就見皇貴妃面上痛苦之色已漸漸消去,也不再呻吟了,似是銀針發揮了效用,兩名宮女也是又驚又喜,不再想要阻攔宮湄卿用針了。

  宮湄卿輕輕為皇貴妃按摩著太陽穴,一邊低聲吩咐了身邊的晨露幾句話,晨露領命去了。

  過了半刻鐘,將銀針全數取下,這會兒所有人都見到皇貴妃面色恢復紅潤,不由得嘖嘖稱奇起來。

  安平侯恍然大悟地道:「原來郡王妃還是位女神醫啊!」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說起了溢美之詞,元笙眼中異彩連閃,榮親王看在眼裡,不由得對這個兒媳高看了幾眼,這番情景落在小許氏、宮湄嬌眼裡非常不是滋味,加上她們送上古籍孤本的風頭全被搶走了,這會兒眼中凈是嫉恨之色,而元奕綸則若有所思的看著宮湄卿。

  這個舉手投足淡定又自信的女子曾是他的未婚妻,如今是他的弟媳,但他卻好像現在才開始認識她……

  「娘娘!娘娘您好些了嗎?」兩名宮女急切地問道。

  皇貴妃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宮女扶她坐好,一邊晨露已經端了一碗湯水過來,宮湄卿接過湯碗,澄澈的眼眸看著皇貴妃。

  「娘娘,這是臣妾自己調配的湯藥,若娘娘信得過臣妾,這碗湯藥可以紆解娘娘的頭疼和長年胸悶的現象。」

  皇貴妃驚訝的看著她。「你知道本宮胸悶?」

  宮湄卿點頭。「敢問娘娘用的是什麼香粉?」

  「香粉嗎?是淑妃送給本宮的……」她心中猛地一凜,瞪大了眼睛看著宮湄卿,頓時像木雕泥塑般的呆住了。

  宮湄卿一開始便聞到那股子異香了,是此刻才有心思靜下來想,想到了那味香是何香料之後,又聯想到前生的皇貴妃一直沒有生育,瞬間便明白了。

  她眼眸眨也不眨的看著皇貴妃。「恕臣妾斗膽,認為那香粉里摻了一味避孕的香料,若長期使用會致使不孕。」

  皇貴妃一震,感覺到一股涼氣瞬間由腳底升起。

  原來如此,否則依她如今獨寵六宮的情況來說,夜夜承受皇恩又怎麼可能不受孕?

  可恨啊!那淑妃向來與她姊妹相稱,當淑妃那身為離州太守的父親因貪污賑災巨款而被皇上處斬時,淑妃原是要被打入冷宮的,還是她出面保住了她,沒想到她竟如此設計自己!

  太可恨了!

  皇貴妃神情陰晴不定,四周一時間落針可聞,這其中有太多後宮中的血雨腥風跟宮廷傾軋,縱然在場眾人頓時心裡都跟明鏡似的,但誰也沒開口。

  皇貴妃不愧是見過世面的,她定了定神,將宮湄卿呈上的湯藥緩緩喝下,宮女忙遞上帕子,她按了按嘴角之後竟是露出一個笑容。

  「郡王有此賢妻,必有一片錦繡前程。」

  宮湄卿知曉她已調適好心情了,便也下跪謝恩道:「承娘娘吉言。」

  元奕綸臉色一變,唇不知不覺中抿得死緊,全然失去了平日塑造的翩翩風采。

  因為元笙的關係,皇上原就偏袒元奕琛,若是皇貴妃再吹枕頭風,元奕琛不知道還會得什麼皇恩,而他不過是個記名的嫡子,世子之位隨時可能被拿走,雖然已官拜參知政事,但壓在他上頭的人多著呢,還要看皇上肯不肯重用他。

  再者,即便將來他順利承爵,雖然榮親王的爵位是世襲,永不削爵,但他的官位升不上去,空有個爵位有什麼用,等於沒有實權,怎麼也比不上元奕琛已坐牢了將軍大位,還封了郡王擁有自己的封地,加上又有個幫襯他的賢內助,今天不但獻上了梁曲大放異彩,竟然還會醫術救了皇貴妃的命,娶了宮湄卿,元奕琛簡直是如虎添翼。

  想到這裡,他心裡便窩火,原來宮湄卿是他的未婚妻,偏偏他攤上了宮湄嬌那女人,原想看在她是國公府庶女的分上,最多給她一個側妃的名分便算,哪知道東窗事發,自己竟被迫娶了個假嫡女為妻,他這個假嫡子娶假嫡女,真真是近日府里下人口裡流傳的笑話了。

  說起來,在廟裡那一夜委實奇怪,他又不是沒有女人,怎麼會一時按捺不住慾火要了送上門來的宮湄嬌,以至於後頭一直與她糾纏不清呢,他真懷疑宮湄嬌對自己用了什麼妖術,否則她又不是國色天香,自己為何會頭腦一時發熱把持不了?

  一回到二房所在的西院,小許氏也是沒好氣的劈頭就對宮湄嬌罵罵咧咧,「你不是說送古籍孤本一定萬無一失嗎?看看、看看,你那什麼破古籍孤本躺在盒子里沒人希罕,都把你那嫡姊捧上了天了。」

  宮湄嬌咬著唇一語不發,心裡真真不是滋味兒,更是把宮湄卿給恨上了。,

  幾日後,宮裡來了賞賜,是皇上與皇貴妃賞給宮湄卿的,隨行的太監笑盈盈地說淑妃被打入了冷宮,除了二十箱金元寶的賞賜之外,皇上還特別賞了一套只有御醫才能用的金針給宮湄卿,皇貴妃特別交代要她得空便進宮陪她聊天,這些都是當眾說的,令小許氏更加懊惱娶錯媳婦了。

  如果宮湄卿是她的媳婦兒,那麼今天的榮耀就是他們二房的了,如今卻只能看著大房翹尾巴,因此便把心裡的怨氣全出在宮湄嬌身上,直嚷著要開始籌劃元奕綸娶側妃之事,還說一定要娶一個真正的嫡女側妃,把宮湄嬌氣得差點兒把一口牙都咬碎了,偏偏夜裡元奕綸還宿在豐兒那裡,絲毫沒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被撂了一夜,令她妒火攻心,輾轉難眠,越想越不是滋味,心中發狠,待元奕綸去上朝之後她便差人把豐兒叫到房裡,當面摔了一個白瓷杯,要豐兒跪在那碎片上頭。

  兩個大丫鬟阿雁、素荷見了很是吃驚,連忙出聲阻止,「萬萬不可啊,世子妃,豐兒是世子爺心上尖尖的人兒,若是被世子爺知道了……」

  這話可踩到宮湄嬌的痛處了,元奕綸寵豐兒這下賤的死丫頭,敢情是連她這個正妻都不可以動這賤蹄子半根指頭了?


她對兩個丫鬟飛過去一柄眼刀,豎起兩道柳眉,冷哼道:「住口!我就要讓她跪著,就算是將她發賣了,誰能將我如何?」

  阿雁、素荷不敢再進言了,她又陰惻惻地看著豐兒問道:「你說說,你做錯了什麼,本世子妃要這樣罰你?」

  豐兒膝上的血已在瓷片上鋪染開來,她顫抖著聲音道:「奴、奴婢不知道……請、請世子妃開恩……」

  「不知道?」宮湄嬌瞪著楚楚可憐的豐兒,眼睛里似要冒出火來,舉掌便甩了豐兒一耳光,還是不甘心,咬牙斥道:「你這狐媚子,仗著世子爺的寵愛就恃寵而驕,攛掇著世子爺把我丟在一邊,今天就讓你知道本世子妃的厲害,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勾引世子爺!」

  豐兒渾身瑟瑟發抖,半句也不敢回嘴,任由那膝上紅了一片,眾人看了於心不忍,但見宮湄嬌殺紅了眼,誰也不敢勸。

  也不知道是誰去把小許氏請來了,她也不讓人通報便氣勢洶洶地進來了,見到豐兒跪在碎片上,眉一皺,吩咐大丫鬟煙波把豐兒扶起來,當下也不掩飾自己不喜歡這媳婦兒的情緒了。

  她轉身撂下臉來,對宮湄嬌冷哼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嫌我不夠鬱悶堵心,在這裡給我添堵嗎?連真正的敵人都搞不清楚,你有什麼資格當世子妃,有什麼資格當未來的榮親王妃?小眉小眼的整治一個丫鬟,連個小丫鬟也容不下,我看你輸你那嫡姊不止一點半點,什麼才情計謀都沒有,綸兒怎麼會娶了你?」

  宮湄嬌進門之後,動不動便不給豐兒好果子吃,她都睜隻眼閉隻眼,是想著宮湄嬌還有些利用價值,但如今她看清楚了,宮湄嬌是個草包,說好聽是國公府的庶女,但她並不是在國公府出生長大的,加上她那娘親雪姨娘乃煙花女出身,跟男人不清不楚的,恐怕真如外頭傳的她根本不是宮尚儒的種!這種低下的女人竟嫁進了榮親王府,榮親王府是什麼地方?榮親王府可是往來無白丁,出入盡鴻儒的高門,怎麼會讓這個上不了檯面的女人成了世子妃啊!

  這話可把宮湄嬌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許氏的那番話無疑是在狠誅她的心,她最聽不得的便是自己不如宮湄卿的話了,可如今小許氏一股腦兒地當著下人的面都說出來是存心踩她讓她沒臉嗎?

  宮湄卿壓根不知道在西院發生的一切,東院這裡上上下下都一片喜氣洋洋,她這個小女主人得了皇上賞賜,已經令被二房壓制已久的大房歡欣鼓舞,她又大方地打賞了下人每人十顆金豆子,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自然贏得人心了。

  前生,她的嫁妝豐厚,月例銀子也多,但她卻不會使,從來不會打賞下人,以至於背地裡人人都說她這個世子妃小氣,她以為下人就該對主子盡忠,殊不知略施小惠才是王道,還能給自己買個好名聲。

  如今她當然不會再那麼傻了,就算她大筆的撒錢,她的嫁妝到她死那天也絕對用不完,何樂不為?

  腦中雖然胡思亂想,但撥弄琴弦的手卻絲毫不亂。

  夜涼如水,一輪明月在空中高掛,她獨坐在涼亭之中彈琴。

  她是打發了晨露、流芳,特意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的,也適巧今夜元奕琛說有事出府去了,她才能自己一個人,不然那廝哪會放過她。

  遠處的元奕綸在池畔邊聽到了前方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琴聲有股說不出的悠然和脫俗,他放輕腳步沿著青色甬道慢慢地走過去。

  他知道再往前便是東院了,但他的心不受控制,硬是被那飄蕩的琴聲給吸引,想去看看是何人在彈琴。

  順著琴聲,他來到了東院,一邊傾聽著那彷佛是山澗流泉的琴聲,月色灑落大地,他見到了獨坐在涼亭中彈琴的宮湄卿。

  一瞬間,他的心情翻江倒海。

  原來是她……

  他深深的看著她,心底竟說不出是何滋味。

  一張小巧秀麗的瓜子臉,雙眉修長,深眸如畫,眸中水氣氤氳,櫻唇紅潤,膚色白皙水嫩,一身淡紫色的衫裙,裙上綉著幾朵白蓮,素雅出塵,在月下恍若仙子一般,那沉靜溫婉的氣韻是浮躁俗艷的宮湄嬌難以比擬的。

  不,兩人根本是雲泥之別、河漢之遠,宮湄嬌連與宮湄卿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

  元奕綸自然是不知道眼前的人兒是重生來的,加上前生的修養,一舉一動都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雍容,深深吸引著他的心,加之她並沒有被他俊俏的外表給迷惑,對他異常冷淡,這更激起了他的征服之心。

  他一派吟風弄月地朝她走過去。

  「木落識歲秋,瓶冰知天寒,入夜天寒,你怎麼連件披風也沒有便獨自在這裡彈琴?你的丫鬟去哪裡了,怎麼沒近身伺候著?」

  於情於理,他該稱她弟妹,但不知為何,弟妹兩字他打從心裡不願用。

  琴聲戛然而止。

  眼角瞥見來人是元奕綸,宮湄卿眼中冷光一閃,但那冷光稍縱即逝,只一瞬間她便抬起了眼眸,狀似漫不經心的看著來人,見了是他,又狀似訝異地連忙起身。「原來是大伯來了。」

  她那起身的裊娜身姿,配上沉靜的面容和水洗珠玉般的明澈眼眸,真有一種如畫的美麗。

  宮湄卿揚唇一笑,露出雪白貝齒問道:「大伯好興緻,今夜怎地會到東院來?」

  這是她嫁過來之後他們首度單獨相處,之前都有旁人在場,且她刻意從不與他眼神相對,是以沒有任何交集。

  對於這個男人,她曾真心付出感情,一心將自己託付於他,但他負了她,寵妾滅妻,讓她從一個對婚姻充滿期待的花樣少女變成一個死氣沉沉的閨中怨婦,讓她了無生趣,對明天沒有期待……

  「我被琴聲吸引,不知不覺便走過來了。」元奕綸笑得和暖,一副謙謙君子的姿態,盡顯自己的瀟灑倜儻。

  那大伯兩字煞是刺耳,他很想叫她稱他世子爺即可,但她的稱呼又是合乎禮數,該死的禮數……

  宮湄卿知道外表出眾的他對自己的魅力自信滿滿,若沒有走過前生一回,她也會被他吸引,可惜她早已看透這個人,如今在她眼中,他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男人,能夠坐到參政知事之位是皇上給元家的恩典,是皇上賣元笙的面子,是因為他是元家的子孫,並非他自身的能力。

  「雕蟲小技,倒教大伯笑話了。」她一派的寵辱不驚,保持著客套與距離。

  「怎麼會是雕蟲小技?」不知為何,他興起了急欲討好她的念頭,急急說道:「事實上,我覺得你的琴彈得非常之好,在京城之中還未聽過比你琴技更好的女子,單憑這一手琴技便可為你博得才女之名了。」

  宮湄卿只是一笑,這是自然的了,前世為了討好他,她下過一番工夫苦練,只是他眼中只有名利,根本看不見她。

  如今她才明白不是她不好,而是他利欲熏心,對一個不擇手段想往上爬的男人,就算把心剖開來給他看也是枉然。

  她淡淡地道:「是否有才女名聲對我並不重要,既已嫁為人婦,以夫君為重,做一個賢內助,相夫教子才是我的本分。」

  這種話元奕綸不愛聽,她以夫君為重,那夫君原來是他,可如今並不是他。

  也就是說,此刻的她以元奕琛為重,他那嫡出的弟弟向來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卻佔有了她,教他怎麼甘心?雖然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親手造成的,但他就是不甘心,為何在她的眼眸波瀾不興,看不到一絲對他的留戀?不該是這樣的,當她觸及他黑亮的眼睛,應當還會怦然心動,臉紅心跳才是,再不濟,也該有幾分埋怨,可為何全然沒有?沒有一星半點的情緒?

  是了!事發之後,她並沒有一個恰當的時機來質問他,她一定有很多想問他的話全憋在了心中,如今他們好不容易獨處了,自己應當扮演那個起頭的人,讓她將心中的話都說出來,一吐為快才是……

  於是,他充滿感情的凝視著她,嘆了口氣道:「咱們不該這麼生疏的……有句話我一直沒機會對你說,我……往你心口上戳刀子了吧?對不住,我對不住你,辜負了你……」

  宮湄卿心裡好笑與唾棄兼有之,很想戳他幾句,但重生后的她已知曉剛極易折的道理,於是秀美的臉上浮現一抹悠然自得,泰然道:「我沒放在心上,大伯也無須掛懷,如今咱們都是一家人了,自該好好相處才是。」

  元奕綸差點沒吐血,誰要和她一家人好好相處了?



  他有些激動了。「難道你不懂我的心嗎?我的心……」

  「你的心如何了?黑了嗎?!」

  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傳來,元奕綸一驚,抬眸見到前方花徑上,元奕琛正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不同於他聲音中的戲謔,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嘴角甚至有股陰狠,殺氣十足。

  元奕綸暗暗咬牙,這小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要告白時來,真真是個程咬金!

  他輕輕皺起眉頭。「什麼心?是你聽錯了。」

  「是嗎?」元奕琛不懷好意的掃了一眼元奕綸便從他身邊走過去,筆直來到宮湄卿身前,開口教訓道:「你這女人,這麼晚了在這裏做什麼?萬一碰到那些牛鬼蛇神怎麼辦?要被髒東西纏上了,我看你怎麼躲?」

  宮湄卿知道他話中有話,她忍著笑意,望著他英氣逼人的怒顏。「咱們王府守衛森嚴,哪會有相公說的那些。」

  元奕琛冷哼。「嘖嘖嘖,你不懂,你涉世未深,有些人面獸心是披著羊皮的狼,你又沒攜著照妖鏡,怎麼辨別得出來。」

  元奕綸聽這話分明在嘲諷自己,內心已燃起不悅的恨意了,又見兩人旁若無人的如此親密,像是不將他放在眼裏,怒氣緊咬在他唇間,恨得牙癢癢。

  就在他恨得想衝上前將他們兩人分開時,元奕琛卻一把將宮湄卿拉到身前,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宮湄卿繫上,挑高著左眉數落道:「我說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出來竟連件披風也不披,幸好你有我,不然看你怎麼辦。」

  「是啊,幸好有你。」宮湄卿吐氣如蘭,朝他嫣然一笑,甜甜笑問:「事情都辦好了?」

  元奕綸的心裏極度不是滋味,無法忍受宮湄卿對元奕琛那樣笑,他已經忘了是他與宮湄嬌糾纏在先才會斷了與宮湄卿的姻緣。

  「哪有什麼事?」元奕琛很自然地摟住宮湄卿小巧的香肩,閑話家常道:「皇上自己無聊,把我和書俊叫進宮裏去陪他喝酒聊天,我都說要回來陪你了,皇上還是不放人,硬是將我們留到這麼晚。」

  元奕綸妒忌得眼裏快冒火了,他從來沒享有被皇上召進宮裏的殊榮過,為什麼同樣是侄子,皇上就只寵愛元奕琛一人,就跟老太爺一樣,都是孫子,卻因為他是庶出就不看他一眼,他怎能平衡?

