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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35 AM

森博嗣 -【冰冷密室與博士們】《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笑傲乾坤 於 2014-12-23 04:58 AM 編輯

內容簡介:
  大學工學院副教授犀川帶著學生萌繪,應同事喜多的邀請到 「極地環境研究所」參觀實驗過程。
  實驗進行順利,但事後卻發現兩名研究生死於密室。
  根據警方調查及眾人的證詞,根本沒有人可以隨意進入研究所,密室中沒有可以讓犯人逃脫的出口,
  沒有人看到犯人進出,更離奇的是沒有人看到被害人進入凶案現場!!
  正如「解說」中所說, 這是一部「理科系偵探小說」,沒有充分說明就頻頻出現高深的科學及電腦用語,
  讀起來感覺很好!!大概是我身為理科學生的特別喜好吧!!

原日文書名:冷たい密室と博士たち
原所屬日本文庫:講談社

[ 本帖最後由 天水冰 於 2008-12-20 03:27 PM 編輯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37 AM

第一章 啟動的思考

  1

  “犀川老師您想出的這個微積分題目有點兒……這裏求微分方程式一般解的部分,高中的教科書上沒有出現。而且,那個……即使拼命計算,三十分鐘是不是也解答不出來呀。”說話的是一個中年教授。

  “我也是這麼想的。”犀川副教授回答說,“不過,只要看到把y移到左項再積分的話,五分鐘就會得到答案了吧。”

  “您認為多少人會注意到這一點呢?”

  “大概會有一兩成吧。這樣不行嗎?這不正是考試的初衷嗎?至少可以說,這個題目是可以篩選出一部分學生的……如果出一些所有人都做得出的題目那不就沒有意義了嗎?”犀川淡淡地說,儘量不表露自己的感情。

  確實,考試這東西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不是出一些任何人都能答的題,然後找他們失誤的地方,而是應該用一些看上去難以解答的題去發現傑出的人才。然而,如果這樣說出來的話,大家肯定會爭論不休,所以犀川沒有直說。有點頭腦的人就應該能聽出他的意思。

  “這種需要靈感的題目還是不出為好。”另外一個男老師用一種清高的聲音說,“用這種問題來評價學生讓人覺得難以接受。我還是希望能保證平均分在六十到七十左右。”

  評價這個動詞的主語是誰呢?犀川想。是媒體,還是補習學校……

  “明白了……那麼,大家不要再考慮我的題目了。”犀川微笑著說。再繼續堅持自己的主張已沒有意義。

  “不,這個題目確實很不錯的呀。”最初發言的那個教授看著委員長說,“能不能想想辦法使它變得更巧妙並且簡單一點呢?”

  “巧妙的意思不就是需要靈感嗎?”犀川說,“簡單倒有很多意思。需要盡力才能答出來的題目既不能說是巧妙,又不能說是簡單吧……肯定是這樣的。”

  “算了,那個方面請大家再考慮一下好嗎?”委員長看著犀川說,“關於這個問題下周再討論吧。”

  犀川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那之後,犀川很長時間沒有發言。他只是在腦子裏整理自己的想法,表面上則不動聲色。

  犀川在自己的課上從來不考試。會做題不是一個人的能耐,真正能看出水準的是會出題,能發現什麼是問題。因此,考試時出題這一行為不是測驗做題的人,而是出題的人。有多少人注意到這一點了呢……

  2

  犀川創平回到了自己的研究室。他就像一個便宜的塑膠制飛去來器,飛出去時什麼氣勢飛回來時還是那樣,但是旋轉力在逐漸消失。他筋疲力盡,搖搖晃晃。出房間總是意味著消耗精力。

  當然,他自己很清楚事情會成這個樣子。

  他絲毫沒有期待會有什麼有趣的發現,而且已經做好思想準備把自己的一部分時間虛度過去。即使是這樣,在這種沒有意義的虛度之後,肯定會留下一種彷彿被毫無品味的推銷員打斷工作時的不快感。這是一種不能輕鬆甩掉的感覺。

  本來應該習慣了這種人類社會的執拗的攻擊,可是……

  三小時前很不情願地走出房間時,他沒有關掉空調。因此,為了保證這無人的房間的溫度,能量一直在被無端地浪費著。他只是想著能在回來時享受一下這涼爽的感覺。如今,犀川從走廊裏讓人窒息的熱浪中突然解放出來,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簡直是一群傻瓜。)

  是不是自己也是其中一員呢?想到這一點讓人義憤填膺。

  他砰地把委員會的文件夾放到了書桌上。那是校內學生服務社裏出售的最便宜的紙制文件夾。委員會的資料只是一堆龐大的東西,它的數量正好和重要程度成反比。通常情況下,它會超過這種便宜檔夾的容量,但是即使它膨脹得像一個枕頭,一種想把它集中到一起的欲望使他總是想硬塞進去。

  本應該一個小時結束的委員會應了他的預想,拖到了三個小時。這是一個大學入學考試有關的委員會議。暑假中的八月份召開的委員會無非就是這類。這次是討論年末的二次測驗的題目,犀川是數學學科的命題委員,比起其他學科可能有點輕鬆。他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什麼人決定的,每年度初總會有一個用紅字寫著“親啟”的信封送給他。裏面只有一頁紙,是一行任命書,動詞只有一個:“任命”。所以“親啟”這個詞最近讓人覺得有種負面的感覺。由誰擔任入學考試命題委員不會公佈出來,所以參加這種一週一次的非創造性勞動的辛苦並不為周圍的人所知。不,在他的世界裏,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人監視別人在做什麼。這就是大學這種單位的特點。

  犀川本來在心理上不認同所有的“會議”。當然在那種場合下,他會以最大的忍耐力熬過這道難關。但一旦從長時間的約束中解放出來,他總是有一種強烈的無力感,而不是解放感。最令人感到吃驚的是竟然有一幫喜歡開會的人。犀川已經能夠識別出那些故意把會議拖長的人,這對他來說比識別膚色不同的人更容易。

  (就為了決定那麼點事兒,為什麼會用三個小時的時間呢?)

  因為平時他總是把自己關在研究室裏,所以會議可能會被人想成是一種社交場合。不同人種的人們把它當成一種必要的“親善”了吧。恐怕是這樣的……只能認為是一群頭腦清晰的人在一起說一些沒意義的話。我們得承認這種動機……這不是一種錯誤的情感。人類是有這樣的弱點。但是,犀川是那種不希望其他人來陪伴的人。他的願望僅此而已。

  不,或許他們是在追求與別的人的“親善”。如果那樣的話,他們的目的雖然表面上達到了,但在實質上效果卻是相反的。

  犀川把那討厭的文件夾塞到鋼架上,然後打開房間裏的小冰箱,取出一聽可樂。這是最後一聽了。他基本上不喝酒,到了夏季每天都喝可樂。他點上一支煙。最近學校的委員會是禁止吸煙的。長達三個小時不能抽煙使他愈加痛苦。

  人工製造但很涼爽的環境,沒有放冰卻很清涼的罐裝可樂,還有深深滲透到全身的尼古丁。他強迫自己只想這些好的事情。

  心情略微舒暢一些了。

  房間裏放著三盆觀葉植物,都不是犀川帶進來的。他對植物和動物沒有一絲興趣。但是,每天一來上班,他都會用煮咖啡的玻璃罐給這些寄居者們澆水。那個罐子在幾個月前就有裂紋了,但目前他的房間裏沒有其他有相同功能的東西了。

  桌子上有一個二十一英寸的電腦顯示器和鍵盤。旁邊合著一個小小的筆記本電腦。他一直帶著這個電腦外出。兩公斤的重量確實夠可以的了,但他一般放在車裏,所以並沒在意。

  他輕輕碰了一下鍵盤,宛如阿米巴蟲般毫無意義的抽象畫的屏保一下子消失了,螢幕上出現了一堆亂糟糟的圖形。除了他的日程表,還有三四個被稱為視窗的四邊形重疊在一起。犀川用右手動了一下滑鼠,隱藏在畫面後面的淺紫色視窗跑到了前面。這個視窗是UNIX的終端顯示畫面。他按了一下回車鍵,畫面稍微向上方移動了一下,最下方出現了一行文字。

  You have new mail

  有新的電子郵件到了。犀川叼著煙坐到椅子上,一邊敲著鍵盤,一邊讀著畫面上滾動的文字。

  我是極地研的喜多。

  哎呀,真不是什麼好活。

  已經兩周了吧。

  不過,總算有點起色。

  論文也該交了,

  真想讓他們快一點。

  那個禿頭的員警大爺,

  真是腦子有問題。

  你也給叫去了吧。

  跟他們真是扯不清。

  我覺得可能員警什麼都沒明白,

  因為他們老是在問同一件事。

  嗨,對咱們倆來說,這真是一場災難。

  還有,今天晚上一起撮一頓怎麼樣?

  是同事喜多發來的,下午三點四十分到的。犀川和喜多是當地即那古野的一所私立高中的同班同學,後來上了同一所大學,研究生也都是在K大學的工學部,那時在京都租住同一間屋子。再後來兩人同時被N大學錄用為助教,返回那古野。犀川學的是建築,喜多學的是土木工程,專業上比較接近。只是喜多晉升副教授比犀川早一年。犀川當上副教授到今年已經是第三年了。今年冬天兩人都要滿三十四了,但仍然是獨身。

  後面還有一封郵件。

  我是萌繪。

  五點去了您的房間。

  您把我的事兒給忘了吧!

  真是的。

  我看了您桌上顯示器上的日程表了,

  沒有寫和我的約定啊。

  我可不太高興啊。

  在Dennys餐廳等您。

  犀川咂了一下舌。把這事兒完全忘了。

  說好萌繪五點來,但沒想到委員會延長時間,真是沒有辦法。可是,忘是確實忘了。昨天她打來電話時,犀川正在製作新的解析程式,所以聽她的話時也是心不在焉。

  西之園萌繪是N大學建築專業的學生,是四年前去世的犀川的恩師的女兒。犀川從她小時候就很熟悉她,這幾年她正在形成一種與西之園博士夫婦文靜的形象完全不同的性格。

  從種種意義上說,西之園萌繪對犀川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學生。到底是什麼方面特別很難說清楚,但就是很難說清楚這一點對他來說是特別之處。

  (唉,今天的工作還是算了吧。)

  這樣一決定下來,犀川拿起了聽筒。循著記憶中的數位組合,他連續按下了四個按鈕。

  鈴聲響了三次後,對方來接電話了。

  “喂,我是喜多。”聽到這麼大的聲音,犀川不由自主地把聽筒挪開了一點。

  “喂,我是犀川。”犀川精神飽滿地說。

  “啊啊,是創平。看了我的郵件了嗎?今晚怎麼樣?”

  “嗯,但是我先跟別人約好了,那個……”犀川有點搪塞的意思。

  “是西之園吧?”

  “哎?”犀川有點吃驚。

  “哈哈,她給我打電話了呀。好像是在找你。跟你聯繫上了嗎?”

  (啊啊,原來是這樣。)

  犀川跟喜多說話感覺總是很被動。

  “啊,是嗎?”他只好這樣說。

  “在哪兒吃呀?算上我吧。是Dennys餐廳?”

  這小子反應真快。可是仔細想一想,既然是離大學最近的家庭飯館,這種推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啊啊,好啊。西之園已經去了Dennys了,我也馬上過去。”

  “那麼,我過三十分鐘左右去……關於那次事件的事想跟你們談談。”

  電話掛了。

  (談事件的事?)

  犀川稍微考慮了一會兒。

  事件……

  是啊,這一陣子太忙,把那個問題擱置起來了。

  不,這樣說也不準確。這兩周,自從那次不可思議的事件發生到現在,犀川一半腦子都在考慮那件事。雖說自己也沒有積極考慮的印象,至少這件事會不時浮現出來。

  這一點不得不承認。

  這個問題連知道它的性質都很困難……總而言之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到現在為止一直沒有機會和喜多坐下來好好談談這件事。關於這次事件,雖然兩人一直在電子郵件中提到,但大都是對員警發的牢騷。

  可能是出於遠離問題的本能的反應吧。

  喜多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呢?

  因為這次事件,最近許多無端的時間被白白浪費,結果搞得犀川很忙。但是,緊張的工作即將告一段落,跟老朋友聊聊也是一種消遣。而且,事件發生以來也沒有跟西之園萌繪見過面,說句心裏話這次會面讓他很興奮。

  3

  有人敲了敲門。

  “請進。”犀川一邊整理穿戴一邊說。整理穿戴實際上只是把拖鞋換成運動鞋。

  一個高個子瘦瘦的女人走了進來。她穿著男式的白襯衫,下身牛仔褲,帶著黑邊眼鏡,髮型像男性。事實上,她的頭髮比犀川的還要短。

  “啊啊,是國枝呀。我正要出去,今天可能不回來了……”犀川說。

  國枝桃子是犀川所在教研室的助教。像這樣給人第一印象這麼差的人可能不多吧。不,別說是第一印象了,很多年紀大的老師對她的評價都不太好。她這個人相當不懂禮數,說話總帶有攻擊性的,而且還不太精明,每次跟人討論事情總會把對方激怒。另外平時話不多,對人很冷淡。但是犀川很欣賞她的能力。

  國枝進門打招呼都不打。

  “有個薩伊的學生給您打電話,”她笑都不笑一下,一副辦事員的口氣。犀川不在時電話有時會轉到助教的房間裏。“說是想讓您指導他,他想跟著您做研究。”

  “噢,”犀川掃了一眼國枝桃子,“想來當研究生?”

  “不,他是公費留學生,在中國的上海大學上過碩士。所以,他說想上我們這兒的博士課程。明天他還會打電話來。”

  “知道了。謝謝。”

  犀川回答道。他想馬上離開房間,可是國枝仍然站在那兒。“還有事嗎?”

  “還有兩件事。”國枝報告說,“縣政局的建築部住宅課來了兩個人。他們職務有些變動,來跟您打聲招呼。”

  國枝沉默了一會兒。犀川忍受不了她的這種沉默。

  “還有一件事呢?”

  “另外一件也不是什麼大事……”

  國枝桃子難得微笑了一下。不,可能是犀川的錯覺吧。她能笑本身就是一件不現實的事,而且讓人覺得很難受。犀川內心不由一顫。

  “是什麼事?”犀川問,他討厭這樣說說停停。

  “我一直猶豫是不是該跟您說……”

  “你也有猶豫的時候啊。”

  “我決定要結婚了。”國枝說。

  “什麼?”犀川大聲說。

  “對不起,這麼突然告訴您。典禮定在兩個月後。”

  “是、是嗎……”犀川有點不能自已。這時的他處於應對一級緊急事態的模式。犀川的心裏警鈴亂響,所有的防火屏障一個接一個地拉了下來。

  國枝桃子要結婚,這簡直跟殺人事件具有同樣的轟動效應。對不瞭解國枝的人很難解釋這種感覺,至少犀川認定國枝是最不可能與這種事情沾邊的人。這應該不是他的偏見。

  “哎呀,太意外了。不管怎麼說,恭喜你。”

  犀川終於說出這句話時,國枝桃子跟往常一樣一聲不吭地走出了房間。

  4

  走了十分鐘左右就到了離校園很近的Dennys。犀川一路上一直想像著國枝桃子的對象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讓人無法相信……真是……)

  真是怎麼考慮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國枝桃子會結婚?……到底是跟誰?……

  為了什麼?……

  國枝會跟別人一起生活,這太難以置信了。她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不,國枝肯定有犀川不瞭解的一面。只有這一種可能性了。她作為犀川教研室的助教只不過是幾年的時間,自己不可能全面瞭解她的性格。不管怎麼說,他只能修正一下自己心中的國枝桃子的形象,接受這愉快的事實了。

  飯館的停車場上停著西之園萌繪的紅色跑車。那輛車的價錢可以頂十輛犀川開的破爛的Civic(本田思域)了。犀川坐過幾次她那輛車,作為一輛汽車,它的功能顯然比犀川的車差,因為只能乘坐兩個人。

  穿過自動門,店員走過來問“就您一位嗎”,但犀川沒有理會他,只顧在店裏張望。他聽到“一位”這個詞心裏一震。犀川現在仍然獨身,當然迄今為止從沒結過婚。國枝桃子結婚的消息給他的震動不小。國枝比犀川小四歲。在男女問題上雖然會有競爭意識,但是同一個教研室的國枝也沒有結婚,這一點就會成為保護犀川的防洪堤。有人說起結婚的事,他經常會說:“哎呀,我們那個國枝呀……”然後逃之夭夭。

  在飯館的最裏頭他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

  西之園萌繪穿著純白色的T恤。下身可能是牛仔褲吧,因為桌子擋住了看不見。最後一次看到萌繪穿裙子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把太陽鏡架在短髮上,眼影塗得特別顯眼,耳朵上掛著巧克力球大小的藍色卵形耳環,但只有一邊。

  犀川雖然不善於向別人描述自己對女性容顏方面的印象,但他知道周圍的人怎樣看萌繪。她的回頭率可是很高的。

  本來,對犀川來說,女性的印象其實是很朦朧的。現在的萌繪的外部印象與他感覺到的她的本質有點兒出入。但如果問他內部的印象是什麼,他又不能明確回答。可能只是犀川的認識比萌繪的成長落後的緣故吧。

  萌繪上小學的時候犀川就認識她。她那時比現在老實文靜得多。換一個說法,那時還很清純。這與現在的萌繪相比,可以說是天差地別。她的這個變化很明顯事關她父母不幸在事故中遇難。

  萌繪注意到了犀川,微微笑了一下。

  “您很忙吧,老師。”萌繪歪著頭說。

  “沒想到委員會拖那麼長。”

  “可那是在計畫內的吧。您的日程表裏清清楚楚地寫著三個小時呢。”

  “不好意思。”犀川無言以對,“不過,我私人的計畫並沒有打進電腦裏。”

  犀川在說謊。萌繪進他的房間時看到他電腦裏的日程表了。他是忘了把他跟萌繪的約定輸進電腦了。正像郵件裏寫的那樣,這已經被萌繪發現了。這種不小心的事雖然經常有,但忘了和她的約定還是頭一次。

  店員來問點什麼菜,犀川要了咖喱飯和熱咖啡。萌繪因為吃過了,所以面前只放了一個白色的咖啡杯。

  “對不起,我答應了讓喜多一會兒也過來。”犀川的目光從萌繪身上移開,低低地說。

  萌繪雙手捧起茶杯,小口吸著。一時沒有回聲,過了幾秒才說:“喜多老師真帥。”

  犀川已經覺察到喜多至少比自己受萌繪喜歡。

  犀川從胸部的口袋裏掏出香煙點上了火。他偷偷看著萌繪的表情,她既沒有生氣也沒有笑。

  “你受了不少苦吧,西之園。員警叫了你幾回?”

  萌繪用手指比劃出三,然後眼睛直盯著天花板。

  “電話都給打煩了,每天每天都是。也沒白折騰,還交了一些朋友呢。和搜查一科的警官……”萌繪飛快地說著,“不過,那個留鬍子的警官有點討厭……腦子不太精細。”

  “我們還算好的。”犀川聳了聳肩,“總算那個……我們是局外人,而且還多虧了你叔叔。”

  西之園萌繪的叔叔是愛知縣員警廳的本部長,萌繪失去了父母之後,一直是她的監護人。

  咖喱飯端上來了,犀川開始悶頭吃飯。他喜歡吃咖喱飯。孩子喜歡的飯菜他都喜歡,大人口味的高級菜他一般不太吃。萌繪默默地盯著天花板,像是在考慮什麼。

  犀川正想把國枝那讓人吃驚的消息告訴萌繪,她突然說:

  “老師,我想到一件事情。”

  “哦,想到了什麼?”

  “密室的構造。呃,能不能給我來支煙?”萌繪說著從桌子那邊伸過手來。她的這種要求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

  “不行,不能抽煙。”犀川沒理她的手,繼續吃他的咖喱飯。萌繪的臉上有點憤憤不平。“密室?你知道什麼了?”

  聽到密室兩個字,犀川的腦細胞有點反應了。

  (是啊,是密室……)

  這是發生在犀川和萌繪身邊的事件,是兩周前偶然發生的與兩人都有關係的事件。

  那個事件在電視和報紙上也作了大肆報導。犀川電視和報紙都不看,所以不太清楚。但是,根據他從喜多和萌繪發來的郵件還有研究室工作人員那裏得到的資訊,報導中好像還沒有使用過“密室”這個詞。那是因為事件的詳細經過還沒有公佈,而且包括犀川在內的相關人員都被員警告知要守口如瓶。因為這個資訊只有兇手知道,今後可能會成為破案的關鍵。

  犀川沒怎麼聽說過“密室”這個詞。他沒有讀過推理小說。第一次用這個詞,是去年牽涉到他和萌繪兩個人的一次意外事件。事情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那次事件的前因後果犀川還是不太清楚。在他看來,那是一件什麼事與他沒有關係。雖然它在腦海裏反復出現,可是直到現在他還在懷疑它是否是現實中發生的事。

  但是,這次的事件更是發生在他身邊的了。

  事件是發生在N大學校內,而且是同事喜多所在的樓裏。事件的相關人員全部是犀川書桌抽屜裏的職員通訊錄或網上可檢索的校內資料庫裏記載的人員。這是突然發生在犀川現實生活中的一次大慘案。

  密室……

  沒有人進去過,也沒有人出來過。

  在那個房間裏……

  可以說犀川在這兩周裏一直無意識地回避它,儘量不去想它。可能是一年前那次事件的後遺症,抑或是因為這次事件與自己關係太近了,他有一種想維持周邊環境的動物性防禦本能。

  密室就是所謂的lockedroom,這是一種非常狹義的解釋。廣義的密室,比如說犀川的單位,也是名副其實的與塵世隔絕的密室。但是,說到密室殺人,那就不能再認為是現實的東西了。這就是為什麼一年的事情直到如今還恍如夢境的原因。他沒有像這回這樣把它認為是現實的、而且是就在自己身邊發生的東西。

  這樣一件身邊發生的密室殺人事件已經過去兩周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犀川腦子裏密室殺人這個詞像植物一般一天天成長。成長是這個世間最不可捉摸的運動形式了。最初還是對身邊的死的一種單純的驚奇,現在已經成長為一種不能解答的數學題的奇妙,也就是說,是鮮明的部分的形態和曖昧的全體認識組成的暗語,或者是沒有設計圖的組合玩具。犀川想,這種抽象的、遲鈍的感情也是去年事件的後遺症,不,應該說是副作用吧。

  5

  “呦,讓你們久等了。”

  喜多是戴著領帶來的。犀川在大學基本上沒有戴過領帶,而喜多卻完全相反。他長髮、高個,皮膚黝黑,一副運動員的外形。實際上,喜多在體育方面也確實無所不能,上學時還是田徑部的運動員。

  喜多向店員要了牛排,然後看著萌繪,故意用一種不尋常的口吻說:

  “不好意思,打擾了。西之園小姐,我抽支煙您允許吧?”

  犀川已經抽上了。喜多對自己專業的學生用這麼禮貌的言辭,讓他覺得不太合適。犀川本想馬上諷刺他幾句,可一時又想不出恰當的話。

  萌繪微笑著點了點頭,喜多從胸前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點上了。喜多上學時一直把香煙裝在一個金屬盒子裏。犀川以前常想,他怎麼有那閒工夫一支一支地換盒子呢。這個習慣好像最近才戒掉了。雖然喜多年輕時就是一個討人厭的傢伙,但犀川也承認喜多身上有很多自己欠缺的東西。不可思議的是,兩人相當合得來,沒有紅過一次臉。這樣的友誼可以說使兩人都受益匪淺。

  喜多的牛排上來了,三個人先是說了一陣無聊的閒話。但是喜多和萌繪都不是傻子,他們應該完全知道這些話是沒有意義的。

  桌子上只剩下喝的了,喜多是啤酒,萌繪和犀川是咖啡。

  “電話裏你說要說什麼?”短暫的沉默後,犀川先開口了。

  “啊啊,當然了。”喜多稍微坐直了身子,又點上一根煙說,“那次事件嘛……怎麼說呢,我想今天借這個機會稍微梳理一下。正好西之園小姐也在。”

  “梳理一下?梳理什麼?”犀川在催他回答。

  “有的地方搞錯了,但是又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對吧?你們倆也應該考慮了吧。咱們交流一下對這次事件的認識,稍微討論一下好嗎?”喜多表情很認真,“今天有空吧?”

  (是怎麼認識這個問題啊?)

  犀川想,還真是的,自己怎麼認識這件事呢?怎麼領會的呢?不,應該說還沒有領會。

  “西之園小姐,你覺得怎麼樣?”喜多看著萌繪問。

  “對對,我也想討論一下的。”萌繪坐起身子,高興地回答,“我是不是不太謹慎?其實我特別期待著呢。”萌繪的口氣比平時更顯得大氣,可能是因為喜多在場吧。

  “我沒有什麼要說的。”犀川靠在椅子上,好像準備退縮了,“那麼,就讓我聽聽二位的高見吧。”

  觀察自己弄不明白的現象時,人們的反應可以分為兩類。這是犀川上課時經常掛在嘴邊的所謂二分法的一種。一種人認為世上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這些現象完全可以接受。另一種人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其中的道理,想對它進行解釋。看魔術表演或聽到UFO的話題也不表現出驚異的人,在某種意義上說是精神較為安定的。說這類人中女性較多肯定算是偏見,但這是統計得出的結論。而另外一類人絕不承認用自己已有的科學知識解決不了的現象,他們不會簡單地認為那只是不可思議的事實。

  至少可以說,從事科學以及邏輯性工作的犀川周圍的人無一例外都屬於後者。犀川可以想像喜多和萌繪肯定比自己更有那方面的傾向。

  犀川自己對這次事件雖然還是懵懵懂懂,但他也不想就這樣糊塗下去。只是,迄今為止一直沒有從容討論這件事的時間。

  窗外可以看到交通阻塞的大街。黃色的、紅色的還有桔黃色的燈光在閃動著。換一個角度看,犀川看到了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的影子。萌繪的側臉也在上面。

  忽然,屍體的圖像在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來了。

  那是一副用顏料抹成的抽象畫般的血跡模糊的模樣。

  很少有人經歷過的讓人窒息的空氣。

  還有異臭。

  犀川心裏感歎:“啊啊,這就是人這種生物啊。”

  儘管是炎熱的夏夜,那淒慘的空間還是讓人不寒而慄。暗淡的濃稠的粘性液體般的空氣中,濕濕的光在流動,在分散,在無所顧忌地運動著。視覺拐了個大彎才繞到了腦細胞。看到那一切時,犀川的鼻子感到癢癢的。一切都是那麼不和諧。剛看到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當然,從沒有過類似或相似的情形。沒有什麼線索,更沒有解釋。對了,當時還覺得像是一個從沒見過的新記號。看到倒在地上的屍體,犀川還想過這是一個什麼文字呢。

  那種不和諧的感覺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犀川覺得自己第一次對這個事件進行認真考慮了。

  首先,有必要弄明白要考慮的問題所在。

  飯館的牆上有一個設計不太美觀的掛鐘。差五分七點。屋外還很亮,但正在一點點地黑下來。因為是暑假,店裏除了犀川他們人不多,客人之間,隔的距離很大。熟悉的音樂悠然地播放著。

  6

  犀川側耳傾聽喜多和萌繪談話。

  雖是兩周前的事了,兩人還是極其準確地復述出來了。他們按照時間經過的順序,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逐一梳理……把腦細胞裏儲存的無序資訊按照流程重新排列……可以說這也是一種能力。這是犀川不擅長的一種能力。

  犀川幾次想插話進去,可是覺得與事件的關係好像不太重要,也就作罷了。他怎麼能連那麼微小的細節都記得清楚,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發現屍體之前的事反而記得更清楚啊。”犀川閉上眼睛說,他的屁股深深坐在塑膠軟座裏。

  他們談到現在,話題始終是事件發生之前觀察到的情況。萌繪的記憶力確實不凡,而且還能把思緒快速地轉到相關資訊上去。她能從別人的表情上準確洞察他們的心理。而且,在犀川認識的人當中,萌繪的腦子是轉得最快的。

  本來這種討論是需要集中精力的,但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場合。雖然已經聊這個事件有三十分鐘了,但沒有人做過記錄。一來這還沒有複雜到必須做記錄的程度,二來他們的腦細胞還沒有那麼老化。

  窗戶外邊已經很暗了。幾乎所有的車都亮起了燈。犀川意識到自己在觀望這些時,有點吃驚。萌繪和喜多專注於討論兩周前的殺人事件,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周圍的一切。只有犀川還處於一種相對客觀的立場。

  “幾個人談一下比自己一個人單獨考慮確實能想起很多細節來。”喜多一臉認真相,“輸出資訊真是對大腦一種很好的刺激。用郵件交談的話是傳遞不了這麼多資訊的。話說回來,西之園的觀察力還有記憶力確實很了不得。”

  “可是,說了半天不就是發現屍體之前的事嗎?”犀川又想吸煙了。最後一支了,他把煙盒捏扁了放在桌上。“一點也沒有關係。跟本質問題沒有沾上邊。我希望你們別裝得神神秘秘的,先把想到的給我說說聽聽。關於密室構造的可能性什麼的。”

  “不,不行。先有必要確認一下具體的問題。因為有可能是我一個人想入非非。”喜多沒有採納犀川的提案。

  “對,一下子都說出來就沒有意思了。”萌繪這麼說完後又問犀川,“老師,您剛才提到了本質。本質指的是什麼?”

  “嗯,也就是說……”犀川準備回答。說“也就是說”的時候,多半情況下想說什麼還沒決定下來。這是一種拖延回答的方式。“我覺得你們說的跟誰是兇手、怎樣殺的人這些本質問題沒有關係。怎麼說呢,如果說我們忽略了什麼的話,那會不會是剛發現屍體後混亂的時候呢?”

  “關於那一點,我們在郵件裏不是討論得夠多了嗎?”萌繪反問道。

  “好了好了,我們再努力想一想吧。”喜多說。

  這時響起了“劈劈”的電子音。

  開始大家還以為是誰的手錶響了,萌繪打開手提包把聲音停住了。

  犀川終於明白是傳呼機的聲音。他沒有用過那玩意兒。以前他問過萌繪為什麼不用手機。因為他覺得作為西之園家的千金這是理所當然的。她回答得挺有道理,“我沒有可憐到非得接電話的程度。”

  萌繪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嘀咕了一句“有這樣疑神疑鬼的老人嗎”,然後走向了飯館入口處的電話亭。犀川的目光尾隨著她藍牛仔褲的背影。

  “老人是說誰?”喜多小聲問,“西之園夫人已經過世了吧。”

  “啊啊,怎麼說好呢?管家,是管家吧。”犀川不想告訴喜多很多西之園家的事。

  “管家?這年代?”喜多一邊笑一邊說。

  犀川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過了一會兒,萌繪回來了。喜多不再喝啤酒了,又要了杯咖啡。犀川去售貨機買香煙,一邊想,今天快抽了一包了。

  犀川一回來,三人的討論又重新開始了。

  不可思議的問題……

  必須解決的疑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37 AM

第二章 事件之前

  兩周之前的事件發生當天,即8月11日星期五。

  西之園萌繪手握著方向盤,犀川在副駕駛席上默默地坐著。犀川副教授是萌繪所在建築系的老師,專業是建築生產史。她才上大學二年級,但是上了N大學以來一直頻繁地到犀川的研究室去。犀川是她亡父的關門弟子,所以十年來一直像一家人一樣相處。萌繪對父親和犀川的研究領域並不感興趣。

  但是,不知是什麼原因,犀川對她來說是一位特殊的老師。

  犀川副教授和喜多副教授約的是六點見面。

  犀川討厭不遵守約定時間的行為。他總是跟萌繪這樣說。可能是有點病態吧,犀川每天都會校對手錶的秒針。他總是比約好的時間提前到。聽說他上課是絕對不會遲到的。他的口頭禪是“讓別人等就是偷取別人的時間”。

  但是今天卻是差點遲到。

  (老師雖然沒說什麼,但好像很在意時間。)

  萌繪想,今天弄成這麼晚全是自己的責任。

  不過,到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萌繪使勁踩下了油門。

  喜多副教授從高中時就和犀川是好朋友,聽說他們經常通過電子郵件聊家常。萌繪聽犀川提到過幾次喜多,他是土木系的副教授。萌繪是建築系的學生,所以還沒有見過他。

  土木系的樓緊挨著建築系,步行只要幾分鐘。萌繪以為喜多肯定在那座樓工作,所以快到約好的時間才去犀川的房間。

  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喜多所在的樓不是步行就能去的。四年前在離校園十公里左右的山腳下建起了一座新的研究樓,只有喜多所屬的教研室搬了過去。這件事犀川沒有跟萌繪提過,萌繪當然也沒有機會知道。這次幾乎遲到就是因為她的這一點誤會。

  喜多副教授所在的新樓叫做“極地環境研究所”,簡稱“極地研”,是憑藉喜多所屬教研室的負責人木熊教授的力量特別設立的。犀川在車裏解釋說。

  “是什麼樣的力量啊?”萌繪問了一個天真的問題。

  “嗯———算是政治方面的吧。”犀川答得很乾脆,說完就笑了。

  犀川肯定對木熊教授有什麼政治力量不感興趣。她無須看他的表情就能明白。

  (老師討厭這類事情!)

  這一點是萌繪的父親西之園恭輔博士與犀川最大的不同點。西之園恭輔博士去世前是N大學的校長。

  犀川好像很熟悉極地研的木熊教授以及他的研究業績,他給萌繪簡單介紹了一下,但是萌繪沒太明白只知道那是土木工程的力學和結構那一領域的。犀川說,他以前曾不經意地對喜多提起要來看極地研的實驗樓,結果就促成了此行。

  昨天傍晚,萌繪像往常一樣去拜訪犀川老師,在他的房間裏喝茶的時候,正好喜多打來電話。

  “明天一整天都是實驗。你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喜多的大嗓門從犀川拿著的聽筒裏傳了出來,連萌繪都聽得很清楚。

  “嗯,不好意思。可是有點事兒得到五點才行,脫不開身啊,你的實驗到幾點啊?”犀川一邊看著顯示器上的日程表一邊回答,好像挺抱歉。時間不湊巧也不需要感到不安啊,萌繪想。不過,說不上兩句話就道歉確實是犀川的一貫做法。

  “沒關係,是啊……怎麼都得到八點吧。”

  “啊啊,這樣的話就能去了。”

  “我們在零下二十度喝點兒啤酒吧。”

  (零下二十度?)

  他說的不是啤酒的溫度,而是極地研的低溫實驗室的室溫。萌繪因為以前聽說過,所以馬上反應過來了。

  “嗯,好啊,不過頂多喝一杯啊。”犀川很消極地回答。他沒有酒量,所以他說的是自己對啤酒實際的承受量。

  “哈哈,我知道你不能喝。那你幾點過來?”

  萌繪用食指點著鼻尖,瞪大了眼睛,靠近犀川的臉給他看。犀川看了看她,皺了皺眉,但是好像馬上明白了她的手勢的意思了。

  “哎,那個……我想帶一個學生過去,行嗎?”犀川的話有點不太乾脆,“不過,你不要太勉強。”

  “當然沒問題了。”喜多這麼一說,又接著問,“國枝呢?”

  “很遺憾,她今天明天都回不來。”犀川回答。助手國枝桃子正在東京出差。

  “是嗎。那你幾點來?”喜多又重複了他的問題。

  “那麼,我六點到。拜託了。”犀川看著手錶說。

  明天的約定,現在看手錶有什麼意義?萌繪想著,不覺笑出來了。

  “OK,那就六點。”喜多掛了電話。

  犀川放下聽筒盯著萌繪。萌繪不由得伸了伸舌頭。犀川肯定是為說了要帶學生去這件事後悔了,他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來。犀川心裏不是滋味,萌繪卻正好相反。跟犀川在一起時,她覺得就像是在讀一本有趣的神秘小說一樣特別開心和快活。

  言歸正傳。萌繪現在正開著她的那輛紅色跑車,載著犀川,向極地研方向疾駛。車裏只有兩個座位,犀川就把一直帶在身邊的鼓鼓囊囊的大包放進了後備箱。他那破舊的皮包已經用了十多年了。不光是舊,而且特別沒有品味。萌繪常常這麼想。她曾經考慮了一晚上,應該怎樣幫他解決這個問題,但是沒有得出答案。萌繪是一個急性子,卻把這樣一個問題一直擱置著,沒有適當的方法。她頭一次意識到自己還這麼傻,這件事著實讓她吃驚,同時這也是讓她察覺到自己對犀川有些特別情感的原因。

  副駕駛席上的犀川上身白襯衫系著領帶,也許是因為要見木熊教授才戴領帶。據萌繪所知,犀川好像只有兩條領帶。迄今為止她只見他戴過兩種,而且顏色幾乎相同。另外,犀川總是穿同一顏色的襪子,好像他有好幾雙一樣的襪子。有一次萌繪鼓起勇氣問他其中的理由,他回答得很簡單:

  “同樣的襪子多準備幾雙的話,如果丟了一隻另外一隻還可以用。”

  犀川從副駕駛席上瞥了一眼萌繪。

  她帶著太陽鏡,上身穿緊身短背心,下身牛仔褲。不是正式的服裝。

  (是不是有點太花哨了……)

  萌繪看到犀川的表情,有這種直覺。

  桔黃色的緊身短背心。細細白白的胳膊搭在粗粗的方向盤上。犀川瞥了一眼開車的萌繪。萌繪還塗著紫色的眼影。

  犀川有幾次曾經想對萌繪說沒有必要化妝,但是始終沒有說出口。其實這個事情並不關鍵,化妝並不能使人變壞。

  (哇塞……)

  萌繪以前告訴過他“哇塞”已經沒有人用了,所以這次他沒說出來。

  極地研的大樓出現在面前。

  那是一座白色混凝土低層建築,建在森林中開闢出來的斜坡上。

  周圍民居很少,公路和人行道的顏色看上去很新,樹木雖然繁密,但不太有生氣。過了主幹道是一道坡度較緩的斜坡,順著斜坡上去五十米左右就到了正門。一塊大牌子鑲嵌在混凝土的外牆上,上面寫著“N大學工學部極地環境研究中心”。大樓的後面緊挨著森林。除了這一處大門外好像沒有別的可以進車的入口了。進了大門左首有一個設計簡單的小屋,有一個警衛模樣的人在裏面。

  幸虧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犀川離那邊近,他打開車窗沖著那個警衛說:

  “我是建築系的犀川,我想去喜多副教授那裏。”

  一個身著制服的警衛從小屋裏出來,把一個夾著登記表格的板夾遞給犀川。

  “請把名字寫在這兒。”警衛說。那是一個高個子的四十歲上下的男人,頭上已有了很多白髮,胸前的名牌上寫著“向井”。“那邊那位呢?”他盯著穿著時髦的開車姑娘問。

  “是我學生。她的名字也要寫嗎?”犀川有點傲氣地回答。不管她穿什麼衣服犀川都不會感到羞恥。

  “啊啊,那也寫一下吧。”警衛微微笑著回答道。

  犀川登記完,把夾子還給警衛,萌繪的跑車就緩緩地駛進了右首的停車場。那裏已經停了十多輛汽車。他們下了車又回到警衛室那邊,因為研究所好像對著警衛室。

  從停車場看不到極地環境研究所大樓的窗戶,也看不到出入口。樓的外側直接用混凝土抹成,做工非常漂亮。外行人可能不太知道,比起瓷磚或噴塗等,不添加額外裝飾直接用混凝土外牆的施工要困難得多。搞建築專業的犀川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座樓。

  經過警衛室旁邊時,剛才那個白髮的警衛又對他們露齒而笑。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警衛室裏面還坐著另一個男人。

  “都五點多了,你們進去前先按一下對講機。”白髮的男子打開警衛室的窗戶說。

  走過警衛室又得過一個陡急的斜坡路。

  “五點就上鎖了。學校裏的樓還管得這麼嚴。”犀川對萌繪說。

  “是啊。您的房間任何人隨時都可以進吧。安全這東西,該注意還得注意啊。”萌繪在開玩笑。她把太陽鏡放進了車裏,所以她眼珠的每一個動作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我可不覺得這裏會有什麼值錢的設備或者要保密的東西啊。可能只是因為樓比較新,設備也比較新吧。”

  警衛室的對面是研究所的捲簾門。或許那裏就是實驗室吧。隔簾現在放下來了。上了斜坡,兩邊是草坪和低矮的樹木,右邊的草坪上有一個三面樓圍成的院子。兩人朝著正面玻璃門走去。走進一看,有一個結構簡單的不銹鋼對講機。大門推拉都打不開。“誰啊?”按了門鈴後幾秒鐘,話筒裏穿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們是來見喜多副教授的。”犀川對著對講機說。

  過了一會兒,玻璃門裏面來了一個男人,隨便推了一下門。那門“哢嚓”一聲向外邊開了。看來裏邊可以打開。

  “您是建築系的犀川老師吧。這位元是……”男人的視線在犀川後面的萌繪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是您的學生,對吧?”

