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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冰 發表於 2008-7-20 01:31 AM

田中芳樹 -【創龍傳第十一卷】銀月王傳奇《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1-4-13 08:49 PM 編輯

田中芳樹 -【創龍傳第十一卷】銀月王傳奇《完》竜堂四兄弟前往造訪一個地方城市,正好遇上當地年度盛事國際戲劇節,
而祖父的朋友所經營的「常盤舞臺藝術學院」裡的講師與女職員卻相繼失蹤,
受託調查此案的四兄弟又不斷遭逢怪事!
當獅子座流星雨出現的夜晚,初冬的避暑勝地將會發生何事?!
本次是充滿謎團與靈異現象的特別篇。

[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8-11-8 02:29 PM 編輯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24 AM

  主角的話
  
  大家好,我是竜堂余,很高興再度與各位讀者見面,這次是外傳,與本篇的設定略有出入。你們就假設我們實在一部名為《銀月王》的電影裡擔綱演出,這樣比較有趣。話又說回來,「創龍傳」應是歸類為「幻想SF」小說,然而作者卻說這是一部「搞笑家庭小說」,我實在不敢想像我們的未來會變成如何。
  
  第一章《布滿落葉的城鎮》
  
  Ⅰ
  
  「流星雨之夜降臨,銀月王即將甦醒」
  
  高聲讀完海報上的宣傳文案之後,中年警衛緩緩聳著肩。持有手電筒的年輕同事止住笑聲,並加以奚落一番。
  
  「這段文字怎麼這麼奇特?」
  
  「應該是國際戲劇節的宣傳吧,聽說要上映同名的舞台劇。」
  
  「如果是舞台劇就不是『上映』,而是『上演』才對。」
  
  「哦……」
  
  「不僅如此,再過10天,世界知名的演員與演奏家都會聚集到我們這個城鎮來,想想還真令人不敢相信。」
  
  「我只對漂亮的女演員感興趣,好了,這一帶似乎很平靜,看來穩定無事,咱們到下一個地點巡視吧。」
  
  中年警衛轉身離去,年輕同事連忙追了上去。兩人的制服上均套有厚夾克並戴著手套,在月光的映照下,口中吐露出的白霧形成一朵朵薄雲。
  
  這座城鎮位於東京西北方約170公裡處,標高900公尺,一進入11月整個城鎮便籠罩在初冬的氣息之下。晴朗無雲的夜晚,銀白色的滿月悄悄地君臨夜空,警衛們的鞋底踩在落葉上,發出乾碎的聲響。
  
  走回廂型車的停放處,年輕警衛坐上駕駛座,中年警衛則拿起無線對講機。
  
  「…………是的,現在是晚上八點三十五分,西區一切正常,沒有發現入侵別墅的宵小,我們正要前往東區,最晚在九點以前辦公室,好,麻煩你了。」
  
  通話結束的同時,廂型車也開始發動。旅遊旺季期間,別墅經常燈火通明,不時傳來人語和音樂,然而到了這個時節,方圓數公裡萬籟俱寂,就連滯留在別墅最久的客人也隨著紅葉季節的結束而整裝東京。
  
  當廂型車經過寫有「東區」的標示牌時,年輕警衛倏地開口。
  
  「空蕩蕩的別墅地帶不管來幾次都覺得蠻恐怖的,不,只限晚上,這些建築物左看右看跟鬼屋沒兩樣……」
  
  「接下來你會覺得更恐怖。」
  
  年長者故意捉弄年少者。
  
  「東區有許多興建於明治、大正時代(譯注:約公元19世紀中到20世紀初)的洋房,曾經發生過不少案件……你有沒有聽過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一個德國女孩子抱著黑貓失蹤的事情?」
  
  「拜托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好不好?」
  
  街燈樹立在寬廣的主要道路上,小路就只能仰賴滿月的微光與前車燈。左右兩旁的森林化為深不見底的黑暗聳立在廂型車面前。在黑暗中行駛了五分鐘左右,柏油路面便中斷了,再往前就是看不到一戶別墅的未開發森林,廂型車先倒車變換方向後停靠在路旁。年輕警衛打開車門一腳才踩出車外,整個人便僵住了,他聽見草叢劇烈晃動的雜響,肯定不是風聲。
  
  「不會是熊吧?」
  
  「有可能哦,大概是想趁冬眠之前出來覓食。」
  
  聲音再度傳來而且逐漸接近當中,年輕警衛把腿縮回車內。
  
  「我、我看我們還是不要走下車吧,先跟辦公室聯絡請他們派人支持,國際戲劇節就快到了,真要有熊出沒那就糟了。」
  
  「現在的年輕人怎麼老是在找藉口摸魚,真是!」
  
  即使語帶不滿,年長警衛的口氣也顯得忐忑不安,無論膽子再大的人都不希望在晚上與冬眠前的熊正面接觸。
  
  「沒辦法,快走吧。」
  
  廂型車已經改變方向,猛然加速前進。坐在副駕駛座的警衛整個人往前傾,忍不住咒罵起來,一想到大熊撲殺而來的景象於是回頭望去,眼前只見一片漆黑。
  
  異樣的聲響再度傳來。
  
  這到底是什麼聲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警衛們一時之前無法判斷。約過了三秒鐘的空白,聲音再度傳來,這次是具有重量感的金屬鈍響,一個黑鐵製的圓盤在前車燈光所及的最遠路面範圍上彈跳著,警衛們立刻明白這是被外力彈開的下水道出入口鐵蓋。
  
  「這、這是怎麼回事……」
  
  年輕警衛雖然擔心熊的偷襲,內心卻產生了背離現實狀況的好奇心。於是他停住廂型車,打算從窗口探頭出去,結果左肩被狠狠拍了一下。
  
  「笨蛋!快開車!」
  
  聽到年長者的怒斥,年輕警衛反射性地猛踩油門,廂型車再度急速前進,衝過下水道出入口旁,此時年長警衛驚叫了一聲,然後左右甩甩頭,不願深思剛才一瞬間所見到的景象,因為從下水道爬出一個又黑又長的多骨節物體……第三次怪聲劃破初冬的夜晚。
  
  下水道的鐵蓋再次騰空彈起,而且朝廂型車的行進方向飛去,滿月與街燈的光亮照射在柏油路面上,只見中央開了一個黑洞,來不及閃避的廂型車準備從沒有鐵蓋的下水道上方加速直衝而過……
  
  停下的兩輛廂型車內奔出六名警衛,全體人員頓時採取相同姿勢佇在原地不動,眾人右手緊握特殊警棍,注視著滿月與街燈照映下的柏油路面。眼前是一輛翻倒在地車腹朝上的廂型車、滿地的玻璃碎屑、扭曲的車門,不遠處有個嵌著鐵蓋的下水道,只是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彷彿好不容易掙脫咒縛的枷鎖,一行人終於採取行動。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窺探翻倒的車內,已不見同事的蹤影,血跡少得幾乎無法辨識,其中一名警衛提出一個直覺性的想法。
  
  「是不是被熊攻擊了?」
  
  「又不是阿拉斯加的灰熊,這一帶的熊哪有這種力道?」
  
  「再往四周找找。」
  
  三支手電筒橫掃過鴉雀無聲的漆黑森林與別墅陰暗處,警衛們叫喊同事名字的呼聲撕裂了四周的寂靜,被驚醒的鳥兒以鳴聲響應,卻仍然得不到失蹤的兩名同事回答。
  
  一名看似主任階級的最年長警衛走回廂型車聯絡辦公室,在冗長的對談過程當中,其它五人佇在原地,飽受風吹草動的驚嚇。總算,通話結束了,主任帶著困惑的表情轉過頭來。
  
  「總公司下了指示,要我們撤退。」
  
  警衛們聽完面面相覷。
  
  「難道不報警嗎?主任。」
  
  「我以辦公室的名義將此事轉達給總公司了。」
  
  「咦?有沒有搞錯啊……」
  
  「搞錯什麼,總之你給我少說兩句!」
  
  主任扭曲了表情,冷不防大吼一聲。
  
  「警察將這塊別墅地帶的巡邏勤務交給我們公司,要不要通報是由我們公司做決定,還輪不到警察多管閒事。」
  
  「……可是,我們有兩名同事失蹤了呀。」
  
  「我又沒說不管他們,明天一早就動員辦公室全體人員加入搜尋,又不是在深山野地的,不可能遇上山難吧,天亮了再找應該比較容易發現。」
  
  主任語畢,刻意重重打了一個噴嚏之後,便拿起手電筒指向部下們的臉。
  
  「走,回去吧,明天早點起床,七點我要在辦公室看到所有人!」
  
  主任擺出笑容。
  
  「至少,現在所有人都在這裡。」
  
  在場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在沉默的氛圍籠罩下,兩輛廂型車載著六名警衛變換方向離去。
  
  Ⅱ
  
  穿過曲折的山坡道一進平坦的高原,就抵達了霧立鎮,從東京經由高速公路約兩小時的車程。值得慶幸的是現在正是旅遊淡季,因此沒有遇到車潮,然而再過一星期國際戲劇節開幕之後,交通狀況可能又不一樣了。來自全世界四十多國的演員、演奏家、舞台美術設計家與經紀人總計超過二○○○名外國人士群聚此地,屆時也將吸引大批傳播媒體前來。從車站前往鎮公所的要道上只見萬國旗幟飄揚,英文、法文、中文的看板與海報放眼皆是。不過目前慶典尚未展開,時值淡季的高原觀光勝地人煙仍然相當稀疏。
  
  「我們到了,大哥,現在要先上哪去?」
  
  手握方向盤的竜堂續問道,坐在副駕駛座的竜堂始視線落在城鎮的地圖上。
  
  「這樣吧,先到別墅去,把行李放好,打開木板套窗讓房間的空氣流通,接著以電話事前聯絡之後,再與常盤校長見面。」
  
  「那麼再來就往左轉。」
  
  人影稀落的街道上懸掛著「歡迎蒞臨國際戲劇節」的巨型標語,彷彿在舉行什麼運動會一般,這個尚在開發當中的觀光勝地也有許多精緻的店面,反而給人一種不協調的印象。
  
  「好像電影的佈景一樣哦!」
  
  坐在副駕駛座後方的少年說道,那是四兄弟之中排行最小的竜堂余,身旁的老三終把頭手伸出車外發出哀叫。
  
  「唉~唉,餐廳怎麼都沒開,這下要到什麼時侯才能大吃一頓?」
  
  「等到國際戲劇節一開幕,所有的商店就會開始營業了。」
  
  麼弟安慰三哥,他絕對不是擔心餐廳沒開,自己會被三哥吃掉,這個十三歲的麼弟原本就是個善體人意的孩子。
  
  車子往別墅地區駛去。
  
  落葉松、赤松、栗子樹、橡樹等樹群屹立於落葉之上、迎著初冬的冷風。比較起春夏季節,少了綠葉的空枝使人的視野得以伸展得更遠,從樹林的縫隙之間可窺見好幾戶別墅。
  
  伸展成卵型的道路一旁座落著一棟歐式小屋,那裡是別墅地區的管理事務所。車一停下,屋內雙層玻璃門隨即開啟,走出一位年約四十歲的工作人員,續則由駕駛座的車窗探頭喊住對方。
  
  「我們是東京的竜堂,預定這兩星期借住大石先生的別墅。」
  
  「是的,大石先生已經來過聯絡,呃……竜堂先生,您總共四個人對吧?好的,沒有問題。」
  
  工作人員點點頭,拿著簽字筆在手上的記事本上作了記錄然後交給續。
  
  「這陣子,所有的飯店與民宿全部客滿了,我看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到國際戲劇節結束為止,就連租借別墅也不例外,幸好你們有熟人幫忙,是你們的親戚還是什麼人?」
  
  「你閒事管太多了吧。」
  
  竜堂續並未說出口,只是一語不發地擺出一副應酬的笑容,接過記事本簽上名再標上日期之後,便交還工作人員。
  
  「關於別墅地區的管理體系,我想每戶別墅應該都有擺一本說明手冊,如果有任何不清楚的地方,就請打電話到事務所,你們知道電話號碼吧?」
  
  「謝謝你的幫忙。」
  
  「哪裡,這是我份內的工作……」
  
  話說到一半,工作人員突然閉口,露出詭異的表情,眼神似乎在探尋什麼,而嘴角也是欲言又止。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狀況,續假裝不經意地問道:「請問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啊,不、沒有。」
  
  工作人員擺擺手,嘴邊低喃了一句「東區實在有點……」一旁的續已經解讀出對方的心理,對方的確有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表達起。
  
  「那麼這兩星期就有勞您了。」
  
  「好的,請您們小心一點。」
  
  在奔馳的車內,續露出冷笑。
  
  「應該反問他,我們要小心什麼才對。」
  
  「不,問了大概也不會據實回答,徒增對方內心的負擔罷了。」
  
  長男始覺得事情不至於太嚴重,於是將這件事收進了腦中的抽屜裡。
  
  三分鐘內轉了四次彎道就抵達別墅所在的目的地。
  
  別墅一貫的特徵就是寬敞,一樓客廳有三○個榻榻米那麼大,還附有可以生火取暖的暖爐,其它隔間包括廚房兼飯廳、和室客房、浴室、更衣室、洗手間、倉庫。客廳採取透天設計,天花板直達二樓,高約六公尺。廚房兼飯廳上方是閣樓式的寢室,閣樓不只大而且長,長度約四公尺,寬度則是長度的三倍以上,四張床鋪在寢室一字排開。
  
  四人分工搬運行李,打開木板套窗與盥洗室的門通風,即使平時有定期清掃,由於長期門戶深鎖,難保不會產生塵埃與霉味。
  
  「話又說回來,這間別墅的暖氣效果實在太差了,無論暖爐燒再多的柴火,熱氣全部跑上天花板,整個客廳根本暖不起來。」
  
  「沒辦法,這間別墅原本只提供夏季避暑專用,我記得倉庫有電毯,終,你去找找看。」
  
  一把鑰匙被拋向半空,終伸手接過後便朝倉庫衝過去,其實在室內並不需要奔跑,但由於體內囤積了過多的精力,不得不以跑步宣洩。
  
  「這次帶終來玩實在是個正確的選擇,對吧,大哥?」
  
  「怎麼說?」
  
  「來到森林,他的野性就會得到解脫。」
  
  「嗯,把他放養在東京是危險了點。」
  
  「看,有天窗耶!」
  
  老麼余興奮的聲音從閣樓直達而下,他被指派的工作就是將四張床鋪好。
  
  「哦,這麼一來就能躺在床上觀賞流星雨,真是太好了。」
  
  宇宙天體有固定性的運轉周期,因此每在同一時節便能觀賞到相同的流星群。獅子座流星雨大約是從11月15日起連續一星期內都可看見,但今年的規模特別龐大,據說夜晚不管在任何地點都能欣賞到流星雨,再加上目前處於新月時期不至於遭受光害,正是觀測的最佳條件,這項好消息早已令所有天文迷們蠢蠢欲動。
  
  「希望不要下雨或下雪。」
  
  老麼說完,老三把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電毯放在客廳之後隨即答腔。
  
  「別管會不會下雨,你先小心自己不要掉下來。」
  
  「喂,你要聊天可以,手邊也順便把電毯的灰塵撣一撣,試著插電看能不能用。」
  
  所幸電毯功能正常,可以確定這一家四口不必擔心遭到凍死的下場。四人將屋子略作打理之後,長男始便去電向他們準備前去拜訪的對象取得事先的預約,三名胞弟則各自檢查所有設備與用具。
  
  日本真大,讓終產生這種體認的是在他打開電視之時,發現只有兩台地方電視節目。
  
  這下不能看「神秘的十二號星期四Part2」、「緊身衣戰士魯恩」以及「名偵探柯南」,終難過得仰天長嘆。
  
  「早知道就應該乖乖留在東京才對,想不到會被帶到這種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鄉下地方來!」
  
  「來此享受別墅悠閒生活的人是不需要電視的。」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念書!」
  
  無情的兄長們異口同聲說道,三男內心對於自己的禍從口出感到無比懊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25 AM

  Ⅲ
  
  歐洲與中國等國家很久以前就有避暑的觀念,不可思議的是日本居然沒有。在暑氣逼人的夏季前往涼爽的地方,這種習慣是於明治時代由外國傳入的。因此,日本的避暑勝地諸如輕井澤、上高地、箱根與日光中禪寺等地均是由外國人所開發的。
  
  就連這個霧立鎮也不例外。19世紀末,美國的武器商人亞伯拉罕.威爾庫克斯收購這一帶大片土地,然後分售給在日的外國人,這是最早的起因。由於威爾庫克斯在中日戰爭與日俄戰爭期間積極協助日本政府,他才能夠以等於免費奉送的條件得到這片原本是陸軍演習預定地的森林與原野。
  
  包括威爾庫克斯自己的住處在內,總共有二○○○戶以上的外國人別墅在此興建,再加上基督教長老教派的教會與形同社交中心的飯店,其中更不乏高爾夫球場、馬術俱樂部與網球場等休閒設施。影響最巨的是鐵路的興建而後成立小型車站,於是居住在東京與橫濱的外國人們都會花上半天的旅程前來造訪這座城鎮,在此一直待到秋天來臨。
  
  「感覺好像回到了故鄉,這塊土地的風光與新英格蘭一模一樣。」
  
  威爾庫克斯的出生地是美國東北部的緬因州。然而他的寧日並不長久,日俄戰爭之後,由於手下親信們的判變,威爾庫克斯喪失了他在日本所有的事業與資產,加上日籍妻子不幸世去,一九○九年,他只有黯然神傷地離開日本,由橫濱搭乘客船,途中經由倫敦前往紐約,但資料就此中斷,結果一直無法確定威爾庫克斯是否回到了故鄉。
  
  其後,別墅地區便轉移到日本財閥的手中,一九三○年代後期由德系外商公司開發,日本財閥雖然讓出土地開發權,但當時正值日本與德國結為同盟國的期間。
  
  於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之際,這塊別墅地區便形同德國人的自治區一般,負責人凱奧格.馮恩.艾森是納粹的大力支持者,與日本政府和國防部的高層均有往來,因此地方憲兵與警察無法干涉他的行動,後來傳說他在別墅地區遭到反納粹組織暗殺,但沒有得到證實。
  
  一九四五年五月,德國向聯合國投降,直到同年八月日本投降的一○○天之間,別墅地區的德人處境變得十分尷尬,雖有憲兵咒罵「德國人是判徒」,日本全國並無暇顧及他們的問題,等到八月來臨,美軍登陸日本領土,這塊別墅地區此次成了收容所,並受到嚴密監視。一九四六年,德國人陸續被遣送回國,馮恩.艾森遭到美軍憲兵逮捕,然後接受軍法審判。「我一定會回來的!」他臨走前向鎮上的人們如此表示,最後終究還是見不到他的歸來……
  
  常盤舞台藝術學院位於城鎮的西北方,與鎮公所和警察局相隔兩公裡的距離,落葉松環繞四周,位置比城鎮中心略高。總面積占地四萬坪,也就是十三萬二○○○平方公尺,不過半數以上全是林地,看不到出入口的玄武巖大門附近聚集著一整排建築物,城鎮規定建築的高度不得超過三層樓以上,因此這裡每棟房子大多只有兩層樓不然就是平房,這些建築物包括校捨、專屬劇場、圖書館、舞台道具的製作工廠兼倉庫、女生宿捨。男生沒有宿捨,所以全部住在鎮內的公寓或一如既往的出租房間,另外有些學生一方面寄住並在民宿打工,一方面通勤上學。
  
  「雖是私立學校,卻是全日本首屈一指的舞台藝術學院。」
  
  次男續向胞弟們說明。
  
  「自比是先進國家,到現在卻沒有國立戲劇學校的大概只有日本了,連美國的財團都懂得贊助經營規模完善的私立學校。」
  
  「在我看來,這裡的規模已經很完善了。」
  
  三男說話很不客氣,麼男則好奇地問道:「為什麼財團不出錢贊助呢?」
  
  「余,這個道理很簡單,而且是出自庸俗不堪的理由,在日本財團眼中戲劇這種玩意兒根本不是賺錢的工具,所以他們才會漠不關心,他們可以付給與黑道掛勾的股東大會混子(譯注:持有少數股票出席股東大會進行搗亂,或從公司方面領取金錢以阻止股東正當發言的人。)上百億,對於文化或藝術則寧願一毛錢也不出。」
  
  「沒錯,有錢人所謂的文化,就是以五○億日圓買下市價一○億的畫作,然後藏在地底的大金庫。」
  
  正因為如此,始對於日本財團這群人種實在很難抱有一絲敬意,如果這群人真是他們自稱的偉大領袖,現在的日本社會狀況應該可以得到一些改善,每當他看到報紙上滿版關於金融界弊端的報導之時,就不禁產生這種想法。
  
  玄關在左側設有受理處,一報上姓名便被帶到會客室,木板走廊在鞋底不滿地吱嘎作響,這並不是一般所說的那種高級木質地磚,而是興建四○年以上的老舊木造建築,如此一來就不能說這裡沒有「蘊藏著懷古幽情」,白色牆壁與泛黑木框的組合的確透露著這般的雅興。
  
  會客室的天井很高,窗戶的位置卻出奇的低,所以室內顯得特別昏暗,多少也給人一種沉穩的氣氛。直徑約二公尺的圓桌上鋪著白布,排著八張椅子,看似學校員工的女性端來紅茶正好經過一分鐘,主角便登場了。
  
  「我是常盤,歡迎你們光臨,自從令祖父的葬禮之後,直到現在才又再度見到你們。」
  
  態度謙和有禮地與客人寒喧的是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校長常盤滋人,年約六十五歲,體型略顯福態,頂上微禿。竜堂家四兄弟站起身鄭重回禮,常盤校長則雙手輕抬示意四人坐下,他自己也隨之就座。
  
  「對於這次不合理的要求我感到十分抱歉,不過、竜堂老師、也就是四位的祖父曾經告訴過我,在他死後,如果遇到任何不尋常的問題盡管找他的孫輩商量,所以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用字遺詞相當禮貌,語氣卻顯得倉促不安,始聽了不禁微露苦笑。
  
  「我知道祖父似乎向全日本各地學校的老師們提過這件事,正確說來應該不是『商量』而是『推卸』吧?」
  
  「別這麼說嘛,哈哈哈……哈。」
  
  常盤校長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接著視線投向昏暗的天花板,也許內心在此時產生了些許的迷惘,他沉默了數秒之久。
  
  「是否這裡的工作人員有人失蹤了?」
  
  聽到始冷靜的分析,常盤校長的表情頓時僵住了,既然不能成功地若無其事敷衍過去,只有乾咳兩聲之後開口說話。
  
  「你怎樣會知道?」
  
  「因為,我在想學校一旦出事大多都是這個原因,恕我失言,如果發生命案就會驚動警察,連媒體也會蜂擁而至,就目前推斷,情況應該還不至於這麼嚴重,這只是我的推測罷了……」
  
  「想不到隨便蒙也可以矇對!」
  
  老三終低聲表示佩服,下一秒冷不防翻了個白眼,因為旁邊的二哥用力踩了他的腳板。
  
  「原來如此,多謝你正確的推測。」
  
  常盤校長一字一句的用語十分小心。
  
  「你們遠道而來,我如果還有所隱瞞就太不合理了,不過這件事情實在很難啟齒。」
  
  校長調整語氣開始說明原委。
  
  「我們學校有兩個人失蹤,一名是戲劇系的男老師,另一名是女職員……」
  
  男老師已婚,妻兒留在東京,只身前來此地工作;女職員單身,為當地人,這兩人的交往已是半公開的事實,一個月前他們到別墅地區的深山健行至今音訊全無。
  
  據說這一帶的深山可以採到松茸,另外也相傳有熊出沒。由於那附近是開放狩獵的地區,如果為了採松茸而貿然前往是十分危險的,當地的居民應該相當清楚這個嚴重性,只不過久處危險之中反而容易輕忽危險,這也是人之常情。
  
  男老師的妻子聞訊從東京趕來,她不相信其夫會無故失蹤,堅稱一定是與情婦共謀假裝失蹤,其實是聯手逃往關西方面。她還到學校嚴厲譴責常盤校長在人事管理上的疏失,常盤校長從頭到尾一語不發,另一方面也表示他放心了許多。如果說這失蹤的兩人是主動私奔的話,那就成了別人的家務事,不但學校當局可以卸下部份責任,同時也沒有必要報警了。
  
  「對方目前暫時回到東京,可是之後又出了問題。」
  
  「也就是說,失蹤的不只那兩人?」
  
  「是的,原因就在於此。」
  
  半個月前,名古屋方面不斷來電詢問,一位名古屋的不動產業者乘JR火車前來商談洽購霧立鎮土地的事宜,結果一去不復返,預訂的飯店也不見蹤影,只知道他撥了一通電話給負責中介的霧立鎮不動產業者,之後一直沒有現身,就這樣不知去向。
  
  「據說他的事業與家庭有不少問題,既然當時手頭攜帶鉅款,可能他是計劃性的失蹤也不一定,只是我覺得很不安,名古屋方面的不動產業者表示會採取相關行動,如此一來學校也不能坐視不管失蹤的人員,由於國際戲劇節這個重大的節日即將來臨,我不想驚動警方,所以才想到拜托四位。」
  
  一口氣把話講完後,常盤校長取出義大利製的手帕拭著臉,續眼神冷靜地觀察對方的舉止,看不出有出汗的情形,校長的這個動作大概是有意掩飾自己的表情吧。
  
  「只要找出這兩人就行了嗎?」
  
  常盤校長一邊疊好手帕,一邊聽著始的質問。
  
  「也希望你們能一並調查事件的原因。」
  
  「恕我直言,請問在這次的國際戲劇節裡,常盤校長是擔任什麼樣的職務呢?」
  
  常盤校長略顯意外地答道:
  
  「我擔任營運委員兼審查委員,可能是因為我做得還不差吧。」
  
  「審查委員長是哪一位呢?」
  
  「忍甲子代老師。」
  
  「哦,我記得她是著名的女作家。」
  
  「也是大日本文化保護協會的會長。」
  
  「這樣啊!」
  
  「營運委員長是住田清勝先生,他是前文部省事務次官,目前擔任亞洲藝術振興財團的理事長。」
  
  「原來是個空降的芝麻綠豆官。」
  
  續毫不留情面地驟下斷言。
  
  「那麼,那個芝麻綠豆官住在這個城鎮的哪裡?」
  
  「住田先生住在霧立大飯店,忍老師住在皇家飯店。」
  
  「聽起來都是高級飯店,住宿費是由誰負擔呢?」
  
  「呃,是由營運委員會……」
  
  「那營運委員會資金又是從何而來?」
  
  續稍稍提高了語氣,這個清麗俊美的年輕人大概是四兄弟當中個性最為急躁的,因為他一向厭惡行事迂闊的成年人。兄長始熟知次男的性情,然而他自己就跟十九世紀的日本人一樣懂得敬老尊賢,於是在一旁若不經意地為續的發言做補充說明。
  
  「營運委員會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募集資金,你們找到有力的贊助者了嗎?」
  
  「當然是,是有名的財界人士喲。」
  
  聽到校長立即的回答,令始著實吃了一驚,他對現代日本金融界只有低到谷底的評價。
  
  「請問是哪位?」
  
  「法眼隆元,有沒有聽過?」
  
  「啊,名字是聽過……」
  
  到此,常盤校長突然從椅子起身,信步走到窗前,開始下沉的太陽將光箭射進室內。
  
  「看見西邊的山地沒有?那是雲岳,山腳距離這裡有四公裡。」
  
  「那裡有滑雪場對吧。」
  
  「是的,現在山頂就看得到雪,當然現在還不到滑雪季節,接下來這段季節,雪線會日漸往下加深,再過二○天後就會抵達山腳,到時等於完全進入冬天了。」
  
  常盤校長轉過頭看向默默坐著的竜堂兄弟,由於處在逆光位置,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我想話說到此,大致已經做出結論了。」
  
  常盤校長用力聳著肩頭。
  
  「這座城鎮已經沒有未來了。」
  
  「您意思是?」
  
  「因為這座城鎮被摒棄在新幹線的路線之外。」
  
  常盤校長說明道。
  
  「事關地方小鎮的存活問題,新幹線一旦經過這裡,之前固定往返的快車與特快車就會立刻停駛。」
  
  「這座城鎮是依靠觀光客生存的,被摒除在新幹線的路線之外等於中了致命的一擊。」
  
  「是啊,事情嚴重到當時的鎮長還為此下台以示負責。」
  
  始對常盤校長的說明很感興趣。
  
  「那位鎮長現在在哪裡?」
  
  「已經不在這個鎮上了。」
  
  據說那位鎮長從父執輩那一代就一直擔任鎮議會議員,可說是鎮上的名人知士,最後飽受抨擊被逼得走投無路,只有離開住處前往琦玉縣,聽說他的女兒跟女婿住在那裡,之後就完全失去聯絡,每逢鎮上舉辦活動,鎮公所寄出邀請函也得不到響應。
  
  「日本人完全不關心政治。」
  
  這種說法指的大概只有大都市吧,在地方鄉鎮,政治與生活是緊密結合的,鎮上要開拓哪條道路,要把工程交給哪個業者,一切必須經由政治來做決定。無論是鎮公所或是縣議員都會與業者合作,他們的商議內容將大大左右居民的生活。
  
  雙方對談至此,外面傳來叩門聲,一名女職員走進來表示鎮公所的人前來準備洽談大會營運的事宜。
  
  「抱歉,我跟他們事先約好了。」
  
  聽常盤校長這麼一說,竜堂兄弟立即起身表示辭意,然後離開學校。
  
  「我在想……」
  
  走出房捨,在徒步前往鎮上的路上,始側著頭沉思。霧立鎮是著名的觀光勝地,夏季可避暑冬季可滑雪,每年有將近一○○萬人次的觀光客前來此地,新幹線理應經過並在此興建車站才對,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會被刻意摒除在路線之外呢?
  
  「聽說有環保團體的抗爭運動。」
  
  「新幹線的路線好像沒有因此而變更的例子,真的就跟常盤校長講的一樣,事關這座城鎮的存活問題。」
  
  這個城鎮又多了一個謎團,始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常盤舞台藝術學院以後該怎麼辦呢?」
  
  續低喃著。
  
  正如續所說,日本沒有國立的戲劇學校,這全是來自「戲劇對國家發展是無益的」這種貧瘠思考方式的後果。常盤家族仰賴經營生絲貿易大發利市,後來將事業轉移給其它公司而創設舞台藝術學院,結果為此耗盡大量資產,想不到日本以前也存在過這樣的有錢人。
  
  校內的學習範疇共分為四項:戲劇舞蹈、舞台美術與音樂,學生總共六○○人,年齡從國中畢業繼續升學的十五歲到三○歲為止。
  
  此外全校的共同課程為「藝文」與「歷史」,「藝文」課程是學習如何寫作戲曲與腳本,聘請一流的戲曲作家與腳本家擔任講師,只是薪水不高,這些年來講師經常缺人。
  
  「我知道藝文的課程,可是歷史的話要念些什麼啊?」
  
  次男回答三男的疑問。
  
  「你可以去看莎士比亞的作品,『理查三世』與『麥克白』都是取材自英國的歷史,而『羅馬皇帝』與『埃及艷後』則以古羅馬為題材,想看懂中國的平劇就必須事先了解中國歷史才行。」
  
  確實如此,藉由研讀史實的理查三世,便能進一步了解莎士比亞如何改編歷史,以及當初他創作這篇作品的動機為何。
  
  始這次也在校長口頭上受邀擔任歷史課的臨時講師,但是否真有站上講台的機會,事實上還是個未知數。因為在國際戲劇節期間學校放假,全體老師與學生都要義務投入活動。
  
  「就在一個星期之後嗎?」
  
  始突然發現一件事。
  
  「國際戲劇節的舉辦日期與獅子座流星雨出現的期間居然完全一致。」
  
  「只是巧合吧。」
  
  「大概吧……」
  
  始仰望一旁的街燈,設計仿照於倫敦的瓦斯燈,黃昏一到,淡淡的光暈沿街亮起,營造出夢幻般的氣氛。
  
  「流星雨的來臨既然不可能控制,我看是戲劇節刻意配合吧,不過這麼做應該沒有什麼影響。」
  
  始的目光往下探索,最後停駐在大型看板的鮮紅文案上。
  
  十一月十五日,霧立國際戲劇節開幕!初冬的流星雨之夜降臨,銀月王即將甦醒。
  
  一陣強風倏地掃過街道捲起了枯葉,隨風飄揚的萬國旗也作響,這條略顯淒涼的街道再過一星期就會被來自國內外的觀光客擠滿吧。
  
  由於被摒除在新幹線之外,使得霧立鎮的居民焦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觀光客銳減就等於宣判了這座城鎮未來的慢性滅亡,於是有人提議:「要不要來舉辦國際戲劇節?」到時世界各國的名人知士與大批傳播媒體均會聚集到地,為城鎮打響名氣,居民一定會額手稱慶才對。
  
  「我想目前這座城鎮的居民刻意忽略其中或多或少的風險,一心只希望國際戲劇節能夠成功。」
  
  「數人失蹤就包含在所謂或多或少的風險之中。」
  
  「他們一方面擔心會鬧出人命,卻又遍尋不著失蹤者的下落。」
  
  「真的是如此嗎?」
  
  俊美的次男不懷好意地笑了。
  
  「我可以想見一個景像,這座城鎮到處都有屍體體,而目擊者拚命想把屍體體藏起來……」
  
  「這出黑色幽默片會一直上演到國際戲劇節結束,我記得以前好像看過這一類的電影……」
  
  如果現在鬧出人命,而兇手又想掩飾自己的罪行,城鎮所有人一定會助他一臂之力,對兇手而言可真是求之不得的狀況,這種情形的產生究竟是出於偶然,或者是來自某種人為的目的?
  