  一陣凌亂腳步聲傳來,數十名帶劍的王府侍衛從前方花徑奔來,赫然見到兩位少主,他們也怔愣了下。

  元奕綸面色一整。「什麼事?」

  侍衛首領一躬身。「回世子爺的話,有刺客潛入王爺書房,他被書房的機關射中,負傷逃走,屬下正在追捕刺客。」

  元奕琛冷笑。「王府的護衛不是大哥負責的嗎?竟有刺客膽敢潛入王府,看來堂堂親王府的保安做得也馬馬虎虎,這可不是要人人自危嗎?」

  元奕綸一聽就煩,王府的保安確實是他負責的,但從來也沒出過刺客潛入這等離譜之事,更何況是潛入他父王的書房,那裏可是藏有許多機密文件,若是被刺客得手,後果不堪設想。

  此刻不是與元奕琛針鋒相對的時候,若讓刺客逃出去,他可沒法對父王交代!再者,若元奕深卑鄙的以此大做文章,怕是要奪了他管理王府的權力。

  思及此,刻不容緩,他蹙眉揚聲道:「眾人聽好!本世子從適才就在這裏,沒見到可疑之人出入,傳令下去,兵分三路仔細搜索西院、南院、北院,一定要捉到刺客!」

  父王書房的機關他很清楚,都上了劇毒,若是被暗器所傷,絕對走不出王府便會七孔流血而亡,所以刺客肯定還在府里。

  「屬下遵命!」

  元奕綸領著一干侍衛匆匆走了,元奕琛這時冷笑的面容才放鬆下來,宮湄卿感覺到肩上的重量瞬間加重了。

  她以為他在鬧他,抬眸笑道:「怎麼回事?」

  元奕琛深深的看著她。「不要張揚,我們自然的走回聽暖閣。」

  宮湄卿心下一沉,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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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2-6-4 09:44 PM 編輯

【第十五章】始知夫君真面目

  兩人狀似自然的回到聽暖閣,一進寢房,宮湄卿便急著將元奕琛摁在床上,查看他的傷勢。

  果然!他腹部被暗器所傷,那傷口十分猙獰詭異,還在流血,而且是黑血,顯見暗器上下了重毒。

  見他傷成這樣,不能被府里下人看出異狀,還打起精神跟她一路有說有笑地走回來,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雖然心裏有氣,氣他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子,但現在可不是跟他追究跟他置氣的時候,她忙要喚人進來幫忙,元奕琛卻拉住了她的手,神情嚴肅。

  「此事不能讓第三人知道。」

  他就是刺客的事若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宮湄卿的神情比他還要莊嚴。「我用性命向你擔保,晨露、流芳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前生她們都為她丟了性命,如果她不信她們,這世間就沒有可信的人了。

  見她說得肯定,元奕琛也不阻止了,他知道自己傷勢嚴重,體內如火又如冰,要在這寢房之中處理傷口,若沒有幫手是萬萬不可能做到。

  宮湄卿喚了晨露、流芳來,雖然奶娘管嬤嬤也是可以信任的,但管嬤嬤畢竟年紀大了,受不得這刺激,還是不要驚動的好。

  晨露、流芳見到元奕琛的傷口也很是吃驚,不過宮湄卿已經事先告知了,她們很快鎮定下來,半句多餘的話都沒問便按照宮湄卿的吩咐燒水、送酒和炭火,宮湄卿則打開她兩位師傅相贈的葯匣子,取了其中一顆藥丸兌水化開,讓元奕琛服下,雙眸擔憂不已的看著他由紫轉白的臉色,輕輕拭去他額邊的汗珠子。

  「是麻藥,待會你就會睡著,減輕你的痛苦。」

  麻藥是她師傅的心血,平時不輕易使用,給她的葯匣子裏也只有三顆而已,如今只剩兩顆了。

  晨露已取來針線和白棉布,宮湄卿將白棉布剪成條狀,先泡過酒再烤乾,她小心剪開元奕琛的衣物,那傷口仍然駭人,黑血帶著紅絲,這是穿心毒,前生韓婆子教過她,這是毒中至毒,要以毒攻毒方能解毒。

  傷口血肉模糊,深可見骨,可見是毒性侵蝕了骨肉,她連忙小心地消毒了傷口,在傷口灑上一層密密的毒蠍粉。

  幸而他已經沉沉入睡,否則毒蠍粉灑在傷口上那可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比在傷口灑鹽痛上百萬倍。

  旋即,她穿針引線為他縫合傷口,這也是一項功夫,需先將線在酒里泡過、弄乾,再將長針在火上烤過方能穿針,需將傷口附近用酒水擦一擦方能縫合,每個步驟都馬虎不得。

  縫好了傷口,再用泡酒烤乾的棉布條包紮,三人合力為元奕琛換上乾淨的衣物,宮湄卿這才讓流芳去取葯、熬藥,幸好這陣子她閑來無事收齊了許多草藥,否則這時間若出府去拍醫館的大門,肯定會令人起疑。

  這一夜漫長又難熬,並不是縫好傷口就好了,若是他發起熱來便表示她的醫療做錯了方向,也可能他中的不是穿心毒,如同韓婆子說過的,天下之大,她並非每種毒都識得。

  這會兒,宮湄卿不願去想若自己醫錯了怎麼辦,她焦急的祈求上蒼讓他醒過來,他一定要醒過來……

  晨露勸道:「姑娘處理傷口極是傷神,不如去歇會兒吧,這裏有奴婢看著,有什麼事會馬上將姑娘叫醒……」

  宮湄卿想也不想便拒絕。「不,我不累也放不下心,倒是這裏現下沒你們的事兒了,你們去歇著吧。」

  晨露、流芳哪肯聽她的,流芳繼續照顧要煎上兩個時辰的葯,晨露則去熬雞粥,準備給兩位主子補神補氣。

  葯煎好了,元奕琛仍沒有醒來的跡象,只好吹涼了葯,晨露扶著元奕琛坐起來,流芳固定他的嘴,宮湄卿灌藥。

  幸而他將大部分的葯都喝進去了,只有少部分流了出來,宮湄卿這才有些放心,若他全吐了出來,那事情就大了。

  一直到天色微亮,元奕琛總算醒了,宮湄卿這才真正放下心中大石,趕緊扶他坐起來靠在迎枕上,親自喂他喝粥。

  元奕琛吃了半碗便道:「你也吃些,看你臉色白的,被我嚇到了吧?」

  宮湄卿早叫晨露、流芳去守著外間了,此刻房裏只剩他們夫妻兩人,畢竟茲事體大,她需得問個明白才行。

  「你這是什麼話?我能不嚇到嗎?」她為之氣結也實在無言,將空碗放置在床沿,美目眨也不眨的看著他。「你怎麼連在自己府里也要當刺客?究竟是為什麼?總有個理由是不是?」


說到這裏,她心劇烈狂跳著,驚疑不定的看著元奕琛。

  難道……難道他察覺了榮親王在計劃的逆謀之事?

  肯定是!一定是!否則他為何要冒險潛入書房?任何人都知道榮親王的書房是府里的重地,等閑人不得進入,他這般不要命的以身試險,不就是想找出什麼蛛絲馬跡嗎?

  打從成親之後,她便一直在找時機暗示他這件事,希望由他出面阻止,讓榮親王不要鑄下大錯,只是眼下風平浪靜,榮親王和元奕綸又沒露出任何破綻,她要如何開口,如何引導他往榮親王有意造反上頭去想?這委實是件難事,弄得不好,他會以為她在挑撥離間他們父子感情,更甚者,她沒事扣頂造反的大帽子給榮親王,這是陷榮親王府於不義。

  可如今,如果是他主動察覺了,自己再推一把便順理成章了,只要他能阻止,那麼一切都還來得及……

  再說元奕琛,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經掩蓋不過去了,若他不吐實,宮湄卿心中一定會存在很多疑問,也會開始懷疑他。

  夫妻一體,如今他們已經成親了,自己沒有對她隱瞞的理由,也不想日後她知道了會認為他不信任她,漸漸與他離心。

  心中已有了計較,他便定定地看著宮湄卿,拉起她的手包在掌心裏,緩緩開口道:「卿兒,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雖然宮湄卿心裏有數,大抵知道他要說什麼,但她仍深深的吸了口氣。「你現在說吧,我聽著。」

  元奕琛神情肅穆地道:「事實上,我在為皇上辦事。」

  宮湄卿聽得一怔,心下微動。「皇上?」

  難道皇上早知道榮親王在密謀造反之事?

  「父王他……勾結某些位高權重的朝臣和大遼國——」說到這裏,元奕琛終究是無法直接說出口,他打住了,深沉的雙眸凝視著宮湄卿好半晌才沉重地道:「意圖——逆謀,造反篡位。」

  饒是宮湄卿前生早就知道了,也知道了榮親王的下場,但此時聽元奕琛親口說出來,她仍是驚了一跳,站了起來瞪著他,倏地倒抽一口氣。

  她臉色微變。「什……什麼?此話當真?」

  元奕琛苦笑。「難道我會拿這種事跟你開玩笑?」

  宮湄卿定了定神又重新坐下來,臉色雖然稍緩了一些,但還是沒好氣地怨道:「這麼大的事,你怎麼可以沒告訴我?還獨自去冒險,你真的把我當妻子嗎?若你有什麼差池,我要怎麼辦?知道你傷得多重嗎?知道那毒有多陰狠嗎?若不是我身邊剛好有解毒的方子,你的命就沒了。」

  元奕琛眉眼裏都是笑意。「好娘子,就是因為身邊有你,知道你萬萬不會讓我去死,我才敢去冒險。」

  宮湄卿為之氣結,作勢要打他。「你還貧嘴,信不信我下次見死不救,讓你去見閻羅王,我再改嫁。」

  元奕琛伸手輕撫她的唇,牽起她一隻白玉小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微微邪笑。「你都是我的人了,要改嫁去哪裏?不是在我的身邊,你睡得著嗎?」

  宮湄卿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被他三言兩語就打動了,她試著想抽回手,他卻不放,最後她竟被他拉動了,冷不防向他倒過去,他一時情動,也不顧傷口還疼著便堵住了她柔軟櫻唇輾轉的吸吮,最後成了深刻的唇齒糾纏。

  好半晌,室內只有兩人熱情的喘息聲,宮湄卿衣衫半褪,在他的愛撫下顫悸地輕聲嬌喘著。

  元奕琛吻著她的玉乳,若不是有傷,他已經將她壓進床里了,此時卻只能撫摸她的身子稍解一下慾望。

  宮湄卿感覺熱得不得了,他卻不肯消停,還在撩撥她。

  這樣下去可不行,如果傷口裂開就難處理了,她連忙拉起滑下肩頭的衣裳,輕輕打掉他不安分的手,兩頰紅艷,有些羞惱地嗔道:「你忍忍吧,傷口不能裂開,若是明兒你沒出現會招人懷疑。」

  此話有效的澆滅了元奕琛熾烈高漲的慾火,他鬆了手,深沉黑眸卻緊緊盯著在穿衣裳的她,冷不防冷冷的哼道:「以後不許你和元奕綸單獨相處,我都看到了,他對你有非分之想。」

  她喜歡他這樣的在乎和嫉妒,她驀然貼著他坐,飛快的一個吻落在他俊挺的鼻樑上,一雙纖纖小手摟住他頸子,在他耳邊輕柔地低語,「不管誰對我如何,有什麼企圖,我愛的只有你一個。」

  他整個人都融化在她的柔情之下,眼眸閉了起來。「我也是,我愛的女人只有你一個。」

  此刻無聲勝有聲,兩人依偎著好一會兒,元奕琛才跟她說起了正事。

  「皇上早就知道父王起了叛變之心,我之所以臥底大遼便是要去找罪證,當日追查到了江南,得知父王勾結了兵部尚書嚴武淵,他將機密文件全藏在江南的別莊里,我便潛入他的別莊,不想那別莊卻是佈置了天羅地網,我在那裏受了重傷,帶傷逃到葯林躲藏時,原想設法通知書俊卻被你和你師傅所救,後來與書俊相約在酒樓也是為了將罪證交給他,讓他帶回京面呈皇上。」

  宮湄卿終於明白了,為何前生榮親王罪證確鑿處斬也流放了二房,大房卻沒事。

  那時她真的無法理解,連與榮親王勾結的寧國公府都株連九族,滿門抄斬,為何榮親王府的大房卻安然無恙,原來是因為元奕琛根本是皇上的人,在為皇上辦事,而想必老太爺元笙對此事也是一清二楚,才會在元奕琛失蹤,榮親王提出要改立元奕綸為世子時沒有出面,默不作聲。

  要命,她什麼都不知道,嫁進來后還一直苦思若榮親王叛變事發時,她與元奕琛和王妃要如何脫身,如今方知她多慮了。

  「卿兒,我這麼做是背叛了父王,你……是否會覺得我太過無情?」元奕琛的眼裏掠過了一抹痛苦。「他……畢竟是我的父親。」

  宮湄卿輕輕摁住了他的手,澄澈的眼眸鄭重地看著他道:「無須那麼想,你這麼做是為了大越千千萬萬的百姓,不是為了你自己,任何一個只因私慾就致使國家動蕩不安,令百姓無法安居樂業的人才是千古罪人,你沒有錯,錯的是父王的貪權慾望。」

  她腦子飛快的轉了轉。

  他會痛苦表示他在感情上放不下,她認為此時正是進言的好時機。

  「雖然已經有了證據,但一切還不太晚,尚未鑄下大錯,只要父王肯迷途知返,相信皇上看在老太爺的分上會願意給一次機會。」

  元奕琛搖頭,他心裏自有一番思量。「卿兒,你還不了解父王,他一直認為皇位應該是他的,事到如今又怎肯罷手?」

  宮湄卿也很明白這一點,元笙本可以在皇上年幼時奪下帝位,那麼元世廣就是儲君了。

  「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你瞧父王對母妃是不是比從前親近多了?」見他不說話,似乎有些動搖,她更進一步地言道:「只要咱們設法將父王的心結打開,他就可能回心轉意,收起造反之心。」

  她爹爹便是最好的例子,只是這一世,她爹爹已避開了參與逆謀的大禍,如今雙喜臨門,既得了嫡長子又升了官,她自然不能舉她爹爹為例了。

  但正因為她已成功扭轉了她爹爹的命運,她相信榮親王的命運並非不能挽救,更何況她已看出了元奕琛對榮親王的感情,她又豈能坐視不管,任由憾事發生。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就像他認準了死理兒,一直認為他自己不希罕榮親王的父愛,這根深柢固的想法恐怕是撞上了南牆也不肯回頭的,但事實卻不是如此,想必前生榮親王問斬后他一定十分痛苦,那份痛苦可不能在這一世重演,既然她知曉了,便要阻止。

  她拉了他的手,輕聲道:「父王畢竟是您的親生爹爹,你可曾想過當罪證確鑿後父王有何下場?即便因為你,不會連累到咱們大房,但母妃受得了嗎?失去唯一的兒子,老夫人受得了嗎?那是你的親祖母,你忍心看她晚年失去愛子?若是那罪證由你交上,等於是你間接害死了父王,你心裏能好受嗎?」她眼兒眨也不眨的看著他,目光專註又灼灼。「奕琛,我相信你不是那般絕情之人,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莫及之事。」

  元奕琛頓時感覺到心口一緊,沉默了下來,某些不願承認的事也在這時湧上了心口,洶湧得令他一時無法招架。


或許正因他自認太了解他父王那個人了,所以想也沒想過要打消他那大逆不道的謀逆念頭,也或許是他父王只偏寵元奕綸,讓他的心生了恨,那恨日積月累的生了根,因此,從皇上口中得知他父王有造反之意時,他雖是震驚,但也很快平息了情緒,只問皇上要他做什麼,甚至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為他父王求情,沒為他說過半句話。

  身為榮親王府的嫡長子,他是尊貴的,然而自小他父王便不曾好好看看他這個兒子,從未因為他在族學里表現得好而摸摸他的頭,他總是待在西院,總是只帶著元奕綸一人到書房讀書習字,只對元奕綸疼愛有加,因為他的不受寵愛,他母妃沒少掉過淚,沒少自責過。

  母妃曾苦苦勸他就迎合他父王的想法吧!唯有像元奕綸那般處處迎合才能討得了他父王的歡心,但他做不到也不屑那麼做,如果父愛是要曲意承歡,那麼不要也罷。

  可他內心深處是在意的,只是他不肯承認,他一直很希望他父王能看到他,然而,那一點小小的意願在他潛入敵營,假裝下落不明時徹底的破滅了,他父王竟然廢了他這個嫡子的世子之位,讓元奕綸成了榮親王府的世子,他怎能不恨?他父王未曾對他付出過,甚至為了順利進行逆謀大計,不惜將他送上戰場,他又何必想方設法地阻止他鑄成大錯?

  然而此時此刻,那份他不肯正視、不肯承認的愛由宮湄卿的口中說出來是那般的直搗他的心,他糾結了,因為他知道她說的沒有錯……

  唯有真正愛他的、為他著想的人才會對他說這番肺腑之言,自己能得她為妻,是前世修的福氣,他一定會好好珍惜!

  「你放心,我會好好想想你說的話,不會等閑視之。」他朝她溫柔的凝視,感覺到內心有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宮湄卿鬆了口氣,露出一抹笑容。「那我就放心了……另外,我在江南時聽到了一個消息,似乎宣威將軍也與那大遼的某些大臣來往密切,究竟有沒有這回事便要靠你去查究了。」

  事實上宣威將軍和大遼勾結一事是她前生知道的,定罪時宣威將軍也一併處斬了。

  元奕琛神色一變。「此話當真?」

  宣威將軍蒙受聖恩,其祖父與他祖父元笙一樣都是前朝重臣,忠君愛國,宣威將軍手握十萬兵符,皇上對他十分信任,他與皇上、書俊在商討逆謀叛亂之事時,宣威將軍的名字一次也沒出現過,有一次宣威將軍染了怪病,病得頗重以至於不能上朝,皇上還親自夜探。

  這麼一個忠臣,說他和大遼勾結,這……怎麼可能?

  宮湄卿也知道她的話很難讓人信服,畢竟宣威將軍為人正直又嫉惡如仇是眾所周知的事,祖上幾代都對皇室忠心耿耿,皇上也給他很大的權力,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想造反?

  面對元奕琛懷疑的眼光,她的眼眸澄眸如鏡,鄭重地說道:「我也寧可相信是空穴來風……可是俗話說無風不起浪,為何偏偏他與大遼人扯上關係,我認為有必要好好查一查,據聞他在某處有一座極隱密的別莊,別莊里秘藏著黃金百萬兩、白銀千萬兩,珍珠寶石、書畫古玩、珍獸皮毛更是不計其數。」

  只要他找到了那座莊子,那麼就不由得他不信了,前生當宣威將軍藏著那麼一大座宅子的金銀財寶被查出了之後,他的聲望跌到了谷底,闔府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後來,元奕琛聽了她的話,著陶書俊去查,果然查到了那樣一座堆滿財寶的別莊,他們都震驚了,也不得不信宮湄卿的話,那忠心耿耿的宣威將軍原來早起了異心。

【第十六章】婆媳同心驅惡奴

  第二日,兩人攜手去向王爺、王妃請安,小許氏在座,似乎正在與王爺、王妃商議事情,元奕綸與宮湄嬌適巧也過來請安,宮湄卿聽他們說起刺客之事毫無頭緒便放心了,誰會想到夜闖書房的人竟會是元奕琛,而身中穿心毒者還能站在他們面前那絕對是不可能之事,因此沒人懷疑到元奕琛身上。

  「那刺客中了穿心毒,照理是不可能離開王府,可孩兒已將王府上上下下翻找了個仔仔細細仍是遍尋不到,幸而沒丟了東西。」元奕綸說道。

  榮親王沉吟道:「或許還有接應的人已將人救走了,咱們才會搜無,這事不可輕忽,需得再加強夜巡。」

  「孩兒知道。」

  小許氏對他們的話題流露出明顯的不耐之色,一等他們談完,她便不以為然地道:「那什麼刺客的也值得你們爺倆如此費心,我就不信了,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咱們榮親王府是什麼地方,哪個不長眼的敢進來無疑是自尋死路,我說啊,那啥刺客的肯定只是個宵小,誤闖了咱們府里,還被你們當成刺客,這樣張揚的抓人,傳出去不笑掉人家大牙。」

  榮親王面色不悅地道:「婦人家家的,不懂就不要開口。」

  「我哪裏不懂了?」小許氏不服氣地道:「綸兒不是說什麼也沒丟嗎?那不就成了?眼下還有什麼比綸兒納側妃更大的事兒?」

  聽了她這不識大體的話,榮親王的臉色更加黑沉起來。

  宮湄卿不著痕跡的看了王妃一眼,暗示王妃開口。

  先前她已對王妃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要她別凈當自己是隱形人物,要適時的發表意見才能讓王爺感受她的存在,而且她的發言一定要與王爺同聲相應,要憎他所憎,喜他所喜,惡他所惡,如此方能贏得王爺的心。

  她知道前生的王妃並非一個沒主見的人,身為伯府嫡女,若沒有幾分手段和心機又怎能保護自己。王妃之所以在王爺面前彷佛透明人一般都不開口是想著不與自己的庶妹爭,也對小許氏有幾分愧疚,想著若不是自己,小許氏就是王府嫡妻了,因此當小許氏楚楚可憐的央求別讓她喝避子湯時,她便心軟的答應了,鑄成了小許氏比她先生下王府長子的第一個錯誤。

  然而,這樣的忍讓沒有換來小許氏對她的敬重,反而令小許氏得寸進尺,也令王爺徹底的忽視她的存在,最後自己生的嫡子下落不明,反而讓小許氏生的庶子成了世子。

  這一世,有她在,她可不會再讓善良的王妃任由小許氏利用了,也不會看著榮親王不把妻子當回事,不會看著王妃落寞……

  王妃接收到兒媳婦鼓勵的眼神,她深吸了一口氣,從容地柔聲地說道:「妹妹此話差矣,王爺的書房乃是咱們府里最要緊的地方,如今有刺客闖進來,不去那眾多庫房反而去書房,顯見那刺客來意不善,王爺合該慎重其事,而綸兒不過剛娶妻不久,小夫妻倆正是濃情密意的時候,現在就談納側妃之事似乎有點兒不妥當,妹妹可是想清楚了?」

  榮親王頻頻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他用全新的眼光看著妻子,王妃也回以柔柔一笑,令他不由得心裏一動。

  不知從何時開始,過去被他冷落的妻子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不止會與他說說笑笑,連那他原本不看好的兒媳宮湄卿都出乎意料的令老太爺和皇貴妃青眼有加,只有琛兒不繼續失蹤這點不如他意,可是歸來的琛兒被封了郡王,是他同輩里不曾有的恩典,還御賜了將軍府,這等殊榮滿朝也只有榮親王府了,朝臣都向他道賀,誇他教子有方,讓他確實是有些得意。

  事實上,血濃於水,他心裏自然是以琛兒為傲的,何況琛兒又是他的嫡子,只是比起他的胸中大計,琛兒若等他完成大計再回來就更加地萬無一失,那小子一開始就反對他的大計,說什麼都不肯站在他這邊,他才會一不做二不休把他送走,如果琛兒站在他這裏,無疑是比綸兒更強的一股助力。

  要如何讓琛兒向他靠攏?他知道這不是簡單的事,不說琛兒與皇上叔侄情深,就說老太爺好了,琛兒向來是最聽老太爺的話,而老太爺又對皇上忠心不二,自己要他們兩人轉向沒那麼簡單……

  「母妃說的對極了,相公才與妾身成親,如果又急於納側妃,那麼外人會怎麼看相公,會怎麼評價咱們榮親王府?側母妃可要三思。」宮湄嬌陰陽怪氣地說,也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她沒想到王妃會為她說話,更沒想到自己百般討好小許氏,小許氏卻鐵了心要為元奕綸納側妃,且名單里專挑那些身分比她尊貴的高門嫡女,偏偏元奕綸也沒有反對的意思,教她怎能不急?若是後進門的側妃比她先誕下麟兒,保不準會影響到她的正妃地位。


「這是什麼話?你這孩子就是不識大體。」小許氏不以為然的朝宮湄嬌訓道:「綸兒可是王府世子,要快些開枝散葉,自然要多納幾名侍妾,你肚皮再爭氣,一年也只能生一個孩子,要是你肚皮不爭氣,綸兒要等哪時才能做爹?」

  說完,又皮笑肉不笑的轉向王妃。「我說姊姊,難道琛兒不打算納妾嗎?如今琛兒可是咱們京城的香餑脖,郡王側妃的位子可是很多人搶著坐呢!」

  王妃聽了眉頭一皺,但她不想隨之起舞,兒媳說的話她可是謹記在心,沒事找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每個男人都會厭煩,而此時她這庶妹就是如此,好似怕琛兒夫妻和和美美似的,硬是要惹出事端來。

  小許氏以為自己逼得王妃啞口無言,得意地道:「怎麼?姊姊無話可說了吧?適才還把話說得那麼冠冕堂皇,臨到琛兒身上感覺就不一樣了吧?要不要妹妹提供幾個側妃人選給姊姊?讓姊姊好好挑挑媳婦兒啊?」

  「不需要,我永不納妾。」元奕琛連半點遲疑都沒有便開口說道,面對王爺、王妃等人驚詫的反應,他握著宮湄卿柔白小手的大手緊了緊,神情篤定地說道:「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只要有卿兒便夠,不需要其它多餘的女子,縱有國色天香在眼前我也不會多看半眼。」

  宮湄卿抬眸,似喜似憂的凝睇著身邊嘴角微微上揚的元奕琛,喜的是她沒想到他會當眾明志,竟會在王爺、王妃面前表明了心意,憂的是王爺、王妃能接受這番論調嗎?