  “是的。”犀川這一次有點自豪地說。

  犀川和萌繪進了門,裏面有點涼氣。“請。這裏面走到頭往右拐,第一個黃色的門就是。”男人指著走廊的前方說完,然後進了大門左邊的房間。那個房間的門牌上寫著“事務室”。事務室靠走廊一側有一個接待用的大窗戶,屋裏的情形可以看得很清楚。一個女子正坐在桌子前工作。

  犀川和萌繪順著走廊走了下去。

  左手邊先是會議室,然後是圖書室。每個房間接近天花板的地方都有一個用來採光的窗戶,可以看到屋子裏面都亮著燈。會議室裏來傳出了說話聲。會議室的下一個房間沒有亮燈。右手邊一半是可以看到院子的大窗戶,另一半是是牆壁,上面掛著告示板。他們看到上面貼著“木熊研究室納涼晚會,零下二十度!”的粉紅色通知,停下來看。另外,告示板上面還密密麻麻地貼著一些海報和事務性通知。

  “老師,您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我的衣服?”

  好敏銳的洞察力,犀川一直這麼認為。

  “不,今天打了領帶,脖子有點難受。”犀川不想承認。

  從走廊往右拐是一面剛才沒看到的稍稍凹陷的牆壁,那裏有幾個黃色的門。手錶上顯示的是六點一分四十秒。犀川的手錶一秒都不差。他有每天早晨對表的習慣。

  黃色的門一共有三個。犀川敲了一下寫著“喜多副教授”的門。

  3

  門開了,喜多副教授站在門口。

  “唉呀,你看看你看看。”喜多看著萌繪說。

  “什麼呀,你看看你看看的。”犀川回應說。

  喜多的形象跟萌繪想像的一樣。黝黑的皮膚看上去很健康,和犀川正好相反。

  “唉,你就是犀川的學生?犀川那兒竟有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喜多只顧盯著萌繪,也不看犀川。萌繪則微笑著低下了頭。

  “不好意思,遲到了兩分鐘。”犀川對喜多說,但喜多好像沒在聽。

  (老師果然在意時間。)

  萌繪覺得有點古怪。

  “哎,你叫什麼名字?”喜多問萌繪。

  “我叫西之園。請您多關照。”萌繪又鞠了一躬。

  “西之園……你好。你喝咖啡?喜歡嗎?”喜多邊笑邊說。他可能就這個說話方式。“哎……我這兒有點亂,咱們去那邊坐吧。”

  喜多背著手把自己房間的門關上,用手指著對面走廊裏的一個大空間。那裏佈置得像一個大廳,放著幾組沙發和桌子,還有幾盆高大的賞葉植物,看上去讓人感覺很舒服。萌繪曾經聽犀川給她講過“愜意”和“舒適”的區別。他的看法是,“愜意”有一種積極的更主觀的含義。

  “怎麼了?怎麼不進你的屋?”犀川有點兒不太高興。

  “不行,太亂了。”喜多邊笑邊重複著同一個理由。

  “亂點兒也沒關係呀。”

  “只有你一個人還行……算了算了,我去準備咖啡。西之園小姐,你的名字真不錯啊。喝咖啡行吧?”

  萌繪點頭表示確認,喜多急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喝咖啡行吧?”犀川小聲模仿喜多的話。這時的犀川心情一定不錯。萌繪想。

  兩人來到對面的“愜意區”,深深地坐到沙發裏。犀川兩手在頭上合起來。

  “他很會說話吧。人們都叫他高調男。”

  “犀川老師您是低調?”萌繪脫口而說。

  “腦子轉得夠快的。”犀川也是馬上回答。

  聽到“gaodiao”馬上想到“高調”,然後再由“高調”想到“低調”。犀川很佩服她的反應速度。萌繪對計算很有自信。她一直認為只有自己能享受那種屏住呼吸讓思緒飛速旋轉得到的快感。犀川的計算速度有多快她不清楚。但聽他剛才說話,確實能看出他已經估計好了對方的回應,而且迅速做出了反應。

  喜多端著一個塑膠託盤回來了,託盤上放了三個咖啡杯。他已經很熟練做這種事了。

  “真是的,大學老師還要自己做這種事情。”喜多微笑著坐下了。

  他只拿來了一袋牛奶、一包砂糖和一隻小勺。萌繪觀察了一會兒,喜多和犀川都喝黑咖啡,這些東西顯然是為自己準備的。其實,萌繪也很喜歡黑咖啡。犀川常說在咖啡里加上別的東西是糟蹋咖啡,而萌繪只是因為牛奶和砂糖會存在胃裏才不願意加的。

  “實驗呢?馬上能看嗎?”犀川喝了一口咖啡,然後點上一支煙說。這裏備有煙灰缸。在校園裏可以吸煙的地方很少。可能除了個人的房間這是這座樓裏惟一的吸煙區了。

  “現在那些人正在討論呢。我說不準,可能所有人都在那兒了。實驗應該還沒有結束,再過一會兒還會重新開始。咳,反正就我和實驗沒什麼關係。”喜多也點上了煙,“木熊教授真是愛做實驗啊。這裏的助教和研究生都跟著他幹。愛計算的就我一個。”喜多的大嗓門降下來了。

  “那你不是在這兒沒有什麼意義了。”犀川說。

  “可是這裏教授、副教授和助教得湊齊了呀,要不沒法跟教育部交代。不過這裏也不是一無是處。樓是新的,而且這兒……”喜多的聲音越來越低了,“土木工程系裏美女格外多。”

  “簡直一派胡言,你在說些什麼呢?”犀川冷冷地說。

  “你呀……真是個老古板!”喜多回應了一句。

  萌繪默默地聽著兩人的談話。杯子裏的咖啡已經不太熱了,就連她這個對溫度特別敏感的人也能喝了。

  4

  犀川一邊喝咖啡一邊觀察樓裏的裝修。雖然看上去又新又漂亮,但是明顯沒花多少成本。作為國立大學的研究樓,平面設計上還應該再改進一下。

  “現在帶你們去看實驗室。”喜多說著站了起來。

  他一口喝完咖啡,把手裏的煙頭往煙灰缸裏一扔,然後朝大門的方向走去。那正是剛才犀川他們來的方向。走到半路他打開右首的會議室探進頭去說了幾句什麼。他剛離開門,裏面出來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喜多和那個小夥子朝犀川他們走了過來。

  “呀,是下柳,你好。”萌繪把手裏的咖啡杯放到桌上站了起來。

  喜多帶來的小夥子有點兒驚奇的樣子,但是馬上一笑露出了白色的牙齒。他細細高高,穿著肥肥大大的褲子,T恤也有些偏大,並且沒紮在褲子裏,看上去有點邋邋遢遢。其實這是最近的潮流,說成邋邋遢遢好像不太合適。腳上一雙高腰籃球鞋,犀川看著都覺得熱。

  “你們認識?”喜多看看萌繪又看看那個學生。

  “我們一個協會的。”那個叫下柳的學生回答。他看著萌繪問,“西之園,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是建築系的,所以來參觀學習……”萌繪回答說。

  “你是工學院的?我以為你是文學院的呢。”下柳笑著說。

  “協會?是花樣滑冰還是什麼?”喜多問下柳。這是喜多特有的幽默。犀川覺得挺有意思,但萌繪和下柳都沒笑。

  “不是呀。是漫研,漫畫研究會。”下柳有點害羞地說。

  “漫研”這個名字確實說起來有點讓人害羞。犀川想。

  萌繪參加了漫畫研究會、推理小說研究會和射箭協會,這些犀川都知道。說不定還有別的。但是她對其中任何一個都不太熱中。只要熱中一個的話她就不會參加這麼多了。有可能她是容易聽別人勸的那種人。

  “他是木熊研究室M2(碩士二年級)的下柳。這位是建築系的犀川副教授,我的狐朋狗友。”喜多給兩個第一次見面的人介紹。

  (狐朋狗友?)

  犀川憋著沒笑出來。這是什麼時候的詞了。他斜眼看了一下萌繪,她那表情好像也是忍著不笑。想笑的理由肯定是一樣的。

  “我想讓下柳帶你們看一下實驗室。我要是去了,萬一碰了不該碰的東西,木熊大老闆還有八川都會生氣的。”喜多飛快地說。

  “你們不是正在商量事兒嗎?”犀川問下柳。

  “沒關係。有沒有我都行。就我一個人是半個喜多研究室的。”下柳回頭看了一下會議室方向回答說。

  “半個喜多研究室的”是指名義上的指導老師是木熊教授,實際上是喜多副教授在指導。這種形式在大學裏很常見。

  喜多說了句“我有事打個電話”就拿著咖啡杯進了自己的房間。走廊凹進去的長方形部分三面各有一個黃色的門。門上都掛著名牌,對面右側是喜多副教授,中間是市之瀨助教,左側是木熊教授。

  (助教排在中間,真是太奇怪了。)

  犀川突然有這種想法。因為是建築系的老師,只要在樓裏一走,整個建築平面圖就會出現在腦子裏。在進這座樓之前看到的院子裏並排的三個窗戶就是這三位老師的窗戶。樓的外部是平面的,看不出凹陷。也就是說,因為走廊的入口部分凹進去了,所以中間的助教的房間最短,因此很狹小。設計有點不合常理,但構思很獨特。

  走廊這邊的談話區的旁邊有一個房間,桔黃色的門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研究生室”。

  犀川和萌繪跟著下柳向走廊的深處走去。

  走廊的盡頭正面是一個鋼制的兩邊開的紅色大門,整個門的部分在牆壁外突出有一米左右。門的上方牆上寫著“低溫實驗室”。右邊的走廊看上去曲曲折折,走進一看才知道沒有出口。在走廊開闊的空間裏放著三張桌子,上面擺著電腦,都是舊式的二十一英寸的彩顯,個頭很大。最右邊的桌子前坐著一個穿工作服的男子。他一邊看著螢幕一邊移動著桌上的滑鼠。

  “八川,我們進實驗室了。”下柳對穿工作服的男子說。

  被叫做八川的男子轉過頭盯了三人一眼。可能因為眼鏡度數太高的緣故,眼神特別難看。留著個運動頭,年齡看不出有多大,但肯定已經超過學生的年齡了。犀川這樣想。但是他又不是老師,因為作為學生的下柳只叫他“八川”,而沒加上“老師”二字。在大學裏,包括助教在內都是教師,N大學工學部裏,有在名字後加“老師”稱呼的習慣。

  “三個人啊,好的。別亂走動。還有,過、過多長時間開始?”八川低低的聲音說。發音很難聽清楚,而且好像有點結巴。

  下柳看了一下表,回答說:“下一次是七點整。但是得這次商量沒有變更。來,犀川老師,您過來吧。”

  下柳打開了紅色的門,把犀川和萌繪領了進去。三人一起進了一間一席大小的狹小房間。裏面還有一層門。為了提高溫度調節的效率才設了兩道門。兩道門之間的小房間有點兒涼快,燈很暗。裏面的那層門是鋁制的,像冰箱的隔熱門。

  下柳打開門,三人進了低溫實驗室。

  5

  一股涼氣一下子包住了身體。

  “哇———真涼快!舒服極了。”萌繪情不自禁地說。

  “零下二十度。”下柳小心地關上門,轉過頭來說,“也就舒服三分鐘,一會兒就想出去了,西之園。”

  犀川和下柳都穿著短袖,萌繪連肩膀都露在外面。三個人呼出的氣息白得可以看得很清楚。

  廣闊的實驗室可以盡收眼底。照明比想像的亮,但是有一種不和諧的感覺,並不是室溫的緣故,好像是下方有光線照過來。一進門的地方有一個鐵制的扶欄,因為太涼,不戴手套不能觸摸。實驗室的地板比萌繪他們站的地方低三米左右,從現在的位置可以看得很清楚。也就是說,這個實驗室的地板在地下,一層的那部分沒有地板。是為了隔熱而把一半設在地下呢,還是這裏的地形本來就是傾斜的呢……萌繪在想像這種設計的意圖。

  扶欄在實驗室的入口處和左首呈L型,只有這一部分是和一層同一高度的走廊。走廊的左首的前方好像走不通。從這個走廊上可以看清楚實驗室裏的一切。

  左邊有一扇門和玻璃窗。這個窗戶很大,裏面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小房間,好像是操作實驗機械或者計量儀器的地方。門上寫著“計量室”。對面的右手邊也有一個門,上面有一個牌子寫著“準備室”。那個門的前方的旁邊是去往實驗室地下層的U型樓梯。兩人先下了那個臺階。

  實驗室的中央有一個寬五米、長十五米的水池。水面上結了冰,但不是通常的那種透明的冰,是那種像果凍一樣的不透明的,因此,水池的深度不可估量。水面以下也裝了照明燈,所以整個水池亮晃晃的非常漂亮。

  萌繪不經意地看了一下天花板,上面安裝著起重機等設備。照明燈裝在牆壁半高的位置,也就是跟走廊地板的高度相當,所以從那裏向上直到天花板光線有些模糊,讓人的眼睛產生錯覺,判斷不了有多高。

  地板上電纜錯綜纏繞,走路的時候不得不小心腳下。

  與電纜連接的是浮在水池裏的一個一米左右的大型船模。萌繪覺得那可能是用於南極觀測的破冰船。

  水池的盡頭有一個直徑兩米左右的圓形機器,走近一看,鐵網裏有一個很大的螺旋槳,像一個大型的電風扇。

  水池的中央浮著一個很多管子組成的海上平臺模型,可能是海上石油開採鑽井平臺吧。大小是一立方米左右,像是鋁制的。聚光燈從水池邊上的幾處射過光來,照在這個模型上。模型的旁邊是一個跨池建成的架子,從上面可以到達水池對面。架子上固定著幾個黑色的箱形攝像機狀的東西,幾股同軸電纜延伸出來,連在池邊的測量器上。

  彩虹一般閃亮的冰面。

  微小的紅綠發光二極體在一亮一滅。

  白色的氣息。

  冰凍的黑色電纜。

  萌繪不禁想到了日常不太使用的文學語言。

  “這麼多的鐳射變位器啊。”犀川在和下柳說,“一台怎麼也得五十萬日元吧。”

  “值多少錢我可不知道。”下柳回答。

  “距離這麼遠,鏡片肯定貴呀。”犀川低聲說,像是在自言自語,“測定都是用非接觸方式?”

  “是的。以前要用很多導線,非常繁瑣,現在基本上都是鐳射了。”

  “用鐳射測什麼?”萌繪在兩人身後問。

  “射到測量物件上,測量距離。”犀川回答,“不用接觸就可以測出物體的位移。”

  “鐳射射線是紅色的嗎?”

  “不,肉眼是看不到的。”犀川說,“對著眼睛是有害視力的。”

  “這些冰有點奇怪,是不是不是真冰啊?”萌繪蹲在池邊,用手指戳了戳水面上的冰。果然,像半溶的果凍一樣軟軟的。

  “嗯,這個嘛……”下柳微笑著回答,“是為了便於實驗而特意製成的,要像果凍一樣柔軟。”

  “為什麼一般的冰不行呢?”

  “這是個測量效果的問題……”下柳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怎麼說好呢……用真冰的話,對這個尺寸的模型來說就太硬了。硬度也得按照實驗的要求設定好。”

  “西之園,你想像一下侏羅紀公園那個電影是怎樣拍的。”犀川說,“模型大樓要是用真的混凝土的話,塑膠做的恐龍怎麼能把它們毀掉呢?”

  “這裏到底是做什麼實驗啊?”萌繪問完之後又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先問這個問題。

  “嗯———”下柳更不知怎麼回答了,“怎麼解釋好呢……”

  “是製作一個能類比實物運作的理論模型。”犀川替他回答了,“是用實驗證明那個模型在理想的環境下能以一種實際現象再現出來。如果能得到簡單的臨界條件下支援解析模型的資料,在設計實物的時候那個解析模型就有用了。哎呀,這麼說可能有點過分吧……不過也講得通吧……可能也行……差不多就這樣吧。”

  “是要設計能浮在冰海上的平臺嗎?”萌繪問。

  “嗯,準確地說……”犀川點頭了,“應該是有可能會浮在冰海上的平臺。”

  “就為了那個?”萌繪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然後掃視一下整個實驗室,“所以為了造出一個冰的環境就建了這麼大的一個實驗室,還把室溫降下來?”

  “研究造船的實驗室應該比這個還要大呢。”犀川說,“這裏從規模上講並不大。只能做簡單的實驗。不過,最近數值實驗進步很快,模型實驗就不用太大規模了。”

  “我覺得有點浪費國家稅收的感覺。”萌繪微微一笑,“但是,好像挺有意思啊。”

  “是啊……”犀川把手插進褲兜兒,“只要有意思就行。有意思就是沒浪費,就跟小孩過家家一樣啊。沒意思的話誰會做研究呢?”

  “覺得冷了吧。我們上去吧。”下柳說。實際上,萌繪已經覺得冷了。她穿得最少。可能還不到三分鐘呢。

  他們圍著水池轉了一圈,回到了剛才下來時的那個樓梯。要到這個實驗的地下層只能走這條路,而且沒有窗戶。

  上了樓梯,下柳打開了旁邊寫著“準備室”的門。

  這是一間有半個實驗室那個大的非常乾淨的房間,電腦和機械控制板擺放在裏面。這裏特別暖和。萌繪和犀川一進去,下柳馬上關上了門。

  “這裏呀,現在是……攝氏十度。不過,相當暖和了吧。”下柳看著牆上掛著的溫度計說。

  “還真是。這才十度呀,真暖和啊。”犀川說,“人的感覺真是不可思議啊。”

  “一會兒又會覺得冷的。”下柳看著萌繪說。

  “這個房間是做什麼用的?”萌繪兩臂交叉放在胸前。

  “這裏是實驗準備室。”下柳解釋說,“那個……做個小型實驗體或測量器架子什麼的,有時在正式實驗前先試一下。”

  “那塊板呢?”萌繪指著排列著幾個測試儀的控制板。

  “啊啊,這個是用來使剛才那個水池出現波紋或使水流動的控制板。”

  “哎?波紋?”

  “對,因為是大海嘛。還能模擬出風的效果來呢。最裏面不是有個電扇嗎。”下柳捋了捋頭髮說,“波紋是通過水池前方的起動器運作產生的。”

  “起動器?”萌繪問。

  “是用油壓制動的,像起重機一樣。”

  (起重機?)

  啊啊,是把汽車吊起來的那種起重機啊。萌繪明白了。

  這個房間最裏面左右各有一個門。右首的門上亮著“緊急出口”的綠燈。左首的門上寫著“搬運室”。都是重重的鐵門。

  “好像是在潛水艇中啊。”萌繪說出了對這個房間的印象。

  “你坐過潛水艇?”犀川馬上問。

  “好了,已經到了極限了吧。咱們回去吧。實驗也要開始了。”下柳看了看鐘。萌繪也跟著看了看手錶。六點三十分。

  “這裏可以看一下嗎?”犀川指著搬入室的門說。下柳點了點頭,他就打開了門。那裏沒有燈。下柳跟著犀川進去,摁了開關。萌繪也進了搬運室。

  這個房間更暖和,像是一個倉庫。

  和實驗室一樣地板在下方三米左右,左首有一個下去的樓梯。警衛室對面的捲簾門就在右首的牆上。

  萌繪他們決定回去了。他們關上燈,然後關上搬運室的門。出了準備室之後,三人通過二重門,終於回到了常溫的環境。

  萌繪摸了摸自己涼涼的胳膊和肩膀。這裏明明開著空調卻感覺特別暖和。暖和這個詞用於這個季節不太自然,但是如今她真的覺得很暖和、很舒服。

  門外,穿工作服的八川仍然在盯著顯示器看。他甚至沒有朝這邊看一眼。

  “你們幾個這一弄,溫度上升了0。7度。”八川嘟嘟囔囔,“準備室緊急出口的門沒開吧。”

  “沒有。”下柳很不是滋味地說。

  “有人為了抽煙把那裏打開過。”八川終於轉過頭來冷冷地說,“抽煙的人腦子都不太正常。”

  6

  三人回到了剛才的談話區。對犀川來說應該是吸煙區。幸虧從這裏看不見討厭抽煙的八川的身影。犀川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香煙用打折商店裏買的打火機點上。

  “八川有點古怪,你不要太在意。”下柳說。可能是看到犀川抽煙才這樣說的吧。

  “他是進修生?還是技術人員?”犀川一邊吐著煙一邊問下柳。桌子上還放著剛才的咖啡杯。喜多把自己的拿走了,留下犀川和萌繪的。

  “您是問八川嗎?”下柳回答,“他是技術人員。”

  萌繪一邊把咖啡杯放到託盤裏,一邊用眼睛問下柳怎麼處理這些杯子。

  “哎———西之園你也幹這種活。好了,你放那兒,我來收拾行了。”下柳好像覺得很有趣。

  犀川看了一下萌繪,她好像不太高興。

  下柳留下兩個人,自己端著託盤進了研究生室。可能是聽到了他們的說話聲,對面的一個黃色的門開了,喜多副教授出來了。咖啡杯還拿在手裏。

  “怎麼樣啊?只覺得冷吧。”喜多來到犀川和萌繪的身邊坐下。

  “還好……”犀川一邊吐著煙一邊說,“實驗室雖然小巧,看起來倒很方便使用的。”

  “西之園,你那身打扮沒事嗎?一定很冷吧。”喜多問萌繪。

  “早知道穿皮衣來了。”萌繪微微一笑。犀川想,以西之園家的實力,她說的皮衣肯定是真的了。

  “順便問一句,西之園。”喜多表情有點認真了,“你認識以前的校長嗎?他和你同姓……”

  “啊,他是我父親。”

  犀川撲哧一下笑了。原來喜多還不知道啊。

  “哎?———”喜多站了起來,盯著萌繪。然後又看了看犀川,好像想說“為什麼不告訴我”。“是嗎。那……那我太失禮了。您的姓並不多見,我想或許你們是親戚……”

  犀川看著喜多慌裏慌張的樣子越來越覺得有意思。

  “我並沒有接受什麼不禮貌的待遇啊。”萌繪莞爾一笑說。她的說話方式有時文雅得讓人吃驚。

  “啊,不,我怎麼也沒想到您是西之園校長的千金……哎呀,我真是……”喜多臉朝向了犀川,“校長竟然有個這麼年輕的女兒。是吧,創平。”

  聽喜多這麼一說,犀川吐著煙笑了。

  “你怎麼突然說話這麼客氣了……我以前經常去西之園老師的家,所以在她上小學的時候就認識她了。我沒跟你說過?”

  其實,犀川從沒跟喜多提起萌繪的事。

  7

  忽然前面一陣腳步聲,學生們從會議室來到了走廊裏,是幾個年輕人。他們朝著萌繪他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看了一眼犀川,微微點了一下頭。萌繪想,他們可能是土木系的研究生吧。他們好像認識建築系的犀川副教授。建築系和土木系有幾門課可以互選,到了研究生階段,可以選修的科目就更多了。

  大多數學生都走進了剛才下柳進的研究生室,只有兩人朝裏面實驗室的方向走去。那兩個人中有一個是穿著短裙的女學生,剛才還和萌繪的視線刹那相交。萌繪看了一眼犀川,果然他在盯著那個女學生的衣服。犀川注意到萌繪的視線,轉向她,萌繪故意朝他一笑。

  過了一會兒,從會議室走出一個高個的紳士和一個身材嬌小的女性。兩人一邊說著什麼一邊慢慢朝這邊走著。犀川於是站了起來。

  “呀,是犀川老師。聽說你來參觀……哈哈,有什麼值得看的嗎?”木熊教授一邊走進來一邊用清晰而低低的聲音說。他身材魁梧,有點像運動員。頭髮也長得很密,外表很年輕,大概五十五六歲的樣子。表情睿智,目光如炬。

  “你是第一次見犀川老師吧。”木熊教授轉過頭朝身邊的女士說,“這是我的助手市之瀨,這位是建築系的犀川副教授。”

  那個叫市之瀨的女老師點了一下頭。她帶著眼鏡,一點都沒有化妝。頭髮有些隨意地盤著,夾著一個髮卡。她好像不太注重打扮,但是毫無疑問長得很漂亮,萌繪想。

  “木熊老師,這位是西之園校長的千金。”喜多舉起一隻手指著萌繪介紹說。

  木熊教授瞪大了眼睛,打量了萌繪好幾秒鐘。

  “噢,這太意外了。西之園校長的千金?一點也不像啊。哈哈,開玩笑……”這時,教授清了清嗓子,“我以前聽說是上了建築系。西之園小姐也來參觀?”

  “是的,請您多關照。”萌繪有些靦腆地低了一下頭。

  “是嗎。雖然說是參觀,但做實驗的時候可不能進去。計量室太小。你們可以在那邊監視器的地方看。從窗戶上也能看見。”木熊教授指了指走廊的裏面。所謂監視器的地方就是那個討厭抽煙的八川所在的地方。

  “您不用太費心。您這麼忙,我們還來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我們不會妨礙您在這裏工作的……”犀川一邊客氣地說著,一邊輕輕地低了低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38 AM

第三章 實驗與觀察

  犀川和喜多一直在談論一些專業方面的話題。萌繪知道他們在談有限要素法,但是總是說到isoparotoric這個詞,她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另外,“極小”、“停留”、“同定”等詞也反復在萌繪的耳邊迴響。

  “西之園小姐您住哪兒?”喜多突然問萌繪。可能是看她一個人默不作聲才來和她搭訕的。“我聽說西之園校長以前是住在長野那邊。”

  “那座豪宅現在是她的了,是在諏訪。”犀川在對面說。

  “是的。”萌繪點了點頭,回答了喜多,“不過,我現在住公寓,在市里。”

  “哪一帶?”喜多又問。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犀川說,“我先問你,你說的非線形是屬於幾何學的呢還是力學的?”他把話題岔開了。

  “兩種都有。”喜多回答。

  “是嗎……”犀川一邊回答一邊在考慮,“它們用同一種函數處理嗎?”

  “我的模型本來是不區分兩者的。在數學上,兩者沒有差異吧。只是大家硬把它們區分開的,迄今為止。”

  “原來如此……啊啊,原來如此。”犀川微微一笑,“真有意思啊,真的。”

  萌繪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有意思。

  三人所在的談話區的窗戶上方有一個鐘。犀川把自己的手錶跟它對了一下,七點差兩分。

  走廊對面的三個黃色門中最左邊的一個開了,木熊教授走了出來。犀川和喜多的談話被打斷了。

  “要開始了。”木熊教授這樣說了一句就朝研究生室的方向走去。他打開門,探進頭去說:“丹羽,交給你了啊。”

  萌繪開始還以為消防隊員呢。

  從研究生室裏走出一個穿著又像宇航服又像潛水服的鋁色外套的學生。這就是那個叫丹羽的人,他個子很高而且身材魁梧健壯,戴著眼鏡。手上拿著一個完全可以把腦袋蒙住的大頭盔,他穿的是防寒服。丹羽朝萌繪他們掃了一眼。敞開的門裏可以看得到有好幾個學生。

  “下一步,把第四和第七管都設成二十帕斯卡。第八做準備。”木熊教授給穿防寒服的丹羽佈置著任務,“十分鐘之內調整一下,然後開始測定。”

  帕斯卡(Pa)是壓力的單位。萌繪想起來了,她上的課上也用這個單位,但教科書上是千克每平方釐米(kg/cm2)。好像各種單位還沒有統一。

  小個子的市之瀨助教從木熊教授的房間出來了。她像電話接線員一樣在一隻耳朵上掛著一個小型接收器,一個小麥克風伸到了臉頰的旁邊。

  “丹羽,能接收到嗎?”市之瀨助教在小聲地確認著。他們是在測試無線聯絡機。

  “沒問題,老師。”丹羽一邊說著一邊用手示意。然後他把手裏的頭盔套在頭上,朝走廊的深處走去,從後面看去真的像宇航員。

  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助教回到了教授的房間。

  “教授室裏也有監視器。”喜多小聲對犀川說。

  犀川和萌繪在喜多的催促下站起身來,跟在宇航員的身後向實驗室方向走去。

  穿著防寒服的身材高大的丹羽舉起一隻手同坐在那裏的八川打了招呼,然後打開那紅色的鋼門,進入了實驗室。八川跟剛才一樣盯著最右邊的顯示器,右手握著滑鼠。另外兩個顯示器顯示的是實驗室裏面的情景,一邊是實驗室整體的圖像,另一個是漂浮在水池上的模型實驗體,也就是鏡頭位於剛才看到的海上平臺模型的上方。實驗室裏設了兩台攝像機,拍攝到的圖像傳到了電腦裏。

  萌繪從雙層門入口右邊的窗戶往裏看。剛才進去的防寒服通過這個視窗進了右首的準備室。實驗室裏沒有別人。左邊計量室的窗上可以看到兩個人的身影。為了能讓實驗室看得清楚,計量室的照明特意調得很暗。那裏的其中一個人就是剛才那個穿短裙的女學生吧。是不是太冷了呀。萌繪不禁替她擔心。

  她目光離開窗戶一回頭,卻發現犀川不見了。萌繪稍微退後了一下,犀川正在從實驗室入口對面的窗戶向裏面張望。喜多副教授坐在八川的旁邊,盯著中間的顯示器。犀川也走了過來。

  “最近錄影都存到硬碟上了,而且是即時的。”喜多指著顯示器說。顯然喜多是在給萌繪解釋。

  “那硬碟不是一下子就存滿了?”萌繪問,“動畫很占空間的。”

  “我們拿幾個輪換著用。”喜多回答道。

  “這是什麼?”犀川指著畫面問。那是顯示器上顯示的錄影畫面旁邊的別的視窗。

  “這是震盪器的壓力振幅,這是實驗體的表面溫度分佈。”喜多解釋道,“還有……”他說著,用手指著左邊另外一個顯示器,“那邊是把實驗體的各部位的變位和曲率製成的曲線圖。現在是為了讓你們看清楚特意把錄影的視窗放大了。”

  “怎樣用非接觸法測量呢?”萌繪問。

  “是紅外線放射。”犀川回答。他靠近了顯示器,眼睛緊緊地盯著。

  “實驗體是海上平臺的模型對吧?模型是三維?變形不測量嗎?”犀川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是三維,但是臨界條件嚴格地講是二維。對,不測量變形,因為用非接觸方式不能測量。有了導線,運動就受限制了。”喜多回答。

  萌繪基本上不明白兩個人說的內容。

  “因為這是模擬全體系的剛體運動,所以內部局部的變形可以通過以後解析獲得。不能期望一下子得到很多資料,否則不能保證測量精度。”喜多在給犀川解釋。

  “是從航空得來的想法啊。原來如此……”犀川不停地點著頭。

  “以前都是用量規,得連上很多導線。”在最右邊的顯示器前操作的八川轉過頭說。他一掃剛才不耐煩的情緒,看上去心情很好。犀川沖他笑了笑。

  “第四管OK。”突然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市之瀨助教的聲音。因為畫面是數碼的,可能聲音也被用數碼記錄下來了吧。這麼說來,聲音好像是從顯示器的聽筒裏傳出來的。“木熊老師和市之瀨也在那邊監視著嗎?”犀川問。

  “是在教授的屋裏。”喜多回答,“他們用的是類比電腦,所以比這邊看得更清晰。這邊是數字的,解像度也低。”

  實驗的指示好像是從木熊教授的房間裏傳出來的。

  “最初設計實驗室的時候,想把所有的電腦都設到計量室裏,可是後來搞成這個樣子,連走廊裏都放了。”喜多說。計量室是實驗室裏左首的房間。剛才萌繪他們沒有去。

  “第五管OK。”聽筒裏又傳來了市之瀨的聲音,“不用那麼著急,丹羽。”

  “都做過好幾次了,還開得這麼笨。”八川看著畫面嘟囔著說。

  萌繪看著顯示器上各種顏色的數位。每個數字都是隔幾秒變化一下。那裏還畫了幾個圖,棒狀圖就好像一個活物似的動著。

  不斷變動的幻覺般的色彩和圖形,讓人眼花繚亂。眯著眼睛看非常漂亮,就像雨天映在擋風玻璃上的霓虹燈。

  但是,每個變動的含義萌繪卻絲毫不懂。她只能明白那幾個用英文顯示的壓力呀流速等幾個單詞。

  “第六管OK。”又是市之瀨的聲音。

  “振動停止了嗎?”這次聽筒裏傳出來的是木熊教授的聲音。

  “是的,沒問題了。伺服系統也OK了。”是一個第一次聽到的沙啞的女性的聲音。

  “這是誰?”萌繪問喜多。

  “嗯———是計量室裏學生的。”喜多指了指窗戶的方向。是那個剛才進實驗室的女生吧。

  “外面的停車場有卡車進來什麼的就會引起雜振動,很微妙的。所以我們躲到山裏來了。”喜多解釋說,“什麼難呢?最初的停止狀態最難。越是單純的臨界條件越難以再現。”

  “第七管OK。”市之瀨的聲音,“全部OK。現在開始。”

  萌繪從視窗看了一下試驗室,只見防寒服突然從右首準備室裏出來,慢慢地下了臺階走向了水池方向。轉頭一看監視器,錄影畫面上終於出現了活動的東西。犀川一直在注視著顯示器。

  但是,那之後的二十分鐘左右的畫面對萌繪來說就很單調了。實驗室裏防寒服的人影只是在來回走動,實驗體在錄影上幾乎沒有動靜。萌繪有點發困了。

  犀川和喜多又開始了讓人費解的談話,他們盯著畫面,神情嚴肅。

  偶爾從監視器上傳來木熊教授或市之瀨助教的指令聲和計量室的女學生讀數字的聲音。

  “啊啊,太有趣了。”犀川已經說了三遍了。

  (什麼東西有趣呢?)

  萌繪不明白。

  圖像和聲音都是數位化的,萌繪覺得特別不自然,好像在夢境中一樣。

  2

  犀川看了看表,七點半。

  “丹羽,你上來吧。”是木熊教授的聲音。

  防寒服順著實驗室的樓梯一步一步爬上來了,腳步很沉重。

  “穿那樣的衣服也就只能堅持三十分鐘嗎?”萌繪問喜多。

  “不,兩個小時沒有問題。不過,因為體力消耗厲害,所以就定在三十分。”

  這時聽到了市之瀨助教的聲音,不過這次不是從聽筒裏,而是從走廊裏傳來的。犀川他們回頭一看,市之瀨帶來了一個小個的穿防寒服的人,已經戴上了頭盔,身材和市之瀨一般大小。好像是個女學生。

  “服部,第五管情況不太好,切換到第八管吧。”市之瀨靠近這個防寒服說。被叫做服部的小個子防寒服舉起手做了一個OK的手勢。這時,雙層門開了,大防寒服從實驗室裏走了出來。兩個宇航員拍了一下手,小防寒服就進去了。

  “開始最後一步。”市之瀨用手扶住麥克風說完,就和大防寒服一起消失在走廊的那一頭了。

  “振動怎麼樣?”木熊教授的聲音。

  “沒問題。”計量室裏女學生沙啞的聲音。

  犀川又從視窗向實驗室裏張望。一個人都看不見。小個子防寒服好像進了準備室了。

  “切換第五和第八管。”聽筒裏傳出市之瀨的聲音。

  “這可有點兒難噢。”八川心情還不錯,“珠子行嗎?”