  「先別太急著下定論,預設立場的心態對搜查行動是相當不利的;話又說回來,我實在沒想到法眼隆元的名字會出現在這次的活動當中。」
  
  法眼隆元不僅在全日本也是全世界屈指可數的大富豪,眾人皆知此人對文化、藝術、社會福祉不屑一顧,他還曾經對外表示自己一聽到日語的「捐獻」就會產生蕁麻疹過敏癥狀。
  
  而那個法眼隆元竟然會成為國際戲劇節的贊助者……
  
  「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動機。」
  
  「說的也是,一個人活到六○歲的價值觀是不可能說變就變的,其中必定有什麼原因,所以禮貌上我們應該懷疑他。」
  
  踩著落葉然後轉過一個彎便來到借住的別墅,簡樸的石門沒有便於進出的小門,而且還上了一道厚重的鎖以防萬一。門前停著一輛小貨車,別墅管理事務所的中年工作人員手抓著帽舌,繞過車身來到四人面前。
  
  「我送兩個星期分的柴火過來,請在這裡簽個名。」
  
  木柴不像燈油隨手可得,管理事務所的工作之一就是接受訂購然後運送給別墅的客人。在拜訪常盤舞台藝術學院之前,始先以電話交待事務所送柴火來。
  
  始簽完字將收據交出,工作人員接受後說了句「謝謝」,但神情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始感覺有向他問話的必要。
  
  「我們目前一切暫時沒有問題。」
  
  「是、是這樣嗎?」
  
  「是不是今年謠傳這裡有熊出沒?」
  
  雖然對不起無辜的熊,現在只有把它們當做壞人才能製造話題。工作人員聽了面露苦笑。
  
  「不、不、我一年到頭不時聽到有熊出沒的說法,就是沒有人親眼見到;就算真的出現了,我們這裡的熊向來膽小,用趕走色狼用的蜂笛一吹,它們就會馬上嚇跑。」
  
  「趕走色狼的蜂笛啊,我會記住的。」
  
  「別擔心,我在這裡從來沒看過熊跑到鎮上來,只不過晚上還是不要隨便出門比較好,開車的話就沒有問題。」
  
  此時始向堆如小山的薪柴瞄了一眼,然後指示胞弟們。
  
  「好了,待會要把柴火搬到倉庫,你們先把玄關的門鎖打開。」
  
  三男與老麼接過鑰匙之後轉身跑開,通往玄關的小路上布滿了落葉,他們將落葉踼散到兩旁可見速度之快。
  
  「如果柴火不夠,或需要燈油時請盡快跟我們聯絡。」
  
  工作人員隻手憑靠小貨車車門繼續叮嚀著,始則刻意明知故問。
  
  「對了,失蹤的人平安回來了嗎?」
  
  工作人員稍稍摒住氣。
  
  「你、你們怎麼會知道?」
  
  「到處都聽得到別人在談這件事,反而是你們比較辛苦,長官又不准你們洩密。」
  
  續配合兄長的步調,工作人員將手抽離車門,摩挲著自己的臉。
  
  「我早就說過,紙是包不住火的,這種事騙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啊,就算等到戲劇節結束,那到時又該怎麼辦?……」
  
  工作人員看似自言自語,其實他是想講給始他們聽。
  
  「如果連戲劇節的參加人士也失蹤了,就有可能演變成國際問題。」
  
  「應該把原因調查清楚,大家才能比較放心。」
  
  始與續輪流發表看法,工作人員聽了便用力點頭,接下來終於打開話匣子,述說起三天前滿月之夜所發生的怪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25 AM

  第二章《城鎮的秘密、學院的謎團》
  
  Ⅰ
  
  距離國際戲劇節開幕每接近一小時,山頂的雪線便往下加深一些。北風捲起落葉,冬天女神乘著風從清新的大氣之中漫步而來,金黃色的秋逐漸轉變成暗灰色的冬,竜堂始相當喜愛這個時期的景色。當他踏著落葉回到家,泡一壺熱紅茶,擺一盤蘇打餅乾或小點心,然後翻開厚厚的書本,E.R.艾迪森的「Uroborrows」或者馬文.匹克的「泰坦斯.格隆」都是不錯的選擇。
  
  而三名胞弟們則圍繞在長兄身旁,次男打開英文課本,三男看著漫畫,老麼翻著童話書,這時玄關的門被推開,表妹端來親手製的烤餅乾……
  
  「那個時候日子過得真是和平。」
  
  去年春天才剛從大學畢業的始想法卻很老氣,當他四歲時弟弟出生,從此就成了「哥哥」直到現在,需要年輕家長傷神的地方確實不少。
  
  管理事務所的工作人員離去後,四人便分工合作將薪柴搬到倉庫,並先把三天分的柴火屯積在暖爐旁。
  
  「太好了,各位,這下就不怕被凍死了。」
  
  終撣著手說道。
  
  「接下來只擔心會餓死,關於今天的晚餐,請問長老大人有何高見?」
  
  「你說誰是長老大人?」
  
  「到皇家飯店去吧。」
  
  胞弟們頓時被長兄的話嚇了一跳,於是始簡單作個說明。
  
  「沒辦法,雖然我很不想浪費,可是今天其它店面都沒開。」
  
  語畢,胞弟們也能明白情有可原。
  
  始走進起居室,反芻這一天下來的所見所聞。
  
  正如同老麼余說的一樣,這座城鎮的一切彷彿像一個舞台裝置,在日本土地上看得到新英格蘭的風光,當初由美國人開發,德國人居住,到現在世界各國的舞台藝術相關人士即將群聚在此。
  
  此時始回想起剛才在街角見到的看板,在他腦海裡留下特殊的印象。
  
  「初冬的流星雨之夜降臨,銀月王即將甦醒。」
  
  復蘇、甦醒、復興、復活,應該如何用字比較恰當呢?第四項嗎?這台文書處理機有點故障,如果是終很有可能寫成「酥餅」,看板上的文案指的大概是國際戲劇節準備上演的舞台劇吧。
  
  「路上的外國人好像愈來愈多了。」
  
  續接下余的話。
  
  「應該不是參加國際戲劇節的人士吧,我想是在常盤校長學校裡工作的俄國人。」
  
  舊蘇聯瓦解後,俄國的文化藝術陷入斷層的嚴重危機,因為國家援助完全中止。在蕭邦獎演奏比賽之中贏得冠軍的世界級鋼琴家一個月的薪資換算過來只有二萬日圓,只好一方面出賣勞力工作以養家活口;更悲慘的是劇場倒閉,樂團解散,只要領得到月薪就得謝天謝地了。由於常盤舞台藝術學院從舊蘇聯時代便與俄國的戲劇界和音樂界有所交流,能夠以每月合理的薪水聘請一流的人材前來任教,包括舞台監督、舞台設計師、芭蕾教師、鋼琴家、聲樂老師等等,人數約有30名左右。
  
  常盤校長表示,包括眷屬在內,住在這座城鎮的俄國人超過一○○人以上。
  
  「續,你有沒有聽過『銀月王』這出舞台劇?」
  
  「『銀月王』嗎?我不曾聽過,可能是舞台劇的新作品。」
  
  次男一邊答道,一邊指著三男。
  
  「這裡倒是有一個當不了金月王的欠債王。」
  
  「上有窮神明,下有欠債王。」
  
  終挺起胸膛反擊,接著發覺現在不是炫耀自己文學造詣的時候,擺在眼前的是嚴苛的現實,亦即行動範圍的大小與零用錢大致是成正比的。
  
  「對了,這次工作的報酬有多少啊?」
  
  「你擔心太少嗎?」
  
  「有一點。」
  
  「放心吧,常盤校長已經將酬謝金匯到我們家的帳戶裡了。」
  
  「咦?已經匯進去啦?」
  
  「你看起來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長兄此時插話。
  
  「總之就是因為如此,我們無法拒絕這次的工作,話又說回來,既然晚餐的地點已經決定了,在用餐前你們到外面走走消磨時間吧。」
  
  三男用力想了一下,與麼弟商量以後便走出玄關,理由是要跟麼弟一起去搜集情報。
  
  續手持端盤盛了一杯香氣濃郁的蘋果茶來到兄長身旁,在東京時向來是精明能幹的表妹鳥羽茉理將家事處理得有條不紊,她不在的話就必須由兄弟四人分擔家務。
  
  「那兩個鬼靈精真是的,光憑他們兩個能搜集到什麼情報?」
  
  「在零用錢的誘惑下,也有可能會探到貴重的情報哦;何況,愈是了解這座城鎮,就愈覺得它很詭異。」
  
  始從二弟手中接過咖啡。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別墅地區從明治時代開始便修築了相當先進的下水道,由此可見,亞伯拉罕.威爾庫克斯的確具備了都市建設者的遠見。以石頭與磁磚制成的下水道全長五公裡,目前仍在使用當中,並與最近修建完工的下水道連結。
  
  始將霧立鎮的地圖整個攤開在桌上,總面積將近二○○平方公裡,相當於東京二十三區的三分之一,約一萬六○○○的人口則是東京的五○○分之一,在冬夏的觀光旺季裡,人口會暴增到將近二倍,到了秋天淡季一般比較冷清,但今年由於國際戲劇節的開幕,人潮應該會比較踴躍,只是到了明年又會是什麼情景呢?被摒除在新幹線之外一事,為這座城鎮的未來籠上一層晦暗的陰霾。
  
  看到兄長埋首苦思,手持茶杯的續開口問道:「那個叫凱奧.馮恩.艾森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當中主管這個別墅地區的德國人,戰後遭到美軍逮捕,不知道他接下來怎麼了?」
  
  「這個嘛,應該不至於被處死刑吧。」
  
  馮恩.艾森是支持納粹的有力人士,自然也是反猶太主義者。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剛好人在日本,因此並未直接參與納粹集體屠殺猶太人的行動。
  
  「不過很明顯的,他一定與其它罪行有所關聯。」
  
  「也有可能,他在戰爭期間一定做了什麼事,明天到圖書館查一下資料。」
  
  鎮立圖書館存放著鎮史,如同大企業的社史一般在書面上大肆自我歌頌一番,不必看也明白最想知道的事情『全部沒寫出來』。
  
  「不然就去找轄區的警察幫忙。」
  
  「我想如果沒有特殊原因,一般是不會隨便把資料拿給一般人看的。」
  
  這座城鎮小歸小,警察局還是有的,負責管轄附近六個村莊,警員人數共四十六名。這一帶治安相當穩定,犯罪事件少之又少,尤其是到了旅遊淡季,只有交通事故與宵小入侵無人別墅的案件可管,而且無人別墅只要將門戶鎖好就不至於受害。
  
  此外,別墅地區是由大企業開發並負責管理,為了顧及商業信譽,企業也會雇請警衛巡邏並加裝保全系統,始一行人目前借住的東區別墅也是一樣。
  
  「而這些警衛當中也有兩人失蹤。」
  
  「總共是五個人。」
  
  「續,也許你的玩笑話真的猜中了事實也說不定。」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哦。」
  
  「哦,好吧,剛才你提到那個叫馮恩.艾森的德國人……」
  
  「怎樣?」
  
  「假設戰爭結束時他是五○歲,如果還活著也有一○○歲了。」
  
  續一直望著沉思中的始,似乎是注意到了某件事而竊笑起來,始的視線轉移到二弟身上,毫不引以為意地問道:「你在笑什麼?」
  
  「大哥,你再繼續算下去的話,那麼,開發別墅地區的威爾庫克斯如果還活著,不就超過一五○歲了?我覺得這好像跟這次事件完全無關。」
  
  「說的也是。」
  
  始苦笑道,他決定將威爾庫克斯趕出自己的腦海。
  
  Ⅱ
  
  兄長們表示在晚餐之前可以到外面走動消磨時間,於是竜堂家的三男與老麼便想到來鎮裡閒逛。在兩旁矗立著路燈的要道上,居然有一家店面在營業。除了販賣各式土產之外,也提供遠近馳名的木梨湯給遊客品嘗。終大手筆地請小弟喝木梨湯,自己手上也拿了一杯香甜的熱飲,同時向店內的老先生詢問國際戲劇節的細節。
  
  「你們過來,從這裡有沒有看到右前方有個大型的木造巨蛋?那就是霧立劇場,聽說內部有五○○○個座位,四○○個特等席,光是特等席的門票就要三萬圓,一星期就賣光了。」
  
  「光是特等席就賣了八四○○萬圓?」
  
  「喲,小弟弟,你的心算真是又快又正確。」
  
  「哪裡哪裡,這沒什麼。」
  
  在寬敞的鎮營停車場裡搭蓋起來的木造巨蛋,據說是藉助加拿大最新技術所興建的,而那裡正是國際戲劇節的主要會場。
  
  「從四周的山上往下瞧,那座巨蛋很顯眼哦。」
  
  「山上嗎?那我們也上去看看。」
  
  「這時節不要隨便跑上山,山上有熊哦!」
  
  又來了,熊有什麼好怕的?余內心想著,不過還是乖乖地點頭。
  
  「就算不像北海道的熊那麼可怕,總之是猛獸就對了,這段時間它們正好準備這入冬眠,為了覓食,攻擊性也特別強,很危險的!」
  
  「空著肚子真的是很危險。」
  
  「是啊,動物都是這樣。」
  
  「嗯,我明白了。」
  
  余挪動視線,停在三哥終身上。終外表是標準十五歲地球男孩的體格,不過食量可以匹敵十五歲的霸王龍。
  
  「喂--余,走囉!」
  
  霸王龍趾高氣昂地喊著,余便向老先生頷首告別然後離開,老先生定睛目送兩名少年的背影遠去,在確認終和余前往常盤舞台藝術學院所在的方位之後,老先生隨即伸手拿起電話,毫不遲疑地按下數個號碼鍵。
  
  常盤滋人是學院創辦者的孫子,而始一行人則是東京共和學院創辦者竜堂司的孫子,雙方的立場相同,但年齡卻有懸殊的差距,如果四兄弟的父親維依舊健在,現在約是五○出頭,相較起來常盤校長仍然年長許多。
  
  常盤校長經營學校二○年,期間並未出過嚴重紕漏。大手筆擴張學校規模所幸沒有因此負債累累,同時也培育出好幾名一流的演員、芭蕾舞者以及舞台監督,不過他本人只是個純粹的經營者,並不具備舞台藝術家的才能。無論如何,常盤舞台藝術學院在舞台藝術界不但赫赫有名,常盤校長也經常參加國家電視台的教育節目,霧立鎮住著好幾名作家、詩人、畫家、陶藝家等文化人士,而常盤校長就是他們的代表人物。
  
  「……放眼看過去,這裡的怪人還真不少。」
  
  走在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校園裡,竜堂余對熙來攘往的學生們品頭論足。
  
  「當演員首先外表一定要有特色,這還不簡單,他們只要奇裝異服就行了。」
  
  說得幾乎頭頭是道,其實全來自兩位兄長的現學現賣。
  
  「不過我覺得,這座城鎮裡最奇怪的大概是我們了。」
  
  「說的也是。」
  
  與三男並肩同行的老麼點頭表示贊成。
  
  「因為我們不是人嘛。」
  
  「喂!不要說得那麼大聲!要是被人類聽到了,我們會被趕盡殺絕的!」
  
  三男擺出兄長的姿態告誡弟弟。
  
  「猛獁象跟劍齒虎就是被殘暴的人類滅絕的,可想而知一旦身分曝光,我們會有什麼下場,一切小心為妙!」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走進校捨,木造建築雖老舊卻依然堅固,日光燈將走廊照得發白,教室入口處並掛有「戲劇科第一練習室」、「舞蹈科理論教室」的指針板,而且不時可聽見飄揚的琴聲。轉過一個彎之後,便可見到標示著「舞蹈科練習室」並鋪有木質地磚的大房間,天井相當高,其中一面牆全是鏡子。
  
  一走進去就傳來一個粗魯的聲音,等於證明了終剛才的發言。
  
  「你們不是學校的學生吧,不要在這裡晃來晃去!」
  
  頭髮染成茶色又戴上耳環,自認為這麼做就能突顯自己個性十足的一群年輕人上前盤問終和余,這些人年齡約在二○歲前後,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因為他可以肯定連一根手指都不需要動,就能擺平這群人。
  
  「我們不是外人,現在在做入學前的觀摩。」
  
  「入學?你們念哪一科?」
  
  「你們不知道嗎?明年學校要開辦京劇研修課程,我們是第一屆的學生。」
  
  「我怎麼沒聽過這回事?!」
  
  「去問問校長先生就知道了,如果你們還懷疑的話,我可以露兩手給你們瞧瞧,余!」
  
  終把小弟叫過來低聲交待了幾句之後,只見余點點頭,走了幾步與終面對面站著,然後十指交叉。「好!」終喊了一聲,雙手舉到頭頂,同時余也從地板腳一跳,在終的雙手上做出倒立的姿勢,動作之輕盈彷彿無視於地球的重力,引起在場的學生一陣低聲的嘩然。接著終放下左臂,余也只以左手倒立在終的右手上,身體重心的平衡絲毫不亂,然後終順勢將右手往上一推,余的左手立刻放開,在半空翻了一圈,左手再度貼住終的右手擺出倒立的姿勢,等到余穩穩地回到地板,四周突如其來地湧起掌聲。
  
  「這哪裡是京劇,說是雜耍還比較像,很適合你嘛!」
  
  嘴上雖然故意刁難,蓄著短髭的年輕人的態度已經少了先前的盛氣凌人,還伸手拭著冷汗,於是終作下判斷,剛才的下馬威已經達到效果了。
  
  「明年請多指教,學長。」
  
  「誰是你學長?不要亂叫!」
  
  話是這麼說,但對於似乎也不排斥被稱作學長的感覺,真是一群個性單純善良的年輕人。
  
  雙眼間距很寬的年輕人隨口表示,這時地板搖晃起來,一般日本人都會以為是地震,不過這裡的學生驚惶失措是來自其它原因,一名臉頰削瘦的年輕人哀叫道:「糟、糟了,是生活輔導的小早川!」
  
  語氣中滿是恐懼。
  
  終看到一個投射在牆壁的巨大身影,在走廊燈火的照明下,影子拉得很長,甚至延伸到教室裡來。
  
  一陣詭異的笑聲倏地傳來。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走廊的窗玻璃震動著,學生們的表情頓時面無血色,終略微墊起雙腳腳尖,準備應付任何突發狀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26 AM

  Ⅲ
  
  眼前鮮艷的色彩令人看得眼花繚亂,一身深紫色質地的長袖和服以金銀線繡著孔雀圖樣,怪物般的人物登場了!身高相當於終的二哥續,體重卻有續的兩倍之多,雙手粗肥的手指上戴了總計一○枚戒指,強勢的大臉上塗滿了有如粉筆灰一般的白粉。
  
  「你們又翹課了?!」
  
  響徹雲宵的聲音化為波動撼動著窗簾。
  
  「沒有,老師今天請假……」
  
  對方並不理會弱如細蚊的辯解,炯炯有神的巨眼轉向竜堂終。
  
  「你好像不是這裡的學生,以前沒見過我嗎?」
  
  「是的。」
  
  這種怪女只要見過一次就不可能說忘就忘,心裡如此想著,但終仍然一本正經地表示肯定。
  
  頓時終整個人沐浴在小早川老師充滿猜忌的目光下,他甚至覺得皮膚滋滋作響。
  
  「哦,是嗎?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這大概是所謂的既視感吧。」
  
  「嗯,應該是這樣沒錯。」
  
  終順口答腔,只不過在小早川老師的巨眼裡看起來態度卻不夠誠懇。突然她的右手塞進左邊的袖口拿出一樣東西,那是一顆新鮮多汁的大蘋果。
  
  小早川老師吊起大嘴的兩端露出笑容,接著喊了一聲「看!」輕而易舉地將右手的蘋果握碎,蘋果汁四處飛濺,終當場瞋大雙眼,這可是非比尋常的怪力!
  
  「噢呵呵呵呵呵呵,就算你沒長眼睛也應該瞧清楚剛才的情形了吧?」
  
  「是的,很清楚。」
  
  「膽敢在我面前造反的壞學生,我就把他的頭像這只蘋果一樣捏碎,然後丟到大型垃圾廢棄場,你們記清楚了,噢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老師的巨體一轉便捲起一道風塵,由於剛才成功演出一場精彩的下馬威,因此忘了追究終的真正身分,踩在地板上的響亮腳步聲逐漸遠去,既然耐得住那個怪女的巨軀與重量級的腳力,可見這座校捨的確蓋得相當用心,並未偷工減料。
  
  「謝老天爺保佑、謝老天爺保佑。」
  
  學生們說著古裝劇裡的台詞,有人揮掉冷汗,有人在胸口畫著十字,想必是受了不小的驚嚇,這時終提出一個直覺性的問題。
  
  「怎麼會找那種人來當老師?」
  
  「不清楚耶,她好像是某個有力人士的女兒,還可以直呼鎮長的名字呢!」
  
  「她老爸是縣長還是議員?」
  
  在兄長的耳濡目染之下,終覺得這一類小官根本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認為對方的職位大概比鎮長還稍微大一點吧。學生們反應遲緩地側著頭表示:「不知道……」看來光是用想的,小早川老師都會變成他們精神上的負擔,終相當能體諒他們的心情,所以並未深入追問。
  
  「國際戲劇節會有開幕儀式吧。」
  
  「那是當然的了。」
  
  「會找誰來致詞?」
  
  「營運委員長啦、審查委員長啦、然後就是縣長、鎮長跟文化廳長官的代理人……」
  
  想想這麼一致詞下來大概一個小時跑不掉,終在內心諷刺著,他很少如此冷嘲熱諷,只是了解到愈是沒內容的人就愈長舌的真理。
  
  「當中誰最偉大?」
  
  終故做天真地問道,學生們似乎在平時想過這個問題,因此回答也形形色色。
  
  「他們每個人一定都認為自己才是老大。」
  
  「反正出錢的就是最大。」
  
  「聽說為了致詞的順序還引起一些爭執,到時候可好玩了。」
  
  「縣長好像沒什麼建樹吧。」
  
  大家的說法都很有道理,但最後仍然沒有確切的結論。
  
  如果過於急著發問可能遭人起疑,雖然一開始就被當做可疑人物……正當終如此想著,一個長臉的年輕人反問道:
  
  「對了,你是在哪裡學到京劇技巧的?」
  
  「因為我生在一個相當悲慘的家庭。」
  
  「真的嗎?」
  
  「父母早逝……」
  
  「咦?是嗎?」
  
  「大哥老是愛說教、專斷又小氣,簡直跟獨裁的雷公一樣,加上二哥性情冷酷陰險,就算以後死了下地獄也會馬上投胎轉世……」
  
  終對兄長們有一籮筐講不完的怨言,不過此時小弟插了一句話。
  
  「再不快走會趕不上晚餐時間哦。」
  
  「啊、是嗎?學長們,我們先失陪了!」
  
  眨眼間,這對來路不明的兄弟便消失無蹤,而留在原地的「學長們」則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覷。
  
  「那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霧立皇家飯店是這座城鎮規模最高的建築,由城鎮中央徒步只要五分鐘的距離,飯店地處落葉林圍繞的優雅環境,厚重的木造建築是仿造低地區(位於英國蘇格蘭南部)領主館邸搭蓋而成,即使依法房屋不得興建三樓以上,這棟兩層樓的建築占地卻相當寬廣,房間超過二○○間以上,盛夏期間理所當然全部客滿,而餐廳也座無虛席,只不過現在這個季節就不是這麼回事,等到國際戲劇節開幕之後應該會有所改善。
  
  竜堂兄弟在餐廳的菜單裡點了一道季節限定的「英式家庭料理套餐」,而且四人份則以三人份的特價優待,這就是旅遊淡季的好處吧。
  
  前菜是熏鮭魚、奶油雜膾湯以及名為FishFingers的魚肉料理(白肉魚的圓筒型炸肉餅),到此都沒什麼問題,不過主餐橘汁鴨肉的口味實在不好,因此整個套餐吃下來並不能盡如人意。剛飲完餐後的奶茶,另有一組剛進門的客人被領到鄰座,共是三名女性。續低聲向其它兄弟說道:
  
  「那是忍甲子代,我在電視上看過好幾次。」
  
  一名年約六○歲前後、氣質優雅的女性,打扮相當時髦,胸前別著偌大的珍珠胸針;在她左手旁的女性大概是秘書,戴著眼鏡、年約四○歲;右手旁則是一名年約二十五歲的女性,應該是她的女兒。這位年輕女性的美貌足以令大半的男性為之驚艷,美女也分成許多不同類型,這位美女就很適合知性、前衛與充滿現代感的形容詞,披肩的黑髮柔亮有光澤,浮雕寶石在喀什米爾毛衣的胸前晃動著。
  
  竜堂家四兄弟向來沒興趣觀賞名人,再加上餐後奶茶也用過了,於是四人準備離席。服務生將菜單與礦泉水送到三名女客的桌上,這時三人之中最年輕的女性站起身,走向餐廳大門口,朝著剛以信用卡付完帳的始打了聲招呼,不僅始,連他的胞弟們也不約而同望向她。
  
  「竜堂始先生、與家人來用餐嗎?」
  
  妙齡美女露出微笑,如同一朵盛開的玫瑰般嬌艷欲滴;始只覺得困惑,開始探索記憶中的印象,美女只是加深了笑意,彷彿樂於見到他的疑惑。
  
  「我是忍甲子代的女兒,名叫佐保子,好久不見了。」
  
  「是嗎?多虧你還記得。」
  
  始的反應實在稱不上沉穩,他接著問道:
  
  「我們在那裡見過嗎?」
  
  「是的,在去年一月的校園聯誼會上。」
  
  「啊啊,原來如此,抱歉我一時想不起來。」
  
  始深感慚愧。記得去年一月他還是共和學院大學四年級學生,當時業已決定留在母校擔任教職,而畢業論文也完成交出,接下來的時間參加了不少校園聯誼會,其中還有幾次是與明星女子大學合辦。在不知如何應對的情況下,始突然提出一個沒來由的話題。
  
  「我想你一定很尊敬令堂。」
  
  「……這怎麼說呢?」
  
  「因為你先介紹了令堂的大名,而後才說出自己的名字。」
  
  佐保子頓時面露難色。
  
  「我母親的確是很有影響力的人物,但不表示我尊敬她。」
  
  「是嗎?恕我失言。」
  
  始開始覺得很不自在----與美女話不投機,但是又不方便中斷話題,一群人擋在餐廳大門口實在不雅觀,於是胞弟們先到餐廳外等待兄長。
  
  「告訴你一個秘密。」
  
  佐保子語氣變得比較輕鬆。
  
  「銀月王是一出舞台劇的劇名,同時也是主角的名字。」
  
  見到始一語不發地轉過頭來。佐保子笑道:「看,你也很在意對吧?很多人都一樣。」
  
  「是啊!」
  
  始的語氣也逐漸放輕鬆。
  
  「這出戲不僅是全日本首演,而且還是全世界首演哦,你應該聽過倫敦音樂界的鬼才奈傑爾.契恩帕斯吧?」
  
  「英國女王曾經賜封他爵士稱號?」
  
  「是的,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這是他沉寂六年之後的最新作品,配樂、歌詞與腳本全部出自奈傑爾爵士之手。」
  
  「真厲害。」
  
  始由衷表示讚佩。
  
  「那位先生的確是個鬼才,但聽說他也是個認真的生意人,還成交了好幾筆生意。」
  
  佐保子以面帶譏嘲的表情表示響應。
  
  「沒錯,他那個人只要有錢什麼都好談,對生意人來說算是很容易合作的對象。」
  
  原來如此,確實不無道理,身為創作者要求合理的金錢價位也是一種不同角度的見解吧。
  
  「這麼說來,出錢的就是法眼隆元了?」
  
  「是啊!」
  
  「我很好奇,他付了多少?」
  
  「二五○○萬美金。」
  
  「這個數字讓人聽了會不禁想吹口哨。」
  
  「能夠獲得奈傑爾爵士的樂曲與世界首演權,這筆錢花得是有價值的。」
  
  始凝視著對方的眼睛頷首表示贊同。
  
  「的確如此,凡是明白藝術與創作活動價值的人都願意付出,只不過沒想到那個法眼隆元也會這麼做。」
  
  「也許這只是你的偏見。」
  
  「我不這麼認為,假如我真有偏見,也是他本人助長的。」
  
  「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麼促使他決定出資二五○○萬美金的動機又是什麼呢?」
  
  始淡然地將美女挑釁般的問題搪塞過去。
  
  「以你母親身為作家的立場,無論贊助者的動機如何都不成問題吧,恕我失陪了。」
  
  以目光致意後,始便轉向胞弟們所在的方向而去,背後感受著對方的視線。
  
  Ⅳ
  
  從飯店的玄關走進夜晚的涼氣之中,續向兄長問道:
  
  「與美女談了些什麼?」
  
  「那種對話很累人的。」
  
  始面帶苦笑,刻意以左手拍拍右邊的頸項。
  
  「我大概不適合當一個冷血的偵探,續,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就交給你來處理吧。」
  
  「遵命,如果有機會的話。」
  
  四人散步在半圓月下,年少組在前,年長組在後,每組兩人肩並肩走著。距離東區別墅不到三○分鐘的路程恰好可以用來幫助消化,四人都提著印有飯店名稱的紙袋,那是他們剛才在飯店的商店裡購買的早餐材料。
  
  走在前頭的年少組偷偷瞄了身後一眼之後,兩人開始竊竊私語。
  
  「我覺得茉理姊比剛才那個女的漂亮多了。」
  
  「我也這麼覺得。」
  
  竜堂家的年少組是表姊鳥羽茉理忠誠的騎士,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打從一出生就認識茉理,而且還受她照顧到現在,總而言之如果沒有茉理的話,竜堂家想維持憲法所保障的「健康有品味的生活」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終和余對於這份恩情銘記在心,同時也把始與茉理「遲早會在一起」的想法視為既定的事實,因此在他們眼中,外界凡是過於接近始的女性都是「竜堂家的敵人」!
  
  抵達別墅時是晚上八點三○分,在漆黑死寂的森林裡,只有玄關常夜燈的光亮是一處小小的溫暖。不過室內已經完全冷卻下來,因此在暖爐將柴火堆成十字形,灑上常備的酒精,在破布上點火並塞進柴火的空隙間,在柴火燃旺之前必須一直忍受著寒冷,直到九點總算得以在跳動的金黃色爐火前舒展身心。
  
  續打開放置在飯店大廳的國際戲劇節介紹手冊,瀏覽關於奈傑爾爵士最新作品的有限記載。
  
  「看來劇中的銀月王有七種身分。」
  
  「什麼身分?」
  
  續依序讀出。
  
  中世紀法國吟遊詩人
  
  古羅馬元老院議員
  
  十七世紀加勒比海的海盜
  
  十八世紀普魯士的龍騎士
  
  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皇帝
  
  身穿黑色燕尾服、頭戴大禮帽的怪盜
  
  真面目(?)
  
  「劇情聽來有點俗套,不過這樣的安排會讓視覺效果產生多彩多姿的變化吧,而且最後的真面目也沒有寫清楚。」
  
  「這應該是刻意留下的疑問,可以成為演出的賣點,為了目睹銀月王的真面目,屆時全世界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湖蜂擁而至。」
  
  「想回收二五○○萬美金的成本還真得費一番功夫。」
  
  「就算回收不了也沒什麼關係。」
  
  始對續的話報以質疑的目光,隨即便恍然大悟。
  
  「啊啊,你指的是稅法制度嗎?」
  
  假設企業投資二五○○萬美金,卻只獲得五○○萬美金的利潤,而造成二○○○萬美金的損失,如此一來便可以不必繳稅。
  
  「人稱法眼隆元的關係企業為節稅高手,每年有好幾兆日圓的營收,但是繳納的稅款幾乎等於零。」
  
  再看看介紹手冊,其它的演出作品並未帶給人如此神秘的印象--眼見所及全是莎士比亞、莫裡哀、亞裡斯托芬、索佛克裡斯、高爾基、布萊希特等等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師作品,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說難聽點就是缺乏新意。
  
  「還有田納西.威廉也在其中,即使他是這類活動不可或缺的要角,然而對於不熟悉戲劇界的一般觀眾而言,根本引不起他們的興趣,看來最受矚目的只有銀月王了。」
  
  「據說在國際戲劇節活動期間,常盤學院的學生們將打扮成銀月王舉行義賣會。」
  
  「也就是化妝大會嗎?這得花上不少經費。」
  
  總覺得在這個霧立鎮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疑雲重重--不管是表面上還是暗地裡,這似乎全部系在同一條線上,而且常盤舞台藝術學院一定脫不了關係。
  
  「聽說常盤學院的學生一直想演出大型舞台劇,曾經考慮過長與善郎(譯注:1888-1961,日本小說家兼劇作家)的『項羽與劉邦』,不過最後還是因故放棄了。」
  
  「因為舞台道具的費用過於龐大嗎?」
  
  「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不過最主要的是找不到適合扮演項羽的人,不過在看到大哥之後,他們好像又蠢蠢欲動了。」
  
  「喂、喂!」
  
  始身高一八八公分,體格高碩,身材均勻,眉間英氣煥發,具備遠超乎他年齡的氣質,如果光憑容貌的話,他有足夠的資格演出項羽。
  
  「你是從哪裡聽來這種事情的?」
  
  「學校的女學生說的。」
  
  「什麼時侯?我怎麼不知道?」
  
  「剛才在飯店前等人的三分鐘就能打聽到不少消息。」
  
  始望著二弟的臉苦笑道:
  
  「早知道應該找你來應付忍佐保子小姐。」
  
  在一天結束後,竜堂家四兄弟早早上床休息,即使暖爐的熱氣飄上閣樓令人感覺溫暖,只是熱度無法持續到深夜,電毯就成了唯一取暖的依靠。
  
  始選了距離樓梯最近的床鋪躺下,在他傳統的想法裡,身為一家之主必須親自守在出入口以防禦敵人入侵,這是中世紀歐洲騎士一貫承襲下來的觀念。如此一來,次男便理所當然在另一側負責防守,而麼弟則由家長保護,最後一張床則留給三男。如此看似合理的安排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不過三男其實比較希望能夠跟大哥換床位,這樣不僅可以克盡保護小弟的義務,也能遠離愛嘮叨的兄長們,而且一旦發生狀況他也可以立即進入備戰狀態。雖然他不只一次提出這個意見,冥頑不靈的兄長們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准!」
  
  ……在進入夢的國度之後,老麼余的行動範圍就遠比三位兄長來得寬廣。
  
  正當余推開通往夢鄉的門扉,一腳踩進異世界的地板之際,在半圓月的映照下,可見到別墅的屋頂有某個物體在蠕動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27 AM

  第三章《受邀的貴賓們》
  
  Ⅰ
  
  竜堂余小跑步穿過初冬的街道,這裡是東京都中野區的北部,距離自家不遠,落葉在北風中飛舞,灰色的天際懸掛著白晝之月,路上行人化為飄搖不定的黑影,余感覺自己好像走進了超現實主義派的圖畫之中。
  
  他的左腋下夾著一個頗有重量的紙袋,裡頭是一本書,來到自家門前的玄關,推開厚實的大門,向門內喊了一聲「我回來了」,但響應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沒人在家嗎?」
  
  擺在玄關間的老爺爺時鐘的指針由左向右順勢走動著,走進客廳,余就脫下運動外套並打開煤油燈,廚房的水龍頭一打開便有熱可可流出,所以他直接以杯子接滿然後回到客廳。
  
  余坐到地毯上接著打開紙袋,一本重如百科全書而且裝幀精美的書籍出現在眼前,又厚又硬跟木板沒兩樣的封皮上橫標著書名。
  
  「銀月王」
  
  書上沒有作者與出版社的名稱,是剛剛才買到的新書,價格多少呢?余實在想不起來。翻開厚封皮,第一頁就是一張插畫----夜空半月映照下的西式街道,背景有個人影飛躍而上,黑色大禮帽、燕尾服以及披肩與手杖,臉上戴著白色面具,圖上搭配著一排文案:「流星雨之夜降臨、銀月王即將甦醒」。既然如此,背景就應該畫成流星雨才對呀,余發揮批判的精神評論道。
  
  繼續翻開,沒有目次,而是一張空白頁,余不解地往下翻,同樣是空白頁,一直翻下去,白色的頁面逐漸轉為淡灰然後是深灰,同時余的四周也隨之變暗,突然間書不見了,余也不自覺地站起身來。
  
  他隔著肩頭轉過頭,並非他自己想往後看,而是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促使他這麼做。
  
  客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斷擴大的昏暗空間,裡面充滿了無數的黑影,近似海潮的喧嘩聲忽遠忽近,余注意到一件事,昏暗的空間並非無限制擴張,盡頭就在遠處,這裡是劇場的寬敞空間,陰暗的座位上全部客滿,青與紅的光點如星座般排列著,那是觀眾們的眼睛。尖長的耳朵,彎曲的頭角與搖擺的尾巴在黑暗中浮現,可以得知觀眾全是非人的異形者。
  
  此時嘈囃聲愈來愈大,因為等待許久仍然不見劇幕拉開,群眾逐漸感到不耐煩。余站了起來,由於腳下的地毯消失了,余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是舞台之上。
  
  他確認自己的服裝,舞台上搭建著街頭的佈景,熄了燈的櫥窗反射著月光與街燈的光亮,化為一面偌大的鏡子。一身的黑色燕尾服,而且還搭配著黑色披肩、黑色大禮帽、黑色皮鞋,手上拿著手杖,跟在書本上所見到的銀月王一模一樣。
  
  「快開幕!快點!快!」
  
  觀眾席上的喧鬧聲轉為叫囂語言蜂擁而上,倏地余感覺到除了自己以外,舞台上還站著另一個人,於是他將整個身子轉向左邊。
  
  對方是個體形高大的彪形大漢,頭部不是人類而是一隻熊,兩條寬吊帶繫著條紋褲。
  
  「住在這座城鎮裡的廢物,全是至高的銀月王大人的家畜。」
  
  熊男咆哮道,雖然它說著人類的語言,但聲音卻異常混濁,也許是聲帶構造有所不同。余正想反駁之際,熊男的身子被上下猛力拉扯,最後溶於黑暗之中,此時背後再度出現其它人影,余一回頭只見一個身著小禮服的男子。
  
  這名男子頭部是一隻雄鹿,尖銳的大角長出好幾段分枝,晃動時影子也隨之搖擺,令人毛骨悚然。
  
  「膽敢忤逆銀月王大人之人,均要接受應得的懲罰,下場會比這鎮裡變成家畜的人們更慘,懂嗎?」
  
  「我沒有,我根本不知道銀月王是誰?他到底長什麼樣子?」
  
  余一反問,鹿男便做出誇張的動作表示指責之意。
  
  「大膽!竟敢直呼銀月王大人的名諱,等於犯了大不敬之罪!即使是寬大為懷的銀月王大人,也不可能饒恕你,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好吧,那你就把那個叫銀月王的人帶到這裡來吧!」
  
  頓時觀眾席發出驚叫,語氣充滿了憤怒與畏懼。
  
  「大不敬!大不敬!大不敬!」
  
  叫罵聲如同胡亂敲打的鐘聲,聽得余很想捂住耳朵,但是他轉而環顧情緒高漲到幾近沸騰的觀眾席,並高聲說道:「我才不怕什麼銀月王,他一定是個膽小鬼,不然為什麼不敢現身?!」
  
  此時灰色壁面無聲地冒出,那是一道分辨不出是雲還是霧的氣體之牆,沒有風卻捲起漩渦;接著余的眼前出現一棟房子,他不懂建築樣式,只知道是一個蓋有尖塔的大型洋房,尖塔上裝有風標,外形是一隻黑色的烏鴉,而烏鴉以挖空的雙眼俯視著余,並張開肥大的鳥喙。
  
  「忤逆銀月王大人的小鬼就是你嗎?」
  
  「吵死了!」
  
  余從床上一躍而起,灰色漩渦整個散開,只見大哥正表情無奈地盯著自己,左右分別是二哥與三哥,合計六隻眼睛凝視著老麼。
  
  「……咦……原來是夢……?」
  
  長兄面露苦笑。
  
  「真的是很吵,余,你做了什麼夢?」
  
  於是余略帶歉意地簡短敘述自己的夢境,大致說明了九分之後,余不經意抬頭望向天井,突然間他瞋大雙眼高喊一聲。
  
  「有人在天窗偷看……!」
  
  聞言,身穿睡衣的終立即往上一躍直接跳到傾斜的天花板,左手抓著天窗邊框,右手靈巧地扳開兩個小門閂。
  
  「小心點!」
  
  聽到長兄的叮嚀,終回了一句:「放一百個心吧!」然後右手推開天窗,以令人不敢置信的輕巧將左手當作支點跳上屋頂。
  
  「哇,好冷……!」
  
  屋外的低溫直逼2度上下,終的臉上立即冒出一道白色氣團形成的牆壁。
  
  冷不防地,終往後翻了一圈越過敞開的天窗,然後雙手抵住屋頂翻過身來站穩腳步,因為剛才一個分不清是刀刃還是鞭子的細長物體,朝著終雙肩所在的位置橫掃過來,如果站著不動,恐怕終的腦袋瓜現在早已身首異處、飛向半空中了。
  