  「沒想到琛弟還是個情聖啊。」元奕綸乾笑一聲,眼裏露出幾不可察的妒意,在心中冷笑。

  元奕琛,你儘管去扮大情聖吧!等父王的大業完成,我就是儲君了,到時我即便是要了你的妻,又有誰敢說什麼?

  此時,他更迫不及待的想要父王登上皇位了,只要他好好表現,將心思全用在討好父王上頭,將來勸父王及早退位,他便是皇帝了!

  想到這裏,他連血液都興奮了起來,他不再把眼前的一切看在眼裏,等著,等他大權大握,他一定要宮湄卿臣服在他身下,一定要讓她只愛他……

  宮湄嬌同樣瞪視著元奕琛與宮湄卿,瞪著他倆從進門后就未曾鬆開的手,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這才是夫妻啊,元奕綸從未如此牽過她的手,也從未以如此深情的眼眸看她,甚至嬌寵著豐兒,現在還一心要納側妃……

  「這是什麼話?」榮親王雖然認為此時談納側妃納妾還太早,但永不納妾也不是他能接受的,這還是大越朝未曾聽聞之事,連個市井小民、普通老百姓都有一兩房姬妾,他一個堂堂郡王又是將軍,只有一名嫡妻怎麼可以?

  「我心意已決,請父王與母妃讓我照自己的意思做。」元奕琛的眼神堅定而執,不容動搖。

  榮親王心想,罷了,那是他才剛新婚燕爾,自然會做些不切實際的承諾了,等時日一長,再美的花看久也會膩,他就不信他不納侍妾,而現在重要的不是他們兩個納妾與否,重要的是他的篡位大計,反正來日方長,現在也不必浪費口水理論,倒不如退一步,保不定琛兒的心就會漸漸向他靠攏了。

  他清了清喉嚨道:「自個兒的事,各自想清楚了,不要日後再有埋怨。」

  此話也等於同意了元奕琛的決定,讓等著看好戲的小許氏很不痛快,本來會掀起一陣風波的,怎麼無疾而終了?

  她想著適才王爺好像惱了她,需要補救補救,便道:「婢妾做了幾樣王爺喜歡吃的點心,王爺要不要到西院嘗嘗?」

  榮親王還沒回答,王妃一個眼色,鳳瑤忙取來一副手套,王妃接過,溫柔的呈給王爺。

  「這是妾身特地為王爺織的,外頭風大,戴上手套就不冷了。」

  榮親王接過那副手套,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會兒,忽然看著王妃道:「先前你不是說想去賞梅嗎?你準備一下,半個時辰之後我來接你。」

  他雖沒回了小許氏的約卻要陪王妃去賞梅花,而且聽他的意思好像是要帶王妃出府去賞梅,這樣的進展讓宮湄卿看了在心中直點頭,果然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榮親王的心已漸漸移向大房了,只要他們再讓他鬆動一點兒,他就可能會放棄策反逆謀了。

  榮親王隨小許氏等人走了之後,宮湄卿生怕元奕琛的傷口會撐開,忙叫他「有事要幫皇上辦得先走」,事實上是暗示他回去休息,元奕琛來了這麼大半天,傷口也確實隱隱作痛便順勢離開,他一走,元蕙滿便來了。

  關於元蕙滿,不止王妃將她視若嫡出,元奕琛也視她為嫡妹,打從宮湄卿嫁進來她便對宮湄卿這個嫂子很親熱,不止常到聽暖閣走動,有什麼好吃的一定讓人送上一份給宮湄卿。

  宮湄卿想到前生元蕙滿是如何的待自己始終如一,闔府的人都踩她,只有滿兒這好姑娘雪中送炭,她下定決心一定要阻止那個廢渣陸瑞銘染指滿兒。

  前生,王妃本是不肯將滿兒下嫁給陸瑞銘,區區一個商戶之家,身分實在差太多了,但小許氏用了詭計安排下人撞見滿兒和陸銘瑞夜半同處一室,如此毀了滿兒的清白,她不嫁也不行了,王妃才會含淚將她下嫁。

  這種憾事當然可以預防,只要派人盯著陸瑞銘便是。

  「原來二嫂子在母妃這兒啊!你們在這裏談天說笑,母妃怎麼沒派人把女兒也叫過來,女兒自個兒在屋裏繡花,簡直快悶壞了。」元蕙滿歪膩到王妃身邊去,嬌嗔地說,自有一股小女兒的嬌憨。

  「適才你父王也在呢,在和你哥哥商議要事,所以才沒派人去尋你過來。」王妃笑道:「你不是最怕你父王的嗎?他說一句話可以震掉你三魂七魄,母妃還不是怕你嚇破了膽才沒敢讓你過來。」

  「母妃慣會取笑人家。」元蕙滿不依不饒的又往王妃懷裏膩去。

  「幾歲了,怎麼還像個娃兒似的?」王妃慈愛地將閨女頰邊幾綹散發繫到耳後,她真的是將滿兒視若己出,要在她及笄時將她記在自己名下,讓她成為王府的正經嫡女,也好覓一門好親事。

  「對了,許側妃的表弟陸公子,他無意間在花園見了你,一見傾心,要許側妃過來說親呢,你的意思呢?」對於這麼一樁門戶不對的親事,她原是提都不想對滿兒提起的,但小許氏都好意思開口了,她也不好全然不問滿兒,不想小許氏自己跑去問滿兒,若滿兒說毫不知情倒顯得是自己有心隱瞞了,於是便提上一提。

  聽到這話,宮湄卿心中一凜,小許氏、陸瑞銘那邊這麼快就行動了?想必王妃拒絕了之後,他們便會卑鄙的採取下一步行動了。

  「什、什麼?」元蕙滿先是訝異,繼而想起那油腔滑調,眼神不正的陸瑞銘,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忙搖頭道:「不,女兒不嫁!」

  端茶出來的傳嬤嬤正好聽見她這麼說還帶搖頭,一派堅決的模樣,便一邊上茶,一邊不緊不慢地道:「三姑娘有所不知,那陸公子雖然出身商戶,但為人正直,樂善好施,極重孝道,不但將家裏的幾間鋪子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有個才子的名號,他是陸家未來的家主,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想嫁給他呢!」

  元蕙滿迷惘了,是嗎?他有這麼好?為什麼她看不出來?只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噁心了她,她可不願嫁給那種登徒子。

  宮湄卿輕巧地用茶蓋磨著杯緣,微微笑道:「瞧嬤嬤說的,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嬤嬤收了側母妃的銀子在替陸公子說好話呢!」

  她雖是以玩笑口吻說出來,傅嬤嬤聽了卻是臉色一變,面上帶著不悅,陰陽怪氣地說:「老奴是王妃的人,可不敢做那收取賄銀的下作之事,王妃是老奴奶大的,老奴的為人問王妃最清楚,二少夫人可不能含血噴人。」

  宮湄卿仍是不疾不徐的笑道:「我只是說說罷了,嬤嬤怎地此地無銀三百兩起來了?」

  她今天就要逼傅嬤嬤現形,讓她不能再留在王妃身邊作怪!

  「二少夫人,您為何要往老奴身上潑髒水?」傅嬤嬤顫聲道:「老奴再不濟也是看著三姑娘出世長大的,老奴難不成會害三姑娘嗎?」

  王妃見場面僵了,便笑著打圓場道:「這是做什麼?卿兒說笑呢,嬤嬤怎麼當真了?」

  傅嬤嬤忽地「老淚縱橫」,一股腦的朝王妃跪下去,淚水便開始往下掉。「老奴也不知哪裏得罪了二少夫人,以至於二少夫人要如此相害,若是傳出去讓外人當真了,說王妃管教下人無方,老奴一死不足惜,可是卻連累了王妃。」


什麼一死?這可不是倚老賣老嗎?宮湄卿實在見不得傅嬤嬤那作戲的虛偽樣子,她重重將茶碗一擱,起了身,疾言厲色的瞪視著傅嬤嬤。

  「如果你沒有,那麼這些是什麼?」宮湄卿說完,鳳瑤和錦衣已經進來了,手裡端著托盤,盤裡滿滿都是銀子。

  事實上,先前她早請鳳瑤留意傅嬤嬤,聽聞傅嬤嬤可能被小許氏收買而一直在扯王妃的後腿,鳳瑤又驚又怒,之後她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與錦衣一道兒注意傅嬤嬤的動靜,果然讓她們見到傅嬤嬤與小許氏的心腹大丫頭煙波暗中來往頻繁,也趁傅嬤嬤不在屋裡時確認了她房中藏有大量現銀,她們將這事稟告了宮湄卿,三人決定來一場裡應外合,讓傅嬤嬤無從抵賴。

  傅嬤嬤見了那托盤上的現銀也是一時慌了手腳,她沒想到自己向來小心行事,而王妃也沒懷疑過她,卻有人暗中對她留意上了。

  「這是兩位姊姊在嬤嬤屋裡搜到的,若是沒收來路不明的銀子,那麼這些銀子是打哪裡來了,嬤嬤若說得出一個道理,我願下跪向嬤嬤賠不是。」

  那盤子上少說也有千兩銀子,一個月銀二兩的管事嬤嬤竟然可以攢到千兩銀子,任誰都不會相信。

  傅嬤嬤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強辯道:「那銀子上頭又沒刻老奴的名字,二少夫人這是看老奴不順眼,聯合那兩個賤蹄子使計要攆老奴走了。」

  王妃臉色也一陣慘白,她難以置信自己最信任的奶娘竟會背叛自己,但想起過去種種,自己每一次有心想親近王爺都被傅嬤嬤「好意」勸阻下來,說她這樣做會惹王爺不快,那樣做會令王爺不快,令他們夫妻漸行漸遠,終致大房徹底被冷落。

  事到如今,她總算明白了,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她深吸了口氣,看著她陪嫁的兩個心腹丫鬟,緩緩地道:「你們兩個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

  傅嬤嬤又怎麼不知道王妃有多信任鳳瑤、錦衣,如今先問那兩個丫鬟而不先問她,不就代表了對她不信任嗎?她不由心急萬分,大聲吼道:「不可以讓她們兩個說啊王妃!她們兩個賤蹄子受了二少夫人的指使,這是要栽贓給無辜的老奴啊!」

  鳳瑤與錦衣一同跪下了。「奴婢兩人親眼所見傅嬤嬤和許側妃院子里的煙波來往密切,這些銀子都是在傅嬤嬤屋裡搜到的,如有半分不實,奴婢兩人願遭天打雷劈,請王妃明查,不要將小人留在身邊令王爺越來越疏遠了。」

  王妃聽得一滯,她看著傅嬤嬤,眼裡滿是痛苦,根本不想問了,她知道事實是如何,只叫鳳瑤、錦衣起來卻沒叫傅嬤嬤起來,傅嬤嬤心裡七上八下的,也只好繼續跪著。

  宮湄卿知道王妃是斷不可能就此下決定的,她看著王妃就好像在照鏡子一般,王妃就如同前生的她,縱然知道了誰在陷害自己卻還想著再給一次機會,真是傻得可以,也天真得可以,被原諒的人才不會就此反省改過,只會認為自己逃過一劫了,在背後嘲笑她是儍子,下一次再繼續陷害。

  她走過去將王妃扶到椅中坐下。「母妃,兒媳有個不情之請,這傅嬤嬤就由兒媳來發落吧。」

  王妃疲憊的點點頭。「好,你看著辦。」

  傅嬤嬤本來還存著一絲希望,認為心軟的王妃會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只要假意認錯就可以了,沒想到王妃卻把她交給宮湄卿,她這才怕了,宮湄卿與她可沒什麼情分,斷不會手下留情的,這可怎麼辦才好……

  王妃猶自失神,想到自己被待若親母的奶娘背叛,心裡便痛,眼淚不自覺的落下。

  宮湄卿輕輕一嘆。「母妃,您聽兒媳一言。」

  王妃茫然地抬眸看著媳婦。「你說。」

  「父王待會兒要過來接您去賞花,您萬萬不可以因為這件事就推了父王的約,務必精心打扮一番並且絕口不提傅嬤嬤之事,若是許側妃問起您也要雲淡風輕,就說傅嬤嬤年事已高,她的兒子來府里求您恩典要接傅嬤嬤回去鄉下養老,您便允了。」

  鳳瑤、錦衣也忙不迭地道:「二少夫人說的有道理,王爺好不容易對您主動,您可千萬不能掃了王爺的興。」

  元蕙滿在一旁嚇傻了,這會兒才回過神來,也忙過去拉著王妃的手。「二嫂子說得對,女兒幫您一起打扮,一定要讓父王看得錯不開眼。」

  王妃感動的看著媳婦、女兒和心腹丫鬟,她點了點頭。「嗯,娘聽你們的,娘知道該怎麼做,你們不必擔心。」

  三個人簇擁著王妃去梳洗打扮了,宮湄卿也沒怎麼為難傅嬤嬤,不過是個見錢眼開的小人,她即刻派人將傅嬤嬤送到鄉下兒子處,警告她不許再踏入京城一步,狠絕的說若在京城見到她便要她的命,嚇得傅嬤嬤立即答應只要饒她一命,絕對不會亂講話,絕對不會進京。

  回到聽暖閣,宮湄卿將此事和自己的安排對元奕琛講了,元奕琛對傅嬤嬤也是很親厚的,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是小許氏的人。

  如此小人挑弄得他父王、母妃感情疏遠,他真恨不得將之碎屍萬段!

  宮湄卿見他眉宇緊擰,便在床沿坐下寬慰道:「你也彆氣了,想來她也不敢再出現於母妃面前,而失了利用價值,許側妃是個現實之人,也不會再理睬她。」

  她知道雖然自己這麼說,但他肯定會對傅嬤嬤再做點什麼來消心頭之氣,王妃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他可不是,不過她也沒必要阻止他就是,那傅嬤嬤背叛主子,死有餘辜。

  她轉而說起元蕙滿之事。「陸瑞銘若聽王妃回絕了親事,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你可要派人盯著陸瑞銘以防他對滿兒不利。」

  元奕琛瞳眸深處驟縮,他面色沉沉,冷笑。「姓陸的是什麼東西,居然還想攀王府的親事?許側妃忒也無恥,竟敢開口求親!」

  宮湄卿知道他會看著處理陸瑞銘便也不擔心,轉而檢查了他的傷口來,見傷口沒撐開才鬆了口氣,重新為他上藥,卻在上藥時發現傷口周圍起了小小水泡,不由得嘆道:「看來我對此毒的毒性還不夠了解,如果兩位師傅在的話你早就好起來了,要不是我學藝不精,你也不必受這種苦。」

  她很想再跟韓婆子學醫術,可是與前生不同,她後來又去找過韓婆子幾次,韓婆子都對她很冷淡,別說露一手醫術讓她有由頭了,連露個笑容都沒有,她總不能沒頭沒腦地說自己知道她醫術高強,想拜她為師。

  看來此事急不得,得慢慢來,總要設法讓韓婆子像前生那般救了她,她才能跟她學醫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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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2-6-4 10:00 PM 編輯

【第十七章】帝王親臨消心結
  元奕琛的傷才剛好,宮裡便傳來太後身子不好但又不肯讓太醫診治的消息,令皇上十分苦惱。
  皇上是個孝子,見太后如此固執也是沒轍,又極為擔心太后的鳳體會有差池,憂心得幾夜沒睡好,皇貴妃見狀便建議讓宮湄卿進宮陪太后聊天,美其名是聊天,其實是在聊天之中讓宮湄卿瞧瞧太后哪裡不適。
  皇上馬上同意了她這個提議,一來他也想見見宮湄卿,因為她識破了淑妃的詭計,二來是因為她是元奕琛的妻子,他也想看看元奕琛的妻子是什麼樣的女子,令琛兒每每提到嬌妻便有笑意。
  要知道,那小子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但也是個無情無心的,過去他這個皇帝多次想為他指婚,他竟然都拒絕,後來他主動說要娶妻,一開口便語不驚人死不休,竟要娶他庶兄的未婚妻!
  他原是極力反對的,堂堂將軍功績無數又是親王府的嫡子,何須去娶一個有過婚約的女人。無論宮湄卿退婚的原因為何都已毀了名聲,而他卻要娶一個退了婚的女人,那女人還曾是他兄弟的未婚妻,太不象話了!
  可是無論他怎麼大力反對,他就是勢在必行,還說兩人的姻緣是拜他所賜,他該送上大禮祝賀才對,不該反對。
  如今看他們小夫妻和和美美的,他也就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加上皇貴妃從壽筵回來后對宮湄卿也是讚譽有加,令他產生了好奇心。
  是什麼樣的女子,既征服了琛兒那般狂傲之人又討得皇貴妃的喜歡,他真要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了。
  第二日,皇上的旨意便來了,宣王妃、郡王元奕琛和郡王妃宮湄卿進宮,皇上原是只宣了宮湄卿一人,但皇貴妃考慮周詳,說郡王妃自己一人首次進宮難免害怕,因此才叫上了王妃和元奕琛陪伴。