  “珠子是誰?”犀川問喜多。

  “啊啊,是服部珠子。我們都叫她珠子。就是剛才進去的那個。”喜多這樣回答,然後又在犀川的耳邊嘀咕,“她是我最喜歡的那型了。過一會兒你可以和她說說話。這女孩不錯呦。”

  “哎呀,太遺憾了。沒看到臉。”犀川附和著他。

  “伺服有異常。”木熊教授的聲音很大。

  一陣沉默。

  “沒有啊,我這邊沒什麼情況。”隱約可以聽到計量室女學生的回答聲。

  “第五管百分之七十,第八管百分之三十。”是市之瀨的聲音,“服部,你稍微等一下,維持現狀。”

  走廊裏傳來了木熊教授的說話聲。“市之瀨,你掃描一下zy方向的變位元,然後監視它的變化。”

  聽到這句話,犀川他們回頭一看,木熊教授匆匆地跑了過來,他的頭上也戴著接收器。他把手放到紅色的鋼門上,準備進實驗室。

  “八川,交給你了。”說著,木熊教授就消失在門中。犀川從窗戶上看著,只見木熊教授飛快走進了左首的計量室。狹小的計量室裏有三個身影。過了十秒左右,教授從計量室出來了。

  “咳呀,伺服的設備太舊了。”教授從雙層門出來後歎著氣說。他回到了走廊,然後就不見了。

  “好了,繼續切換真空管,市之瀨。”走廊裏傳來了開門聲和教授的大嗓門。

  “服部,重新切換真空管。”聽筒裏傳來了市之瀨的聲音。

  木熊教授又一次來到犀川他們的地方,看到犀川和萌繪微微一笑,然後開始盯著監視器。

  “對對,慢慢來。”木熊教授自言自語。

  喜多看了看手錶,犀川也跟著看了看自己準確無比的表。七點三十五分。

  “到了英國那邊給我發郵件的時間了,我先走了。”喜多站了起來,“我和英國跟澳大利亞的網友聊天,只有這個時間可以。”說著喜多就走了。木熊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

  “出什麼問題了嗎?”犀川問木熊教授。

  木熊轉過頭來看著犀川。“沒什麼,這種事常有,只是晚了三分鐘而已。”教授的視線又轉向了監視器。他雖這麼說,但看上去很擔心,這種表情木熊教授很少有的。“一般沒問題。”

  一陣沉默。

  “OK。切換完畢!服部你辛苦了。”是市之瀨的聲音。

  “好極了,珠子。”八川拍了一下手,“Perfect。”

  “下面開始計量吧。”市之瀨下指令了。

  可能是從實驗室裏出來的吧,從窗戶外面可以看到小防寒服從右邊出來,下臺階去了。她終於在監視器上出現了。

  顯示器上的資料開始飛快地變化。跟剛才一樣,不時可以聽到市之瀨的指示和計量室女學生沙啞的聲音。犀川他們默默地看著畫面。

  監視器上映出了那個宇航員的畫面,就像著陸月球一樣緩緩地移動。人影一擋住燈光,看的人就愈發感到剛才忘卻的燈光是多麼耀眼。萌繪一臉困倦的表情。

  “哎,老師,他們在測什麼呢?”萌繪在犀川耳邊低聲說。

  “那個大傢伙浮在被冰覆蓋的海面上,”犀川小聲回答,“用波浪和海流推動它,觀測一下它怎麼運動。”

  “可是看著一點也不動啊……”萌繪看著畫面說。

  “對,那是因為運動的幅度非常小,只有幾毫米。”

  “嗯……”萌繪噘起了嘴。太沒意思了。

  顯示器的圖像確實幾乎是不動的。但是,從曲線圖上看,它有一個相當明確模式的規則性運動。冰的厚度改變了之後運動會怎樣變呢?犀川想。這一點光想像一下就讓人特別激動。

  “已經沒問題了。犀川老師,抽煙嗎?”過了十分鐘左右,木熊教授過來問,“我們到那邊抽一支吧。”

  犀川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了。他瞥了一眼八川,只見他依然盯著監視器。犀川和木熊教授丟下正在窗口看實驗室的萌繪,沿著走廊朝談話區走去。

  3

  犀川坐在沙發上點上煙,木熊教授把自己的房間打開一點,向裏面看了看,說了幾句什麼然後過來了。可能是給市之瀨助教最後的指示吧,犀川想。木熊教授也點上煙坐到了沙發上。

  “聽說犀川老師和喜多老師是同學啊。”木熊教授先說話了。犀川對比自己年長的人總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暗自慶倖著。

  “對,從高中開始一直都是。”

  “喜多老師真麻利。”木熊笑了一下說。當然他是說腦子快,辦事麻利。

  “市之瀨老師也是。”犀川說。他聽說過極地研的市之瀨的傳聞。

  “是啊,她是最好的研究者了。”木熊教授回答,“有空位的話,她很快就會是副教授。總之對研究特別專心。”

  犀川比較了一下市之瀨助教和自己研究室的國枝助教,發現她們有很大不同。

  他問了木熊教授幾個關於實驗的問題,比如,實驗的原因是什麼,最主要的變數是什麼,還有海上平臺的規模最大可以有多大,等等。

  過了一會兒,木熊教授在煙灰缸裏撚滅了煙頭,站了起來。

  “實驗還剩一點兒。”他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轉過頭,“完了之後,我們要慶祝一下,你一定要喝一杯。”說完,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犀川也撚滅煙,站起身來。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走到喜多的門前,敲了敲門。

  “請進。”裏面說。

  犀川打開門,喜多的屋裏亂成一團糟。

  桌子上堆著無數的文件。地板上也摞了很多書。越往裏邊情況越糟糕,堆積如山的檔、稿子、信封、書籍好像要塌下來的感覺,縫隙裏可以看到一點喜多的臉。他正對著電腦看呢。鋼制書架的玻璃上貼著很多潦草的便條,其中一些已經發黃了。大張的印刷品堆得像柱子一樣,側面用螢光筆寫著數位和記號。桌子上也全是書,每本書裏都夾著黃色的卡片。每個高高的書堆上都放著寫著那一堆分類名稱的紙,各種文具都拿來做鎮紙了。

  “是創平啊。不好意思,暫時分不開身,再有十分鐘就完了。”喜多舉起一隻手說,“挺亂吧。”

  (亂?)

  這裏用不及物動詞不合適。這種亂法讓人感到某種強烈的哲學想法,可能是象徵他的頭腦結構吧。要說怎麼象徵的話,可以說他的頭腦和這個房間正好相反。犀川的房間很有條理證明他的頭腦很混亂。

  他跟喜多平常通過電子郵件或電話聯繫。喜多去過犀川的研究室很多次,但犀川到他的房間裏來還是第一次。說起來,從上學的時候起,喜多就不喜歡讓朋友進他的房間。聊天的時候,一般是在犀川的房間裏。犀川看到喜多的房間如此亂,著實吃了一驚。但是發現了喜多為數不多的一個表面的缺點,有點高興。

  “啊啊,打擾了。”犀川說著,準備離開了。

  (唉,他應該早點結婚啊。)

  犀川有點擔心自己的好友。

  4

  犀川決定到研究生室去看看。

  他打開桔黃色的門。房間用低低的隔板隔成幾塊了,但是整體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六七張桌子朝各種方向擺放著,牆邊擺著鋼制的書架。所有的桌子上都放著十七英寸的顯示器。房間裏有三個人,全部穿著防寒服。沒戴頭盔的只有一個人,就是剛才領著犀川他們參觀實驗室的下柳。

  “哦,下面該你們了?”犀川對三個人說。

  “我們是做最後整理的。”下柳說著戴上了頭盔。

  三人的防寒服大中小不等。大的是下柳。小的可能是女性吧,犀川想。但是後來知道是自己弄錯了。

  木熊教授來了。

  “服部要上來了,你們準備一下。”木熊對三個研究生說。他們點了點頭出了房間,犀川和木熊教授也跟著這三個宇航員去了。

  小個子防寒服正好從低溫實驗室的紅門出來。她的衣服與要進去的三個人相比,可能是霜的緣故吧,明顯灰濛濛的,光澤不一樣。大中小一隊防寒服跟小個子防寒服依次拍了一下手,走進了實驗室。小個子的防寒服女學生跟木熊和犀川擦肩而過,朝著研究生室的方向走去。剛才喜多說她是他最喜歡的,犀川本想看看她的臉,這次又錯過了。

  犀川和木熊教授回到了萌繪和八川所在的地方。犀川從視窗往裏看,只見三人沿著樓梯下去,走到水池的兩側,開始搬那些看上去很重的器材。

  “八川,可以停止製冷了。”木熊對八川說。

  “哎?”八川把手放到眼鏡上,一臉意外的表情,“可以停了嗎?”

  “好久沒在實驗室裏喝酒了,今天喝一次吧。”木熊高興地說。

  “明白了。”

  “木熊老師。”聽到後面有人叫,犀川回頭一看,是市之瀨助教。“太浪費能源了,要慶祝的話到會議室……”

  無論在哪個研究室,總是助教說出最冷靜最正確的話。犀川心裏在微笑。

  “嗨,今天有客人在,再說好久沒有在裏面喝了。”木熊教授說。

  這時,實驗室裏走出來兩個學生,他們都沒有穿防寒服。一個是戴著圓眼鏡看上去挺滑稽的男生,另一個是長髮短裙的女生,是在計量室裏的兩個學生。

  “那麼,荒井和船見,”市之瀨助教歎了口氣說,“你們把會議室的啤酒搬到這兒來,我們要在實驗室裏開慶祝會。讓丹羽和服部也幫忙一下。”

  於是兩個人朝走廊走去。

  現在開始喝的話,時間會很晚的,犀川想。他看了看表,已經八點過幾分了。

  喜多微笑著走過來了。他看到犀川舉起一隻手示意。

  “不好意思,創平。”喜多小聲對犀川說,“有點說得太多了。”

  “你屋裏書不少啊。”犀川半帶諷刺地說。

  “我呀,一旦借來書就不還了……”喜多笑了,“基本都是圖書室的。”

  中央圖書館不能這樣,但各系圖書室的藏書都達到了庫藏的限度,所以多數情況下只要是老師,借多少書都默認了。犀川也借了兩百多本沒還。但凡尖端領域的圖書,能讀的人在這個學校只有自己了。

  過了一會兒,四個人拿著一大堆啤酒和塑膠袋過來了。中間那兩個年輕的男女,就是剛才從實驗室裏出來的荒井和船見。市之瀨助教是這樣叫他們的,那麼穿短裙的女性就是船見了。第三個人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犀川覺得眼熟。他就是兩小時前給他們開大門的像事務員的那個人。還有一個人是一個三十多歲樸素的女子。她穿著黑色長裙,雖然是夏天卻穿著長袖襯衫。

  “丹羽和服部都不在研究生室。”搬著啤酒箱子好像有點吃力的圓眼鏡荒井用關西調說,“是不是去買東西去了?”

  “橫岸、鈴村,讓你們受累了。”木熊教授對兩個不是學生的人說。

  “沒什麼,就是幫把手而已。你們要開慶功會?”那個叫橫岸的事務官一邊放塑膠袋一邊說。

  “是啊,木熊教授說必須要在實驗室裏開。”市之瀨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感覺有點對不住他們似的。

  “橫岸,要是方便的話你也一起……”木熊教授說。

  “好啊,我還有點兒工作,等我處理完了,一會兒就來。”橫岸事務官回答。那個叫鈴村的樸素的女子往周圍看了幾眼,默不作聲地回走廊那邊了。橫岸也跟八川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回去了。

  荒井用關西調對船見說了句“麻煩開一下門”,等她把那紅色的鋼門打開,就把啤酒箱子搬了進去。

  “荒井,你還穿著拖鞋呢。樓梯可滑呀。”船見用她那沙啞的聲音從後面提醒他。犀川注意到她穿著高跟鞋。他從窗戶上看到荒井順著樓梯下去,又很快空著手折回來了。

  “這回啤酒可以好好涼一下了。”荒井出了門,眼睛上蒙著水汽。

  除了八川曾一度朝走廊那邊走過去又很快回來,其他的七個人,犀川、萌繪、喜多、木熊教授、市之瀨助教、荒井、船見輪流著從窗戶上往裏張望。

  萌繪在和船見說話。剛才從聽筒裏面也聽到了,船見獨具特色的沙啞嗓音像某個歌手,犀川想。但是想不起那個人的名字。看著這兩個女學生,萌繪和船見,可能沒有人會認為她們是工學院的吧……不,這種想法有些陳舊了。犀川在想一些無聊的事情。

  犀川又想抽煙了,他偷偷地離開那裏,朝談話區走去。他站著盡情地吸著煙,圍著煙灰缸來回溜達,這時談話區旁邊的廁所裏剛才那個叫鈴村的樸素女子走出來了。兩人對了一下目光,犀川趕忙把視線挪開了。她慢慢地在走廊裏走著,一會兒進了亮著燈的圖書室了。

  5

  實驗室的溫度急速地上升了。

  水池蓋上了蓋子,中央的架子被挪到了水池的最裏邊。幹到一半兒,三個穿防寒服的學生先是摘了頭盔,後來連防寒服也全部脫掉了。荒井和船見也下了實驗室幫忙去了。

  八點三十分,實驗室的溫度升到了穿著夏天的衣服也不會覺得涼的程度。樓梯底部的地方擺上了桌子和椅子,一個簡單的派對已經準備好了。

  大家都下了實驗室,聚在桌子的周圍。紙杯也發下去了。

  木熊教授提議第一次乾杯的時候,大家發現有兩個學生不在,不過這件事很快就被忘掉了。稍遲一會兒,事務官橫岸來了。木熊教授讓他去叫別的職員。

  “中森在事務室,鈴村在圖書室,不過兩人都很忙……”橫岸這樣說著,沒有去叫。

  犀川被迫做了一個蹩腳的自我介紹。萌繪說話的時候學生裏有人吹起了口哨。那肯定是圓眼鏡的荒井,犀川想。萌繪不知從誰那兒借來一件男人的衣服,也沒有伸胳膊就那麼披在肩上。雖說已經換氣了,室溫還在二十度以下。

  犀川和平時一樣,剛喝了一杯就面紅耳赤了。再也不能喝了。頭也疼,肚子也不舒服。只能就此打住了。喜多酒量可大了。他可以說一點都沒醉。萌繪好像也喝了很多。木熊教授幾乎一直是談話的中心人物。他不主持的時候,荒井就用說相聲的語調逗大家樂。啤酒瓶一個一個地喝空了。偶爾有人去廁所,但是馬上就回來了。沒有人走。

  讓犀川覺得不舒服的是安在實驗室內側的攝像機對著這邊。中途他發現了之後就問學生下柳。下柳說木熊研究室的派對總是要錄下來的。

  (自己的醜態不能讓別人看見。)犀川有些緊張。

  派對中間,船見坐到犀川旁邊的時候,他正端著第二杯酒,腦袋昏昏沉沉,處於必須刻意去思考才能回答別人的狀態。

  “犀川老師的專業是建築的哪個方面啊?”船見用她獨特的聲音問他。短裙下露出的膝蓋快碰到犀川的腿了。眼睛不知道看哪兒好,犀川又喝起了酒。

  “我呀……建築史,歷史方面的。”犀川終於回答了,“歷史……你明白吧?”

  (跟研究生說這種話,太愚蠢了。)

  這話一從嘴裏出來,犀川臉就紅了。不過,臉反正本來就紅了,沒事兒。他自己安慰自己。

  船見嗤嗤地笑了,“是日本的建築嗎?”

  “對。說日本也行,是更久以前了。那時日本和歐洲都不存在。”犀川意識到自己的日語已經有些奇怪了,“與其說是建築,不如說是部落或者街道的形成過程。我對那些感興趣。你知道街嗎?就是雙人旁的那個。”

  “大街的街對吧。它和道有什麼區別?”船見問。

  “街的筆劃多。”犀川對自己這個玩笑開的時候非常滿意。船見稍過了一會兒笑了。自己竟然說出那種傻話來,再不讓她笑一下可太尷尬了。船見的善意救了犀川。

  “我呀,要是生了女兒打算給她起名叫街子。”犀川趁興多說了一句。他馬上就後悔了。

  “啊,我就叫真智子(注:日語中“街子”和“真智子”讀音相同)。字雖然不一樣。”船見真智子瞪大了眼睛說。和萌繪一樣,她也只是把羊毛衫披在身上,沒有套上胳膊。這應該是她自己的衣服吧。光顧上面了,露出來的腿不是更冷嗎?犀川這樣想著,竭力使自己不往下面看。

  木熊教授好像也醉得不輕,犀川不想接近他。教授和市之瀨助教正跟幾個研究生坐在桌子那頭說話。只有市之瀨喝著烏龍茶。萌繪也在他們那一堆兒裏。喜多到犀川這邊來了。

  “喜多老師,犀川老師還是單身?”船見真智子大聲問喜多,故意讓犀川聽得見。

  “單身啊……比我還孤單呢。”喜多故意開玩笑,“比這傢伙還孤單的人在日本不多啊。”

  “你用什麼基準來比較的?”犀川說。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舌頭已經不聽使喚了。

  (不行了,一定得喝烏龍茶了。)

  “靠模糊比對吧……我給你換個飲料吧。”喜多把犀川杯裏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替他把桌子上的烏龍茶倒進了杯子裏,“創平……你還行嗎?”

  萌繪和下柳到這邊來了。喜多也不坐下,一隻手端著倒了啤酒的杯子不停地來回走。肯定是精力過剩了。與他相反,犀川已經是站不起來了。

  “老師,您不要緊吧。”萌繪擔心地把臉湊近犀川,“都青了呀……”

  不知怎麼回事,他的臉已經由紅變青了。

  兩個年輕人在犀川面前說著什麼,但犀川什麼都顧不了了。

  6

  犀川副教授睡著了,雖然有些遺憾,但萌繪過得挺愉快。別的學生都是研究生,就她是本科二年級,所以她挺怕他們談一些專業方面的事情,所幸的是,沒人提起這樣的話題。

  “模糊比對和概率有什麼區別?”萌繪問下柳。他們是一個俱樂部的所以容易說上話。

  “哎———沒什麼區別吧……”下柳微微一笑。

  “啊,簡單地說……”喜多代他回答,“比如說預報天氣的時候,會說第二天的降水概率對吧。在那之前必須規定什麼是雨,什麼是晴,什麼是陰等等。即使看著同一個天空,人們對晴陰的看法也會不一樣。這就叫模糊比對。然後,定義明確了後,再說第二天天氣如何如何那就是概率了。”

  “模糊比對也是統計吧。”船見真智子說,“我們研究的和模糊比對沒什麼關係吧。”

  “沒有人就不需要模糊比對了。”喜多回答。

  “建築什麼的是模糊比對嗎?”船見看著萌繪說,“我也想學建築來著。女生學土木……是不是有點……”話題急轉直下。

  “怎麼會呢?”萌繪不明白。

  “不好聽啊。TUMU……”船見很有節律的聲音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哎喲,土木,多好聽的詞啊。”萌繪說了自己的印象,“是土加木對吧。沒有比這更棒的詞了。視覺上還對稱……”

  “你說的挺有意思,西之園。”喜多大聲說。只有他不坐椅子,站在那兒。“對稱……”

  “建築是從architecture翻譯過來的,是明治以後才有的詞吧。沒什麼歷史。”萌繪說,“肯定是土木好……”

  “那,西之園,你為什麼不來學土木呢?”船見問。

  “唉,那個嘛……”萌繪曖昧地回答。她總不能說是因為有犀川副教授吧。

  “不過,還真有點男性的陽剛之氣。”船見說,“TUMU,至少要是TUMOU的話,就有點中性的感覺了。”

  “的確,土木是男性的,建築是女性的。”喜多點點頭。

  犀川剛才托著腮幫子坐著睡著了,這時睜開了眼。

  “啊,犀川老師。”萌繪在叫他。

  犀川睜著眼睛,沒出聲。萌繪看了看實驗室牆上掛著的大鐘。快十點了。她看了看周圍,可能是錯覺吧,人數好像少了一點。

  木熊教授醉得挺厲害,但還在微笑著和學生們說話。圓眼鏡的荒井還有兩個不知道名字的學生在聽著。大家都有困倦的神色了,只有木熊教授還挺精神。

  市之瀨助手在萌繪旁邊靜靜地坐著,從剛才開始就在聽喜多談學術方面的話題。事務官橫岸和技術員八川不見了。

  “你早。”喜多注意到犀川醒過來了就大聲說。

  “呀,大家好。”犀川神情恍惚地說。

  “哎哎,犀川老師,我們正在談建築和土木的不同呢。”萌繪告訴他。

  “建築的筆劃數多。”犀川回答,但是誰都沒反應。

  “我們在討論是不是男女的區別呢。”萌繪進一步解釋,“說建築是女性的。”

  “不,還是沒那麼大區別。”喜多從旁邊說,“男女的差別太大了。”

  “男女的區別很小。”市之瀨小聲說出自己的意見。

  “我們是不是該走了。”犀川像是在自言自語。然後,他的眼睛又突然開始到處亂看。“哎———這裏是……啊啊,對了,我是坐西之園的車來的。”

  “我喝了酒……我想清醒清醒再走。”萌繪說。她從一小時之前一直在喝烏龍茶。市之瀨助教也是同樣,她好像從開始就根本沒喝酒。

  犀川打了兩個噴嚏。

  對了,這裏是低溫度實驗室。

  (老師不要緊吧……)

  萌繪有點擔心。

  “哎,明天是星期六嗎?”犀川問。

  “對,是的。再有兩個小時。”市之瀨助教認真地回答。她白白的手腕內側戴著手錶。

  正在這時,上方傳來實驗室入口的門開的聲音,一瞬間屋裏安靜了下來。

  進來的是圖書管理員鈴木。她右手提著長袖襯衫的左袖口,從護欄上方看著大家,好像在思量著什麼。

  “請問,丹羽在嗎?”鈴木終於用細細的聲音說話了。一臉困惑的表情。

  “丹羽好像先回去了。實驗一結束就走了。”圓眼鏡的荒井說。

  “是這樣,那我就麻煩了。”鈴木說。

  “你怎麼了?鈴木。”市之瀨助教站起來問。

  “丹羽的吉普車停在我的車的前面,我的車出不去了。”鈴木用神經質的聲音說。

  大家面面相覷。

  “怪了,那,丹羽是走路回去的?”荒井說,“他說要和珠子約會。要是約會的話把車放這兒就有點古怪了。”

  “研究生室可能有他的車鑰匙,我們去找找吧。”下柳站起來了。

  荒井和下柳還有另外兩名男學生跑上了樓梯,啪嗒啪嗒地走了。

  “打擾了。”鈴木看著教授說完,跟著學生們出去了。實驗室又靜了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38 AM

第四章 發現之後

  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從最開始就沒有在聯歡會上露面。丹羽是那個一開始就穿著防寒服進入低溫實驗室的大個子男生。服部珠子也穿著防寒服進入了實驗室。犀川沒有見到服部珠子的臉。圖書館的工作人員鈴木說她在停車場看見了丹羽的車停在自己的車前面,所以猜測他還沒有出來。

  喜多副教授和船見真智子都認為兩個研究生沒有參加聯歡會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要說起丹羽的車還停在停車場那就有些奇怪了。

  “請問……丹羽有沒有可能已經乘珠子的車回去了呢?”犀川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他問道。

  “不,不可能。服部沒有車,她每天都是坐公車來研究所的。”市之瀨助教回答道。

  “咱們這樣討論也是毫無進展……我去問問向井吧。”喜多說完,慢慢地走上了樓梯。

  “向井是誰?”犀川向市之瀨助教問道。

  “是我們這裏的警衛。在那扇門那邊……”市之瀨回答道。

  “現在幾點了?”木熊教授站起來問道。

  “十點了。”船見真智子回答道。

  實驗室裏還剩下五個人:木熊教授、市之瀨助教、犀川副教授、船見真智子和西之園萌繪。他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後就上了樓梯。犀川很少見地走在了最前邊。他想儘快地吸上一支煙。

  犀川走在樓梯上突然將手放到了準備室的門把手上試圖打開那扇門。但門是鎖著的。

  “這裏上鎖了。”犀川回頭對後面的人說道。

  “不可能。”最後面的市之瀨回答道,“那裏平常是不上鎖的。”

  “太奇怪了。”木熊教授說道。

  但這個時候犀川的腦子好像並不怎麼好用,其他人也沒有繼續再提準備室那扇門的事。他們走出實驗室,穿過走廊來到了談話室。

  木熊和犀川好像約好了似的一起點著了煙。吸收尼古丁之後人的頭腦會變得清醒很多,犀川也是如此,他的記憶開始復蘇了。研究生室桔紅色的門敞著,犀川看到房間裏正有一個學生走來走去。不一會兒那個學生來到了走廊裏。是一個長頭髮的小個子男生。

  “丹羽學長總是把車鑰匙掛在腰上……”他說道。他的說話方式很是女性化。他穿了一條牛仔褲,膝蓋上開了兩個大洞。T恤衫很肥大,一邊的肩膀露了出來。他好像醉得很厲害,但仍繼續說道,“丹羽和服部的防寒服都在櫃子裏呢。他們兩個人在這換下衣服後就一起回去了吧。”

  “若林,那其他人呢?”市之瀨助教向那個學生問道。

  “都去對面找了。”若林回答道。

  不久喜多副教授從大門那邊跑著回來了。

  “我問過向井了。”喜多氣喘吁吁地說道,“他說只看到了橫岸的車開出去。八川也坐了那輛車。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人出去了……”

  “說不定不是坐車而是步行出去的呢。”木熊教授說道。

  “不,不可能。向井說除了橫岸和八川之外沒有看見別人出去。”喜多說道,“他在警衛室裏也能看見公車站。他說六點之後沒看見有人坐公車。”

  “說不定看漏了呢。他又不是一直在認真地監視。”木熊教授說道。

  鈴村女士和荒井從大門那邊走了過來。

  “還是不行啊。”荒井用大阪方言說道,“丹羽的車要是不讓開的話鈴村女士的車就動不了。”

  “這可怎麼辦啊?我事先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鈴村說道,“我跟丹羽說過我九點之後就要走……他說他今天會一直待在研究室,隨時都可以給我讓路。”

  停車場車位不足的問題在各個大學都存在。這個研究所的車位也只有十個。早上是一定不會有空車位的。犀川和萌繪來的時候大部分的車都已經出去了。

  下柳和一個鬍鬚濃密、體格健壯的學生一起回來了。

  “哪都沒有。”下柳說道,“我們外邊也找過了。”

  走廊裏又走過來一個人。等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怎麼了?”那個女人很沉著地問道,“好像很騷亂似的……”

  “中森,你看見丹羽和服部了嗎?”喜多問道,“大家都在找他們倆呢。”

  “沒有。”那個叫中森的女人回答道。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位美人。雖然現在已經有了很多白頭發,但看起來還是那麼的睿智。她個子很高,很苗條。

  “我一直待在辦公室……”中森停頓了一下說道,“橫岸和八川剛剛才回去。其他誰也沒走……鈴村倒是出去了一次,但馬上就回來了。我剛才在辦公桌前看到大家從大門口進進出出了。”

  “他們是不是只是想藏起來嚇嚇大家啊?”犀川很樂觀地說道。但大家並不這樣想。他們為沒有打招呼就失蹤的兩人而感到很氣憤。

  “丹羽沒有喝啤酒呀,他不可能開這樣的玩笑。”其中的一個男生說道。

  “要是開玩笑的話這時間也太長了。”船見真智子也說道,“而且珠子也不見了,這真奇怪啊。”

  “總之,咱們再找一次吧!”中森冷靜地陳述了自己的意見,“或者再打打他們的電話?”

  學生們有的去了廁所,有的去了會議室。但沒有一個人去實驗室。研究所的四名教師、船見、萌繪留下了。市之瀨助教又去自己的房間看了一次,但馬上就回來了。木熊教授和喜多副教授也回各自的房間去確認了。學生們查看了這座樓裏的所有房間。大家都從門口出去了。

  (好像很難回來了似的。)犀川想道。

  中森女士不一會就從辦公室回來了,她說丹羽和服部家的電話都打不通。

  “我感覺不太好……”船見真智子說道。船見和萌繪還披著上衣。這裏的空調開得不是很足,所以她們並不覺得很熱。研究生室裏空無一人。

  “他們兩個人一定是出去了吧。”犀川說道,“可能警衛沒看見。”

  “哎呀,真是對不起。犀川老師……就到這吧。”木熊教授好像注意到了什麼,“他們可能是走岔路了吧。今天弄到這麼晚真是不好意思啊。既然湊到了一起我們就再去喝一杯吧。”

  “沒關係,不用客氣。”犀川微笑著回答道,“我這個人如果想離開的話就一定會趕緊離開的。”話雖是這樣說,但這並不是事實。

  學生們一個接一個地回來了。他們每個人都搖搖頭,尋找絲毫沒有成果。

  萌繪晃晃悠悠地朝實驗室走去,不一會兒她就回來了。“請問,你們誰有那間準備室的鑰匙嗎?”

  2

  剛開始誰也沒回答。

  “準備室的鑰匙誰有啊?”萌繪又一次問道。

  “可能辦公室和木熊老師的房間裏有。”中森溫柔地回答道。

  “但是他們是不可能待在那個房間裏的吧?”教授馬上回答道,“那個房間從外面是進不去的。”

  犀川想道,這麼說應該有一個通向外面的緊急出口。

  “那裏有個緊急出口吧。”犀川問道,“他們從裏院的那個緊急出口進來後可能藏到了那個房間。”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藏起來呢?”船見真智子馬上問道,“兩個人都是嗎?”

  “通向外面的門在五點之後就不能從外面打開了。”喜多小聲地向犀川解釋道,“所以說他們是不可能進入那個房間的。”

  “原來如此,那麼……準備室裏面的那個房間呢?”犀川說道,“裏面還有一個房間吧。”

  “那個房間是用來搬運貨物的,只有一個捲簾門。因為是電動的,所以它也不能從外面打開。”喜多詳細地解釋道,“首先我想問的是他們為什麼非要進那種地方呢?”

  “是啊……”犀川說道,“咱們可以調查一下啊。”

  “但是那扇門上著鎖呢。是有人從裏邊把門鎖上了吧。”萌繪說道,“現在是不是只有那個房間沒有調查過啊?”

  “你說那扇門鎖上了?”喜多說道。

  “是的,剛才犀川老師……”萌繪看看犀川。

  “是,確實鎖上了。”犀川點點頭說道。

  “那就太奇怪了。”喜多說道,“他們不可能進入那個房間,但房間卻上鎖了,這真是太奇怪了。到底怎麼回事啊?”

  犀川想他們的對話進展得這樣緩慢可能是因為大家都喝醉了吧。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總之咱們去看看吧!”木熊教授好像下了決心似的,“但我想大家可能會白跑一趟。”

  教授回了自己的房間,不一會兒他就拿著一串鑰匙出來了。大家一個跟著一個朝實驗室的方向走去。木熊教授走在最前面,他們走過紅色的不銹鋼大門,再次進入了剛才去過的那個低溫實驗室。實驗室裏還亮著燈,宴會上用的桌子在房間裏擺著。房間靠裏的三角架上放著一個攝像機。遠遠望去可以看見上面裝了一個紅色的小燈,好像還在攝像中似的。左手一側的測量室裏空無一人。

  “到底是誰把這裏鎖上了呢?”教授一邊小聲地說著一邊把鑰匙插進了準備室的門鎖上,那串鑰匙發出“嘩啦啦”的聲音。他們其中的一半人站在了實驗室裏有扶手的那個通道上,另一半人沒有進實驗室,站在了雙層門之外。

  木熊教授打開門朝準備室裏看了看。

  實驗室裏發出了“咣當”的一聲。

  那是木熊教授把鑰匙串掉在地上的聲音。他並沒有撿起來。

  “啊———”房間裏突然傳出了一聲幾乎聽不出是什麼聲音的急促的叫喊。那是站在教授身後的中森女士發出來的。

  站在教授和中森女士後面的是喜多和犀川。

  教授和中森女士回過頭來,犀川看到了他們瞪大的眼睛,他不禁湊上前去。喜多在一瞬間也探出了身子。

  犀川和喜多幾乎是同時看準備室的。然後他們兩個人的呼吸就好像停止了似的。

  “難道?……”這句話是喜多說的,但犀川幾乎在同時也說出了相同的話。

  犀川覺得要想再次呼吸必須得說些什麼。

  但是他找不到合適的話。

  木熊教授退到了樓梯上。中森用手捂著嘴蜷起了身體。犀川和喜多兩位副教授互相看了看對方的臉。犀川突然覺得他們兩個人是最合適的人選,他下定決心之後用眼睛向喜多示意了一下。

  他們兩個人走進了準備室。

  “出什麼事了啊?”萌繪問道,她的聲音雖然很高,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3

  離準備室的門不遠的地方伏臥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女人。

  地板上有一大灘紅色的血。雖然看不見死者的臉,但從她T恤衫和牛仔褲的著裝、小個子、兩條細細的漂亮的手臂來判斷,應該是一位年輕的女性。

  她的背上沾滿了鮮血,以至於T恤衫原來的顏色都看不出來了。T恤衫卷起來一部分,背部腰間的白色肌膚露了出來。她的腰很細很白。特別的白。

  背部離腦袋很近的地方有異物突出。

  這看起來像某個魔術中一個極不自然的造型。

  喜多剛要把手伸過去就被犀川制止了。兩人互相看了看對方的臉。

  “是服部珠子。”喜多小聲地說道。

  喜多指指珠子的細手腕,好像要徵求犀川的意見似的。犀川點點頭,喜多抬起了珠子的右手腕輕輕地握著。他一動不動。摸了摸脈搏。

  “已經涼了。”喜多搖搖頭說道,他把珠子的手腕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根據出血量來判斷犀川知道這個人已經不可能存活了。不,他不是根據這個來判斷的。犀川剛一進門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已經死了。這恐怕是同為人類的本能感覺吧。

  犀川朝入口看看,只見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助教滿臉狼狽正往這裏看著。犀川和喜多分別站在珠子的屍體兩側。

  “木熊先生,請您聯繫一下員警。”

  犀川聽了自己說的話,很是為自己的這份冷靜而感到不可思議。木熊教授深深地點了點頭。

  準備室外面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說話聲。有些人伸頭往裏看過之後表情大變,但是沒有人發出尖叫,也沒有人到處亂跑。船見真智子和萌繪也都很冷靜。犀川想:幸虧大家都是理性的人,這太好了。

  “這極不像事故也不像自殺啊。”喜多向犀川說道。他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犀川也平靜下來了。

  空氣裏散發著血腥味。

  犀川不想再看屍體了,他朝四周望瞭望。

  他幾個小時之前曾看過這個房間。服部珠子的屍體離犀川他們進來的那個出口大約有三米左右。頭和門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她倒下的地方離一個控制面板不遠,控制面板上有控制電子管的開關、刻度盤、儀錶等等。椅子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屍體的對面有一個架子,上面放著兩台沒有開關的老式電腦。架子的對面有三個看上去很結實的桌子,上面亂七八糟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機器和由電子部件組成的測量儀器。這一切都和犀川幾個小時之前看到的一樣,他們並沒有發現什麼不自然的地方。

  緊急出口的綠燈在房間裏側右手一邊的門上亮著。緊急出口的門緊閉著。犀川走近門查看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門把手的中央部位有一個小桿,現在已經完全橫過來了。這表明現在門是上鎖的狀態。犀川把手伸進了口袋。他突然想到最好是不要用手去直接接觸任何東西。喜多朝犀川走了過來。

  “他們從這扇門進來後……就上鎖了。”犀川對喜多說道。

  “但是這扇門並不能從外面打開啊。”喜多也把手插進了口袋。

  “不,現在有這種可能性……”犀川說道,“之前不是沒上鎖嘛。”

  “不對,不是這樣的。不管這扇門有沒有上鎖它都是從外面打不開的。它就是這樣設計的。如果不去擰裏面的門把手它是絕對打不開的。”喜多解釋道。

  “她在試驗中曾經來過這個實驗室一次吧?”犀川看著倒下的服部珠子問道,“那時候她可能就已經打開了門上的鎖,事先把門留了一道縫。為了不讓門關上她放上了一些石頭呀或者什麼別的東西……”

  “不,這也是不可能的。”喜多回答道。

  “為什麼呢?”

  “這座大樓的設計就是這樣的。五點之後這種情況是絕對不會出現的。只要門敞開的時間一超過十秒裏面的蜂鳴器就會響,接著警衛室或者辦公室的警報器也會跟著響起來。”

  “是嗎?……”犀川相信了喜多的話,“這真是一個安全性很高的系統啊!”

  喜多也點點頭。

  “那咱們去那邊看看吧。”犀川說完用下巴指了一下房間另一側的那扇門。

  4

  他們避開那個放了很多器具和工具的大架子向前走著,不一會兒就到了緊急出口對面的另一扇門前。那是通向搬運室的門。

  “最好是不要用手直接摸。”犀川用手指指門上的橫桿,徵求喜多的意見。

  “請稍微等一下。”喜多從褲子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個手帕小心翼翼地按著門上的橫桿轉了一下。這扇門感覺很嚴實。門把手擰開後喜多用拿著手帕的那只手推開了門。

  隔壁的房間很暗。搬運室裏沒有窗戶。一進門就有一個扶手。樓梯在左手一側。犀川跟在喜多之後進入了搬運室。他們儘量不去接觸扶手。可能是眼睛還不習慣吧,他們幾乎看不清房間裏的樣子。喜多用拿著手帕的那只手按了一下門旁邊的牆壁上的開關。燈亮了。

  就在那一瞬間喜多和犀川後退了一步。

  兩個人的身體在發抖。犀川覺得他們已經往下走了一米左右,可實際一看只是才剛走出幾步而已。

  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樓梯下面的一點上。

  有扶手的樓梯向下延伸著。燈亮起來之後他們看到這個房間的地板大概離門有三米左右。

  樓梯下面倒著一個像木偶似的男人。

  他上身穿著黑色的T恤衫,下身穿著到膝蓋的短褲。從犀川待的這個地方看不到他的臉。

  他的背上有什麼東西突起,情況和服部珠子的屍體幾乎是一樣的。頭髮和T恤衫已經完全被血染紅了。

  犀川和喜多一動不動。他們調整了一分鐘的呼吸。

  這個房間的東西一覽無餘地呈現在他們的面前。除了入口之外就只有一個大的捲簾門。當然,房間裏一個人影都沒有。

  喜多拍拍犀川的肩膀暗示他先去,好像在說“這次輪到你了”似的。

  犀川點了點頭。

  犀川一邊注意著不接觸扶手一邊下了樓梯。他靠近了那個倒著的男人的左手。犀川蹲下扶起了那個人的手腕。

  它像鉛一樣重,而且冷冰冰的。

  已經沒有必要摸脈搏了。這決不可能是活人的皮膚。

  他皮膚的觸感很好,幾乎都可以用來做鞋子了。犀川扶著他的手腕覺得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心情也突然變壞了。

  血腥味撲面而來。

  喜多也下了樓梯。

  死了的那個男人雖然是伏臥在對面上,但臉卻側向一邊。犀川低下頭看了看那個人的臉。

  “是丹羽嗎?”這張臉犀川曾經見過一次,但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問了問喜多。

  喜多轉了一圈看了看死者的臉,然後說道:“是他。”

  “嘎吱———”響了一聲,犀川和喜多都大吃一驚。

  他們回頭朝上看去,只見萌繪出現在了樓梯上。她正從上面盯著丹羽的屍體看,眼睛張得很大。剛才還披著的上衣現在已經不見了。她穿著一件鮮豔的桔紅色的無袖衫,露出了小巧的、潔白的肩膀和脖子。萌繪馬上就把目光從屍體上挪開了。她沒有下樓梯。

  “兩個人都是被謀殺的吧?”萌繪很緊張地問道。她的聲音裏還有一些顫音,不過平時也總是這樣的。樓梯下面的犀川和喜多誰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這是很明顯的。

  “小刀?菜刀?”萌繪繼續問道,“和珠子的情況是一樣的嗎?”