  還來不及思考對策,敵人又發動第二波攻勢,這次從下方砍過終的雙腳,終屈膝跳起才躲過死神的鎌刀,由於著地點是屋頂的大斜面,終赤著腳滑了好幾下好不容易抓穩重心。
  
  接下來他一直提防著敵人的第三波攻擊,對方卻毫無動靜,只聽見天窗傳來聲響,聽聲音不是開窗而是關窗。
  
  原來繼三男之後,次男也以優美的動作來到屋頂並隨手將天窗關緊。
  
  「終,窗戶在打開後要記得隨手關上。你剛才一開窗,屋內都變冷了,因為冷空氣是由上往下降的。」
  
  次男一樣穿著睡衣,口中教訓著三弟。
  
  「天一亮就罰你去燒柴,聽到沒?」
  
  「喂,現在是非常情況,待會再說教行不行?」
  
  終扯開嗓子大喊,其實他很不願意讓兄長們發現自己正陷入苦戰,但這種情況下想掩飾也來不及了。
  
  「哦,我比較重視一般情況。」
  
  此時續以輕蔑的目光瞟向陰暗的屋頂上方。
  
  「我身為兄長有責任引領胞弟走向正途,不過面對那種怪物就沒有必要操心對方的下場。」
  
  「意思是,我可以大幹一場囉?」
  
  「請便請便,不用客氣,可是如果把屋頂弄壞了,你可要負責修理啊!」
  
  態度始終保持冷靜的續手上似乎握著某個東西。
  
  突然間終擺出防禦姿勢,因為剛才攻擊觸手的原主全貌已經完全曝露在屋頂上方。對方的外型看起來好像是一個穿得一身黑的人類,只不過頭部戴著舞台用的白色面具,面具上有一對細眼,兩端高高吊起的U字嘴殷紅得有如人血,從筒型的黑色右袖伸出來的並不是手,而是如皮鞭般的黑色多節觸手,在夜空中觸手無聲無息地如波浪起伏著,同時也在等待終露出破綻。
  
  「這傢伙真噁心。」
  
  就在終喃喃自語之際,觸手突然變換動作,波動一下子停止,接著畫出一個弧形,弧形急遽膨脹,看似繞到了終的後方,冷不防又整個縮了回去。
  
  接下來的攻勢形同長劍的斬擊,長劍劃破夜氣水平砍過,目標是終的身體。少年的身體當場被斬成兩半,鮮血彷彿朝著夜空的月亮直噴而出。
  
  然而,這只是不到一秒鐘的極短時間內所產生的幻象罷了。
  
  一個尖銳清脆的聲響傳來,刃狀的觸手還未克盡其功就整個彈回,被扯碎的睡衣布料飛散在地,露出了部份光滑的皮膚,在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銀白色的鱗片有如數萬顆寶石釋放光芒。
  
  終所幸並未受傷,只是在強烈的一擊之下,憑少年的體型實在很難保持紋風不動,終踉蹌了幾步,差點就要單膝跪在屋頂,觸手的主人可沒有遺漏這個大好良機,雙眼的位置閃爍著駭人的血光,飛舞在半空中的觸手如槍茅般尖長的前端,以遠勝過子彈的速度即將刺穿終的左眼……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
  
  翻了個筋斗倒在屋頂的是觸手的主人,猛烈的撞擊聲搖撼著整棟別墅,仰躺在地的敵人身體左右有兩個物體喀拉作響地滾動著,一個是從敵人臉上鬆脫的白色面具,還有一個是剛剛給予敵人顏面飛旋的一擊並將面具打落的木柴。
  
  「你欠我一次人情囉,終。」
  
  擲出木柴解除三弟危機的續宣布道,這時終已經站穩腳步,不僅如此,他還以驚人的衝刺速度接近敵人,揪住在屋頂上不斷舞動的觸手然後用力一扯,正要起身的觸手主人整個往前倒下,不顧一切掙扎著,而左手一直遮著沒有戴面具的臉,看來是很不願意讓人瞧見自己的真面具。
  
  「嘿咻!」
  
  終吆喝一聲,使出更大的力氣拉扯敵人,觸手的主人在屋頂上跌跌撞撞,想不到事態突然間又急轉直下,比鋼索強韌許多的觸手突然斷了,終抓著觸手,由於用力過猛,整個人向後退了好幾步,險些從屋簷跌落,幸虧續在瞬間及時伸手抓住三弟才避免悲劇發生。趁著這一眨眼的間隙,觸手的主人撈起面具衝向另一側的屋簷,接著縱身一跳,黑影穿梭在夜色的樹梢之間,很快與黑暗融為一體。
  
  此時長兄從天窗探頭出來,向兩位弟弟說道:
  
  「讓敵人逃走了。」
  
  「至少逮到這個。」
  
  終舉起右手,手上握著的是一條直徑一.五公分,長一公尺的黑色多節觸手。
  
  兄長們從屋頂走下有麼弟等著的閣樓,然後緊閉天窗。始從終的手中接過觸手,就著燈光仔細端詳。
  
  「就好像蜥蜴自斷尾巴以便逃走,這傢伙大概是甲殼質的生物。」
  
  「所謂的甲殼質就是具有昆蟲外殼的生物吧。」
  
  「沒錯,例如獨角仙跟蟑螂的表皮就是。」
  
  甲殼質是氨基酸的一種,屬於含氮的多醣類,可以承受大多的酸性與堿性,不僅是昆蟲,就連甲殼類的外皮也一樣。
  
  「終,你要不要咬一口看看?」
  
  「我才不要。」
  
  「我們家怎麼會養出一個這麼不聽話的小孩子呢?」
  
  「好了,大家快睡吧。」
  
  長兄拍了拍手,目前恐怕還只是處於前哨戰的階段,就算熬上一整晚也理不出頭緒,至少今夜應該不會再來偷襲,如果敵人又出現那就到時再說吧。有鑑於一日之計在於晨,竜堂兄弟二度鑽進被窩裡。
  
  Ⅱ
  
  即使東京就要瓦解、世界就要滅亡、人類就要絕種,但是睡眠與營養絕對必須充分攝取,這是竜堂家一貫的家訓,因為身心若是沒有補給足夠的能源,就無法在緊要時刻應付強敵。
  
  基於這個理由,兄弟四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在洗過臉刷過牙之後開始準備早點。把麵包拷熱,塗上奶油與木莓果醬,將伯爵茶茶包放進杯裡沖泡再淋上蜂蜜,在鐵盤煎荷包蛋與香腸,將快餐蔬菜湯加溫…這些食材都是昨晚在皇家飯店采買的,雖然美味但價錢實在太貴了。
  
  「今天就到車站前的超市多買一些物美價廉的菜吧。」
  
  次男如此提案,難得三男也表示贊同。
  
  「沒錯沒錯,飯店賣的東西簡直貴得嚇死人,那種不適合我們家經濟能力的地方還是少去為妙!」
  
  「我也希望有人可以控制一下不適合我們家經濟能力的胃袋。」
  
  「荷包蛋好了,辣醬在哪裡?」
  
  年輕的家長問道。有許多人相當拘泥淋在荷包蛋上的醬料,據說英式辣醬派與傳統醬油派還彼此水火不容,而竜堂家則是有所區分,在用飯時沾醬油,而吃麵包與義大利麵時就淋辣醬。家長的一句話讓胞弟們面面相覷,接著才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
  
  「沒有辣醬!」三男道。
  
  「也沒有醬油!」老麼道。
  
  「忘記買了!」次男道。
  
  「唉唉~一群男人聚在一起就會落到這種下場。」長男道。
  
  理所當然地,連鹽、胡椒跟蕃茄醬都沒有,因此只好什麼調味料也沒有就這樣乾吃荷包蛋,就算荷包蛋本身的風味很好,但口感上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夠。
  
  「過去,歐洲人曾為了調味料不惜侵略亞洲諸國,我現在可以充分體會他們的心情。」
  
  始的形容雖然高調,說穿了只是在暗示對食物的不滿罷了。然而這番話很難引起同情,因為這是他們自作自受的結果。
  
  四人再度深刻體會到--家有一位能幹的表姊妹,真的是如有一寶。洗完碗盤之後,四人回到客廳。
  
  「終,昨晚那個怪物的觸手在哪裡?」
  
  「來囉!」
  
  終把擱在木柴小山上的觸手拿到桌面。
  
  「我還擔心這東西會不會趁我們睡覺時再生然後溜掉,幸好它還不至於有這麼大的本事。」
  
  「再生應該是需要一些條件的。」
  
  「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
  
  「只能確定那個人認為我們在這裡是一種妨礙,算了,不管對方怎麼想,我們總不能一直窩在家裡不出去吧。」
  
  於是四人敲定了今日的行程。
  
  始跟余、續與終分成兩組各別行動,正午時分在「二輪馬車」會合。「二輪馬車」是位於通往鎮中心與別墅地帶的要道一旁的咖啡館。
  
  續與終到城鎮的中心地區,始與余則往別墅地帶的深山,那一帶正是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兩名人員失蹤事件發生之處。由東區啟程朝東北方前進,途中只見濃密的森林裡點綴著古意盎然的高大別墅,兩者彷彿融為一體,一切沉澱於悄無人跡的靜寂之中。陳舊的碎石鋪滿寬近四公尺的路面,落葉覆蓋其上,始欣賞著眼前美麗的景致,這時小弟扯了扯他的衣袖。
  
  「就是那棟房子。」
  
  余指著一個方向。
  
  「就是我夢到的房子,是銀月王的家。」
  
  落葉松的樹梢之間透出洋房的屋頂,一個黑烏鴉造型的大風標徐徐轉動。
  
  門牌上寫著「法眼」,不同於「鈴木」或「田中」,「法眼」並非相當普遍的姓氏,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國際戲劇節的贊助者法眼隆元的別墅。
  
  即使位於大型別墅集中地區,這棟房子卻是格外宏偉,始沿著低矮的石牆走以測量到達大門的距離,至少將近二○○公尺。
  
  冷不防地一陣歇斯底裡的狗吠傳來,一隻黝黑的小獵兔犬從石牆跳出,發出刺耳的金屬叫聲並準備撲向始跟余,「這隻狗的家教真差。」始無奈地想道,然後將余拉向自己身後,此時又一道怒斥劈頭落下,繼惡犬之後一名身穿卡其色戰門服的男子橫跨石牆而來,他不是來遏止粗暴的家犬,反而朝始破口大罵。
  
  「這裡是大人物的別墅,不要在這邊閒晃,不然我叫警察哦!」
  
  「我們只是在散步,這條路並非私有的吧。」
  
  「還敢頂嘴,我已經記下你們的長相了,下次再讓我碰到,當心你們吃不完兜著走,如果不想上警察局,就不准再靠近這裡一步!」
  
  身材矮小但體型壯碩的男子態度比惡犬更為囂張,滔滔不絕地說完之後,便吹了一聲口哨叫喚家犬,雙雙跨進石牆之內離去。
  
  「他們一定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余斷言著,不像次男或三男,個性向來文靜乖巧的老麼很少開口指責別人,可見他現在相當不愉快,始撫著小弟的頭說道:
  
  「沒錯,他們一定是做了會讓人如此認為的事情,原來法眼隆元這個人的心眼還蠻小的。」
  
  由受雇的人員便可窺見雇主的人格,法眼這名大富豪一開始就不得始的好感,如果說他暗中計劃什麼陰謀,一定是來自相當低俗的動機,若非如此就應該是受了某人的指使吧。
  
  無論如何這一切似乎有調查的必要,想著想著,始和余走了五分鐘的路程,來到上坡路段同時拐了一個彎。
  
  「啊,老爺爺。」
  
  余叫出聲,站在眼前是昨天向終和余說明木造巨蛋一事的土產店老板,他戴著手套持著拐杖,身上是一件厚質夾克,衣領部分附有毛皮,腳下穿著的看似長筒皮鞋,其實稱為長靴來得比較恰當。此時余立刻鞠躬致意。
  
  「昨天謝謝您的幫忙,花梨湯真的很好喝。」
  
  竜堂兄弟的父母早逝,自幼便由祖父撫養長大,因此對於老年人一向敬愛有加。
  
  「不行,直呼老爺爺太沒禮貌了,要尊稱名字……」
  
  「啊,沒關係沒關係,到了這把年紀不被人叫老爺爺那才奇怪哩。小弟弟,今天跟大哥出來散步啊?」
  
  「是的,我們要到深山去。」
  
  「哦,是嗎?」
  
  老人頻頻望著始,然後笑道:
  
  「總之小心為妙,我剛剛才從深山那邊回來,只看到兩隻猴子,就表示山裡沒有熊的樣子。」
  
  「謝謝。」
  
  始跟余點頭致意之後,老人拄著拐杖步下坡道,始跟余則往反方向往上走,大約過了一○分鐘左右,始回頭望去,老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轉角的另一頭。
  
  「余。」
  
  「什麼事?始哥哥。」
  
  「你跟那位老先生談過我們家的事嗎?」
  
  「沒有哇。」
  
  「哦……」
  
  始沉默不語並繼續往前走,表情卻轉為嚴肅。余不可能也沒有必要說謊,那麼,那個老人為什麼會知道--始是余的大哥呢?
  
  始停下腳步,在一旁窺探著長兄神情的余也緊張起來,這時始察覺到小弟的情緒,眼神與嘴角才緩和下來。
  
  「余,我們不去深山了。」
  
  「有危險嗎?」
  
  「應該說……」
  
  始謹慎地用字遣詞。
  
  「我們好像被某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感覺太差了,我要重新整理一下。」
  
  假如這是某人設下的陷阱,那麼對方的下一步行動不久便會接踵而至,始很快做下判斷隨即轉身離去,鞋底的落葉發出乾裂的細響。
  
  Ⅲ
  
  「霧立巨蛋」這座卵型建築直徑長一八○公尺、寬一六○公尺,最頂點距離地面五三公尺,相當於十五層大樓,同時是「全世界最大的木造巨蛋」。屋頂構造採用亞契特拉斯杉木再以鐵弗龍膜加工,內部廣場面積約一萬三二○○平方公尺,甚至可以舉辦棒球比賽,共有五○八四個觀眾席,耗資八○億日圓,一年維修保養費為二億日圓。
  
  「哇,這就是大會會場嗎?」
  
  竜堂家的次男與三男站在外面仰望巨蛋,雖然想進內部參觀,但是六天後、亦即十一月十五日的國際戲劇節開幕儀式舉行之前一概禁止進入。
  
  「看來裡頭的舞台相當大。」
  
  「昨晚余夢見的舞台就是這個嗎?」
  
  兩人邊注視著指示牌上所繪制的平面圖邊對談著,竜堂家的人向來不把老麼的夢當成單純的夢境。此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怪異的聲響,震撼著空氣直達耳際。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聽到這個笑聲的瞬間,三男立刻縮起身子,一旁精明的兄長並未遺漏這一幕。
  
  「這個跟核能怪獸沒兩樣的笑聲是打哪來的?」
  
  「你真的想知道嗎?續哥。」
  
  「怎麼?還裝出一副故弄玄虛的嘴臉。」
  
  「我只是覺得知道太多會招來不幸。」
  
  「有一個不聽話的弟弟就已經很不幸了。」
  
  被白了一眼還被念了一頓,終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
  
  「我已經勸過你了哦,事後不要怨我!」
  
  續沒有響應,在看到了出現在終身後的物體,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終從二哥的表情已經明白整個狀況,於是戰戰兢兢的轉過頭,雖然他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然而,近距離見到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小早川老師特寫,仍免不了嚇得往後跳開。身穿長袖和服的怪女上下長約三公分的睫毛之間的目光,如同燃燒在鐘乳洞深處的鬼火直指竜堂兄弟。
  
  「怎麼老是碰到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啊,是啊,到處觀摩嘛……」
  
  「旁邊是你朋友嗎?」
  
  「我是他哥哥。」
  
  續簡短答道。
  
  「哦,真是一位美男子。」
  
  「謝謝你,不敢當。」
  
  續不做多余的謙虛之詞。
  
  「請問大名?」
  
  「敝姓竜堂。」
  
  「我手邊正在編寫一出劇本,你要不要來當男主角?」
  
  「我拒絕。」
  
  「噢呵呵呵,你還真是冷漠,當場就拒絕我。不過在聽完我的話之後,你很有可能會改變心意喲,很有可能喲!」
  
  「不、不可能!」
  
  小早川老師毫不介意續的否定,舌鋒逕自靈活轉動著。
  
  「題材是取自日本神話,主角就是日本武尊倭建命(譯注:日本古代傳說中的英雄,為景行天皇的皇子,本名小碓命。),那英勇俊美的倭建命,我本來打算自編自導自演,不過退而求其次,把這個角色讓給你演也行。」
  
  「沒有這個必要,您盡管自編自導自演,我絕對取代不了你。」
  
  續的表情與聲音之冷峻足以殺死一頭非洲象,只不過對於小早川老師而言,就像一陣微風拂過。
  
  「噢呵呵呵,不必跟我客氣,像你這種美男子來到這個小鎮,準被那個忍佐保子盯上,要是你不想遭受那女人的魔掌,就應該跟我好好相處。」
  
  續線條姣好的眉毛略微挑動了一下。
  
  「你跟忍佐保子是什麼關係?」
  
  「你想知道?」
  
  「是的。」
  
  「噢呵呵呵,本來是有條件的,算了,就告訴你吧。我真是個心胸寬大的女子啊,嚕啦啦--」
  
  「麻煩你快點說!」
  
  「很簡單,因為那個女人嫉妒我。」
  
  「她嫉妒你?」
  
  「沒錯,憑她的美貌與才能都比我差了那麼一點點,如果一開始就望塵莫及的話,她早放棄了;但就是因為只差這麼一點點,嫉妒的火苗就因此猛烈燃燒起來,這正是人類的心態,人生的真相!」
  
  「哦--」
  
  冷哼一聲之後,續的雙眼閃過一道銳光,白皙俊秀的年輕人顯露出惡魔般狡黠的表情,然後刻意壓低說話的語調。
  
  「如此一來你可得多加小心,她一定會在暗地想辦法陷害你。」
  
  頓時,小早川老師的巨眼變得有如從火山口噴出的火紅熔漿。
  
  「沒錯,我也這麼認為!沒有任何一種情緒比嫉妒與劣等感來得更容易使人墮落,那個女人向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即使身為絕對和平主義者的我也必須從長計議以保衛自己,那麼請容我告退了!」
  
  怪女轉身離去,腳步聲驚天動地,一旁的終愕然地望著二哥。
  
  「續哥,你沒搞錯吧?這麼一來,那個怪阿姨一定會找上昨晚那個女人大鬧一場的!」
  
  「有什麼關係,她們雖然沒做壞事,不過兩個我都看不順眼,她們鬥到同歸於盡最好。」
  
  俊美的白皙臉龐上劃刻著笑意,終看著看著,不禁覺得現在的心情就像推進了四○天左右的季節一般。
  
  「太惡毒了。」
  
  這句話不經意脫口而出,讓終連忙掩住口,但見二哥絲毫不引以為意。
  
  「是啊,我也不想把自己的所作所為解釋成天使的惡作劇,不過,為了調查陷入泥沼中、混濁不清的真相,直接丟下一顆炸彈也算是一種手法吧。」
  
  另一種手法就是乾脆潛進泥沼深處,不過這位偏激的俊美青年完全不予考慮。
  
  「看了實在教人火冒三丈。」
  
  「你是指那個可怕的阿姨嗎?」
  
  「包括那個物體在內,這整座城鎮都讓我發火。」
  
  竜堂家的次男與三男離開巨蛋門前,腳步移向通往城鎮的要道,一路上萬國旗隨著北風飄揚,落葉在半空飛舞。
  
  「我覺得這件事一開始就滿詭異的,只是不知道詳細原因。」
  
  續對三弟的疑問點頭表示贊同。
  
  「報酬已經事先匯入帳戶,使得大哥不得不接下這件委托,常盤校長還表示:如果真的不能幫忙,那麼匯進去的這筆錢就當作是我對共和學院的贊助吧……你想大哥會照他的話只拿錢不做事嗎?」
  
  「不可能。」
  
  續與終相當清楚長兄始的為人,一旦答應了他人的請求,即使內容多少超乎自己的能力範圍,也會努力完成委托。
  
  「常盤校長好像很希望我們到這座城鎮來。」
  
  「可以這麼說。」
  
  「我們有什麼天大的魅力讓他非這麼做不可?」
  
  「要是知道的話,就不用猜得這麼累了。」
  
  如果按照常盤校長的解釋,他是接受了竜堂兄弟的祖父竜堂司的好意,不但沒有報警也沒有委托徵信事務所調查,而是將老麼僅有十三歲的竜堂兄弟請到鎮裡來,其中必定有什麼原因。
  
  「唯一線索是,常盤校長匯給我們的錢究竟是誰出的?」
  
  「不是常盤校長自己的錢嗎?」
  
  「沒錯,很有可能,因為這筆錢還比不上證券公司收買股東大會混子的鉅額,與其認為是常盤校長個人的策劃,還不如解釋成他是受了某人指使來得比較合理。」
  
  「例如銀月王嗎?」
  
  終的這句話並非經過深思熟慮才說出口,續卻不悅地蹙起彷彿經人描繪過一般線條優美的眉毛。
  
  「那個銀月王就是讓我最火大的傢伙,如果他只是舞台的角色也就算了,但既然出現在余的夢中就不能等閒視之,真要與常盤校長有所牽扯,那就得想想因應對策了。」
  
  「可是常盤校長給人的印象並不會太壞呀。」
  
  難得終會有這種溫和的論點。
  
  「唉、你想得太天真了,終。」
  
  次男以尖挺的鼻樑哼笑一聲。
  
  「做壞事的人很少會擁有『我在做壞事』的自覺,大多數的人都是搬出為了愛啦、國家啦、公司啦、教祖啦這一類將自己宣傳成正義英雄的理由,其實背地裡幹盡了壞事。」
  
  「那就掐住常盤校長的脖子逼他說實話如何?」
  
  與其聽兄長高談闊論人性優劣,他還是比較喜歡採取具體行動。
  
  「如果有需要的話。」
  
  「始哥知道的話會怎麼說呢?」
  
  續微瞇起雙眼。
  
  「終,你不會向大哥打小報告吧?」
  
  終聞言連忙頭手並用擺個不停,此時一輛轎車無聲無息地滑行到兩人身旁,那是稍舊型的四人座法拉利,副駕駛座的車窗被搖開,一名年輕女性探出頭來。
  
  「你們好啊,兩位竜堂先生。」
  
  她就是昨晚在皇家飯店碰過面的忍佐保子。

  Ⅳ
  
  臨時變更前往深山行程的始跟余走下鋪滿落葉的坡道,兩人並沒有急著趕路,但是遇到下坡時自然腳步會比上坡時來得快,長兄修長的雙腳大步邁向前,有時也會停下來等待小弟追上,這樣反復幾次之後,始終於打破沉默向余問道:
  
  「余,我記得你在夢裡聽到這麼一句話:『這座城鎮的所有人都是銀月王的家畜』,對不對?」
  
  「嗯,是啊!」
  
  「家畜可以被使喚,同時也可以被當做食物,我只是突然想到這一點。」
  
  余略側著頭。
  
  「意思是說,失蹤的人都是被吃掉的囉?」
  
  「這……先別太早下定論,目前的情報過於有限,一不小心就會誤導我們對事情的看法。」
  
  始瞄有左腕的電子錶一眼。
  
  「現在離『二輪馬車』的集合時間還很早,我們先到圖書館調查霧立鎮的鎮史如何?」
  
  「嗯!」
  
  點頭之後,余順口提議。
  
  「始哥哥,我們中途應該會經過我們借住的別墅吧,可不可以回去一下?我忘了帶今天寫好的採買單出來。」
  
  遠處傳來歇斯底裡的狗吠聲,大概是法眼家的小獵兔犬又發現了什麼「可疑人物」吧。很快地,始跟余回到了借住的別墅門外,停在屋外的汔車車頂與引擎罩堆積了一層薄薄的落葉,兩人正要從車旁走過時卻停下腳步。
  
  「玻璃破了。」
  
  余壓低聲音,面朝森林庭園的客廳窗玻璃破了一大半。
  
  「我們應該有關好木板套窗吧,以後要多加小心門戶才行。」
  
  即使關好了木板套窗,也不能確定是否可以阻止有心闖入的宵校然而經過昨晚的事件之後,理應更為謹慎才是,身為一家之主的始為此反剩由於竜堂兄弟對於自身的戰鬥力具有相當的自信,也因此疏忽了做好防禦方面的工夫。
  
  這時破掉的窗玻璃被打開,同時落下幾枚碎片,敞開的窗口冒出一個人影,在達成目的之後準備離開,而這個人影正好正面迎上始跟余的視線。
  
  對方一認出是始跟余,嘴角兩端隨即吊起,露出無聲的微笑,看不出一絲做賊心虛的態度。
  
  「哎呀,你們這麼快就回來啦,還是說一開始你們就計劃好了?」
  
  「老爺爺……」
  
  余無言以對,此人就是不久前才在路上打過招呼的土產店老板。
  
  老人與始跟余相隔一○步距離,右手拿著手杖,而左手則抓著昨晚那個入侵者所留下的黑色觸手。老人緩緩舉起左手,觸手竟然開始扭動著伸向老人的頭側。
  
  觸手邊蠕動邊潛進老人的耳裡,余見狀不禁緊揪住長兄的衣袖,就連始看了也覺得有點反胃。觸手繼續侵入老人的耳內,最後整個鑽了進去。
  
  接著觸手的前端從老人的右耳飛出約一○公分左右,在半空中噁心地蠕動著。余用力抓住長兄的袖口,被迫看了一場倒足胃口的演出,個性乖巧文靜的麼弟因厭惡感與過度驚嚇,臉色微顯蒼白。
  
  「你們怎麼沒有拍手?」
  
  伸出的觸手再度縮回老人的耳內,老人輕輕脫下手套,一旁的始驚愕地觀看他露出的黑色手掌開始變形成觸手。
  
  「我想問你一件事。」
  
  始總算開口。
  
  「你是天生如此呢?還是中途才變成這樣?哪一邊?」
  
  「你說是哪一邊呢?」
  
  老人笑了,那是一種邪惡的嘲笑,同時也是露骨的挑釁。
  
  「那我換個問題。」
  
  始面無懼色。
  
  「這個身體是你自己的嗎?或者你是附身在他人體內?」
  
  「猜猜看,到底是哪一邊?」
  
  「是銀月王的關係嗎?」
  
  「……」
  
  老人不答腔,只吊起雙眼狠瞪著始,而始則注意到陽台附近有幾根木頭,應該是昨天從貨車搬進倉庫時不小心掉落的薪柴。
  
  「你故弄玄虛的把戲差不多也玩夠了吧?」
  
  始輕輕移開余的手,接著身子一旋倏地衝向老人。原本佇著不動、姿勢破綻百出的老人頓時發出怪異的低吼,完全不藉助跑,直接往陽台一踩躍上半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28 AM

  第四章《月之館》
  
  Ⅰ
  
  高高躍起的老人以驚人的速度飛下,整個身體直朝始撞去,右袖的觸手同時竄出。始立即擲出手上的木柴絆住觸手,而這次又換成左袖的觸手冒出,始也丟出第二塊木頭,觸手順勢將之纏住,只用了二秒就封殺了左右觸手的攻勢,才這麼一想,老人立即張大嘴巴,以為是要伸出舌頭……
  
  沒想到是第三隻觸手朝著始的臉部直衝而來,銳利的前端眼看就要刺穿始的眉心……瞬間,始舉起左臂,觸手像皮鞭一般纏繞住他的左臂,就在同時始轉動碩長的身軀。
  
  根據擲鏈球的要領,由於觸手繞在始的手臂,老人的身體因始的轉動被甩出並摔向地面,一解開觸手,老人的身體便被整個彈起,始並未使出全力,但下一刻他開始為自己的手下留情感到後悔。彈起的老人將觸手收回口中並發出如鳥般的怪笑,身子在空中一轉越過車頂而去。
  
  始跟余衝上前,一繞過車身只見飛舞的觸手和狂奔而去的老人背影,始二話不說隨即追了過去,他不打算繼昨晚之後今天又讓敵人溜走,而老麼則緊跟在長兄之後,跟蹤了一段距離便來到一排熟悉的石牆面前。
  
  老人毫不遲疑地越過石牆,消失在法眼隆元的豪華別墅裡,追到此地的始猶豫起來,他不能擅自闖進別人的住處。歇斯底裡的狗吠頓時響起,始的眼前躍出一隻全黑的小獵兔犬不斷狂吼,黃眼珠裡凝聚著狹隘的敵意,同時身穿卡其色戰鬥服的男子亦緊跟著越過石牆而來。
  
  「哼、又是你們!」
  
  男子手上持著英國製的雙筒長槍,這種高級獵槍一把的造價足以耗光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一年份的薪水,可見這把槍應該是屬於別墅主人的所有物,而被這名男子擅自挪用。
  
  「很好,待在原地不准亂動。」
  
  男子紅紫色的厚舌舔舐著上下唇瓣,毫不掩飾虐待狂般的目光。
  
  「敢動一下,子彈就射穿你們的肚子,連棕熊也會肚破腸流當場斃命,再動一下試試看,小心變成這樣。」
  
  「你這麼做等於犯了殺人罪。」
  
  始平靜地提出忠告,男子卻嗤之以鼻大笑起來,配合他的笑聲狗也不斷吼叫。
  
  「我是正當防衛,因為你們是私闖民宅的現行犯。」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始聳聳肩頭,輕拍余的背部一下催促小弟繼續走,兩人無視男子逕自往前。
  
  「叫你們不准動!我要開槍了!」
  
  「你敢就開開看!」
  
  始態度鎮定地高聲說道。
  
  「從背後射擊就不是正當防衛了,日本警察還不至於無能到連這點都分不出來。」
  
  男子的臉部轉為青紫,因為始面對長槍的威脅卻毫無懼色,著實眨損了他歪曲的勝利感,於是他叫喚愛犬。
  
  「別讓他們跑了!去咬那個小鬼的腳!」
  
  就在這一剎那,始的手揪住正要撲過來咬余的小獵兔犬頸項,正確說來應該是抓住它的項圈。受到驚嚇的小獵兔犬發出更為歇斯底裡的狂吠,但始充耳不聞,直接將狗用力丟出,小獵兔犬翻了好幾圈,穩穩撞在一時來不及反應的男子臉上。
  
  男子臉貼著小獵兔犬,重心一斜便仰躺在路面,順勢揪起一地落葉,手上還緊握著長槍,幸虧他克制得當才沒有胡亂掃射。
  
  從男子臉部摔落路面的小獵兔犬發出充滿恐懼與落敗感的哀鳴,站起身就一溜煙逃得不見蹤影。教養不好的寵物在得知自己處於弱勢地位時便會陷入恐慌,跟人類的太保太妹一樣,完全缺乏「有難同當」的高尚情操,只顧自己逃命要緊。
  
  「可、可惡!」
  
  男子低吟著,好不容易才從路面撐起上半身,右手的長槍反被搶了過去;男子體格壯碩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力道,然而始卻像從嬰兒手上搶奪玩具一樣輕易摘下鈍重的長槍。
  
  並且,始的鞋底同時踩住男子的腰部,男子表情痙攣地抬眼,始則刻意擺出一個笑容,然後看向余。
  
  「讓他瞧瞧。」
  
  說著便單手丟出長槍。
  
  明白長兄意思的余也以單手輕巧地接過長槍,向前走了二、三步來到男子身旁,右手拿著槍托,左手握著鋼製的槍身。
  
  「小心不要碰到扳機。」
  
  聽到大哥的勸告,余點點頭隨即不費吹灰之力便折彎了長槍槍身,一開始是羅馬字母的U字型,再折一個彎就成了希臘文字的Φ字型。
  
  「哥哥,這樣可以嗎?」
  
  「很好。」
  
  始從小弟手上接過完全變了形的長槍,丟向男子臉側,這時男子雙眼的驚愕與恐懼泉湧而出,看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只聽見牙齒格格作響卻發不出聲來。
  
  「別害怕,這只是幻覺罷了,憑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把雙筒長槍折彎呢?」
  
  「啊啊哎……」
  
  「就算說給你最喜歡的警察先生聽,論誰也不會相信你的,只會當你是做了白日夢。」
  
  始將腳抬離男子的腹部,催促他站起來,男子勉強站起身,卻已完全喪失反抗的意志與逃跑的力氣,於是始撿起長槍問道:「法眼隆元現在人在別墅裡嗎?」
  
  男子嘴巴茫然地開合。
  
  「我問你他人到底在不在!」
  
  始的音量並不是很大,卻充滿足以壓倒男子的氣魄,終於男子努力擠出聲音。
  
  「在、在……」
  
  「那就麻煩你帶路吧。」
  
  「你、你們想幹嘛?」
  
  「只是想拜訪他而已。」
  
  始是臨時起意,既然不在預定計劃之內,想必也出乎敵人的意料之外,不過這名敵人截至目前為止仍然身份不明。
  
  始轉而俯看小弟。
  
  「你可以不必跟過來,先到我們約好的地點去。」
  
  始從剛才就一直不在話裡提到專有名詞以避免被男子逮到話柄。聽長兄這麼一說,此時的老麼居然一改向來乖順聽話的態度,堅決地搖著頭。
  
  「不要,我也一起去。」
  
  「可能會有危險哦。」
  
  「就因為如此,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始微露苦笑。
  
  「好吧,一起走吧。」
  
  「太好了!」
  
  「如果我遇到危險,你一定要來救我哦。」
  
  「包在我身上!」
  
  就這樣,由男子在前帶頭,竜堂家的長男與老麼走進了法眼隆元占地寬廣的別墅,他們這下真的成了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Ⅱ
  
  竜堂續遠眺著忍佐保子,視線裡找不到一毫克的善意,而忍佐保子則以滿面的笑容迎向續的視線。一旁觀望這場小型默劇的終內心感到由衷敬佩,他切身體會到二哥的視線簡直跟冰矛沒兩樣,也因此能夠安然面對的忍佐保子可謂「非比尋常」。
  
  法拉利駕駛座的車門無聲地打開,走下車的司機是一名與竜堂家年輕家長同年紀的青年,頸後的長髮綁成一束,臉上略施脂粉並戴著耳環,身穿義大利名牌西裝。這名青年將夾在指間的物體彈出,點燃的香煙便飛向續,續不加閃躲,只伸出左手的食指與中指正好鉗住香煙的中心點。
  
  「有錢可以買名貴跑車,卻買不到氣質。」
  
  「續先生說得對,人品是看個人的修養而定,不過我先說清楚,這輛車是我的。」
  
  剛才負責駕駛法拉利的年輕人彷彿為了證明續與佐保子的想法,立刻朝路面吐口水。
  
  「喂,佐保子,差不多可以走了吧,你理這群小鬼幹嘛?」
  
  佐保子態度冷淡地響應。
  
  「不要如此喧嘩,純,我看你還是暫時回避一下。」
  
  這段用語在年輕人聽來似乎是太高深了,經過二秒的空白,他的表情才轉為兇暴。
  
  「狐貍精,你擺什麼臭架子,想把我當白癡門都沒有!」
  
  青年從車窗伸手揪住佐保子的手臂,此時佐保子望向續白皙的臉龐。
  
  「你可不可以救救我?」
  
  續刻意吐露一口氣。
  
  「你真的是連說話都滿裝腔作勢的。」
  
  「那麼你是不願意救我囉?」
  
  「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只是…我也不喜歡這個下流的男人。」
  
  「什麼?你這小鬼……!」
  
  突然間,這個名叫純的年輕人慘叫一聲,因為有個物體飛進了他張大的嘴裡;年輕人發出的悲鳴如同被大象踩過的豬隻哀嚎,在一陣劇咳之後,才將這個物體吐到地上,而那個物體就是前一刻他擲給續的香煙,由於煙頭還燃著火,想必他的口腔黏膜與舌頭大概灼傷了。
  
  年輕人難過地咳個不停,續則隻手拎住他的衣領輕而易舉地甩到路面,正好整個人匍匐在香煙上。
  
  「這樣可以嗎?」
  
  「你真是手下毫不留情。」
  
  「我只是按照你所希望的去做而已。」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總之非常感謝你,對了,能不能麻煩你開車載我一程?」
  
  「我們家兄弟對我的開車技術向來沒有正面的評價。」
  
  「那就由我來做出公正的評斷吧。」
  
  續的視線從佐保子移向終。
  
  「說的也是,終,你覺得呢?」
  
  「這個嘛,這世上就是有些人的好奇心特別重,我可以明白。」
  
  「令弟似乎無意扭轉你負面的評價。」
  
  「續哥的開車技術不是不好啦,只是……」
  
  「那你留在這裡,我要跟美女開車去兜風。」
  
  「咦?你要上哪去?!」
  
  「這個嘛,待會要去的地方應該……」
  
  續再度將視線轉向佐保子,然後嘲弄地低語道:
  
  「既不是天國也不是極樂世界吧。」
  
  穿過落葉松森林來到一片廣大的草地,大概是耐寒性的品種,讓人們得以在這個季節裡感受到些許的綠意。這塊區域之大足以興建一○○戶一樓平房,其中一邊做為高爾夫的練習場,而剩下來的空間做為直升機起降點都綽綽有餘。見到地面停著一架六人乖坐的直升機,便可知別墅目前有人使用當中。
  
  男子手握被折得完全變型的長槍在前頭帶路,始和余走在法眼隆元別墅的廣大領地內部,光是想抵達洋房的玄關至少要走上三分鐘的路程,此時從洋房方面有數名人影迎面奔來。
  
  將近半打人數的男子清一色穿著黑西服,理著小平頭,而厚實隆起的肌肉幾乎要從內側將衣服撐破,雖然沒有掛上招牌也沒有閃著霓虹燈,任誰一眼便可看出他們就是法眼家的保鏢,根本毋須大驚小怪,真正讓始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的一句話。
  
  「雅元先生,您不要緊吧?」
  
  男子表情扭曲,以近乎不屑的表現方式、有氣無力地答道:
  
  「這兩位客人好像有事要找我大哥。」
  
  這段回話確實出乎始的意料之外,但也因此掌握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以為只是一介雇員的這個名叫雅元的男子,看來即為法眼隆元的胞弟。
  