聽到大房被皇上召見,小許氏和宮湄嬌心中更是添了嫉恨,元奕綸沒說什麼,只臉色陰沉的甩了袖走人。
  皇上,您就盡情的召見吧,要召見誰就召見誰,反正你能享受召見權力的日子也不多了。
  因為他心中藏著大計,對於大房受寵之事反倒沒有小許氏和宮湄嬌在乎,這點小許氏和宮湄嬌並不知道,兩人都以為元奕綸在怪她們爭寵不力讓王爺厭煩,如今才多在東院走動。
  小許氏又何嘗不急,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傅嬤嬤的兒子不知哪根筋不對,竟來京城接走了傅嬤嬤要贍養晚年,令她失去了內應,往後要對付王妃便有難度了。
  兩世為人,這還是宮湄卿第一次進宮,前生她將榮親王的罪證交給小侯爺陶書俊,將榮
  親王定罪,所有相關人等或問斬或流放后,皇上曾召她入宮要「褒獎」她「大義滅親」,但那時她已了無生趣,投井自盡了。
  前塵往事讓她想起來都心驚,為何她會極端到逼死了自己?為何都沒為自己留點餘地?
  真真是太傻了,這一世她絕不會犯同樣的錯。
  「姑娘這是怎麼了?要進宮太開心,傻了嗎?」晨露笑道,她與流芳正幫主子妝扮,要進宮自然不能太樸素,因此宮湄卿一回神便見到鏡中的自己滿頭珠翠,看起來十分貴氣。
  元奕琛進來見了她也是眼睛一亮,她素日都很樸素,如今這一妝扮當真是艷麗端莊。
  三人乘了王府的馬車進宮,排場自然是不必說的,浩浩蕩蕩也是一串隨行的王府侍衛和下人。
  到了宮門,已有太監在等候著,王府馬車不能進宮,三人下車換小轎,三頂軟轎直接將他們送到太后的慈安宮,宮湄卿原想沿途看看皇宮風景的也沒那眼福。
  慈安宮是後宮之中最優雅別緻的一座宮殿,可以看出皇上對太后很是用心,而太后喜歡熱鬧,因此有幾位太妃也住在慈安宮裏,平曰有伴,說說笑笑。太后是當今皇上的生母,因此太后與太妃之間也沒啥勾心鬥角的事可發生,太妃們個個都慈眉善目,以養老為目的,對太后恭敬有加。
  宮湄卿一下轎便被慈安宮外的景緻給吸引,梧桐、銀杏、松柏,透著一股寧靜祥和的氛圍,她相信這樣的氣場是由它的主人賦予的,太后想必也是個慈祥的。
  她低眉順眼的跟在王妃身後,三人進了慈安宮正廳,一起拜見下去。
  一個和藹的聲音說道:「都快起來。」
  宮湄卿隨王妃、元奕琛起身,跟著微微抬眸,看到坐在正中的太后,皮膚白皙、面色溫和,一身銀紅碎金花的裙裝,妝容華貴,自有一股雍容的氣度,旁邊伴著她見過的皇貴妃,一身海棠暗飾的銀白迤邐長裙,頭上戴著銀鳳銜玉的攏絲,明艷的容顏教人不敢逼視,不愧是當今皇上的第一寵妃,右邊一溜兒的雕花藤椅坐著幾位同樣妝扮得極為貴氣的太妃,還有個留白鬍子的高瘦老者也不知道是何人,卻是站著。
  「這就是琛兒的媳婦?生得真是俊俏,與琛兒十分匹配。」太后和氣地看著宮湄卿,點頭笑道:「過來哀家這裏,哀家需給你一個見面禮,不然琛兒可是個記仇的,會說哀家小氣。」
  元奕琛笑意盎然。「娘娘真是了解侄孫,您不止要給我媳婦兒見面禮,這禮還不能太輕,否則侄孫一樣會記仇,逢人便說娘娘您小氣。」
  太后眉眼流露笑意。「你這孩子自小調皮,幾個孫輩里就只有你敢打趣哀家,可哀家還真喜歡聽。」
  王妃也笑道:「娘娘可把琛兒寵上天了,還有皇上給他做靠山,可真是誰都不怕了,連敵營也敢潛入。」
  太后贊道:「琛兒是為咱們大越做大事,你生了個好兒子,若當年你沒有受那懷胎生產之苦,也沒有今日的琛兒來保衛咱們大越了,回頭讓皇上重重賞你。」
  短短几句話,宮湄卿立刻知道太后對元奕琛有多親厚了,難怪前生有流言說元笙與太后之間有曖昧關係,皇上是元笙的孩子,元笙才會如此挺皇上。
  那畢竟只是流言,事實上,太后與過世的老王妃不但是關係親密的妯娌,也是手帕交,她臨終前懇求元笙一定要助幼小的皇帝一臂之力,愛妻至深的元笙也答應她了,才會獨排眾議力挺皇帝到底。
  宮湄卿走過去,太后將一隻成色通透、一看便知曉價值連城的羊脂玉鐲套在她皓腕上,她先前便接到皇貴妃給她的信,知道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為太后看病,正想趁著親近的機會端詳太後面色,不料太后卻微微一笑。
  「哀家聽說你善於針灸,哀家近日老是頭疼胸口悶,就由你來為哀家針灸吧。」
  不說宮湄卿吃驚,皇貴妃也是很詫異,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太后竟然主動要宮湄卿針灸,看來宮湄卿很有太后的眼緣啊!
  「琛兒媳婦,你過來扶哀家進去。」太后說道。
  宮湄卿忙上前扶著太后移駕內間寢殿,因為太后要移駕,一旁伺候著的大小宮女也連忙幫著,太后囑皇貴妃、王妃等人留在廳里陪太妃們聊天之後便進了寢殿。
  宮湄卿見那老者亦步亦趨地跟著,正覺得奇怪,太后笑道:「這位是太醫院的齊院使,因為哀家不肯診脈,皇上孝心一片,擔心哀家便請他駐守在慈安宮,片刻不離的守著哀家,這不,咱們走一步,齊院使也跟一步,可真是難為他了。」
  齊長天忙躬身,「下官惶恐。」
  宮湄卿這才明白,原來是太醫院院使啊,她身分比院使高便只是頷首致意,而齊長天則是忙著行禮如儀地對郡王妃問安。
  她因為學醫,對太醫院也很好奇,不知道要醫術多麼卓絕之人才能進入太醫院,前生她對太醫院知道的不多,只聽說有個御醫和長公主日久生情,拐著長公主私奔了,此事令太后很是震怒,但這傳聞沒多久就平息了,據說也是太后施壓,任何人不得再提起此事。
  而這一世不知是否與前生一般,也有個堂堂長公主和個御醫私奔,外人看來或許荒唐,但她卻打從心裏佩服,能拋開地位種種選擇和心愛之人雙宿雙飛,那位長公主想必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據說長公主幼時難養,皇覺寺的住持做了一番掐算,直到十二歲前她需寄養在江湖人士身邊才能保命,且那江湖人士還必須精通醫術才能時時為她延命。
  因此,太后將她託附給燕飛山的女神醫南珍珠,南珍珠年輕時曾是皇室醫女,太后又對她有救命和知遇之恩,因此她一力承擔了教養長公主的重責大任,而長公主也因為跟著她長大而習了一手精湛醫術。
  十三歲那年,長公主回到宮裏,正是情竇初開,便與那少年御醫看對了眼……
  她一邊為太后施針,腦袋裏一邊胡思亂想著,幸好她使針早已爐火純青,不然這麼神遊肯定出差錯。
  不一會兒,她聽見那齊院使嘖嘖稱奇地道:「真是奇怪,郡王妃的手法怎麼會有雲兒的影子?」
  太后微微皺眉。「不要在哀家面前提起那個臭小子,他若是敢回來,哀家便要打斷他一條腿。」
  齊長天倏地閉起了嘴巴。「請太後娘娘恕罪,是下官失言了。」
  宮湄卿心裏好奇,要打斷一條腿?是什麼人?又是做了什麼事讓太后恨上了?太后看起來可不像是會打斷人腿的人啊。
  宮湄卿沒想到這一入宮,竟待到了掌燈才得以出宮,晌午,太后留飯,一同在慈安宮用了御膳,下午皇上也過來了,兩名太妃也是梁國人,聽皇貴妃提起她安排的梁曲都十分想聽,由於那班歌舞姬並沒有隨她一道入宮,只能由她自個兒唱了,唱完之後,不止兩名太妃聽得如痴如醉,連太后也是讚譽有加,眾人意猶未盡,直說清唱哪比得上有配樂。
  見太后難得興頭,兩名太妃又欲罷不能,於是皇上召了教坊樂師來,宮湄卿只好與那樂師詳細說了樂譜,兩人練習了一個時辰,將整齣戲排演過好幾遍才在眾人面前演出。
  一曲唱完,眾人皆醉,兩名太妃更是拉著她不放,直問這梁曲旋律雖是梁曲調,但卻比她們聽過的梁曲更加優美華麗,究竟是在哪裏學的?
  關於這個,宮湄卿當日準備在元笙壽筵演出時已想好了說詞,說在江南時收留了一名歌姬,聽那歌姬唱著好聽,她央著學的,只是那歌姬找到親人之後便離開了江南,她也不知去向,眾人一聽都十分惋惜,若是那歌姬還在,保不定她會唱更多戲呢。

離宮前,太后賞賜了許多金銀珠寶,並叮囑宮湄卿要常進宮陪她聊天。
  回到府里,宮湄卿也不藏私,太后賞了什麼對象,大方地讓晨露、流芳打開一個又一個的紅色描金匣子讓人看得夠。
  前生她低調做人從不張揚,但她這一世才明白了,有時候低調反而會被認為是無能,讓人欺到頭上來,就像這一回若她沒公開太后的賞賜,府里人又怎麼知道太后對她的看重和疼愛,如今公開了賞賜,那些原本還不將她這個二少夫人放在眼裏的下人才會警惕些,在緊要關頭,當要選擇的時候,他們自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前生她已被下人踩過,這一世不會了。
  宮湄嬌原不想去看宮湄卿得意的,但看回來的丫鬟都驚嘆羨慕便一時忍不住好奇到前廳去看了。
  一看之下,她當真是嫉恨得眼睛都快掉了,雞蛋大小的紅寶石、藍寶石有滿滿一匣子,拇指腹大小的珍珠和翡翠也是一匣子,一整盒的綠簪都是純正綠玉質地,一隻朱地黑漆浮雕小匣子裏單獨放了一串沉香佛珠,那是極珍貴的千年沉香木,另外還有金銀各十箱、金元寶兩箱。
  只不過進宮一趟,居然賞賜了這麼多?
  宮湄卿也不理宮湄嬌眼睛快著火了,她見者有份,打賞每人一個金元寶,宮湄嬌自然是不肯拿的,她幹麼要宮湄卿「打賞」?她可是王府未來的主母,人人都應該要巴結著她,依著她才對,但那些下人為什麼都該死對宮湄卿千謝萬謝的,真是!個個都見錢眼開,等她當上榮親王府的主母,她一定要把那些人通通賣掉!
  宮湄卿過了好長又好累的一日,好不容易回到聽暖閣了,總算可以卸下頭上身上的釵環在床上賴一賴了,哪知道某人頎長的身子立即過來覆住了她。
  她似羞似赧地凝睇著懸在上方的元奕琛,軟著輕嗓道:「今天不要了吧?我真的好累……」
  元奕琛眼底熾燙,大掌探向被褥下的柔軀,瞳色深沉地道:「你乖乖躺著就好,不會折騰你。」
  宮湄卿想到他說的折騰,瑩潤芙頰不由得一紅。
  這幾夜他都非要她跨坐在他身上不可,被他舉著擺弄,她呻吟的有如乳燕嬌啼,自己想起來都害臊。
  梨花銀影素緞褥上,她的雙頰暈成了桃紅色,櫻唇殷紅,瞳眸如畫,眸子中水氣氤氳,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你騙人,昨兒也說不會折騰我,還不是……」
  她啊的一聲,未說完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因他修潤長指已撫向她兩腿間的桃花洞口,跟著封住了她的唇。
  芙蓉帳內春色正熾,低低的呻吟和喘息直到三更方休。
  隔日,她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哎呀一聲的醒來。「這都是什麼時辰了?怎麼晨露、流芳沒叫醒我?」
  寢房裏透過窗欞落灑著暖陽,顯然不是一大早。
  元奕琛早已凈面更衣、穿戴整齊,坐在床邊看著她鎖骨處的一抹嫣紅,唇畔帶著三分笑意。「是我讓她們不要叫你的,母妃那裏也派人去說了,母妃體諒你昨兒在宮裏被太後娘娘纏得累,要你好好休息,這幾日不必過去請安了。」
  宮湄卿擁著水紅色絲被坐了起來,橫睇他一眼。「什麼纏得累?太後娘娘喜歡我,是我的造化和福氣,這話你可不能去外頭說,連在母妃面前也不可說這種話。」
  見她這般風情,元奕琛似笑非笑地伸手捏捏她粉腮。「怎麼,這麼快就向太後娘娘那邊靠過去了?不過是幾箱賞賜嘛,值得你這樣?若我把全副身家交給你,你可是要一輩子對我掏心掏肺,知道嗎?」
  「說什麼呢!」宮湄卿微微地睞他一眼,因他揉捏了她臉頰之後,長指竟徐徐地在她頸間來回輕撫挑逗。
  不會吧?才做了一夜,他又要了?
  「別來了,我可承受不住了。」她害怕地道。
  元奕琛哈哈大笑,將嬌小的她連人帶被地抱起,在宮湄卿的驚呼聲中將她抱到了連著寢房的凈房,浴桶已備好了熱水,上面灑著花瓣,元奕琛很帶技巧地撇下了被褥,只將宮湄卿放進浴桶之中。
  「好舒服……」她舒暢地嘆息出聲。
  元奕琛見她一頭烏亮雲絲散落在凝脂雪背上,青絲如涓別具風情,瑩白身子之上又都是他昨夜激情時深吮出的吻痕,他的深眸轉黯,眸光由她玉雪般的胸脯一路到她那纖白楚腰,最後停在那芳草萋萋處,不由得激發了他的慾望。
  不過,他很明白緊行無好步,慢嘗得滋味的道理,她真是累了,自己若這時又要她,可不是愛她,反而真是折騰她了。
  而他也並非得留在這裏折磨自個兒,他起了身,雙手扶著浴桶,低首吻了她道:「待會我讓晨露、流芳進來服侍。」
  宮湄卿滿心皆暖地凝視著他修挺的背影,她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在強忍慾望,這是對她的體貼,在這種情形之下若他有個通房小妾便可以解決了,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開口要納妾。
  這一世,她會用最深的愛來回報他,也會讓自己幸福,她一定會的。
  沐浴完畢,晨露才服侍她穿上繡花衣袍,原打算輕鬆地回寢房用膳之後再賴回床上睡個回籠覺的,流芳卻一驚一乍地衝進來了。
  宮湄卿和晨露都奇怪的看著流芳,照理流芳不會這麼失態,明知她在凈房更衣還衝進來,她問道:「做什麼慌慌張張地?」
  流芳團團亂轉。「姑娘——不不,二少夫人,二少爺請您快出去!那個——皇上——皇上來了!」
  宮湄卿直覺是流芳聽錯了,傳錯了話,便失笑道:「你在說什麼?皇上怎麼可能過來?」
  流芳急得不斷用力點頭。「是真的!」
  宮湄卿這才有幾分信了,思忖著難道皇上真的來了?不過她也想不透皇上親臨王府是什麼用意?莫非是先前她與元奕琛討論的那結果,他已稟告皇上了?所以皇上才會親自來王府?
  是了,一定是這樣的,她沒想到皇上會這麼聰明,用紆尊降貴這招來攏絡人心,只要釋出一些溫情和善意,不費一兵一卒就能令天下太平不是很好嗎?
  她很佩服皇上知道榮親王有謀反之心后還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不愧是一國之君,也不愧是明君。
  元奕琛已去前廳和元笙、榮親王元世廣、元奕綸等人會合接駕了,這廂寢房裏,晨露、流芳、喜笑、顏開、單兒、雙兒,連管嬤嬤都來幫忙她換上誥命衣服梳妝打扮,闔府都因皇上的微服私訪而沸騰起來。
  然而在百般忙亂之中,宮湄卿還是注意到寢房多了好些大箱籠和大匣子。
  「那是什麼?」
  顏開掩嘴笑道:「回少夫人的話,是爺要交給少夫人的,說是自個兒的全副身子體己,要奴婢們搬來這裏給少夫人收著,這是單子,少夫人請過目。」
  不看則已,一看驚人,單子上洋洋灑灑的列了金銀元寶數量,還有許多名貴玉器古玩書畫,令宮湄卿不由得傻眼,他這是做什麼?為什麼要把身家都給她?難道他又要去前線打仗了嗎?
  雖然忐忑不安,但現在沒時間問了,得先迎接皇上再說。
  一刻鐘后,榮親王府闔府家眷連同下人家丁在內數百人都在大門邊接駕,前院也黑壓壓的跪了一院子人,宮湄卿隨眾人一起跪下,她特別注意榮親王元世廣的反應,見他臉色陰晴不定,是心虛吧?正在策動謀反,皇上卻親自來了,怎不教他惴惴不安?
  眾目睽睽之下,大越天子元世基先親自扶了老太爺元笙起來,跟著臉色溫和地把手伸向元世廣,宮湄卿見到元世廣先是一愣,兩人四目相對,皇帝對他微微一笑,跟著將他扶起。
  嘿嘿,饒是榮親王見過再多世面,心機城府再深,此時也不知道皇上葫蘆里在賣什麼葯吧?肯定是驚疑不定,怕是來向他問罪的。
  皇上步履從容地邁步進門,一旁跟著太監總管和幾名侍衛,元笙等人將皇上請到了大廳中,王妃忙著安排茶水點心,榮親王、小許氏、元奕綸、元奕琛、宮湄嬌、宮湄卿都陪在下首,老夫人柳側妃也陪在元笙身旁。
  皇上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元世廣便開口道:「皇上今天怎麼想到臣府來?令臣十分惶恐。」
  皇上微微一笑。「有什麼好惶恐的?大哥哥喜事連連,連娶了兩名秀外慧中的兒媳,朕也沒能來喝上一杯喜酒,因此今日特地過來看看大哥哥的兩位兒媳,都是一家人也別見外了,從現在開始到朕離開為止,可不許再動不動便向朕下跪了。」