  “小刀和菜刀都是一樣的。”喜多說了一句無用的廢話。

  “字數不一樣。”犀川認真地說道。

  “那看起來像登山用的小刀。”萌繪不敢看屍體,她瞅著四周說道。

  “他們兩個是從那邊的捲簾門進來的吧。”犀川抱著胳膊說道。

  “這可難說。”喜多說道,“不過,至少殺人的兇手應該是從那裏逃走的。對吧?因為緊急出口從裏面鎖上了……鎖上之後就不能出去了。”

  “殺人的兇手?”犀川不禁脫口而出。

  “是的……除了他們兩個人如果再有一個人失蹤的話會不會也這樣啊?”喜多問道。

  喜多和犀川朝捲簾門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個大的電動捲簾門。這個房間的頂棚有六七米高,捲簾門稍微有點矮,只有五米左右,但這個高度和寬度已經足夠裝滿貨物的卡車出入了。頂棚上有一台黃色的可移動的天車。

  捲簾門左側的牆壁上有三個操作按鈕。帶有三角形標誌的上升按鈕和下降按鈕,中間的停止按鈕是紅色的。犀川覺得還是不接觸為妙。

  “你說他們是從這裏進來的?”喜多問道,“從外面是不可能按下開關的……而且這可是警衛室的正前方啊。這兩個人是怎麼進來的呢?”

  “兇手如果是從那裏逃走的話,警衛應該能看見啊。”萌繪在上面說道。

  犀川抱著胳膊朝下走去。他沒有注意到什麼特別的地方。

  “總之咱們先出去再說。”犀川對萌繪和喜多說道。

  犀川和喜多沒有動丹羽的屍體,他們上了樓梯和萌繪一起走出了搬運室。準備室裏除了服部珠子的屍體以外別無他人。木熊教授的一半身體露在入口的門裏。

  “員警馬上就來。”木熊教授說道。

  犀川他們走出了準備室。除了木熊教授以外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他們可能是回走廊那邊了。實驗室裏空無一人。

  喜多向木熊教授報告了在搬運室發現丹羽屍體的情況。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木熊教授終於吐出了一句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四個人一起來到了走廊裏的談話室。

  談話室旁邊圍著幾個人。研究生室桔紅色的門敞開著,他們看見裏面的學生個個臉色凝重,彷彿在討論著什麼似的。大家好像都從醉酒中清醒過來了。

  犀川和喜多幾乎同時點上了一支煙。

  自從犀川發現屍體之後他就特別想回到能吸煙的地方去吸上一支。犀川和喜多不停地吐著煙圈。他們在煙草之中盡情地呼吸著新鮮的氧氣。

  市之瀨助教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了。

  “我已經通知校長和事務長了。”市之瀨說完後坐在了沙發上。她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似的。

  “丹羽也被謀殺了。”木熊教授說道。這句話像波浪一樣以每秒一米左右的速度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研究生室裏的學生們好像也都聽到了。犀川看到船見真智子正用手捂著臉坐在研究生室的最裏面。談話室的沙發上並排坐著中森、鈴村和市之瀨助教。除了市之瀨之外的那兩個中年女人看起來表情都很鎮靜,絲毫沒有慌亂,但痙攣的嘴角還是顯出了她們的不自然。犀川抬頭看看,只見談話室的鐘錶已經指向了十點四十分。

  遠處傳來了警笛的聲音,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警笛聲越來越近,大家好像放心了一些。

  5

  最初的一夥只有十個人左右,但接下來的三十分鐘裏又來了一大批員警。犀川想看樣子怎麼也得有五十多人吧。

  他們過後才知道,員警來了快二十輛車,除了救護車停在研究所的停車場以外,警車全都停在了大門外面的斜坡上。其中一個車廂的小型車比較多。

  極地研究所的大樓裏有很多男人急急忙忙地穿梭來穿梭去,他們還不停地說著什麼。穿藏青色工作服的、穿便裝的、穿制服的各色人等混雜其中。剛開始只是在談話室裏簡單地向員警說明了一下事情的情況,過了一個小時左右他們四五個人一夥又被叫到會議室問話。犀川也被提問了很長時間。只要十分鐘就可以說清楚的問題被員警反復地問來問去,如此一來就花費了很長的時間。犀川被問話的時候喜多和市之瀨助教也正在同一個房間裏接受盤問。

  實驗室成了禁止進入的區域,閃光燈的光芒從裏面照射出來。他們不知道放屍體的準備室和搬運室現在成了什麼樣子。犀川想屍體可能現在已經被搬出來了吧。

  教師和工作人員之後員警又找學生去問話。萌繪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三點了。當然他們現在還不能回家。

  萌繪邀犀川和她一起去大門口散步。犀川想:她可能是想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了。穿過走廊的時候,犀川想起了一年前發生的事。

  在外面他們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的空氣。院子裏有幾個人拿著照明燈轉來轉去,警衛室的附近也站著很多員警。

  犀川和萌繪為了不打擾門口進進出出的員警特意繞開了那裏。犀川點起了一支煙。

  犀川吸煙的時候決定暫時什麼也不想了,只管痛痛快快地吸煙。這是一個晴朗的夏夜,星星在空中一閃一閃的。犀川想煙快吸完了吧。

  他很久都沒有這樣看過星空了。也許是從發生一年前的那件事之後吧……他每天都在忙碌中度過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空閒時間。如果沒有這樣特別的機會,人是不會去主動看星空的吧。今天就很特別。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每次都是夏夜……

  而且每次都是和西之園萌繪在一起。

  他們兩個人之中可能有一個是雨男或是雨女吧……(雨男:只要他一出門就會下雨的男人,是一種開玩笑的說法。雨女:只要她一出門就會下雨的女人。———譯者注)不,這是肯定的,萌繪總是這樣說……

  犀川回過神來,抬頭看看天空。他少年時代特別喜歡天文觀測,可是如今他已經有一半的星座名叫不出來了。已經快天亮了,天空中大部分的星星都不見了。

  “早上我們就能回去了吧。”犀川一邊吐著煙圈一邊說道。

  “都是因為我……”萌繪用很小的聲音說道。犀川費了很大的勁才聽清楚。

  “嗯,什麼?”

  “每次都是這樣的夏夜。”萌繪看看犀川微笑著說道。

  一年前的那件事也是如此。

  四年前的那起飛機事故也是發生在這樣的夏夜。

  即將著陸的客機在名古屋市郊區的名古屋機場墜毀,並引發了大火。四百多人的乘客中只有幾個人倖存下來。乘坐那架客機的萌繪的父母———西之園博士和他的夫人也未能倖免於難。犀川和萌繪為了歡迎博士夫婦而特意趕到了機場。就在萌繪的眼前……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那場大火就像噩夢一樣……那如同地獄之光的火光至今仍深深地印在犀川的腦海裏。那時還只是高中生的萌繪放聲大哭,接著就失憶了。

  她的記憶在一年前的夏天,也就是發生殺人事件的那個夜晚突然蘇醒了。如同地獄一般的那一夜的記憶……

  犀川歎了一口氣,看看萌繪。

  “你沒事吧?西之園。”犀川說道。

  萌繪看看這邊,微微一笑。犀川知道那是她故意裝出來的。

  “沒事,我還好。”萌繪開朗地回答道,“老師,您雖然平常看起來不太可靠,但這個時候卻又顯得很精明……”

  “我一定是很遲鈍的人吧。”犀川吐了一口煙,“我對活著的東西好像不太感興趣似的。”

  6

  喜多副教授從大門那邊走了過來。

  萌繪沒有看他,她假裝正在觀看對面的星空。

  “喂,創平!”喜多走近犀川大叫道,“我剛剛才聽說,是關於那扇捲簾門的,我指的是搬運室裏的那扇捲簾門。”

  喜多用手指指搬運室的方向。萌繪也跟著朝那邊望去。只見捲簾門附近有幾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正在擺弄著什麼。

  “捲簾門?捲簾門怎麼了?”犀川催促著問道。

  “我是聽警衛向井說的,今天……不,已經是昨天了……從昨天上午開始捲簾門就壞了不能動了。下午維修人員來了之後說是馬達燒壞了,就把它拆下來了。他們說需要更換新的馬達。”

  “這麼說馬達現在還沒有裝上嘍?”犀川問道。

  “是的。那扇捲簾門上也沒有手動的控制鈕。”喜多說道。

  “唉?這是怎麼一回事啊?”犀川嘴裏叼著那支已經很短的煙,問道,“這麼說……”

  “是的,兇手到底是從哪里逃出去的呢?”喜多替犀川說出了他沒說完的那句話,“沒有其他的出入口,每個房間都沒有窗戶。”

  “實驗室和準備室之間的那扇門也上了鎖吧?就是最一開始老師們進去的那個地方……”萌繪問道,“到底是誰上的鎖呢?”

  “那是從裏面鎖上的。”喜多考慮了一下然後回答道,“如果要從外面上鎖的話必須得有鑰匙,而且誰也沒有靠近過那個地方。是吧?我們一直待在實驗室裏啊。”

  “如果捲簾門真的不能動的話,能夠進出的也就只有那扇門和緊急出口兩個地方了。”犀川一邊考慮著一邊說道,“兩個地方都從裏面鎖上了……實驗室那側的門能用鑰匙從外面打開,緊急出口呢?”

  “緊急出口從外面打不開。那個緊急出口本來就沒有鑰匙。”喜多回答道,“即使裏面沒有上鎖也不能從外面打開,而且五點之後那把鎖就會自動鎖上,門是決不會一直敞著的。上鎖之後任何人都不能走出那扇門。”

  “五點之前進去,然後一直待在裏邊呢?”萌繪突然說道,“兇手一直藏在裏面。”

  “怎麼會呢……”犀川微笑著否定了她的觀點,“我們不是看過那裏了嗎?而且他為什麼會冒這麼大的險呢?這太說不過去了。”

  “但是也只能這樣解釋了啊。”萌繪用手扶著腦袋說道,“我和犀川老師當時都沒有走下搬運室的樓梯。說不定他正好藏在扶手的正下方。”

  “誰啊?”犀川問道。

  “西之園,我雖然認同你的這個觀點,但你解釋不了他是怎麼逃出去的吧?”喜多說道,“現在的情況是捲簾門的馬達被拆下來了。他是不可能從裏面出去的。如果兇手還在裏面那就另當別論了。但這也是不可能的。”

  “這倒是……”萌繪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但是萌繪的這個發現刺激了她自己的大腦。她也開始主動思考起來。

  7

  兩個他們曾經見過的學生從大門口走了過來。看到犀川他們後這兩個學生輕輕地點頭行了一個禮。其中一個人個子很矮,穿著膝蓋處有開口的牛仔褲。另一個人個子稍微高一點,體格很健壯,鬍子也很濃密。

  “你們倆當時是最後才進實驗室的吧?”犀川向兩個人問道。

  “嗯,是的。剛剛我們還被員警們盤問了很多遍呢。”個子很矮、皮膚很白的那個學生指指會議室回答道。犀川想如果要是在暗一點的地方他一定會被誤認成女的。

  “這是若林和北大路。”喜多把兩個人介紹給了犀川。個子很矮、比較女性化的那個學生是若林。體格健壯、鬍鬚濃密的那個學生是北大路。

  “試驗的最後你們兩個人是不是和下柳一起穿著防寒服進實驗室了啊?”犀川再次確認道。他們兩個人點了點頭。犀川又問道:“當時你們沒進準備室嗎?”

  “是的,我沒進去。”若林回答道,他心中看起來好像很沒底似的。

  “我也是。”北大路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的聲音很粗。他的體型幾乎可以和格鬥運動員相媲美。

  “下柳和我們是一樣的。我們三個人一直在給游泳池蓋蓋子。不可能有其中一個人偷偷溜去準備室的。”若林補充道。

  “準備室的門沒有打開?什麼意思啊?你們是想打開但沒打開嗎?”犀川非常慎重地問道。

  “我連門都沒有摸。”若林回答道。北大路也點點頭。

  “我們也是這樣跟員警說的。”若林繼續說道。他的脖子裏有一條項鏈似的東西在閃閃發光。“員警好像認為是我們之中的一個人把那扇門鎖上了。”

  “通常情況下人們都會這麼想的。”喜多又點了一支煙。

  “今天我們回不去了吧?”若林擔心地問道,“我還有一個約會呢,但肯定是去不了。這是當然的……畢竟有人死了嘛。”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如此看來,若林是一個很有想法的男生。而那個叫北大路的男生卻是一個毫無親切感的人。若林和北大路各自吸了一支煙後就回大樓裏去了。

  “如果是那三個人中的其中一人把準備室的門鎖了的話……”萌繪像朗讀課文似的說了起來,“那死在裏面的那兩個人是怎麼進去的呢?……殺人的兇手又是怎麼出來的呢?這些我們現在都還不能解釋。”

  “有沒有地窖或者密道什麼的?”犀川問道。

  “怎麼會有呢!”喜多馬上否定了這種觀點。

  8

  犀川、喜多和萌繪剛想回大樓裏去,就看到一個身穿便衣的員警從大門那邊走了過來。他們三個人已經都認識了這個員警。他一臉濃密的黑色鬍鬚,看上去也就四十歲左右。他可能和喜多、犀川也差不了幾歲,但一直待在大學裏的人還是看起來更年輕一些。那個員警面相稍微有點老,要比喜多和犀川威嚴許多。犀川雖然忘記了他的名字,但還記得他是那群員警的負責人。

  “西之園小姐。”那個員警走近萌繪說道,“您可以走了。我待會讓部下把您送回去。”

  “沒關係,我自己有車。”萌繪說完後繼續問道,“不會是只有我一個人能回去吧?”

  “是的,我剛剛接到本部長打來的電話。”那個員警解釋道。

  “唉?”萌繪用手捂住了嘴。然後她生氣地說道:“行了,我還是待在這吧。”

  那個員警一臉為難的樣子。他好像要說什麼但始終還是沒有開口。

  “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啊?”喜多在旁邊問道。

  “可能還得等一會兒。”那個員警看了喜多一眼後,又轉向萌繪微笑著說道,“您什麼時候想回去了就跟我說。停車場裏所有的車暫時還不能動。我們現在正在調查……”

  說完之後,那個員警看了看手錶就又回大樓裏去了。

  “剛才是怎麼一回事啊?”喜多終於有機會問犀川了,“難道因為她是西之園總長家的小姐?”

  “我叔叔是縣警察局的本部長。”萌繪解釋道。

  “啊,原來如此……”喜多點點頭,“還是血濃於水啊……”

  “她的姑姑是縣知事夫人,除此之外她們西之園一族中還有很多國會議員和經濟界的大腕。”犀川補充道。

  萌繪瞪了他一眼,她的表情像是在說:你真多嘴!

  接連幾日的高溫,沒有一點風,所以即使在屋外他們也沒能感覺出絲毫的涼爽來。

  犀川他們決定回大樓裏去。

  辦公室裏有三個員警,其中兩個正在打電話。因為門不停地打開,所以走廊裏也吹進來一些暖風,越往裏走越能感覺出人工製冷的效果。會議室裏聚集著大部分的員警,燈光明晃晃的,犀川他們聽到了低低的說話聲。員警們三五一夥地在各處忙著什麼。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戴著和褲子相同顏色的帽子。穿便衣的員警一邊說著話一邊在旁邊走來走去。

  中森和鈴村兩個人正坐在談話室裏,她們好像很疲憊似的。研究生室的門敞開著,屋子裏除了學生們之外還有三個穿便衣的員警。研究生室裏沒有一位老師,他們可能都在自己的辦公室吧。說不定老師的辦公室裏也有很多員警。

  一個身穿便衣的員警從走廊那邊走過來對喜多副教授小聲地說了些什麼。喜多指了指自己的房間,然後和他一起離開了這間凌亂的屋子。

  可能是因為犀川不是這個研究所的人吧,誰也沒有過來找他。

  犀川想道:到底什麼時候能回去呢?……難道我要在這裏的沙發上睡了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39 AM

第五章 睡意與白骨

  大鬍子刑警又一次勸萌繪回家。但是,被萌繪以“一個人決不回去”為理,很堅決地拒絕了。那之後,刑警幾次三番從遠處偷看萌繪的臉色,但她故意不去和他對視。早上六點過一點兒時,刑警終於過來說,犀川副教授也可以回家了。可能是萌繪的“一個人決不回去”的主張奏了效。大鬍子刑警為了讓她回家,把犀川也給放了。雖然多少有點讓人不順心,不過結果還不錯,萌繪想。

  之後犀川又跟喜多說了一會兒話,不過他還是決定先回去。包括喜多在內,極地環境研究所的教員們還不能回去。另外,一大早兒警方就把事務官橫岸和技術員八川都叫了過來,大學的有關人員好像也來了好幾位。萌繪和犀川走出研究所玄關的時候,看到辦公室裏有十多個人。

  “不過,和早上一點時相比,員警的人數似乎少了一些。”萌繪這麼一說,犀川便回應道:“可能是因為搜查已經延展到外部了。”

  萌繪感到有些困意,不過還是非常興奮。在她所知道的範圍內,對昨天夜裏發生的殺人事件根本無法解釋。她非常想知道,員警正在調查些什麼,他們又發現了些什麼。

  因為得到許可,可以使用汽車,所以當大鬍子刑警說用警車送他們回去時,萌繪和犀川拒絕了。身為縣員警廳長官的萌繪的叔叔,對自己的侄女疼愛異常,估計給下屬打了不少電話確認萌繪的安全。叔叔是個值得尊敬的人,只是萌繪不喜歡他把自己當小孩兒這一點。

  萌繪和犀川走到停車場,上了跑車。

  今天似乎也是個熱天,強烈的陽光從東邊向他們襲來。萌繪把一直放在儀錶盤上的太陽眼鏡放在了座位後邊的口袋裏,隨後啟動了汽車,搖下兩側的車窗,以便給車內換換新鮮空氣。

  萌繪最喜歡開車。對於自己的駕駛技術也極有自信。她很喜歡能夠使用雙離合器的手動齒輪,發動機的聲音和振動都非常好。萌繪的車上沒有收音機也沒有音響,因為她無法忍受開車的時候聽不到發動機的聲音。雖然沒有做過自我分析,不過但凡發動機聲音和馬達聲音她都喜歡。

  “不睏嗎?”犀川深深地陷在副駕駛的座位裏,雙手抱著後腦問道。

  “嗯,有點兒。”萌繪回答。

  車靜靜地行駛著。愜意的晨風吹拂著她的頭髮。

  “本來等做完實驗後,我有很多問題要問您呢。”萌繪向犀川這邊瞥了一眼說道。

  “什麼問題?”

  “做什麼了,什麼機器,為什麼要做那種實驗,結果有什麼作用……”萌繪說得很快,“結果,因為殺人事件全部掛(泡湯)了……”

  “掛了?”犀川笑道,“這可不像你說的話啊……可不怎麼文雅。掛了……唔,不過確實是掛了。”

  “老師,想點兒什麼吧?”

  “什麼?”

  “就是說,那個密室的……”

  “密室?什麼密室?”

  “不是密室嗎……”萌繪把車停下來等紅燈,“可是,捲簾門不是壞掉了嗎?緊急出口是在裏面上了鎖的,惟一的出口在大家所在的位置上能看得非常清楚。案發時沒有人能隨便進出的。被害人和兇手都是怎麼進去的呢?”

  “哦,我可沒得出這麼確切的場所條件。”犀川帶著睡意說,“讓員警去辦不是挺好嗎……”

  “那個大鬍子刑警嗎?”萌繪邊發動車邊說,“很煩人。”

  “員警來大學是很招人煩。特別是這次被警方盯上的是國立大學。”

  週六的早晨,道路顯得很空曠。萌繪跑車的發動機發出令人愜意的聲音,回蕩在靜謐的大街上。

  “哦,老師,您回學校嗎?”萌繪問道。

  “不,回家。回家更近……”犀川回答。

  萌繪知道犀川住的公寓。不過,從來沒進去過。

  “那個實驗室暫時也不能用了吧?”犀川看著窗外說,“真可憐,研究也得推遲了。博士生們要面臨生死問題了。”

  “我以前就想問了……”萌繪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即使科技這麼發達,也必須要進行實驗嗎?”

  犀川嗤嗤地笑起來。“科技發達?誰說的?”

  “不是,倒不是誰說過……不過……大家不是都這麼說嗎?”

  “唔,是有些人這麼想。”犀川自己點頭道,“幸福啊!”

  “可是,從好幾百年前開始,全世界的研究者不就都在進行研究了嗎?”

  “伽利略……大概是四百年前了吧?”犀川看著萌繪這邊說,“他計算行星和衛星的運動,製作望遠鏡進行觀測。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使用的桌子歪了多少。他留下的內部應力分佈從基礎知識上來說有很大的錯誤。無論任何物質,只要承受了外力,都會發生變形並且進行力的傳遞,這一點並沒有得到認識。伽利略的錯誤得到糾正是在兩百年以後了。而對於變形進行精確的計算就是最近的事情。不,即使現在也不能說是完全正確……即便身邊的現象也有無數不明白的。”

  “老師您不做實驗嗎?”據萌繪所知,犀川的研究室只是用電腦進行計算而已。

  “因為我的專業是歷史……實驗都已經做過了。”

  萌繪仔細思考著犀川的話,但還是不能完全理解。

  犀川的公寓一會兒就到了。

  “謝了。”這樣說著,犀川下了車,關上車門。

  “啊,老師……我想去看看老師的房間。”萌繪坐在駕駛席上問道,“可以嗎?”

  “不行。今天回去睡覺吧。”犀川立刻回答道,“我就睡一會兒,唔,中午還要回研究室。還有很多要整理的工作呢。”

  萌繪有點遺憾。“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在工作上,犀川一次也沒有讓她幫過忙,所以那種可能性基本接近於零。

  “沒有。”犀川立刻回答。他朝著公寓的玄關慢慢後退。

  “老師,我……”萌繪的身體伸向副駕駛的方向,偷偷看犀川的臉。

  “什麼?”犀川面無表情,有點兒不耐煩。

  “唔,沒事兒。沒什麼特別的……”

  “什麼事啊?快說。”

  “我有個請求……”萌繪眯起一隻眼睛做了個鬼臉,“行不行?”

  “先說說內容。”犀川說,“然後再說yes或no。”

  “是我一生的請求。”萌繪將一隻手豎起在鼻尖的位置。

  “別隨便就把人生賭上啊,西之園。我就聽聽……什麼事?”

  “星期一之前要交力學的報告……”

  “啊……”犀川朝著天歎了口氣,不過表情一點兒沒變,“怎麼暑假還有報告?”

  “是啊,三上老師的……”萌繪偷偷觀察著犀川的臉色。

  三上教授在建築系中對學生最嚴厲。每年都有一半左右的學生拿不到他的力學學分。“魔鬼三上”這個稱呼在學生們中間悄悄流行。三上教授性格怪僻,不過倒是萌繪喜歡的研究者的類型,事實上是為數不多的值得尊敬的教授。可是,萌繪對於力學卻怎麼也不感冒。與其說不明白,不如說是沒意思。正像犀川說的,萌繪前一段時間的報告三番五次地重寫,也沒和誰商量,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寫完交上去的,可是好像並不合三上教授的心意。她不想找朋友幫忙,查書又麻煩。本打算昨天參觀完實驗之後,和犀川商量的。

  此時已接近盂蘭盆節。然而,對於大學裏的一部分人,包括犀川來說,似乎並沒有過這個節的習慣。犀川副教授和三上教授盂蘭盆節都不休息。

  “真拿你沒轍……那今晚七點在研究室見。在那之前把你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知道嗎?”犀川用動詞的終止形命令她。這樣說著,他回過身,向公寓的玄關走去。

  2

  萌繪開心致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接著是逐漸遠去的跑車的發動機聲。犀川再一回頭時,萌繪的跑車已經在遠處社區的坡路上了。

  “你也太好說話了,犀川。”犀川自己嘀咕著。

  一進屋,犀川馬上洗了澡。然後,衣服也沒穿走到冰箱前邊拿出了一聽可樂。嗓子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沾到液體了。接著,打開桌子上電腦的開關,連接上了大學的網際網路。犀川平時在家上網是通過電腦的數據機用電話撥號的方式先接通電腦中心,然後再連接上研究室的工作站。在網上,犀川收到了三封新郵件,不過都不是特別緊急和重要的。

  然後,他想起了什麼,用滑鼠點擊了幾下,進入了學校的資料庫。等了一會兒,用數位鍵選擇了螢幕上出現的“檢索”按鈕,然後使用鍵盤輸入了“Prof。Kikuma(木熊教授)”。

  N大好像沒有和他同姓的教授。電腦畫面立刻出現了木熊教授的簡介。

  木熊京介,男,一九四零年生,籍貫岡山縣,一九六三年畢業於T大學。一九六五年於該大學研究生院取得碩士學位。

  研究領域的最前邊寫著土木工學、構造動力學、極地和海洋構造。從一九七二年起,在英國留學兩年。緊隨其後的是著作和主要論文的列表和學會、協會獲獎列表。

  犀川的目光一時緊緊跟隨著這些文字。木熊教授的新論文的三分之一,犀川都有印象。

  犀川關閉了視窗,接著又用鍵盤輸入了“AssistProf。Ichimose(市之瀨助手)”。這次也是一下就找到了目標。真是少有的姓氏,犀川想。

  市之瀨裏佳,女,一九六七年生,籍貫岡山縣,一九八八年畢業於N大學。一九九零年於該大學研究生院修完博士。專業是浮游構造的數值解析。一九九一年在德國留學十個月。

  在個人簡介的後面是市之瀨助教的論文列表等。市之瀨助教的論文幾乎都是和木熊教授聯名的。她大學三年級時破格升入研究生院,只用了兩年(其中還有十個月是在國外)修完了博士課程。也就是說,大學沒有畢業就升入了研究生。這是最近新設的跳級制度,是只為少數極其優秀的學生而設的特別措施。

  (才二十八歲啊……)

  犀川把可樂倒進嘴裏。然後又敲了幾下鍵盤,檢索中森事務。學校裏姓中森的有六個人,其中有兩名女性,因為一個在文學部,一個在工學部,所以馬上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哪個了。

  中森敬子,女,教務主管事務官,一九五零年生,籍貫歧阜縣。

  資料只有這些,行政職員的畢業學校和業績沒有寫進資料庫。

  犀川又敲了幾次鍵盤。畫面上出現了新的資訊。

  鈴村春江,女,圖書主管事務官,一九六五年生,籍貫長野縣。

  資料又只到這裏為止。

  (三十歲?)犀川想。(比我還小啊……看不出來。)

  鈴村樸素的穿著,冷漠的表情,讓犀川覺得她有四十歲左右。實在看不出只有三十歲。

  (唔,下一個是……)

  犀川檢索下一條資訊。

  八川善太郎,男,技術人員,一九六零年生,祖籍香川縣。

  八川技術員的資料也只有這些。犀川又進行下一個搜索。

  橫岸卓也,男,事務官,一九四零年生,祖籍愛知縣。

  關閉了資料庫,犀川給研究室的國枝助手寫電子郵件。關於殺人事件只說了很少一點兒,告訴她自己今天上午不去研究室了。星期六大學休息,不過犀川和國枝助手都有工作的習慣。

  犀川總算靜了下來,坐在椅子上。他點上一支煙。頭腦很清醒,但是身體卻很疲憊。他猛地向遠處吐了一口煙。

  (似乎有什麼掛心的事。)他隱約覺得。

  那是無形的東西。就像是溶化的冰凍優酪似的,沒辦法抓住。雖然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的感覺,但的確是有稍縱即逝的某種念頭的。

  “唔……”他自言自語,“什麼呢……”

  3

  星期六上午七點。

  當犀川洗完澡喝著冰鎮可樂的時候,喜多還在極地研究所不能回去。

  喜多正跟著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年輕刑警,在實驗室裏四處轉悠。市之瀨助教也跟他們在一起。對於刑警無數的關於細節的問題,兩個人一直耐心地做著回答。喜多感覺,問題的九成都跟殺人事件毫無關聯,而且他懷疑答案的百分之六十都超過了刑警所能理解的範圍。

  “這個是做什麼用的?”這樣的問題刑警問了幾十遍了。

  “這是電磁緊急隔斷電子管。”市之瀨認真地答道,“在焊接的洩漏試驗中使用的是真空箱。”

  刑警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估計不懂的地方比提問之前更多了。

  “這個呢?”

  “測角儀。”

  刑警把聽到的內容原封不動地記下來。

  這樣沒有意義的問答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了。喜多感覺到無聊,走開了一點兒。

  實驗室裏一名戴眼鏡的刑警走近喜多。比起向市之瀨提問的那名刑警,他年紀大一些,看起來和喜多的年紀差不多。

  “這個水池是怎麼排水的?”那個刑警問道。實驗室的水池本來蓋著蓋子的,現在有一部分露在了外邊。

  “用泵抽水。”喜多回答,“在那邊。”他指向實驗室的裏邊。在一個角落裏放著管子和泵的發動機等等一系列設備。

  “您剛才說冷氣機是在屋頂?”刑警扶扶他的黑框眼睛說道。

  “是的。”這樣一說,喜多想起來這個問題有人問過他。問題太多了,他已經記不起跟什麼人說了些什麼問題了。

  (對,肯定是冷氣機……)喜多想。

  “從哪兒可以去屋頂?”刑警問。

  “呃……”喜多想了一下,“市之瀨小姐,屋頂能上去吧?”

  “辦公室後邊有梯子。”市之瀨轉過頭回答,“在玄關內側的後院。從那兒可以上到屋頂,一直走到這個的上邊應該可以到。”

  “您經常去屋頂嗎?”刑警看著市之瀨問。

  “不,一次也沒去過。”市之瀨搖了搖頭。喜多竟然都不知道有梯子那回事。

  (這跟屋頂有什麼關係?)

  喜多雖然這樣想,但是沒有表現到臉上。

  刑警把遠處穿制服的員警叫了過來,用耳語吩咐了幾句。員警立刻走出了實驗室。剛才一直提問的年輕刑警自己走到實驗室的角落,彎下了腰。喜多完全不明白他在幹什麼。

  “這個實驗室有地下室嗎?”黑框眼鏡問道,“似乎有機械室一類的吧。”

  不知什麼時候,提問的任務交接給了黑框眼鏡。比起剛才的年輕刑警,他的問題要準確一些。

  “不,沒有。”喜多回答,“只有屋頂。”

  “那個……計測室的裏邊倒是有個房間。”市之瀨助手似乎很難開口。

  “啊?”喜多反過來問。喜多並不知道有那麼一個房間。“有那樣的房間?”

  “在哪兒?能給我們看看嗎?”刑警催促道。接著,叫來了在附近拍照的上了點年紀的男人,他穿著工作服。剛才那名年輕刑警也回到這邊來了。

  跟隨著市之瀨助手,喜多、兩名刑警以及穿工作服的攝影師幾個人排成一列登上樓梯。他們沿著扶手走到通道,打開了計測室的門。

  至今為止喜多幾乎從來沒有進過這個房間。前邊是為了觀察計測室內部而特意裝的大玻璃窗。那個窗子附近,並排著兩張桌子,上面擺著兩台電腦以及五台和計測有關的機器。桌子下面也放著記錄用的機器。這個桌子只有兩把椅子。桌子的左邊,也就是屋子內側的靠牆處,放著一個前面是玻璃的鐵櫃子,裏面密密麻麻地擺放著說明類的書。房間很小,現在五個人在裏面已經有點無處落腳了。一眼看去,除了剛才進來的門以外並沒有其他出口。

  “在這個鐵櫃子後邊。”市之瀨助手摸著櫃子說,“後邊有個小門。我想旁邊可能是機械室,現在已經不用了。嗯,應該……也可以去屋頂。”

  兩名刑警試著推拉那個鐵櫃子,但是卻紋絲不動。

  “這個房間已經結束了吧?”年紀大的刑警問拿著相機的男人。穿著工作服的男人點點頭。大概是說搜查完了吧。

  他們讓喜多和市之瀨暫時出去,然後刑警加上攝影師三個人把鐵櫃子裏的書都搬了出來,放在了遠一點的地上。喜多和市之瀨從外邊透過窗戶看著屋子裏的情況。轉眼之間鐵櫃子就空空如也了,兩個男人很容易就能搬得動。不過由於屋子太小,櫃子只是向前斜著挪動了一點。

  佈滿塵土的牆壁上,的確有個小小的木制門。門上把手的位置有個洞,把手被拆下來了。

  喜多和市之瀨又重新走進房間,年輕刑警便開口說道:“沒有把手啊。”

  穿工作服的男人按動快門照了好幾張照片,現在正熟練地換著膠捲。

  “我想是為了把櫃子靠在牆上,才把門把手兒拆掉的。”市之瀨回答,“已經三年多了……”

  “是這個研究所剛建成時的事嗎?”眼鏡刑警確認道,“從那之後,一直這樣嗎?”

  市之瀨點頭。

  刑警們從口袋裏掏出手套戴上,準備把門打開,可是沒有把手,實在無從下手。儘管兩人同時用勁兒,但仍然打不開。一會兒,觀察了好一會兒狀況的攝影師從計測室的門出去,拿回一根六十釐米左右的鐵棒。似乎是實驗室裏的東西。他把工具交給了年輕刑警。鐵棒伸進了牆壁和門的縫隙裏,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

  木門伴著揚起的塵土被打開了。

  裏面一片漆黑。迎面撲來一股強烈的腐臭味。是有機物腐爛的刺鼻的氣味。感覺像是空氣發黴了。

  年輕刑警把臉探進去,似乎在摸索著尋找牆上的電燈開關,不過沒有找到。計測室本來就不怎麼亮。從這個打開的小門射進去的微弱光線,要想照遍這個未知的房間,確實差得太多了。

  這時,從屋頂傳來了當當的敲鑼一樣的聲音,巨大的聲響把喜多旁邊的市之瀨嚇了一跳。聲音就在附近。刑警們和喜多走進昏暗的屋子向上望去。同樣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有人在上邊。

  “屋頂吧。”黑框眼鏡說,“剛才讓他們去上邊搜查了。”

  適應了屋子裏的光線後,能看出這個房間比計測室寬敞一些,還能再往裏邊走。無數粗粗的管子毫無秩序地縱橫其間。視線非常不好。強烈的黴味使喜多不禁咳嗽起來。

  “應該有電燈吧。”年輕刑警從口袋裏掏出手電筒向天花板照去。沒有看見照明設備。接著,手電筒的光開始向牆壁照去。市之瀨和攝影師也走進了房間。市之瀨助教一下適應不了房間裏的惡臭,忙拿出手帕捂在鼻子上。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追隨著手電筒的光。終於,手電筒的光射到了從牆壁上突出來的コ字型的管子上。稍微向上的地方還有幾個一樣的東西。手電筒的光循著那些管子繼續向上移動。那是固定在牆上的梯子。

  刑警們和喜多向裏邊走去,來到梯子跟前。刑警用手電筒向正上方照去,可以看到天花板上有一個凹進去的四方形,那個洞裏邊最高的地方,並不是混凝土,似乎是一塊塗了漆的鋼板。可以看到四方形的井口蓋和槓桿。

  “好像可以上到屋頂。”屋子裏很暗,刑警說這話的時候,看不見他的表情。

  “能幫我拿一下手電筒嗎?我上去看看。”年輕刑警說。

  手電筒遞給了另外一個人。年輕刑警用戴著手套的手抓住牆上的管子,輕鬆地向上移動著身體。手電筒的光芒從下面照上來,他在那光線裏向上攀爬著。

  開天花板的井口蓋著實花了好一會兒工夫,似乎是鏽住了。終於聽到了槓桿移動和鎖頭拿下來的聲音。刑警使出全身力氣向上推動鐵制的井口蓋。

  從屋頂上射進強烈的光線,喜多不禁眯起了眼睛。刑警把上半身從那個出口伸了出去。傳來說話聲。似乎在和屋頂上的員警交談。

  突然,一聲短促的驚叫聲響起。

  喜多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發出驚叫的是市之瀨助教。

  喜多看到市之瀨的時候,她正用拿著手帕的手捂住臉,臉色慘白。從屋頂射進來的光線,把她的臉照得很清楚。市之瀨視線直指的地方,從喜多的位置看去,剛好被管子擋住,看不清楚。眼鏡刑警立刻跑了過去。年輕刑警也急忙跑了下來。

  喜多、刑警們還有攝影師都立刻發現了。

  刑警們都沒出聲,上了年紀的攝影師也絲毫沒有被嚇到。隨即接連按了三次快門。閃光燈閃了三次,照亮了那個奇怪的東西。

  殘餘的影像灼燒著喜多的眼睛。

  房間昏暗的角落,數根粗粗的管子向上延展。那東西就在它們的空隙間。

  周遭沒有任何色彩。

  不知是蜘蛛網還是塵土,總之,好幾層白岑岑的東西重疊在一起,裹在所有東西的外邊。

  最先看出來的是一雙運動鞋。

  兩隻鞋擺的角度很不自然。從運動鞋裏面延伸出來不知是布還是垃圾的黑色物體。喜多花了好幾秒的時間去理解那是什麼東西。喜多的大腦高速地運轉,對視覺傳達過來的資料進行分析。

  (那是手嗎?)