  保鏢們充滿狐疑的目光集中在始和余身上,始極力保持鎮靜地答道:
  
  「我們的別墅就離這裡不遠,因為有宵小闖入家裡,結果我們在這一帶追丟了嫌犯,所以想請問貴府是否受到侵擾?」
  
  保鏢們面面相覷。
  
  「真的嗎?」
  
  保鏢們詢問的對象並非始而是那位名叫雅元的男子,雅元露出彷彿灌了醋的表情,連續點了兩次頭。
  
  「此人雖為一名老人卻是危險人物,請你們多加注意。」
  
  「沒、沒錯,就跟這個人講的一樣,你們小心一點,仔細檢查四周。」
  
  「是,明白了!」
  
  「對了,我大哥人在哪裡?」
  
  「老爺人在書房。」
  
  在幾番問答後,始和余等了將近二○分鐘才得以與法眼隆元會面。一名自稱是第三秘書的中年男子出現在玄關,在退開後不久再度現身,帶領始和余前往名為第二會客室的房間。走在寬敞的長廊裡,此時余伸長身子朝長兄耳語道:
  
  「始哥哥,照這樣看下來,應該會有第三洗手間或是第五飯廳之類的地方吧。」
  
  「有可能哦,不過這裡好像沒有書庫。」
  
  位於東京都中野區北部的竜堂家書庫就設於地下室,不僅藏書二萬冊,各個房間都擺有書櫃,就連走道也並排著書櫃;在竜堂兄弟的觀念裡,家原本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因此按照始的感覺看來,這座宏偉的別墅完全嗅不到書本的氣息。
  
  頓時,始想起報紙上曾經刊載過法眼的談話。
  
  「……我從來不看書,因為我沒有必要知道別人的想法,我也不需要有主見的員工,只要員工能夠聽從我的指示,並照實執行就夠了。」
  
  如果將「員工」換成「國民」,那就成了德國獨裁者阿道夫.希特勒的翻版了,始心想。
  
  不久終於來到第三會客室,內部相當於一間國小教室,而且和預料中的一樣看不到一本書籍,房間有一面是面朝中庭的窗口,一面擺設著槍枝的展示櫃,數十支長槍、散彈槍與骨董級的洋槍等等陳列其中,另外兩面牆壁上掛滿了動物頭顱的標本,等於是法眼隆元在炫耀自己狩獵的成績,鹿、熊、獅子與豹,一看到馬可波羅羊的首級也在其中令始大為震驚,那是棲息於亞洲中部高山地帶的野生羊,擁有一對狀似大型卷貝的頭角,根據國際公法應該是屬於禁止捕殺的保育動物。
  
  「簡直無法無天。」
  
  始忍不住脫口而出,並從沙發起身走向馬可波羅羊的頭顱標本下方,嵌在眼窩裡的黑色玻璃珠呆滯地俯視著始。
  
  「好噁心哦。」
  
  余也不寒而栗地環顧房內,滿室的動物標本已經夠嚇人的人,尤其熊跟鹿的頭顱更會讓他聯想到昨晚的夢境,總覺得這些頭顱會冷不防開口大吼:「不准違抗銀月王大人!」
  
  「我可沒有非法獵殺哦!」
  
  一個包含了優越感與嘲諷語氣的低沉聲音傳來,房門也隨即打開,對方高大魁梧的體格是始所不及的,雖然年約六○,外表卻比實際年齡年輕了五、六歲,臉部左右兩側蓄著白髮,眉毛粗濃,目光充滿威嚴。
  
  「自我介紹應該不需要了吧,我是法眼家的主人,那隻馬可波羅羊是我去年在帕米爾高原的VIP專用獵場逮到的。」
  
  法眼在扶手椅坐下。
  
  「由於我計劃在吉爾吉斯共和國興建觀光勝地,因此當地政府才招待我前往做客,如果你們能明白這一點,那我也會聽聽你們的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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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28 AM

  Ⅲ
  
  於是始自報姓名,謹慎地區分該說以及不該說的部份然後說明整個事件,法眼隆元聽畢便重重吸吐了一口氣,同時毫不加掩飾地向胞弟投以輕蔑的視線。
  
  「我父親叫這小子去管一個公司,結果三年就宣布倒閉,之後跑到我這裡來哭訴,我再給他一個公司,結果二年後又被他搞垮了,這小子就跟辭呈上寫的一樣,沒用的飯桶!」
  
  男子--法眼雅元雙肩因屈辱而顫抖,在今天才初見面的外人面前遭到嘲弄實在是相當難堪的體驗,雅元之所以對他人採取近乎異常的盛氣凌人姿態,也許就是來自屈辱感的反彈吧。
  
  「我讓這小子住在這棟別墅還每年付他薪水,原本希望他有所節制不要無端惹是生非就算做到基本的知恩圖報了,結果看來是我想得太單純,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這麼不會想?!」
  
  「大哥……」
  
  無視胞弟幾近哀叫的語氣,法眼向余詢問道:
  
  「小弟弟,闖進這棟別墅的人物你認識嗎?」
  
  冷不防被問及,余反射性地在沙發坐直身子,他本來以為對話部份全權交給長兄就行了,看到長兄默然頷首示意,余面向法眼道:
  
  「是的,我認識。」
  
  「哦,是這個鎮裡的人嗎?」
  
  「就是土產店的老爺爺。」
  
  「店名叫什麼?」
  
  余已經記不得了,但至少可以說明店面的所在位置。此時法眼輕輕擺了手,一直立在門旁的人影走了過來,就是先前為始跟余帶路的第三秘書。他手上拿著巨幅地圖,在余面前攤開,這是一幀標明了全霧立鎮住家的住戶地圖,看著余手指的動作,第三秘書向主人報告。
  
  「應該是籐岡商店。」
  
  「你知道詳情嗎?」
  
  「啊這……」
  
  第三秘書躊躇起來。
  
  「怎麼了?什麼事這麼難開口?」
  
  「方便說嗎?」
  
  第三秘書的視線瞄向始和余,余已經明白這個動作的含意,當然法眼隆元也是。
  
  「你什麼時候膽子練得這麼大,敢質問我?」
  
  法眼隆元的話裡充滿了身為權力者的優越意識,第三秘書聞言驚慌失色,立即連忙答道:
  
  「此人在過去的反鎮長運動中,曾經受我們公司指示負責賄賂反鎮長派。」
  
  「哦,我記得他參加三次鎮議會議員選舉,結果都落選。」
  
  法眼的嘴角輕微扭曲起來,吐露出嘲諷的聲音,對於這位財經界的有力人士而言,別人都是他侮辱的對象,不論是兄弟、部屬甚至朋友。
  
  「那個不自量力的傢伙還妄想當鎮長,別看鎮長職位好像不大,卻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能做得好的,就跟一個公司的社長一樣。」
  
  隆元的視線瞟向胞弟雅元,雅元則帶著不服氣的表情直盯著地板,隆元在扶手椅上坐直身子,厚實的嘴唇蠕動著。
  
  「喂,我聽說你的狗也跑掉了。」
  
  「它只是受到驚嚇一時躲起來而已,很快就會回來的。」
  
  「天曉得,你的兩個老婆不也跑掉了,到現在根本就沒回來過,我想狗也有選擇主人的權利吧。」
  
  第三秘書不經意地別開眼,即使不欣賞主人的弟弟,但內心仍然不免對法眼雅元表示同情,因為他的兄長在初次造訪的客人面前,不斷揭露他的隱私並大加譏諷。
  
  始也將前嫌置於一旁,多少可憐起法眼雅元的處境,只是他現在十分不滿意一件事,法眼隆元從剛才就對籐岡那名怪異老人的事情避而不談。
  
  突然間,隆元毫無預警地朝始說道:
  
  「竜堂先生,我很欣賞你。」
  
  「那可真是不敢當。」
  
  始不想做出太多響應,他已經無意繼續這樣的對話,因為對方懷柔的意圖過於露骨,目前他只有保持最低限度的禮貌。
  
  「如何?要不要來我的公司上班?我會安排你到秘書課,待個三年再調到企劃課,將來就提拔你成為總公司的董事或者子公司的社長,如此一來你就是最有希望的幹部候選人,並將接受我親手栽培。」
  
  狗眼看人低,始心想。
  
  「多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
  
  「為什麼呢?這樣總比私立學校的理事來得好多了不是嗎?」
  
  「我無意進入一個不重視員工的公司。」
  
  「你說的怎麼跟那群跟不上時代的工會講的一樣?我最討厭那種明明能力差卻只知道要求權利的傢伙了!」
  
  「你意思是如果能力差的員工失蹤就沒有必要派人搜索嗎?」
  
  始的語氣平靜自然,法眼隆元卻有如受到強風壓迫,整個身子略往後仰。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的是國語,你應該不會聽不懂才對。」
  
  始提及的是先前從別墅管理事務所的工作人員口中得來的情報。據說有兩名警衛在夜間巡邏時下落不明,然而總公司發出命令,指示在國際戲劇節結束之前這次意外絕對不可洩露出去,因而此事不僅沒有公開也沒有展開搜索行動。
  
  「聽說連失蹤者的家屬也被蒙在鼓裡,像我們這種基層員工實在不應該太多嘴,但是我真懷疑上頭的管理階層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們員工的心情?」
  
  當時管理事務所的工作人員曾向始等人如此訴苦。
  
  「是誰那麼多嘴?到底是誰?」
  
  「聽我一說你就想揪出犯人,這樣只會突顯你的度量狹小罷了,重點是……」
  
  始語氣冷淡地轉移話題。
  
  「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會接見默默無名的一般市民,況且又沒有事前預約。」
  
  法眼隆元的粗指看似焦慮又像膽怯地敲著扶手。
  
  「那你做出結論了嗎?」
  
  「是的。」
  
  「什麼結論?」
  
  「你之所以這麼做當然就是為了拖延時間,以便讓那個叫籐岡的老人逃開我們的追趕。」
  
  法眼隆元正面接受始的直視,喉頭深處發出細小的吞咽聲,敲擊扶手的手指動作加快。
  
  「話不能隨便亂說哦,你意思是我、法眼隆元我故意放走闖進你們別墅的小偷嗎?」
  
  「你這番話的長度可以讓嫌犯爭取到一○秒的時間,不愧是國際戲劇節的贊助者。」
  
  看到始的態度,第三秘書掩不住臉上不安與狼狽的表情。擁有超過二兆日圓的資產,旗下企業一○○○家以上,員工總數二五萬人,頭銜多得數也數不清,眼前這位是連大藏大臣、東京都知事見了也要卑躬屈膝的財經界巨頭,一介平民青年居然膽敢與之對質並加以追究,想到法眼隆元的怒氣爆發在即,第三秘書不由得全身發顫。
  
  「我在途中就已經明白,我大概是抓不到那個老人了。」
  
  不管第三秘書心裡怎麼想,始繼續話題。
  
  「所以我改變方針,既然逮不到那個老人,乾脆就揪出他的同夥,逼迫這個人說出真相。」
  
  法眼隆元的雙眼充斥著怒氣,然而這很明顯只是一種演技。
  
  「你敢頂撞我法眼隆元,不怕在日本找不到容身之處嗎?膚淺也該有個限度吧。」
  
  「別擔心,日本是一個先進國家也是近代民主國家,不會因為忤逆了一個人而導致自己走投無路,難道說日本實際上並非民主國家?」
  
  法眼隆元的回答是狠狠瞪向第三秘書,第三秘書彷彿被電擊到一般彈跳起來,連忙衝到門邊轉開門把。
  
  原本在門外待命的一群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頓時蜂擁而入,人數不只一打。
  
  不過余早已進入戰鬥態勢,因為長兄一旦不在話裡對年長者使用敬語就表示:「準備戰鬥!」向來乖巧聽話的小弟也能清楚區分這種狀況。
  
  「好好教教這兩個小子禮貌怎麼寫!」
  
  法眼隆元粗暴地發出怒號,直指著年輕的客人。
  
  Ⅳ
  
  當法拉利一路平順地抵達山頂的公園之際,竜堂終不住地感謝窮神與瘟神的保佑,因為二哥開車的模樣就與他優雅的外貌背道而馳,一旦踩了油門,轎車頓時便化為發現獵物的霸王龍。
  
  「我的開車技術比茉理好。」
  
  他本人如此表示,竜堂兄弟的表親鳥羽茉理本來就沒有駕照,拿她來做比較不太合理。
  
  「哇,真舒服,藍藍的天、白白的雲!」
  
  三男伸著懶腰,次男也隨之走出車外。
  
  「也可以套用藍藍的編輯、白白的稿紙。」
  
  「你怎麼會聯想到這個句子呢?」
  
  忍佐保子問道,續則看也不看她一眼就直接答道:
  
  「大概環境的關係吧,我從出生以來就和文字朝暮相處。」
  
  「啊,空氣真新鮮,好香哦!」
  
  終刻意做了一個深呼吸,可惜三男難得為社交所做的努力得不到次男的理解。
  
  「終,肚子再餓也不能吃空氣呀,而且這裡的空氣早就混雜了不少毒氣與邪氣,根本一點也不香。」
  
  神氣什麼?!你這個毒氣跟邪氣的發生源!終沒有說出口只在心裡想著,現在已經接近午餐時間,最好盡可能避免無謂的爭執。
  
  穿過毒氣與邪氣,忍佐保子來到終的身旁俯瞰整個霧立鎮的中心地帶,不等終開口要求就逕自做起解說。
  
  「據說這塊四周環山的平地在二、三萬年前曾經是一個湖泊哦。」
  
  「哇,可見這個湖泊相當大嘛。」
  
  「之後由於地殼變動,周圍的高山有部份倒塌,湖水從缺口流出,湖泊就因此乾涸了。」
  
  霧立鎮雖位於高原,但是從這座公園便可看到四周環繞著更高的山群,在氣流的影響之下很容易起霧,也因此成了鎮名的由來。而這個公園其實也只開辟了一角,設置了展望台與停車場,其余大部份都是落葉林與赤松,除了續等三人以外也見不到其它遊客,只聽見遠處傳來的鳥鳴聲。這個季節裡如果起風的話想必是寒風刺骨,所幸現在平靜無風,還洋溢著和煦的秋陽。
  
  續徐徐走過去與佐保子並肩而立。
  
  「那裡是霧立巨蛋的屋頂,那是法眼隆元的別墅。」
  
  續與終的視線從佐保子纖細的玉指伸出的方向望過去,可見在森林草坪的環繞之中矗立著一棟古意盎然的偌大洋房,約位於二公裡遠的前方,整體給人一種可稱之為城堡的厚重印象,在這個與日本景色大異其趣的霧立鎮風光裡,不僅毫無違和感,反而更顯得傲然挺立。
  
  「這鎮上有不少豪華別墅,那一棟堪稱首屈一指,首相的別墅也在這裡,啊,就在那邊。」
  
  佐保子指著一幢同樣華麗宏偉得不遑多讓的北歐風格洋房,不過續只是興趣缺缺地瞥了一眼,立即將視線移向佐保子。
  
  「好了,反正沒有其它人在,你就趕快進入正題吧,我待會還有事要忙。」
  
  經過不算太長的沉默,佐保子冷不防打開話匣子。
  
  「我母親住在田園調布(譯注:東京都中部的衛星城市。),畢業於青蘭女子大學法文系,以東京上流社會婦人自居,其實她就出身於這座城鎮。」
  
  「出身在這座城鎮難道沒資格進上流社會嗎?」
  
  續故意挖苦道。
  
  「我甚至懷疑在這個暴發戶建設公司興盛的國家裡,真有所謂的上流社會嗎?」
  
  「有人就堅信自己屬於上流社會的人。」
  
  「做白日夢是個人的自由,只要別失控造成他人的困擾就行了,你是為了你母親並非上流社會的一員而感到遺憾嗎?」
  
  對方沒有答話,於是續仰望天空,在白花的陽光下瞇起雙眼,當視線再度回到霧立鎮的街景時,他提出另一個問題。
  
  「你的母親是國際戲劇節的審查委員長吧?」
  
  「是的。」
  
  「那麼另一位委員長,擔任營運委員長的那位人士也是這座城鎮出身的嗎?」
  
  「是的,沒有錯。」
  
  「你回答得可真乾脆。」
  
  「反正一查就馬上知道了。」
  
  佐保子微笑道,那是昨晚令始感到疲勞的笑容。
  
  「出身於這個城鎮的名人知士齊聚一堂,究竟有什麼目的?」
  
  「當然是想為家鄉盡一份心力,聽起來很感人吧?」
  
  「我現在的心情沒有多餘的空間無條件容納感人的故事,只有強烈的猜疑與警戒。」
  
  「續哥一向都是這樣。」
  
  終不自覺插了個話,見到二哥的雙眼連續射出無形的短針,他只有盡可能地跑開遠離危險地帶,雙手憑著圍在高崖邊的白色柵欄俯視霧立鎮街景。倏地,終的表情轉為僵硬,立即探出上半身確認情況接著高聲喊著二哥,察覺有異的續隨即快步走上前。
  
  「終,怎麼了?」
  
  「懸崖邊好像有人在求救的樣子。」
  
  終斷乎把整個身子探了出去,續很快伸出手在三弟失去平衡之前揪住他的褲帶。終的視線探索著懸崖,離崖邊約五公尺下方的位置有個人影,大概腳滑不小心摔落,此人抓著崖上的巖塊,發出微弱的求救聲。
  
  「怎麼是他?」終叫道。
  
  「你的朋友嗎?終。」
  
  「算不上朋友啦,是土產店的老爺爺。」
  
  「哦,他想在那裡開分店嗎?」
  
  次男的毒舌得不到三男的響應,因為他跨過柵欄爬下懸崖,無暇與兄長做親情的交流。如果只有自己一人,所謂的危險根本算不上危險,但現在要救出老先生就需要十分謹慎與小心,終以一流的救難隊員也無法匹敵的速度敏捷地攀爬到老先生受困的位置,接著往右移動。
  
  「老爺爺,你不要緊吧?來,抓住我的手。」
  
  「啊,真謝謝你。」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是來採山菜的,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唉,歲月不饒人哦!」
  
  「咦?想不到這個季節裡還採得到山菜。」
  
  終一邊表示佩服,一邊將右手伸出準備抓住老人的左手。
  
  此時,默默注視著三男一舉一動的續突然高聲發出警告。
  
  「終,左邊!」
  
  終聞言立即看向左邊。
  
  續的手腕一甩,一個跟棒球差不多大小的石頭飛向老人,老人的左手奮力往上撥開石頭,同時距離終的左側約一公尺外的崖壁裂開,黑色甲殼質的觸手整個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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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29 AM

  第五章《不明物體》
  
  Ⅰ
  
  「怎麼有、有這東西?」
  
  終的表達能力顯得紊亂,老人明明在右方,卻從左方攻擊,原來老人將右手埋在崖壁裡,觸手在土裡彎曲前進,然後從終的左方竄出。
  
  觸手在半空畫完一個圓之後,立刻化為一條直線以高速攻擊終,有如一支散發出黑色光澤的甲殼質長矛在快得來不及閃避甚至防禦的驚人速度下貫穿終的側腹,看起來似乎是如此。
  
  然而終躲開了,可怕的甲殼質長矛直刺進無人的壁面。
  
  終只有表達能力出差錯,運動神經與反射神經仍然可以正常運作。他以左手抓住崖邊的石塊,並以左手為支點舉起全身。做出倒立姿勢的三男以腳板挾住突起的石塊,以仰臥起坐的要領一鼓作氣將身體撐起,觸手的第二擊再度掃過無人的崖壁。
  
  當終攀上懸崖正想喘一口氣之際,老人也爬了上來站在崖邊,他的左手保持原狀,而右邊袖口的觸手則不斷蠕動;老人質問續:
  
  「你是怎麼發現的?」
  
  「看到你的動作就知道了。」
  
  續平靜地回答,有如天際雷鳴欲來之前的那份寧靜。
  
  「我一直在懷疑你,因為看到你的體形時我馬上聯想起昨晚的怪人,只是無法確定,所以才想試試你。」
  
  聽畢,老人發出哀嘆。
  
  「實在太大膽了,你攻擊一名老人的理由只是單憑疑惑而非確信,胡鬧也該適可而止吧,如果我真的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那你可要犯下滔天大錯了。」
  
  「失敗者沒有資格批評已經成功的行動!」
  
  續的聲音敷上一層冰霜。
  
  「更何況對方是一名偽裝成無助的老者欺騙我們的狡猾敵人,早知道下手應該重一點才對,我內心現在深感懊悔不已。」
  
  老人緘默不語,端詳著續的表情,似乎已經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具有高度殺傷力的爆裂物,於是老人立即採取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發出如老猿般的怪叫並高高躍起,越過續等人的頭頂,打算衝進公園的森林中央,終也反射性地跳起來緊追老人而去,一直佇在原地的佐保子正想移動之際……
  
  「小姐,再亂動小心沒命哦!」
  
  續帶著有如雪國女王一般優雅的冷酷警告道:
  
  「面對敵人時我就不是紳士了,不管對方的外皮是老人還是美女,我一概手下不留情!」
  
  佐保子面無表情,一動也不動。
  
  「續哥的話怎麼聽都像是壞蛋才會說的台詞!」
  
  一面從右往左閃過老人攻擊追蹤者的觸手,終一面暗自無奈地聳聳肩。續對於自己的價值觀向來深信不移,因此他從不輕饒與自己敵對之人,另外再補充說明,續的特技就是能夠讓中立派也與他為敵。
  
  老人似乎放棄了攻擊,轉過身背對終,左右搖晃著身體開始努力逃命。
  
  「終,快追!」
  
  續理所當然地下令道。
  
  老人往前衝刺,不過終的飛毛腿向來附有品質保證,如果現在立刻加入棒球大聯盟,想必很快便可榮獲盜壘王的頭銜;同時他的動作也無比輕捷俊敏,讓他參加奧運一定可以在障礙競走這一項奪得金牌!然而現在,終居然一直追不上在樹林間疾走穿梭的老人。
  
  老人不僅速度快、動作也異於常人,他可以無視慣性定律突然一百八十度改變方向,時而加速、減速、跳躍。終不斷被他的動作擺弄著,以往終會跳在前頭擺弄追手從不落人後,而今天他光是要追上老人的速度就已經費了不少功夫。
  
  不能被對方的外表騙了!那只是披著老人外皮的異形怪物!即使終心裡明白這一點,但就算有機會下手,他還是無法給予對方一記強力彈踢。
  
  由於心有顧慮,終正想抓住老人的肩頭時,反被觸手掃過腳底跌了一跤。
  
  續則刻意用力砸嘴。
  
  「太難看了,終,這下等於證明了你連個優點都沒有。」
  
  其實續也無法相信眼前見到的光景,雖然面無表情地冷嘲熱諷,他緊盯著忍佐保子然後左腳往地面一踢,腳邊的粗大樹枝彈了起來,續以右手接住隨即甩動手腕。
  
  樹枝以驚人的速度在半空飛旋,命中了不斷繞來繞去的老人後腦,那是毫無敬老觀念的猛烈一擊,老人的頭部傾斜了二○度左右。
  
  即使歪著頭,老人仍舊拚命往前跑,不過也許平衡感已經喪失,整個人撞向一顆落葉松,無辜的落葉松發出斷裂的怪響,老人則突然改變角度跳出樹林之外,他揮舞著兩邊的觸手奔馳於碎石路上。
  
  「站住!」
  
  日本文化的傳統裡,追手都是如此叫喊,終也固守這份傳統,然而他的內心卻不希望老人真的停下腳步,他覺得自己現在正處於一場詭異又噁心的夢境裡,只希望早點清醒以便忘掉一切。
  
  冷不防地老人停下腳步,並不是聽了終的叫喊,因為老人剛好停在下水道的出入口正前方。
  
  而下水道的蓋子被彈到半空中,然後掉下來與路面撞擊,發出重重的聲響。
  
  終不禁佇在原地,續將佐保子丟在一旁踩著輕快富節奏感的步伐追了上來。他與三弟並肩站著,一語不發地直視前方,只見從下水道的出入口冒出無數隻觸手將老人團團圍住,三隻觸手侵入老人張大的嘴裡,老人表情顯得恍惚,彷彿一種被支配的喜悅攫獲了他。
  
  眼前的光景已經相當駭人,但好戲卻正要上演,終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一幅前所未見的褻瀆神明的景象正在上演。老人的身體開始痙攣,皮膚浮動,三男忍不住喊了二哥。
  
  「續、續哥……」
  
  「我知道,不必告訴我。」
  
  續壓低聲音,彷彿在喃喃自語。
  
  老人的身體逐漸萎縮,從嘴巴侵入體內的觸手可能開始吸乾他的內臟,因為蠕動的觸手愈變愈肥;面對這般驚悚異常的光景,就連續與終都看呆了,無暇顧及忍佐保子以及周遭的狀況,甚至沒有注意到其它觸手正無聲無息地繞到兩人的腳邊。
  
  一條看似粗肥的觸手其實是數十條以至於數百條細長的觸手纏繞而成一根活生生的鋼索,這條鋼索發出抽鞭的鳴聲作勢攻擊續與終,此時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以手肘撥開直撲終顏面的觸手;瞬間,鋼索鬆開,擴散成細長的觸手,纏住續與終的手腳並以強大的力量將兩人拉向地下水道。
  
  要被拖進去了!
  
  舉凡戰鬥、格鬥、決鬥,只要有關於「鬥」字的行動,終向來是「無畏且無敵」,然而今日一整天的狀況都相當不順,誰叫這次面對的是一個異質的敵人,終將陷入苦戰的原因歸咎在自己身上。
  
  「要不是我空著五臟廟,哪會讓你這個怪物胡作非為。唉~早知道就應該趕快到『二輪馬車』,只要吃了那裡的起士蛋跟起酥派,像這種觸手來一萬條二萬條我都不怕……」
  
  「終,你這叫做『死鴨子嘴硬』,你至少扯斷一○○條觸手以後再來逞威風也不遲。」
  
  對話並未繼續下去,因為兩人已經被拖進地下水道了。
  
  初冬晴朗無雲的穹蒼之下,失去鐵蓋的地下水道黑色空洞靜寂無聲。
  
  遠處隱約傳來鳥鳴。
  
  Ⅱ
  
  竜堂家的長男與麼子出手時已經做了相當程度的斟酌,也因此對方無人喪命。
  
  一打以上的人體散亂地橫陳於法眼宅邸的會客室,只是聽不到痛苦的呻吟,因為這群保鏢全部昏迷了,第三秘書雖然毫髮無傷,卻也茫然地跌坐在牆角,陷入所謂的「癱瘓」狀態。
  
  「聽說法眼財閥旗下不乏醫院與保險公司,你那群可憐的部下應該可以得到充分的照料吧。」
  
  始冷漠的視線由法眼隆元移向並排展示在壁面的名貴槍枝,其中一個槍架是空的,大概就是法眼雅元私自攜出兄長的槍枝才留下這個空缺吧,而另一個空缺則是隆元前一刻才衝過去抓槍留下來的。長槍的槍口指著始的胸口,但槍身卻有如隨風搖擺的蘆葦一般晃個不停,一直無法瞄準,於是始不加思索地走上前,伸手輕輕把長槍從隆元手中摘下,仔細一看,裝飾得過火的長槍槍托上刻著一個十字鉤標誌。
  
  「不要過來!不准過來!」
  
  法眼隆元強作鎮定不成,情緒頓時失控,聲音不停打顫。
  
  「那把槍價值一○○萬美金啊,是德國納粹的格林空軍部長獵鹿時所使用的,我為了得到它不知費了多大的心力……」
  
  突然,雅元吐露出發嗆的笑聲。
  
  「怎樣?你們了解到了吧?這個自以為是的俗人把自己的寶具槍看得比親人跟部下還來得重要。」
  
  「給我閉嘴,你這個窩襄廢!你一開口只會壞事!」
  
  雅元對於兄長的恕吼只是報以冷笑。
  
  「這棟大得很誇張的房子是德國人蓋的。」
  
  雅元的話引起始的注意。
  
  「德國人?是馮恩.艾森嗎?」
  
  「沒錯,就是那個馮恩.艾森,納粹的經援者,同時在日本國防部的人面也很廣,聽說他在戰爭期間是個相當活躍的名人。」
  
  「屋頂上的風標會做成烏鴉形狀也是前任屋主的興趣嗎?」
  
  「大概吧,一般都是做成公雞,之所以特地做成烏鴉應該是出於他個人的好惡吧。」
  
  法眼家的別墅是馮恩.艾森所興建的,這對始而言是一個新的信息,是單純的偶然呢?或者一切全部連繫在一條線上?無論如何,這是一條值得留意的重要線索。
  
  兄長惡狠的目光燒灼著雅元臉側,但雅元仍然繼續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彷彿浸膩在報復的小小快感之中,他隨即指向地板,穿著拖鞋的腳往地板踏了踏。
  
  「這邊有個地下室,據說馮恩.艾森曾經在裡頭大開血腥饗宴,常邀請國防部與高階警察,享用美酒、美女還有拷問……」
  
  「拷問?」
  
  余的語氣裡帶有些許的厭惡感,雅元則響起愉悅的笑聲。
  
  「馮恩.艾森有性虐待的傾向,而且相當嚴重,什麼殺人淫樂症還是淫樂殺人症的,反正就是其中一種,日本也住著猶太人,同時德國人裡面批評納粹的以及反抗馮恩.艾森的下場都相當慘。」
  
  「你還不住嘴!」
  
  隆元叫著,聲音顯得十分微弱。
  
  「在馮恩.艾森消失後,趁著戰敗時一片混亂之際,我們的父親將這座別墅整個納為己有。」
  
  法眼信基是法眼兄弟的父親,業已過逝,如果現在還活著就將近一○○歲了;他原本與日本國防部勾結,戰後轉向協助美軍,藉此累積了億萬巨富留給兒子。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戰敗之後,先前社會地位崇高的人們大多數因此沒落,但是信基反而惡性強占他們的土地與財產,於是得到「華族(譯注:一八六九年,位於皇族之下,士族之上的族稱,一九四七年廢除)殺手」的別號。
  
  「做鬼也要詛咒法眼一族!」
  
  有位前子爵甚至被逼得走投無路,留下這封遺書之後全家自殺,當時自然引發財經界內外猛烈的抨擊,信基卻毫不引以為意地放話道:「嘴上掛著總有一天要報仇的懦夫,是很難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生存的,有勇氣上吊就乾脆來刺殺我算了。」
  
  確實,殺了法眼信基之後,就沒有任何人的土地與財產會被他侵占了。只是這段發言似乎有效地拔除了瘴氣,責難的聲浪很快平息下來,其後信基以愈發悖離道德規範的做法持續累積個人財富。然而無論如何強勢的人物,只要是地球人就不可能永遠不老不死,信基在八○歲去逝,由於生前妥善處理了遺產稅的問題,因此鉅額的財富幾乎原封不動過繼給長男隆元。
  
  父親健在之時,身為二代繼承人的隆元表現並不突出,一旦掌握實權便展現其強硬的領導個性。私下有人表示:「他愈來愈像他死去的父親了。」的確三年後便成了完全的獨裁者,有權與之相抗衡的只有胞弟雅元,只不過雅元明顯欠缺能力與人望,早已被淘汰出局,因此法眼隆元的權勢與自信有如日正當中,連一片遮蔽的雲朵也沒有。
  
  Ⅲ
  
  「至此為止,雅元,如果你還想在這個家不愁吃穿又能坐享其成的話!」
  
  不待胞弟的回答,法眼隆元在槍架前站直身子,目光看向始。
  
  「好了,竜堂先生,看來我是不可能以武力制止你們,就當我打如意算盤吧,我們可不可以心平氣和地像個紳士好好談談?」
  
  「你明白紳士的意思嗎?」
  
  「當然明白、看!」
  
  隆元擠出上下排的牙齒笑道,同時地板迅速下沉,一塊約三公尺見方的地板突然降下,有如一部因纜線斷裂而持續下滑的電梯。始無法跳起脫困,因為他右臂圈著余,左手拎著法眼雅元的衣領,費盡全力緩和墜落的衝擊。
  
  法眼隆元則由一○公尺的高處向下眺望,在扭轉局勢重回勝利者的位置之後,連聲音也恢復了氣力。
  
  「我就是喜歡馮恩.艾森做的機關,雖然算不上什麼高尚的興趣,不過現在看來倒還滿管用的。」
  
  「半個世紀以上的舊裝置還能順利激活,看來當初保養得很不錯,一定是經常使用的關係吧。」
  
  始讓余和雅元站穩腳步,也見到兩名不幸慘遭池魚之殃的保鏢倒在地上。
  
  「你為達目的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部下,由此便可見你對一般人的態度會是如何了。」
  
  「竜堂先生,這世上是沒有所謂的無辜之人,人類全都是罪人,當這個世界得到淨化之際,全體人類將受到審判!」
  
  「淨化……」
  
  始開始感到一股不快襲上全身,看來法眼隆元不僅是個俗人,也很有可能是某種宗教的信徒。
  
  「只有聞不到自己身上惡臭的傢伙才會妄想淨化世界,希特勒就是這種人,崇拜希特勒的邪教團體領導人也是如此,你很少洗澡對吧,連我都聞到臭味了。」
  
  這番話所得到的響應是一股怒罵的奔流,罵聲一結束,上方正方形的開口逐漸變窄成長方形、一條線最後消失,地板完全封閉起來了。
  
  「可惡!居然把我們關在這裡!」
  
  余的問話壓不過雅元的吼聲。
  
  「始哥哥,那個叫法眼的人就是從一開始計劃這一切的人嗎?」
  
  「那個男人應該不是主謀,不過他本人似乎認定自己才是主使者,但是我不認為那種程度的傢伙有辦法呼風喚雨。」
  
  「那麼究竟誰在計劃這一切呢?」
  
  「這就不清楚了。」
  
  始面露苦笑,頸項感受到一陣微風,即使身在暗處,四方並非壁面,至少可以確定其中有一面是開放的空間。
  
  老麼還在追究主謀的身分。
  
  「會不會是那個老爺爺?」
  
  「是那個叫籐岡的土產店老板嗎?」
  
  「嗯。」
  
  「有可能,如果他真是主謀也未免太好動了吧,最重要的是先想辦法脫離這裡。」
  
  雅元正想詢問地底狀況如何,遠處卻冷不防傳來聲響,那是一陣歇斯底裡的狗叫聲。由於回音反射,無法確定聲音的方向,但法眼雅元的反應十分激動,他在黑暗中撞到始又被倒在地上的保鏢絆倒,口中連哄帶騙地呼喊著愛犬。
  
  「噢噢、噢噢、凱撒!不要害怕,沒有人會欺負你的。」
  
  想不到那隻狗膽子雖小,名字聽起來倒是挺強壯的,始跟余不禁面面相覷,只是在黑暗中無法看清彼此的表情,此時雅元提出一個題外話。
  
  「小弟弟,你喜歡狗嗎?」
  
  「要看狗的種類。」
  
  也看主人的種類……想歸想,體貼善良的老麼並未說出口。
  
  雅元的鞋底發出聲響,始發現腳踩的地面不是地毯而是石板。
  
  Ⅳ
  
  「凱撒、凱撒!你到哪去了?」
  
  悲痛的聲音漸行漸遠,雅元追隨著愛犬之後而去,始立刻喊道。
  
  「危險!不要走太遠!」
  
  然而雅元無視始的忠告,遠處再度傳來狗吠,令人不快的叫聲有如一把滿是缺口的小刀割著耳朵,雅元卻忘我地追尋著聲音的來源。
  
  「余,快過來!」
  
  始摸索著小弟的手,而余也立刻緊抓住長兄的手,兩人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循步前進,總之目前只有追在雅元身後而去,別無選擇餘地。
  
  「始哥哥,那個人好像很清楚地底該怎麼走耶。」
  
  余的話點醒長兄,這時始才發現余的推測正好切中核心。雅元的台詞已經證明了他相當了解地底的狀況,可能是他從少年時代就經常出入地下室,在地下道四處探查,他之所以毫不遲疑地上前追尋愛犬,正是因為他自信十分熟悉地下道的狀況,也因此,始的忠告在雅元聽來可說是多此一舉。
  
  「等一下,照這樣看來……」
  
  黑暗中,始蹙起眉頭,他的腦細胞演繹出一個令他不悅的推論,也許這一開始就是一個陷阱,法眼雅元與其兄合謀在外人面前表演兄弟鬩牆的戲碼,接著計劃性地引誘始跟余到漆黑的地底,然而雅元假藉追隨愛犬而去,將始跟余棄之不顧。
  
  始並未陷入深思,這件事只要逮住法眼兄弟兩人或其中一人便可真相大白,至少可以肯定法眼隆元的確是敵人沒錯,這已經算大有嶄獲,接下來只要想辦法離開這個地底世界即可。
  
  「余,注意腳底,抓緊我的手。」
  
  竜堂家的長男對麼弟似乎有過份保護的傾向,對此次男曾經平靜提出批評,而三男則是高聲抗議。
  
  「始哥太寵余了!哪像我,每次都先給我一拳以後才說教,簡直是天壤之別,我要求取消這種差別待遇!如果情況再沒有改善,總有一天我會鬧革命的!」
  
  「是嗎?那麼我就是冷血的獨裁者囉,既然如此就先斷絕你革命的資金來源。」
  
  「這、這太強硬了,應該以高額資金利誘敵人歸順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不成不成,不是任何事用錢就能達到效果的。」
  