元世廣心裡一震。
  大哥哥……皇上竟是用了小時候對他的稱呼,那時先帝還在世,而皇上還小又沒其它兄弟,雖然自己年長他十多歲,但他總愛跟著自己……
  他有多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他忙掩飾自己波動的情緒,垂首道:「臣遵旨。」
  皇上噙著微笑。「這樣甚好,這樣才是一家人,綸兒和琛兒的媳婦在哪裡?聽說都是寧國公府上的千金是吧?」
  宮湄嬌和宮湄卿忙出列,中規中矩的見過皇上。
  宮湄卿皇上昨日是見過的,不過他一視同仁的都誇了兩人容貌才情幾句,賞賜了一些東西,兩人一同謝恩了,跟著皇上也要見府里的女孩兒,於是元蕙金、元蕙玉、元蕙滿也一起向前拜見了皇上,各自得了賞賜,幾個女孩看到賞賜的金匣里那些精緻的首飾都愛不釋手。
  此時宮湄卿已對皇上佩服得五體投地,她見到元世廣的微妙變化了,神色不再像接駕時那麼不安,眼裡有著激動的情緒。
  她與元奕琛對看一眼,兩人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她不由得心裡一暖,感激老天讓她重生,讓她能重新將幸福握在手裡……
  這邊,皇上面上不顯山露水,喝了口茶水說道:「對了,朕要在這裡用午膳,大嫂子這會兒便可命人去準備了,可不要待會兒說沒有準備,不敢對朕留飯哦。」
  元笙笑道:「大媳婦兒還發什麼愣?皇上要留下用膳可是咱們的榮幸,快去命人準備吧!」
  王妃這才如夢初醒。
  皇上要留下來用午膳,那是多大的事啊!不能馬虎,不過她身為當家主母也不能離開這裡。
  小許氏見狀便見縫插針地低聲說道:「姊姊不好離開大廳,不如妹妹替姊姊去吧。」
  王妃在心裡冷笑,如今她已看清小許氏了又怎麼會信任她,將這麼大的事交給她。
  她摁住了小許氏的手輕輕一笑。「妹妹的好意,姊姊心領了,咱們都是王爺的妻妾,我不能離開這裡,妹妹怎麼好離開?這可是會被皇上誤會咱們不懂禮數的。」
  她讓鳳瑤去知會大總管,務求盡善盡美,叮嚀鳳瑤盯著,元奕琛也交代了元安派幾個人守著大廚房,絕不能給二房潑髒水的機會。
  這邊,皇上和老夫人說著話,關心她的年歲身體,他其實對早逝的老王妃沒什麼印象,有記憶以來一直是老夫人陪在元笙身邊。
  「叔叔,叔母過世已久,陪在您身邊的一直是老夫人,您也該將老夫人扶正了,否則朕可要為老夫人抱不平了。」
  要將柳老側妃扶正,他與元笙私下已經商量過了,這也是宮湄卿給元奕琛出的主意,她看出元世廣長久以來的心結便是在自己生母一直為側室,而他這個記名嫡子原是庶子,名不正言不順的,若要解開他長年心結,勢必要給老夫人一個正室名分。
  元笙向來對皇上忠心耿耿,為了皇上,為了大越好,他沒什麼不可以做,更何況是他的孽子想造反,他自然要出來收拾殘局,許柳老側妃一個正妻之位,於他是小菜一碟,而老夫人是元奕琛的親祖母,他自然樂觀其成。
  皇上此言一出,除了知曉內情的元笙、元奕琛、宮湄卿之外,其它人都是一驚,元世廣心裡更是一緊,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皇上,倏然又看向自己的父親元笙。
  儘管皇上開了金口,但若是他父親不肯,定要為過世的老王妃守住正室的位子,那麼皇上在此提起此事不過是讓他的生母難堪罷了。
  然而,似乎不想元笙為難,老夫人先開口了,她一笑置之。「老身多謝皇上關懷,皇上忙於朝務還能想到老身委實令老身感動不已,但那位分名利都是過眼煙雲,老身早已置之度外,如今看著孫兒成親,來年再抱抱曾孫便是老身最大的樂趣,請皇上就不必為老身費心了。」
  元笙眉頭一皺,看著老夫人說道:「那怎麼行,你是要我不要賣皇上這個面子嗎?」
  老夫人愣住了。「老爺……」
  元笙微微一笑。「就依皇上所言,選個吉日將扶正的儀式辦了,到宗祠祭禮將你的名字記進族譜里,這是我該給你的。」說著,他竟握住了老夫人的手。「玉兒,多年來辛苦你了。」他叫的是老夫人的閨名。
  皇上撫掌笑道:「這可真是件天大的喜事,朕要加封老夫人為一品顯榮夫人,享俸祿。」
  元世廣萬萬沒想到他多年的渴盼成真,生母扶正,他成了真正的嫡子,不止如此,生母還加封了一品夫人,這是皇恩浩蕩,是無上的殊榮,他已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王妃見狀,蔥白縴手溫柔的摁住了他的手,溫柔地道:「恭喜王爺,四十年來,心裡的苦和不甘可以放下了,從此可以睡個好覺了。」
  元世廣看著笑容真誠的妻子,頓時心口微澀。
  他一直認為王妃是個木頭美人,她從來走不進他的心裡,自年輕時成親之後她就不曾給他任何安慰和助力過,在他脆弱時也從沒想過要在她身上尋求慰藉。
  但如今他發現自己錯了,大大的錯了,原來她是如此了解他,他一直在意自己的身世,她都看在眼裡。
  元奕綸眸光微沉。
  老夫人也是他的親祖母,但是對他而言,這不是喜事而是壞事,皇上來壞他的事了。
  如此一來,他爹還會想要造反嗎?若不依大計行事,他的大位之夢不就去了?
  榮親王府忙亂了整日,到了黃昏,總算送走了皇上。
  皇上好興緻,竟然在榮親王府待了一整天,與老太爺元笙下了幾盤棋,還遊興一起遊了花園,下午更用了點心,直誇王妃親自做的點心比御膳房做的還要好吃。
  總之,皇上此行真是給了榮親王府天大的面子,想必明日滿朝的文武百官就會知道皇上私訪榮親王府一事了。
  晚風輕拂,宮湄卿回到聽暖閣已覺得嘴巴和雙腿都不是自己的,在皇上面前,府里人人都不敢流露倦意,皆揚著微笑,因此嘴巴酸得要命,在皇上面前更是沒有賜坐不能坐下,而他們這些小輩哪裡會被賜坐,自然是一直站著了。
  流芳忙為她揉腿捏肩,雙兒去備熱水要讓她泡澡,晨露端來參茶,而元奕琛還在老太爺元笙那裡密商,他們爺倆整出這出好戲自然要評估效果如何了,保不定元奕琛還要去榮親王元世廣那裡探探口風哩,不會這麼快回來。
  沐浴泡澡之後,她拿起顏開給的單子細細地看,發現她夫君自己的財富也夠撐起一片天了,難怪他毫不在意世子的虛位。
  這是在對她示之以誠吧?將全副身家都交給她不就代表了極為信任她嗎?自己是何德何能,如此得他信任了?她……有許多不能說的秘密都要隨著她進棺材,雖然她重生的秘密不能對他說,但此生她一定會做到君心似我心,兩兩不相負。
  正出神間,外面腳步聲響,忽聽到元奕琛的笑聲傳來。「如今我可是個窮光蛋了,娘子要多擔待,若娘子離了我,我就真要沿街乞討了。」
  宮湄卿抬起眸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嬌艷笑容。「你知道就好,如今你全副身子可是都掌握在我手裡,從今而後都要聽我的。」
  「不聽你的聽誰的?」元奕琛朝她走過去,唇畔噙著微笑。「若不是你獻的妙計,我還不知道要如何讓父王收起逆謀叛亂之心。」
  宮湄卿起身拉了他的手,夫妻倆一同在床邊坐下,她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老太爺怎麼說?皇上跟老太爺單獨下棋的那當下,皇上應當有說什麼吧?」
  「你別急,一切都照著咱們的計劃走,我適才去過父王那裡了,他一直在怔忡,想來要想的事太多了,我便沒打擾他,等明日皇上微服私訪之事傳偏朝野,與父王勾結的那些人也會對父王有所警惕,是父王做出抉擇的時候了,我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宮湄卿微揚柳眉。「你相信?」
  皇位的誘因太大了,她對此事沒有絕對的把握,她很怕事情的發展會照著前世走,最後榮親王還是叛變了。
  元奕琛眼裡有著異彩。「因為父王不是待在書房也不是待在西院,而是待在母妃那裡。」
  宮湄卿面上立刻露出喜色。「真的?」
  元奕琛輕鬆自在地說:「這意味著什麼?不就是父王動搖了嗎?」
  「確實如此。」她也放心了。
  元奕琛摟住了她。「一切都會好轉,等這件事過去,咱們到江南去找你兩位師傅,你不是很想念他們嗎?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宮湄卿盤算著,此刻是將以後會發生的事告訴他的時候了,那些都是對他有幫助的,而她要怎麼說才不會有破綻,她已經想好了。
  「奕琛,我這幾日作了同樣的夢。」她言之鑿鑿地道:「夢裏佛祖示警明年大越將有大面積的旱災,不止咱們大越,周圍諸國都會深受無糧之苦。還有,大梁新帝會受弄臣擺佈,起了侵犯大越之心,而大望國將因明君而國運昌隆,如果皇上能在此時與之結交,開通兩國貿易,免進貢,甚至結為兄弟之邦,得大望國君感激,將來受益不盡。」
  元奕琛驚訝的看著她。「你是說,你多日都作相同之夢?」
  宮湄卿點了點頭,摁著他的手緊了緊。「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因為這些是夢境而等閑視之?」
  「事實上,你的夢境竟有某些事實吻合。」他說下去,「在江南追查父王與嚴尚書勾結時,發現嚴尚書與梁國密使來往密切,當時我以為兩國向來友好也沒邊界的限制,來往頻繁不算個事,但現在聽來卻是父王策動的謀反大計,梁國也摻和在其中。」
  「無論我的夢境是真是假,咱們小心點准沒錯,你手掌兵符,軍糧是最最重要的,現在開始屯積軍糧在時間上還綽綽有餘,也要提醒皇上充實國庫,再令天下各個糧倉儲糧,若旱災真的發生了,有備無患,若沒發生旱災,頂多糧價供過於求,掉價一些罷了,朝廷體恤老百姓也可出面收購,總之備足一年份的糧食就萬無一失了。」
  她明知道明年一定會發生令人民叫苦連天的乾旱,也知道大梁一定會背叛大越去投靠了大遼,但既說是她的夢,她也不能說得很肯定,否則反而令人起疑。
  元奕琛兩眼放光地看著她。「你這番話我會原封不動的告訴皇上,就說你說的,皇上肯定會羨慕咱們榮親王府出了個女諸葛。」
  「萬萬不可!」宮湄卿一臉惶恐。「嫌我昨兒在太后那裏風頭沒出夠嗎?太后叮囑我要時常進宮陪她聊天,唱曲給她聽,有得我忙了,萬一皇上聽了你的話要延攬我成為大越第一個女丞相怎麼辦?你可要想清楚了,到時我可沒時間幫你生兒育女。」
  元奕琛食指中指夾她鼻子,笑道:「女丞相?這麼自大?」
  宮湄卿這才噗哧一笑,不過笑沒多久便旋即一嘆,幽幽地道:「總之我不想出這風頭,怕自己過於輕率,也是考慮再三才決定把夢境說出來,只因我沒說,萬一夢境成真讓老百姓飽受無糧之苦,我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總之呢,我當真沒半點想在皇上面前表現的想法,我只想相夫教子,所以你就饒了妾身,這風頭相公你去出吧!」
  「讓我替你出這風頭,行,你要怎麼謝我?」大手撩起她一綹柳絲,汲聞著她沐浴后的發香,他的雙眸變深了,不管她的微微抵抗,強行將她壓進床里。
  她身上的寬袍很快被他褪下,隔著水色肚兜,他大掌肆無忌憚的揉搓雪峰,扯下肚兜的剎那,他擁雪成峰,張口含住以齒輕輕吮吸,同時他的身子一沉,鼓動的灼熱已送進她的緊窒,兩隻大掌扣著細腰時快時慢的充滿她,不讓她逃脫。
  不一會兒,芙蓉帳內便傳來男人的低喘和女人的呻吟,這一夜依舊激烈,某人又是將嬌妻吮了滿身烙印才放她入睡。
【第十八章】多行不義必自斃
  日子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洶湧。
  連日來,太后頻召宮湄卿進宮,且每次回府都帶了許多賞賜,這事引發了小許氏與宮湄嬌的眼紅,加上宮湄卿推薦了好幾個出身高貴的京城才子給王妃挑選元蕙滿的良配,陸瑞銘生怕王妃會把元蕙滿嫁掉,便一直死纏活纏著要小許氏向王妃提親,煩得她胸口疼,陸瑞銘若不是她表弟,她早叫人拖下去打了,什麼本事都沒有就只知道嫖和賭,陸家早晚會敗在他手上。
  正因為她知道身為陸家獨苗的陸瑞銘終有一天會敗掉陸家,因此攀上元蕙滿這門親事就顯得更為要緊了,不說那十里嫁妝了,將來若嫁妝也給敗掉了,元蕙滿回娘家來求一求王爺王妃,還怕沒有金山銀山可以搬回陸家嗎?
  所以,王妃明明已經婉轉拒絕了她的提親,她還是不死心的又向王妃提了一次,這次同樣遭到王妃拒絕,還讓她別再提了,一點臉面也不給她。
  宮湄嬌見小許氏一臉惱恨地回來,她腦子就開始運作了,這是她找回場子的機會,若她能讓陸瑞銘順利娶到元蕙滿,那麼小許氏肯定會重新審度她的能力,不會再動輒就說她比不上宮湄卿那蹄子,而想出一個陰謀詭計來迫使元蕙滿下嫁給陸瑞銘正是她一展長才的機會。
  「你說要讓生米煮成熟飯是嗎?」小許氏聽完宮湄嬌的計謀之後,不由得兩眼放光。
  雖然唯一的媳婦兒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家閨秀,堂堂國公府的姑娘居然想出了這麼下三爛的手段,講的時候還眉飛色舞的,好像很光彩似的,不過不可言諱,她還頗為欣賞這條「妙計」。
  「您想想,若被人目睹了三姑娘和表舅爺孤男寡女又衣衫不整的同處一室,到時母妃不想同意也不成了,姑娘家的聲譽比什麼都重要,若是毀了清白,滿兒除了一死便只有嫁給表舅爺了。」
  「就照你的意思做,這件事若辦成了,或許綸兒不那麼快納側妃也可以。」
  得了小許氏的允諾,宮湄嬌整個來勁了。
  這夜,她買通了元蕙滿院子裏的門房,放了陸瑞銘進去,派了陪房阿忠和小六子下藥迷昏了給元蕙滿守房的兩名貼身大丫鬟和奶娘,陸瑞銘就這麼潛進香閨了。
  她另外收買了一個三等灑掃丫鬟平兒和一個守門的婆子,而她與小許氏為了當「證人」,婆媳倆帶著丫鬟婆子散步賞月,直接賞到東院滿兒的院子來了……
  不久,在花徑上慢慢走著的小許氏和宮湄嬌聽到了她們預期中的驚呼聲和尖叫聲揚起,「有人……有人在姑娘房裏!」
  小許氏和宮湄嬌對視一眼,倶從對方眼裏看到興奮光彩,成了,成事了,這下縱使元蕙滿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們迫不及待帶著身後的丫鬟婆子奔過去「幫忙」,就見院子已經燈火通明,王妃、元奕琛和宮湄卿竟然也到了,不同的是他們都只披著大氅也沒梳頭,神情慌亂,顯然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而散步的小許氏、宮湄嬌等人都衣衫妝容整齊,在這夜半時分,一句賞月散步倒也教人十分起疑,好似專程來此等什麼事發生似的。
  小許氏匆匆朝王妃走過去,驚慌地道:「姊姊也來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跟嬌兒在外邊散步,聽到有人高喊姑娘房裏有人,嚇得馬上過來。」
  王妃臉色凝重。「怕是有盜賊闖進咱們府里來了……」
  小許氏在心裡冷笑。
  盜賊?怕是你最疼愛的閨女已經是陸家的人了!
  元奕琛不苟言笑,他使了一個眼色,元安已帶人撞開了門,小許氏和宮湄嬌快步沖向前,一馬當先。
  寢房裏被褥凌亂,床上陸瑞銘雙眼發白、衣衫不整的壓在衣裳半褪、身上佈滿紅痕的女子身上。
  「銘哥兒?」小許氏吃驚的指著陸瑞銘。「你你你……你這該死的!怎麼會是你?」她「氣到話都說不清了」。
  陸瑞銘倏地鬆了手,登時也嚇得臉色慘白,他連忙跳下床朝王妃一跪,羞慚交集地道:「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喝了酒可能一時胡塗了,走錯了院子,又將三姑娘當成了我的房裏人,所以、就犯下了大錯……請王妃開恩,我一定會對三姑娘負責,一定會……」
  王妃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說什麼呢?滿兒為何要你負責?你該當對被你欺負的丫頭負責才是。」
  床上的人兒擁被坐了起來,哭哭啼啼的直嚷著不想活了。
  宮湄嬌一時驚呆了,那不是她收買的平兒嗎?怎麼會躺在元蕙滿的床上?
  小許氏見到床上的人不是元蕙滿,也大吃一驚。「三姑娘到哪裏去了?三姑娘為何不在房裏?」
  王妃淡淡地道:「王爺進宮還沒回來,我說睡不著,滿兒乖巧,在我屋子裏陪我解悶呢。」
  小許氏恍若被雷劈了,跪在地上的陸瑞銘也神情怔忡,自己適才是對床上那個丑胖的小丫鬟又吻又吮的嗎?
  宮湄嬌氣得暴跳,不知道事情為何會朝這方向發展。
  驀然之間,她看見一旁一直沒開口的宮湄卿嘴角似笑非笑,她驟然明白了,自己這是被設計了。

怎麼會?自己明明做得滴水不漏、萬無一失,宮湄卿是怎麼知道的?
  「好了,既然事情都發生了,追究也於事無補。」王妃出來主持大局。「妹妹,看在陸公子親家表弟的分上,我就不嚴懲了,不過毀了這丫鬟的清白卻是不能揭過,傳出去有損我王府名聲,既然陸公子適才口口聲聲會負責任,那麼這件親事就這麼定下了。」
  「姊姊說的有理,那是自然要負責的。」王妃都說到王府名聲上頭了,小許氏雖然不甘卻也只得答應了。
  陸瑞銘就這麼被迫迎娶了王府的三等灑掃丫鬟為妻,而且王爺知道了這件事之後震怒,下令不許他再進王府一步。
  此事過後,小許氏對宮湄嬌更冷淡了,她毫不留情地進行了要給兒子納側妃一事,而且對象令宮湄嬌十分不安,是永樂伯府的嫡三女,小許氏似乎答應了對方,日後會休了她讓伯府三女成為正妃,氣得她當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伯府嫡三女可比她這個假嫡女身分高貴多了,人家的嫡母是伯府夫人,正經的當家主母,而她生母卻只是個不受寵的姨娘,前些日子還因為買通了振哥兒的奶娘,要害振哥兒東窗事發而被宮尚儒趕到鄉下莊子里禁足,這件事傳到王府也令她大大沒臉,小許氏對她的出身更是鄙夷。
  既得不到丈夫的寵愛也得不到婆母的疼惜,下人又都是牆頭草,見她不受寵,都準備要向即將進門的世子側妃靠攏,她在王府的日子可說是四面楚歌,令她十分心煩。
  不過,她宮湄嬌可不是那麼輕易向命運低頭的,在小許氏面前伏低做小的過日子,又讓她等到機會了。
  這日小許氏的手帕交,右相夫人胡氏來府里做客,胡氏的長女是進宮五年的麗嬪,說起近日因舉薦宮湄卿進宮給太后診治而風頭大盛的皇貴妃,語氣氣急敗壞,顯然麗嬪是恨極了皇貴妃和幫助皇貴妃的宮湄卿,有個目標一致的敵人,使她們一拍即合。
  她轉動著心思,立即獻計。
  胡氏聽得雙眼放光,小許氏則是不置可否,她實在對宮湄嬌的能力有很大疑問。「你確定你那嫡姊以前不會醫術,到了江南才跟江湖術士學的醫術?」
  宮湄嬌重重點頭。「我很肯定,她在未去江南之前確實半點醫術都不會,回來就成了神醫,您想想,那醫術是能一蹴即成的嗎?不是跟江湖術士學的怪力亂神妖術又會是什麼?
  況且隨行江南的下人也說宮湄卿拜的師傅是在行走江湖的,行走江湖之人多有邪術,宮湄卿就是用了那邪術討了太后和皇貴妃的歡心,連帶著也獲得皇上的看重,咱們只要讓她重重一摔,她肯定再也無法翻身了。」
  胡氏聽得心癢難耐,也怕小許氏反對,便一迭連聲地道:「成了成了,此事萬無一失,肯定能挫挫皇貴妃的氣勢,再由麗嬪娘娘揭發出來,皇上能不對她另眼相看嗎?就踩著這點將你們恨極的那個郡王妃往天牢里送,看她們還怎麼得意。」
  想到能除掉宮湄卿,小許氏也心動了。
  自從宮湄卿嫁進來之後,她就萬事不順,也不知道宮湄卿對王妃是獻了什麼計,竟牢牢抓住了王爺的心,王爺現在都不往西院來了,跟王妃還像新婚似的蜜裡調油,綸兒更隱約透露王爺好像也打消了那個大計,如此一來,她的皇后美夢也跟著沒了,何況宮湄卿那蹄子還設計銘哥兒娶一個灑掃丫鬟,讓她沒臉又被舅家怨得不得了,這些新仇舊恨加起來都令她想將宮循卿除之而後快。
  「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若這次不能斬草除根就別怪我心狠,讓綸兒休了你。」
  每年的月神節,太后都會將宮嬪聚集在一起,在慈安宮一同吃甜湯圓過節並為嬪妃們講一些女訓、女教、女誡等等要她們實施柔順之道的書籍,增強對她們品德的教誨,要各宮嬪妃不要忘了分寸,要恪守本分,要有尊卑之分,唯有後宮平靜,皇上才能專心朝政。
  雖然太后的老生常談很無趣,但各宮嬪妃無不精心打扮自己再備上禮物要討太后歡心,許多沒有太后眼緣的嬪妃一年也只有這麼一次能進入慈安宮的機會,自然要積極把握在太後面前好好表現的機會了,只要能被太后喜愛,獲得皇上注意的機會也會大大增加。
  今年皇上還令工部特製了精巧的煙火,太后特意叫上了榮親王妃和宮湄卿,雖然也有其他親王妃受邀,但小輩里就只有宮湄卿一人受邀,這也說明了太后對她有多看重了。
  宮湄卿其實不太明白自己讓太后青眼有加的原因,要說針灸嘛,齊院使比她高明多了,要說梁曲嘛,太后又不是梁國人,不可能因為她唱的一本好梁曲就如此另眼相看,所以她就將太后寵愛的功勞記在了元奕琛身上,認為太后是愛屋及烏,因為元笙疼愛元奕琛,看重元笙的太后也跟著疼愛元奕琛,而她是元奕琛的妻子,太后便一塊疼了。
  雖然是過節日兒,不過太后還是要她先為自己針灸,還直笑說自己是對她的針灸加按摩上了癮,見了她就想來幾針,要被她扎幾針才痛快。
  宮湄卿著實是喜歡太后的風趣和平易近人,身為大越最有權力的女人,地位如此崇高卻從不擺架子和派頭,實在難得。
  相較於太后,宮湄卿就不太喜歡不苟言笑的皇后了,總是冷冰冰的,難怪皇上會偏寵皇貴妃了,皇貴妃溫柔多情,真是女人都該學習的典範。
  她知道將來大越和大梁勢必會起戰火,如今友好的景象將不復見,她實在不忍心見到皇貴妃屆時被當成圍繞的目標,前生甚至有大臣主張要問斬皇貴妃,因此,她暗示皇貴妃既已是大越的後宮嬪妃便是大越人了,該忘掉她梁國公主的身分,徹底做個大越人,最好是絕口不提大梁之事也不要再回去省親,徹底和大梁劃清界線。
  皇貴妃很訝異的直言,皇上也跟她說過同樣的話。
  當下她明白了,想必是皇上信了元奕琛的話,關於她的夢境所有事,皇上為了保護自己的女人,讓她即刻開始與大梁劃清界線是最好的方法,日後等兩國烽煙四起時,群臣們也無法再拿皇貴妃是大梁公主做文章了。
  「孩子,你和琛兒都成親大半年了,怎麼還沒消息?」寢殿里,施針過後,太後仰面躺著休息,一邊問道。
  宮湄卿一邊為太后按摩額際穴道,一時沒反應過來。「消息?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閉著眼,嘴角勾笑。「你這孩子,平素瞧你七巧玲瓏心的,怎地這會兒就聽不懂了?哀家是說你的肚皮怎麼還沒動靜?」
  宮湄卿這才會意過來,耳根子微染了一抹赤紅,不過她和太后玩笑習慣了,臉紅歸臉紅,她還是調皮地道:「他不來報到,臣妾也拿他沒轍,倒是讓娘娘等了,這可是天大的罪過,等他從臣妾的肚子出來,臣妾肯定要好好搧他幾屁股給娘娘賠罪。」
  太后呵呵地笑了。「你這孩子,難怪哀家喜歡你了,自從長公主離開之後便沒人會跟哀家這樣說話了。」
  宮湄卿從太后的笑意里聽出了一絲的落寞,她大著膽子問道:「您很想念長公主嗎?」
  太后嘆了口氣。「想有何用?那沒心沒肝的丫頭從來不知道要回來看看哀家,以為哀家永遠都會身子安康地在這裡等她倦鳥知返,殊不知哀家的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聽到太后的感傷,宮湄卿也有些怔忡了,那長公主也太狠心,縱然跟心愛之人雙宿雙飛了,也可以偶爾回來探視太后不是嗎?難道是怕回來就再也走不了嗎?
  「啊啊……」太后忽然痛苦的呻吟起來。
  宮湄卿一看,頓時被嚇得一個激靈,太后竟然瞬間臉色僵白,偏生她每回施針時太后都會遣退宮女,連最貼身的大宮女也不留,說是這樣才能跟她輕鬆說話,所以她此時連要找個人幫忙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這分明是中毒的模樣……
  「娘娘!娘娘!太後娘娘!」她心裡又慌又亂,連忙拉起太后的手把脈,竟是診不到脈象,她心裡更慌了。
  兩世學醫,這是她第一次診不到脈象,心中的不安迅速擴大了,只盼著太后能醒醒,至少她要能問診,知道太后今日去過哪兒,碰過什麼東西,飮食為何,她才能知道該怎麼解毒啊!
  「娘娘!太後娘娘!您醒醒!您快醒醒……」
  皇後為首的嬪妃沖了進來,麗嬪一馬當先拽住了她的手,疾言厲色地喝問:「你在做什麼?」