  喜多看到了細長的東西。

  在裏面還有一個塵土塊。

  黑框眼鏡刑警跪在那裏,靠近燈光,試著用手套去拂拭上面的灰塵。響起沉悶的聲音,是那個東西落在地上滾動的聲音,在這樣的衝擊下塵土紛紛脫落下來。

  滾到喜多和刑警腳下的是人的頭骨。

  4

  這時,西之園萌繪正把她的紅色跑車開進自己公寓的地下停車場裏。

  她的停車位在離電梯最近的地方。

  然後,她坐著電梯上了二十一樓。二十一樓和上邊的二十二樓都是西之園萌繪的住所。二十二樓是這座高層公寓的最頂層。這個公寓竣工還不到兩年,二十層及其以下都是分開出售的。價格最高的房間是三億日元,即便如此,面積也只有萌繪住所的一半而已。實際上這座公寓的老闆就是她自己。

  她從包裏拿出卡,打開玄關的電子鎖,進了門,一隻長毛的大狗一下朝她撲了過來。

  “啊,toma,對不起。”萌繪高興地把撲上來的狗抱起來。

  這可不是一隻小狗。體重足有十五公斤。有點兒胖,黑白茶三色的牧羊犬。Toma用舌頭輕輕舔萌繪的臉。

  良久,一個白頭發的小個子老頭快步走了出來。

  “小姐。”老頭說,“出了什麼事兒……很辛苦吧。您累壞了吧。”

  萌繪放下胖胖的toma,脫下鞋子。

  “沒事兒。”她看著下邊說。

  “給叔叔打電話了吧,取訪野。”

  “是,接到小姐電話之後馬上就打了。”取訪野老頭用優雅的聲音回答。

  萌繪抬起臉,瞥了他一眼,“我可沒拜託你做那樣的事啊。”

  “那個……有什麼不合適的嗎?”

  “先洗澡,然後睡覺。”她淡淡地回答,從取訪野身邊走過,一邊揮舞著手提包,一邊大步地走了進去。Toma開心地跟在她旁邊跑了過去。

  “那個……小姐,您吃點什麼啊?”老人的聲音跟著她。這時,萌繪和toma已經登上了大廳裏設計前衛的螺旋形階梯。Toma幾下就跑上了樓,在上面輕吠了一聲。狗爬樓時從不停下。取訪野追過來,仰頭看著萌繪。

  “不吃。”萌繪站在螺旋階梯的中間,歎了口氣說道,“我要一直睡到午飯後……”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樓上。

  取訪野擔心地站在那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他想著沒有辦法,剛準備回裏邊去的時候,只見萌繪又返回到了階梯處。上面的toma又輕吠了一聲。

  “還是想吃點兒東西吧?”取訪野高興地說。

  “不是,取訪野你也去睡吧。你沒睡吧?”然後,好像很難開口似的小聲說道,“對不起。讓你為我擔心……”

  說完,萌繪又走上階梯。取訪野鬆了口氣,笑眯眯地走進了裏面的房間。

  5

  上午十點。當犀川和萌繪各自躺在自己開著空調的家裏熟睡的時候,喜多副教授還留在殺人現場,不能回去。

  極地環境研究所的會議室。喜多抱著胳膊,閉上眼睛。頭略微有些疼。

  木熊教授、市之瀨助教、喜多副教授三名教員,再加上一大早被叫來的橫岸和八川,正在接受四名刑警的各種盤問。

  因為在計測室裏邊發現了已經化成白骨的屍體,所以似乎又來了更多的員警。很多人呱嗒呱嗒地通過走廊,場面十分嘈雜。

  “就是說,您認為那具屍體是那個失蹤的學生,對嗎?”黑框眼鏡刑警問。

  “我倒希望不是……”木熊回答。教授剛剛也被帶著去看了第三具屍體。

  “喜多老師和市之瀨老師怎麼想?”刑警朝著喜多他們這邊說。

  “不知道啊……不過,是增田的可能性很大。”喜多睜開眼睛說。

  市之瀨也點頭。她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昨天看完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的屍體後還顯得很堅強,然而這第三具屍體似乎已經超出了她保持理性的範圍之外。

  “正確的失蹤時間是什麼時候?那個增田什麼來著?”刑警問。

  “增田潤。是兩年前的冬天。九三年的十二月。”橫岸事務官回答。

  “他當時是M2(碩士二年級),正在寫碩士論文。”木熊教授用緩緩的語調補充道。教授似乎也非常累了。

  “M2是指碩士研究生二年級吧?”刑警確認道,“那就是說……和昨天被殺害的叫做丹羽的學生是同一年級的?”

  “是的。他們是一級的。”木熊回答,“增田碩士畢業後決定工作。當然工作都已經定下來了。丹羽碩士畢業後,又繼續上了博士。”

  坐在喜多旁邊的八川技官,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

  一個員警進了房間,對著另外一名刑警耳語了幾句,似乎是在報告什麼情況。

  “向警察局遞交失蹤人口搜查申請了嗎?”眼鏡刑警繼續問。

  “這個,他的父母可能申請了吧……大學不負責那麼多。”木熊回答。

  “大學的措施是……”橫岸事務官說,“算他休學。碩士課程允許休學兩年。現在還沒……對,是一年零八個月了吧?”

  “他失蹤的時候,那邊的計測室的鐵櫃子已經是那樣的了,是吧?門藏在後邊。”刑警說。

  “我想是這樣的。”市之瀨助手總算能開口說話了,“是的,那個櫃子從很久前就已經在那裏了……”

  “對,是這樣的。是我把那個門把手拆下來的。”橫岸事務官似乎也想起來了說道,“是極地研剛剛建成,來這裏之後不久的事。拆下來的把手,應該在辦公室。”

  “那麼,就是說是自殺了。”喜多從一邊說道,“那可是個完全的密室啊。”

  “關於這一點現在正在調查中。”對面的大鬍子刑警馬上說。就是今天早上在玄關向萌繪鞠躬的那個黑皮膚的刑警。這裏邊好像他的職位最高。

  “為什麼廢棄那個門呢?”黑框眼鏡刑警看著市之瀨助教說道。市之瀨只是搖頭,沒有說話。

  據喜多所知,市之瀨一點兒妝都不化。眼鏡也不太合適。可是,即便如此,仔細看,還是覺得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性。但是,現在的市之瀨助教原本梳起的頭髮有好幾根垂到了臉上,眼睛有些充血,讓人感到有些悲淒。

  “您的意思是說不知道嗎?”刑警追問道。

  “不……不是。”市之瀨助教趕忙回答道,“那扇門……從一開始就沒使用過。如果必須要進那間屋子的話,就只有在管道的安裝和修理的時候,所以有關人員都是從屋頂出入的。大部分的相關設施都在屋頂。所以……在計測室放有梯子……”

  “您說的是……最初屋頂的小窗戶是開著的吧?”刑警問道。

  “應該是這樣的。”市之瀨回答道。

  “也就是說在死亡的學生增田關閉那扇小窗戶以後,近兩年來誰也沒有注意到小窗戶被關閉了。”刑警好像自言自語似的嘟囔著,“沒有定期檢修嗎?對於空調設備什麼的。”

  “刑警先生,您問的事情……我們不清楚。”木熊教授稍稍提高了聲音強調道。

  “沒有檢修過,因為一直以來沒出現過任何故障。”橫岸代替木熊教授回答道,“也沒有進行過設備檢修。”

  “知道了。”刑警點了點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39 AM

第六章 假設和矛盾

  持續了很長時間的談話終於快要結束了。犀川、萌繪還有喜多此時在Dennys餐廳已經泡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殺人事件發生在兩個星期以前,但是從那天夜裏到第二天早晨的記憶還是歷歷在目。

  “我派對時候的記憶不是很清楚了。”犀川苦笑道。對他來說,因為那時候喝醉了,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記憶是空白的。“沒關係,派對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而且西之園小姐也記得很清楚,不是嗎?”萌繪聽了喜多的問話,點頭回應。菲爾•柯林斯那令人懷念的歌聲輕柔地回蕩在餐廳中。不過對犀川他們這代人來說,一提到Genesys,首推彼得•布瑞爾。Dennys餐廳的咖啡可以免費續杯,所以犀川和喜多都喝到了第三杯。“對!在老師睡覺的期間,誰也沒有靠近那扇門,這是絕對可靠的。”萌繪好像若有所思地望著天花板,小嘴緊緊地閉著。

  “但是,大家難道不去衛生間嗎?起碼應該有人從那段樓梯經過幾次呀。所以,如果有人在去衛生間途中偷偷把準備室的門鎖上也不是不可能。”犀川說著自己的看法。

  “在那麼多人面前,怎麼能做那樣危險的舉動呢?”喜多說道。

  “嗯……如果是罪犯的話,這樣的舉動的確是很危險的……”犀川回應道。

  “是呀,這樣的舉動真的是太危險了,兇手又不是傻瓜。”喜多的語氣中略帶調侃。

  “是呀……”犀川的目光移向窗外,“那樣的舉動想來也是夠愚蠢的。”

  “那聲音又怎麼樣呢?”萌繪好像自言自語地嘟囔著,“怎麼會誰都沒有注意到呢?……”

  “那堵牆是隔熱牆,所以很厚,如果聲音不是足夠大的話,多半從外面是聽不到的。這點我們下次也可以驗證一下。”喜多說,“也可能因為大家都在暢飲,環境格外的嘈雜,但即便如此,如果是在緊鄰房間發出大聲慘叫的話也應該是可以聽到的。因此,警方也推斷這起案件是被害者的熟人所為。”

  “熟人?”犀川的腦子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三個人陷入了沉思。外面的車越來越少,天完全黑了下來。

  餐廳中飄蕩著輕柔的音樂,屋裏零星坐著一些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寫報告。因為餐廳有冷氣,所以那些年輕人希望只點一杯咖啡而久坐在店裏。這種情形經常出現在學校附近的家庭餐館中。店員也都習慣了。

  萌繪用小手指輕輕捋了一下短髮,藍色的橢圓形耳環輕輕地晃動著。

  “據說中森敬子和鈴村春江從傍晚一直在房間裏工作。”萌繪說道,“中森小姐一直和橫岸君待在辦公室裏,而鈴村小姐則一個人在圖書室裏面工作。橫岸君在快到九點的時候去參加實驗室的派對,所以從那時起就只剩她們兩個人了,中森小姐一個人在辦公室,鈴村小姐則一個人在圖書室。”犀川又點燃了香煙。犀川和喜多吸煙的間隔越來越短。現在時間已經快到晚上九點鐘了。

  “根據推測,丹羽君和服部小姐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八點前後的一小時之間。”犀川說道,“由於屋內溫度的原因,所以關於他們兩人死亡時間的推斷精度也有些反常。這是從做員警的叔叔那裏聽來的嗎?西之園?”

  萌繪點了點頭。

  “但是,丹羽君直到七點半仍然還活著,服部小姐直到八點鐘也還一切正常。所以警方的觀點是凶案發生在八點到九點之間。”萌繪說,“準備室和搬運室之間的溫度有相當大的差別,這應該是毫無疑問的,但這也沒有造成什麼問題。據說正在確立溫度的修正方法。好像就能確認兩個人都是在那兒被害的。也就是說被害人的遺體應該不是死亡以後被搬進屋裏的。”

  “為什麼?你怎麼會懂這些?”犀川問道。

  “那個……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萌繪說。

  “我想西之園就知道這些吧。通過血液由於自身的重力凝固於屍體哪一側,也一定能判斷被害人死後其屍體是否被移動過。這一點我們可以問問醫學部的人。”喜多接著補充道。

  “不管怎麼說,案發的時刻大約就是我們開始派對的時候。”犀川說,“我們全體剛巧都在凶案的發生現場。警方是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案犯從外部闖入這一假定上了嗎?”

  “恐怕是這樣的。”喜多說,“但是,不管怎樣,兇犯從外面闖入也好,從屋內逃脫也好,還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警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犀川一邊那樣嘟囔著,好像也是在自己問自己。

  2

  殺人事件發生已經兩個星期了,可直到目前為止,在報紙等媒體上仍然還沒有有關案情的詳細資訊公佈。犀川本來沒有訂閱報紙,可這次也在研究室的圖書室裏看起了報紙。

  電視上的娛樂資訊節目,要麼連篇累牘地描寫兩位被害人的樣子,要麼因為覺得這是確保收視率的大好時機,而忙不迭地準備兩名被害者的資料,搜集出兩人的事蹟,描繪出能催人淚下的被害者的形象。在這些節目中淨是說些諸如,被害的兩名研究生,是多麼地刻苦學習,多麼地專注於學業和研究,作為可以成為出色的學者的苗子,他們兩人被大家賦予了怎樣怎樣的期待等等。在這些煞有介事的報導中,好像還對被害者熟人接受採訪時,誰也沒有掉淚表現出了不滿。

  犀川因為沒有電視這樣庸俗的東西,所以也沒因為這些在電視中離譜的表演而感到生氣。一般情況下,大學的學者中不看電視的人很多。他有關電視娛樂節目的資訊也是從國枝助教和萌繪那裏聽來的。犀川感到有些意外,國枝桃子這樣的人竟然也看電視。

  被害的丹羽健二郎是研究生院二年級的博士研究生,根據學制,他明年就要提交為了取得工學博士的學位所必須的畢業論文。丹羽是一個大塊頭,但卻不怎麼喜歡體育運動。他喜歡野外悠閒的郊遊和駕駛大型四驅越野車。要說起來,丹羽也不是多麼頻繁地外出。他還有那麼幾把軍刀,可到底是不是因為他的這些收藏而遭遇毒手這就說不好了。丹羽擅長電腦,木熊研究室的實驗資料的處理工作基本上是由他承擔的。還有,他基本上每天從傍晚就在研究生室喝啤酒。丹羽出生在日本中部地區,是一名在當地有相當實力的實業家的次子。兄弟三人中的老大和老三大學畢業後都到東京的公司就職。丹羽則一人在那古野市內租了一套三室的單元居住。因為從父親那裏得到的資助以及學術振興會的獎學金加起來每個月有二十萬日元以上,這些收入對學生來說還是非常豐厚的。丹羽平時也不去打工。但是,錢稍微一不夠花他就會抱怨,這也讓大家覺得有些厭煩。他也不是那類純粹出於喜好而搞研究的學者類型。話雖如此,誰也不會認為他被害的理由是由於仇恨。

  另一方面,還有被害者服部珠子。珠子是碩士二年級的學生,正如電視中反復介紹的那樣,她確實是一名刻苦學習的學生。珠子出生在岐阜縣。母女倆人生活在岐阜市內。珠子的家裏沒有兄弟姐妹,每天要搭乘一個半小時的電車到N大學上課。服部珠子享受全免學費的待遇,由於其優異的學習成績,她還取得了所在研究生院育英會的獎學金。碩士獎學金每月大約八萬日元。除此之外,珠子每個星期六還在購物中心打工。珠子外表安靜、溫順,給人以典型日本女性的印象,是那種嬌小、皮膚白淨細嫩的美女。沒有關於她戀愛對象的傳言,好像她對誰都不是特別的親密。同專業的船見真智子是她最親近的朋友,和珠子相差一個年級,由於船見是第二年才考上大學,所以兩人年齡相同。但是即使是船見也沒有和服部一起在學校吃過飯。也就是說,珠子的私生活基本上無人知曉。珠子經常在研究所前面的公車站搭乘晚上八點鐘的公車回家。但是由於珠子的母親工作在晚上營業的麵館,所以也就沒人知道珠子每天晚上幾點到家。當然,珠子所在專業的全體研究生都作證說他們不認為有誰會憎恨珠子。

  警方特別仔細地檢查了發生凶案的兩間房子的出入口。可以確認,在沒有電的情況下,單靠人力要打開捲簾門,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的。就不用說把門開到能容一個人通過的高度了,哪怕是向上抬升一點也不可能。其他的兩扇門上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線索。安全上鎖系統沒有出現異常,一直狀態良好地運轉著。另外,在室內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現相關人員以外的可疑者的指紋。

  司法解剖的結果顯示,兩名被害者都沒有被下毒的痕跡,死因很明顯,就是由背部到心臟的致命一擊。由於出血而引發的血壓降低最終導致了失血性休克。丹羽健二郎的傷口稍稍偏離了要害部位,但可以推測被害的兩個人都是在被襲擊後十幾分鐘之內死亡的。

  基本上可以斷定,被害人在被刺中以後馬上就倒在當場,警方沒有發現兩個人有任何抵抗的痕跡。可能是從背後被突然襲擊的,也可能是罪犯趁受害人彎腰的時候從被害人上方將匕首刺入的。第二種推測由於可以使上勁兒,所以對於身材魁梧的丹羽更有理由使用。由於存在使用第二種方法的可能性,所以到目前為止,警方還不能斷定兇手的體格。可是這些事實也意味著受害者對於兇犯沒有任何戒心。被害人毫無戒備地背對著兇手。

  關於死亡時間的推測,好像還有些不同意見。因為兩名被害人被殺的房間的溫度有些特殊。在實驗進行的時候,實驗室的溫度為零下二十攝氏度,受其影響,實驗準備室大約攝氏十度,搬運室約攝氏二十度,而且濕度大約為百分之八十。屋內的溫度比外面的溫度要低很多。案發一個星期以後,在警方的監督下,使用原先的幾間屋子又進行了實地驗證。

  在案發當日的晚上八點鐘,實驗室停止冷卻後,因為換氣的緣故,實驗室的溫度在三十分鐘以內一口氣上升了大約四十度。據推測,在實驗室溫度上升的影響下,成為破案問題之一的準備室和搬運室的溫度各自也上升了大約五度。最終的實驗結果也驗證了這種推測。但是,無論哪一間屋子的地面溫度依然很低。所以要推定死亡時間,就必須把室溫的變化和地面溫度結合起來考慮。

  到底哪一名被害者先被殺也不清楚。這與兇犯進入屋子的路線有關。為什麼兩個人分別在兩間屋子中遇害呢?兇手是一個人嗎?如果兇手是一個人的話,至少兩名受害者不可能同時被殺害。當一名受害者遇害的時候,為什麼另一個人不逃跑呢?電視和報紙並沒有報導門是從裏面反鎖這一細節。因此,兇手避過警衛的眼睛進入屋子,把兩個人分別領到準備室和搬運室殺害後逃走也就成為了很自然的故事。

  被害者隨身攜帶的物品沒有發現異常。服部珠子除了手帕什麼都沒有帶,丹羽只帶了自己的汽車鑰匙和錢包。

  記錄當天的實驗和派對情況的攝像機,很自然地引起了警方的興趣,錄影帶被複製後,被反復細緻地檢查。派對的時候一直工作的八毫米旋轉攝像頭記錄了在派對期間誰什麼時候離開會場上樓。但遺憾的是哪怕一點兒也拍不到實驗準備室的門。上樓梯,然後在準備室門前停過的人一個人也沒有被確認。到此時,只有犀川副教授、市之瀨助教和西之園萌繪三人沒有離開過房間。另外,橫岸和八川兩個人在晚上九點半左右一起從實驗室出來,兩個人同乘橫岸的車離開了極地研究所。因為橫岸要先開十五分鐘的車把八川送到公寓,所以等他到家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十點了。雖然八川一個人住在公寓,但是也可以從橫岸的家人那裏得到有關橫岸回家的證言。

  在警衛室裏,向井浩二和小川昌三兩名略微上年紀的警衛案發時正在值班。向井和小川都是退休後在極地研究所擔任警衛,到現在已經好幾年了。案發那天,他們兩人在值班室吃過晚飯,直到警車到達極地研究所,誰也沒有離開過工作崗位。他們的執勤時間是從下午五點到晚上十二點的七個小時。按照規定,晚上十二點要關閉研究所的正門。如果關閉正門,車子就無法進出研究所了,但人還可以出入。但是,在案發當天,由於和同為警衛的吉野換了班,所以向井從早上八點開始就一直在執勤。像這樣的調班,雖然原則上是禁止的,但這在警衛內部私下裏還是經常出現。因為只要稍微努力工作一天,第二天就可以休息一整天。

  警衛室面向大門和實驗室的捲簾門的兩側的牆上有窗戶。從警衛室前面經過的人不應該不被他們發現。他們堅持說除了橫岸和八川以外沒有任何人出入研究所的大門。但他們的證言並沒有被警方重視,因為很難讓人相信誰也沒有通過研究所的大門。警方判斷兇手在黑暗中要避開兩名老人(而且,其中一人從早上開始經過長時間執勤已經疲勞了)的視線是可能的。雖然大門警衛室附近的燈光很強,但是如果要刻意做到通過而又不被發現也不是不可能。

  在這些資訊中,那些沒有被報導的情況是西之園萌繪通過縣員警廳廳長的叔叔那裏聽來的。大概他的叔叔認為,這些情況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線索,沒有必要保密,所以就用它們來取悅自己可愛的小侄女。

  萌繪差不多每天都會把得到的情況用電子郵件發給犀川和喜多。她越來越對這個謎一樣的案件著迷了。這些關於案情的電子郵件,犀川和喜多總會做以適當的回復。但是從中卻沒有發現什麼能解開這個謎的有意義的事實。

  警方對於殺人現場的特殊性(或者應該稱為隔離性)又是怎麼評價的呢?對此,犀川完全不明白。如果實事求是看的話,無論是誰都應該會覺得撓頭的。或者,也許還有犀川他們並不知道的證據、痕跡或特別通道。不,對於犀川來說,他並不相信有什麼秘密的通道。

  還有,萌繪昨晚剛剛通過電子郵件發來的資訊說員警把準備室案發現場放置的儀器設備全部用卡車運走檢查了。

  喜多說警方是要察看機器裝置的系統是否有發現線索的可能性。如果這時那樣的話,也就意味著警方還不能解釋兇犯是如何進出房間這一謎團。這比什麼都使萌繪感到興奮。她現在還是偵探小說研究會的成員。

  “密室的騙局”這個辭彙在她的電子郵件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犀川也不是十分明白萌繪所說的“騙局”等辭彙的定義究竟是指什麼。

  犀川、喜多和萌繪決定從Dennys餐廳出來。喜多和萌繪都還沒有發表自己關於密室的意見。在花了很長時間細細地復習了一遍案件之後,三個人的談話終於轉到正題上來了。因為談論的話題改變,所以三人決定換個談話場所。

  犀川對於喜多和萌繪煞有介事的樣子顯得有些不滿。

  萌繪確實有些自以為是。

  那些都是萌繪經過好幾天的思考所想到的東西。為了說給犀川聽,萌繪又反復檢查了好幾遍,所以充滿了自信。萌繪盼望著能讓犀川聽自己的見解。

  犀川在Dennys來回踱著步子。他的車還停在建築系的研究室附近。喜多從極地研究所開來了他那輛黑色的轎車。萌繪則開來了她那輛雙人跑車。

  三個人稍稍交換了一下意見,結果,決定去萌繪的公寓,萌繪帶路,喜多開車跟在後面。

  犀川好像正在為上誰的車而猶豫不決的時候,萌繪打開了車門。於是犀川鑽進了萌繪那輛紅色的跑車,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回來的時候就讓喜多送我吧。”犀川說道。

  紅色的跑車和黑色的轎車嗖地飛馳起來。在隔離帶的缺口處,來了個U字形掉頭。犀川趕忙扣上了安全帶。

  時間剛過晚上九點。

  從Dennys餐廳出來約二十分鐘後,萌繪、犀川所乘的跑車和喜多的轎車就到了萌繪所住的高層公寓的地下停車場。三個人坐電梯上了二十一層。

  犀川已經是第二次來到這裏了。當然,喜多還是第一次。三個人一走進萌繪家寬敞的玄關,就脫了鞋,沿著螺旋形的樓梯上了樓。一條三色的寵物狗從屋內跑了出來,圍著犀川和喜多嗅來嗅去,在萌繪的命令下,它才很不情願地返回屋裏。

  樓梯通往第二十二層的房間,這是一間三十二席大小的正方形西洋式房間。整個地面鋪著帶有黑白相間的方格花紋的地毯,是萌繪自己挑選的。房間的兩面牆上都有窗戶,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眺望都市的夜景。萌繪喜歡站在高處遠眺的感覺,與平地相比,她對高處並沒有什麼恐懼感。站在高處讓萌繪產生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大概是因為不用擔心有什麼東西會從頭上落下吧。

  喜多驚訝地睜大眼睛在房間中來回巡視著,嘴裏不住地嘟囔著:“哎呀呀,能過上這樣生活的人,是自己的學生嗎?”然後他又轉向犀川嗔怪道:“你怎麼能,怎麼能連這件事兒一個字都沒有說過呀?創平。”

  “不是的,因為我覺得沒有人會對此關心,所以就沒有說。”犀川微笑著回答。

  萌繪走進了隔壁一間沒有門的小房間,在盤子裏裝了杯子和冰塊兒,然後回到房間裏。“喜多老師,您喝白蘭地嗎?”

  “我喝什麼都可以,真的,什麼都可以。”喜多看上去挺愉快地回答道。

  萌繪向屋角的小酒櫃走去,在那兒為喜多調製飲料。最後,只有喜多喝摻酒的飲料,犀川和萌繪喝可樂。

  三個人的談話再次回到了發生在兩周以前的兇殺案。

  喜多講述了案發那天早上,犀川和萌繪離開基地研究所以後,研究所中發現第三具屍體的經過。喜多第一杯白蘭地很快就喝幹了。

  “發現第三具屍體真的是太吃驚了……”喜多的敍述略微停頓了一下,感歎道。

  “我還是沒有看到的好。”犀川一邊用吸管喝著飲料一邊說。萌繪的飲料基本上還沒有動。

  從其隨身物品、骨骼和牙齒形狀等情況可以斷定,在計測室裏面的房間發現的腐爛屍體就是增田潤。據推測,其死亡時間至少是一年以上。雖然還不清楚死因,但員警的看法是增田服用安眠藥自殺的。警方認為增田的死和這次發生的兩人被殺事件存在某種聯繫的可能性不大,但執行這個案件調查任務的與調查兩人被害事件是員警廳同一個探組。這些資訊都是萌繪探聽來的。

  從現場發現了被認為是增田使用的手電筒,但沒有發現安眠藥瓶之類的物證。因為這間房間被用作機械室和安置管道,所以從最初就沒有燈。增田潤死亡時所在的房間完全是一間密室。在喝下安眠藥後,增田自己從屋子上部進入屋內,然後從裏面關上屋頂小窗,獨自一人在黑暗的小屋中死去。這是最終最令人信服的事情經過的推測。

  “那間屋子,完全就是一間密室。”喜多一邊搖晃著杯子一邊說。

  “不,如果他想自殺的話,移動梯子做什麼?”犀川談了自己的看法,“那難道不是從計測室搬來的嗎?”

  “而且,他和被殺的丹羽是同年級的學生,難道這裏面就沒有什麼聯繫嗎?”萌繪不由自主地說出了自己正在思考的事情。“是呀,增田是兩年前失蹤的,服部珠子以及現在的大多數學生都不認識他。”喜多補充道,“現在在校的學生知道增田的大概只有荒井君吧。”

  “誰是增田的指導教師?”犀川問。

  “市之瀨小姐。”喜多回答,“增田君一失蹤,她就一直在擔心了。增田失蹤的時候差幾個月就畢業了。”

  4

  萌繪注意到喜多的空杯子,於是就到酒櫃那兒為喜多調製新的飲料。

  “那個,是時候了,我想聽聽你們的見解。”沉默了一會,犀川打破了沉默。

  萌繪和喜多相互對望了一下。

  “女士優先。”喜多首先說道。

  “那麼,從我開始吧。”

  萌繪在沙發裏調整了一下姿勢,兩隻腳交叉著,雙手抱著膝蓋。然後,大約五秒鐘的時間,萌繪的大腦中飛快地整理著發言的思路。

  “我的分析有些複雜……”萌繪轉了一下眼珠兒,開始了談話,“首先,兇手是丹羽健二郎和他的戀人A子。”

  “喂喂,這難道不是新發現嗎?”喜多大聲說。

  “誰?你說的那個A子是誰?”犀川仍舊表情平靜地問道。

  “請讓我把話說完……請您過一會再提問。”萌繪晃著兩隻手示意。

  “總之,是丹羽健二郎和A子策劃並殺害了服部珠子。我主要考慮的是有關形成密室的方法,至於背景和作案動機沒怎麼考慮。也許僅僅是可能性之一……”

  “我想,那天實驗開始後,丹羽穿著防寒服進入準備室的時候,在丹羽的幫助下,A子從緊急出口也進入了屋子。緊急出口從屋內是可以打開的。A子不是極地研究所的人。”

  “嗯,是這樣的……A子進來後,就應該躲藏在準備室。丹羽則去了實驗室開始工作,然後又回到了研究生室。替換丹羽進入準備室的是穿著防寒服的服部珠子吧。這時,A子正躲藏在實驗室的桌子下麵。在珠子全神貫注地進行高難度的設備操控的時候,一直躲藏著的A子又從緊急出口把丹羽放了進來。”

  “那時候,因為有下柳他們三人在研究生室……也就是丹羽應該在衛生間換下了防寒服,從衛生間的窗戶翻出來,再繞著研究所建築回到了院子裏的緊急出口。雖然從玄關走會更好些,但這樣一來就可能被中森君和橫岸君發現。”

  講到這裏,萌繪停了一下,喝了口可樂。

  “在A子的幫助下進入準備室的丹羽,按照計畫用刀子從背後襲擊了正在調整設備的服部珠子。對對,由於珠子正在進行非常精密的操作,需要花費時間,所以就脫掉了自己的防寒服。接下來是關鍵……丹羽和A子原本的計畫就是這樣。”萌繪略微停頓了一下。

  “殺害了服部珠子小姐的丹羽再次從緊急出口離開。A子從裏面鎖上了門。然後,A子換上了珠子小姐的防寒服,裝扮成珠子去了實驗室。也就是說,讓人看上去那時候珠子小姐應該還活著。在這期間,丹羽從非常出口出來後沿原路返回,並出現在研究生室的眾人面前,以此作為不在場證明。對了,這樣的話,犯罪行為就不會被馬上發現,而且在場的人連同丹羽在內誰也不會受到懷疑。也就是製造一個假像,即服部珠子在實驗進行中讓兇犯進入了準備室,然後,在她回到準備室的時候被殺。這些是他們原本計畫好的。”

  “但是,A子應該背叛了丹羽。殺害珠子小姐並代替她完成對實驗儀器的操作後,丹羽被A子以某種藉口領到了搬運室,在那裏A子殺了他。”

  “A子以極快的速度穿上了珠子小姐的防寒服,冒名頂替珠子出現在實驗室。因為事先從丹羽那裏知道了操作的程式,所以平安無事地做完了全部工作。然後,A子又裝扮成珠子小姐走出了實驗室,去了衛生間,並在那裏脫下防寒服,連同先前丹羽的防寒服一起放回研究生室前面的儲物箱中。這時候,在研究生室的三個人應該出去整理實驗設備了。A子再次返回了衛生間,從窗戶出去,沿著院子的牆根逃離現場。在警衛室前面,A子如果彎下腰的話,是可以從警衛室通過而不被發現的。A子就是這樣逃離了研究所。”

  萌繪一口氣說完了自己對案情的推斷。

  三個人都沉默不語。萌繪窺視著犀川和喜多的表情。“以上就是我的推斷……”

  “嗯……了不起。”沉吟了一會兒,喜多說道,“雖然有些離奇,但是相當有道理。確實說明了一些現象。”

  “噢,是真的嗎?”萌繪雙手合十,高興起來。

  萌繪又看了看犀川。犀川兩隻手抱著肩,臉上仍舊十分平靜,看不出有什麼變化。

  “老師,您認為怎麼樣?”萌繪問犀川。

  “那個……”抬著頭若有所思的犀川回答道,“根據你的分析,在殺了丹羽之後,應該是A子鎖上的緊急出口吧?

  “嗯,是的。”萌繪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為什麼?”犀川馬上提出了問題。

  “啊?”

  “如果不鎖緊急出口的話,可以讓人覺得兇手是從那裏逃走的。”犀川平靜地說,“換作A子的話,因為冒險裝扮成珠子的樣子去實驗室的,所以她會希望盡可能地把搜查者的注意力引向相反的方向。這才是符合邏輯的。這也和丹羽最初的計畫相吻合。讓緊急出口開著對兇犯來說是非常理想的反偵查措施。也就是說不應該鎖上緊急出口。”

  “對呀,這點確實有些奇怪。”喜多插話道。

  “這個……”萌繪有些不高興了,“難道我說的不是經過認真地思考的嗎?”

  “你說的計畫既複雜又縝密。如果事先沒有考慮好的話,要付諸行動是無法想像的。”犀川說道,“而且珠子脫下防寒服,兇犯避開珠子從緊急出口放進了丹羽等環節多少讓人感覺有些不自然。”

  “嗯,這幾個地方,我知道是有些費解。”萌繪解釋著。萌繪假設中的最薄弱的環節被犀川一針見血地指了出來。“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細節。”犀川說道,“是怎樣鎖上實驗室和準備室之間的門的呢?因為A子是要從那裏出去的,所以對她來說從裏面鎖門是很困難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還需要放在教授室或事務室的鑰匙嗎?因為門上裝的是電子鎖,所以無法拷貝鑰匙的。”

  “關於這點,我考慮了兩種可能。”萌繪回答說,“一種可能性是使用事務室的鑰匙,在A子出準備室的時候鎖上門,如果有了鑰匙不就可以鎖門了嗎?還有一種可能是被刀子刺傷的服部珠子從準備室裏面把門鎖上。雖然珠子身受重傷,瀕臨死亡,可由於她怕再次遭到攻擊……她不是在門附近倒下的嗎?”

  “如果是前一種可能的話,還應該把鑰匙歸還到事務室,對吧?”犀川一邊點煙一邊說,“因為丹羽是同案犯,所以也許可以事先準備好事務室的鑰匙。哦,對了……在作案後,非研究所人員的A子難道會有機會把鑰匙還回事務室?現在事務室的鑰匙不是沒有失蹤嗎?”

  “如果在那時使用教授室的鑰匙……”萌繪回答,“事務室的鑰匙被確認還在好像是員警來了以後吧?時間是有的。”

  “嗯,不對。”犀川說到,“對於第二種情況,照你所說是被害人珠子自己鎖上的,為什麼沒有移動的痕跡?她當時可是正在流血呀。而且,西之園君說,丹羽在殺害珠子之後,A子又殺了丹羽,是嗎?那麼在這期間,珠子就一直沒有去鎖門?A子也必須換上防寒服,這需要花費時間。那期間,珠子一直在等待,在等待A子從門口出去以後,瀕臨死亡的珠子再去鎖上門。不去求救,而去鎖門,這合乎常理嗎?”

  真是的,萌繪思索著。“那麼,還是使用了事務室的鑰匙。”

  “但是,西之園,你已經想得很細緻了。”喜多看著萌繪說,“令人佩服。”

  “嗯,我也認為萌繪已經努力了。”犀川也微笑著點頭同意。

  “那個,我的分析完全沒有道理嗎?”萌繪睨著犀川問道。

  “是呀,我是不相信。”犀川回答,然後從嘴裏吐出一口煙,“從衛生間到院子,沿著房子的這條路線因為經過事務室附近,所以比較危險……而且,A子特地把丹羽引到搬運室然後殺死的意圖我也不明白……第一,A子好像不是研究所的人吧?那樣一個女孩子在殺了兩個人之後,又裝扮成別人,而且又進行自己不習慣的實驗操作,這是不現實的。確實,正如西之園你所說的那樣,是由熟悉操作的丹羽來完成的這一操作。實驗操作對於A子來說,恐怕很困難。那麼,在操作結束以後,在搬運室殺死丹羽的時間,A子果真有嗎?手法真的是太高超了。另外……又是什麼時候從事務室拿來的鑰匙呢?教授室也好……那是丹羽事先準備好的吧。但是,在最初的計畫中,有那個必要嗎?難道不矛盾嗎?”

  “把鑰匙串重新送回到事務室的行為,顯然是很危險的。”喜多也說,“第一,以當時的情況來看,A子殺死丹羽後,馬上從緊急出口逃走才是符合常理的。而沒有理由把自己裝扮成珠子,回到有很多不認識的人待的地方。”

  “嗯,你說的對。”犀川笑著說道,“如果是我的話,馬上就會逃走。A子穿著防寒服進入實驗室原本就是為幫丹羽製造不在場證明而演的戲。在殺了丹羽後,A子化裝成珠子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雖然她這樣做可以推遲兇殺案被人發現的時間,但是用這樣的方法爭取時間實在是太危險了。”

  面對犀川他們連珠炮似的提問,萌繪一言不發,大腦在飛速旋轉著。

  “動機是什麼?”犀川進一步發問。

  “這個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丹羽、珠子和A子之間的三角關係吧……”萌繪回答道。

  “嗯,這才是首次現實的推斷。”犀川微微笑著說道。

  “西之園的假設有些想得過於複雜了,不是嗎?”喜多也說道。

  萌繪這次完全沒了精神。她把自己深深地埋在沙發裏,抱著肩,陷入了沉默。這是她經過幾天不懈的思考才得到的假設。雖然已經習慣了再次提交論文,但是對於這次,對於充滿信心、原以為自己已經穩操勝券的萌繪來說,卻是一次打擊。萌繪想像著,如果犀川副教授的課有論文或者考試的話,那一定是很嚴格的。

  (但老師所指出的確實是完全正確的……)

  這一點,萌繪不得不承認。她在思考著是不是能在不變動假設的主線的情況下,對假設進行修正,以完全化解被指出的矛盾點。

  5

  “那麼,聽聽我的推斷好嗎?我的假設不像西之園君的那樣富有戲劇性。”喜多一邊說著,一邊點上了煙。

  犀川掐滅了自己的香煙,把煙灰缸向喜多那邊挪了挪。

  “我的推斷是非常現實的……”過了好一會兒,喜多開始說話了。

  “動機現在還沒有考慮好。首先,兇犯使用了某種方法進入了搬運室。至於什麼方法,我稍後說明。他需要把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兩人叫到準備室。而且兩個人一起來的話也很難辦。因為二對一對兇手是不利的。兇手事先在準備室留了一張字條,也就是說,當丹羽七點鐘來到了準備室,就會看到字條。上面寫的是:七點四十分請到這兒來。因此,七點半左右,丹羽做完實驗,然後又在什麼地方消磨了五分鐘。可能有什麼不想被人看見的理由。大概是待在衛生間裏。然後,為了不被人看見,丹羽從衛生間出來沿著外牆從緊急出口進了準備室。”

  “當然,緊急出口的門應該是兇手為了讓丹羽進來而從裏面打開的。可以想像他們之間進行了什麼秘密的談話。七點四十分,碰巧的是穿著防寒服的珠子正在調整儀器。那期間,兇手藏在了搬運室,恐怕兇手還透過打開一條縫兒的門窺視著珠子。因為服部珠子在準備室的時間比預定的要長……”喜多看上去很享受地吸著煙。

  “實際上也有人給服部珠子留了紙條。大概寫著八點過後來。服部珠子一進實驗室,兇手就趕忙打開了緊急出口,向外面看。在外面,就像剛才說過的,丹羽健二郎應該已經來了。兇手在搬運室和丹羽說話,看准機會殺害了丹羽。大概用了十分鐘。為什麼選擇搬運室作為殺人現場呢?因為已經預約了接下來和珠子的會談。八點以後,兇手以同樣的方法幫服部珠子從緊急出口進來。這時候,屋子裏還有丹羽的屍體的話就糟了,不是嗎?”