  竜堂家經常出現諸如以上的有趣對話,始一直認為一出生就失去雙親的麼弟實在太可憐了,於是不自覺對麼弟多付出了些關心。
  
  前方的暗處傳來說話聲,不是狗吠也不是法眼雅元呼喚愛犬的聲音,聲音聽來很年輕而且在複數以上。
  
  暗處的聲音逐漸接近,也慢慢聽出對方談話的內容,始跟余立即明白來者何人。
  
  「……我說終,這裡是哪裡?」
  
  「我怎麼知道!」
  
  「你以為我喜歡理你啊,現在是沒別人可以說話,我才勉為其難開口問你。」
  
  「何必那麼勉強自己,別老是想要依靠別人,應該憑借自己的能力與努力做判斷,然後採取行動。」
  
  「嗯,說得一點也不錯,那你的寒假作業就自己寫吧。」
  
  始嘆了一口氣。
  
  「就算世界滅亡之後,那兩個還是會繼續鬥個不停,我看他們只顧拌嘴,大概不會發現我們在這裡吧。」
  
  「我有帶火柴出來。」
  
  麼弟語帶興奮地報告。
  
  「我現在才發現到。昨天我在暖爐生火以後就放進口袋裡,用這個點火,續哥哥他們一定會馬上發現我們的。」
  
  「這主意不錯,試試看。」
  
  如果換成次男或三男,始的回答大概會換成:「為什麼現在才想到?!」可見長男的確是相當寵愛麼弟。
  
  橘紅色的小火點在黑暗中浮現的同時,暗處的談話立刻中斷,警戒的腳步聲步步接近。
  
  「續!終!」
  
  始的聲音讓腳步聲解除了警戒,開始加快速度跑過來。
  
  「哇,真是戲劇性的重逢!」三男道。
  
  「這應該說是喜劇還是悲劇?」次男道。
  
  「還有所謂的慘劇!」長男道。
  
  「幸好大家都平安無事!」老麼道。
  
  從四人的第一個反應來看,誰是最乖的小孩一聽便知。
  
  總之四人在令人感動的兄弟團圓處就地坐了下來。
  
  始探問續與終有關消失在地下室的法眼雅元行蹤。
  
  「你們有沒有碰到一個帶著狗的中年男子?」
  
  「沒有,沒看見人或狗?」
  
  由此可知法眼雅元所走的並非這個方向,也令人感覺到遍布於地底的通路網既廣大又複雜。
  
  四人迫不及待地交換彼此從早上到現在這段時間裡經歷的事件,不點火柴以節省資源,漆黑的家族會議也別有一番樂趣。長男與老麼、次男與三男兩組人馬分別遭遇到詭異的狀況,如果沒有親身體驗還真會把對方的經歷當做鬼故事來聽。
  
  後來余又點燃第二根火柴,因為長男做下判斷,如果處在暗處便無法得知四周是否有危險接近,此時正好輪到三男開口。
  
  「總之就是噁心到了極點,身體內部的東西全被吸了出來,只剩下皺巴巴的人皮跟衣服……」
  
  「只剩下皮?」
  
  「沒錯沒錯,就像是……看!就像這個樣子……」
  
  終右手手指不經意指向身旁的物體,看起來以為是一塊破布卻有乾皮的觸感,余將手中點燃的火柴舉高,納悶地問道:「……終哥哥,那是什麼?」
  
  「這個……是什麼啊?」
  
  終微側著頭,接著伸出雙手抓住看似破布的物體拿到眼前細看…頓時腦中一片空白,「哇--」終大叫一聲,先前建立起來的「大膽、豪膽、放膽」的聲譽在此時一口氣雙手奉還,然而其它兄弟並未加以嘲笑,因為他們也看清楚了眼前的物體。
  
  在微弱的火柴照明下,始與續確認了不想確認的一件事,他們見過這件變得像一條髒抹布般的制服。
  
  「應該是失蹤多日的那群人沒錯,是別墅管理事務所的工作人員。」
  
  「這邊也有,其中還有一名女性。」
  
  續的指尖捻起一塊半腐蝕的布料,似乎是粉紅色的女用長褲,如此看來,相當有可能是下落不明的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女職員。
  
  「想不到會在這裡發現他們。」
  
  「如果是成堆的白骨還能留下全屍體,像這樣只留下一層皮,被土壤吸收就什麼也沒了……」
  
  「這是完全犯罪,如果依照人類罪行的說法……」
  
  始檢查不幸犧牲者的衣服,在衣袋裡找到一支筆型手電筒,按下開關,一個微小卻明亮的橘色光點便穩穩地點燃。
  
  「可以確定是這個地方有個東西以人類為食。」
  
  始是說給自己聽的。
  
  「是什麼東西?從什麼時候開始?」
  
  小弟問道。這是一個切中要點的重要問題,然而兄長們卻無法做出正確的回答。總之,始先讓弟弟們排成橫列,一同向死者們合掌祈求冥福,對無辜的犧牲者致意是竜堂家的傳統,也是身為地球人的基本禮儀。
  
  「想想你們兩個運氣還真好,只是被拖到地下,沒有遭受攻擊。」
  
  「那是因為終看起來就是一副很難吃的樣子。」
  
  「續哥才是,光看就覺得很酸,我想怪物也有選擇食物的權利……」
  
  「沒營養的吵嘴到此為止!」
  
  長兄出面調停,次男與三男頓時噤不作聲。然而三男很快打破沉默,他並不是要繼續鬥嘴,而是想恢復名譽。
  
  「我話先說在前頭,剛剛我叫出聲不是因為我害怕哦,實在是太噁心的緣故,不是恐懼而是一種生理上的厭惡感讓我自然而然叫出來,你們千萬不要誤會。」
  
  「是、是,知道了。」
  
  「咦?」難得長兄二話不說點頭答應,終不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雖然沒有明說,但在面對當時的情況,始自己也沒有十足的自信可以保持絕對的冷靜,如果他還藉機嘲弄終的反應就太不公平了。
  
  「既然有空氣流通,就不必擔心會缺氧窒息,只要對方不放出毒氣的話。」
  
  「我不想悶死,但更討厭餓死!」
  
  「如果終哥哥餓死的話,變成鬼也可以到處吃哎!」
  
  「那要看供品的質與量而定。」
  
  反擊失敗了,三男想起自己現在的肚子正在大唱空城計,一時之間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另一方面,次男則向長兄問道:「既然發現了下落不明的人員,我們應該就能對常盤校長的委托有所交待了吧?」
  
  「也對……」
  
  向常盤校長報告調查結果之後,四人就可以回東京去了,理論上應該是這樣沒錯,竜堂兄弟的義務已了,只不過對方會相信這件事嗎?如何讓地面的一般人相信有怪物在地底蠢動?
  
  冷不防地,始提出一個疑問。
  
  「忍佐保子將你們帶到山上的公園究竟有何目的?」
  
  「我正想問她原因的時候,終剛好發現了一個不該發現的東西。」
  
  這次終並未加以反駁,沒錯,他也覺得自己發現了不該發現的東西。
  
  終一語不發地以手扶著陰暗的壁面,不久便發現一種跟先前完全不同的異樣觸感。
  
  那是木製的表面,不知是牆壁還是門板,手掌繼續移動結果碰觸到突起的圓形物體,確實是門把沒錯。
  
  「有門,可以開嗎?大哥。」
  
  終跟余都覺得,這樣好像是早期的滾動條式電玩遊戲一樣:「你要開啟這道門嗎?還是直接忽略過?」實際上,目前的情況並沒有讓人自由選擇的餘地。如果直接忽略過去,並不能保證接下來還有其它門扉出現。
  
  「開吧。」
  
  得到長兄的許可就等於得到破壞的許可,這是終自己的解釋方式,他握住門把試著轉動,但是門連一動也不動。
  
  「打不開,好,我用踢的。」
  
  「要不要推推看?」
  
  「余,你想得太簡單了。」
  
  三男一面教訓著余一面推門,頓時門發出吱嘎聲響就打開了,經過○.七五秒的沉默之後,終輕咳一聲才承認「余的話偶爾是對的。」
  
  「不過你們記得,如果只知道期待這偶爾的機會,小心誤了自己一生。」
  
  「就像終一樣。」
  
  四人走進房間,接著就後悔了。

  Ⅴ
  
  這裡應該就是法眼雅元所說的馮恩.艾森的拷問室吧,壁面與天花板嵌著好幾個鐵環,上頭垂吊著生銹斷裂的鎖鍊,另一面牆壁上掛了一幀鑲了邊框、長寬約一公尺左右的老舊巨幅黑白相片,是一名西裝畢挺的中年男子肖像,沒有蓄髭,黑髮梳理得十分整潔,臉龐削瘦、雙眼深邃、唇瓣細薄的白人。
  
  「他不是希特勒,是凱貝爾。」
  
  據傳德國納粹的宣傳大臣約瑟夫.凱貝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趁機操控因罹患帕金森氏癥而喪失自主能力的希特勒總統,成為德國幕後真正的最高領導人,看來他似乎是馮恩.艾森崇拜的對象。
  
  「地板的顏色好奇怪,這是血吧。」
  
  「拷問大宴後的痕跡嗎?」
  
  厭惡感化為無形的蜘蛛爬上始的背脊,他實在不願讓弟弟們見到這種景像。當初不明就裡闖了進來,現在想離開已經來不及了。
  
  筆型手電筒的光亮搖晃著,在凱貝爾的照片形成詭異的陰影,看起來就好像他非常不歡迎這群擅自闖入的異國不速之客;終聳聳肩頭。
  
  「這裡的感覺讓人很不想待太久,我們趕快走吧。」
  
  「不找一下線索嗎?」
  
  「什麼線索?」
  
  「總之,這種房間經常會隱藏著一些線索,看,那張桌子就很可疑。」
  
  「你『名偵探柯南』看太多了啦,卡通跟現實是不一樣的。」
  
  年少組大打口水戰之時,年長組已經走近桌子翻開抽屜,與房間氣氛不搭調的桃花心木制豪華辦公桌面向牆壁,壁面可見斑斑血跡,如果坐在椅子上回頭一望,正好與照片裡凱貝爾的視線撞個正著,會將這個地下室當成書房來使用的人想必有一部份的神經網沒接好。
  
  他們由下往上打開抽屜,為的是省下又開又關的時間,然而一直到第一個上鎖的抽屜之前所發現的只有成堆的塵埃,而最上面的抽屜很快便隨著鎖鑰被撬開的聲音開啟,在塵埃落定之後,裡頭發現了一本書。滿是霉味的布質外皮、褪色的藏青封面上什麼也沒寫。小心翼翼地翻開封面,泛黃的內頁有個黑色墨水的簽名,那是半預料之中的人名,寫著「法眼信基」的文字出人意外的纖細並帶點神經質,接下來還有一排文字:
  
  「銀月王大人的復活將交由吾子完成。」
  
  讀完手記的一節內容之後,續蹙起眉心。
  
  「信基所謂的吾子指的是長男隆元吧。」
  
  「不是次男雅元嗎?」
  
  「聽大哥的形容,他簡直就是個無能又非常沒大腦的角色,諸如銀月王的復活這等重要大事怎麼可能冒險交給一個不成材的兒子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換個講法,既然他沒辦法建設,破壞能力想必很強,不過這只是我的假設,當然隆元也脫不了關係。」
  
  始盡可能地正確回想法眼隆元說過的話,記得隆元曾提到「淨化」二字;將大屠殺正當化之際,經常會用到這個完全背離原意的詞句,而狂熱信仰的氣息必然伴隨而來。
  
  「銀月王」就是法眼眼中的神吧,也因此他準備了大量的祭品要奉獻給至高無上的神。
  
  「糟糕,現在不是追究這種事情的時候,先想辦法脫困再說吧。」
  
  始面露苦笑,合上手記然後塞進上衣的口袋裡。
  
  「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好不好?」
  
  麼弟帶著呼吸困難的語氣與表情向兄長們提議道,次男與三男也點頭表示贊成。
  
  「也對。如果有調查的必要,只要再來一趟就行了,到時也會先做好充分的準備。」
  
  人類的嗜虐性與怨念在此地達到飽和狀態,化為瘴氣四處充斥,始連一秒鐘也不願讓胞弟們留在這種場所。
  
  「就走這道門吧。」
  
  續指向石壁的一隅並向終使了個眼色,終隨即露出大無畏的笑容,十指喀喀作響。
  
  「包在我身上。」
  
  終先抓住門把,確認門是鎖上的,接著往後退一步,抬高右腳用力向前一踢。
  
  三片合葉同時彈起,由三塊高約二公尺、寬一公尺、厚二公分的橡木合成的門板,隨著笨重的抗議悲鳴飛了起來,門板應聲倒下並顯示了展現在前方的空間。
  
  「NICEKICK!」
  
  在場的觀眾無人叫好,年輕的足球員只有自賣自誇一番,然而所得到的響應卻不如原先期待。
  
  「這個門還蠻老舊的。」
  
  「哦?是嗎?那你自己來踢踢看。」
  
  「凡事都需要分工合作,快,趕快進去。」
  
  催促胞弟們離開房間之後,始站在房門所在的位置轉頭望去,只見那個在傳說中背後操控希特勒的男子、為了將遍及全歐洲的殺戮與破壞行動予以正當化而無所不用其極的男子,以布滿陰郁狂熱的雙眼瞪視著始。這張照片就這樣留在這遠離德國的極東之地,一直看著浸淫在嚴刑拷打之中的馮恩.艾森。
  
  正想走出門的始突然停下腳步。
  
  「大哥,終好像選錯方向了。」
  
  「又不是我選的!叫我走這邊的是續哥啦!」
  
  「余,怎麼了?」
  
  長男保持一貫的冷靜,向麼弟問道。余默不作聲,只是隻手揪住始的袖口,另一隻手指向前方。前方一片微亮,不健康的青白光籠罩整個信道,令人聯想到光苔。通路的地板上敷蓋了一層黑褐色的漣漪。帶有光澤的甲殼質觸手有如淺海的海草般擺蕩著,一邊蠕動一邊逼近竜堂兄弟。
  
  「大家退回去!」
  
  始低聲發出指示,並牽起余的手,續與終也面向前方一語不發地往後退,踩過倒在地上的門板,背對著再度回到凱貝爾的房間。
  
  照片裡的凱貝爾露出無聲的嘲笑。
  
  此時傳來木板吱嘎的聲響,數根甲殼質的長矛匐伏在門上,高高挺起直衝而來。
  
  「哇,好險!」
  
  終及時一個回身,活動的長矛掠過他的胸前在室內撲了一個空,刺穿對側的門板,就是剛走進拷問室的入口,緊接著又有數根活動長矛將門板貫穿、剜取、扯碎,頓時木門化為木片,很快就成了一堆木屑散落一地,凱貝爾的密室在喪失前後兩道門板之後化為箱型的空間。
  
  「先做戰術上的撤退!」
  
  在毫無準備的狀況下誤入敵人的領域,如果一昧強制進行無謂的戰鬥,就有失名將的風格。
  
  始把浮在半空的觸手撥開、打落並踩在地上,順便指示胞弟們。
  
  「終你打前鋒,接著是余然後是續,往那邊的門口快跑!」
  
  始身為家長理所當然殿後負責掩護,在這種場合下,竜堂家不會有人膽敢不識相地違背家長的指示而導致事態更為惡化。三男首先從遭到破壞的門板與蠕動的觸手上方跳過,小弟隨即跟進,只是技巧不如三哥高明,著地時重心不穩,險些跌倒之際被終及時扶起,緊接著次男以優雅、長男以強而有力的姿勢分別成功跨越敵方,直接往前衝刺。
  
  身後有無數觸手緊追而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30 AM

  第六章《地面的混亂》
  
  Ⅰ
  
  從對面臨時發現來時沒有注意到的另一條信道,個性積極進取(自稱)的三男自然而然帶頭衝向信道,天井與壁面生著斑駁的青苔,四人疾走在交錯的微亮與昏暗之中,殿後的長男不斷提醒著前方的胞弟們。
  
  「余、不要逞強!」
  
  「嗯,沒問題的!」
  
  「終、不要亂來!」
  
  「為什麼最後兩個字不一樣?!」
  
  當竜堂兄弟認真衝鋒陷陣時,全地球沒有一個人追得上他們。始回頭看去,明白他們已經拉開了相當大段的距離,雖然有數根到數十根觸手從通路的壁面與天花板透出,但只略微看得到前端而已,現在還不能放鬆,但至少可以稍稍喘口氣,才這麼一想,三男突然停下腳步。
  
  「是死巷!」
  
  一道磚牆堵在前方,續默不作聲地走上前,二話不說就來個猛烈的一踢,磚牆受了一擊便應聲倒塌,然而出現在眼前的不是通路而是水泥牆。
  
  「這好像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踢破的。」
  
  正當始撫著壁面之際,一個令人想像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陣笑聲冷不防傳來。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笑聲與回音震動著地板、壁面與天井,透過牆壁聽得一清二楚。
  
  「那笑聲是怎麼回事?」
  
  現場只剩長男對笑聲的主人毫無概念,其它三名胞弟早已與笑聲的主人照過面,此人絕對是常盤舞台藝術學院自稱「美女教師」的小早川老師錯不了。
  
  「大哥,你真的想知道嗎?」
  
  「怎麼?那是什麼不吉利的語氣?看來你們好像都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
  
  「那個人是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老師。」
  
  余的聲音被再度發出的笑聲壓倒。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真是所謂前門有虎、後門有狼了。」
  
  三男很不搭調地引用典故,通常在這種情況下習慣對三弟毒舌相向的次男,在此時卻因專心於回避災厄而保持緘默。
  
  「我不知道此人是何方神聖,但是如果一直待在這裡遲早會被怪物追上,反正牆的那一邊至少還是人類吧?我希望大家同心協力突破這道牆。」
  
  長兄的意見十分合理,胞弟們毫無提出異議的餘地,即使心不甘情不願,也只有齊聲朝牆的另一邊喊道:
  
  「喂--小早川老師--!」
  
  喊了一次並無動靜,也許是厚實的牆壁將聲音彈回,但在第二次叫喚時,對方終於有了反應。
  
  「噢呵呵呵,我好像聽到某處傳來呼喚我的聲音,但環顧四周卻不見人影,難道是天使?或者是惡魔?不、你是歌劇魅影,嚕--啦啦--」
  
  續嘴裡彷彿嚼著半打以上的苦蟲,愁眉苦臉地問道:
  
  「大哥,怎麼辦?還要繼續向那個女的求救嗎?」
  
  「真的是個奇怪的人,既然她都聽到我們的聲音了,反正我們也沒有其它選擇的餘地,乾脆就繼續喊喊看吧。」
  
  「我看還是大家合力打破這道牆比較快。」
  
  終提案道,始則左右搖著頭。
  
  「如果牆倒下來壓到對面的人就糟了。」
  
  這番話也是不無道理,於是胞弟們無奈地提高音量。
  
  「我們被關在牆內,麻煩你去找人來幫忙!」
  
  「什麼牆壁?我眼前是鏡子,只負責映照出我楚楚可憐的身影,或許是我纖細的心引起了幻覺也說不定,嚕--啦啦--擁有脆弱又善良的心靈而承受不住現實冷漠的女主角,那就是小女子我!」
  
  竜堂家的長男已經大致掌握住位於牆的另一邊那個人物特異的精神構造,突然靈機一動,便指示三男道:
  
  「終,用力破口大罵,把她從甜美的夢想天國打進憤怒的地獄去。」
  
  好主意!不過後果恐怕不堪設想……終遲疑了一下,此時余轉頭往後方一看,語氣裡透露著緊張感。
  
  「來了!」
  
  到底是什麼來了,不用問也知道,於是終做好心理準備,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整個肺活量大吼。
  
  「喂!憑你那種體重跟體型想當女主角門都沒有!少在鏡子前賣弄風騷了,連鏡子都嫌你煩,像你長得一副蛀了牙的霸王龍長像……(以下內容由於出版社擔心招致抗議所以消音。)」
  
  起初還以為從遠處傳來雷鳴,只花一秒半的時間裡便化為近距離的落雷,牆壁開始震動,發出痛苦的呻吟。
  
  「大家退開!」
  
  四人往後跳起,牆壁在一陣臨終前的咆哮之後整個粉碎,水泥破片四散飛舞,灰白的塵土如雲團般湧起。在雲塵之中站著一個背著光、巨大且危險,同時緊握鐵拳的身穿長袖和服的人影,對方發出震耳欲聾的怒罵。
  
  「玷污我高貴靈魂的就是你們嗎?」
  
  「是那邊。」
  
  終跟余同時指向後方的暗處,始啞然地愣在原地,這是年少組的當機立斷,只可惜怪物已經完全消聲匿跡。
  
  「真的嗎?」
  
  「再不趕快追過去的話,對方會逃掉哦。」
  
  「可惡,休想逃!犯了罪就必須懲罰,我要把一個眼睛拆成兩個,一個牙齒打成一整排!」
  
  聽起來似乎跟竜堂家的家訓很像,余心想。小早川老師則擺出彷彿在半空浮遊的姿勢穩穩站著不動,死盯著竜堂兄弟的雙眼有如噴著巖漿的火山口一般。
  
  「相較起個人的憤怒,凡事追根究底正是身為教育者最為崇高的義務!快說!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在回答您的問題之前,我必須先請教一件事……」
  
  始終於開口。
  
  「這裡究竟是哪裡呢?」
  
  「噢呵呵呵、這還用問,當然是太陽系第三惑星了!」
  
  「我當然明白,也知道這裡位於北半球的東半部,不過到底是霧立鎮的哪裡呢?」
  
  「噢呵呵呵、你們給我聽清楚了!」
  
  小早川老師得意地挺起巨腹。
  
  「這裡是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美術倉庫!」
  
  「哇,居然跑到這裡來了。」
  
  這份驚訝不是刻意假裝出來的,山上的公園、法眼隆元的別墅與常盤舞台藝術學院之間相隔十分遙遠,可想而知,竜堂兄弟在地底已經做了充足的運動。
  
  「那你又是什麼人?」
  
  「我是竜堂始,他們是捨弟……」
  
  「啊,我想起來了,你就是來自東京的臨時講師對吧,嗯~嗯~~」
  
  小早川老師會意地點點頭,露出詭異的笑容。
  
  「噢呵呵呵……不管怎麼說,看樣子我成了你們的救命恩人,你們好好想想該怎麼報答我吧!」
  
  竜堂兄弟分別以不同的表情和姿勢無奈地嘆息,可能這才是最糟糕的狀況也說不定。
  
  「我說,臨時講師與令弟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地方呢?」
  
  「因為我們迷路了……」
  
  此話不假,只是地點不在地上而在地底,小早川老師濃得嚇人的脂粉上閃爍著「很可疑、不對勁、有問題」的文字,好不容易想出辦法擺脫她執拗的追問,那就是向她保證「明天以前一定將老師全部的作品拜讀一遍!」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脫困後,四人一邊提高警覺不被其它老師與學生發現,一邊走出學院的便門,時間已是午後將近三點。
  
  「我們還要按照原定計劃到『二輪馬車』嗎?」
  
  對於續的問題,始略顯笨拙地聳聳肩。
  
  「光吃蛋糕跟派的話,這裡大約有一人會吃不飽。」
  
  「沒錯沒錯,正是如此!」
  
  終由衷對長兄的洞悉力表示佩服。
  
  「現在的我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烤猛獁象,我們就到一家可以好好吃頓飯的店面去吧。」
  
  「這主意不錯,只希望錢包不要掉在剛才的地底。」
  
  「別、別跟我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這可不是說著玩的,所幸錢包一直待在長兄的上衣口袋,等著被主人開啟。
  
  「好,吃過飯後找找看有沒有DIY,別墅破掉的窗玻璃總得要修一修。」
  
  DIY是「DoItYourself」的縮寫,總之就是為利用假日做木工與整頓庭院的人們而成立的專門店,據調查霧立鎮也有一家大型店面。
  
  走了十五分鐘,四人終於發現一個兼營餐廳的土產店,給人的印象與其說是餐廳,還不如說是傳統飯館。一名背脊挺直、精神奕奕的老婦人以盤子端來熱水瓶、茶壺與茶杯,四個人點了豬排飯、漢堡客飯總共七人份之後,竜堂兄弟終於得以稍事歇息。
  
  「地上也好地下也罷,不管到哪裡都會遇到稀奇古怪的事物,實在太累了。」
  
  續優雅地伸展著身軀,接著注意到兄長的表情。
  
  「大哥,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嗯、腦海裡老是掛心著某件事……可是我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乾脆先從確定的事情開始確認。」
  
  免費的觀光地圖就擺了一整疊在一旁的桌上,始站起身,拿了最上面的一份再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有個建議。」
  
  「說說看。」
  
  「綁架法眼隆元逼供。」
  
  「這也是一種方法。」
  
  說著,始抽出夾在胸前上衣口袋的原子筆。
  
  「只不過,如果驚動當地警察,事情鬧大就麻煩了。」
  
  視線落在地圖上。
  
  「我把這幾天發生怪事的場所在地圖上標出來,大概就是這樣的分布狀況。」
  
  法眼隆元別墅、山上的公園、別墅管理事務所工作人員失蹤的地點……始在地圖上畫出一個接一個的X號,一旁的續興味甚高地注視著。
  
  「範圍真廣。」
  
  「嗯、大致上是做圓狀分布,目測約是直徑四、五公裡,而圓心就在這一帶。」
  
  原子筆動了起來,從圓的右上往左下、左上往右下畫出兩條直線並交會在一個點上,胞弟們的六個眼睛充滿了好奇直盯著這一點,此處正是最近甫峻工的大型設施霧立巨蛋。
  
  「我明白了。」
  
  麼弟擺出大人架子,叉起雙手表示意會。
  
  「原來怪物的巢穴就在巨蛋的地底。」
  
  三男則性急地做出結論,只要讓他補充能源也就是填足鬥志,飯後只要長兄一聲令下,他已經做好準備再折回地底迷宮。
  
  「目前尚不知怪物的真面目為何,可能是某棟別墅的主人也說不定。」
  
  就在長男說了這麼一個不怎麼好笑的笑話之際,老婦人雙手端了一個大托盤走來。
  
  「來,讓你們久等了,小心燙到哦!啊,我再去幫你們沖茶,把茶杯放在盤子上吧。」
  
  Ⅱ
  
  飲過飯後茶,終心滿意足地吐息,他剛剛解決掉大碗豬排飯、大碗雞蛋蓋飯以及加有油炸豆腐片與蔥花的清湯麵。一開始他對味道完全不抱期望,想不到卻意外的好吃,除了純粹補充能源之外又能享受美食,可說相當的幸運。
  
  小弟余也正襟危坐地飲著茶,年長組的二人則把吸收的蛋白質運用到腦細胞,追加咖啡之後、開始整理關於法眼隆元的疑點。
  
  在法眼隆元眼中雖是無名小職員卻也擁有家眷的兩名市民下落不明,這是不容輕忽的問題,同時失蹤者的同事們也對上級抱持反彈與不信任感,如果將這件事繼續放任不管,遲早警察與報社也會收到告發的電話或信件吧。即使當地警察與報社迫於法眼隆元的淫威而刻意封鎖消息,但在東京仍有不少報章雜誌根本無懼於法眼的勢力。
  
  「不過法眼隆元似乎無動於衷,他一直不派人搜尋失蹤職員的下落,這應該說是自信呢?還是自大?」
  
  這是即溶咖啡!嘗出味道後,續只小啜了一口就將杯子擱回托盤上。
  
  「我在想,當國際戲劇節結束之後事情會變得如何?法眼隆元好像完全沒有考慮到。」
  
  「他根本不在乎後果,只能說他是消極地坐以待斃。」
  
  「我覺得他會在之前就結束一切。」
  
  「不惜捨棄億萬巨富與令大臣和知事鞠躬哈腰的權勢?究竟是什麼動機促使他這麼做呢?」
  
  次男的疑問令長男陷入深思。
  
  所謂的「陰謀史觀」就是認為幕後有個秘密組織在操控人類,將世界的歷史玩弄於股掌之間,尤其是主張「能力優秀的猶太人正暗中進行陰謀,企圖在二○○○年之後支配全人類!」這類論點的書籍出版品於日本不在少數;然而具備優秀聰明才智的人們真有心策劃,演練到了二○○○如果還無法支配全人類那才奇怪,始如此心想。
  
  不過,歷史上也存在著無論怎麼解釋都只會被視為陰謀的事件,例如「羅馬俱樂部」。
  
  一九六○年代,歐美學者與有識之士組織了一個名為羅馬俱樂部的團體,向全世界發布重大論文:「再過三○年全世界的石油將挖掘殆盡,屆時人類將面臨能源缺乏的危機。」此內容一公布造成全世界的震驚與嘩然,結果石油價格暴漲,由於唯一得以取代石油的只有核能,因此許多核能發電廠在排除反對聲浪之下興建。
  
  經過三○年後到今天,石油不但沒有短缺,世界各地陸續開發出新油田,並宣稱目前的石油產量在今後一○○年內不虞匱乏,同時也證明了羅馬俱樂部的預測完全錯誤。
  
  假如羅馬俱樂部是一個正派的學者與有識之士所組織的團體,在這次事件後應該會公開宣布:「我們的預測完全錯了,很抱歉造成眾人的困擾。」然而羅馬俱樂部並未這麼做,正確說來,羅馬俱樂部在煽動石油危機之後沒有採取任何活動,最後就這樣消聲匿跡,只聽見獲取了億萬鉅額利益的石油公司與核能公司的高笑而已。
  
  這次事件從頭到尾只能視為一種完全以經濟利益為出發點的卑鄙陰謀,與「大家要愛惜資源,避免浪費石油與其它能源!」這一類的說法是完全不同的。那麼法眼隆元的情況又該如何解釋呢?根據始的觀察,法眼隆元也許在財政界坐擁舉足輕重的權勢,本身卻不是那麼具有深度的人,而且似乎還耽溺在某種奇怪的密教裡。
  
  人可以不擇一切手段,只為了貫徹宗教的信念;當神、國家、民族、思想這些名詞成為一種瘋狂信仰之時,理性與人道觀念頓時灰飛煙滅,轉移成無限的自我正當化,所以他們可以殺害嬰兒、在地鐵散布沙林毒氣、以機關槍掃射非武裝的民眾。阿富汗的伊斯蘭教激進派游擊隊曾宣布:「我們遵循禁止偶像崇拜的伊斯蘭戒律,要把帕米揚(譯注:阿富汗中部的都市,擁有最多石窟、石佛與寺院。)的佛教遺跡摧毀殆盡!」因而招致世界各國的責難,然而狂熱信徒是無法理解一般的價值觀的。
  
  他們往往會漫無目的地往前衝,迫使周圍許多人遭受池魚之殃。
  
  「真正的問題在於會往哪邊衝。」
  
  「話又說回來,法眼隆元的別墅原本是馮恩.艾森的別墅這件事,鎮上所發行的手冊並沒有寫到。」
  
  「我想這對鎮上的人也是一個不願被想起的回憶吧。如果說馮恩.艾森是個單純的德國人也就算了,但他是納粹的有力贊助者又是個性虐待狂,他失蹤之後的情形根本不會有人想知道。」
  
  馮恩.艾森真的在受到美軍拘禁之後,接著回到德國了嗎?事到如今,始才萌生這個疑問。
  
  如果他也與那些在地底被發現的不幸人們有著相同命運的話,那麼他早就在這世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受到美軍拘禁只是謠傳,沒有人可以證實真偽。
  
  倏地念頭一轉,始喚來老板娘,詢問關於那位詭異的籐岡老人的事。
  
  老婦人瞇起雙眼盯著始。
  
  「籐岡先生嗎?我是認識他沒錯,客人你問這個要做什麼?」
  
  始已經準備好應對的回答。他表示籐岡老人想將店面賣出,於是東京的不動產業委托他來此地調查,因為籐岡老人已經付了保證金卻一概不聯絡,令公司感到不解;這段說明前後邏輯聽來頗為合理。
  
  「哦,原來如此,其實那人以前還算正常,只是在競選鎮議會議員時落選了好幾次,之後就變得很可惡。」
  
  「很可惡……嗎?」
  
  「是啊,我實在想不出其它的形容詞。」
  
  根據老婦人的說明,籐岡老人是主動接近法眼隆元的。隆元在這個縣內擁有數十棟飯店、別墅區、滑雪場、高爾夫球場,權勢之大連縣長都必須聽其使喚,而籐岡老人打算藉著接近隆元以期起死回生。而法眼隆元則開始利用籐岡老人,發出指示,給予資金,命籐岡老人由內到外進行鎮長排斥運動,原因在於鎮長並不支持法眼興建高爾夫球場,因此法眼想盡辦法要扯他後腿。
  
  「我聽說當時的鎮長由於爭取不到新幹線,結果被迫離開霧立鎮。」
  
  始的話令老婦人擺出另有文章的曖昧表情。
  
  「表面是這樣沒錯。」
  
  「難道事實上不是這樣?請您詳加說明。」
  
  續露出職業笑容,老婦人的表情立即緩和。
  
  「這件事你們聽了可別說出去。我聽過一個奇怪的謠言,聽說原本新幹線有經過我們鎮上,卻有人暗地向各單位施壓,想辦法變更路線。」
  
  「這怎麼可能……」
  
  始感到些許困惑。
  
  「沒錯,實在很難想像,有人說法眼隆元是促進霧立鎮繁榮的功臣,想不到實際上竟然是與咱們霧立鎮作對的仇人!」
  
  老婦人的語氣肅穆,反而與「仇人」這句舊式的形容詞有著奇妙的協調感。
  
  「可是,阻止這座城鎮的發展對法眼隆元有什麼益處呢?真要為了他的事業著想,讓新幹線通過這座城鎮才是最有利的呀。」
  
  「是啊,實在不明白他葫蘆裡賣什麼膏藥,反正絕對不是什麼正經事就對啦!」
  
  老婦人態度肯定地斷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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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31 AM

  Ⅲ
  
  四人走出店面,各人各有自己的想法,於是保持有短暫的沉默。
  
  在初冬的陽光照耀下,鎮內整個景色顯得一片朦朧,余想起昨夜的夢。夢的開頭部份並沒有艷陽高照的氣象條件,然而在余的印象裡,宛如是仿造品的街景一直無聲地搖晃著。
  
  枯葉隨風飛舞在四周散布乾碎的音符,雖然昨天才剛抵達這座城鎮,卻感覺已經待了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並經歷了許多事情,腳下的路面因顧慮到觀光客而鋪著磁磚,磁磚之下是土壤,而土壤之下則是鎮民所不知道的--或者假裝不知道的--一個廣大的迷宮,有著甲殼質觸手的怪物四處蠕動著。
  
  「總覺得我們來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怪地方。」
  
  和余並肩走著的終感嘆道。
  
  「我很想趕快回東京去,可是一逃出這裡,就等於違背了家訓。」
  
  麼弟若有所思地望著走在眼前的兩位兄長高碩的背影。
  
  「我覺得始哥哥與續哥哥一定也是這麼想。」
  
  「這件事再怎麼說也不能報警。」
  
  並非警察的能力不足,向他們說出今天的經歷也不可能得到他們採信,如果說給鎮上具有公信力的居民聽,頂多被視為醉漢的醉言醉語,更何況竜堂兄弟是來自外地的年輕人。
  
  「你們毀謗本鎮的有力人士與其所贊助的活動,究竟有什麼不軌的企圖?你們是其它觀光地區派來的間諜?還是有什麼政治上的陰謀?」
  
  想想恐怕只會招來這樣的質疑吧。那麼,始哥跟續哥會怎麼做呢?終愈想愈興奮,初冬的夕陽已經接近地平線,時間朝夜晚加快腳步……
  
  翌日,午前十點。
  
  在會客室接待竜堂家四兄弟的常盤滋人臉色顯得有些暗沉,其中一個理由相當普通,因為右邊的臼齒發疼,不巧固定聯繫的牙醫到澳洲旅行而休診當中;第二個理由則是由於原本禁止入內的美術倉庫牆壁遭到破壞,犯人身分不明;第三個理由則是受聘擔任臨時講師的竜堂始前日並未出席上課,直到傍晚才取得聯絡。這就是始的不對了,雖然他在地底的迷宮裡生命遭遇威脅,然而身為講師既未到校上課,又沒有主動跟學校當局聯絡也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始首先為了自己無故缺課表示道歉,被小早川老師「救出」之際,理應立刻前去向常盤校長報告,然而當時一方面無心顧及於此,另一方面思緒也尚未整理清楚。一直到了傍晚才以電話表示:「明日再做詳細的說明。」也難怪常盤校長有所不滿。
  
  昨天在DIY買了玻璃片與修繕工具,修理被籐岡老人打破的窗戶,晚上提高警戒地入眠,所幸一夜下來並未出現侵入者。到了早上發覺辣醬與醬油又忘了買,只好到車站前的咖啡店用過早餐之後,再前往拜會常盤校長。
  
  始一邊謝罪,一邊拿出筆型手電筒,常盤校長一看,立即變了一個表情。
  
  「這個……究竟在哪裡找到的?」
  
  「在法眼隆元先生的別墅地底發現的。」
  
  這個說法並不完全正確,因為當時在地底迷宮跑來跑去,完全不清楚是到了地面的什麼相關位置,結果發現地底迷宮根本就是四通八達,若採用四捨五入的表現方式,就統稱是在法眼隆元的別墅地底。
  
  「上頭刻著大寫字母,是失蹤者的所有物吧。」
  
  「……你們怎麼會跑到那個地方去?」
  
  「我現在就說明整個事情的經過。」
  
  始省略不必要說明的部分,盡可能向常盤校長正確敘述昨天的經歷。常盤校長的表情不斷更換,臉色還會改變,在一旁觀看的終跟余暗地覺得好笑,到最後常盤校長臉上的表情消失了,本以為驚愕已經到達飽和狀態,其實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也因此,潛藏在地底的怪物不知何時會出現在地面,我認為這座城鎮正暴露在極大的危險之中,請您好好考慮。」
  