宮湄卿見這陌生嬪妃來勢洶洶,極其無禮,一時也愣住了。
  跟著進來的榮親王妃看著兒媳急道:「太后……太後娘娘這是怎麼了?」
  宮湄卿見到榮親王妃,心裡多了幾分底氣,心也稍稍定了些,亂中有序地道:「兒媳也不知道,適才兒媳為太後娘娘施完針正在為娘娘按摩穴道,娘娘還與兒媳有說有笑,但頃刻間便發出痛苦呻吟,跟著便面色僵白,沒有了意識,兒媳為娘娘把脈卻是診不到脈象。」
  她已盡量講得有條不紊了,多數人也聽明白了,但麗嬪又豈會罷休,她的臉上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這可是她娘親為她想的好計謀,還有榮親王府許側妃的幫助,提供了那無色無味、中毒之後全身僵化的毒粉,她在太后離座觀賞眾嬪妃的禮物時,趁亂不著痕跡的走過太後座位,手指沾著毒粉,輕巧地將毒粉抹在太后的茶蓋上,她已事先吃過解藥,因此她沒事,而太后毒發的時間也算得剛剛好,會在與宮湄卿進入寢殿針灸之後,那毒素才會遊走四肢而毒發,當真是個萬無一失的完美計策啊!
  這」次不但能拉下舉薦宮湄卿入宮的皇貴妃,還能助她得到皇后的信任,可真是一箭雙鵰啊……不,是一箭三鵰,還能幫榮親王許側妃除掉宮湄卿,許側妃少不得會對她感激得五體投地,將來若有要榮親王府出力的地方,那許側妃便推不掉了。
  「原來如此。」榮親王妃」時放心了,這麼聽來,跟她兒媳婦是沒有干係的。「既然如此,是不是應當快請太醫過來看看?」
  「這裡是什麼地方?竟然還敢強詞奪理?」麗嬪想著自己即將出頭,連榮親王妃也不放在眼裡了,她指著宮湄卿言之鑿鑿地道:「分明就是她把太後娘娘害成這樣的!」
  榮親王妃也來氣了。「麗嬪,請你自重,說話莫要信口雌黃,本妃的兒媳又怎麼會害太後娘娘?」
  「怎麼不會?」麗嬪哼一聲,她手裡握有最有利的情報呢。「郡王妃的醫術是向江湖術士學的,卻大膽假冒為女神醫為太後娘娘診治,這不是存心加害是什麼?偏偏有人為了討好太后,搞不清楚狀況就將人舉薦入宮,也該一同問罪才是。」
  皇后的眼神閃過一絲光芒,轉而不見。「麗嬪,郡王妃的醫術習於江湖術士,此話當真?」
  麗嬪重重點頭。「千真萬確!」
  宮湄卿臉色一凝。「什麼江湖術士?請麗嬪娘娘將事實弄明白了再說不遲,臣妾可以在此起誓,我師傅乃是行俠仗義的鈴醫,絕不是江湖術士,而臣妾也從沒說過自己是女神醫,不過是醫者仁心,碰到危急該救治時無法袖手旁觀、置之不理罷了,請皇後娘娘明查。」
  事到如今她也察覺到事有蹊蹺了,是誰在對她使心眼兒?是皇后還是那咄咄逼人的麗嬪?無論是誰,只要這裡一人吐她一口口水,她就要被淹沒了,還有她解釋的餘地嗎?
  果然,麗嬪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話,只對皇后說道,「皇後娘娘,郡王妃適才已自己承認確實是向江湖術士學的醫術,並沒有拜正統醫館的大夫為師,枉費太後娘娘如此信任她還讓她施針,如今她可把太後娘娘害死了!」
  太后依然一動也不動,在場身分最尊貴的就是皇后了,她向來憎恨皇貴妃,尤其在皇上開口要皇貴妃協理六宮之後她便形同被架空了,而且對太后的偏心也頗有微詞,如今這場面倒稱了她的心意。
  她臉色一沉,看著宮湄卿。「大膽元宮氏!竟敢在皇宮內院對太後下毒手,你該當何罪?」
  宮湄卿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什麼時候她成了對太後下毒手的兇手?她心裡敞亮,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指控。
  麗嬪得意洋洋。「是啊,該當何罪?」
  看來這啥郡王妃的還真是個半吊子庸醫,師出無名,她親娘這回可幫了她一個大忙,許側妃獻的這條妙計更是妙不可言啊!
  榮親王妃氣得險些昏過去。「什麼罪?事實還未弄清楚,麗嬪,本妃不許你在此血口噴人!」
  「母妃稍安勿躁。」宮湄卿安撫了下榮親王妃,旋即澄眸回視著皇后,臉上一片坦然之色,沒有絲毫虛色或怯懦,堅定地道:「回皇後娘娘的話,臣妾並沒有對太後娘娘做不該做的事,況且臣妾為何要對太後娘娘下毒手,這根本毫無道理,若是皇後娘娘對臣妾還有懷疑,日後再議也不遲,當務之急是快請齊院使來為太後娘娘診治!」
  「真真是大膽無狀!」皇后惱火地道:「你這是在教本宮怎麼做嗎?」
  宮湄卿心中一緊,卻仍是大膽爭取道:「臣妾不敢,只是臣妾以為該把醫治太後娘娘擺在第一,請皇後娘娘快些下令吧!」
  為什麼她覺得皇后不把太后的生死擺在心上?今天的事是皇后想要置她於死地才整出來的嗎?可是沒理由啊,皇後為什麼要她死?
  榮親王妃也急得眼珠子快掉下來了。「卿兒說得不錯,先救治太後娘娘再查清楚也不遲,臣妾的兒媳絕不會做這種事,也沒有理由做這種事。」
  麗嬪惡意地說道:「事實擺在眼前,太后如今就是在郡王妃施針后昏迷的,學藝不精還敢為太後娘娘施針,抑或是郡王妃對太後娘娘用了什麼妖術,太後娘娘才會昏過去?你倒是說啊!」
  皇貴妃心裡如驚濤駭浪一般,委實是這事兒太過震駭了,她急道:「不會的,是誤會,郡王妃不會做這種事,臣妾很明白郡王妃的為人……」
  「閉嘴!」皇后臉罩寒霜,一字一字咬牙問道:「皇貴妃,你現在是在說本宮胡塗,無法明辨事非,不知道誰在扯謊嗎?」
  皇貴妃惶恐不已。「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皇后抬起了下巴,睥睨著皇貴妃。「別忘了這元宮氏是你舉薦入宮的,你記住,本宮還是後宮之主,你若仗著皇上寵愛便對本宮的處置指手劃腳,本宮便連你一同處置!」
  皇貴妃頓時臉色慘白,不敢再置一詞,榮親王妃同時緊抿著唇,她知道自己再怎麼鬧騰也無用,要趕緊回去搬救兵才行。
  皇后見無人再開口,總算滿意了。「來人,將罪人元宮氏押進天牢!」
  宮湄卿安靜的任由侍衛將自己押進天牢,看著濕冷的牢中環境,她沒想自己能不能從天牢走出去,她掛念的是太后的安危,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而是因為那是待她極親厚和善的老人家。
  求您了,太後娘娘,您一定要醒過來,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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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6-4 09:50 PM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2-6-4 10:02 PM 編輯

【第十九章】公主回京還清白

  元奕琛匆匆入宮,一臉的憂急憤恨。

  這是什麼青天霹靂的事,卿兒早上和他母妃應太后之邀,開開心心的入宮過節,還未過午卻傳來卿兒謀害太后被押送天牢的消息,若讓他查出是什麼人在搞鬼,他絕不會放過!

  皇上此刻也寸步不離的守在慈安宮寢殿內,眾多太醫輪流診治卻都束手無策,他知道很快要面對元奕琛的質問,而如同他想的一般,元奕琛進宮的速度驚人的快,算算時間,幾乎是榮親王妃一回府,一知道出了事,他便馬上往宮裡來了。

  「朕知道你要說什麼,朕也相信郡王妃絕不會做謀害太后之事,但太后未醒,事發時又無其它人證可以證明郡王妃的清白,皇后做了合理處置,朕也不能隨意將她放走。」

  「合理?」元奕琛冷笑,他一個轉身,一雙銳利眼眸環顧眾多因「擔心太后不肯離去」的嬪妃。「是誰一口咬定我娘子和江湖術士學醫,因而危害太后的?」

  始末他已從母妃口中得知,當然知道不遺餘力要將事情鬧騰起來的人是麗嬪,而麗嬪是右相的嫡千金,右相夫人胡氏是小許氏的手帕交,這件事隱約已和小許氏脫不了干係。

  「是麗嬪。」麗嬪的死對頭如嬪開口說道,她很樂意將答案告訴盛怒中的元奕琛,借刀殺人,眼前這位可是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貔貅將軍啊,麗嬪卻無端去惹了他,肯定有得受了。

  見如嬪報出了自己,麗嬪害怕的退了兩步,然而元奕琛已走到了她面前,逼進兩步直把麗嬪逼到了殿柱邊,她強作鎮定卻是結結巴巴地問:「我……我可是皇上的嬪妃……你要……你要做什麼?」

  如此美男子,但身上的森寒之氣卻令她膽顫心驚,她真後悔聽了小許氏的詭計摻和進這髒水里,一心一意想給皇貴妃小鞋穿,卻忘了榮親王府的二少爺是何等人也,如今是後悔莫及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是你嗎?就是你說的?」元奕琛的聲調更加陰冷,他連娘娘也不稱,逼視著麗嬪,語氣與手勢都近似要對她鎖喉。「誰告訴你我娘子的醫術是跟江湖術士學的?」

  麗嬪看著他益發森寒的臉色,吞了吞口水,嘴硬道:「郡王妃自己也承認了,承認她是跟江湖術士學的醫術。」

  「承認嗎?」他神情驀沉,幾乎逼問到麗嬪臉上去了。「你確定我娘子親口承認了?」

  「是、是啊,這裏眾多姊姊妹妹們也都聽見了,郡王妃是承認了她跟江湖術士學的醫術,還承認她自己不是女神醫,只是會醫術罷了……」

  「不,不是那樣,郡王妃並沒有承認什麼。」皇貴妃實在無法默不作聲,她選擇忽略皇后倏然飛過來的眼刀,開口道:「郡王妃說她的師傅是行俠仗義的江湖鈴醫,而她從未自誇是女神醫,只是本著醫者仁心,對危急之人無法置之不理罷了。」

  元奕琛對她投去感激的一眼。「多謝你了,娘娘,娘娘今日這份恩情,我元某終身不忘。」

  說完,他再次轉眸注視著緊貼殿柱的麗嬪。「說,你為何要造謠我娘子的醫術是與江湖術士學的?」

  「我……我並沒有造謠,是……我娘家母親到榮親王府上做客時,許側妃和世子妃說的,世子妃是郡王妃的嫡妹,這還能有假嗎?」此話一出,她底氣也足了,不再抖個不停,認為這下肯定能讓元奕琛屈居下風。

  「原來如此,原來是她們。」元奕雙拳倏握,眼眸一眯。「等著,我一個也不會放過!待我找到證據,定將你們一個一個陷害我娘子之人挫骨揚灰!」

  麗嬪窒了窒,她嚇得魂飛魄散,以為自己不能呼吸了,皇上怎麼不阻止這狂徒啊?怎地不處他一個驚駕之罪,為何容許他在此如此放肆?!

  元奕琛已撇下了她,轉身大步走到皇上面前,忽地單膝下跪。

  皇上大驚。「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元奕琛抬眸,俊美的面龐寡情冷然,他不再激動火爆,卻比殘佞時的他更教人膽寒。

  「臣想用過去所有功績換皇上一句承諾。」

  面對元奕琛無言的指控,皇上心很痛。

  他很了解元奕琛,這是他哀莫大於心死時的表現,他對他這個皇上失望了,因為他沒能保護他的妻子,然而這是一場後宮的角力之爭,是無情的宮斗,其中牽扯太多,水也太深,皇後有她背後的勢力,這是沖著皇貴妃而來,他必須公平處置,他的裁判必須讓眾人心服口服,就因為他很明白宮廷傾軋的殘酷,因此更需小心莫讓星火燎原,引發變成大越與大梁的戰端。

  他幽幽嘆了口氣。「你說吧。」

  他已打定主意,無論元奕琛要他承諾什麼,他都會給。

  面對皇上欲語還休的眼眸,元奕琛依然冷淡漠然。「臣這就去找證據證明臣妻子的清白,在臣回來之前請皇上保臣妻周全,一根頭髮都不能少。」

  皇上心中實在難受至極,琛兒現在有多不信任他,才會用功績提出這個要求……「好,知道了,朕答應你,在你沒回來之前,你的娘子一根頭髮都不會少,朕用這身黃袍向你保證,你可以安心離開去找出證據救你的娘子。」

  皇后皺眉。「皇上,不可這麼做,萬萬不可……」

  她就要利用這個機會將皇貴妃打入冷宮,更甚者,若太后一直不醒或死去就更好辦了,她完全可以處死皇貴妃,她又怎麼能放元奕琛去找什麼證據。

  「那麼再加老夫生平的功績,可以嗎?皇後娘娘?」

  由榮親王攙扶著,緩緩走進寢殿的是元笙。

  皇后嚇了一跳,老榮親王元笙為了避嫌,皇上根基穩了之後,他都多少年不肯進宮了,今天卻主動來了!

  元笙是連太后都敬重的人,要是她不小心應對,怕是沒除掉皇貴妃反倒先惹得皇上厭惡她,於是她默不作聲決定退讓一步,想來宮湄卿的醫術並非師承正統,這點無庸置疑,江湖術士或江湖鈴醫在她眼裏都沒有分別,她篤定元奕琛找不到什麼有利證據。

  皇后都不說話了,麗嬪雖然也想阻止卻不敢吭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元奕琛離去。

  不過她卻不安了,看他這麼有把握,到底是要去找什麼證據?

  更深露重,寒意侵骨,牢裏的燭火被風吹得昏慘暗淡。

  宮湄卿看著元奕綸,覺得有些荒謬,第一個來探監的人竟然不是元奕琛,而是元奕綸。

  「大伯來這裏有什麼事?」她看著柵欄外的元奕綸,心情平靜。

  雖然她看似平靜,但只有她知道京城正醞釀著一場腥風血雨,前生以榮親王為首的黨羽正在進行叛亂,她知道榮親王已打消叛亂的念頭,但元奕綸卻一意孤行,他,終將嘗到惡果。

  「怎麼會如此問?」元奕綸深深一嘆,凝視著即便身在天牢依然楚楚動人的她。「自然是來看看你好不好,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才多久你就憔悴了許多。」

  當他知道背後陷害宮湄卿入獄的那隻手是許側妃和宮湄嬌時,他簡直氣瘋了。

  當他坐上大位,他還要宮湄卿做他的嬪妃,如果她因此事被定罪處死,他不會放過宮湄嬌那瘋婆娘。

  他父王已明確說過,不再對龍座有非分之想,換言之,他父王是徹底被皇上三言兩語的溫情攻勢給打動了,逆謀大計就當沒發生過,是他們要帶進棺材裏的秘密,還要他安分守己,那麼便不會將他世子之位拔除,他仍舊可享一生榮華富貴。

  哼,以為他希罕那世子之位嗎?他還不將世子之位看在眼裏,他胸懷天下,看得更遠,他父王不要龍位了,那是他父王的婦人之仁,不代表他也不要。

  大遼國君和大梁都站在他這邊,他們承諾若他願意裏應外合,當遼、梁兩國兵臨城下,開啟城門讓他們攻打進來,那麼他們就會拱他坐上大越國君之位,況且宣威將軍、嚴尚書、御史中丞等人也按計劃在緊鑼密鼓地進行,長久以來,他們處心積慮培植黨羽,把許多州府堂官都換成他們的親信便是在為改朝換代做準備,此事涉及的人極廣,關係著許多利益分配,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並非他父王一個人退出便會取消,有了多方助力,他還能不成功嗎?

  「多謝大伯的關懷,我很好,獄卒待我和氣,飯菜也都不錯。」別的囚犯都沒有她的待遇,她相信一定有人關照過了。

  不過,她也相信一定有其它人在對她進行另一種關照——弄死她,只不過罩著她的那個人,位分顯然勝過想弄死她的人,所以她還好端端的活著。

  「難道你不奇怪嗎?琛弟去哪裏了,為何沒來看你?」他沉不住氣,忍不住先問道。

  「有何奇怪?」宮湄卿眉眼不動,淡定道:「相公一定是去設法救我了,刻不容緩,所以才沒有過來。」

  元奕綸咬牙。「你就這麼相信他?」

  宮湄卿毫不遲疑的點頭。「是的,我相信他,我相信為了救我出去,他就算磕碰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我對他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對我而言亦同,若有朝一日他身陷囹圄,我也會奮不顧身地救他,就算要犠牲性命也甘心。」

  元奕綸有些激動,急於表白自己,「我……我也是,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待在這裏,會盡全力救你出去。」

  宮湄卿神色淡淡。「咱們是一家人,那麼我就承大伯的情了,謝謝你。」

  他從不稱她弟妹,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一直有所警惕,她不會給他有曖昧的可能。

  元奕綸感受到了她那冷淡疏離的客套,再待下去也沒意思,也不會有所進展,她此刻還是元奕琛的妻子,她是個遵守禮教的女子,與宮湄嬌那等隨意勾引男人的女人不同,要她此刻對他有所響應是不可能的事,她肯定過不了她自己那一關,不如去設法營救她,若他能早元奕琛一步將她救出去,她便會明了誰對她真正的有心。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麼,我走了,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告訴獄卒,我已經替你打點過了,他們不會為難你。」

  「大伯留步。」她輕聲說道。

  元奕綸立即留步了,心裏隱隱燃起了希望,難道她有什麼體己話要對他說?

  面對他精神為之一振的反應,宮湄卿問道:「我想知道太後娘娘醒了嗎?」

  元奕綸心裏一陣糾結,是啊,她肯然是要問這個,這可是事關著她的生死,否則他以為她請自己留步是要抓著他衣角不放,對他嗚咽啜泣嗎?

  「太後娘娘尚未清醒,太醫院束手無策,恐怕凶多吉少,不過你別擔心,我會找證據證明太后的死與你無關。」

  他已經知道致使太后昏迷不醒的葯是煙波給的,大不了就將煙波和宮湄嬌推出去認罪,說宮湄嬌嫉妒嫡姊受到太后寵愛因此威脅煙波幫她,一時胡塗才會鑄下大罪,如此一來不但宮湄卿會感激他的救命之恩,還可以順便除掉宮湄嬌那個草包。

  自己當初被她美色所惑與她做了苟且之事,後來因為要打聽玉脈之事便繼續與她暗通款曲,那時不覺得她胸無點墨,但成親之後,才發現自己與她真真話不投機半句多,一個堂堂國公府的姑娘怎麼可以無知成這樣,自己這是上了賊船了。

  他與宮湄嬌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宮湄卿才是他的良配,現在知道還不晚,等他坐上大位那日,他身邊的皇后之位絕不會是宮湄嬌的,絕對不會!

  太后沒有醒過來,麗嬪這才怕了。

  不是說那些毒粉不會致命,只是讓太后昏迷不醒,然後再由她推薦的孟太醫為太后診治,將太后治好了,她便大大有功嗎?

  可是,孟太醫為何無法讓太后醒來?

  許側妃不是將解藥交給了孟太醫嗎?

  她怕了,怕萬一太后不醒那麼事情就大了,皇上若下令徹查,抽絲剝繭之下肯定會查到她頭上,到時毒殺太后的罪名……老天!她頓時不寒而慄了,那可是處以絞刑的大罪啊!