  “所以……也就是說,在準備室發生了第二起兇殺案。作案後,兇手關閉了緊急出口和準備室靠實驗室一側的門,這樣做是為了推遲屍體被發現的時間,為兇手逃離現場爭取時間。”講到這裏,喜多看起來很滿足自己的發言,熄滅了香煙。

  “且說……兇手又是怎樣從屋裏出去的呢?”喜多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嗯,是用了手動千斤頂。兇手用手動的千斤頂把捲簾門掀了起來。恐怕二十到三十釐米就足夠了。至於那個千斤頂,最後是用了鐵棍什麼的取出的。但是,最初必須用才能把門升起一條縫兒。”

  “也就是說,兇手必須預先要讓捲簾門稍稍升起來,和地面留一個空隙。大概是十釐米左右,然後放上石頭,再放下捲簾門。因為有石頭,所以捲簾門哪怕是完全放下也會和地面留下一條縫兒。為了不讓這個空隙從外面被發現,又偷偷地在縫隙處放了一條捲簾門的門板。這個明白嗎?捲簾門是由很多細長的門板像履帶那樣連接而成的。兇手弄來了一條門板,然後又把它放置在縫隙處,以此來進行偽裝。這樣從外面就不會發現那條縫隙了。我想你們已經明白了,案發那天下午來的修理捲簾門的人一定和此事有關係。”

  犀川和萌繪靜靜地聽著喜多對案情的推斷,一言不發。

  “來修理捲簾門的人白天來的時候,只是把一條捲簾門的門板放在那裏。兇手晚上躡手躡腳地來了。由於捲簾門的位置正對著警衛室,所以較低的位置意外地成了視覺上的死角。兇手挪開那條門板,把千斤頂放在縫隙處,將捲簾門向上升起三十釐米左右,然後從那裏進入了搬運室。兇手進來以後,馬上降下千斤頂,捲簾門也吱啞吱啞地落了下來。但是,兇手並沒有取出千斤頂,而是讓它仍然待在縫隙處。因為,作案後兇手必須還要從那裏出來。”

  “我在搬運室和犀川君一起發現丹羽屍體的時候,那間屋子沒有開燈。因為那裏如果開燈的話,燈光會從縫隙中漏出去。所以兇手應該一直也沒有開燈。作案後,兇手又以同樣的方法出去,然後取出了千斤頂。取出千斤頂對兇犯也許是一項艱難的作業。如果站起來的話,被發現的可能性就會提高,所以兇手使用了某種槓桿取出了千斤頂。捲簾門最後由於自身的重量關閉了。然後兇手帶著用來作為偽裝的捲簾門部件和千斤頂逃離了現場。兇犯進入的時間大約是晚上七點左右,在你們參觀實驗室之後。兇手如果七點還沒有進來的話,就沒有時間放那張給丹羽看的字條了。第一次作案在七點四十分到八點之間,第二次作案時在八點以後。兇手在那兒待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這段時間由於沒有人進出研究所大樓,所以也就沒有目擊者。當我們在實驗室熱熱鬧鬧地舉行派對的時候,兇手恐怕已經跑遠了。”

  喜多一邊拿出一根新的香煙一邊補充道:“實際上也可能並沒有什麼紙條,也可能是罪犯直接和丹羽及珠子面對面留的口信兒。但是,至於當時是怎樣的具體情形,我還沒有想過。”

  “太———好———了!喜多老師真了不起。”萌繪的精神完全恢復了,“給我叔叔打電話告訴他您的推斷吧,讓警方去調查那個修理捲簾門的人,怎麼樣?”

  “已經在調查了。”犀川皺著眉說。

  “嗯,是這樣的。”喜多聳了一下肩膀表示同意,“這樣的細節警方想到了。警察局那幫傢伙一直在調查呢。不過他們好像對此並不感興趣。”

  “哎,在今天喜多老師的推斷中也有什麼缺陷嗎?”萌繪望著兩名副教授沮喪的表情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那個,對不起,是這樣的。”犀川回答。

  “最明顯的缺陷就是為什麼兇手要從捲簾門逃走這一細節。要是兇手隱藏在搬運室裏面取下千斤頂的話應該更加容易。雖然從捲簾門進出這樣的推斷也能讓人明白,但是,在可以把罪犯限定在特定人群的情況下,為什麼還必須鎖上準備室的緊急出口和靠實驗室一側的門呢?兇手難道不應該把調查人員的視線盡可能引向捲簾門通道以外的其他路線上去嗎?其他的門假如開著,不是對兇手更有利嗎?而且,如果不鎖門的話,也可以選擇從那裏逃跑……也許兇手在作案的時候,為了不讓任何人進入準備室,出於安全的考慮鎖上了實驗室一側的門。但是,他並不需要擔心會有誰從緊急出口進來,而且在逃離前打開實驗室一側的門鎖對他不是更有利嗎?不管怎麼說,比起冒險從捲簾門逃走的舉動,從非常出口出去絕對是安全的。”

  “原來是這樣。”萌繪漸漸地高興起來,聽著犀川老師的分析,不住地點著頭。

  “兇犯應該是特地把被害人叫到殺人現場的……也就是說,我覺得這給人的感覺是內部人員的犯罪。”犀川接著說道,“即使捲簾門發生故障的事件不是偶然的,研究所外面的人要想在那樣的地方實施犯罪,怎麼想也不太合邏輯。”

  “那麼,犀川老師,您能說說你對內部人員作案的想法吧。”萌繪問犀川。

  “不行,我還沒有考慮成熟。”犀川回答。

  “真狡猾!”萌繪不高興了,小嘴兒撅起老高。

  “我就都說了吧。”喜多一邊搖著手中的酒杯一邊說道,“實際上,我自己調查了一下捲簾門,想看看在那上面有沒有傷痕或者痕跡。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也許兇手會使用其他更好的辦法打開它。而且,我自己剛才已經說了,在指定的時間把兩個人叫出來這一情節,有些勉強。好像還欠缺些說服力。”

  “如果被兇手抓住了什麼短處,那可就另當別論了。”犀川喝幹了杯中的可樂,“可是……手中抓有別人把柄的一方去殺人,這也有些難以理解。但是……至於開啟捲簾門的方法,也不是什麼不能實現的事情。我覺得開門的時候要不弄出任何聲音很難,不過,也許兇手使用了某種我們不知道的手法。捲簾門在屋子外面也可以打開吧。但是,那樣的話,兇手知道捲簾門發生了故障之後,再計畫作案的環節。那時候,學生也好老師也好,都不知道捲簾門出故障了。只有橫岸以及警衛們知道這件事。”

  “捲簾門出故障也有可能是人為製造的吧?”萌繪插話道。

  “外面的人知道實驗的日程,這有些不太合乎常理呀。”犀川沒有理會萌繪,繼續補充道,“在剛才喜多的假說中,外面的兇手必須要事先知道實驗的程式和日程。”

  “唉,好了,好了。我可能還忽略了一些細節。”喜多喝著杯中摻酒的飲料,“但是,我確實想不出比剛才的假設更貼近現實的解釋了。”

  “確實,比起西之園,喜多君的推斷有不少環節都更加接近現實,也更富邏輯性。”犀川評價道。

  “犀川老師,從剛才開始……您就好像是在故意挑我的毛病呀。”萌繪不滿地抱怨道。

  “問題是……”犀川微微笑了笑,“為什麼被害者是在不同的房間中被害?為什麼兇手要鎖上門使作案現場形成一個密室?以及兇手是如何實現這兩點的。從這個思路找下去,如果能夠解釋這些的話,一定可以弄清全部案情。我認為在喜多的假設中,至少說明了兇手為什麼要在不同的房間實施犯罪。但卻沒有足夠地說明為什麼要把作案現場設置為一個密室。而在西之園的假設中,這兩個問題哪個都沒能給予說明。現在,我能說的只有這些。”

  “您淨給別人的意見潑冷水。”萌繪忍不住頂了一句。

  “嗯,”犀川點點頭,“我自己也這麼認為,我現在還正處於思考問題的階段,至於案情推斷嘛,以後再說……現在,還有些卡殼的環節。”

  “哪些環節?”萌繪馬上發問。

  “嗯,那個嘛,我也不是十分清楚。”犀川回答道。

  “您說的雖然自己還不太清楚,卻又說在某些環節上卡殼,是什麼意思?”萌繪緊追不放。

  “我嘛……就是這樣的人。”犀川模稜兩可地回答。

  三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今天我們的談話,即使對於我叔叔也有些裨益吧?”萌繪從沙發上站起來說道。

  “嗯,是的。”犀川兩隻胳膊交叉在腦後,“我覺得我們的這些談話不會有多大的參考價值。更何況警方大概也已經討論過那些可能……但是,和你叔叔說的話,也不能說不好。”

  “我也這樣想。我想先從老師們的談話中得到啟發,再把這些分析告訴我的叔叔……”萌繪伸了個懶腰。

  6

  喜多和犀川決定離開萌繪的家了。從傍晚三個人在Dennys餐廳碰頭兒,到現在三個人已經談了六個多小時。

  在地下停車場,當犀川坐進喜多轎車副駕駛座上的時候,喜多並沒有馬上發動引擎。

  “你這傢伙呀,就應該總也談不成戀愛。”喜多坐在駕駛席上,眼睛看著前方對犀川說。

  “啊?你是說談不成戀愛的理由?什麼意思?”犀川問。

  “哈哈……你就別裝糊塗啦。”喜多笑了,發動了汽車。

  “你可別胡思亂想呀。”犀川說。

  “我們這真像是心照不宣的談話呢。”喜多邊說邊開動了轎車,調侃道,“今夜不要沮喪呀,老公……呵呵。”

  “對了,你可別吃驚呀,我教研室的國枝小姐……”犀川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她結婚的事。”

  “啊?!她有對象嗎?”喜多好像很吃驚。

  “嗯,好像有吧。肯定有。”犀川笑著說。

  “那個傢伙真了不起。能和國枝小姐結婚的那個傢伙。”喜多好像在想著一件可怕的事情那樣嘟囔著,“她的結婚對象……是男的嗎?”

  “這個,我沒聽說。”犀川馬上回答道。

  喜多的車駛上了主幹道。

  “你怎麼突然想起了國枝結婚的事兒了?”喜多不經意地問道,“也就是說,你應該也想結婚了吧。”

  “好了,打住吧。”犀川笑著求饒道,“那樣說太輕率了。”

  “關於西之園,你輕率的發言似乎多了些呀。”喜多的表情變得略微有些嚴肅。

  “你這傢伙,為什麼說了那些漏洞百出的假設?”犀川問道。

  “可能是著魔了。”喜多好像早已經預料到犀川會這麼問,旋即回答道,“我就是想那麼說,你也別胡亂猜疑了。我說的話如果能成為對你的刺激,那就好了。”喜多又笑了笑。

  “你真是個連西瓜都不能吃的傢伙。”犀川板著臉說。犀川最討厭西瓜。

  “我非常喜歡吃西瓜。”喜多說。

  “是的,你的表現真是差勁兒。那麼,我更正,你就是個連Calpis牌優酪乳都喝不了的傢伙。”犀川自己說著微微笑了笑。

  “知道Calpis和Chorus有什麼不同嗎?”喜多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40 AM

第七章 資訊和混亂

  兇殺案已經過了四個星期了。關於那起案件搜查的進展,犀川除了自己知道的一些資訊以外,再沒有其他新的資訊。極地研究所現在處於什麼樣的狀態,犀川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犀川想像著:恐怕還不能恢復像平常那樣的研究活動吧。

  喜多副教授好像還和原先一樣工作著,據傳來的消息,他現在正忙著準備到國外開會。好像是要在加拿大召開的國際會議上發表論文。喜多以前曾經和犀川提過這件事,可是犀川最近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不論誰要坐飛機旅行的時候,按常規都要有一個人到機場去送行。犀川把喜多出發的日子記入了電腦的日曆中。

  犀川在學校的委員會以及其他會議的時候,遇見過木熊教授兩三次,但他們的談話內容完全沒有提及殺人案。犀川主要和木熊教授探討在極地研究所低溫實驗室進行的模型實驗的結果。這是兩名科學家所能說的最平靜的話題。因為犀川比較關心實驗的最新測量系統所以木熊教授也就詳細地講解了這方面的知識。過了幾天,市之瀨助教造訪過一次犀川的研究室。她說是受木熊教授之托,把拷貝有測量控制程式的軟碟帶給犀川副教授。犀川和她簡單地聊了幾句,市之瀨助教就回去了。犀川把磁片裝入自己屋子裏面的伺服器,開始流覽根源程式。程式是市之瀨助教寫的,使用的是電腦C語言。犀川非常佩服市之瀨助教能把程式寫得那樣嚴謹。

  新聞媒體有關兇殺案的報導好像已經不太感興趣了。換句話說,兇殺案離被遺忘已經不遠了。犀川覺得在大學裏還沒有出現新的令人感興趣的話題,社會上也沒有發生什麼能引起人感興趣的戲劇性的事件。

  進入九月份,暑假臨近結束了。上周,大學裏統一舉行了研究生入學考試。另外,各系定期考試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四年級以下的大學生也逐漸把注意力集中到將要到來的考試上面。因為複印朋友的筆記,學校周圍24小時便利店的生意紅火了起來。因為犀川遵循的是不舉行任何考試的教學方針,所以他過得比較悠閒。

  西之園萌繪每天都會發來電子郵件,而且每隔三天都會找個什麼理由到犀川的房間裏來。因為有一個叫下柳的俱樂部朋友在極地研究所,所以凶案發生以後,萌繪還以去找下柳的名義去過一趟極地研究所。三天以前,萌繪用電子郵件給犀川和喜多發來了極地研究所與兇殺案可能有關係的人員資料。

  從前天開始,犀川到東京出差,萌繪發來郵件的時候,因為正忙於出差前的準備,所以對萌繪的郵件只是簡單地讀了一下。現在,沏上咖啡,剛剛有時間喘口氣,犀川就想起了萌繪發來的電子郵件。所以,他坐在顯示器前,再一次仔仔細細地閱讀萌繪的郵件。

  我是萌繪。

  今天的資訊不是從叔叔那裏聽來的,是我自己調查到的東西。

  下面就是我根據現在大致的成果寫成的報告,可能有點長,不過還希望您能看看。

  1。人物(敬稱略)

  (1)丹羽健二郎

  每天都坐在電腦前。他的家裏也有電腦。雖然開的是“帕傑羅”越野車,可是並沒有見他去過什麼遠的地方。最近,好像他還在節食。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但是,大家都說他不應該沒有女友。丹羽很小氣,就連朋友向他借車,他都要收錢。(後面的情況和電視上報導的一樣。)

  (2)增田潤

  研究所裏認識他的人很少,所以有關他的情況是從荒井那裏聽說的。增田的頭腦聰明,成績也很優秀。由於家裏的資助不多,所以好像增田經常忙於打工。失蹤之前,他顯得有些疲勞,好像是神經衰弱。根據荒井的推測,增田由於失戀而自殺。但是,對於失戀的物件卻找不到任何線索,也沒有根據。增田當時正專心從事的研究,即使在學會也倍受關注。增田失蹤後,這個題目由丹羽繼續研究。(丹羽死後,這項研究又由誰繼承呢?)

  (3)荒井正直

  大阪人,說話有些誇張。在大學工作的同時還在私塾當老師。好像很喜歡船見真智子。他與船見從事同一個課題的研究。給人的感覺是有時候在裝糊塗,有些時候也很神經質。平時他騎著一輛大型摩托車。高中的時候,荒井作為棒球選手參加過甲子園的比賽,是一名左手投球的投手。(這是真的嗎?可他看上去卻像一名相聲演員。)極為尊敬喜多老師。他的夢想是希望將來成為某所大學的老師。荒井對丹羽有成見,總說他不好,對服部珠子卻倍加讚揚。

  (4)服部珠子

  不論問誰,對她都有很好的評價。服部是一個溫順、認真的女孩子。沒有太要好的朋友,但大家對她都很照顧。珠子沒有華麗的衣服。因為她愛好插花,所以至今在研究生教室還留有很多服部的插花作品。(大概就這麼多了。看過幾次她的照片,是個相當漂亮的女孩子。)

  (5)船見真智子

  因為第一年沒有考上大學,所以和珠子同歲。船見穿著豔麗。是個精明的女孩子。她非常喜歡讀書,希望將來能在企業的研究所工作。平時開著一輛微型汽車。因為對海外旅行感興趣,所以曾經到國外旅行過幾次。沒有戀人(這是怎麼回事?)。她認為丹羽和珠子的關係相當值得懷疑。(因為還想和犀川老師交換一下看法,所以暫且寫到這裏。)

  (6)下柳久志

  他正在很用心地思考關於密室的事情。一說起我的推斷,就顯出高興的樣子。受到喜多老師的影響,他在極地研究所也有那麼一點自我感覺良好。下柳有一個很可愛的女朋友(大學三年級時的同班同學)。平時開車。他還喜歡攀岩運動,也會變魔術。多才多藝。目前,下柳的工作已經決定下來,從明年開始就要在築波市研究所工作。

  (7)北大路智也

  是柔道部的成員,平時沉默寡言,不喜歡說話。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得多。平時只是默默地學習。騎一輛自行車(據說那輛自行車價值幾十萬日元)。比賽掰腕子的時候,總是最強。

  (8)若林真二

  給人的感覺是可愛,就像一個變性人。說話聲音很高,有點像搖滾樂隊的主唱。若林是個花花公子,平時說起話來喜歡喋喋不休。據說,他曾經約過服部珠子,但是遭到了拒絕。若林的父親是醫學系的教授。據說以前,真二還曾經把頭髮染成金黃色。

  (9)木熊京介教授

  五十五歲。很注意儀錶。和夫人兩個人住(結婚已經十五年了)。沒有孩子。每天下午到極地研究所上班。平時開車。學生對他的評價就一句話,“嚴厲”。但他平時又是一個很幽默的老師。喜歡派對,一般一個月一次。

  (10)市之瀨裏佳助教

  二十八歲,未婚。讓人感覺真誠、熱心。平時開車來學校上班。一個人住在公寓。星期六也不休息,而到研究所上班。總之,裏佳助教工作很勤奮。讓人覺得她對自己的研究和電腦就像是對待自己的戀人一樣專注。市之瀨助教和木熊教授是同鄉。

  (11)八川善太郎技師

  三十五歲,未婚。這個人也很認真。雖然脾氣有些倔,但學生對他評價還不壞。由於身體不好,八川技師經常請假。因為沒有駕駛執照,所以他每天乘公車來學校上班。現在,八川技師一個人租住在學校附近的公寓。工業高中畢業。劍道三段,書道四段。雖然他的辦公桌在辦公室,但他總是待在實驗室的某個地方。八川技師於三年前從電腦中心調到極地研究所工作。

  (12)橫岸卓也

  五十五歲。與妻子還有正在上高中和初中的兩個女兒住在一起。雖然專業是理科,但是他作為行政管理人員被N大學錄用。橫岸老師和土木工程學部的木熊教授是多年的熟人。橫岸老師每天早上八點鐘上班,晚上如果不加班的話,一般六點一過就下班回家。開車上下班。

  (13)中森敬子

  四十五歲。目前獨身。她於十年前離婚。前夫是關西某大學的教授。中森在N大工作了二十三年。學生對她的評價非常好。樂於助人。平時開車來學校。每天工作時間和橫岸大致相同。偶爾也會加班。中森的愛好是編織。在辦公室也經常織毛衣。

  (14)鈴村春江

  三十歲,已婚。有一個正在上小學的兒子。偶爾會因為學生沒能及時歸還圖書而發牢騷,平時和誰都很少說話。她和中森的關係最好。由於身體不好,鈴村老師經常請病假。但另一方面,加班的時候也很多。兩年以前,鈴村老師開始在極地研究所工作。

  (15)向井浩二

  六十一歲。案發當天,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極地研究所。他是一個極為中規中矩的人。平時做事穩重。退休前曾是金屬研究所的技術員。和修理捲簾門的人是朋友。

  (16)小川昌三

  六十歲。一隻腳裝的是假肢。值班的時候基本上不出警衛室。喜歡說話,性格外向。他始終強調在案發當日絕對沒有和極地研究所無關的人員出入。(但警方卻好像不太重視他的證詞。)

  2。物證

  (1)鑰匙串

  事務室的鑰匙串和教授室的相同,鑰匙板也一樣。每套鑰匙都包括玄關、內玄關、低溫實驗室(雙層門靠實驗室一側門的鑰匙)、準備室(發生問題的門),然後還有研究生室、會議室、圖書室的鑰匙。鑰匙上面並沒有標明哪把鑰匙對應哪扇門。也沒有萬能鑰匙。因為研究所的門裝的都是電子鎖,所以要複製這些鑰匙不是件容易的事。平時並不會使用這些鑰匙。(因為玄關下午五點鐘自動上鎖。)

  (2)錄影

  錄影是在研究生室中看到的。實驗進行中的錄影沒有發現線索。沒有拍到什麼可疑的情況。派對的時候,八毫米攝像機只能拍攝到走廊離地面五十釐米的畫面。也就是說,上樓梯的話,只能看到膝蓋以下的部分。但是,通過錄影來看,聯歡會期間沒有人在那間實驗準備室的門前停留過。也沒有誰往計測室那邊去。派對中的談話內容全部被錄影記錄下來。(因為麥克風的靈敏度很高。犀川老師的話也全部被記錄下來。)

  (3)防寒服

  所有的研究生都有自己的防寒服。教官和職員中,木熊教授、市之瀨助教和八川技師有自己的防寒服。(喜多副教授沒有。)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的防寒服放在研究生室的儲物櫃中,儲物櫃不用鑰匙,供研究生自由使用。無線受話器也和防寒服一起放在儲物櫃中。(也就是說兩個人應該都回過一次研究生室。)

  (4)衛生間的窗戶

  從窗戶出去很容易。但是,案發當日衛生間的窗戶是從裏面被鎖死的。窗戶上也沒有發現塵土和泥的痕跡。(當然,如果兇手從這裏出去再返回來的話,就可以處理掉留下的痕跡。)

  (5)刀子

  對於刀子的主人是誰毫無線索。聽叔叔說這是新產品。

  今天就寫到這裏。因為約好了星期五要和叔叔見面,所以您如果想到了什麼就請通知我。

  犀川喝了半杯咖啡,又點了一根煙。然後,繼續看昨天出差時,萌繪發來的電子郵件。

  我是萌繪。

  今天有特別的消息喲。

  警方已經徹底查清兩名被害者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交往了。

  通過對丹羽公寓的搜查,搜集了大量的證據能證明兩個人不同尋常的關係。而且,警方還斷定兩個人曾經一起在黃金周期間去旅行過兩天。(警方認為這些資訊不能被公開。)

  船見君所說的應該是事實。

  也許有必要調整一下對服部珠子的表述了……

  這正如我在很早以前就推測的那樣。

  (嗯……是呀。)犀川讀著萌繪的郵件,心裏想。

  這看上去確實具有某種意義。

  萌繪從身為員警廳本部長的叔叔那裏聽來的情況,怎麼也會有時差。應該不是最新的情況。

  關於捲簾門的調查好像也是這樣。喜多在萌繪的公寓所說的假設中所提到的捲簾門的詭計,在不久以後才聽說警方已經調查完了。不過,警方好像沒有想到用一片捲簾門的門板做偽裝這一可能。而且,實驗準備室儀器設備的檢查結果也是在很久以後才得知的。通過檢測,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這樣,一個接一個被排除的可能性,在犀川的腦海中就好像正在發光的小電珠一盞接一盞地熄滅似的。

  2

  點著了香煙,犀川閉上了眼睛。

  可以說世間發生的兇殺案基本上都具有顯而易見的動機。剝奪他人生命的強烈欲望要想不被人覺察到,比起實施殺人的行為更加困難。因此,在搜捕兇手的時候,也必然要遵循著這個方向一步一步逆向探索。對於一部分隨意選擇殺害物件的案件和流竄作案,這類案件調查的方向也就不會很鮮明,但動機的與眾不同,反過來又使得警方得以勾畫出兇犯的輪廓。

  最難偵查的案件類型是與“生”這一人類本能相距甚遠的,以冷靜的欲求為動機的高水準犯罪。在這樣的案件中,案犯進行了邏輯思考,也正因為這樣,在這樣的案件中,很多顯眼的東西被有預謀地削弱了。

  犀川考慮著,這起案件到底是不是屬於這一類,現在還不能斷定。在這樣的案件中,被害者周圍多少存在著可以看到的紛爭。比如:貧富間的衝突、愛和恨的糾葛、自身對社會危機的防衛,或者從過去繼承下來的復仇心理。不過,諸如此類的跡象在這起案件中還沒能發現。

  當然,觀察不到和並不存在這兩個概念雖然在科學上有著相當大的差別,但是說起人類社會一般的相互關係,通常情況下,這兩個概念的差別卻是極為曖昧的。可以說觀察不到卻存在的例外極少。

  只有人類,自古以來,就帶有與“生”無關的欲望。

  (但是,只有作為高等動物的人類才相互殺戮嗎?……)

  犀川自問著。

  (因為只有人類才能在與生命沒有直接關係的行為中找到價值。)

  在那樣的情況下,兇手為什麼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實施殺人呢?為什麼不能去人跡稀少的深山呢?恐怕兇手事先進行了縝密的思考和詳細的計畫,但是卻為什麼選擇了那樣一個地方呢?兇手選擇場所的動機又是什麼?在那種情況下,兇手想傳達什麼資訊呢?

  (而且,為什麼非要把作案現場佈置成密室呢?)

  可以稱得上是藝術的完美又是為了什麼呢?兇犯在案件中佈置的這些不可思議的情況意圖何在?然後,實現這一切的那個所謂的作者,現在又通過這起兇殺案得到了什麼?

  那本來也不可能是藝術般自我陶醉的行為。所謂藝術,就是要堅持自己,而只把作品給人看的行為又構不成藝術。不是那種曖昧的欲求。應該會有什麼更加現實的目的。

  (怎麼也找不到思考的突破口。)

  犀川歎了口氣,喝光了杯中剩餘的咖啡。

  犀川思考問題的方法不像萌繪和喜多那樣完全依照資料來推理。他首先會假設如果自己是兇手的話該怎麼去做。如果不這麼想,要客觀地推測出他人的行動對犀川來說就顯得有些勉強了。萌繪和喜多則是那種完完全全地按照理科習慣來思維的人,就像星迷航(STARTRECK)中的Mr。Spock那樣在自己的主觀思維中存在著絕對的客觀性。因此,他們才能推測出那樣客觀的假設。他們是根據數值來理解現象,根據數值來看待、處理事物的科學家。(喜多實際上正在從事這樣的工作,萌繪將來也一定會變成喜多那樣的科學家。)另一方面,犀川和他們相反。他是根據可以改換的複雜的主觀推斷來看待事物,這就是犀川的所謂客觀性。犀川覺得自己是相當明顯的分裂型的人。

  一天晚上,犀川甚至預感到,如果讓自己待在發生悲劇的實驗室,一邊自我暗示自己是殺人犯,一邊思考的話,大概就可以找到答案。到目前為止,犀川通過這樣的方法已經解決了很多曾面對的問題。

  (但是,這不是我的工作。)

  犀川站起來,準備往杯子里加些咖啡。

  3

  現在是九月八日星期五下午六點鐘。西方的天空中漂浮著粉紅色的雲。

  被修復的用鋼筋混凝土建造的城郭看起來很近。愛知縣員警廳磚混大樓的停車場,開進了一輛紅色的運動跑車。正在執勤的警官微笑著向跑車打招呼。跑車停了下來,上身穿藍灰色相間橫條、白色短袖T恤衫,下身穿白色運動褲的西之園萌繪從車裏鑽了出來。

  在大樓的玄關,接待員一看到萌繪來了,馬上點頭行禮。萌繪橫穿寬闊的一樓大廳,按下了電梯按鈕。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裏之前,正在大廳交談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中斷談話,偷偷地用眼睛追尋著萌繪的身影。

  在與年齡相仿的女秘書交談了幾句後,萌繪站在一扇華麗的門前,敲過門之後,走進了房間。長相不凡的萌繪的叔叔此時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接電話。他瞥了萌繪,指了指沙發的方向。萌繪走到寬大的黑色真皮沙發前,坐了下來。叔叔的電話很快就結束了。

  “你最近都不怎麼來我這裏了喲。”西之園廳長笑著說。他站起來,走到門邊打開門,向外面說道:“請準備兩杯咖啡。”然後,走到萌繪對面的沙發前坐了下來。“那個,你說會儘量多到我這兒,可是……”

  “對不起,叔叔。”萌繪馬上發話了,“但是,您越來越忙了,不是嗎?”

  西之園捷輔穿著灰色西裝,打著緋色的領帶。頭髮也有些發灰。他有著在日本人中很少見的高鼻樑。帶有雙眼皮兒的眼睛顯出莊重、大方的表情。

  外面年輕的女秘書端來了咖啡,在兩人面前擺上了黑咖啡,然後面帶微笑退出了房間。

  “還是關於那起兇殺案嗎?”西之園本部長一邊端起咖啡一邊問。

  “嗯,已經過了一個月了。”萌繪只是看了看放在面前的咖啡,並沒有碰,“那個……”

  “有關案件調查的報告書可不能讓你看。”本部長先發制人道。

  “無論如何也不行嗎?”萌繪問。

  “這是紀律呀。即使是你的請求也不行。”

  房間裏出現了沉默。

  “現在調查進行到什麼階段了?”萌繪問道。

  “怎麼感覺就像一個記者似的。”本部長用紳士般的口吻回答道,“因為調查正在進行,還不能公佈有關案件的調查情況。這就是為報紙記者準備的回答。”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正了正領帶。

  “我能回答記者發問的底線就是:總之,沒有物證和作案動機。雖然已經想盡辦法進行調查,但現在還是束手無策。”

  “您說的調查,是指調查誰?”萌繪問道。

  “至少要包括那個地方的所有人員和與被害者有交往的人。”本部長微微皺了一下眉回答道,“好了,公開報告書,就會侵害很多人的私生活。”

  “不應該公開。是我一個人看。”萌繪乾脆地說。

  “你一個人看,那又幹什麼呢?”

  “我想知道兇殺案是怎麼發生的。”萌繪回答,“無論怎樣也想知道。”

  “我也是這樣。”紳士和藹地說,“小萌繪身上那種積極的探索心……與兄長真的是一模一樣啊。然而,報告書中可能記錄了大量就生活在你身邊,善良的人們的,在平常絕對看不到的創傷,但這和兇殺案卻沒有絲毫的關係。無論是誰,都有不想讓人觸及的,相當的創傷,但員警卻徹底調查了這些。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低俗的東西,也不希望你成為一個用那種眼光看待他人的人。”

  “叔叔,你還在把我當做小孩子。”萌繪反駁道,“第一,我不是那樣的小孩子。不會僅僅因為對低俗的污穢的人際關係感到吃驚,而改變自己對事物的看法。我也不想成為那樣的人。您那樣說,是對我人格的獨立不禮貌的。第二……您僅僅因為自己的感覺就那麼說,我覺得您剛才那樣說也輕視了我的智力。”

  萌繪一口氣說完,然後微微低著頭,“我絕對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西之園本部長目不轉睛地凝視了萌繪好一會兒,然後,雙手抱著肩膀,微微移開了目光。萌繪也不說話了。

  “是呀。小萌繪,對不起……”本部長撲哧一聲笑了,“就像你所說的,我收回剛才的話。”本部長站在桌子後面,兩手杵著桌子,微微低著頭說道。

  “對不起,我剛才說得有些重了,請您原諒,叔叔。”萌繪臉上現出了尷尬的表情,慌忙道歉。

  “不,你說得不錯,挺讓人佩服的。你也……你也明白,那個……我不把報告書給你看完全是出於我職業的立場。”本部長表情嚴肅地說道,“對你來說也許毫無意義的事情,對我來說可能是很重要的。我希望回避那些會對自己的立場帶來危險和麻煩的事情。冒險就意味著希望回報。也就是,不會僅僅去為了冒險而冒險。”

  “我明白,很高興您能這麼坦率地告訴我,謝謝您。”聽了叔叔的話,萌繪的態度改變了。

  “給你看調查報告,也不知道會給我帶來什麼……可不可以讓我聽聽你的想法。”

  “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萌繪也坦率地回答,“可是,要發現連叔叔您們也疏漏的線索的概率應該不會是零。凶案可就是在我身邊發生的呀。”

  “那麼,我還是不能理解。”本部長微笑著看著萌繪。

  “報告書就我一個人看,看完之後馬上還給您。”萌繪思考著回應道,“實際上,我也想和犀川老師商量。到現在,一直在和犀川老師就案情交換著看法。我和犀川老師商討的結果只會馬上告訴叔叔您。絕對不告訴其他人。我覺得叔叔所冒的風險非常小。”

  “你是說犀川君?……確實,聽聽他的意見還是蠻有意思的。他挺有意思……去年的案件中他的意見也有些幫助……”本部長咕噥著,“但是,這件事不能告訴喜多副教授。他是這起案件的直接當事人。”本部長頓了頓,看了幾秒萌繪的眼睛,然後壓低聲音說,“調查報告明天早上七點鐘以前送回我這裏,沒有問題吧?當然,也不能複印。”

  “謝謝您,叔叔。”萌繪站了起來。

  西之園本部長走出了房間,萌繪興奮得在房間裏走過來走過去。大約五分鐘後,本部長帶著用A4紙列印的厚達十釐米的卷宗回到辦公室。

  “這是最完整的資料。我和他們說今晚要看看。你明天早上必須還給我。”本部長叮囑著。然後,又到外面拿了一個紙袋回來。“把文件裝進去。”

  萌繪在叔叔的面頰上親了一口,然後一陣風似的向停車場跑去。

  4

  那天夜裏,萌繪花了一個通宵閱讀厚厚的報告。雖然下周就是大學的考試了,但是萌繪還是決定先不考慮考試的事兒。

  報告書有一半篇幅是複印的彩色照片。屍檢報告中使用了很多專業用語,有若干部分萌繪完全看不懂。雖然沒有什麼令人耳目一新的事實,但已經可以斷定被害的服部珠子已經不是處女了。調查報告中還記錄著服部珠子沒有懷孕。

  (這恐怕就是叔叔所說的他人的傷痛吧。)

  分析報告認為珠子死亡的原因是由刀子所造成的致命傷。很明顯,刀子在刺入被害人體內的一瞬間,兇手使用了兩隻手握刀並加上了自身的體重。在被害者身上,除了這個傷口之外沒有發現任何其他反抗時留下的痕跡。因為傷口是由利器所致,刀子沒有拔出來,在這種情況下,兇手被噴出的血濺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調查報告推斷,被害者的意識大約在被刺後的數秒到十幾秒之間喪失。從出血量推定,在被刺後二十分鐘以內,被害人死亡。刀子刺入的角度是,當被害人直立時從被害人後方水準向下30度,兩名被害者丹羽及珠子被刺入的角度大致相同。但是矛盾的是,兩個人的身高相差懸殊,丹羽的身高是176釐米,而服部珠子的身高只有154釐米,和丹羽相差20釐米以上。據推斷,在殺害丹羽的時候,兇手也可能是站在搬運室的臺階上作案的。特別是,可能兇手是趁著被害人彎腰的時候實施了襲擊。在那種情況下,與被害者的姿勢不同,所以也就無法圈定兇手的位置和體格特徵。

  在案發現場沒有發現被害人以外的血液,刀子上也沒有留下任何指紋。用於作案的登山刀是國產貨。這種批量生產的刀具定價6000日元,通過專賣店或郵購方式就可以買到。目前社會上相同型號的刀具至少有7000把以上。警方感到要確定購入刀子的方式非常困難。

  萌繪繼續讀著報告。

  服部珠子的父親在珠子兩歲的時候從就職的公司樓上跳樓自殺。她的父親那時在藥品公司負責行銷。現在,珠子和母親還有一百萬日元的小額負債。

  珠子和丹羽健二郎是從一年以前開始交往的。丹羽領珠子回過一次北陸的老家,並把珠子介紹給自己的父母。丹羽的雙親並沒有看上服部珠子。這可能是與珠子生長在單親家庭和她父親的自殺有關。丹羽健二郎的父親希望三個兒子能幫他發展事業。因此,對於次子健二郎上研究生稍稍有些不滿。

  萌繪想,兩個人對朋友隱瞞了交往的事情。但這也是很自然的。

  案發前五天的星期日,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去了室內的服飾專賣店。這是警方通過留在丹羽房間內的收款小票調查出來的。丹羽買了白色的西裝,而珠子也買了相當昂貴的白色女裝。購買衣服是用丹羽的信用卡結的賬。因為兩個人的衣服都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所以星期四,也就是案發的前一天,丹羽去取回了衣服。警方於案發的當天從停在停車場中的丹羽健二郎的車子的後備箱中發現了這兩件新式的服裝。

  兇殺案發生前夜,服部珠子沒有回自己的家。她的母親得知她要在外邊過夜,服部珠子告訴她,要在女朋友那裏住。但是實際上,珠子所說的那個女朋友根本就不存在。珠子的母親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和丹羽交往的事情。警方從丹羽的公寓中發現了多枚服部珠子的指紋,特別是由於警方從放置於廚房洗滌台中的餐具上發現了珠子的指紋,警方斷定凶案發生的前一天,珠子確實是在丹羽家過的夜。

  (服部珠子在凶案發生的前一天住到了丹羽的公寓裏……)萌繪回味了幾秒鐘。

  報告書還涉及到當事人的調查結果。

  木熊教授曾有過離婚經歷。他在二十六歲的時候經人介紹結了婚,那段婚姻在持續了半年後結束了。那個女人現在已經在東京再婚了。教授在十八年後,也就是四十四歲的時候再婚,結婚的物件也就是現在的夫人。兩個人沒有孩子。

  調查報告記載到,喜多副教授曾經一個人在自己的辦公室待過一段時間。實驗開始後,從七點半剛過的數十分鐘內,喜多副教授一直在通過電子郵件和海外聯繫。為了確認其真實性,警方向英國和澳大利亞進行了調查,並得到了相關的報告,結論是,喜多副教授的供述中不存在矛盾點。喜多副教授沒有疑點。

  (現在關於喜多副教授只是調查到這個程度。)

  市之瀨助教從來不交朋友,她也基本上沒有朋友。市之瀨裏佳的父母在她出生後很快就離了婚,她是由母親一手帶大的。父親在離婚十年後病逝。市之瀨隨的是母親的姓。

  八川技師在上工業技校時由於傷人事件曾經被少管過。他在所住的公寓與鄰居發生過一些糾紛,因此周圍的居民都對他敬而遠之。在他所住的公寓中還流傳著一些謠言,說他是某種新興宗教的信徒。但是這件事始終無法確認。

  (說到新興宗教……他的態度的確容易讓人懷疑。)

  報告書中記載,案發當日的三名教師的下落都很明確。喜多副教授辦公的位置可以很好地看到窗外,但是從他的座位上卻不能直接地看到發生問題的緊急出口。喜多在證言中說,他在屋裏的時候,並沒有發現玄關和院子裏有可疑的人。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助教則在教授室裏佈置實驗。雖然從教授房間的窗戶可以看到緊急出口,但遺憾的是,從七點到八點的這段時間,他們兩個什麼都沒有發現。另外,市之瀨還提到,丹羽從實驗室回來的時候,市之瀨看到他了,那時剛好是她向服部珠子佈置實驗的時候。之後,她就沒有看到丹羽去哪里了。

  實驗結束後,三名教師在實驗室門口和其他人待在一起。那時是八點半,大家都進了實驗室。放在教授室的鑰匙串上並沒有發現明顯的教授之外的指紋。

  橫岸事務官的周圍沒有發現有特別的問題點。案發當日由於捲簾門出現了故障,橫岸打了報修電話。而修理人員以前也來過幾次,和橫岸比較熟。下午,修理人員到達後查看了捲簾門。那期間,橫岸和警衛向井一直站在旁邊,沒有發現捲簾門的修理人員有什麼可疑的行為。

  放在事務室的那串鑰匙最近也基本上沒有使用過。警方在那上面檢測出了橫岸和中森的指紋。橫岸和中森都供述鑰匙不可能被外人帶出。

  中森敬子的離婚經歷和萌繪聽到的一樣。她的前夫現在是大阪H大學醫學部的教授。另外,鈴村春江的家庭也出人意料地普通。報告書中關於兩名警衛向井浩二和小川昌三的記錄非常簡單。好像警方對此並未顯出關心。萌繪獨自打聽到的資訊也沒有什麼值得加入報告書。

  (為什麼呢?大概是因為判斷不出動機吧……)

  讀過調查報告,會使人覺得警方調查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內部犯罪這條主線上。

  一直埋頭閱讀打字機列印的報告書的萌繪看了看表,不知不覺中,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從吃過晚飯,萌繪就一直坐在床上入神地閱讀調查報告。讀到一半的時候,萌繪稍稍感覺有些疲勞。

  萌繪的那條Toma寵物狗此刻正四腳朝天地睡在床下。這條狗有個怪癖,它熟睡的時候,會像人一樣仰面朝天。也許是因為在幼崽時,萌繪經常在它睡覺的時候,把它翻過來的緣故。這條狗已經忘記了野性,採用的是毫無防範的睡眠姿勢。

  萌繪下了床,走到寫字臺前,打開抽屜,拿出紅色包裝盒的香煙。這是一盒細長的菲利浦—莫里斯香煙。PORSCHE(保時捷)打火機則是父親的遺物。她叼了根香煙,點上火,然後左手拿著煙,右手抱著左胳膊,在屋子裏慢慢地來回踱步。萌繪是個左撇子。

  (為什麼?沒有能解開謎底的情況嗎?)