  始閉上口,常盤校長立即吐露出一口氣,臉上也恢復了表情。那種表情就和那些在學生自殺後,未經調查就斷言「本校絕無校園暴力與體罰!」的校長們大同小異。
  
  「竜堂始君,我太失望了,我不知道那種內容該說是SF還是恐怖,總之實在想不到竜堂司老師的孫子會受到那種廉價的小說世界如此深刻的毒害,真是太遺憾了。」
  
  續的雙眼閃過一道雷火卻緘默不語,始則顯得十分冷靜,因為對方的反應原本就在預料之中。
  
  「孫兒如此無能,我想祖父大概在地下有知恐怕也會嘆息吧,然而這完全是兩回事,我們既然找到下落不明的人員遺物,只希望您能承認這個事實。」
  
  常盤校長將視線從始的臉上移開,帶著毫無熱度的語氣問道:
  
  「那麼,竜堂君,你要我怎麼做?」
  
  「這就交給常盤校長您自己去做決定。如果依我的意見,我認為您最好拿著這支筆型手電筒去報警,請警方搜查法眼隆元的別墅,尤其是地下室。」
  
  始無意陳述多餘的想法,問題在於常盤校長下一步的反應,而解答很快便出來了。
  
  「這是不可能的!」
  
  常盤校長歪曲著下顎。
  
  「竜堂君,請您用常識來判斷這種事的可行度有多少,想也知道法眼先生不可能承認這件事,就連警察也不會相信你的話!」
  
  「恕我直言,人的性命遠比常盤校長的常識來得重要,讓人死而復生是辦不到的,我認為至少必須做出有效的因應以減少日後的犧牲。」
  
  始並未說出「避免犧牲」,百分之百完全的對策只存在於向來喜歡驟下定論的部份報章媒體的報導上,然而,如果以此為藉口而疏於採取減少傷害的手段,那麼接著出現的是更為悲慘的後果。
  
  常盤校長的目光刻意轉向始的胞弟們。
  
  「真傷腦筋,這樣就不能再讓竜堂君留在本校了,你們也和自己的兄長意見相同嗎?」
  
  「不同!」
  
  續脫口而出,常盤校長露出意外的表情,接著探出身子。
  
  「可否請你說說你的高見?」
  
  「如果你期待我有不同的見解,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沒有像我大哥那樣的度量,我覺得跟你這種人講話只是在浪費唇舌。」
  
  「續……!」
  
  正當始打算叱責二弟的無禮之際,一陣足以吹走第三次元森羅萬象的暴風般笑聲襲卷而至。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窗玻璃發出震動的聲響,擺在壁爐上的箱型時鐘整個倒下,厚重的橡木門板一關一合,產生的亂流使窗簾晃蕩個不停,眼前出現一個巨軀足以將整個門口擋到身後去,五彩繽紛的顏色剎時令人眼花繚亂,紫色布料上以金線繡著獅子,銀線繡著孔雀,一個揮動著長袖的人物睥睨著在場所有人,此人正是即使知道名字也不願說出口的小早川老師!笑聲一停住,她便朝自己的上司大吼一聲。
  
  「校長!」
  
  「是、是、是!」
  
  「如果你想將這些人趕出學校,我可不原諒你這種蠻橫無禮的行為!」
  
  在場被她這番話嚇到的不止常盤校長,連竜堂兄弟也無言以對,只有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這、這是為什麼呢?小早川老師,想不到你會介入這重事。」
  
  「噢呵呵呵!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問!」
  
  「您、您明察!」
  
  「不過我不想說!」
  
  小早川老師一扭腰,室內的空氣無聲地起了波動,常盤校長的臉色頓時轉為朱紅。
  
  「總之,校長,我說NO就是NO!就這麼決定了!接著只剩贊同的掌聲!來、鼓掌鼓掌!」
  
  常盤校長拼命作勢抗拒,小早川老師則向他瞟了一個白眼,肥大的右手探進左邊的袖口,終跟余突然想起昨天的情形,他們猜測小早川老師大概在衣袖裡放了一個蘋果,打算將之握碎以展示自己的怪力,兩人邊想邊看好戲,只見小早川老師從袖口拿出水果,但那不是蘋果,而是跟人頭一樣大小的鳳梨,終跟余默默交換了視線。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隨著一陣笑聲,鳳梨被小早川老師的右手捏碎,甘甜的香氣與鮮黃的果汁飛濺而出,被淋了一頭果汁的常盤校長很想哀嚎,無奈發不出聲音,嘴巴只有不斷一張一合。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了嗎?」
  
  「是的、一切都遵照您的吩咐。」
  
  「講具體一點!」
  
  「是、是!希望竜堂君與令弟們繼續留在這個城鎮,課程仍然依照原有的安排,請饒小的一命……」
  
  常盤校長雙手合十向怪女叩拜。
  
  「噢呵呵呵、你們應該覺得慶幸,多虧我說服了校長,我的恩情比大藏官僚的自尊還要高,比金融業界的黑幕還要深!」
  
  現場只聽見小早川老師豪爽的笑聲,常盤校長保持著跪拜的姿勢看來已經不醒人事,至於竜堂兄弟……小早川老師止住笑聲,由她厚實的肩膀往後一望,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四個人已不見蹤影。「咦?咦?咦?」小早川老師驚訝地將視線一轉,四人早在不知不覺間走到房門口,始立刻搶在小早川老師之前開口。
  
  「小早川老師,今天非常感謝你為了素昧平生的我們說情,對於你不求任何回報所展現的無價善意與崇高的關懷,我們只有不勝感激,如果繼續叼擾下去實在於心不安,因此請恕我們提早告退,大家向小早川老師、敬禮!」
  
  四人行完鞠躬禮然後往右轉,接著打開房門走出室外,隨即將房門關上。對於這出人意料之外的發展,小早川老師一時愣在原地,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可惡,口頭上說句感謝就想一筆勾消,簡直是豈有此理!喂!給我站住!你們已經注定要當我的義務奴隸,一輩子不領薪水!這是注定的!注定的!」
  
  小早川老師重重踩著地板直奔門口,一打開房門,無人的走廊只有暖氣機吹出來的暖風流動著。其實就在剛才關上房門之際,飛毛腿四人組立刻以全力衝刺遠離危險場所。
  
  「太好了,不愧是一家之主!那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確定怪女不會追上來之後,三男撫著胸口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次男也用力點頭表示贊同。
  
  「這種情形不能說違反家訓,這算是一種戰術的成功!」
  
  「嗯,雖然拖延了不少時間,敵方一定會陸續採取行動,最重要的是必須想辦法應付地底的怪物。」
  
  「大哥,你並沒有責任或義務去背負這一切。」
  
  「我也不喜歡把所有事攬在身上,更不可能這麼做,續,你就別瞎操心了。」
  
  「是嗎?我也不是愛操心的人,可是大哥,我知道你畢竟不可能見死不救吧。」
  
  續一語料中,始無言以對。
  
  「沒錯沒錯,始哥,你千萬不要太勉強自己!」
  
  三男也自以為是地提出忠告。
  
  「始哥的重責大任就是保護我們三個,對於其它事就不要太認真啦!」
  
  這番話也出自對長兄的關心,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最後才說道:
  
  「你們啊,有沒有想過要替自己的大哥分擔一點?」
  
  「我們不能剝奪老年人的生存樂趣,如果喪失了生活目標而得了老年癡呆癥,到時傷腦筋的可是我們啊!」
  
  「我們會傷腦筋嗎?」
  
  「怎麼不傷腦筋?!癡呆也就算了,如果再加上個性頑固、觀念落伍、嘮哩嘮叼又死愛講道理,那就沒救啦,可是我們又必須負起照顧老年人的責任。」
  
  「也順便照顧我吧,到時我是個癡呆外加心眼壞、冷酷無情、表面恭維、內心瞧不起人的老頭子,不過總比一個貪吃的糟老頭好多了。」
  
  「讓、讓我考慮一下,政府應該好好研究一下如何促進老年人的福祉才對。」
  
  駁倒三弟之後,次男詢問兄長。
  
  「對了,我們以後該怎麼對付那個叫小早川的怪女?」
  
  始的態度顯得悻悻然。
  
  「我不願想太多,也不明白常盤校長為何畏懼那個怪女到這種地步……不、就現象而言是一目了然,只不過我們沒有理由再與她有所牽扯吧?」
  
  「因為我們欠了她不少人情。」
  
  「說的也是。」
  
  正如始所明言的,他不願想太多,因此對於小早川老師的觀察能力既不夠深入也不夠敏銳,雖然今天成功逃過一劫,但日後仍然躲不開「還債」的威迫,只要跟那個怪女同在一個學校任教,就絕對無法幸免於難。
  
  「仔細想想,我們所到之處總會出現一些可能誤導我們的線索,例如法眼信基的手記。」
  
  倏地,一陣初冬的強風吹過,四人的上衣下擺也隨之飄動。
  
  「我們從來沒見過法眼信基這個人。」
  
  「也不認得他的筆跡。」
  
  「沒錯,所以就不能確定那本手記是否為法眼信基所寫,也許是另有其人假借他的名義行騙,這一點有必要查個明白。」
  
  「要怎麼查呢?」
  
  麼弟的疑問向來是直指核心。
  
  「方法可以慢慢想,不過正如你們所說,此事還是不要過於深入比較好。」
  
  長男把視線送向初冬的穹蒼。
  
  「理由是,有時因為我們的介入,反而導致事態更為惡化,在過去已經有好幾次實例,而這次也不能保證會不會發生相同的狀況。」
  
  「不會有問題的,始哥哥。」
  
  麼弟從向來堅持行動必須合乎常理的長兄肩頭下方抬頭仰望。
  
  「又沒有人替我們的行動做擔保。」
  
  「一點都不錯,連上帝都做不來。說來說去全是常盤校長不對,誰叫他要把我們找來!」
  
  「對於那些看輕我們的人們,就給予他們懊悔的淚水做獎賞吧。」
  
  始訝然地盯著弟弟們。
  
  「我記得你們從剛才盡講一些反話,一直叫我不要勉強自己對吧?」
  
  見到三個弟弟的三樣笑臉,長兄不禁嘆了一口氣。
  
  「我早該想到,如果遇到火災你們不會潑水滅火,而是丟進更多薪柴……怎麼會養出這樣的弟弟呢……」
  
  始不再向老天埋怨。四人走在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中庭,此時一名女性從建築物的暗處走來,一股香水味隨之飄散而來。
  
  這是名為「夜間飛行」的法國香水,不過能夠分辨出品牌的只有續一人。
  
  「你好,竜堂始先生。」
  
  來者正是忍佐保子,始瞄了續一眼。
  
  「聽說你昨天約捨弟外出兜風,恕我不懂人情世故,請問你這麼做有何目的?」
  
  「我想對令弟做愛的告白。」
  
  這句話聽得始與終一語不發地望著佐保子,長男頓時舌頭打結,三男則張大嘴巴好不容易,始才以彆扭至極的表情跟語氣打破令人不快的沉默。
  
  「沒想到你喜歡年紀比你小的。」
  
  「這表示你現在又多了解我一點了。」
  
  「無關乎我了不了解,戀愛是自由的,我沒有理由大加干涉,只是這小子很花錢的,約會用餐時他會吃上十人份的量。」
  
  終聞言跳了起來。
  
  「等、等一下!始哥!」
  
  「等什麼?」
  
  「不是我吧!她說的是續哥啦!」
  
  「哦,原來如此,我還以為逮到大幅降低我們家恩格爾系數(譯注:表示伙食費在生活費中所占的百分比。)的大好良機了呢!」
  
  始望向續白皙的側臉,續依然保持沉默,連一絲表情也沒有。如果續真要採取行動,想必不在表情也不在嘴巴,而是手吧……始則盡量避免這種狀況發生。
  
  「我是相互主義者,對於沒有誠意的回答,就以同樣不具誠意的談笑因應。我很佩服你三番兩次來招惹我們的勇氣,然而對我們而言,如果你另有企圖實在令人不快,如果毫無目的也徒增困擾,究竟是哪一邊?」
  
  佐保子正面迎向始的視線。
  
  「您意思是你想知道真相嗎?」
  
  「我不知道你所謂的真相是什麼,反正我也不期待你會老實說出來。」
  
  「那你意思是我在騙你囉?」
  
  「倒不至於,我是指我自己沒有分辨真偽的能力。」
  
  佐保子頓時噤口不語,終在心底為長兄鼓掌叫好。
  
  「我只希望你在這裡寫個字。」
  
  說完,始便從衣袋裡抽出一本薄薄的記事本遞給佐保子。
  
  「你有什麼陰謀?」
  
  「不是陰謀也不是陽謀,只想知道你的筆跡罷了。」
  
  始選擇幾近強迫的正面突破戰術,因為他想試探佐保子的反應,看看她會採取警戒?還是拒絕?始並不具備對一個完全不知底細的人耍花招的技巧。
  
  佐保子的表情不見動搖,然而事實上佐保子費了相當大的努力,才不讓表情洩露自己的心思,正確說來應該是她所知道的內幕吧。此時她連一句轉圜的台詞也說不出來,只有佇在原地不動。
  
  「佐保子,你在做什麼?快來不及了!」
  
  一反在場氣氛的明朗聲音從始等人身後傳來。
  
  「媽媽!」
  
  始四人一回頭,見到的是面帶高雅笑容的女作家忍甲子代。這對母子無論何時何地還真會裝模作樣,始開始如此認定。
  
  「啊,你們好,小女受你們照顧了。」
  
  忍甲子代恭敬有禮地寒喧。
  
  「哪裡,您言重了,我們不敢當!」
  
  對於年長者採取鄭重的態度、同時謹慎地響應是始的習慣,然而在這種場合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步調整個瓦解也是不爭的事實,如同正要揮劍斬下的瞬間,竟然重心不穩踉蹌了數步。
  
  「那麼,竜堂始先生,我跟我母親還有事要忙,恕我先失陪了。國際戲劇節開幕時我們應該還有機會見面,在這之前,我們雙方就暫停無益的對話吧。我走了,希望各位保重。」
  
  始手持空白的記事本,目送忍氏母女的背影遠去,姑且不論忍甲子代在場與否,無法採取積極追究佐保子的氣勢,始等於完全敗北。始心想自己剛才一定表現得很蠢,一面轉頭望向三個弟弟。
  
  「她剛才的話…意思是要在國際戲劇節開幕之前暫時休兵嗎?」
  
  「就這麼認為吧。」
  
  續低喃道,終昂然地發表個人見解。
  
  「凡是欺騙我們的人就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我不知道主謀者是誰,但是對那個人來說,現在並非對付我們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讓國際戲劇節成功落幕。」
  
  「至理名言。」
  
  始頷首稱是。
  
  「終難得開竅,我們就照他所說的靜待國際戲劇節的開幕吧。」
  
  說歸說,內心卻不禁懸著一個疑問:佐保子與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究竟有何關連呢?……
  
  日復一日,雲岳的雪線逐漸下降,天空顏色加深,陽光也不斷轉弱,天候以微小但確實的步調在轉變當中。始在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兩堂講課也平穩結束,上課的標題是:「莎士比亞的歷史劇與玫瑰戰爭」與「中國宋朝的歷史與京」。續為兄長整理英文資料,終跟余則負責清掃這棟別墅寬廣的庭院,他們做了一個枯葉小山,準備開個烤蕃薯派對,結果由於火勢太過猛烈,最後連蕃薯也一起燒光了。
  
  始與續每天反覆讀著法眼信基的手記,也上鎮立圖書館調查鎮史資料,多虧圖書館的年輕女職員熱力協助;終跟余平時就到鎮中心逛街,觀賞國際戲劇節逐步完成準備。從JR火車與巴士動輒走下數十名男女,隨處可見飯店與民宿立著「歡迎」的看板;一到夜晚,弦月亦是一天比一天細,流星的銀白色光塵墜落到地面的數量也日漸增加。暖爐閃著金黃色的爐火,在一旁坐著啜飲紅茶,愈發確認自己真的相當喜愛這樣的和平生活,晨光之中見到四隻松鼠為了準備過冬而銜著樹果匆忙竄過庭院一隅的景象,不自覺將之與自己和弟弟們重疊在一起。
  
  於是十一月一五日終於來臨,「霧立國際戲劇節」的第一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32 AM

  第七章《虛幻的慶典》
  
  Ⅰ
  
  在節慶裡歡鬧喧騰的城市本身就給人一種異次元的印象,在日常性外又裡上一層非日常的薄膜,使得人心因此浮動;當然另一方面,感受到人為的非日常性所帶來的詭譎感而刻意疏遠的人也是存在的。「霧立國際戲劇節」這次興建巨蛋並未破壞森林資源,因此還不至於遭到環保人士的抗議。
  
  比較起日本人異常喜愛的奧運比賽,這只能算是一個地方性的活動。然而報章雜誌上卻邀請知名藝人不斷刊登大篇幅報導,電視上也出現密集廣告,甚至播放特集節目,感覺就像是要舉辦例行的全民活動一般,原因就在於幕後的贊助者法眼隆元不惜手筆投注了鉅額資金,廣告界的人將他的做法形容是「花錢如流水」,而心理稍微不平衡的人就會說成「腦筋不正常」或者「自暴自棄」。
  
  站前廣場的電視台攝影記者擺好陣勢,目前正在做現場實況播出。
  
  「好的,記者所在的位置就是霧立鎮,全世界一流的演員、演奏家、腳本家齊聚一堂,可謂是戲劇界奧運比賽的國際戲劇節在今天正式開幕,請看!此時正值渡假與觀光的淡季,這條中央大道原本應該跟往年一樣冷清才對,然而今年就不一樣了,現在充滿了熱鬧的氣氛與大批人潮,令人感覺到這座霧立鎮彷彿是個國際性的都市!」
  
  擔任報導工作的是一位年約三○的女藝人,身旁則站著一位年齡是她的二倍、在地球人來說已算是近半百的男性,身材瘦削、頭髮灰白並戴著眼鏡。
  
  「這位是在節目中負責說明的戲劇評論家廣岡老師,請您先向觀眾們說些話好嗎?」
  
  「嗯,整座城鎮就是個剛揭開序幕的舞台一般,但是請各位不要只注意熱鬧的慶祝活動,對於一出出的舞台表演也要用心地欣賞,因為這次來參加的全是一流的舞台人士!」
  
  「例如有哪些人呢?」
  
  「在舞台演員方面,有聖派特爾布羅克高等戲劇學院的伍拉基米爾.巴拉休夫、連續蟬連貝爾卡蒙戲劇金獎的加拿大演員奧德莉.辛克蕾、去年首度參與電影演出便榮獲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的趙明正、還有……」
  
  老師正想繼續說明,主持人眼明手快打斷他的話。
  
  「哇!一聽就知道陣容超強!」
  
  「這些人平時是很少在電視露臉的。」
  
  評論家話中帶刺,女主持人則充耳不聞。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次國際戲劇節最大的賣點就是--倫敦舞台劇界的鬼才奈傑爾.契恩帕斯的最新力作即將作全世界的首演!就在此地哦!廣岡老師,請問契恩帕斯爵士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評論家眼鏡下的目光一閃,以不甚愉悅的口氣答道:
  
  「爵士不是給予家族而是個人的稱號,不能與姓而是與名並排,必須稱之為奈傑爾爵士才對,契恩帕斯爵士的說法是錯的!」
  
  「……原來我說錯了,真抱歉,事前沒做好功課。」
  
  「是啊,麻煩請你以後用功一點。」
  
  評論家與主持人交換著稱不上友善的視線,只是主持人意識到攝影機的存在,臉上立刻掛起職業笑容,提高音量轉移話題。
  
  「我們來看看目前的人潮狀況,大型巴士不斷駛進站前廣場,乘客陸續下車。由於新幹線並未經過這座城鎮,因此必須先搭新幹線從東京來到離此最近的車站,接著再搭三○分鐘的巴士才能到達本鎮。各位請看,走出巴士的乘客有四分之一……不、三分之一都穿各式各樣的舞台戲服,那是羅密歐與茱麗葉嗎?瞧瞧那位羅密歐一臉福氣相。」
  
  歇口氣之後,主持人繼續聊下去。
  
  「在國際戲劇節期間,也同時邀請觀眾參加化裝表演,表現傑出者還能獲得獎金哦!這項活動的目的是使觀眾能夠與職業演員共同參與國際戲劇節,一起共襄盛舉!就像那邊有兩名在分發汽球的少年,一位扮成怪盜亞森羅蘋、還有另一位是怪盜二十面相吧。」
  
  高禮帽、燕尾服、斗蓬到腳底的皮鞋,一身是黑的兩名少年站在站前廣場的花時鐘旁,向熙來攘往的行人們分發各色汽球的是竜堂家的麼弟,手持廣告看板的是三男。
  
  「喂、為什麼我們要打扮成這個樣子呢?」
  
  「還不都是救命恩人的命令!始哥在教師休息室裡被小早川老師逼得根本拒絕不了,有什麼辦法。」
  
  終將手上的廣告看板高高舉起,而廣告看板上則以鮮紅的文字大剌剌地寫著:
  
  「來哦!快來看哦!!悲劇大天才.小早川奈津子的華麗大舞台!!」
  
  竜堂兄弟實在看不出小早川奈津子跟悲劇有何關聯,總之就照她所說的拿著廣告看板,分發她硬塞的汽球。
  
  這套戲服原本就屬於「銀月王」的七種變化之一,因此由常盤舞台藝術學院的關係者穿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在大約二○公尺遠的場所也站著一個一身黑的人影,將手杖掛在手肘上分發著傳單,而身旁圍繞著一群年輕女性,鶯燕嬌聲清脆響亮,終見狀不禁砸嘴。
  
  「那些女生根本就不知道續哥的真面目,只知道以貌取人的話,最後倒霉的是自己!各位!站在那邊分發傳單的人外表一看的確是絕世美男子沒錯,不過事實上卻是個披著地球人外皮的惡魔,拿下高禮帽,頭上還有兩支角……」
  
  冷不防地,終的後腦勺吃了一記飛拳。
  
  「啊,好痛!反對體罰!」
  
  「這叫愛的教鞭!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尖尾巴,還敢批評自己的二哥!」
  
  這句話來自長兄始,他也是一身黑,甚至鼻樑下還有一道漂亮的黑髭鬚,這當然是貼上去的假鬍子,余端詳著長兄。
  
  「始哥哥,你留鬍子很好看耶!」
  
  「是嗎?」
  
  「是啊,看起來好像一個大色鬼。」
  
  三男報了剛才的一拳之仇,話脫口而出的同時,人也用力往後跳並以廣告看板當盾牌,擺好架勢以防禦第二波攻擊。然而此時周圍的人們響起鼓掌叫好的聲音,看來他們以為這是為了造勢所做的特別表演。
  
  「啊,謝謝、謝謝各位如此熱烈的掌聲。」
  
  說著便舉起廣告看板。
  
  「記得來看哦!這是最後一天的表演,只要看過一遍就永生難忘,每天還會夢到哦!」
  
  終自認這番廣告詞沒有一句是假的,而始則無奈地搖搖頭。
  
  「先前還聽他抱怨一大堆,想不到他是最投入的一個。」
  
  「終哥哥的服務精神旺盛嘛。」
  
  麼弟冷靜地做下判斷,這時次男迎面走來。
  
  「傳單已經全部發完了,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也要去!」
  
  麼弟將汽球交給長兄,然後與二哥走向盥洗室。才走了約兩分鐘的距離,便看到一群在鋪有磁磚的步道擺攤子的年輕人。
  
  「靈異照片、快來買靈異照片!」
  
  從海面伸出的手以及浮現在石頭上的死者臉部,張張經過精挑細選的靈異照片一張只要一○○○日圓!年輕人口沫橫飛地高聲向過往行人宣傳叫賣,麼弟顯得興味濃厚。
  
  「有人在賣靈異照片耶,可不可以去看一下?」
  
  「所謂的靈異照片全是假的。」
  
  「為什麼呢?」
  
  「即使靈魂是存在的,但也不屬於可見的物質,有些能夠通靈的人士看得見還說得過去,但照相機是絕對拍不到的,靈異照片的出現更是令人無法理解。」
  
  音量似乎太大了,而且續很有可能是故意的,只見年輕人們滿懷敵意地瞪著續,然而並未採取下一步的行動,大概因為往來的行人太多,對旁人的目光總是有所顧忌。
  
  接下來的事情可說是祭典的餘慶:霧立鎮各處座落著乾淨的蕈型公共廁所,續走出洗手間一邊以義大利製的絹質手帕擦拭著手部,一邊尋找著早一步出來的余,麼弟正專注地觀察行人,只聽他突然低喊一聲:「咦?」然後仔細確認著某人。
  
  「余,怎麼了?」
  
  「那個人是法眼雅元先生。」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名中年男子反射性地將視線轉向余。
  
  Ⅱ
  
  一看到余,雅元大吃一驚,所謂「白天看到鬼」就是他現在臉部表情的寫照,甚至腳底還踉蹌了一下。
  
  「你、你居然還活著……!」
  
  在續聽來,這句話就等於犯罪的告白。
  
  「據說我的兄弟受到你相當大的照顧。」
  
  續以近似滑行的步伐接近雅元。
  
  「讓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聊聊吧,順便做初次見面的問候。」
  
  續的臉上泛起如同艷陽藍天般的燦爛笑容,只不過這是台風眼當中所出現的晴空。雅元早已領教過余與外表毫不相符的恐怖,因此可以聯想在質量上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續會有多可怕。雅元的嘴角噴出唾泡與哀嚎,跌跌撞撞地逃開,由於過度驚慌失措,他反而拼命逃向人煙稀少的地方,最後來到觀光巴士公司的倉庫旁,正好有六名年輕男孩坐在那裡抽著煙,雅元見狀立即咆哮道:
  
  「喂!快來救我,有兩個人要找我麻煩!」
  
  年輕人們似乎無意對陷入困境的人伸出援手,反而對這名狼狽的中年男子擺出個嘲弄的嘴臉,接著準備轉身離去的前一刻,他們突然停下腳步,同時表情也逐漸變得兇惡。余見過這些人,他們就是五分鐘前還在向觀光客兜售靈異照片的那群年輕人。
  
  「真糟糕。」
  
  余心想,而年輕人卻把他的表情誤認是畏懼,於是他們的嘴裡掛著粗俗的恐嚇字眼並逐步靠近,手上還拿著原本擱在倉庫牆邊的方形木棒。
  
  續本身學過棍術的技巧,雖然習得的功夫尚未臻至爐火純青的境界,但是憑借著從他那優美風雅的外表完全無法想像的力量與速度,只有基礎程度的底子卻可以表現得神乎其技。
  
  「我看還是算了。」
  
  余試著提出忠告,只不過在面對一群不以多數欺負少數為恥的角色時,這一類的忠告實在很難令人接受。年輕人們抓著木棒,牙齦隨著虐待狂般的笑意顯露出來,接著撲向續。
  
  只見續的手杖一閃。
  
  帶頭的年輕人手上的木棒應聲折斷,碎裂的門牙飛上半空;第二閃,第二名年輕人跌在地上,抱膝痛哭;第三閃,第三名年輕人嘔出胃液,整個人滿地打滾。
  
  接下來的第四閃已經不需要,剩下的三人丟下木棒,以幾乎差點往前摔倒的姿勢逃離現場,雅元的期望在僅僅一○秒內被擊個粉碎,本想匍匐逃走,不料臀部被續的手杖一戳,他當場全身癱瘓。
  
  「我、我那時只想著要找凱撒,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凱撒?」
  
  「是他的狗。」
  
  麼弟向二哥說明。
  
  「哦、你的狗叫凱撒啊?反正我不管它叫安東尼還是布魯圖,先把狗的事放在一邊,我要問的是關於人的事。」
  
  續伸手揪起法眼雅元的衣領,他隻手輕而易舉地將體重比自己重了許多的雅元拖起身,並對不斷掙扎企圖逃跑的他提出警告。
  
  「容我再次重申,依我的個性,我能夠完全無視我討厭的傢伙所承受的痛苦,想必您也見識過剛才的光景了吧?」
  
  雅元頓時感到整個胃涼了半截,立即不顧形象地求饒。
  
  「住手啊饒命啊!」
  
  「如果你乖乖合作,我會考慮放你一馬。」
  
  「我什麼也不知道。」
  
  「我對你的事情沒興趣,你只要告訴我關於你哥哥的狀況就夠了。」
  
  雅元聞言猛咽了一口水。
  
  「袒護你的大哥究竟能得到什麼好處?不過,也許他在你眼中是個值得尊敬的好兄長吧。」
  
  續觀察著雅元的反應,「值得尊敬的好兄長」這句話明顯對雅元造成了刺激。雅元再怎麼無能,至少還聽得出續這番話是一種充滿嘲諷意味的挑撥,然而,即使理智上如此告訴自己,卻無法消除生理上的反應。雅元的雙眼所浮現的目光由原先的恐懼轉為對兄長的厭惡,接著變成盤算與自我合理化,續在一旁帶著惡魔般的表情靜靜地看著他。
  
  「你、你們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啊!」
  
  「那當然!」續若無其事地撒謊。
  
  「我哥他表面看起來是財經界的大人物,實際上他根本沒有什麼經營手腕,而且他以前在學校時成績也很差,所以我爸爸對我的期望比較高。」
  
  「這個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續壓根不相信雅元的話,這只是敗著胡謅的叫囂罷了;而雅元的舌尖一旦開始運轉,幾乎無法停止。
  
  「我哥在日本的大學裡年年留級,名聲整個跌到谷底,只好以留學做藉口把他趕到美國,可是他到了美國居然沉溺在女人跟麻藥裡,三次被送到警察局,到最後連當地的大使館也袒護不了他,只有秘密將他送回日本。到現在我對這件事一直裝聾作啞,說穿了他只是個連我父親都棄而不顧的窩囊廢罷了。」
  
  「也許你大哥在年輕時的確一事無成,但是他現在在財經界已經是個成功的大人物了,我想這其中大概有什麼理由才讓他有這種轉變,你自己又認為如何?」
  
  「我覺得他走了狗屎運,就這樣。」
  
  「真的只有這樣?」
  
  「是啊!」
  
  「我看原因不僅如此,至少他比你有才能吧。」
  
  「那傢伙會有什麼鬼才能!」
  
  雅元吼道,勃然大怒之餘也忘了內心的恐懼,甚至連是非黑白的判斷力也煙消雲散,隨著舌尖的運轉持續吐露出激動之詞。
  
  「那傢伙從來不用腦筋,憑他那顆腦袋也擠不出什麼東西!這我清楚得很!那傢伙還不都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他,他只不過奉命行事,講明了他就是個傀儡!什麼大人物、別笑死人了!」
  
  「喲,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內幕。」
  
  表面看似反應冷淡,其實續整個人早已被一股敏銳的緊張感網住,雅元脫口而出的話裡包含了相當重要的線索:法眼隆元的真面目其實是個無能的浪蕩子,同時還是受到某人操縱的傀儡,假設這一切屬實,將對整個事件的輪廓造成相當巨大的影響。
  
  「我可以相信你所說的話,不過你剛才提到,那位在背地裡操縱你大哥的人究竟是誰呢……」
  
  「我不知道。」
  
  「喂、喂、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情報嗎?」
  
  「我真的不知道!」
  
  雅元呻吟著,臉上與頸項的汗水淋漓,打從心底升起的恐懼以無形的手攫住了他,重點在於令他心生恐懼的對象到底是什麼人呢?
  
  續迅速在腦裡思索了一下:如此貴重的獵物一定要帶去見見大哥,可是如果他在途中溜走,事情就麻煩了,雖然不至於讓他成功逃脫,只怕他當著過往行人大喊「救命啊!有人要綁架我!」想想還是把大哥找來這裡比較好。
  
  就在續做下判斷之際,法眼雅元扯開嗓子以哀嚎的語氣嘶吼。
  
  「這座城鎮是百鬼夜行的土地!」
  
  話裡盡是懼怕與厭惡。
  
  「一群怪物披著人皮在這鎮上晃來晃去!」
  
  「哦,是嗎?」
  
  雅元的話並非衝著竜堂兄弟而來。
  
  此時續打算詢問雅元關於他的兄弟姊妹之事,由於法眼信基的手記上寫著「銀月王大人的復活將交由吾子完成!」且不論署名的真偽,信基心目中的「吾子」是隆元?雅元?亦或是還有其它私生子?續有意針對此事進行調查。
  
  此時原本不省人事的靈異照片撒販們挪動了身體並發出呻吟。
  
  「我懶得再動手打昏他們,反正隔壁好像也沒人,我們就移動到那裡去吧,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33 AM

  Ⅲ
  
  三人來到一個投幣式的洗車場,一旁擺著一個「洗車大壞蛋」的招牌。如果在平時,法眼雅元看到這種招牌一定會發噱,然而,續現在的表情在他眼中可說是極端的冷酷無情,使他不敢輕舉妄動。
  
  「好了,我再請教你一件事。」
  
  「問、問什麼?」
  
  雅元已經連虛張聲勢的餘力也消失殆盡。
  
  「關於你的兄弟姊妹,除了你大哥隆元以外,你還有幾位兄弟姊妹?」
  
  「兄弟姊妹?」
  
  雅元笑了,一個淒涼至極的笑容持續了二秒半才收回。
  
  「到底有幾位?不、幾十位?正確說來沒有一個人知道,我老爸是個大色魔,手邊抓到多少算多少,跟他發生關係的有上百個女人!」
  
  「什麼叫色魔?」
  
  「總之就是女性公敵,對了,余,你去把大哥跟終叫到這裡來。」
  
  對弟弟隨時施以機會教育是竜堂家的傳統,只不過由於很多事情見人見智,個人主觀的想法對他人未必具有說服力。率直的麼弟聞言立即遵照二哥的命令跑著離開,頭上的絲質高禮帽差點就掉了下來,只有以隻手壓住往前跑,一轉眼便不見人影。
  
  這時看守法眼雅元的人手減半,只是對雅元而言,內心的不安反而倍增。唯一留下來的這個白皙俊俏的年輕人顯然不會輕易放過雅元,最重要的是無論他想如何對待雅元,這裡連個出面制止的人都沒有。雅元驚惶的視線飄忽不定,突然間開口喊道:
  
  「噢噢、凱撒!你終於回來了!你究竟是上哪去了?」
  
  續見到一隻全黑的小獵兔犬逐步走近,他頓時產生一種狂犬近身的不祥感受,而名叫凱撒的狗冷不防停下腳步。
  
  倏地,凱撒右邊的眼球掉出,但還不至於整個飛過來,而像是內部有股力量把眼球慢慢往前推出來,眼球後方彷彿附著了數根無聲無息被抽出來的黑色軟線,而事實上狗的身體裡充滿黑色觸手,因此溢出眼窩。
  
  「凱、凱撒……?!」
  
  雅元正想高喊之際,一道異樣的物體破裂聲抹消了這個衝動,宛如漲破的汔球一般,凱撒的身體炸裂開來,表皮被整個扯飛,無數觸手伸向四面八方,不斷湧向前。其中有三隻觸手猛然撲向續,續不得已必須放開雅元的衣領,逐一撥開觸手的攻擊,只聽見霹啪作響。
  
  「續、你沒事吧?!」
  
  自從祖父死後,在這個地球上能夠直呼竜堂續名諱的只有一個人。始之後接著是終,再來是克盡通報責任的余相繼趕到,四兄弟又齊聚一堂。
  
  不知是因為個性太老實,或者一反常態過於驚慌失措,終居然扛著小早川老師的廣告看板登場。
  
  「喂、滾開、給我走開!」
  
  終揮舞著廣告看板,把觸手撥開並重重摔向地面。
  
  「我還好。」
  
  續回答兄長,即使身處這種場合,他還是不忘以嘲弄的口吻向弟弟問道:
  
  「你吃錯藥啦?幹嘛還把這玩意兒帶過來?」
  
  「我只是想試試看有沒有驅魔的功用嘛。」
  
  「沒聽過物以類聚這句話嗎?」
  
  「那個人逃走了。」
  
  麼弟的話引起兄長們的注意,只見法眼雅元正打算逃離現場,他不像在跑步反而一副跌跌撞撞的姿勢,看來他已經完全放棄他那隻以古代英雄命名的愛犬。
  
  「喂、站住!」
  
  終大喊,朝著逃亡者擲出廣告看板,但沒有使出全力。如果真這麼做,當廣告看板命中目標時將整個粉碎,同時法眼雅元的頭部也會變成一顆被砸爛的蕃茄。
  
  正因為這樣的自覺,終刻意手下留情,然而被擲出的廣告看板嗡嗡作響,回旋著朝法眼雅元的背部直飛而去,說時遲那時快,一團黑色的風阻擋了廣告看板的去路,並將廣告看板卷至半空中,從凱撒體內伸出長約二○公尺的甲殼質觸手正好接了下來。
  
  數十隻觸手全部擠在周遭的空間狂舞著,有些蛇行、有些直行接踵而至並不斷攻擊竜堂家四兄弟。竜堂始一邊將觸手撣開、打落然後踩在地上,一邊確認法眼雅元已經從他的視線消失,如果說觸手是有計劃地行動,那麼其主要目的應該不是攻擊竜堂兄弟,而是要幫助雅元逃走。
  
  終也同樣發現到了這一點,身手矯捷的三男正想追過去,結果不小心露出了破綻,粗厚的觸手直衝而來,將終的身體與雙手團團圍住,終因一時疏忽被困住動彈不得。
  
  甲殼質的觸手企圖撬開竜堂終的前齒從他的口腔侵入內部,就在這一瞬間,「啪擦」的怪聲響起,觸手在半空游動著,終則用力吐出某樣東西,一條細長的物體如同吹箭般飛落到地面,詳細一看原來是被咬斷的觸手前端。
  