  她暗中找了孟太醫,孟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下官都照那位煙波姑娘的做法辦了,但太後娘娘不醒來,下官也是無法可想,還請麗嬪娘娘恕罪。」

  麗嬪一使眼色,心腹丫鬟柳枝便將一張銀票塞給孟太醫。

  孟太醫一時慌了。「娘娘這是……這是在做什麼?」

  他也怕啊,當初右相夫人找上他的時候,他想這是救人又不是害人,只是要說個小謊罷了,他才答應的,可如今事情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他也後悔得不得了,自己為何會摻和到這事裏啊?如今要脫身也脫不了身……

  「孟大人——」柳枝開口道:「我們娘娘的意思是只要您守口如瓶,這銀票就是您的了,日後也少不了您的好處。」

  「下官遵旨。」

  孟太醫唯唯諾諾的告退了,麗嬪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那叫煙波的丫鬟是許側妃的人,據說未入府前跟江湖人士有些淵源,因此能弄到毒粉,她已暗中教過孟太醫如何解毒,並要孟太醫在太后醒來后一口咬定是宮湄卿針灸不當引起的。

  孟太醫則是她娘親搭上的線,據說幾年前孟太醫的家人犯了事,她爹爹曾幫過忙,所以她娘才會找上孟太醫讓他還這個情,同時也是打聽到孟太醫最近在賭坊輸了很多,急需孔方才會找上他,而他一聽可以在皇上、太後面前露臉立功,事後肯定有賞,她娘也備下了豐厚的謝禮便一口答應了。

  這樣一個可以讓她用金錢收買的人,自然也能讓別人用金錢收貿,她不安哪!何況孟太醫在太醫院過得並不如意,而自己卻巴巴舉薦了他為太后診脈,如果醫得太后醒來,自然沒人會在意這一點,但如今太后不醒來就可能引人懷疑了,假如被查出她和孟太醫有聯繫怎麼辦?看來她得再找她娘親入宮想辦法了……

  十日過去,皇上信守對元奕琛的諾言,宮湄卿雖然仍囚禁在天牢裏,但她毫髮無傷,除了有四名暗衛在保護她,甚至還讓晨露進去與她做伴,每日餐飯也都由王妃親自送到便是為了確保她的安全,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那他這個皇叔就真的愧對琛兒了。

  沒有人知道元奕琛去了哪裏,連榮親王和王妃也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他何時會回來,只能任由時間過去,而太后依舊昏迷,由齊院使強灌千年參葯和雪靈芝磨熬而成的湯藥吊著命。

  這日她睡著覺得冷,迷迷糊糊間聽到晨露在喊她,聲音還喜極而泣。

  她揉著眼醒來,還呵欠連連。

  也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發生了這麼天大的事她應當夜不成眠的,尤其牢裏環境還這麼差,可是她卻像得了嗜睡之症,每夜都睡得香甜,連白日也是,除了飯點,她多數時候腦中什麼想法也沒有,凈是睡覺。

  「姑娘……姑娘……那個……」晨露一句話說不完整,幸而她聲音聽得出來是喜悅的,否則宮湄卿保管被她嚇死,以為是太后崩了。

  「怎麼了?」依她的直覺,現在應當是還沒天亮。

  「二少爺回來了……二少爺回來了……」

  宮湄卿立即清醒了,她知道元奕琛向皇上討了保她的承諾之後便消失不見了,具體去了哪裏、去做什麼她一概不知,雖然掛心他的安危,但她相信他會為了救她而保重自己,絕對不會容許自己出什麼事,因此她很放心。

  元奕琛回來的消息是暗衛適才告訴晨露的,沒一會兒,獄卒長便親自前來開了牢門,說是皇上下令放了她,且要暗衛護送她立即進宮。

  走出天牢時天還蒙蒙的灰,宮湄卿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外頭已有皇室馬車在候,她與晨露上了馬車,車夫駕的一聲,馬車往皇宮奔去,那四名暗衛分騎快馬護衛左右。

  馬車到了宮牆外竟是不停,直接從西角門而入將宮湄卿送到了慈安宮外,太后的大宮女已等在那裏,晨露不能進去,則被另一個小宮女帶去休息了。

  天色微亮,宮湄卿隨著大宮女進入太后寢殿,太后依然安詳的躺著,而該在的人一個都不少,皇上、皇后、皇貴妃、麗嬪、榮親王、榮親王妃,還有齊長天為首的一串太醫,卻有一個不該在的人在大發脾氣,另一個不該在的人在一旁試圖阻止她發火,卻是擋不住,而皇后臉色難看,麗嬪則在發抖。

  「師傅!」宮湄卿萬萬沒想到她的兩位師傅——鳳娘子和齊雲會在太后寢殿裏,難不成元奕琛就是去江南把他們請來救治太后?

  她對兩位師傅的醫術有信心,認為這主意甚好,況且她鳳師傅是韓婆子的師妹,師承一脈,自然對解毒也甚為精通,不過皇上竟然同意讓她兩位師傅為太后診治,這實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皇姊就息怒吧!」皇上苦笑。「朕又怎麼會知道琛兒媳婦是皇姊的愛徒,不知者無罪,原諒朕吧。」

  齊長天緩頰道:「是啊,公主殿下,您就不要怪皇上了,這十日來皇上為了太後娘娘昏迷不醒都消痩了一大圈,也夠皇上累的。」

  元鳳羽拉著齊長天的寬袍衣袖嗔道:「爺爺,您不要為皇上講話,本宮太生氣了,若不是琛兒知道我和齊雲是卿兒的師傅,卿兒這會兒已被人冠上子虛烏有的罪名定罪了,那些壞人保不定還會要皇上將卿兒以毒殺母后的大罪處死,教孫媳怎不義憤填膺?」

  齊長天呵呵笑。「不過,下官這倒是託了郡王妃的福才能見到孫子,難怪下官覺得郡王妃為太后診治的手法熟悉了,原來竟是雲兒的徒弟。」

  皇上苦著臉道:「齊院使說得不錯,朕為了母后昏迷不醒都無心朝政了,皇姊不能原諒朕嗎?」

  元鳳羽蠻不講理的哼道:「我不管!竟還有人誣衊本宮與駙馬是江湖術士,真真是奇恥大辱,這口氣本宮一定要出,看是要凌遲、腰斬、剝皮、宮刑還是處以絞刑、五馬分屍,皇上自己看著辦!」

  「啊!」

  宮女們驚呼一聲,原來是麗嬪受不住,昏死了過去。

  皇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厭惡地道:「把她拖下去,等她醒來嚴刑拷問究竟是什麼人指使她的,定要給朕查清楚了!」

  隨著這句話,皇后臉色霎時一片慘白,雖然不是她指使的,但她卻摻和進去了,且主張將宮湄卿押送天牢的也是她,這會兒難保麗嬪那蹄子不會拖她下水,指她為主謀,事到如今為了自保,就必須滅口了……

  宮湄卿這才驀然明白,原來她的鳳娘子師傅竟是皇上的姊姊——長公主元鳳羽,而齊雲師傅竟是太醫院院使齊長天的孫兒,那麼說來,她的齊雲師傅就是那個令公主傾心,竟拐了私奔去的御醫?!

  難怪當日兩位師傅不告訴她在葯林山裏救下的人是誰了,若說了,便要吐實他們的身分是公主和駙馬。

  「師傅!」她就這麼朝元鳳羽奔過去,也忘了要給皇上等人見禮,只焦急問道:「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如何了?」



  「你放心吧,已經無事兒了,適才醒來過又睡著了,我還沒敢告訴母后你被人陷害入獄,怕她老人家又氣歪,若是知道你為了她老人家受那牢獄之災,母后肯定會親自嚴懲害你的人。」元鳳羽不但刻意講得很大聲,又立即拉住宮湄卿的手,眼眸抬起抬落,上下檢查她周身,更大聲地道:「本宮的好徒兒,你如何?受驚了吧?不怕,一切有師傅在,師傅為你出頭,一定惡懲那些陷害你的人,就算是皇上,師傅也不怕。」

  「皇姊……」皇上苦笑。

  他這個唯一的姊姊最是刁蠻不講理,加之護短的性格,在宮裏是人見人頭疼,太后也拿她沒轍。

  所以,當年她吵鬧不休要嫁給齊雲被太后反對后,她索性拐了純良的齊雲離開京城雙宿雙飛,太后雖然震怒,但木已成舟,齊雲都被公主欺負去了,不對人家負責任行嗎?

  因此,太后後來也就同意了他們的親事,只是婚禮辦得低調,捨去了皇家婚禮的派頭,一切從簡,哪知他們又在成親后留書出走說要去當江湖鈴醫,體察民情,太后雖然再惱怒卻也抓他們不回,索性放牛吃草,任他們去做一對逍遙夫妻,他也萬萬沒想到,琛兒的媳婦會和他皇姊有這段師徒緣分。

  「咦?」元鳳羽拉著宮湄卿的手,這會黛眉一皺,忽然將她的手摁在脈枕上,細細把起脈來。

  榮親王妃大為緊張。「怎麼了?卿兒有何不對嗎?可是在獄中受涼,染了風寒?」

  元鳳羽一笑。「是喜脈。」

  宮湄卿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她……懷了孩子了嗎?

  眾人紛紛道喜,她卻猶在夢中。

  半晌之後,她才想起那一個最應該知道這件事的人,忙問道:「相公呢?」

  榮親王妃笑道:「在睡呢。」

  宮湄卿一臉困惑。「在睡?」

  她出獄的日子,他在睡?

  元鳳羽翻翻白眼。「那小子可傻了,日以繼夜、馬不停蹄的飛奔到江南,偏偏我與你齊師傅又去了雲州,他又不眠不休的飛奔到雲州尋找我們,旋即強迫我們跟他一樣不得休息,三個人披星戴月的趕回來,算一算,他已經十天未闔眼了,以至於一回到京城就咚的倒下了,不過你也別緊張,我已經替他施了安神針,只要好好睡上一覺,精氣神就可以恢復了。」

  聽到元鳳羽這麼說,宮湄卿自然是歸心似箭了,太後身邊有元鳳羽和齊雲看照著不會有事,皇上也知道元奕琛醒來后想看的人是自己不要命救下來的娘子,何況現在宮湄卿有喜了,自然要快些讓元奕琛知道,便令她與榮親王、王妃等人先行回府了。

【第二十章】惡人終究嘗惡果

  元奕琛睜開眼睛,眼皮子極沉,疲倦得連手指都無法動。

  恍惚間,眼前閃過他縱馬平治的畫面,他忽然覺得口乾舌燥。

  「一定想喝水吧?」宮湄卿溫柔的扶他坐起來,將白瓷茶杯湊到他唇畔,慢慢地讓他喝水。

  他知道后鐵定會嚇一大跳,他睡了四個晝夜,而她也一直在房裏陪著他,為他施針通氣血,跟他說話,說她自個兒想說的,也不管他根本睡沉了聽不到。

  「你別說話,我跟你說就好。」他喝完了水,她拿了迎枕讓他靠坐著,自己就坐在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輕輕摩挲他掌心與指腹上粗糙的厚繭,不由得又一陣心疼。

  他的掌心豈止起了厚繭,還多處磨破了皮,這都是握著韁繩日以繼夜趕路的結果,雖然已經抹了她師傅特製的膏藥,依舊教她心疼。

  「以後可不許你再這樣了,為了咱們的孩子,你要保重自己。」

  她是事後才后怕,他這樣不要命的為了她殫精竭慮,極可能暴斃身亡。

  元奕琛欣喜若狂的看著她。「你懷孩子了?」

  宮湄卿微微笑。「高興嗎?咱們要做爹娘了。」

  元奕琛眼裏含著笑。「過來讓我抱抱。」

  她柔順地偎向他,頭伏在他肩頭,手摟著他腰身,能這樣感受著彼此的體溫是多幸福的事啊!

  夫妻相擁了片刻,宮湄卿這才對他說起這幾日發生的事。

  麗嬪與孟太醫都忽然得了急病死了,也無法斷定是誰下的黑手,但能在宮裏殺人於無形,想必也是位分極高。

  另外,縱然知道整件事幕後的人是小許氏和宮湄嬌,但如今死無對證,查無可查,可是榮親王已經怒極地揚言要將元奕綸的世子之位還給元奕琛,此事當然令元奕綸懷恨在心,而她有了身孕一事也令二房各人反應都很精采,小許氏風風火火的要張羅元奕綸納側妃一事,似乎不想元奕綸的長子由宮湄嬌懷上,而宮湄嬌嫉妒得咬牙切齒,元奕綸則臉色痛苦扭曲,令她甚覺可笑,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前生他棄她如敝屣,如今卻頻頻示好。

  「你需小心再小心他們三人,他們肯定會對你腹中胎兒下黑手。」元奕琛嚴肅地道。

  宮湄卿一笑。「你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防著,你應當知道我可不是個會任人欺負的主。」

  前生被欺負夠了,這一世絕對不會了,何況兩世為人,內宅的把戲她還能不清楚嗎?再者如今榮親王已長住東院,諒那三人也不敢太過胡來。

  「這些都是小事,對於如何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將逆賊一網打盡,這幾日我伴著你想了又想,有了一個主意。」

  元奕琛笑。「若你的主意可行,皇上當真要延攬你為我大越的第一個女丞相了。」

  宮湄卿把頭搖得像波浪鼓。「那可不行,我還要為你生孩子呢,哪有空當丞相啊。」

  元奕琛哈哈大笑,感覺精氣神都回來了一半。「你說吧,我聽著。」

  宮湄卿說起了宣威將軍前幾日喝完禮部尚書府上的喜酒,回程馬車與另一輛馬車磕碰,對方像有急事也不追究便急著要走,宣威將軍反而要追究,他強行攔下了對方馬車,將那車夫拖下來打了一頓,馬車裏的書生氣急敗壞的下來與他理論,他竟將人活活打死了,事後才知那書生是個孝子,因母親病危要趕回去見臨終一面,卻只因為馬車的磕碰,一條生命就這麼沒了,打死人則是手握兵權的宣威將軍,這不是目無王法是什麼?

  元奕琛挑眉。「這又如何?宣威將軍打死了一個人,並不能將他問罪,何況將他問罪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其它人依舊會進行叛亂。」

  「不能問斬,但能借題發揮,小事化大。」宮湄卿眼眸閃亮。「先把宣威將軍目無王法,無端端打死一個孝子的事傳遍京城,讓他睜大眼睛看清楚了,他認為一個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卻可以斷送他的命和他的春秋大夢……」

  只要亂黨伏法,她想要的靜好歲月就在眼前了。

  近日元奕綸極為躁動不安,因為宣威將軍打死一個孝子一事如野火燎原,一夜之間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傳到了皇上耳里,查證屬實之後皇上震怒,說殺人償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要宣威將軍殺人償命,此舉震撼了京城。

  宣威將軍乃是功績卓絕、手握重權的功臣,素日裏來往的也都是勛臣宿將,誰會想到皇上竟然會為了一個普通老百姓出頭,雖然那普通老百姓是個孝子,但終究是個小老百姓,其命怎麼比得上保家衛國,扞衛大越千千萬萬子民的宣威將軍?頂多治他一個莽撞之罪不就得了?

  然而,皇上的做法卻沒有引起人民的反彈,反而一片叫好之聲,只因那孝子實在事親至孝,如今他被打死了來不及見娘親最後一面,他爹也在得知孝順兒子竟被人無良的活活打死之後,受不了打擊跟著去了,令許多人憤憤不平,自動自發地抬屍遊街,指宣威將軍仗勢欺人、草菅人命。

  目前,皇上雖然還未下旨緝捕宣威將軍,但照這星火燎原的情勢走,不出幾日便會拿下宣威將軍審訊定罪,害怕真要殺人償命。

  因此,宣威將軍急了,不斷催促他快點舉事,大遼君主得知此事也贊同提早舉事,嚴尚書在宮裏已安排了內應,到時會有一批叛軍闖進皇宮,先將皇上、皇后、太后等人制服,何況皇上還在這時候派出一半的羽林軍出京緝捕重犯,不啻是個最好的機會。

  元奕琛和宮湄卿將一切看在眼裏,他們不動聲色,在府里如常地過日子,元奕琛採購了大量用品,每日都有首飾鋪子和綉坊的掌櫃往榮親王府里川流不息的走動,他們為宮湄卿精心打造獨一無二的首飾,為她量身訂製最時興的衣裳,彷佛將重心都放在宮湄卿肚子裏的孩子身上,對宣威將軍之事一無所知或者滿不在乎似的。


這自然是兩人刻意營造的假象了,他們沒有告訴榮親王,元奕綸還是在暗中策動著謀反,榮親王以為元奕綸聽了他的話已打消了謀反念頭,再說了,他認為自己是主謀,如今他這主謀都對皇上示誠了,底下的人還有什麼戲唱?他不知道元奕綸已取得大遼君主和大梁皇帝的援助,更萬萬沒有想到元奕綸對權力的貪念更勝於他,自己是養虎為患了。

  這幾日宮湄卿止住了瞌睡蟲卻添了乾嘔癥狀,幾乎是什麼也不能吃,在屋裡待著便會胸口悶,只有到屋外走走會消停一些噁心感,太后聽聞特意命慈安宮的總管太監送了治害喜的秘方來,又送了好幾匣子的珍貴老參,可惜她聞到參味也是乾嘔,便轉送了老太爺和老夫人補身。

  元奕琛陪伴宮湄卿在後園裡散步,見她臉色好了許多總算放心了,否則她食不下咽,臉色不是白而是發青,真真看得他提心弔膽,很擔心她會有什麼差池,還特地央了長公主來給她診脈。

  「我都不知道懷孩子這麼辛苦,還想著要你生兩男兩女。」元奕探想到她乾嘔的模樣就眉峰微蹙。

  「辛苦些有什麼干係?」宮湄卿深深的凝視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道:「先苦後甘,等日後逗弄孩子的時候就不覺得辛苦了,我也想生兩男兩女,你可不要攔我,否則我跟你沒完。」

  元奕琛笑道:「你這個傻女人。」

  「才不傻。」宮湄卿抬起螓首看著他。「你都為了我不納侍妾,只有我一人為你生孩子,自然要多生些,讓你沒話說。」

  元奕琛哈哈大笑。「果然不傻,不但不傻還非常聰明,算盤打得真精。」

  「兩位師傅也不知道何時要回江南?若等咱們孩子落地再走該多好,公主師傅做了姑婆,少不得要送咱們孩子一份大禮。」

  太后已經痊癒,元鳳羽說京城的水臟,風也臟,她迫不及待想和齊雲快些兒回江南,卻被太後用各種理由絆住,如今在宮裡整天咳聲嘆氣,沒事就找皇后麻煩,皇后是巴不得這刁蠻大姑快走。

  「你這財迷,就算咱們落地時姑姑、姑丈已回了江南,也會捎人帶一份大禮來,這點你不用擔心。」

  兩人說說笑笑,一路隨著花樹流水、水榭歌台往園林深處走,忽然聽到了低低的爭執聲,兩人同時止住了腳步,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都不再發出任何聲響,只留在原地。

  爭執聲加重了,清晰地傳入兩人耳里。

  「你以為我找不進這王府里來嗎?哼,你道我為什麼隱姓埋名易容在這裡當個粗使婆子,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兒,我一定要找回來!」

  宮湄卿認出這是韓婆子的聲音,前生她們時時在一起,她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淼淼,你這是何苦?都已經二十年過去,世子爺現在過得很好,你不也親眼確認過了?你認為他會歡喜你找到他,會歡喜他的親生娘親是人稱毒仙的江湖中人嗎?更何況他還是個來歷不明的私生兒!」

  宮湄卿嚇了一跳,這聲音也不陌生,是小許氏的陪嫁煙波,對小許氏是一等忠心的。

  煙波是小許氏的外祖陸仰光在花燈會時撿到的孩子,當時她還年幼且被馬車撞失了記憶,陸仰光便收留了她,後來陸仰光的女兒陸月蓉被懷遠伯看中,納入伯府為姨娘,生下了女兒小許氏,為懷遠伯府庶四女,蓉姨娘便接了娘家懂事伶俐的小煙波進府服侍小許氏。

  十四歲時,煙波不小心撞到頭恢復了記憶,記起了家人在哪裡,蓉姨娘便讓她回去找家人,那時找到了唯一的妹妹,但她還是習慣京城伯府里的生活便又回來了。

  後來,小許氏要嫁入榮親王府時,煙波便為陪嫁,與其說煙波是丫鬟,其實更像年長小許氏幾歲的姊姊,總是對小許氏百依百順,呵護備至。

  韓婆子就在西院廚房打下手,煙波認識韓婆子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剛剛叫韓婆子淼淼,那是連她都不知道的韓婆子的閨名,她也是遇到元鳳羽后才知道韓婆子閨名叫淼淼。

  她們剛剛說的那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扯到了元奕綸?