  走廊裏傳來腳步聲,有人在敲門。即使敲門聲也沒有打擾Toma的熟睡。

  “小姐,”走廊上傳來取訪野老管家輕輕的說話聲,“我可以進來嗎?”

  萌繪嚇了一跳,被香煙嗆得不住地咳嗽。

  “不行……”萌繪慌忙回答道,“我正在換衣服。您有什麼事嗎?”

  “您沒事吧?”

  “我還好,只是嗓子有點不舒服。”萌繪又是一陣咳嗽。

  “您有藥嗎?”

  “我沒關係。已經睡了明天再去買藥……您有什麼事兒嗎?”

  “沒有,那請您先休息吧。”老管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晚安。”萌繪馬上回答。

  “打攪了,晚安。”走廊中取訪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危險,好懸呀!)

  萌繪“噗”的一聲吐出了口中的煙。吸煙是要絕對保密的。萌繪實在是不喜歡聽老管家取訪野那令人厭煩的說教。

  吸完煙,萌繪敲擊了一下寫字臺上電腦的鍵盤,開始閱讀犀川發來的電子郵件。

  我是犀川。

  明天,喜多就要去加拿大出差兩周了。

  我要開犀川的車送他去機場。

  我們預定下午四點從研究所犀川的房間出發。

  因為將會暫時沒有機會和他說話了,

  所以方便的話,我們一起去送他吧。

  先寫到這裏。

  犀川在電子郵件中經常稱自己為“犀川”。萌繪馬上給犀川寫回信。

  我是萌繪。

  四點以前,我會趕到。

  實際上,我借來了員警的調查報告。

  現在,我正在讀。

  看起來要花一個晚上才能讀完。

  這些請對喜多老師保密。

  明天,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萌繪讓電腦進入休眠狀態,又回到床上。Toma抬起腦袋看了看,馬上又四腳朝天地睡了過去。

  5

  調查報告的後半部分是以對研究生情況的調查和確認開始的。所有人從案發前一天的行動都被記錄了下來。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可疑點。沒有學生和被害人服部珠子和丹羽健二郎有什麼特別關係,而且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只有船見真智子根據臆測指出兩個人的關係可能不一般。

  案發當天正在研究生室的下柳、北大路和若林三人供述,當時穿著防寒服從研究生室出去的丹羽沒有什麼異樣。他們還說,當時也在研究生室的服部珠子在那之後還和三個人像平常那樣交談,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但是,沒有人注意到三十分鐘後從正在進行實驗的實驗室回來的丹羽健二郎。丹羽從實驗室返回的時候,應該是服部珠子穿著防寒服剛剛走出研究生室。丹羽把防寒服和手提電話放在自己的儲物櫃中的時候,誰也沒有看到。而且,當服部珠子三十分鐘以後回到研究生室的時候,丹羽已經離開了,兩個人並沒有照面。

  下柳、北大路和若林三名男生八點左右一起去了實驗室。在實驗室,他們收拾了實驗裝置和計測設備,並用蓋子蓋上水池。三個人用了大約二十分鐘做完了實驗室的整理工作,然後又支起了折疊桌兒,為將要開始的派對做準備。他們之中只有若林在派對即將開始前的八點二十分左右回過一次研究生室去放防寒服。他帶著三個人的防寒服,並把它們放到了研究生室外面的儲物櫃。調查報告還記載著若林那個時候也去過一次衛生間,但是誰也沒有碰到。

  若林說在服部珠子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他覺得是丹羽健二郎殺的服部珠子。當被問道為什麼會這麼想時,若林回答說是根據直覺。

  另一方面,調查報告還記載在計測室的荒井和船見真智子從大約六點半開始到八點一直在那兒,其間兩個人誰都沒有出來過。荒井負責實驗資料的記錄,船見則承擔實驗資料的讀取工作。他們雖然待在能夠清楚地看到實驗室內部的地方,但是由於要觀測的實驗設備很多,所以應該不會太注意對實驗室內部情況的觀察。荒井和船見八點的時候從計測室出來之後,一直在走廊裏和老師們聊天。

  派對最初是定在會議室裏舉行,因為場所的改變,荒井和船見去了會議室取為派對準備的茶點和紙杯等東西。這時,他們為了找幫手去研究生室扒了一下頭兒,但是丹羽和服部都沒在那兒。啤酒放在辦公室的冰箱裏,所以荒井他們請了橫岸事務官一起幫忙搬運。還有,偶然在走廊裏碰到的圖書管理員鈴村春江也一起幫忙搬啤酒。這時候,事務室裏只有中森一個人在。船見真智子在派對即將開始前,回研究生室去取自己的對襟兒毛衣和下柳的上衣。因為那件上衣是要借給萌繪的東西。此時,研究生室空無一人。

  派對開始以後,起身去衛生間的人雖然有幾個,但是全都馬上就返回了。這通過錄影已經被證明。任何可疑的人和事情都沒有發現。九點剛過,北大路去了一趟研究生室取香煙,這個時候研究生室內和原先一樣還是空無一人。

  由於鈴村春江的車出現了問題,十點一過,派對就中斷了。鈴村想回家,於是就起身去了停車場,發現自己的車被丹羽的車擋住了開不出來,於是又返回了實驗室。在這之後,最初若林以外的三名男生(荒井、下柳、北大路)出過一次研究所大樓去找丹羽。若林去了研究生室找丹羽的車鑰匙。荒井和春江去了停車場查看車輛。下柳和北大陸也出了大樓在停車場和研究所院子裏尋找丹羽。他們很快就返回了。喜多副教授也去了一趟警衛室。正在警衛室的中森和警衛們目睹了這些人的出入。在此之後,若林也加入進來對相同的地方再次搜尋了一遍。兩名上年紀的警衛其間一直沒有離開工作崗位。

  (這正如想像的那樣……)萌繪思考著。

  關於兩年前增田失蹤案件的報告突然出現在調查報告中。萌繪覺得自己睡意全消,精神亢奮起來。增田的尋人啟事是在去年一月發出的。那是距現在一年零八個月的事情。他出生於三重縣,性格有些內向,但學習成績非常優異。去年三月份,增田的父母領回了放在增田住所的行李。行李中還有一部分關於電腦的書籍、筆記以及大量記錄他正在進行的實驗的資料軟碟和光碟。這些資料都被送回極地環境研究所的研究生室。直到現在,在研究生室的一部分鋼架上還存放著增田潤的遺物。由於增田出色的學習成績,木熊教授曾極力勸說其繼續攻讀博士學位,但是由於經濟上的原因,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工作。在增田失去聯絡的第三天,他的父母和房東就到增田的住所。因為是年底,增田也有出去旅行的可能,所以他們就沒有馬上報警。

  增田失蹤的時候,在極地研究所攻讀碩士課程(MasterCourse)的有和他同年級的丹羽健二郎以及低一年級的荒井正直兩人,博士課程(DoctorCourse)則有一名叫齊藤的學生在學。齊藤現在已經成為一名市內私立大學的助教。當時教師和職員構成的基本情況同現在相同。

  讓萌繪意外的是在她借來的卷宗中沒有發現有關增田潤已經腐爛屍體的資料。員警推斷他是自殺。恐怕關於屍體的資料在別的報告書中。

  (難道就沒有暗示增田自殺動機的資訊嗎?)萌繪想著,感覺有些遺憾。

  在調查報告的最後,夾著記載有相關人員聯絡方式的表格以及照片、圖表等資料。

  萌繪出神地翻閱著調查報告,不知不覺中,窗外悄悄地射進一屢金黃色的晨光。萌繪看了看表,已經快早上五點了。花了一夜的時間,萌繪大致流覽了一遍調查報告。

  萌繪翻讀報告的時候,一邊讀一邊在自己不知道的資訊處貼上了粉紅色的“即時貼”做標記。萌繪從頭又快速看了一遍報告書,用打字機把做過標記的資訊摘錄下來,即便這樣也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使用打字機至少也要比用手抄寫要快。這一切都完成以後,距離早上七點鐘把調查報告書還到叔叔家還有十分鐘的時間。萌繪飛快地跳下床,坐在寫字臺上的電腦前,報告書攤開在膝蓋上。現在是Toma起床,鬧著要去散步的時候了。

  6

  那個星期六下午,快四點的時候,萌繪敲響了建築學系犀川副教授房間的門。門開了,喜多副教授已經在房間裏了,屋子裏還放著一個不大的旅行皮箱。

  萌繪一進屋便又響起了敲門聲,之後,身材高挑的國枝桃子助教帶著一封郵件走了進來。

  “國枝小姐,恭喜你。”見到國枝,喜多馬上問候道,“聽說你已經結婚了?”

  “是。”國枝表情平靜地回答,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哎!真的是這樣呀?”萌繪有些吃驚地說。因為助教平時是不給學生上課的,所以和本科生接觸的機會很少,萌繪是在來犀川房間玩兒的時候,見過幾次國枝助教。

  雖然同為女性,但是萌繪還真沒見過像國枝那麼男性化的人。以至於對於國枝結婚的消息,萌繪甚至感到有些意外。

  國枝助教朝萌繪也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說就退出了房間。

  很快,萌繪和兩名副教授也出了房間,上了犀川那輛老款本田Civic(思域)轎車,向機場駛去。雖然路上車比較多,由於距離開始登機還有兩個多小時,所以在時間上還算充裕。犀川開著車,喜多坐在副駕駛席上,萌繪則一個人坐在了後排。在車內,幾個人的談話始終圍繞著國枝桃子結婚的話題。

  “為什麼兩位老師只是談論那件事呢?”一直坐在後排沉默不語地聽著犀川和喜多談話的萌繪顯然有些生氣了,“說起國枝老師,顯然是很有魅力的呢……她的丈夫絕對是個非常好的人。能體會到國枝老師魅力的男人是最好的。我要是男的,也想和國枝老師那樣的人結婚呢。”

  “嗯……在女學生中她確實很有人氣。”犀川回了回頭說道。

  “不是那樣的問題。”喜多邊笑邊說,“問題是她大概還不懂得什麼叫結婚呢。”

  “嗯,對———對———”犀川也點了點頭,“結婚一定是比搬家還小的事兒呢,對她來說……大概也就是買幾件高檔服裝什麼的。”

  “難道就不覺得失禮嗎?您這樣說人家。”萌繪生氣了。

  遠遠地能望見機場的時候,三個人都不說話了,車內陷入了沉默。犀川的車沿著國道向右拐,接近了飛機場的入口。

  “這次我們定好了要到處走走的吧。”坐在副駕駛席上的喜多說話了,“要聯絡的話就打電話吧,通過電子郵件聯繫恐怕有些困難。因為是去對方的大學,很難說在那裏是不是能收發郵件。”

  “你可要打電話報告你的情況喲。”握著方向盤的犀川說道。

  “加拿大的什麼地方?”萌繪問。

  “基本上是多倫多,但是國際會議要在渥太華舉行。”喜多回答道,“這次可以趁機休息一下嘍……兩周的時間呢。”

  萌繪一直想說昨晚花了一夜通讀的報告書的情況,但是由於和叔叔的約定,所以在喜多在場的時候不能說這些。

  犀川的車平安地到達了機場收費停車場。走進機場大樓,喜多去辦理搭乘手續。時間還剩下三十多分鐘,於是三個人決定去喝些東西。走進機場的咖啡廳,三個人都點了咖啡。三個人的談話始終還是圍繞著國枝助教的結婚和極地研究所殺人事件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過了一會兒,喜多看了看手錶站了起來沖著犀川說:“那麼我要入關了。”邊說著一邊指了指機票。犀川點了點頭。

  “實際上,我會在那邊再想想其他的假設。”喜多的臉上浮現出微妙的嚴肅的表情。

  “是有關那件殺人案嗎?”犀川問道,喜多點了點頭。

  “哎?什麼樣的假設?”萌繪望著喜多的臉問道。

  “還不能說。”喜多移開了視線回答道,“時間差不多了。我會在加拿大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一下,再好好考慮考慮。”

  說著,喜多揚起一隻手,信步走出了咖啡廳。萌繪的目光始終追尋著喜多遠去的背影。

  “您不送喜多老師入關嗎?”萌繪問。

  “嗯?啊———因為已經習慣了。”犀川回答,“喜多離開日本正好可以放鬆一下。這個殺人事件看起來把他折磨得夠嗆。”

  “嗯……”萌繪喝了口已經微涼的咖啡,“還想聽聽喜多老師的想法呢。”

  “那個傢伙呀,他是非常細心的。人不可貌相呀。”說罷,犀川靠在了椅子背兒上。

  “您說的是什麼意思?”萌繪有些不解。

  “哎———”犀川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香煙,點上火。

  從咖啡廳的窗戶可以看到機場跑道。在夕陽沐浴下,機體折射出的鮮豔的光環,宛如明信片中的照片,給人以鮮明的印象。兩個人看了一會兒這個能夠奇跡般起飛和著陸的龐大的機械。這麼說的話,在犀川房間的門背面貼著幾張飛機的照片,但直到今天,萌繪也沒有聽犀川說過他喜歡飛機。

  萌繪看著跑道右手稍遠的地方,她的父母就是在那兒遇難的。

  萌繪有意識地中斷了自己對往事的回憶。

  “我有東西給您看。老師。”萌繪打破了沉默,然後從挎包中取出一張列印的資料,遞給了犀川。那是今天早上萌繪用打字機打的。犀川叼著點著的香煙,開始讀萌繪遞過來的資料。

  “怎麼樣?”過了一會兒,當犀川把目光從資料上移開的時候,萌繪問道。

  “嗯……電子郵件中也有一些資訊,不過……你說服了你叔叔,讓他把報告書給你看了吧?西之園,你是怎麼說服他的呢?你是不是已經讀了全部報告?這個……我覺得自己還是不看為妙。”

  “一開始的提問無可奉告,然後是yes,最後是no。”西之園回答,“我和叔叔說了,要和犀川老師談論這些資訊。”

  “你說什麼?”犀川的臉上浮現出略微吃驚的表情,他把手中的香煙壓滅在煙灰缸裏。

  “那麼,我不會發表任何評論。”

  他把資料遞還給萌繪。

  “不應該是這樣的……”萌繪含混不清地小聲嘟囔著。

  “不應該是這樣的嗎?”犀川睨視著萌繪。

  萌繪不說話了,她正在考慮要怎麼說明才好。

  “你知道責任和責任感的區別嗎?”沉默良久,犀川問萌繪。

  “它們的字數不一樣嘛。”靈光一現,開了句玩笑。

  犀川並沒有笑。

  “一個是強迫,另一個則不是。這就是它們的區別。”

  犀川說完,又陷入了沉默。他連看都不看一眼萌繪。萌繪小心翼翼地窺視著犀川的表情。他又掏出根香煙,點上了火。

  “您生氣了?老師。”

  犀川沒理萌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41 AM

第八章 被凍僵的冒險

  九月十五日星期五,這一天是個節日。但犀川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節。

  平時犀川就對現行的日曆及時間規定有強烈的不滿。為什麼一小時不是100分鐘呢?就不能把一天分為20小時嗎?如果一個月分為28天即正好四周的話,下個月幾號星期幾不用想就知道。他尤其討厭像節日這樣沒規律的日子。要增加休息日的話,只要把一周定為5天不就得了。那樣,就不必用星期六和星期日這樣的名字了吧。犀川總是這樣隨心所欲地胡亂想著。

  喜多離開日本已經有一個星期左右了。他打過好幾次國際電話回來,但有關這邊案件的情況幾乎什麼都沒跟他說。萌繪告訴犀川有關案件的新情況要對喜多保密。這樣遮遮掩掩的事情犀川最討厭了。因此,他比平時更沉默少言了。

  打開電腦登錄大學的電腦系統,犀川收到四封新郵件。前兩封是其他大學同一學科領域的研究者發來的有關工作上的事。第三封是喜多從加拿大用全英文寫來的。郵箱位址也是借的別人的不能回復。他可能是借的多倫多大學學生的終端機發的。當然,由於沒有設置日語輸入系統,沒辦法用日語寫。喜多的郵件裏,沒有談到極地研案件的事,全篇寫的都是他在加拿大的見聞。還有一封郵件,是萌繪發來的。

  我是萌繪。

  我知道真相了。

  明天再告訴你。

  今晚我再去確認一下。

  再聯絡。

  從萌繪這封郵件的字面上看感覺比較慎重。開頭並沒有像平時那樣用調皮的語調說“是萌繪啦”。

  自從上週六在機場發生了一點不愉快後,萌繪一次也沒來過犀川的房間。倒是每天還都有郵件來往。然而,犀川已經厭倦了殺人事件的話題了。

  (這次又是什麼?她要是能適可而止就好了。)犀川擔心地想。

  2

  同一天午後,萌繪來到了好久沒來的極地研。

  今天是敬老日,本來應該休息,但是研究生室裏下柳、荒井和北大路三個學生正在裏面。

  接應答電話給萌繪開門的是下柳。這個應答器和所有房間的電話都是相連的。

  聽說市之瀨助教即使是休息日也都上班的。但三天前,她跟木熊教授出差去九州參加學術研討會了。下柳說兩位老師要星期六即明天才能回來。

  幾個研究生因為論文截止日期的逼近,都在顯示幕上敲著英文。萌繪和幾個研究生聊了大概三十分鐘左右,早早就出來了。

  關上研究生室橘紅色的門,萌繪向事務室方向走去。當然,事務室的門是鎖著的,顯然事務室裏沒人。然後,她悄悄地返回走廊進了女廁所,搬開了廁所鋁合金窗戶半月形的窗把手。

  萌繪從極地研的大門出來,身後大門馬上關上,傳來了喀的一聲落鎖的聲音。

  當天夜裏九點多鐘,萌繪把車停在了極地研附近,從車上走了出來。

  她穿著黑色半袖襯衫和一條黑褲子,還穿上了膠底鞋,口袋裏裝有筆式手電筒。她向極地研的大樓方向走近。警衛室裏的燈亮著,還好,停車場裏只有一輛車。可能是警衛老頭兒的車吧。萌繪低下頭,蹲下腰向警衛室小屋接近。在經過警衛室窗底下的時候,從裏面傳來了棒球轉播的聲音。她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地向前移動,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溜了進去。

  研究所內沒有一絲光亮。萌繪穿過裏院來到女廁所外面。她白天來的時候,研究所裏只有男生在,應該沒有問題……

  (一定要開啊……)

  鋁合金的窗戶滑動得有點澀但還是打開了。萌繪伸出兩隻手扳住窗兩邊,非常輕盈地一躍落在了廁所內的地面上。

  過道也是一片漆黑,樓裏好像沒有人。

  研究生室的門沒有鎖。萌繪小心地打開門,裏面一片黑暗。可能是窗外長明燈位置的緣故,走廊那邊稍微有點亮光。她讓門就這麼開著,走進了研究生室。

  要找的鐵制架子就在房間最裏面,萌繪向那邊走去。

  她找到了存放增田所留下的檔和磁片的地方,抽出一份檔拿到光亮處一看,全是數位,可能是列印的實驗資料。然後,她拿出磁片,查看磁片外面標籤上寫的標記。上面都是用細細的螢光筆寫著的記號、數位、年月日和時間等。這樣的3。5英寸軟碟有很多,萌繪翻看了大概有50多個,可看得懂的標記一個都沒有,全部都是記號,寫的幾乎都是92、93表示年份之類的數字。

  只有一張磁片上寫的是masuda(“masuda”是“增田”的日語發音)。

  萌繪走到船見真智子那邊,因為她那兒最整潔。研究生室中的電腦都是最新型的,機型比萌繪的好多了。萌繪輕輕地按了一下主機上的開機按鈕,電源啟動時發出了很大的聲響。然後是硬碟運轉的聲音,在靜謐的黑暗中,機器發出的響聲和光線顯得格外清晰。在等待系統啟動時,萌繪望瞭望四周。顯示器顯示啟動完畢,萌繪將剛才那張磁片插到軟盤機裏,在過於明亮的螢幕右邊緩緩出現了一排圖示。萌繪用左手移動桌上的滑鼠,將螢幕上的游標移到顯示磁片的圖示上,然後雙擊。螢幕真的是太晃眼了。

  打開了一個新視窗,在這張磁片裏存有五個文件夾,分別是“論文”、“報告”、“研究小組資料”、“計畫”、“個人”,雙擊打開“個人”檔夾,那裏面又有五個文件夾,分別名為“信”、“傳真”、“會計”、“筆記”、“特別”。在繼續雙擊打開名為“信”的檔夾,那裏的檔很少,只有三篇文章。

  萌繪將這些檔逐一打開閱讀。第一封信寫的是向所在單位的前輩們致謝,日期為1993年8月,即兩年前。第二封信好像是寫給朋友的。因為寫著秋天放假的時候要回三重縣,可能是同鄉。信裏沒有寫對方的名字,但是從信上看,對方應該是個男的。這封信的日期是1993年9月。最後一封信也是寫給朋友的,是封致歉信,信很短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寫著“然而,你所提到的令妹的事,很抱歉未能如你所願”,似乎是有個同鄉把妹妹介紹給他,被他拒絕了。這封信的日期為1993年10月。

  萌繪略微想了一會兒,又返回到上一層介面。這次打開了名為“特別”的文件夾。裏面有兩個文件夾,分別是“就業”、“shika”(日語中“鹿”的發音可以標注為“shika”)。

  (shika?)

  英語裏沒有這麼拼寫的單詞吧,是羅馬字嗎?

  shika是什麼意思呢?難不成真是指動物裏的鹿?可是,那也應該用漢語來寫啊。其他的文件夾的名字也都是用漢語的。

  萌繪打開它。然而,以“shika”為名的檔夾裏什麼都沒有。

  竟然什麼都沒有,真奇怪。

  (是刪除了麼?)

  萌繪查看了檔夾“shika”的資訊。這個檔夾是1993年3月創建的,1995年7月修改過。

  (1995年7月?)

  就是兩個月前。

  這樣說來,並不是增田自己刪除的。

  萌繪又看了其他兩三個檔夾,沒發現什麼看起來有用的資訊。

  她搜索了一下檔和檔夾的最後修改日期,除了“shi?鄄ka”以外全是兩年前修改的。

  為什麼只有“shika”是兩個月前修改的呢?

  究竟,又是誰修改的呢?

  就算是一張磁片,要把裏面內容全看一遍也挺費勁的。萌繪放棄了再在這兒查下去的打算。她將那張覺得有問題的磁片從電腦中取了出來,把它放進了襯衫胸前的口袋裏,並系好了扣。然後操作滑鼠關閉了電腦,房間裏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她在那兒待了一會兒,直到眼睛適應了黑暗。

  3

  萌繪走到走廊上,木熊教授和助手市之瀨那兒黃色的門是鎖著的。沒有什麼辦法能進去嗎?萌繪想。突然她想到個好辦法。無論是哪一扇門為了空氣流通都在門下方設有金屬格子。它是用六根木釘固定在門上的。如果能把這個東西卸下來,體形瘦小的自己應該可以鑽進去吧。只要有十字螺絲刀……萌繪想著。也許在實驗室裏會有螺絲刀。但是,她想到可能金屬格子裏面也釘著螺釘。最終,萌繪因這麼做可能會耽誤過多的時間而放棄了。

  (我究竟在找什麼呢?)萌繪突然自問道。

  有明確的目的,卻沒有具體的目標。

  這只是個衝動的行動。為了使自己完全建立在想像上的假設得到某些現實支援。更準確地說,是震驚於自己推斷出的可能性而坐立不安無法平靜吧。

  真是的,大半夜的,而自己像個賊似的,萌繪開始為自己這愚蠢的行為感到後悔。

  (可是,這個磁片還是有價值的。)

  萌繪摸了摸胸前口袋裏的磁片確認了一下。

  早點撤吧,不宜久留。檔夾“shika”裏的內容雖然被刪除了,但萌繪記得犀川說過被刪除的內容有時也可能再還原回來。

  但是,這時,她還想再看一下實驗室。

  不,不是看一下,而是想在裏面待一下。或許,自己的興趣只是單純地想描繪那個在她的假設中有著異常行為的人,精神是什麼樣的。她自我分析到。

  萌繪來到了實驗室。

  這將毫無所獲。

  萌繪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她還是想進這個自那天起她就從未來過的房間。

  心跳得快起來了。

  萌繪沿著漆黑的走廊往裏面走,隨著筆式手電筒的光線,紅色的鐵門慢慢地映入眼簾,門沒有鎖。

  萌繪走了進去。

  裏面更加一片漆黑。準確地說是除了筆式手電筒光線內的東西其餘什麼都看不見。

  實驗室裏有點冷,但幸好室溫還在零度以上。

  萌繪首先進入了左手邊的計測室。這兒的門沒有鎖。靠牆的鐵架子已經回復到原位了,位於那裏面的是發現增田潤屍體的房間(萌繪沒親眼見過那兒),從那兒進不去了。

  萌繪返回來,這次進入了另一邊的準備室。

  殺人事件當晚的情形,就像從遠處爆破了的氣球一樣,無聲地掠過萌繪的大腦。

  萬籟俱寂。

  緊急出口上著鎖。只有“緊急出口”這四個字在黑暗中閃著綠光,看起來有些刺眼。

  萌繪晃著筆式手電筒,上上下下打量著屋子。現在已絲毫看不出這間屋子曾發生過恐怖的殺人事件。服部珠子倒著的那塊地板被整理乾淨了,桌子比過去還要整齊。

  萌繪進了裏面的搬運室。

  樓梯下什麼也沒有。這個房間也被整理過了。她朝右仰起頭,看了看天車。

  她關上搬運室的門,下到樓梯一半處坐下。

  萌繪關了手電筒,好節省點電池。四周一片黑暗。她想在黑暗中靜靜地思考一會兒。

  周圍靜得讓人心裏發慌。

  那種靜,讓人連身邊空氣的流動也感覺得到。

  (為什麼呢?)

  萌繪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到處黑乎乎的,也不知她的眼睛是睜是閉。

  “那種狀況,真的可能嗎?……怎麼做才能出現那種狀況呢?”

  別人是不會相信的。

  別人不會接受自己的想法的。

  做數學題的時候,只要理解了,最後一定能得出正確的答案。可這次,萌繪有種不安,可能她正在做的這道題目是無解的。

  (完全沒有證據。)

  不知從哪兒傳來輕微的聲音,把萌繪嚇了一大跳。

  (是老鼠吧!)

  她打開手電筒,警覺地站了起來,打量著搬運室的地板。但是,好像聲音是從更遠的地方傳來的。她拍了拍牛仔褲,走上樓梯,靜靜地打開門走出了房間。

  準備室裏還是只有“緊急出口”四個字,閃著幽幽的綠光。

  又有聲音傳來。比剛才的還要近些。

  像是什麼在動?……

  萌繪迅速拿手電筒把準備室檢查了一遍,當然一個人也沒有。

  她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聲音可能是從實驗室裏傳來的。

  (不好了……有人回來了吧……)

  她想馬上從緊急出口逃走,一轉念,又按兵不動,先觀察情況再說。

  輕微的聲音持續地傳過來。是心理作用嗎……還是外面蟲子的叫聲?

  萌繪下定決心,用手電筒照著出口,緩緩地朝那邊移動。她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門,回到實驗室裏。那是“嗡嗡”的機器的聲音,不是蟲子的叫聲。這聲音剛才還沒有。

  (什麼?這是什麼聲音?)

  她用手電筒照著腳下,朝有著雙重門的出口走去。

  半路她從視窗往走廊上看,那邊比屋裏亮一些,也是一個人也沒有。所有的房間都黑著燈,沒有人回來。

  (不管怎樣先出去吧!)

  她推開出口那沉重的大門。門外,站著一個巨大的外星人。

  4

  萌繪的心臟好像停止了跳動。她差點就尖叫出聲。

  外星人的兩隻大手朝萌繪揮了過來,萌繪側身躲過,攻擊重重地落到了肩上。

  萌繪瞬間關了手電筒,在黑暗中摸索著不斷後退。

  她順著來時的方向,跌跌撞撞地下了實驗室的樓梯,下到最後一級時一腳踏空,整個人就摔了下去。

  她雙手用力撐在水泥地的地板上。

  這時萌繪才喘出一口氣。

  (誰?)

  “嘭!……”門關上了,發出巨大的響聲。

  腳步聲從上方傳來,越來越近了。

  萌繪儘量不發出聲音來,摸索著朝實驗室的裏面逃去。

  外星人……

  不,不是外星人,是防寒服!

  是穿著防寒服的人!剛才手電筒那一瞬間照著的是個穿防寒服的人,沒錯!

  (是誰?該不會是……)

  無法置信。

  她沿途不斷撞到東西。

  她往前跑了好久,估計已經到實驗室的最裏面了。她伸著的手碰到了幾根冰冷的、管子似的東西。她摸索著,發現周圍有好幾根粗管子。她還發現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忙縮成一團躲了進去。

  (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那個人好像沒有追來。

  可能把自己當成小偷了吧。不,不可能,那人穿著防寒服,而且沒有開房間的燈,也沒發出聲音。

  萌繪調整了下呼吸,但是,好像氧氣怎麼都不夠用似的。

  她的心怦怦亂跳,連心跳的聲音都如同打雷般。

  (沒事!只要不出聲就沒事!)

  在黑暗中,應該發現不了這兒。

  可是如果那人開燈了呢?

  那就只有硬拼了。萌繪學過合氣道,雖然肩很疼,但好像沒什麼傷,要是開燈,她就無論如何要先發制人,奮力抵抗。而且大聲求救比較好吧,警衛室沒准能聽見呢!太勉強了,那麼遠一定聽不見。

  (有什麼可以當做武器的呢?)

  她在附近地上摸索著,可什麼都沒摸到。

  (武器?)

  那傢伙拿武器了嗎?

  (刀?)

  不,不可能。那人是雙手打過來的,奇怪的招數。萌繪冷靜下來思考,這真是奇怪的招數啊。

  “喀”的一聲從遠處傳來。

  機器的“嗡嗡”聲一直響著。

  (是兇手嗎?)

  是的,一定是這樣!

  (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呢?)

  他一直跟蹤我?……或者他在大樓裏埋伏著?……正門那兒有警衛。還是他和我一樣悄悄潛入的?……

  又響起“喀”的一聲。

  (什麼聲音?)

  時間飛快地流逝著。

  不知又過了多久……

  沒有光線沒有聲音的時間……

  萌繪的呼吸還很快。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她想,該不會就這樣一直待到天亮吧?

  萌繪覺得有點冷。

  直到剛才身上還有汗呢。可能是趴在地上肚子很涼的緣故吧。萌繪往手上不停地哈氣。

  確實是變冷了。

  (那個聲音……)

  萌繪忽然醒悟過來,“嗡嗡”聲是製冷裝置發出來的。那天不也是這樣的嗎?室內溫度已經下降很多了。

  (這下麻煩了……要是穿皮夾克來就好了……)

  萌繪苦中作樂地想著,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

  她集中注意力側耳傾聽,除了“嗡嗡”聲外,其餘一片寂靜。

  溫度越來越低。隨之而來,恐懼感也越來越強,連心跳也更快了。

  怎麼辦?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為什麼沒有再來襲擊呢?)

  萌繪悄悄站起來,往前挪動。室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想儘量安靜地呼吸,可氧氣不足,呼吸時不發出聲音太難了。

  最要命的還是冷。

  (是想凍死我嗎?)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萌繪想道。可能他沒武器呢。

  萌繪沿著實驗室的牆壁往前走,一小步一小步地。她經常用手摸索著避開障礙物。為了不摔跤,她總是邁出一隻腳,站穩了再邁另一隻。

  她有點害怕,不,這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恐懼。不過,比起看恐怖電影來,這還要好一點。

  (無論如何,都要從這裏出去。)

  指尖已經沒有感覺了。溫度太低了。連運動鞋裏的腳趾也是冰冷的。

  “嗡嗡”的機器聲一直響著。除此之外,她只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她屏住呼吸,往前走一步,停下,再喘一口氣。她因為寒冷而顫抖,身體好像也越來越沉重了。

  走了多遠了呢?應該到實驗室中間了吧。她猶豫了下要不要開燈。那傢伙可能已經不在了。身體漸漸變冷,鼻涕也流了出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開燈……

  突然,撞到了牆上。

  已經走到頭了。樓梯就在對面。

  (那傢伙可能在出口埋伏著……)

  這個可能性最高。只要他沒拿紅外線照相機,就不知道這邊的位置。在樓梯或者出口處等著是最聰明的辦法。

  她接著沿牆壁移動。

  腳已經沒有知覺了。想要不發出聲音走路也困難起來。她不住地往手上哈氣。不知不覺間,意識有點模糊了。

  好像無法集中注意力似的。除了機器的聲音外什麼也聽不到。

  寒徹骨髓。

  牆壁,地板,到處都是冰冷的。

  手腳都凍得一陣刺痛。真想在溫暖的浴缸裏好好泡泡啊,萌繪想著。

  她撞到了牆。樓梯就在旁邊了。她用手摸到了階梯,在那兒蹲了下來。

  (怎麼辦?……)

  全身都在疼痛。

  她耳朵貼在樓梯上聽了聽,還是只有機器的聲音。樓梯太涼了,耳朵馬上就縮了回來。

  她下定決心,要走上樓梯。

  (從準備室的緊急出口出去吧!)

  心臟跳得越來越快了。但正是這心跳證明了她還活著。還活著……她彎下腰,低著頭,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往上走。她走得很快,可能再遲一會兒,她就真的會死在裏面。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了。那個人穿著防寒服,這又是為什麼?