  「啊--真是、噁心死了!」
  
  終不快地吐出唾沫,原本將他緊緊束縛住的甲殼質觸手自動松綁,如果說這物體也有情緒的話,想必它大概也被嚇到了。
  
  觸手一放開終便無聲無息地慢慢收縮。
  
  Ⅳ
  
  「終,千萬別把唾液吞進去!」
  
  始大吼,這與理智並無多大關係,他只是認為觸手即使被咬斷,就算僅有極細微的部份殘留在終的體內,只怕會造成不良的影響。
  
  終不自覺地蹲到地面,余趕過來拍打著兄長的背部。
  
  「終哥哥,你好厲害哦!」
  
  「怎、怎樣,了不起吧!」
  
  終本想挺起胸膛,然而身體重心一時調整不過來,整個人差點翻到。
  
  「不、不過,我還是頭一次有這種幸好沒吃下去的經驗,會從、從我嘴巴吐出來的只有牙膏與漱口水而已,始哥跟續哥常說不能隨地吐口水,但是這次情況例外,不、不過我可是一點也不高興。」
  
  終突然話變這麼多,是為了撫平激動的情緒而產生的心理反應,正由於明白這一點,始走過來輕拍三男的肩膀,終打了個干嘔,隨即做了深呼吸,接著對長兄報以一個微笑,然後奮力站起身。
  
  「可惡!絕對饒不了你!」
  
  將憤怒化為一股能源,終立刻往前衝刺追趕怪物。甲殼質觸手的碎塊化為詭異的黑色球體蠕動著並滾向路面,外表看似直徑五○公分的球藻,但無論如何感覺還是相當噁心。
  
  觸手團滾動著闖進行人之間,一般打扮的人或者參加變裝大會的人雖然在看到黑球時顯得吃驚並立刻讓路,但接下來隨即回到自己的話題,絲毫不表示任何關心。穿梭在群聚之間的終忍不住叫道:
  
  「怪物就在身邊,居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他們一定以為這是什麼特殊效果吧。」
  
  緊追在三哥身後的麼弟指出,三男則哀怨地仰天長嘆。
  
  「真糟糕,日本人長期浸溺在情報的洪水裡被磨得過份世故,如果人性不能純樸一點,前途一片黑暗哦!」
  
  看樣子他已經大致恢復了。
  
  終跟余輕巧地閃過前方與左右人群,甚至連參加世界杯足球賽的各國足球好手見狀也會為他們身手之靈敏而表示讚佩,然而他們卻一直抓不到怪物。怪物不斷回轉並改變形狀,最後變成如同一顆被壓扁的橄欖球般的細長橢圓形,從路面鑽進側溝。
  
  「混蛋!卑鄙小人!」終氣得跺腳。
  
  余則向隨後趕至的年長組報告。
  
  「怪物躲進水溝了,要追嗎?」
  
  「不用,別逞強。」
  
  一旦對方躲進下水道就無計可施了。如果引發騷動很有可能導致警察介入,目前還不至於發展到最後的局面,始如此做下判斷。
  
  「法眼雅元也逃了。」
  
  「明明是滿壘得分的好機會,情勢卻一轉以雙殺收場……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球是圓的。」
  
  長男窺探著三男的臉。
  
  「你的嘴裡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
  
  「別再讓我想起來,不然我會覺得很噁心,我確定我很需要清清口,可以吧?」
  
  「真拿你沒辦法,可可亞好不好?」
  
  「唔,我覺得還是用酒精來消毒比較好。」
  
  「喂!少得寸進尺!」
  
  ……另一方向,擺脫竜堂兄弟追趕的法眼雅元,一邊走在霧立巨蛋的後巷一邊調整呼吸。
  
  「什麼藝術跟休閒的城鎮!」
  
  雅元在地面「呸」的一聲用力吐了一口唾沫。
  
  「一群俗人!一群偽君子!這個腐敗的城鎮最好整個翻到地底去!」
  
  雅元吐口水是來自與竜堂終完全不同的理由,他一臉厭惡地再次吐出唾沫,走了三步到第四步便停下腳步,在確認前方佇著不動的人影之後,才為難地捏捏身朵。
  
  「原來是你啊,不要嚇我好不好?」
  
  「……你好像很不滿這個城鎮,我也一樣。」
  
  對方的話令雅元陷入更深的疑惑。
  
  「你這話什麼意思?」
  
  「再過幾天,你的願望就會實現了。」
  
  對方的聲音帶著糖果般的甘甜低喃道:
  
  「不過,到時你是否還能活著大呼快哉,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雅元不禁打顫,哆嗦由腳底開始爬上全身,上下排牙齒不停撞出聲響。
  
  或許是可可亞、蘋果茶、起士蛋糕與醋栗凍糕的消毒起了作用,終並未被怪物附身,而且也平安回到借住的別墅。依據二哥續的說法是:「怎麼可能消毒,大概是在胃裡培養細菌!」不過補足能源之後的終根本天不怕地不怕。
  
  這一天四人確實買了調味料,一回到別墅,表姊妹鳥羽茉理附著管理事務所的轉送單的包裡便送上門來,內容是一個白蘭地大蛋糕。
  
  「裡面還有茉理的信哦!」
  
  麼弟將信遞出,長男隨即開封念出表妹的信。
  
  「我送食物來啦!這個蛋糕我用了很多水果干與白蘭地,所以能夠保存較長的時間,不過我看在送到的那一天就會被吃光吧!祝各位全勝而歸!小心別感冒了!」
  
  三男高聲表達內心的感動。
  
  「啊!大家千萬不能輕言放棄地球,即使有魔鬼,但天使仍然是存在著的!」
  
  「終,你要自稱是魔鬼是你的自由,不過請別把我們拖下水。大哥,我們是不是應該打電話向茉理道謝?」
  
  「嗯,說的也是,今晚正好是流星雨降臨的第一天。」
  
  始低語著,胞弟們則抬頭仰望暮色迅速加深的天空,很快地幾乎可以聽見初冬的天空鋪上一層冰冷深邃的藍黑色夜幕當作背景,銀白色的星群就要陸續劃過天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34 AM

  第八章《最後一天的下午》
  
  Ⅰ
  
  霧立國際戲劇節循序漸進地消化一天的行事,從國內外前來造訪霧立鎮的遊客每日平均將近四萬人次,霧立鎮的人口約有一萬六○○○人,也就是說每天有高於當地人口二、三倍的客人來到這旅遊淡季的避暑勝地。
  
  「預計國際戲劇節期間的遊客總共三○萬人,飯店、民宿、餐廳、土產店等等的消費金額將高達五○億日圓,可見盛況有多空前!」
  
  一位女播報員手持麥克風,面朝電視攝影機喋喋不休地說明著。不過在專注觀賞電視畫面的觀眾裡也許有部份的人反而對播報員身後的光景感到興趣,有四個人頭戴高禮帽、身穿燕尾服拿著廣告看板,同時有個白色的巨大人影逐步接近他們,兩組分別是竜堂兄弟與小早川老師。
  
  小早川老師這一天穿著繡有金絲緞的法國軍隊輕騎兵士官的純白制服,使人聯想到寶塚歌劇裡女扮男裝的角色,只是她使用了相當於五人份的布料,同時腰間還配戴著軍刀,這當然不是真刀。
  
  「噢呵呵呵呵呵呵~情況如何?你們有認真替我的傑作宣傳嗎?」
  
  「當然。」
  
  續露骨地別過視線。
  
  「只是,戲碼的標題遲遲未做定案,如此便少了一個吸引人的要素,況且選在國際戲劇節的最後一天上演實在太不利了,我想大部份的人應該會比較想去看奈傑爾爵士的『銀月王』吧。」
  
  小早川老師搖晃著被純白軍服裡住的巨軀。
  
  「奈傑爾爵士算什麼東西,他的知名度只不過比我高了那麼一點點,未來性比過去的名聲更重要!正因為如此,文化與藝術才得以進步不至於停滯!」
  
  一般而言確實是如此沒錯,然而也許是出自於一個與常識背道而馳的人物口中之故,竜堂兄弟很難同意這番話。
  
  「重點是!」
  
  終遲疑了一下才開口。
  
  「我們每天在這裡拿著廣告看板做宣傳,既然付出勞力就應該獲得相當的酬勞吧。」
  
  「你是說打工費嗎?當然準備好了,我還不會吝嗇到這種地步。」
  
  「太棒了!」
  
  「來,接住!」
  
  看到對方慷慨地遞過來的一束長方形紙疊,終眨了眨眼。
  
  「呃……這是什麼?」
  
  「想也知道是我的傑作戲碼的入場券,一張五○○○圓,共五○張合計二五萬圓,收據就免了,你們幾個兄弟好好去分吧,噢呵呵呵呵呵呵。」
  
  三男簡直氣翻了,而次男則對入場券的漫天叫價目瞪口呆。
  
  「一個人要收五○○○圓?那麼,終的演唱會門票也可以賣到三七○○圓了。」
  
  「為什麼我的歌比那個歐巴桑的戲不值錢?」
  
  「終哥哥,你叫她歐巴桑不太好吧?」
  
  聽到自己唯一的弟弟低聲勸告,終略嫌狼狽地偷瞄怪女的表情。
  
  「噢呵呵呵~青春期的青少年經常口無遮攔,我是個教養良好的窈窕淑女,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失言發脾氣的。」
  
  小早川老師哄笑起來,竜堂家的長男則不經意地提出建議。這一天,始並沒有戴上假鬍子,似乎在之前弄丟了,只是他也沒有認真去找。
  
  「希望今天的工作就到中午為止,因為我們想去觀賞國際戲劇節的表演,尤其是『銀月王』,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小早川老師以指尖捏著肥厚的下巴,讓一旁的竜堂家老麼聯想到烤乳豬與法蘭克福香腸。
  
  「噢呵呵呵~也好,對了,另外再告訴你們一個意想不到的情報當做謝禮吧。」
  
  「意想不到的情報?」
  
  「那個老愛管你們閒事的忍佐保子阿是法眼隆元的女兒哦!」
  
  「忍佐保子是法眼隆元的女兒?!」
  
  「噢呵呵呵~嚇到了吧?」
  
  「嗯、是啊……」
  
  始的反應只有一半是真的,對於小早川老師自信滿滿的鐵口直斷,他確實感到吃驚,然而這個消息並不如小早川老師想像中那麼令他意外,因為在國際戲劇節開幕的前天,始和續已經在鎮立圖書館裡交換過如下的對話。
  
  「我說大哥,你想忍佐保子的父親會是誰呢?」
  
  「當然是忍甲子代的丈夫啊!」
  
  「忍甲子代現在還是單身呢。」
  
  續將厚重的「文化藝術界名人錄」推到大哥手邊,始看了關於忍甲子代的介紹,內容的確記載著「未婚」。既然這份資料並非戶籍騰本,本人怎麼說就照本宣科加以記載,因此未必為客觀的事實。
  
  「如此一來,忍佐保子的父親是誰呢?」
  
  始與續開始討論起來,卻無法做出百分之百確定的答案,根據這一切的事情與人際狀況來推測,有可能是法眼隆元的私生女也說不定,不過話題聊到此便結束了。
  
  「奇怪,我覺得我們好像成了狗仔隊的記者,怎麼會突然對別人的隱私這麼感興趣呢?」
  
  說著,始便苦笑著將名人錄闔上……
  
  小早川老師似乎很不滿意始冷靜的反應,她的鼻息加粗足以驅走四周初冬的大氣。
  
  「哼!太不可愛了,年輕人應該要謙虛一點才對!」
  
  「很抱歉辜負了你的期待,不過,對於你會得知這項情報而且還刻意告訴我們,如果要說意外的話,我的確是很意外。」
  
  「哎呀,是嗎?」怪女裝出一副明知故問的表情。
  
  「可否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噢呵呵呵~得看你問題的內容來決定,先說來聽聽吧。」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噢呵呵呵~你看不就知道了?!」
  
  「很抱歉,我看不出來。」
  
  「噢呵呵呵~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只是個美女老師,每個學校多少都會出現像我這樣的角色吧。」
  
  「至少,我們的母校裡沒有。」
  
  對方聽不懂這種委婉的嘲弄。
  
  「噢呵呵呵~可見你們的校園生活有多無趣,那麼我也直截了當請問一下,你們又是什麼人?」
  
  「我們只是微不足道的臨時講師與其家人而已。」
  
  「噢呵呵呵~我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小早川老師陰森一笑,接著逕自往右轉身,腳底發出地鳴揚長而去。
  
  「算了,一切在今晚便得以揭曉,不用急、不用急,全部都在上帝的掌握之中,噢呵呵呵呵呵呵呵!」
  
  即使要擔任寶塚男性角色仍嫌過於龐大的身軀逐步遠去,聚集在步道的群眾茫然無措地望著她並連忙躲開讓出一條路,宛如一隻撞開小魚群往前進的巨大白鯨。竜堂兄弟目送她離去,彼此互看一眼之後,便走向路旁的垃圾桶準備把廣告看板丟進去。
  
  Ⅱ
  
  「這一天,霧立巨蛋盛大舉辦了國際戲劇節最後一天的典禮。」
  
  也許後世的寫實作家會如此敘述吧。這一天的午後六點,「銀月王」的世界首演終於要正式上場,而在這之前的午後一點到三點也將舉行慶祝典禮。
  
  這場典禮最重要的特別來賓正是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不過會中則邀請了以鎮長為首的多數關係者前來致詞,反成了一種政治秀,居住在大都市的人們大概很難理解,地方鄉鎮大小活動都與政治息息相關。假設有某位居住於地方鄉鎮的小說家榮獲知名文學獎,「全市慶祝會」將立刻舉行,而在演講台上,市長便會如此發表致詞:「我從未拜讀過某某老師的作品,不過我還是要恭喜他!」
  
  現任的霧立鎮鎮長雖然有名有姓,但是據說此人並不喜歡旁人以姓氏稱呼他,甚至連其妻若不喊他「鎮長」就不答話。
  
  「這次的國際戲劇節關係到本鎮的存廢與否,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努力到現在我想已經沒有問題了,因為這對當局與鎮民而言,等於是至高無上的命令。」
  
  「哎呀,真是的,當我得知本鎮被排除在新幹線路線之外時,眼前頓時一片漆黑,擔心這座擁有一○○年歷史的城鎮是否就此停擺?」
  
  「不過現在已經起死回生,出現了扭轉情勢的滿壘再見全壘打,而打擊者就是我,不管怎麼說,我會叫那些把這座城鎮摒除在新幹線之外的人後悔莫及。」
  
  年約五○歲的鎮長坐在貴賓席的一隅,與其談話的副鎮長雖然較為年長,卻站在鎮長後方,因為鎮長認為這樣才是所謂的「龍頭」。
  
  「同心經濟援助國會議員會會長」
  
  「埼玉縣北東京市市長」
  
  「電影『失樂園』女主角」
  
  「自贊主義史觀研究會會長」
  
  「落日銀行顧問」
  
  「永久有料道路建設公團總裁」
  
  擁有這些頭銜的來賓們高談闊論有說有笑,北東京市是最近由幾個都市合並而成的,在決定新市名之際經過一番激烈辯論之後,認為「這座都市位於東京北邊,等於是東京的一部份」,以此為理由決定了這個市名,市長則是出身於霧立鎮鄰鎮。
  
  巨蛋裡坐無虛席,竜堂家四兄弟頭戴高禮帽,身穿燕尾服坐在中間的觀眾席上,周圍的觀眾也有半數以上穿著戲服。雖然座位距離舞台相當遠,想看清楚貴賓席上來賓的臉必須使用遠觀望遠鏡,不過四人能買到門票而且還坐在一起,就已經算是相當幸運了。
  
  由於只準備了兩副望遠鏡,理所當然由四人交替使用。座位的寬度以及與前座之間的距離是以日本人標準體格設定的,因此年長組的二人坐得相當不舒服。這時,半伸出身子以望遠鏡窺視前方的三男大吃一驚,手上的望遠鏡差點拿不穩。
  
  「幽、幽靈、幽靈……!」
  
  以終的個性就算遭到吸血鬼與狼人的左右夾攻,他仍然不動如山、一點也不覺得恐怖,只是此時的他一臉愕然,聲音也變尖了。
  
  「你在做什麼啊?真丟臉!」
  
  續輕叱,語畢便把望遠鏡交給兄長。
  
  結果連始看了也一樣說不出話,三弟的指尖指向一個人影,是籐岡老人!他曾經角逐鎮議會議員多次落選,於是成了法眼隆元的爪牙企圖借機將鎮長趕下台,不過這些事情都無關緊要,重點是:籐岡老人明明兩星期前在山頂的公園已經被一個不知名的怪物觸手吸乾了全身。
  
  仔細回想起來,身體被吸乾了的老人外皮事後怎麼樣了呢?因為緊接著在地底發現不幸罹難的失蹤者們的外皮,當時根本無暇深思,而且也不願多想。
  
  籐岡老人走向貴賓席,身上的服裝與在山頂公園看到的一模一樣,雖然行走時的腳步稍顯不太自然,不過看得出表皮下是實心的沒錯。
  
  「……大家先靜觀其變。」
  
  始低聲做出指示,三個弟弟們也依令行事,然而由於突發異常狀況的可能性相當高,因此四人包括麼弟全部做好了準備隨時行動的架勢。
  
  佇立在鎮長面前的籐岡老人,向對方投以惡狠的目光。
  
  「哼哼、你也出頭了嘛,要是前任鎮長不出紕漏,憑你的身份哪坐得上這個位子。」
  
  「籐岡先生。」
  
  「想想還不都是我犧牲小我才把前任鎮長趕走,你要是懂一點知恩圖報的道理,至少應該把我的位子安排在你旁邊,這樣就不必受到處罰。」
  
  「籐岡先生,你也看到這裡有眾多前來本鎮的賓客,不適合談論這種事情吧,瞧你年紀都一大把了,還這麼不明事理。」
  
  鎮長壓低音量,語氣卻顯得嚴厲,身旁的助理也一臉狼狽相,不過立即靈機一動,將嘴巴湊近鎮長身邊。
  
  「需不需要我去報警?鎮長。」
  
  「不、等等,別操之過急。」
  
  正如先前所明言的,盡全力讓這個盛大的戲劇節平安落幕是鎮長最重要的課題,這些日子下來一切如期進行,如果在最後一天這個重要時刻讓警察介入,真可謂是「功虧一簣」。
  
  「你沒有資格拿年齡來批評我不明事理,鎮長,我的重點是在於恩情義理,不過說給你聽你也聽不懂,我不想在小嘍囉身上浪費時間,最不可饒恕的是那傢伙!」
  
  籐岡老人的雙眼燃燒著如鬼火般的烈焰,嚴厲地橫掃貴賓席。
  
  「那傢伙人在哪裡?表面裝成財經界的巨頭,卻是個把人當牛馬使喚的惡棍……」
  
  很明顯地,籐岡老人口中所說的「那傢伙」指的就是法眼隆元,鎮長的臉部肌肉開始痙攣,他了解站在眼前的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人物,似是下定了決心,他向助理使了個眼色。
  
  「啊,他好像要被帶走了!」
  
  余低語道,一群彪形大漢走近貴賓席,半圍住籐岡老人。想不到,籐岡老人好像有意給對方面子,表現出相當配合的態度,在大漢的前後左右包夾下,走出其中一個觀眾席出入口。
  
  「現在該怎麼辦?」
  
  面對續的問題,始默默搖頭,他雖然在意籐岡老人,不過接下來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就要出場了,他對這邊的興趣比較高。過不到五秒,巨蛋響起了鼎沸雷動的掌聲。
  
  「那人就是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
  
  聽續一說,終便看向那名人物,只見一個體格中等且肥胖的身軀穿著畢挺的西裝,一如英國紳士手持粗手杖,紅光滿面的粉紅圓臉上掛著銀邊的眼鏡,頭上戴著與西裝不太搭調的藍白相間的絨毛帽,反而令人印象深刻。
  
  「看起來只不過是個胖大叔嘛。」
  
  「聽說他去年個人所得是一億三五○○萬日圓。」
  
  聞言,終才明白自己以外貌評判地球人是多麼膚淺的一件事,那圓胖得幾乎快要撐破衣服的身體裡裝的不僅是脂肪,還有滿溢的才華。
  
  一位年輕女性捧著花束迎向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她就是忍佐保子,手上的大把花束由紅色與白色的冬玫瑰所構成。
  
  「現在由忍甲子代的千金--佐保子小姐將歡迎的花束送給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
  
  主持人興奮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遍全場,奈傑爾爵士摘下絨毛帽向佐保子致意,頂上幾乎沒有頭髮的頭部在燈光照射下發出明亮的光澤。
  
  「這就是一億三五○○萬日圓的禿頭啊!」
  
  聽到三男有感而發的說詞,長男不禁露出苦笑,然而主持人接下來的一番話,卻令他的表情整個僵硬。
  
  「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與霧立鎮有相當深厚的淵源,因為明治時代將霧立鎮開發成避暑勝地的亞伯拉罕.威爾庫克斯先生就是奈傑爾爵士母親的曾祖父!」
  
  意即奈傑爾爵士是威爾庫克斯的曾孫!這項事實讓始大感驚愕。
  
  太大意了!如果是同姓氏自然很快就引起注意,然而祖先姓氏不同的例子比較多,早在發現霧立國際戲劇節的關係人士均出身於本鎮的這個線索之際,應該把奈傑爾爵士也列入可能的範圍才對。
  
  「等一下,這麼說來,凱奧格.馮恩.艾森的子孫也在這其中了?!」
  
  背脊頓時升起一股惡寒,始環顧四周,胞弟們訝於長兄的模樣,無人敢開口說話,只有一語不發地在一旁守候著。
  
  Ⅲ
  
  將花束致贈給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之後,接著交由母親負責款待,忍佐保子便悄悄退出了舞台。在後台的昏暗走道上,她與行經的工作人員一一頷首致意,這條通路似乎正好位於巨蛋廣大的觀眾席下方,因此群眾的歡呼聲從上方隱約傳來。
  
  來到標有「來賓休息室A」的門前,佐保子一抓門把立刻輕皺起細眉,原本應該上了鎖的房門竟不費吹灰之力就打開了。
  
  「噢呵呵呵~我等你好久了,忍佐保子!」
  
  隨著一陣哄笑站起身的是,自稱為「美女老師」的魁偉地球人。
  
  「噢呵呵呵~我有事想問你!」
  
  小早川老師猛然挺起巨腹,差點與佐保子撞個正著,不過佐保子的身子只是輕輕晃了一下,表情的變化也只在一瞬間便恢復正常。
  
  「哎喲哎喲、瞧你的眼神冷的連假睫毛也像是剛從冷凍庫裡拿出來的一樣,既然是老朋友,你的態度應該再親切一點才對,小姐。」
  
  「老朋友?我們只見過二、三次面而已吧,而且我並不記得你做過什麼能引起我好感的事情。」
  
  「噢呵呵呵~真是個貧嘴的小姑娘,你這副狂妄傲慢的態度也是你那愛裝模作樣的母親教的嗎?」
  
  不知不覺間,小早川老師變換了自己的位置,在佐保子與房門之間如同人型山脈一般蟠蜛不動,佐保子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便問道:
  
  「你究意是什麼人?」
  
  「噢呵呵呵~你跟竜堂兄弟問的問題一模一樣,原來一般無知小民最在意的,往往都是美麗女主角的秘密。」
  
  「你究竟是什麼人?」
  
  佐保子以無機質的口吻重複問道,小早川老師也擺出一臉掃興的表情,故意自言自語起來。
  
  「哼!好吧,就讓你看看我的印章吧!」
  
  小早川老師從純白的軍服某處摸出一個黑色的身分證明對象,朝佐保子的鼻尖丟過去。
  
  「怕了吧,小丫頭!你連插翅也難飛、難飛難飛啦!」
  
  「哦?是這樣嗎?」
  
  「沒錯,就是這樣!噢呵呵呵!」
  
  小早川老師發出宏亮震耳的笑聲,接著伸出巨腕揪住佐保子的衣領,直接將她高高舉起,佐保子雙腳下購自義大利的高跟鞋也隨之脫落。
  
  「好了,小丫頭、快老實招來!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少給我裝蒜!我知道你跟你父親聯合起來正在策劃某項陰謀!」
  
  「父親?我父親早就去世了。」
  
  「噢呵呵呵~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很好、那就讓我來說吧!你父親就是法眼隆元!」
  
  「……」
  
  「你就是法眼隆元的私生女對吧?快給我老實說!」
  
  小早川老師閉起喋喋不休的嘴巴,雙方之間的沉默持續了三秒半,最後被一陣尖銳的笑聲打破,笑聲是由被吊在半空中的佐保子所發出來的。
  
  小早川老師頓時一臉忿然。
  
  「有什麼好笑的?!」
  
  「你真是笨得可笑,居然說我是法眼隆元的女兒?啊啊、太荒謬了,害我差點笑出眼淚來。」
  
  原本俯視著小早川老師的佐保子此時將視線一轉,並提高音量。
  
  「人家說我是你的女兒耶!你是不是應該將心愛的女兒拯救出這個怪女的魔掌呢?父親大人!」
  
  小早川老師還來不及轉頭,寬厚的背部便突然被某個物體刺中,一支、二支、三支,那是狩獵猛獸之際專用的針筒式麻醉彈。
  
  這時小早川老師放開雙手,於是佐保子得以擺脫強大的握力,從一公尺的高處落下,如果高跟鞋沒有脫落一直穿在腳上,那麼腳踝有可能因這個衝擊而折斷。
  
  一轉頭,認出身後人物正是法眼隆元的小早川老師立即發出「唔喔!」一聲咆哮,用力伸手搶過槍枝。
  
  法眼隆元不禁踉蹌了一下。
  
  「這、這太離譜了!」
  
  「噢呵呵呵!凡人認定的離譜就是天才認定的常識!天才認定的離譜……離、離、離譜……」
  
  小早川老師的聲音開始語無倫次,巨大的眼球已經藏到眼瞼裡,她翻著白眼,整個人癱向壁邊的沙發,最後滾落到地板,如果直接倒地,所引起的震動恐怕足以搖撼整個巨蛋吧。
  
  法眼隆元以舌尖來回舔舐著上下唇瓣。
  
  「要宰了她嗎?」
  
  「殺了這種人只會弄髒自己的手,先把她關起來直到戲劇節結束再說,這個怪物就算失蹤了,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
  
  法眼隆元一臉厭惡地低頭看著小早川老師的巨體。
  
  「真恐怖,這種麻醉彈只要一發就能讓獅子睡著,讓她活著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你只要乖乖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不需要發表你的意見!」
  
  二人的年齡雖然相差了將近四○歲,佐保子的氣勢卻明顯壓過法眼隆元。雖然接受彼此的關係,隆元仍然帶著些許的不滿與不悅,以點頭的方式回答佐保子,同時也刻意擺出嘲諷的表情。
  
  「好吧,就聽你的吧。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的用字遺詞要說文雅是很文雅,只是在與你同輩的人之間,你不覺得格格不入嗎?」
  
  「你無須為此操心。」
  
  佐保子冷笑起來。
  
  「最重要的是,『銀月王』晚上六點就要開演了,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關於此事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不錯嘛,看你滿懷自信的樣子,那麼在那個時間裡,這座城鎮的人口總數會有多少?」
  
  「觀光客加上當地居民,合計應該有五萬人吧?」
  
  「『應該』?」
  
  佐保子迎面而來的視線令法眼隆元感到畏縮。
  
  「不、確實超過了五萬人,這一點絕對不會錯。」
  
  「這樣就好,如此一來應該會感到心滿意足吧。」
  
  佐保子的話裡少了主詞,法眼隆元也沒有加以確認,究竟誰會感到心滿意足,佐保子與隆元的內心不言而明。
  
  Ⅳ
  
  「來賓休息室A」所發生的事件,霧立巨蛋裡客滿的五○○○多名觀眾根本毫不知情。忍佐保子態度鎮定、神色自若地自己的席位,很快又走上舞台,因為與奈傑爾.契恩帕斯的對話就要展開。
  
  坐在觀眾席的竜堂始低喃道:
  
  「哦?她負責口譯嗎?」
  
  「她會把正確的意思翻譯出來嗎?」
  
  續對佐保子的誠實度抱持質疑的心態,而非她的英文能力。
  
  奈傑爾爵士與忍佐保子分別持著麥克風並列在舞台中央,當主持人鄭重其事地唱出名號時,奈傑爾爵士隨即帶著滿面的笑容說道:
  
  「歡迎各位日本觀眾前來!」
  
  這一句是日本話,完全不需要佐保子的翻譯,現場觀眾報以熱烈掌聲來響應世界名人的服務精神,行完一鞠躬禮之後,奈傑爾爵士以嘹亮的英文開始演說。
  
  「我的曾祖父,正確說來是母親的母親的父親才對,他生於大西洋的西岸,然後在太平洋的西岸從事各項商業活動,身為曾孫的我生於大西洋的東岸,現在來到距今一世紀之前曾祖父所開發的高原小鎮。」
  
  佐保子的口譯能力相當純熟,至少在日本觀眾聽來是如此,竜堂續雖然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卻也無法在雞蛋裡挑骨頭。
  
  「我從以前就對日本這個國家抱有相當大的好奇心,只是一直無緣來此,不,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我有一位父親,兩位祖父,四位曾祖父,愈是往上追溯血緣,祖先的人數自然愈是增加,然而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我的其中一位曾祖父在一世紀之前曾經在日本活躍過。」
  
  奈傑爾爵士不經意地說著,但他並未解釋他是如何得知曾祖父的事跡。
  
  「與各位提及這微不足道的事情,還請各位見諒。我想會場上的各位觀眾每個人都有四位曾祖父,然而身為曾孫的你知道他們在何時何地做過什麼事嗎?」
  
  奈傑爾爵士輕輕送了個秋波,笑聲與掌聲立即充斥在整個巨蛋的空間。爵士擁有英國貴族的頭銜,人稱世界舞台商業藝術帝王,還有人評斷他是個不好侍候的創作家,不過看來他也是個富含幽默感與機智、行事八面玲瓏的社交家。
  
  身為威爾庫克斯曾孫的奈傑爾爵士是否知曉在這座城鎮接二連三發生的怪異事件呢?亦或者他也牽涉在其中?始與續內心抱持著這個疑問。根據先前的見聞,奈傑爾爵士這號人物並未令人感覺到任何詭異的謎團,當然單看外表的話,法眼隆元也只是個以精悍作風聞名的財經界人士;愈是從外表看不出黑暗面的人,就愈是深不可測。
  
  奈傑爾爵士在舞台上一再展現個人的獨特魅力。
  
  「靈感!這正是創作者的至寶!無論付出多大的努力,卻不一定能夠獲得,靈感與『有志者事竟成』的定律向來是無緣的,反而比較接近男女之間的愛情,還不都是因為藝術女神與愛的女神太偏心,真是傷腦筋啊。」
  
  這番論點可以說是毫無新意可言,不過接下來話鋒一轉。
  
  「這次,我終於確定了繆思女神的存在,也就是現在正為我翻譯的忍小姐之母--忍甲子代女士。」
  
  佐保子的表情跟語氣不曾有所變化,在敘述自己的母親時的態度既不避諱也不過份在意,她的表現的確可圈可點。
  
  受到奈傑爾爵士點名贊揚的忍甲子代,就坐在貴賓席也就是觀眾席正中央的最前排,而從竜堂兄弟的座位只能隱約看見她的後頭部。
  
  「忍甲子代是很厲害的作家嗎?」
  
  「不清楚,我沒看過她的書。」
  
  在始的印象裡,忍甲子代與其說是作家還不如說是散文家,針對年輕女性在書中以戀愛與婚姻為主題大加說教,感覺就跟捨監阿姨沒兩樣。不過據說她的作品每年都會登上暢銷書排行榜,由此可見她的人氣具有相當程度的持續性,也表示她的實力一定不在話下,只是目前尚無法做出正確的評價。這次雖然在霧立鎮親眼目睹本人,相較之下反倒是女兒佐保子給人的印象來得深刻許多,而母親則像一層薄薄的影子。
  
  語尾,奈傑爾爵士才提及自己的作品。
  
  「各位,請你千萬、千萬不要把結局告訴別人!這是今天來此的人的秘密特權哦!」
  
  看來觀眾們已經被優越感捧上了天,隨著充滿好感的笑聲送出拍到手發疼、如怒濤般的掌聲。
  
  奈傑爾爵士一退場,負責口譯的忍佐保子也跟著走下舞台。接著是包括霧立鎮鎮長在內的縣長、國會議員總共一○人左右的名人知士站在舞台上發表祝賀之詞,說了這麼多卻沒有半個字能夠感動觀眾的心。正如始事前預想的一樣,當縣長口中說出「我從來沒看過舞台」這句話之際,始催促著胞弟們站起身,同時離開座位的還有不少人。如果要免除政治家的排場,第一步就是培育純正的地方文化,始心想。
  
  始一邊走下樓梯一邊說道:
  
  「待會在劇院裡是不能吃東西的,開演前先去用餐吧。」
  
  「巨蛋裡的商店價格很高耶!咖啡跟三明治比外面要貴一倍以上。」
  
  根據麼弟的偵察報告,四人決定到巨蛋外面吃飯,出了巨蛋以後可以再度進場,只是必須在入場券蓋上「可再入場」的戳章。許多觀眾的想法似乎也跟竜堂兄弟一樣,因此在蓋章的櫃台前大排長龍,工作人員並拉開嗓門呼籲眾人注意。
  
  「舞台預定六點開演,但是五點四十五分巨蛋所有出入口就要關閉,如果未在時間之內進場的話,門票就會失效,開演之後不得入場,請各位注意!」
  
  走到外面,沿著巨蛋前方的中央大道走下去,只見數不清的攤販、地攤比比皆是,目標自然是沖著這次舞台劇的觀眾們而來。熱狗、漢堡、拉面、涼面、糖炒栗子、烤章魚、雜菜煎、炒麵、烤玉蜀黍、日式烤馬鈴薯、可麗餅、酒釀等等,全世界的垃圾食物齊聚一堂,景致實在壯觀。
  
  「走出巨蛋就成了這副模樣,不管裝飾得多麼光鮮亮麗,畢竟還是脫不了鄉下小鎮的氣息。」
  
  終在來往的人群間聽到這樣的評語,不過他自己則抱持著更寬容的想法,不管往左看還是往右看,身旁不時傳來食物「吃我!吃我!」的香甜誘惑,因此他決定「為了公平起見每樣都吃」,如此兩情相悅的組合卻遭到無情的拆散,原兇就是比終的心和胃小了好幾倍的錢包。
  
  Ⅴ
  
  右手拿著熱狗、左手端著裝有咖啡的紙杯,終快步走向目的地,也就是距離巨蛋徒步四分鐘的臨時劇場,小早川老師的舞台劇原本預定五點三○分開演,然而全場看不到一個地球人,這時正好一位掛著工作人員臂章的常盤舞台藝術學院學生,帶著一臉不耐煩的表情準備把廣告看板收回,在終的詢問下,學生不假思索地答道:「因為主角不見了。」
  
  一人身兼女主角、製作人、腳本家、導演、作曲家、作詞家六種身份的女性一直不見蹤影。
  
  「算了,反正就算真的開演了,也不會有人來看的,今晚『銀月王』才是重頭戲,除此之外其它等於不存在。」
  
  「可不可能『銀月王』全部客滿,坐不到位子的觀眾會改變心意到這邊來看戲?」
  
  終抱著些微的期待問道,學生則搖著頭,覺得這種事根本不值得討論。
  
  「那是不可能的,就連工作人員除了我以外都沒人想來了,你怎麼會對這出戲這麼感興趣?」
  
  「老實說我手上有票。」
  
  學生笑了出來。
  
  「哇!太驚訝了,想不到居然會出現有票的人。」
  
  「你要不要?我可以算你便宜一點。」
  
  「抱歉,我沒興趣。」
  
  「一張一○○○圓就好了。」
  
  「你送我我也不要,這樣吧,如果一張票附贈一○○○圓,我可以勉強收下。」
  
  「唉--唉、資本主義竟然能腐蝕人心到這般地步。」
  
  終重重嘆了一口氣,就在此時二哥開始諷刺道:「只有在自己的利益受損時,人才會轉向社會主義。」
  
  「小早川老師到哪裡去了呢?」
  
  麼弟表示納悶。
  
  「地獄吧。」
  
  次男的回答極端苛刻。
  
  「奇怪,我們家的年少組為什麼這麼想見那個怪女?」
  
  三男與老麼聞言連忙搖頭,他們只是不想浪費辛苦打工賺來的門票而已。
  
  「我看她大概是在某處飲酒作樂,別管她了。」
  
  就連長男也想像不到那個怪女已經被不知名的人物監禁起來。
  
  「唉--唉、這下等於做了白工,好像在影射我的人生一樣。」
  
  「影射了些什麼呢?終。」
  
  「就是一個服務奉獻與犧牲小我的人生,很感人吧。」
  
  「既然是服務,為什麼你抱怨那麼多?」
  
  「終太年輕了,還無法達到大徹大悟的境界。」
  
  始忍住笑意。
  
  來自資本主義的小小野心破滅之後,三男一臉沮喪地往巨蛋所在的方向折回,麼弟跟上前與他並肩而行,年長組則跟著其後,談論著與資本主義毫無關聯的話題。
  
  「馮恩.艾森有性虐待的傾向,性虐待者通常會對異性相當注意,不管對方是德國人、猶太人、日本人,人數又有多少,可以確定的是絕對有女人成了他性虐待的犧牲品。」
  
  「可能也為他生了孩子。」
  
  「那些小孩不知後來怎麼樣了,如果還活著也年近半百了吧。」
  
  「說的也是,先別管年齡,光看外貌的話,好像不在我們認定的可疑人物裡。」
  
  「大概是一直躲在那群人的背後,故意不在我們面前現身。」
  
  亦或許這號人物原本就不存在,然而目前還不必急著做出結論,外頭待久了只有受寒的份,於是四人先回到巨蛋再度入場。距離開演還有一段時間,四人自然就在巨蛋內部四處逛逛,只是一開始也許不應該決定由下往上走;先前從地圖推測,怪物的巢穴可能在巨蛋地底,因此才打算先往地下調查,就在一陣探索之後、朝無人的地下走道窺視之際--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回音尚未消褪,續立即轉頭向兄弟們說道。
  