  「綸兒是否要認我這個娘親,要問過他才知道,你這小偷,偷人孩子的賤蹄子憑什麼在這裡說話?你真的是我的親姊姊嗎?不怕我把你們主僕乾的下作事都抖來嗎?就算咱們自小分開了也還是親姊妹,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假意對我好,假意去看我,卻是把我的孩子掉包了!」韓淼淼怒不可遏地說。

  「姊妹又如何?還不是因為你亂跑,爹娘去找你才會讓我走失了,若不是陸老爺收留我,我現在會在哪裡都不知道,這份養育之恩,我當然得要報答。」說著,煙波又冷笑道:「你儘管去揭了,看世子爺是會感激你,還是埋怨你。」

  韓淼淼窒了窒,但還是嘴硬道:「綸兒會怎麼對我,那是我們母子兩人的事,我有責任讓他知道他爹是什麼人,倒是榮親王若知道他的閨女在府里為奴為仆,不知會做何感想?會原諒你那個狸貓換太子的主子嗎?豐兒可是王府里的長女,連你的主子都不知道親生女兒就在身邊,把她當丫鬟使喚,還讓我媳婦兒動輒打罵甩耳光,真是痛快!」

  煙波不屑地道:「你當我不知道和你生下世子爺的是什麼人?又不是什麼品階高貴之人,不就是那個對武林盟主之位執著到走火入魔,以至於失心瘋自焚的劍痴顧揚嗎?你覺得世子爺會喜歡他的生父是個瘋子?」

  韓淼淼訾牙的怒斥,「住口!不許你污辱揚哥!我不許你這麼說他!」

  「我是沒想到你會這麼狠毒,易了容混進王府,還把豐兒帶進來為奴,看來你與我一般都不是什麼善類,咱們就不要為難彼此了,我很了解世子爺,他絕對不會甘於做一個平凡人,不想他恨你,你就帶著豐兒走,從此不要再出現,需要多少銀子,我都會給你弄來……」

  宮湄卿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之後才拼湊起來。

  煙波淼淼……原來如此,這兩個人是姊妹,而韓淼淼是元奕綸的親生母親,難怪前生韓淼淼對她極好,前生她是元奕綸的妻子,韓淼淼當她是媳婦兒,而現在她是元奕琛的妻子,對韓淼淼來說是自己兒子敵對的那方,自然對她冷淡了。

  元奕琛對她使了眼色,兩人悄然的離開了那竹林。

  「我聽過顧揚那號人物,擁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劍術,但執著於武林盟主之位,至死方休。」

  宮湄卿很感慨。「看來他是隨了生父的性格,扭曲的執著,才會執意謀反叛變,夢想著大位。」

  元奕綸的下場會如何已顯而易見,她不同情他,她擔心的是豐兒,豐兒純真善良,前生是被宮湄嬌打死的,若她不把豐兒身世揭了,那麼豐兒繼續留在元奕綸身邊,一樣會被宮湄嬌因妒恨而活活打死。

  「真真想不到,豐兒竟是我的庶姊。」因為元奕綸寵愛豐兒,所以他也知道府里有這麼一個楚楚可憐的奴婢。

  「你打算怎麼做?心中可有想法?」

  此事涉及了血脈,定然是不能隱瞞。

  元奕琛語氣篤定,「這件事定要揭了,這是一個契機,或許能打消元奕綸的權力貪念,長久以來受到父王的影響,他也認為皇位該是父王的,而他會是儲君,他有充分資格為自身憤憤不平,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麼他就該知道他一點爭取的資格都沒有,過去都是他痴心妄想了,在王府享受著榮華富貴,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已是他最大的造化了。」

  宮湄卿極是認同的點了點頭,多行不義必自斃,貪心會害了自己。「算算時間,在皇上扣著宣威將軍的壓力下,他們也舉事了。」

  說到此事,元奕琛便露了笑意。「皇上大讚你的妙策,說這件事平息了之後要重重賞你,還要給你一個心願,任由你提出要求,不管是什麼皇上都會答應。」

  宮湄卿止色道:「忠貞愛國乃我大越子民的本分,提什麼獎賞呢?不過若皇上真要賞我,我也不會拒絕的。」

  說完便呵呵地笑了。

  「調皮。」元奕琛看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笑道:「我希望你生一個像你一樣聰慧調皮漂亮的女兒。」

  宮湄卿一副為難的樣子。「怎麼辦呢?我想生一個像你一樣護短愛妻的兒子,找到一個像我一樣好的女人,過幸福快樂的日子。」

  元奕琛十分滿足的樣子。「娘子,你這是在誇為夫還是在自誇?」

  宮湄卿微一揚眉。「都有。」

  兩人往聽暖閣走去。

  宮湄卿又問:「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皇城的安全,你有徹底做好準備吧?」


「你放心吧,太后已經找了靜養的理由,由長公主和皇貴妃等人陪著到避暑別莊去了,皇上表面上派出一半的羽林軍離京去緝捕重犯,實則他們都還在京里,書俊與督府交好,已令兵馬司加強皇城巡邏,另外以岳父為首的百越公、安昌侯、毅勇侯、誠意伯、新建伯、肅王等也都在待命了,萬事倶備,只欠東風。」

  宮湄卿很明白,那個東風便是元奕綸決定要舉事的那一日。

  京城風聲鶴唳,皇上派了一支暗衛在宣威將軍府外監視,這令宣威將軍更加地惴惴不安了,皇上沒說饒恕他,可也不拘拿他,就這麼監禁著他算什麼事?他猜不到皇上的用意,只能在府里心急如焚。

  跟著,皇上忽然在早朝上下令要將宣威將軍治罪,此舉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許多朝臣還搞不清楚狀況,而參與謀反叛亂的黨羽自然不會坐視不管,除了元奕綸未開口之外,其黨羽紛紛以宣威將軍過去的功績向皇上求情,請皇上網開一面。

  皇上忽然一改過去理智的形象,在朝堂上大發雷霆,下令以結黨營私的罪名將求情者通通押入天牢,這不啻是個青天霹靂,令叛黨一個個措手不及。

  情勢緊迫,這一夜,元奕綸果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從王府離開。

  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皇上的暗衛軍早就跟在他身後,這便是宮湄卿對皇上獻的計——由皇上出面逼叛黨造反之計,將此事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再說來年各國便會進入大面積的旱災,與其叛黨拖到那時才叛亂,要多耗費心神殲滅不如此時來個痛快,到時可專心針對旱災應變,而且大梁也會在來年對大越用兵,與其屆時內憂外患,現在快狠準的出手才是上上之策。

  就在元奕綸離開王府前去與大遼密使會面之時,元奕琛也將老太爺元笙、榮親王元世廣、王妃、小許氏請到府里閑置許久的束暖閣。

  這裏曾有過世老王妃的表妹來借居,後來卻因故想不開弔死了,因此長久以來沒人要住便一直空著,宮湄卿有孕在身,也不能在這種地方蹲站太久,他便不讓她來。

  「為何把我們找來這裏啊?怪毛骨悚然的。」小許氏抱怨連連,但元世廣一個眼刀過來,她閉嘴了。

  元世廣不悅地道:「琛兒找我們來必有他的道理,你不要多嘴,就聽琛兒安排。」

  元奕琛將他們一一藏身好,滅了燭火,但他們已經在屋裏待了一會,因此還是目能視物。

  不一會兒,煙波和韓淼淼陸續進來,兩個仇人一見分外眼紅,氛圍很快就降到冰點。

  韓淼淼先開口道:「你信上說綸兒出事了,究竟是什麼事,還要大半夜的把我叫到這種地方來?」

  煙波不耐煩地道:「是你信上說有要事跟我講,若我不來就要抖出豐兒才是王爺、側妃親女,還要去告訴世子爺你是他親娘,所以我才過來,這會兒你又在耍什麼瘋了?」

  屏風后的幾人倶是一震,短短對話已道盡了一切,小許氏更是臉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

  豐兒是她的女兒?

  當年她狠心一生下就讓煙波抱走的女兒原來是豐兒嗎?

  那時她一定要生下兒子不可,臨近產期便借故到蓮花寺拜佛,就是怕自己沒生下兒子還可以想別的法子。

  果然,她在寺里隱密地生下了女兒,此事只有隨行的煙波知道,煙波說她有辦法弄到一個初生的男嬰,她便讓煙波將孩子抱走了,從此,沒再見過那與她臍血相連的孩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元世廣已經忍不住,雷霆震怒的推倒了屏風,元奕琛點上了燭火,所有人面對面。

  「所以綸兒不是我的兒子?是這樣嗎?」元世廣銳利的眼眸掃過成了泥塑木雕的煙波和韓淼淼,最後落在小許氏慘白的臉上。

  小許氏撲通跪在元世廣面前,哀求的拉住了他的袍袖,瑟瑟發抖道:「王爺饒命,王爺恕罪,聽、聽婢妾解釋……婢妾也……也是不得已的……」

  「夠了!」元世廣怒甩衣袖。「什麼不得已,本王不聽,事實擺在眼前,為了爭寵竟用親女換了外人進來,你這個女人,好狠毒的心,不要再讓本王看到你!」

  他臉色鐵青,轉身欲和元笙、王妃離去。

  小許氏乂上前糾纏。「王爺!王爺!原諒婢妾,就原諒婢妾一次,求您了王爺……姊姊,你幫我說說話啊姊姊……」

  沒有人理她,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了怔忡中的韓婆子和煙波,煙波要向前將她扶起,卻被她憤怒的甩開了。

  「你究竟是怎麼辦事的?為什麼會讓這個秘密揭了?你這賤蹄子,想看我死是不是……」

  驀地,她住手了,忽然想到出來之前宮湄嬌又在打罵豐兒,她跳了起來,也不抹乾淚就跌跌撞撞沖了出去,煙波連忙跟上去。

  回到西院,衝到秋波院,果然見到兩個虎背熊腰的粗使婆子將豐兒摁著打板子,而宮湄嬌一臉痛快的在廊下觀賞著,還有奴婢為她送來了綉凳,讓她坐著看豐兒被打到皮開肉綻的凄慘模樣。

  昨夜元奕綸又去豐兒房裏了,讓她越想越是火冒三丈,所以她趁著元奕綸不在府里打算先將豐兒打死了再說,她好歹是寧國公府嫁來的嫡女,料想元奕綸知道后再怎麼惱火也不會將她如何。

  宮湄嬌見到小許氏在這深夜來到也很奇怪。「您怎麼來了?怎麼這表情,有什麼事嗎?」

  「你這個賤人!」小許氏惡狠狠的甩了宮湄嬌一巴掌,又衝去推開兩個婆子,把幾乎昏厥的豐兒扶起來。

  「您這是在做什麼?!」宮湄嬌被打得莫名其妙,正在驚疑不定,卻見王爺、王妃、元奕琛、宮湄卿都來了。

  元世廣匆匆走過去。「這就是豐兒嗎?」

  縱然豐兒受到元奕綸的寵愛,但他根本不知道府里有這個奴婢。

  小許氏又是悲憤,又是淚如雨下,只能點頭,哽咽得不能說話。

  當初她生下女兒就再也沒懷過孩子,雖然扶養元奕綸令她母憑子貴,但她也時刻想念親生女兒,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

  元世廣的貼身侍衛和皇上的暗衛匆匆而來。「啟稟王爺,世子爺和遼國密探會面,叛亂證據確鑿,現已遭捕,皇上口諭,宣王爺立即進宮!」

  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太多的衝擊、太多的震驚,不過時間會過去,一切也終將歸於原位。

  雖然知道了元奕綸並非親骨肉,但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又豈能一夕不認。

  元世廣還是向皇上求了情,二房被流放邊陲,獨獨元奕綸發配離州圈禁,其它涉案黨羽全部問斬,有功的寧國公、小侯爺陶書俊等人皆論功行賞,元奕琛自然是最大功臣,但他跟皇上說好了要讓自己在這個案子裏徹底隱形,出自同一府邸,如今一個終身圈禁,而一個大封大賞,對榮親王來說是多難受的事,因此他放棄了表揚。

  豐兒恢復了王府長女的身分,而她的生母小許氏被流放也永遠不可能回來,王妃喜歡她善良的天性,在同一個黃道吉日將她與元蕙滿都記在名下,成了王府的正經嫡女。

  她的事在京城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卻也輾轉傳到了離州那不毛之地,傳進了禁園中的元奕綸耳里。

  得知自己不是王爺的骨肉,竟然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爭取大位成了一件可笑之事,他愈了,徹底瘋了。

  這一日,春暖花開,宮湄卿三日前誕下一個俊秀的兒子,眉眼有著她與元奕琛的影子,才出生三天已是闓府的寶,大家搶著抱,尤其是豐兒和元蕙滿,簡直都待在聽暖閣不走了。

  一個月後,離州捎來韓淼淼硬是闖入禁地要救元奕綸卻被亂箭射死的消息,屍體至今無人聞問,眾人皆不勝唏噓。

  宮湄卿想了許久,終於說道:「父王、母妃、相公,畢竟相識一場,不是陌生人,兒媳想為韓婆子收屍。」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前生韓婆子是她醫術啟蒙師傅,她實在不忍心她死後成了孤魂野鬼。

  這時強忍淚水的豐兒也淚崩了。「女兒也是,女兒想為……為那個人收屍。」

  她一直以為韓淼淼是她娘親,雖然從小到大都對她不時打罵還利用了她,故意將她帶進王府成了元奕綸的暖床小妾,但韓淼淼依然對她有養育之恩,直到身世揭了,她才知道自己不是韓淼淼的骨肉。

  無獨有偶,聽聞惡耗的長公主元鳳羽也有此想法,她從江南前往離州,親自將韓淼淼的骨灰送回她們師傅的居所飛燕山,那也是她們幼時習醫的地方,讓她師姊從此長眠飛燕山。



【尾聲】歲月靜好樂逍遙

  三年過去,榮親王府早恢復了安寧,沒人再提起二房之事。

  這半年來,王府喜事連連,宮湄卿生了第二胎,是個漂亮女兒,令元奕琛愛不釋手,而王妃為豐兒和元蕙滿都挑了一門好親事,兩人接連出嫁,跟著元蕙金也出嫁了,不久三人都分別傳來有喜的好消息,如今王爺與王妃鶼鰈情深,羨煞他人,而世子之位也早還給了元奕琛。

  如此又過了半年,這日宮裡又傳來皇貴妃懷了第二胎的消息,她派太監來傳話,定要宮湄卿進宮去看她。

  對於宮湄卿當日的提點,她一直很感激,若不是她早一步和大梁劃清界線又懷上了孩子,當越梁交戰時,她肯定會變成某些大臣和皇后的彈劾目標。

  如今她穩坐後宮第一把交椅,已生了一個小皇子的她,比起未有所出的皇后贏了不止一點半點,和宮湄卿也成了手帕交,私交甚篤,連帶著長公主也喜歡她多於皇后。

  這日宮湄卿帶著一雙兒女元青、元晴回娘家,振哥兒已入族學,頗有大哥哥的樣子,帶著青兒、晴兒一塊玩耍,看得宮湄卿和夏氏笑呵呵地錯不開眼。

  夏氏滿面笑容地說起,「前幾日你妹夫又陞官了,又往咱們府里送來許多謝禮,霞姨娘不知多高興呢,直說多虧了你當日金言,你二妹妹才沒嫁給那個短命的五公子,不然哪有現在的幸福風光。」

  當日宮湄芬出嫁,是她讓元奕琛保的媒,也因此地位低微的八公子地位一下子提升了,就與前生一樣,後來宮湄芬原本要嫁的五公子朱子譽果然從馬背上摔死了,而後來苦讀的八公子果然高中狀元,文采受到皇上青睞,官拜從四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下了朝,宮尚儒氣沖沖的回來了,連見了素日里他極是疼愛的青兒、晴兒也消彌不了他的怒氣,夏氏忙親自倒了杯茶給他消消火。

  宮湄卿笑問:「爹爹這是怎麼了?」

  宮尚儒一口氣喝完茶,吹鬍子瞪眼睛地道:「我可憐的女兒,大望國皇帝要將妹妹月瑤公主嫁給你丈夫為側妃!聽說艷冠天下,是個大美人呢!」

  「什、什麼?」夏氏也慌了,雖然男人三妻四妾沒什麼,可是她了解自己的女兒,卿兒是萬萬接受不了這種事的。

  果然,宮湄卿臉色一沉。

  好啊,皇上,她利用她自己的重生為皇上立了那麼多功,如今他卻給她丈夫塞女人,這不是恩將仇報是什麼?而且那大望國會昌盛起來,要大越先開通貿易以誠結交,也是她指點的迷津,她這算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如果她當初不透露天機,皇上也不會去結交大望國,也不會有如今人家皇帝要把寶貝妹妹嫁給元奕琛做側妃之事。

  「孩子,你別這樣一臉決絕的,怪可怕的,不要嚇娘,娘知道世子爺曾許諾不會納側妃或侍妾,但如果是皇上指婚,他也是身不由己,不然難道要他抗旨嗎?所以你就不要怪他了……」

  夏氏還沒說完,宮湄卿已經帶著孩子風風火火的走了,令夏氏只能嘆息。

  老天保佑、宮家的祖宗保佑,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宮湄卿回到了王府,就見聽暖閣亂成一片,元奕琛正在指揮下人收拾箱籠,好似很急迫似的。

  見此混亂,她一時忘了自己見了他要問什麼,只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你又要去邊關了嗎?」

  三年來,邊關平靜,打從大梁出兵大越卻兵敗如山倒,鎩羽而歸后,再也無人敢來侵犯大越。

  思及此,她又想起了這也是自己的功勞,旱災成真,幸好他們早早就開始儲糧,軍糧不虞匱乏,而大梁同樣遭遇了旱災,糧草空虛,很快便支撐不下去。

  所以了,皇上能這樣對她嗎?給她的丈夫塞女人?

  「聽說了嗎?」元奕琛一臉的稀鬆平常。「皇上指婚,大望國的月瑤公主將嫁我為側妃。」

  宮湄卿真沒想到他會先說出來,哼,這種事不是都要隱瞞到大婚前一天才告訴她,讓她不得不接受嗎?

  「聽說了。」她不置可否,心裡卻碎了,她沒想過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

  元奕琛邪惡一笑。「所以,皇上欠你的那個請求,我替你用掉了。」

  宮湄卿一愣,不禁直攢眉。「什麼?你怎麼可以?那可是我珍惜了好久捨不得用的……」

  當日將叛黨一網打盡,論功行賞,除了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皇上還特別給了她一個請求,任何事只要她開口,皇上都會答應。

  「這麼捨不得嗎?」元奕琛唇畔勾起神秘的微笑。「我請皇上答應我辭官,從此以後我不再是手握重兵的將軍,只是個散閑世子。」

  這意味著他不再有兵權,而大望皇帝之所以甘於將月瑤公主嫁給他為側妃,不就是看中了他手中的兵權嗎?一個沒有任何官職的世子是沒有利用價值的,想來那大望皇帝也會打退堂鼓。

  宮湄卿自然知道這一點,她動容的看著他,一時間眼裡盈滿了淚水,不自覺的朝他走了過去。「你……你怎麼這麼傻?」

  元奕琛將她拉進懷裡,笑道:「我不這麼傻,你若跑了我怎麼辦?那兵符是毒藥,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宮湄卿依偎著他,心裡漲滿了柔情。「那我們去哪裡?」

  元奕琛一笑。

  「江南。」

  他們要在江南白首到老。

【全書完】





【如果能重生簡瓔】

  如果回到改變你生命的那一刻,你會做什麼樣的選擇?

  瓔姑娘有個朋友是家裡做生意的千金小姐、嬌嬌女,十八歲高中畢業開始,家裡就開始為她物色對象,讓她相親,家裡為她挑選的對象自然都是門當戶對,嫁過去不會讓她吃苦的那種。

  當時,她聽從家裡的安排,和一位家裡開餐廳的對象約會了幾次,老實木訥的男生不擅言詞,送了一條金項鏈給她表示心意,她對那個人一點感覺都沒有,卻被另一個小夥子打動了。

  那個小夥子,家裡什麼都沒有,跟著與女生家中相熟的鐵窗師傅到女生家裡做鐵門窗,後來女生髮現缺了一扇紗窗,就麼這個小夥子免費做,小夥子也答應了,完工後,師傅開口了:人家幫你免費做了一扇窗,你是不是應該跟人家出去吃頓飯?

  於是,她便無可不可地跟那個小夥子出去吃了一次飯,小夥子雖然沒有帥氣的外表和優渥的家境,但幽默風趣卻逗得她很開心,她本來就是很悶的人,一直被家裡管得死死的,忽然出現一個會逗她開心的小夥子,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兩人開始天天熱線兩、三個小時。

  想當然耳,女生家裡很反對這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但女生就是執意要嫁,也嫁了,她為人妻、為人母,二十年過去……前陣子她因為牙床咬合不正,飽受困擾而去看牙醫,需要戴牙套矯正一年半,診斷結果,起因竟是她「咬牙切齒」過度,導致牙床移動。

  不要說這是笑話,瓔姑娘百分之百相信,曾看過一個日本醫學節目,為幾個長年受肩頸痛困擾的人做了個實驗,後來發現這些人全部都有咬牙的習慣,而這習慣本人往往不知道,就是下意識的咬牙,也多半來自生活中的壓力。

  瓔姑娘的這個朋友說完她矯正牙齒的事,苦中作樂地笑說:你就知道我壓力多大了!

  確實,當初能逗她開心,擄獲她芳心的那個小夥子,有些不良嗜好,令她傷透了心,在漫長的婚姻生活之中,她為他收拾爛攤子已不是一次兩次,她背負娘家有錢的原罪,張羅生活、張羅購屋、為老公找工作,還要照顧公婆孩子'照顧家裡生活起居,全部一肩扛起,令她身心倶疲,而當初送她金項鏈的那個富二代,也早結婚生子,繼承了家業,過得很好,彼此是鄰里,他們偶爾也會不期而遇。

  因此,瓔就問她了,如果時間再重來一次,重生回到你還沒出嫁的時候,你會選擇誰?

  會選那個富二代嗎?

  她想了想,問:是帶著記憶重生,還是不帶記憶?

  這個問題令瓔姑娘當場就愣住了,是我從沒有想過的問題,我只想過如果重生怎樣怎樣,一定不要如何如何……但從來沒想過,是帶著記憶重生,抑或是不帶記憶?

  她說:如果是帶著記憶重生,那麼我不會再選擇我老公,如果是不帶記憶重生,我會再選擇我老公,因為啊,我們知道自己的個性,就是那麼悶,重來一次,一樣會被他的風趣幽默。

  這個答案令瓔再三咀嚼,也問自己若帶著記憶重生,會做什麼選擇,不帶記憶重生,又會做什麼選擇?

  這本書的女主角宮湄卿,她帶著記憶重生,而且是最痛苦的記憶,但她不甘心又被禮教所迫,嫁給那個無良之人,當機會好不容易來臨,她毅然決然的決定了她要退婚,然而她好不容易退了親事之後,前生待她無良的那個人,他的弟弟竟說要娶她……哈哈,不能再說了,怕有的讀者先看後記。這是瓔的第二本藍海,希望舊雨新知支持、指教,咱們下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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