  「好了,這裡什麼也沒有,我們回去吧。」
  
  「救命阿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在喊救命耶。」
  
  「你們聽錯了!」
  
  始面露苦笑。
  
  「我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只是既然有人喊救命,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我倒是覺得,如果為了銀河系的和平著想,就不要管她……而且,你們看,這裡還寫著『閒雜人等禁止入內』。」
  
  「噢呵呵呵~膽敢見死不救,當心天打雷劈!」
  
  一面牆壁開始搖動,仔細一看壁面有一道標著『清潔工具收納間』的鐵門。
  
  「沒辦法,這次就當是還那個阿姨一個人情吧,為了以後著想,我覺得這麼做比較好。」
  
  長兄從樂觀的角度解釋,胞弟們只有在嘆息聲中順從家長的意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ine 發表於 2008-7-20 09:35 AM

  第九章《最後一天的晚上》
  
  Ⅰ
  
  堪稱全世界最不用心的搜索隊救出了小早川奈津子老師,如果竜堂終有寫日記的習慣,大概會記成「被迫救出」吧。
  
  從清潔工具收納間裡滾出的巨軀身穿寶塚式軍服並被繞上好幾圈鋼索,同時嘴巴也被貼了兩層膠帶,只不過沒有貼牢,幾乎脫落了一半,因此小早川老師才能發出如磁鐵般的笑聲,引來一群愚笨的小羊。
  
  「噢呵呵呵~做得好,我的臣子們。」
  
  恢復自由之身後,小早川老師揮動著比熊更粗壯的手臂,如同變魔術一般,一張明信片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我現在就要告訴你們事實的真相,這正是本姑娘的盧山真面目!」
  
  「文部省特別高等秘密督察小早川奈津子」
  
  幾乎與明信片相同大小的名片上頭以粗黑體寫著這樣的頭銜,始不解地眨了眨雙眼。
  
  「請問這是個什麼樣的官職?」
  
  「噢呵呵呵~這是一個囊括全日本的文化、藝術、教育各方面,以撲滅違抗文部省(譯注:相當於教育部)、與國家作對的害蟲為職志的工作,什麼文部大臣(譯注:相當於教育部長)那群人全是繡花枕頭,本姑娘才是文部省裡最有貢獻的!」
  
  「如果真是如此,你的職務應該要秘密進行,怎麼可以寫在這麼大張的名片上秀給別人看呢?」
  
  續的問話裡帶有責難的口氣,小早川老師……不、小早川督察聞言立刻不加思索地大笑出來。
  
  「噢呵呵呵~所謂的秘密並非不讓任何人知道,而是大家雖然都知道卻不敢說出口的事情,例如:官僚與媒體記者的勾結、銀行或證券公司與股東會混子的共犯關係、在野黨與執政黨的串通一氣……是不是就跟我說的一樣?」
  
  「哦、聽起來還滿有道理的……」
  
  竜堂始的回答略顯有氣無力,相較起來小早川奈津子督察的氣勢一路長紅,足以震天動地。
  
  「原來如此,我總算明白常盤校長之所以聘用你的理由了,他是受到威脅並非出於自願。」
  
  續毫不留餘地提出指摘。
  
  「噢呵呵呵~我哪有威脅他,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只是告訴校長說,如果不聘用我,我就以文部省的權限搞垮他的學院。」
  
  「這就叫做威脅。」
  
  「噢呵呵呵~看法因人而異,回到主題吧,我確定法眼隆元那傢伙假借戲劇節的名義在背地進行陰謀,文部省派出眼線埋伏在全國各地的學校與文化團體裡,人稱『裡文部』,想不到他們自己循線找上門來,我就借機趁虛而入,為了方便暗中調查,才進入常盤舞台藝術學院以掩人耳目,聽到如此驚人的內幕有沒有嚇一大跳?」
  
  「掩人耳目啊……」
  
  始念道,緊接著終提出疑問。
  
  「我說,你這些門票要怎麼辦?」
  
  「現在是談論個人得失的時候嗎?!」
  
  當頭一喝讓三男立即縮起脖子。
  
  「最重要的是替天行道,鏟除罪孽,在場的各位隨我而來!」
  
  次男漠然響應:
  
  「我可不記得我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部下。」
  
  「忘恩負義!要知道我先前可是幫過你們好幾次!」
  
  「所以我們剛剛才會來救你,這下兩不相欠了。」
  
  「給我閉嘴!為了國家,就算分文未取甚至犧牲生命,你們都該鼎力相助才是!」
  
  「等首相以下的國家公務員奉還薪水之後再來說這句話也不遲。」
  
  「無論說什麼你們就是不幫我?」
  
  「沒錯。」
  
  「你們這群賣國賊!反日思想份子!自虐史觀論者!」
  
  吼完一連串意義不明的謾罵之後,小早川督察的語氣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唉--是我自己不對,妄想依賴愚昧無知的平民老百姓本來就是一個錯誤,身為主角注定要獨來獨往,在這個冷漠無情的世間飽受排擠唾棄,即使如此仍然必須一個人在正義與真實的道路持續走下去,走下去、走下去!就算在中途倒了,那也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罷了,嚕--啦啦--」
  
  最後一段還啍成歌,這首詭異的旋律震動著牆壁,小早川督察逕自踩著小碎步,正眼也不瞧竜堂兄弟一下,往無人的走道逐漸遠去。
  
  「不管她行嗎?」
  
  「沒關係,那樣才能滿足她過度自戀的心態。」
  
  「真的沒關係嗎?」
  
  「余,你是怎麼了?為什麼那麼在意這件事?」
  
  「因為放著不管的話,不知道那個人會鬧出什麼事情來,真的不用阻止她嗎?」
  
  聽了個性認真的麼弟的說法,兄長們只有面露苦笑。
  
  「唔嗯……我覺得我們不要管太多閒事比較好。」
  
  竜堂兄弟並不是打算對此事視若無睹,否則他們早就回東京去了;只是以他們的個性來說,他們向來最討厭被扣上外界的大義名分與價值觀,更何況,不以身作則還自以為是的公務員強迫推銷的價值觀,絕對有百害而無一益,只要讀過歷史的人就一定能夠明白。
  
  「總之,我們就以自己的做法解決這次事件,至於別人要怎麼做是別人的自由,如果跟文部省的官員合作的話,我想祖父地下有知也不會瞑目的。」
  
  竜堂兄弟的祖父竜堂司在創立共和學院以來,不斷與文部省發生爭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中,被指控為「主張反戰、反自由的賣國賊」為名鋃鐺下獄,險些死在獄中,於是戰後不但拒絕文部省指派的官員前來學校上任,也多方反對教育方針,因此雙方過節相當深。
  
  「話又說回來,文部省裡真有所謂的特別高等秘密督察這種職務嗎?」
  
  「不曉得,既然有秘密兩個字,就表示不能正式公開吧,而且我看她做這種工作好像連個部屬也沒有,才會一直想找我們替她做事。」
  
  「要是她真的比文部大臣還厲害,應該有一○○到二○○名的部下供她差遣吧。」
  
  「我想,身為她的部下一定很命苦。」
  
  始難得對政府官員表示同情,續則答道:「這也沒什麼不好,代替一般市民受苦本來就是公僕的職責。」
  
  就在一萬秒之後,始才發覺自己其實是放走了一隻猛獸,而為自己的失策感到懊悔。
  
  竜堂兄弟打算回座而往樓上走進大廳,只見大批從外面回來的觀眾將大廳擠得水洩不通,四人正想由人群之間穿梭而過,一名身著深紅色套裝的長髮女性喊住了續。
  
  今天的霧立巨蛋內外名人知士齊聚一堂,而這名女性也是其中之一,雖然長相粗俗得如同城郊簡陋酒吧的老板娘,卻是一名堂堂的議員,年齡約三○出頭,尚稱年輕。
  
  這名女議員在今年春天之前一直隸屬在野黨,曾經為了杯葛議事而在議場靜坐抗議,並脫下高跟鞋毆打執政黨議員,想不到立場一轉投奔執政黨,主動要求成為建設省的政務次官,雖然她平時就表示:「我對軍事與外交相當感興趣。」不過這次成為建設政務次官的職位主要目的,跟她先前所說的不同,是為了取得特權之故。不但能夠由綜合建設公司收受鉅額的政治資金,如果在自己的選區建設橋梁或道路的話,對下屆選舉更是利上加利。
  
  參加電視座談節目時總是咄咄逼人地抨擊對手,拐彎抹角地大肆冷嘲熱諷的她,在此時表情整個軟化,聲音有如廉價的蜂蜜一般黏膩又過於嬌甜。
  
  「哎呀!阿摩!那不是摩爾菲斯嗎?真不敢相信,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以面面相覷的兄弟們為背景,次男一臉鎮靜地響應女議員:
  
  「我很幸運地買到門票,所以就來觀賞『銀月王』的世界首演。」
  
  「啊,原來如此,聽說你辭職啦?好可惜哦!下次有機會再陪我喝酒哦!」
  
  喧鬧的女議員離去後,始耐不住好奇心向二弟問道:
  
  「喂,摩爾菲斯是……」
  
  「我在打工時的代稱,是酒吧的老板幫我取的,不過我已經離職了,別想太多。」
  
  摩爾菲斯是希臘神話裡出現的美少年神祗,也經常成為繪畫的主題。
  
  「我還不至於胡思亂想,只是……真的只跟她喝個酒就能交差了事嗎?」
  
  「當來,我向來以貌取人,標準是相當高的。至目前為止,我還沒遇過能夠進一步交往的異性、甚至是同性,請不用擔心。」
  
  次男嚴正地說出自己不合教育性的想法。
  
  Ⅱ
  
  四人手上捧著數不盡的疑問與迷惑回到座位。
  
  「演出時間共二小時四○分鐘,中場有二○分鐘的休息時間。」
  
  六點開演,到九點落幕,劇場的廣播如此告知。
  
  「這是全世界的首演,受到全世界的矚目,請在場的各位觀眾一定要尊守應有的秩序。」
  
  廣播員勸告喧嘩不已的觀眾。
  
  「此外,值得紀念的世界首演雖然由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的工作人員製作成錄像帶,但這次並無與電視同步播出的預定,因此全世界只有目前在場內的各位才得以欣賞到這具有紀念價值的舞台。」
  
  耳邊被迫聽著廣播,三男終聳起肩頭。
  
  「不做實況播出啊,真小氣。」
  
  「如果做了電視播出以方便不特定的多數人觀賞,就會失去物以稀為貴的價值,不嚴格一點的話,年收入就無法進帳一億美金以上。」
  
  且不論舞台創作的能力如何,續的嚴格程度絕不亞於奈傑爾爵士。
  
  「不知道會是什麼內容?」麼弟說道。
  
  「應該是一部充滿神怪幻想的作品吧。」
  
  「就跟『歌劇魅影』一樣嗎?」
  
  終跟余並不通曉舞台劇,但至少對「歌劇魅影」這個名詞不陌生;這是法國作家史東?羅爾在二○世紀初所發表的驚悚懸疑小說,原本的書名是「歌聲魅影」,到了二○世紀末在倫敦改編成舞台劇之後響譽全球,其間也數度改拍成電影,然而都不如舞台劇的版本,可謂決定性的名作。舞台劇之所以大獲成功是來自製作上徹底的規範化,舞台的美輪美奐再配上音樂部份壓倒性的魅力。
  
  「一旦『銀月王』能夠得到足以與『歌劇魅影』相匹敵的人氣,奈傑爾爵士從此以後只靠這部作品直到孫輩都能享受王侯般的生活了。」
  
  「那我乾脆去當他的養子好了。」
  
  「很遺憾,奈傑爾爵士總共經歷四次婚姻,合計有九名兒女。」
  
  麼弟向長兄提出一個基本問題。
  
  「演員都是英國人嗎?」
  
  「全部來自倫敦舞台劇界第一線的明星,可惜並無日本人。」
  
  銀月王--KINGOFTHESILVERMOON這出舞台劇上演之後,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回響呢?這是眾所注目的焦點,當然對舞台劇的關心程度也不在話下,奈傑爾爵士所創造的夢幻世界與現實之間會有如何的差異呢?
  
  舞台劇歌劇輕歌劇的題材大多十分單純而且易懂,即使完全聽不懂英語,純粹欣賞歌舞也能獲得相當大的樂趣,舞台上與一旁置有日文台詞的看板,另外也可使用耳機聽日文翻譯,不過耳機是要收費的。竜堂兄弟並未購買耳機,因為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時間終於到了六點,開演的鈴聲響起。
  
  隨著場內燈光轉暗,音樂聲逐漸提高,這是一首旋律花俏的音樂組曲,雖有嘩眾取寵之嫌,但由於編曲技巧高超,使得觀眾的注意力確實在凝集當中。
  
  在屏息凝神、寂靜無聲的觀眾席之中,突然傳出「噢噢--」的高喊,毫無前兆地,高聳的天井一隅發出銀白色的閃光,同時有某個物體迅速落下,令原先將注意力集中在舞台的觀眾們大感意外。沿著鋼索快速降落在舞台的是一個直徑三公尺的球體,球體一停在舞台便立刻裂成兩半並湧出大量白煙,一名身穿黑色亮皮服裝的男性從其中現身,雙手抱著的女性整個癱在他身上。背景是一座噴著烈焰的漆黑火山,由計算機控制的猛獁象咆哮著衝過舞台,來到地球史前時代的這名男子正是銀月王,他的情人已經死了,於是銀月王將她的DNA注入克魯馬農人(譯注:歐洲史前人種)體內,等待數萬年後她的再生。
  
  也因此,銀月王便展開一場超越時間與空間的冒險,為了追尋一生的戀人,銀月王在全世界不斷徘徊,背景忽明忽暗,間隔逐漸加快,最後轉為灰色以代表時間的流動。
  
  銀月王潛進羅馬皇帝的後宮,在加勒比海與西班牙總督之女相戀,從托普卡普宮殿的陽台遠眺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夜景,與希臘的美麗公主舉杯同歡,舞台劇自然會安排不少歌唱的段落,「陽台之夜」、「加勒比海的珍珠」、「冬之虹」等等曲目之中,有的旋律甜美充滿浪漫的風情,有的節奏激烈營造不安的氣氛,內容多彩多姿。
  
  「如果單就劇情來看的話,這出舞台劇的內容實在不怎麼樣,反倒是日本卡通電影的故事還比較高潮迭起。」
  
  終不只一次如此表示,不過音樂部份極具壓倒性的魅力,角色戲服絢爛華麗,舞台佈景耗資驚人,群舞與戰鬥充滿迫力且場面壯大,全場觀眾均出神地直盯著舞台不放。舞台上的海盜船燃燒著,托普卡普宮殿被判軍的火炬團團圍住,身著奧斯曼.土耳其皇帝服飾的銀月王拋開沾染血跡的半月刀跑上階梯,在火炬的光亮中,氣球由托普卡普宮殿的屋簷飛上夜空,只聽見判軍的槍聲、銀月王的哄笑,接著音樂跟著加入。
  
  倏地,余環顧昏暗的劇場,四處可見長著長耳朵或異形的頭部,那是動物頭型的布偶面具,戴著這些面具的人正坐在觀眾席之中,余的內心掠過一道不安與不快。
  
  「真討厭,怎麼跟夢中的情形一模一樣?」
  
  只不過,在現實裡比較能夠安心,因為兄長們就坐在自己身邊,即使是一個旅的武裝海軍也不及自己的兄長來得可靠。雖說他們的防禦工夫做得相當徹底,但經常在不自覺之間由全面攻擊造成大肆破壞,最後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如果就社會安全層面來做考量的話,實在算不上是稱職的保鏢。
  
  「過來!」
  
  舞台上的銀月王一聲令下,席上立即有人迅速站起身,一些觀眾正想責怪這群人怎麼這麼沒常識,卻不禁把聲音吞了進去。因為一群頭戴鹿、熊與大象面具的男子們衝出座位,朝舞台直奔而去,人數約有一打左右。當他們躍上舞台擺好姿勢之際,眾人才明白原來這全是戲劇效果的一部份,大家忍不住發笑並輕聲鼓掌,獸頭人身的男子們圍住銀月王,朝觀眾席大吼。
  
  「膽敢蔑視銀月王大人者,終將受到報應!」
  
  「MUSTBE!MUSTBE!」
  
  「MUSTBE!」這句英語不斷重複,再配合華格納(譯注:德國作曲家,著有歌「飄泊的荷蘭人」等等)式莊嚴肅穆的音樂,最初帶著些許強迫推銷的意味,然而觀眾逐漸受到懾服與感染,最後整個沉浸於其中,許多人配合著舞台演員的台詞,嘴邊開始哼起「MUSTBE!」,甚至還隨著音樂擺動身體。
  
  「氣氛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竜堂始克制著不讓自己陷進去,藝術的感動往往帶有宗教的沉迷,甚至與集體狂熱信仰相結合,這不正是德國納粹的凱貝爾宣傳大臣最擅長的洗腦手法嗎?莊嚴的音樂、煽情的台詞、交錯的光影,這就是納粹的三種神器。
  
  Ⅲ
  
  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刻,洗手間想當然是大排長龍,一對對情侶各自盥洗之後,一邊走向觀眾席一邊討論著。
  
  「簡單說來,銀月王就是來自太空的外星人對吧?」
  
  「應該是吧。」
  
  「反正最後他會露出真面目,真好奇他是長什麼樣子?」
  
  「喂喂,這才是最後的重頭戲,你不要自己一個人亂猜,耐心等著後半部上演吧。」
  
  另外,在巨蛋外面負責巡邏的兩名警官吐著白霧彼此交談著,內容並不是什麼深遠的哲學問答。「好冷啊!」「巨蛋裡面好像很熱鬧。」「再過二小時我們就可以下班了。」--全是諸如此類淡而無味的對話。
  
  此時有人影靠近,正確說來是走向巨蛋的玄關,因被工作人員拒絕入場而大吼大叫。
  
  年輕警官走過來抓住老人的手臂。
  
  「喂,現在已經不能進場了。」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這位警官調職到霧立警署還不到半年,根本不可能認識多次參選鎮議會議員又落選的籐岡老人,隨後走上前的中年警官則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你還沒學乖嗎?我知道你想進去鬧場以便引起注目,可是就算你真的得逞了,戲劇節也不會因此中斷。」
  
  「我……」
  
  「又不是判逆期的小孩子,如果要繼續待在這個鎮裡,最好別破壞彼此的和諧,況且現在天氣這麼冷,還不如待在溫暖的家裡。」
  
  聽了警官的好心規勸,籐岡老人雙眼閃過一道暈黃的目光,雖然開了口卻臨時又把話吞了回去,接著老人轉向車站的方向離去,帶著有如機械一般的步代。
  
  當老人的身影與薄暮融為一體之際,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醉漢的高聲叫囂,一名身穿毛領運動夾克的中年男子蹣跚地朝著兩名警官走來,右手還拿著一瓶波旁威士忌。
  
  「所有人會全部被殺!快逃吧、快逃出這個受詛咒的城鎮!」
  
  「『所有人會全部被殺』這句話的文法還真奇怪。」
  
  年輕警官拘泥在不該注意的細節,而中年警官則一臉不悅地搖搖頭。
  
  「看來全鎮所有的麻煩人物挑在今晚一起出籠,傷腦筋。」
  
  醉漢正是法眼雅元,中年警官不止一次處理過他惹出來的事件。「擁有能幹的父親跟兄長,會使人的個性變得軟弱嗎?」雖然對雅元抱以輕蔑中帶有同情的心態,一旦他當場情緒失控,仍然必須依法逮捕他,至於接下來要如何與法眼隆元交涉,那就是署長的工作了。
  
  雅元的步履踉蹌,一腳沒踩穩便撞上仿造煤氣燈的路燈,波旁威士忌的酒瓶掉在地面所幸並未摔破,只是沒有蓋子的瓶口不斷溢出濃醇的琥珀色液體;雅元攀住路燈,卻仍然撐不住身體的重心,一屁股坐上威士忌在路面形成的地圖。
  
  年輕警官咂嘴道:
  
  「簡直無藥可救,該怎麼辦呢?」
  
  中年警官側著頭,所提的是另外一回事。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咦?有嗎?……」
  
  在足以讓耳朵凍到發疼的冷空氣當中,年輕警官立刻磨亮聽覺。初冬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星群在街燈的光亮無法抵達的高處無聲無息地狂舞著,想必今晚又是流星雨眩惑人心的一夜。
  
  然而,此時一個異樣的聲響讓警官們提高了緊張感,這個聲音聽來干澀又帶有金屬般的鈍重,很類似物體在地面滾動時所發出的嗦聲,這與半個月前兩名警衛在夜間巡邏時聽到的聲音完全一樣,只是兩名警官根本料想不到。
  
  一陣晚風刮過路燈。
  
  「喂、喂、那、那是什麼……?!」
  
  中年警官的聲調變得僵硬,年輕警官追循著前輩的視線,街道的轉角處隱約可見一個黑影在蠕動,只是那個位置正好是個死角,路燈的光線完全照射不到,因此無法看清楚整個外形。
  
  「到底是什麼啊?該不會是熊吧?」
  
  年輕警官把手擺在腰際的警棍上然後往前走了二步,正好踩定第三步之時,他看到了黑影的真面目。
  
  頓時,他的嘴巴做成一個形狀,發出慘叫。
  
  舞台上,「銀月王」的故事持續進行著。
  
  高禮帽、燕尾服、斗蓬、長靴、銀月王以一身黑色的裝扮出現在十九世紀末的倫敦。他的目標是在埃及挖掘出土後由大英博物館所收藏的古代公主木乃伊,這位公主正是他跨越時間與空間的永世戀人,銀月王手拿著他堅信能夠使死者復活的「亞布肯納靈酒」,暗中潛入大英博物館,結果不慎被發現,受到成群警察追捕的銀月王乘坐馬車沿著泰晤士河逃亡,塔橋的黑色翦影聳立在夜空,銀月王逃進塔橋並爬上屋頂,在探照燈的光芒中只見熱氣球緩緩上升,人坐在吊籃裡的銀月王朝地面的警察們揮手致意。
  
  「我已經活了好幾萬年,不管你們這群愚昧的近代人相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曾經親眼目睹過羅馬的繁榮與伊斯坦堡的落日。」
  
  數發的槍聲、馬車車輪轉動的聲響、警察們的怒吼,最後還加上一段音樂。
  
  「如果我無法使她復活,那麼我將毀滅這個世界,消滅這個毫無存在意義的世界!」
  
  銀月王掄起裝有「亞布肯納靈酒」的瓶子。
  
  「啊,我看那個瓶子不是掉下去就是摔破吧!」
  
  終才這麼一想,隨即響起震耳欲聾的槍聲,瓶子便由銀月王手中滑落,筆直掉進泰晤士河裡消失不見了。
  
  於是銀月王開始咒罵警察甚至是全人類,他立誓一旦他無法再度得到「亞布肯納靈酒」,就要毀滅全世界,在節奏緊湊的音樂聲中,熱氣球從舞台上消失。
  
  就在晚上八點四○分出了狀況。
  
  舞台已經進入最高潮,銀月王正面臨能否得到「亞布肯納靈酒」以解救戀人,亦或是陷入絕望而毀滅全世界,全場觀眾正屏息凝神注視著這一刻,就在此時--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個宏亮得不必透過麥克風就能響遍整個巨蛋的笑聲,毫不留情地粉碎了舞台的緊張感,受到驚嚇的人們左顧右盼,尋找怪聲的來源。
  
  只聽見「啊!」的一聲,一名觀眾從座位站了起來,立即就有人大罵:「笨蛋!還不快坐下!」這名觀眾不予理會,手指著巨蛋天井的一角,彷彿受到牽引一般,數人、接著是數十人隨之站了起來,然後是數百根手指與數千道視線全部集中在一點上,一個身穿白衣的地球人就佇在巨蛋最頂層包相的欄桿上。
  
  「那是什麼?」
  
  「是白熊!」
  
  「不、好像是人類的樣子。」
  
  竜堂兄弟不必猜也知道怪人的真正身份,只是不願說出口,他們萬萬想不到對方會在舞台劇上演之時直接採取行動,他們早該明白對方根本就不通常理。
  
  見到舞台上的劇情與音樂繼續進行,小早川督察發出雷霆萬鈞的咆哮。
  
  「我以文部大臣的名義下令!立即中止番邦人演出的這出反日賣國的神怪鬧劇,靜待官廳的審訊!」
  
  「……那個神經病在講什麼東東啊?是國語嗎?」
  
  一名年輕觀眾咕噥道。
  
  台下觀眾與台上演員的集中力雖然受到干擾,舞台劇仍舊持續進行著。一打左右的保全人員從四面趕至準備驅離這個魯莽的妨礙者,此時小早川督察伸出巨軀,一手抓住由天井垂下的鋼索。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愚民們、快讓開!」
  
  平心而論,小早川督察不同於外表的巨大軀體,是個身輕如燕而且運動神經發達的地球人,最重要的是:她具有非凡的勇氣。若是換成一般地球人站在那樣的高處,必定頭昏眼花、雙腳發軟,何況要從巨蛋的最上方跳到舞台更是比登天還難,然而小早川督察毫不猶豫地付諸實行。手抓著長約五○公尺的鋼索,小早川督察如同鐘擺一般騰空飛下,如果是一名老電影戲迷,也許會把這種景象形容成「好像泰山一樣」。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隨著笑聲,原本支撐著身穿純白戲服的巨軀的鋼索啪的一聲斷裂了,看來小早川督察的重量推測能力比不上勇氣來得發達。
  
  在慣性定律的影響之下,小早川督察在空中畫出一個弧形,飛行了數公尺之遠的距離,不過地球的重力仍舊迅速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督察的巨軀從五○公尺的高度直線落下,並捲起一道怪笑的暴風。
  
  只聽見悲鳴與慘叫此起彼落,位於落點處的觀眾們奔出座位作鳥獸散。
  
  接著是一聲巨響、飛舞的塵埃與座椅四散的碎片。
  
  這是一個悲劇性的收場,無論過程如何爆笑,「『銀月王』世界首場公演」因此被迫中斷已是不爭的事實。舞台上的演員們、舞台上的演奏家們全部是英國人,也因此無法理解小早川督察大肆放話的內容,不過他們明白這是對藝術活動一種惡意的妨礙行為,眾人因忿怨與驚駭而破口大罵,領隊則顧慮到事有萬一,於是指示所有人員到後台避難。
  
  「……居然還活著?」
  
  這個帶有遺憾的語氣是來自驅趕上前的竜堂兄弟其中一人,怪女撥開四散的座椅碎片,在逐漸落定的塵埃之中盤腿而坐並高聲哄笑。
  
  「噢呵呵呵呵!你們的想法太天真了!只不過從五○公尺高的天花板掉下來,人怎麼可能就這樣摔死?!」
  
  「通常是必死無疑。」
  
  「這就表示那些人缺乏大和魂,身為全世界最優秀民族的日本人不管怎麼殺都不會死的!」
  
  「不過看樣子,你好像已經嚇得兩腿發軟了。」
  
  「胡說八道,你這個沒禮貌的小孩!」
  
  雖然不能確定續的一句話是否有效,總之小早川督察立即猛然躍起身,而且不只是站在原地,還直接從地板跳上舞台,一旁的竜堂兄弟根本來不及制止。
  
  「噢呵呵呵~給我滾出來、你們這群惡徒!本姑娘要代替文部省替天行道來懲罰你們!」
  
  這時出現一名人物擋住去路,此人並非演員。
  
  「什麼文部省!你這個(內容不宜因而消音)!」
  
  如此高聲叱責的正是法眼隆元。
  
  「我剛才打過電話向文部大臣確認過了,文部省根本沒有什麼特別高等秘密督察這種職務!文部大臣也說根本沒聽過小早川奈津子這個名字!」
  
  「噢呵呵呵~無論文部大臣擁有何等尊榮,到頭來也只不過是個曚昧無知的凡夫俗子,怎麼可能懂得國家機密,乖乖接受官廳的指示,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
  
  「哦、是這樣嗎?」
  
  法眼隆元語帶鎮定。
  
  「文部大臣剛剛告訴我,說有個可疑的女人謊稱自己是督察,這個女人就是你,而且很可能對社會造成重大危害與危險,必須立即由警方逮捕,拘禁在戒備森嚴的醫院裡。」
  
  「什、什麼?!」
  
  小早川督察翻了翻巨眼。
  
  「文部大臣真的這麼說?!」
  
  「那當然。」
  
  「可惡的文部大臣!瞧他天天向我獻殷勤,替我泡茶、搥肩的!居然選在這個緊要關頭出賣我,這個裡外不是人的判徒!」
  
  「你的白日夢就做到此為止,快給我滾出這裡,不要逼我派人動武驅逐你。」
  
  小早川督察(自稱)被逼急了,便朝著觀眾席如狂風般怒吼著。
  
  「在場的各位請聽我說!站在這裡的這個名叫法眼的男人假藉舉辦大型活動以拯救這個城鎮的名義,其實暗地計劃著見不得人的陰謀!你們千萬不要被騙了!快站起來對抗惡勢力!」
  
  終於了解到她這個舉動並非演技,而是一項公然的妨礙行為的觀眾們,從茫然若失當中回過神來,心中的氣憤整個迸發。奈傑爾.契恩帕斯爵士的最新力作在此舉辦全世界首場公演,為了買到這珍貴的一票不知花費了多大的時間與精力,而這一切心血全被這個離經判道的怪異人物以粗壯的雙腳蹂躪殆盡。
  
  「滾開,怪物!」
  
  隨著陣陣怒罵,一堆物體朝著舞台上的小早川督察飛去,有介紹手冊、望遠鏡、原子筆等等,反正抓到什麼就丟什麼。由於劇場內禁止吃東西,沒看到什麼紙杯丟出,觀眾的守法行為看在霧立鎮鎮長眼裡並未產生任何慰藉,在最後的最後,國際戲劇節居然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妨害而被迫中斷。
  
  鎮長低吟一聲之後便起身退席,突然引起腦部貧血,助理見狀一時倉惶失措,冷汗直流並向四周求救卻得不到任何理會,因為現場所有人均處於亢奮狀態。
  
  舞台上,法眼隆元一邊閃躲著迎面飛來的物體,一邊以手指著小早川督察大加謾罵。
  
  「同樣是中年女性卻有這麼大的不同,你這個怪物應該好好向忍甲子代老師學習學習!」
  
  這句話截斷了小早川督察的理性神經線,假設她腦裡真有這種東西存在的話;總之,她開始如火山般噴火。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這偽善的狐貍精!就算你只是個無關痛癢的配角,我也不會放過你!天譴將先加諸在你身上!」
  
  突然間,巨軀的方向一轉,小早川督察躍向貴賓席,倒霉的北東京市市長與助理整個人彈到半空,小早川督察的大掌一把揪住忍甲子代的頭髮。
  
  忍甲子代的頭部被整個扯斷。
  
  一瞬間看似如此,女性觀眾之間隨即發出慘叫,事實上卻不然。小早川督察由於用力過猛,重心一時穩不住,她的手上抓著一頂攙雜著白髮的女用黑色假髮,而忍甲子代曝光的頭部竟然有著褐色頭髮。
  
  此時貴賓席的一隅有兩個人絕望地站起身來,一個是奈傑爾爵士,另一個則是常盤滋人校長,不過現場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現在的奈傑爾爵士只不過是一場鬧劇的配角罷了。
  
  「忍甲子代居然……」
  
  始與續呆然地同時低喃道,彼此交換了一下視線,緊接著靈光一閃,照亮了原先一直混沌不明的部份黑幕。
  
  會戴假髮的人主要是想在他人面前掩飾自己原本的頭部,然而忍甲子代並非容易禿頭的男性,她只是不願讓別人看見她滿頭的褐髮。現在她年近半百,褐髮中可見數根白髮,不過這頭褐髮在過去想必相當惹人注目吧,她之所以刻意藏起自己的褐髮,不為別的就是意圖隱瞞自己的身世。
  
  始確信,她正是凱奧格.馮恩.艾森之女,一個身為納粹有力支持者的德國人在日本的私生女,那就是忍甲子代;如此一來,整個事件的拼圖也逐漸接近完成的階段。
  
  膽大如小早川督察似乎也嚇了一大跳,她丟開假髮狂吼。
  
  「可惡!竟然做了偽裝,沒想到你不但是個賣國賊,還是番邦的間諜啊!」
  
  「……你鬧夠了沒有!」
  
  忍甲子代的語氣凌厲得令人為之驚愕,她給了形同「粗線條」這句話的具體化身的小早川督察左頰一巴掌。
  
  終跟余在一旁見狀不自覺縮起脖子,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竟然敢對小早川那個歐巴桑動粗!原來有辦法打贏歐巴桑的只有歐巴桑。
  
  「噢呵呵呵~這是沒有用的!」
  
  說時遲那時快,忍甲子代朝小早川督察張大的嘴裡伸出左手,隨著一個怪聲,只見小早川督察翻起白眼、口吐白沫,跌了個四腳朝天,插在嘴裡的是一支高壓電防盜槍。
  
  「好厲害哦!」一旁的終跟余看得手心冒汗。
  
  「哎呀哎呀,真是一團混亂,很好很好。」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始回頭,見到身後站著渾身酒氣沖天的法眼雅元,不知他是如何走進巨蛋的。
  
  「我早就知道這個戲劇節不會平安落幕,哎喲,我可愛的妹妹呀,我勸你還是趕快逃出這裡比較好,再磨菇下去當心被吃掉哦!」
  
  雅元親暱地拍著忍佐保子的肩頭,佐保子則擺出露骨的厭惡表情將臉別開,始花了三秒整理這一句如同炸彈般投擲而下的訊息,在腦海裡將關係圖組織完成後,便平心靜氣地詢問雅元,雖然語氣是採取質問的形式,其實內心已經十分肯定。
  
  「忍佐保子是你們二人的父親,也就是法眼信基與忍甲子代之間的女兒吧?信基約在二○年前去世,正好合乎忍佐保子的年齡。」
  
  法眼雅元的笑中含著毒氣答道:
  
  「沒有錯,如果我老爸還活著的話也差不多一○○歲了,他直到死前還不改好色的本性,玷污了年輕女子就以金錢與權勢堵住對方的嘴,我老爸簡直就跟時代劇裡的地方惡官一樣,可是這就是他生存的意義。」
  
  「荒謬至極。」
  
  「我也這麼認為,不過我一直不敢說出口,不管老爸做了些什麼,我都只能在一旁靜靜觀看。」
  
  雅元的聲音顫抖,始對於這名一事無成的中年殘兵開始抱持油然而生的同情。雖說一個人要如何度過自己的一生,必須由自己全權負責,然而所作所為連小孩都無法忍受的父母事實上的確是存在的。
  
  「這麼說來,忍甲子代的父親就是馮恩.艾森了。」
  
  「我是很想誇你推理能力高強,不過看了她的頭髮應該很容易猜得到。」
  
  雅元目光顯得詭異。
  
  「甲子代現在雖然人老珠黃,不過年輕時可是個大美人,老爸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注意她,我可以想像老爸是用什麼手段得到她的,不過很快地情況反客為主,老爸一切唯她是從,老媽知情後火冒三丈,不久突然暴斃,聽說是心臟衰竭,總之死因不明就對了。後來甲子代也沒有進而成為繼室,這就是她聰明的一點。」
  
  在這段話進行的同時,次男續也抓住忍佐保子逼問實情。
  
  「我只是一個傀儡,純粹按照我母親的指示辦事,不容許才雜我個人的意志與想法,沒想到世人這麼好騙,在外一向是我說話,母親保持緘默,其實主角不是人偶而是腹語師,然而不管是報紙還是電視都把我們捧成『由女兒為主導的新時代母女關係』!」
  
  佐保子口中擠出乾澀的笑聲,不知道現在這段話是她以自己的意志說出的呢?或者只是單純想把積壓已久的情緒藉由嘴巴排出體外?
  
  「法眼隆元的情況也跟你相同嗎?」
  
  「哦、你是說我那位令人敬愛的兄長嗎!?」
  
  佐保子以高分貝大笑起來,續將視線一轉,那位「令人敬愛」的兄長正怒聲指使著自己的部屬與戲劇節的工作人員,準備將小早川督察的巨軀運往某處。
  
  「說相同也算相同吧,那個人說穿了就跟他弟弟雅元一樣無能,還不都是我母親在幕後指使,他才能成為一個精明能幹的財經界人士,說來真是諷刺,日本的財經界也不過爾爾。」
  
  「只要觀察大銀行與證券公司的丑態,就會立刻明白個中道理。」
  
  「沒錯,總之實情就是如此,一切都是由我母親一手操控。」
  
  「我想不是一切吧,這不是馬拉松而是接力賽,你的母親是出類拔萃的最後一棒跑者,然而在她出生之前就無法操控威爾庫克斯與馮恩.艾森吧,指使他們並利用他們行動的究竟是誰?」
  
  佐保子笑了,給人一種彷彿除了笑以外無法做出其它情感表現的感覺,笑容顯得相當不健康。
  
  「你應該早就知道才對,就是『銀月王』啊,是那個人要我們這麼稱呼的。」
  
  「是誰准你說出來的,佐保子?」
  
  巨蛋內部裝設有暖氣機,室溫得以保持在二○度左右,不過這一瞬間的氣溫會令人懷疑暖氣是不是關掉了。
  
  披散著茶褐色的頭髮,嘴角綴著陰森的笑意,忍甲子代站起身來。
  
  「你這孩子就是這麼多話,受了那麼多次懲罰你還是學不乖。」
  
  「……哇!」
  
  佐保子發出小女孩般的叫聲,雙手抱頭整個人趴在地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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