  她悄悄地摸到了準備室的大門,握住大門冰冷的把手。手凍得發疼,一點兒也使不上勁兒。萌繪用盡全身力氣轉著把手,可把手紋絲不動。

  (鎖?)

  門被鎖上了。

  (剛才還是開著的啊?!)

  被鎖上了……剛才“喀”的兩聲……那是鎖門的聲音……

  沒錯!那人是想把她關在這兒。他從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

  要是這樣,已經浪費很多時間了。萌繪這次飛快向出口跑去。

  那兒也被鎖上了。

  透過實驗室的窗戶,可以看到走廊。窗戶的玻璃是兩層的,而且非常厚。走廊也是一片漆黑,只從樓外透進來一點微弱的亮光。

  (那人可能已經不在這裏了。)

  萌繪下決心打開筆式手電筒。

  什麼也沒發生。

  慎重起見,她把手電筒放在地上,站到另一邊等了一會。沒有人來襲擊。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她的意識又模糊了。

  萌繪搖了搖頭,腦子清醒了一點。

  (好冷啊……)

  她想動一下卻發覺手腳疼得厲害,頭也痛得像要裂開似的,身體涼得像冰塊,已經不會發抖了。

  她突然想起什麼,握著手電筒向計測室走去。

  腳好像不再是自己的,都不知道怎麼走路了。

  剛打開計測室的門,萌繪便一頭栽了進去。

  不行了,動不了了,站不起來。

  真想就這樣睡過去啊!

  如果一動不動的話就不痛了。

  好累……

  夠了,萌繪想,還是睡一會兒吧。

  這個房間比外面稍微暖和點,萌繪站了起來,全身像被針紮似的疼痛。

  突然她叫出聲來,這個房間裏有筆記本電腦!

  打開電腦,響起了硬碟啟動的聲音,待在這個房間的話大概還能挺得住,她想,她把手放在電腦上,想借電腦的發熱來暖暖手。

  身體在不停地發抖。

  筆記本電腦的螢幕怎麼也不變熱,但萌繪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點,她在冰涼的椅子上坐下來,看著電腦螢幕。

  她查了一下硬碟內容,是DOS系統,好不容易她找到了telnet那一項,可是凍僵的手怎麼也不聽使喚,萌繪敲了好幾次鍵盤也沒敲對。

  (冷靜……)

  好不容易啟動了telnet,萌繪輸入了建築學院的網址,打開網頁之後,萌繪輸入了自己的登錄名moe和密碼,這也失敗了好幾次才登錄上的。

  who

  萌繪敲下這個單詞,閉上眼睛向上天祈禱著。

  幾秒後,螢幕上出現了幾行名單,萌繪在裏面找著saikawa(犀川)這個名字。

  (線上!)

  萌繪趕忙敲了幾下鍵盤。

  Talk saikawa

  有兩次都按錯鍵了,第三次才好不容易打對了。

  (求求你!老師,快點看見啊!)

  沒有回應。

  (求你快點回信啊!)

  這個房間也不知道是幾度,相當的冷,大概已經到了零度以下吧,對了,那天船見真智子不是也穿著平時穿的衣服在這兒待了一個多小時嗎?

  (他們居然待在這麼冷的房間?)

  萌繪用筆式手電筒照了照牆上,那兒有個顯示數位的溫度計,攝氏三度,啊,不,現在已經下降到攝氏二度了。

  旁邊居然有空調開關!

  (原來可以開暖氣啊!)

  萌繪覺得自己得救了。

  趕緊按了一下空調的主開關,等了一會沒有任何動靜,於是又按了幾回,還是如此。萌繪又試著按了按電燈開關,也開不了。

  (完了,不知哪兒的電源被切斷了。)

  筆記本是靠蓄電池來驅動的,所以還能用。

  Talk saikawa

  萌繪又敲了一遍。

  5

  犀川一直在研究室工作到很晚,為了處理積壓的工作,他經常在休息日加班。他先處理了一下論文的審查,又稍微看了一下研究委員會的調查報告,十點多的時候他決定回去了,回去之前他想去一下衛生間,於是走出了房間。涼爽的秋風從窗戶吹了進來,輕輕地拂過他的臉頰讓他覺得心情愉悅。只有很少的房間還亮著燈了,犀川穿過昏暗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正準備關掉電腦,突然聽到熟悉的“嗶”的一聲。

  “哎呀……”

  犀川以為是自己哪兒操作錯了,一個一個關掉視窗後,在最底下出現了UNIX的淡紫色視窗。

  logout(退出)

  犀川無意識地敲了這個單詞,正準備按回車鍵的時候,上面的一行文字映入了眼簾。

  New mail has arrived

  犀川按刪除鍵將logout口令清除後,看了一下發過來的郵件,不由大吃一驚。

  老師,快來救我,我被關在實驗室,有人要殺我。

  從郵件位址來看,可以知道發件人是西之園萌繪。是剛發過來的。

  talk萌繪

  犀川飛快地敲鍵盤給萌繪回資訊,萌繪那邊也有了回應。

  怎麼了?

  救我!

  在哪兒?

  極地研實驗室!

  怎麼回事?

  快來!求你!

  犀川抓起車鑰匙飛奔出了房間。跑下樓梯沖進了停車場,跳進車後就踩下油門發動了汽車,車的後輪有點打滑。

  犀川也顧不上看紅綠燈了,在車群裏左躲右閃地沖向前去,身後緊急刹車聲和汽車喇叭聲響成一片。犀川緊握方向盤把油門踩到最大。

  6

  萌繪感到黑暗中有人向自己走過來。

  兩隻眼睛閃著血紅的光,有一種和空氣摩擦而發出的奇怪的聲響。

  萌繪下意識地想往後退。

  那個人打開門進來了,嘴裏呼出一口白氣。

  萌繪的身後已經沒有退路了。

  身體的感覺已經淡薄得近乎麻木。

  對了,在那個鐵書架後面有個門,只要把書拿出來就可以把書架移開了……不過現在想這個也太晚了。

  閃著紅光的眼睛緊盯著萌繪,好像在笑一樣。

  那個人舉起兩隻大手,兩手中握著一個亮閃閃的東西。

  (刀子?)

  接著那人再呼出了一口白氣,撲向了自己。

  與此同時,她感到胸口受到了燒灼似的重重的一擊。

  她慘叫了一聲。

  胸口的熱熱的感覺傳遍了全身。

  冰涼的身體居然變得暖和了。

  萌繪突然感到眼前有亮光閃動。

  身體在搖晃著。

  “這是在哪兒?”

  轟鳴的電子聲一直在響著,身體也顛簸得厲害。

  “這是在哪兒呢……”

  “在急救車上呢。”耳邊傳來熟悉而親切的聲音。

  手上有種溫暖的觸感。

  終於她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頭痛欲裂。

  雖然她經常頭痛,可從沒像今天這麼厲害過,像一個巨人拿著一個大錘子不停地砸她的腦袋一樣。

  “已經沒事了。”耳邊又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

  萌繪感到眼角熱熱的,眼前隱約地浮現出了犀川的臉,但視線馬上又模糊了。

  “放心吧,已經安全了。”犀川說。

  她知道了眼睛發熱是因為淚水的緣故。

  (我在哭嗎?)

  她想動一下胳膊,可是沉重得絲毫也抬不起來。

  7

  犀川駕車沖進極地研的時候,警衛室的兩個警衛正聽棒球的加時賽聽得入神,他們看到從車裏跳出來大喊著的犀川時嚇了一跳,好不容易聽懂犀川的話後,三人一起沖向已經解除了安全裝置的玄關。他們進了研究所,打開了走廊的燈直奔向實驗室,實驗室的門是鎖著的。有一個警衛去事務室拿鑰匙了,警衛只有事務室的鑰匙。

  犀川準備砸開窗戶玻璃,在手邊找著可以用來砸的東西。窗戶玻璃相當厚,是兩層的。犀川正找著的時候,警衛拿著鑰匙回來了。

  “事務室的門是開著的。”警衛說。

  (難怪可以把這兒的門鎖上。)犀川想。

  終於把兩扇門都打開,他們走進實驗室,打開了燈。

  裏面沒有人,兩個警衛跑去準備室,犀川卻直沖向計測室,因為只有計測室有可以聯網的電腦。

  打開門一看,西之園萌繪躺在桌子下的地板上像是睡著了一樣。桌上電腦的螢幕是黑著的。

  犀川抱起她的時候,她顫抖了一下。他把萌繪從實驗室抱了出去。

  犀川走時順便敲了一下電腦的鍵盤,沒有任何反應,看來不是被屏保了,而是電腦被關了。

  五分鐘後急救車到了,立刻給萌繪輸入了氧氣,急救人員把萌繪放上了擔架,犀川也上了急救車。

  萌繪在車開往大學醫院的途中醒過一次,但馬上又昏迷了過去。她的血壓很低,到醫院時稍微回升了一點。

  在醫院的大廳裏,當犀川抽到第五根煙時,取訪野老人和西之園捷輔帶了幾名警官趕過來了,這時已經十一點多了,離犀川給他們打電話過了十五分鐘。

  “已經沒關係了。”犀川轉達了醫生的話,“她現在在集中治療室裏睡著呢,還不能進去。”

  “這是我的責任。”西之園本部長小聲說了一句。

  “誰的責任都不是。”犀川說,很明顯的是在自我辯護。

  “傷勢如何?”西之園本部長又問。

  “沒什麼嚴重的外傷,肩膀上有輕微的撞傷,手背被擦破了幾處。”

  西之園本部長在長椅上坐下,犀川和他說了一下事情的大致經過。取訪野老管家一副很擔心的模樣,一直站在近旁聽著。

  “她好像是為調查什麼而偷偷溜進去的……”犀川分析了一下萌繪的想法,“她進實驗室後,有人鎖上了門,打開了冷氣,西之園君可能是發現了什麼。”

  “鑰匙是從哪兒找到的?”

  “事務室的門是開著的,罪犯用了那兒的鑰匙又放回去了。”

  “當時誰在研究室?”

  “沒有人在……”犀川回答,但馬上又改口說,“這點還不清楚,我一直陪在萌繪,哦,不,西之園君身邊,還沒調查呢。警衛說研究所的燈都沒有開,應該沒有人在,不過他們連萌繪溜進去都不知道,看來他們的話也不可信。”

  “知道了,我馬上派人去調查。”西之園本部長說著站了起來,向站在大廳另一側的幾個警官走去,吩咐了他們幾句話後開始打電話。

  “那個……”犀川追了上來,“西之園君是在計測室的電腦上向我求救的,可我去的時候電腦是關著的,電源被人關了。”

  “那說明什麼呢?”西之園本部長一邊撥著電話號碼一邊問,站在旁邊的警官也看著犀川。

  “剛開始,我以為電腦是被屏保了,可確認了一下才知道是被關了,那麼冷她不可能把電腦關了的,雖然只是個手提電腦但也會發出點熱量,她應該會想到利用它來取暖……”

  西之園本部長開始和電話那邊的人說起話來。

  “請查一下電腦開關上的指紋。”犀川補上這句話。

  西之園本部長看著犀川點了點頭,向電話那頭的人發了幾條指示,旁邊的警官也從大廳飛奔出去了。犀川回到剛才坐的長椅上,又點燃了一根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41 AM

第九章 被引導的密室

  第二天早上,太陽升高的時候,萌繪恢復了意識,血壓和脈搏也恢復了正常,醫生說雖然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但為謹慎起見還得住院十天。

  犀川和西之園捷輔在醫院的休息室待了一夜,取訪野老人依西之園的指示已經回家了。

  犀川和西之園談了一會兒關於這次事件,便很快打起盹來。天亮之後,西之園打了幾次電話,八點左右,他留下話說一會兒再回來,便從醫院出去了,留下三名警官在那兒。

  犀川給研究室的助教國枝打了一次電話,他在醫院也沒法刮鬍子,口袋裏只有點零錢,於是他在醫院的小賣部買了罐咖啡,雖然他討厭透了罐裝咖啡,但此時也別無他法。

  員警簡短地向萌繪詢問完情況後,護士過來告訴犀川說可以進去探望萌繪了。

  萌繪被移到六層的單間裏,十一點犀川進去的時候,有一個護士在旁照看著,萌繪穿著白色肥大的病號服躺在那兒,聽到犀川進去後馬上睜開了眼,犀川微笑地看著萌繪。

  “老師,對不起。”萌繪開口說,她的嗓子有點沙啞。

  護士出去了。

  “嗯,這樣說來……”犀川摸了摸鼻子說,“你確實有需要道歉的地方,但是還好,沒出什麼大問題,你叔叔剛才也來過,說都是他的責任。”

  “唉……該怎樣和叔叔道歉好呢。”萌繪閉上眼睛說。

  犀川在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一會兒萌繪張開眼睛問道:“我的聲音難聽嗎?”

  “不,沙啞而有魅力,說話沒問題吧?”犀川問。

  萌繪用一種和平時說話不太一樣的緩慢速度敍述了一下昨晚的經歷,包括如何從廁所的窗戶爬進去,並在研究生室找到那張軟碟還看了上面的內容,以及在實驗室裏的恐怖遭遇……但是在計測室的電腦上和犀川取得聯繫之後的事情卻絲毫也想不起來了。

  “電腦關掉了嗎?”犀川問。

  “不知道,記不起來了。”萌繪答道,又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來了似的繼續說到,“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有人進來用刀子刺向我,穿著那件紅色的防寒服……眼睛血紅血紅的。”

  “那不過是個夢而已。”犀川溫和地安慰她說。

  “對了,我的衣服呢?”萌繪四下張望著。

  “不行,還不能出去呢,醫生說得住院一段時間。”

  “不是,是那張軟碟,我放在襯衫左邊的口袋裏了。”

  萌繪的衣服放在床頭的架子上,犀川在衣服口袋裏找了找,牛仔褲的口袋裏有把車鑰匙和一支筆式手電筒,襯衫口袋裏卻什麼也沒有。

  “是丟了吧?”

  “真奇怪,不可能啊,”萌繪說,“我記得清清楚楚我扣上扣子了啊。”

  “恐怕……”犀川沉吟了一下說,“恐怕是襲擊你的那個歹徒拿走了,應該也是那個時候他把電腦給關了。”

  萌繪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那麼就是說我昏倒之後他又回實驗室了?”

  “可能吧。”犀川微微揚了一下嘴角,“看來那個東西比殺你還要重要。”

  “那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放在誰都可以進去的研究生室呢?”

  “你知道兇手是誰嗎?”犀川問道,“是被誰襲擊的,你應該也有點頭緒吧?”

  “嗯,但是……”萌繪低下了頭,然後又轉頭看向窗戶,犀川緊盯著萌繪的側臉。

  “你覺得是誰呢?”犀川又問。

  “和老師想的一樣。”萌繪仍保持那個姿勢回答道。

  “和我一樣?”犀川吐了一口氣笑了,他站起來走向窗戶,萌繪正看著那邊,也許是進入了她的視線範圍。

  “我什麼也沒想,準確地說,對於這次的事件我已經煩透了。”

  “為什麼?”萌繪嚴厲地說,因為聲音沙啞,感覺和平常判若兩人似的,“說什麼煩之類的,那是謊話,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

  “因為真相讓人無法理解。”犀川誠懇地說。

  “無法理解?”

  “是啊,無法理解。”犀川移開視線看著窗外。天氣很好,看上去很熱的樣子。

  犀川轉過頭來,萌繪正朝他微笑著。

  “總之,很可怕……”過了一會,犀川又說,“揣摩一下兇手的心理,讓人都覺得脊背發涼,這真是一種很特殊的心理。為什麼會產生那種想法,讓人完全想不通,所以無法和你解釋實際情況,總之現在證據不足,而且也可能是想錯了。因為事實的背後的背後才是真相。”

  “事實的背後的背後才是真相?”萌繪從床上坐了起來。

  護士回到屋子裏,扶著萌繪讓她再躺回到床上,犀川不得不出去了。

  2

  週六的早上,市之瀨裏佳坐上了從九州飛往名古屋的飛機。原計劃是今天和木熊教授一起回來,但木熊教授昨天突然改變計畫要回名古屋,市之瀨因為要在學會的最後一天也就是昨天主持演講會,所以沒能和木熊教授一起回來。

  市之瀨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膝蓋上放著灰色的手提電腦,因為飛機著陸時禁止使用電腦,現在已經關上了。飛機外熟悉的景色變得越來越清晰了。因為風向的關係,在名古屋機場,飛機起飛降落都是面向著大海,這天由於低氣壓的逼近,風向和平時相反,飛機是背著大海著陸的。

  正好飛機經過N大學的上空,從飛機上可以遠遠看到白色的極地研的建築物坐落在群山中,當然她還不知道昨天西之園萌繪就在那兒遭到了襲擊。

  飛機安全抵達了名古屋機場,市之瀨十點半出了機場,坐上停在那兒的自己的汽車開往市內。因為要買午飯,途中去了一下便利店。她把車開進極地研的停車場時一輛巡邏車正要開出來,門外還有幾名警官。她把車停好,因為是週六,停車場只有她的一輛車停在那兒。

  警衛室有兩個稍微上了年紀的警衛。

  “早上好,”市之瀨小聲地和他們打著招呼,“來了幾個員警呢,他們來這做什麼啊?”

  “啊,市之瀨老師,昨天晚上可是出了大事了,剛才聽和我換班的向井說……”其中一個警衛邊出來邊回答,是腿腳不太方便的小川昌三,小屋裏的另一名警衛比小川稍微年輕點,市之瀨不知道他的名字。“昨天晚上啊,對了,那天也來過的那個女生,長得很苗條很漂亮,就是那個經常穿著時髦衣服的女生,你還記得嗎?”

  “是西之園萌繪吧?”

  “對對,聽說是去世的總長先生的女兒,呀,總坐著特氣派的汽車,是4000cc的吧,你知道嗎?”

  “西之園萌繪到底怎麼了?”市之瀨嫌小川老人太囉嗦了,催著他趕緊往下說。

  “差點在這兒被殺了!”

  “啊!”市之瀨大吃一驚,“被殺?”

  “其實,我也沒看見,是聽向井說的,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在這個屋子裏被襲擊了,對了,好像是說被關在實驗室裏,然後被一個老師救了,就是那個戴眼鏡,頭髮亂蓬蓬的……那個細高個兒……建築系的……叫什麼來著……哦,對了,是犀川老師吧,也不知道怎麼聯繫上的,可險呢,昨天。”

  “天哪,這是怎麼回事?”市之瀨說,“被襲擊了?她沒關係吧?”

  “聽說被救護車拉走了,”小川慢慢說道,“剛才也有兩個警官來過,在裏面看了好大一會兒,現在正在附近搜查呢……市之瀨老師,你晚上一個人工作時也要小心啊,我們也會好好幹的。”

  “現在有誰在嗎?”市之瀨問。

  “沒有,今天您最早到的。”小川一邊走回警衛室一邊說。

  市之瀨心中亂成一團。

  她走向玄關,進了屋子,走廊裏稍微有點熱,事務室了無聲息。

  走到自己房間前,她往實驗室看了一眼,然後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打開電子鎖進了房間,把門反鎖了,將旅行包放在椅子上,先打開了桌上的電腦,利用電腦啟動的時間,她換了一下衣服,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走出了房間。

  市之瀨拉開實驗室的紅色鐵門進了屋內,沒有開冷氣,室內很涼快。

  到底發生過什麼呢,市之瀨一邊暗自想著一邊走近準備室的門口,擰了一下門的把手,卻發現門已經被上了鎖。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鎖?”市之瀨心跳加劇,腦子一片空白。

  於是市之瀨走出了實驗室,打開實驗室的電燈,再次從窗戶往裏看了一眼。

  市之瀨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桌子抽屜裏拿出一把鑰匙,那是木熊教授房間的鑰匙,木熊教授和喜多副教授都把房間的備用鑰匙交給她保管。

  她出了黃色的門來到走廊上,馬上打開了旁邊的木熊教授房間的門。

  木熊教授的房間裏空無一人,她打開教授桌子最上面的那個抽屜,裏面有一串鑰匙,鑰匙串上貼著個小標籤。

  市之瀨拿著鑰匙急忙又返回實驗室,走進那個低溫的房間,又來到準備室的門口,她知道哪把鑰匙是開那把鎖的,於是馬上打開了門。

  她先打開了房間的電燈,裏面一個人也沒有,她掃視了一下整個房間,走了進去。到了通往搬運室的那個門口,握住門把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進了黑漆漆的房間後,她按了一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一眼看過去,市之瀨幾乎要昏倒過去。

  市之瀨馬上明白過來,那是誰。

  一個男的,灰白灰白的臉色……很明顯已經死了。

  那是她的上司,木熊京介教授。

  3

  荒井正直剛把摩托車停在停車場,走到警衛室附近時,傳來一個女人的慘叫聲。小川昌三和另外一個警衛一起沖了出來,荒井停下腳步扶了扶眼鏡,慘叫聲再次響起來,三人面面相視了一下,不約而同地沖向玄關。小川因為腿腳不靈便落在了最後面,進了玄關,荒井拐向右邊。

  “市之瀨老師!”小川老人在後面大聲叫著。

  荒井敲了敲市之瀨助教的門,打開門房間裏卻沒有人在,電腦開著,她的旅行包還放在椅子上。

  “實驗室的燈是開著的。”荒井身後的門衛喊了一聲,於是三人又沖到實驗室。

  實驗室裏也空無一人,於是打開了右手邊的準備室的門沖了進去,市之瀨蹲在房間左邊的一個角落,臉色慘白。

  “怎麼回事?老師。”晚來一步的小川急忙問道。

  市之瀨沒有回答,只是用顫抖的手指了指自己前面的門。

  三個男人一起沖過去推開了搬運室的門。

  “啊!”荒井大叫了一聲。

  “這是怎麼回事啊?”第二個說話的是小川。

  搬運室的燈開著,室內的地板比門要低,臺階位於左手邊。

  就在一個月前丹羽健二郎慘死的地方,木熊教授仰臥在那兒。

  教授的臉上已慘無人色,一種說不清楚是紫還是灰的不自然的顏色,而且他的表情也是荒井從未見過的,眼睛微張著。他穿著一件長袖襯衫和一件休閒褲,沒有打領帶,粗粗的脖子上能看得見一圈變黑的部分。

  荒井已經看不下去了,覺得一陣噁心,想吐。

  腿腳不靈便的小川下了臺階,走到屍體旁邊去確認一下。

  荒井走了出來回到坐在那兒的市之瀨助教的身旁。

  “老師,沒事吧?”荒井問道。

  市之瀨雙手捂著臉,只是搖著頭,什麼也說不出來。

  “吉野,員警!快叫員警!”小川大聲喊道,另一個警衛馬上飛奔出去了。

  荒井深呼吸了一下,再次走進了搬運室,室內除了木熊教授的屍體外沒有其他可疑的東西。

  小川下了臺階站在木熊教授旁邊,荒井無意看了一眼卷門,當然那扇卷門已經全部拉下來了,已經修理好了。

  4

  這次事件作為N大學工學部極地研究所發生的新一起殺人事件,再次被聳人聽聞地報導了一番,而且比上次的事件更加轟動。國立大學教授被殺,這新聞本身就極具有轟動效應和衝擊力,案發當日的晚間新聞和報紙均把這次事件作為頭條連篇累牘地加以報導。極地研究室密室殺人事件就這樣再次轟動了全日本。

  木熊京介教授臨時改變出差計畫,比預定早了一天也就是於前天即15號(星期五)的傍晚從九州坐飛機返回了名古屋。他從機場坐計程車回家,到家時大概是六點左右,那位計程車司機馬上就被找到了。

  正好那天木熊夫人去了朋友家,木熊教授回家的時候她不在,等她八點左右回家的時候,木熊教授已經外出了。木熊夫人對警方解釋說:“我還以為他是去什麼地方吃飯了。”至於木熊教授為什麼改變計畫提早回來就不得而知了,市之瀨助教也說她沒有問過教授原因。

  據推斷,木熊京介是死於16日即星期六的凌晨兩點到四點之間,死因是窒息。從死者頸部也可以看到繩子勒過的痕跡,是被用力勒過才有的痕跡。兇器在屍體的另一側,搬運室的卷門旁邊發現了一根鋼絲繩,和屍體身上留有的勒痕相一致,雖然上面沒有留有任何可疑的指紋,但從現場情況來看並非自殺。

  上午11點半左右,市之瀨助教發現木熊教授屍體的時候,準備室和實驗室之間的門是鎖著的,而且準備室的緊急出口也是反鎖著的。鑰匙在木熊教授的房間裏,市之瀨助教就是用這把鑰匙打開了準備室的門,因為她有木熊教授房間的備用鑰匙。另一把鑰匙在教授的上衣口袋裏被發現了,事務室也有一把可以打開準備室的鑰匙,但事務室是鎖著的(這是前一天晚上西之園萌繪被救出後警衛鎖上的)。教授房間和事務室的門窗都沒有被人非法侵入的痕跡,因此兇手逃走的惟一途徑就是電動卷門,但是電動卷門正對著警衛室,距離還不到10米。

  警衛室裏只有向井和臨時職員兩個人,他們因為西之園萌繪的被刺事件,十二點之後也沒有回去,一直到早上八點,小川和吉野交替著在那兒徹夜值班。但兩個人都沒有看到電動卷門打開過,他們堅稱只要電動卷門動過不可能察覺不到的。

  另外,急救車把西之園萌繪載走時大概是深夜十二點左右,隨後就有幾名刑警和員警開著警車來了,並在研究所內四處搜查了,而且鑒別科的人也仔細檢查過萌繪遇襲的計測室包括上面所提到過的電腦開關,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指紋。因為當時準備室和搬運室的門是鎖著的沒能進去,這是一個明顯的失誤,誤認為襲擊萌繪的人一定會往外逃走的,於是員警著重在研究所外進行了搜查,到第二天才詳細檢查了研究室內部。

  凌晨兩點,刑警和鑒別科的人暫且結束了對研究室內部的檢查,上午10點左右又有兩名刑警來研究室偵查了一番,但也沒有進出搬運室和準備室,他們檢查完畢開車出來的時候,正好在門口碰到市之瀨助教開車進來。

  這個被媒體稱為是“木熊密室被殺事件”的案發現場準確地說並不是個密室,只要打開電動卷門按一下下降按鈕就可以出去。警衛室的兩個老人睡著了也說不定,但是媒體都把這個事件當做“密室殺人事件”大肆報導,因此一個月前的兩名研究生遇害事件再次引起了關注,在記者見面會上,警方也不得不承認這次事件發生時門是鎖著的。

  第二周的週刊上也報導了這次事件,題目是“三間密室,四具屍體”,發現增田潤的屍體也是在密室,但警方仍宣稱這是一次自殺事件。

  各電視臺在事件發生的次日即星期天,關於N大極地研事件錄製了一個特別節目。他們製作了一個極地研建築物的模型,在四個被害者遇害的地方放上人偶,還請來了原在警局部門工作的人和犯罪心理學家來演播室做現場嘉賓。關於這次異常事件他們作了種種推測,很多人認為一定是哪兒有秘密通道可以逃走,還有人很嚴肅地分析說其中有非人力即神靈的力量在起作用,研究所所處位置原來是一個小神社……有預知能力的人聲稱殺人者是同一人……但是在犯罪動機這一點上大家都含糊其辭。

  萌繪在病床上看到了這個節目,取訪野給她搬來了一個小型的液晶電視放在她床頭,八點鐘開始的特別節目已經持續播放一個小時了。

  西之園本部長和犀川副教授坐在床旁邊,他們得到了特別許可,在探病時間之外也可以進來,西之園本部長對這個特別節目一點也不感興趣。犀川說:“我出去抽根煙。”便去外面的走廊上了。

  “我被襲擊的事情沒有被公開呢。”萌繪一邊看電視一邊說著,她的聲音已經恢復正常了。

  “那是當然,”西之園本部長不太高興地回答道,“但是現在這情況也真夠麻煩的。”

  “怎麼了?”萌繪問。

  西之園本部長沉吟半晌並沒有回答,萌繪知道叔叔是不高興媒體這麼大張旗鼓地報導這件事,他大概是想說媒體只會給調查增添麻煩,其他什麼作用也沒有。

  “能說一下嗎?你的想法。”西之園本部長問道。

  萌繪好像看電視入了迷沒聽見叔叔的話一樣。

  5

  犀川回到了病房,他一進門就邊打開冰箱邊問道:“要喝點什麼嗎?”

  “都有什麼?”西之園本部長有點興趣。

  “嗯,可樂、CALPIS乳酸飲料,還有烏龍茶。”犀川答道。可樂是他帶來的。

  “算了,我不要了。”西之園本部長說。

  萌繪看到到叔叔有點失望的樣子,他可能誤以為有酒之類的吧,但醫院裏哪有那樣的東西呢。

  “我要一杯冰茶,幫我加點冰塊。”萌繪邊看電視邊說。

  “冰塊?我找找。”犀川有點嫌麻煩地嘟囔著,從冷凍箱裏拿出放冰塊的碟子放了幾個冰塊到杯子裏,“真難侍候啊!”

  “什麼?”萌繪裝作沒聽清楚。

  “沒,沒什麼。”犀川把裝著烏龍茶的杯子遞給萌繪,“給。”

  萌繪喝了一口涼茶,犀川又回到冰箱前面給自己弄喝的。

  電視插播廣告的時候,萌繪問西之園本部長:“叔叔,木熊老師確定是被勒死的嗎?”

  “據說是,不過他脖子上留下的那個痕跡倒像是被吊死的。”西之園本部長說得有點含糊。

  “被吊死的?”萌繪還是初次聽到這種說法。

  “就是脖子上被套上鋼絲繩,吊在樓梯的扶手上。”西之園本部長解釋道。犀川好像是很感興趣似的端著杯子走了過來,“據鑒別科的人說是吊了很長時間。”

  “木熊老師可有80公斤啊,”犀川說,“樓梯的扶手上留下什麼痕跡沒有?”

  “那倒沒有發現,”西之園本部長說,“也有可能是在其他地方被殺的。”

  “大概被吊了多長時間?”萌繪問,電視上的廣告已經放完了,又回到剛才那個節目上,但叔叔的話勾起了她的興趣,於是她把電視關了。

  “不太清楚,可能有五六個小時以上吧,總之肯定不是死後一直躺在那兒的。”

  “雖說有可能屍體是被運過來的,但也不太可能逃過警衛的眼睛啊。”犀川說。

  “我進那個屋子大概是10點左右,”萌繪邊回想邊說,黑暗中她還在搬運室的樓梯上坐了幾分鐘,而幾個小時後那兒就……

  “鋼絲繩上有指紋嗎?”犀川問。

  “沒有,鋼絲繩是由幾根細鋼絲繩擰成的,而且表面都是油,指紋沾不住,被害者頸部也沾有同樣的油。”西之園本部長回答道。

  “木熊老師是怎麼去那兒的呢?”犀川又問。

  “我們已經找到他的車了,在正門外的車道上,離極地研還有點距離。但他什麼時候進研究所的就不得而知了。”

  “為什麼他不把車停在停車場呢?”犀川搖了搖杯子,發出冰塊撞擊的聲音。

  “車上只有教授和他夫人的指紋……”西之園本部長說道,“也有可能是和誰一起來的,但不想被人看到他和那個人在一起,所以在停車場前面就讓他下車了,或者是他是被誰叫來的,時間太晚了,不想被人看見他進研究所,所以像萌繪那樣彎著腰從警衛室的窗下溜進去。”

  “大概是後者。”犀川馬上說。

  “是啊,”西之園本部長點頭說,“可能是有人把他叫出去,然後讓木熊教授從準備室的緊急出口那兒進了搬運室,和之前的手法一樣,兇手可能就是襲擊萌繪的那個傢伙,他一直藏在準備室裏,真後悔當時沒讓他們去查查準備室……”

  “嗯,大概算是有思路了。”犀川又搖了搖他的杯子。

  “那是什麼?”萌繪問犀川。

  “什麼?”

  “老師,你在喝什麼?”萌繪指了指犀川手裏的杯子,杯子裏的液體的顏色很奇怪,淺淺的茶色,很明顯不是可樂也不是烏龍茶。

  “哦,這個啊,”犀川好像剛反應過來,“我在可爾啤思里加了點可樂,你也要嘗嘗嗎?”

  “真噁心。”萌繪眯著眼搖了搖手。

  “那,你覺得他是怎麼逃走的呢?”犀川又回到原來的話題。

  “從卷門,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可能。”西之園本部長回答。

  “瞞過警衛的眼睛?”犀川確認道。

  “木熊教授被吊了那麼久,可以肯定兇手在準備室裏待了一會,不知道五個小時他都做了什麼,可能是等警衛回去,而且打開緊急出口的門可以偷窺到警衛室,他可能在伺機逃跑,但最後緊急出口的門是反鎖著的,所以我覺得他是打開了電動卷門,按了下降按鈕從那兒飛快地逃了出去。”

  “你是說他一直等到了天亮?可是他為什麼要那樣做呢?”犀川一邊喝著他自製的飲料一邊問,“從緊急出口逃出去也可以啊。”

  “可能是想做得和之前的那次事件一樣吧,”西之園本部長一邊想一邊回答,“他可能覺得那樣做有什麼特別意義,殺人兇手總有很多讓人難以理解的行為。”

  “但是上次電動卷門並沒有動過,”犀川說,“和之前還是不一樣。”

  “確實,這點不同……”西之園本部長有點語塞。

  “武器也不一樣。”床上的萌繪插話說,“為什麼不用刀呢?”

  “好了,好了,今天先不討論這件事了。”西之園本部長站起來,“我得回去了,犀川老師呢?”

  “那麼,我喝完這個就回去吧。”犀川舉起杯子說。

  “明晚我再來。”叔叔走近萌繪,親切地和她說完話就走出病房了。

  “快熄燈了。”萌繪看了看表對犀川說。

  犀川把剩下的飲料都喝完了,萌繪杯子裏的茶還剩一半。

  “又繞回起點了。”萌繪說。

  “是啊,起點。”犀川心情不錯的樣子。

  “又被推翻了。”萌繪認真地說。

  “那不過是你的假設。”犀川小聲說,他把自己的杯子洗了,然後穿上衣服準備回去了。

  “老師,你能再陪我一會兒嗎?”萌繪有點慌張地請求道,因為還想再和他說會兒話呢。

  “怎麼了?又想畫素描畫兒了嗎?”

  “素描畫兒?”萌繪腦中一片空白。

  (素描畫兒)同一個詞像回聲一樣在她的腦子裏迴響著。

  “啊,不好意思,開個玩笑。”犀川笑了。

  “開玩笑?”

  “沒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才高深呢。”

  萌繪有點生氣,因為很在意犀川無心的玩笑。

  “真傻!”萌繪咚的一聲靠在枕頭上,“晚安,老師,才九點呢,這個時間讓人怎麼能睡得著啊。”

  “晚安,西之園君,明晚我再來……”說完後犀川出去了。

  萌繪飛快地跳下床,跑到門口稍微拉開門注視著犀川離去的背影。

  回過神之後,才發現門旁邊坐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那是保護萌繪的刑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42 AM

第十章 侵入的憂鬱

  第三天即星期二的早上,犀川去機場接朋友。

  喜多副教授原計劃是週六回國的,但因為木熊教授的事臨時改變了計畫。他沉默地走出了機場。

  坐上了犀川的車,開始駛向名古屋郊外的一個住宅區,犀川把喜多不在期間發生的事情簡短地和他說了一遍,在電話裏也都說得差不多了。

  汽車抵達一條安靜的小街,購物中心也都很新,木熊教授就住在這兒,葬禮是在他家舉行。參加葬禮的有兩百多人,犀川和喜多從一點開始站在送葬的隊伍中,兩點出棺後,大家都開始陸陸續續地回去了。市之瀨助教、八川技師和橫岸事務官負責接待,還看到了穿黑禮服的中森和鈴村,其間還有幾個警局方面的人。

  學生們都聚集在停車場旁邊的空地上,犀川和喜多來了之後他們都默默地低下了頭。

  “喜多老師,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穿著黑色短裙的船見真智子用沙啞的嗓音問。

  “今天早上,”喜多一邊點香煙一邊回答,“時差都還沒倒過來呢。”

  “我們今後怎麼辦呢?”穿黑西服的若林問,西服很適合他。

  “什麼怎麼辦?”喜多問,“你是指研究指導的事嗎?”

  矮小的若林點了點頭。

  “那以後再慢慢考慮吧。”喜多副教授看著腳下回答。

  “大家都吃飯了嗎?”犀川問,他從早上到現在一直還什麼都沒吃呢,“要不一起去吃飯吧!”

  五個學生互相看了一眼點頭答應了。

  車開進附近的購物中心旁邊的那家家庭餐廳的停車場時已經快三點了,都過了吃午飯的時間了,他們圍坐在一個橢圓形的大桌子旁。

  戴著圓眼鏡的荒井穿著件黑禮服,他說了幾個笑話,學生們都笑了,但是他不說話的時候卻是神經質地皺著眉。穿灰色西服的下柳和北大路幾乎什麼都不說,下柳只向犀川問了一次西之園萌繪的病情。若林沒有要食物光點了飲料,船見真智子是看上去最平靜的。吃飯時誰也沒有提這次事件的事。除了若林,大家都吃了烤肉漢堡等東西,吃完飯後,喜多和犀川幾乎同時拿出香煙來點上,見此情景,北大路和若林也悄悄拿出煙來。可能因為不是吃飯時間,餐廳裏很空,音響裏播放著一首犀川不知道名字的日本人唱的流行歌曲。

  “我想問一下。”犀川打破了沉默,“研究生室裏有去世的增田君留下的軟碟吧?”

  “是的。”荒井答道。

  “那張軟碟是誰在用?”犀川問。

  荒井看了一下大家,回答說:“是丹羽,那個實驗是丹羽那個專案的。怎麼了?”

  “有誰看過軟碟裏的內容嗎?”犀川又問。

  大家又面面相視了一下沒有說話,好像誰都不大清楚。

  “你們聽過shika(鹿)嗎?”犀川換了個問題。

  那是萌繪那天晚上在死去的增田潤的3。5英寸軟碟中看到的一個檔案名,存在“個人”目錄下的“特別”的檔夾裏,但是“shika”中的內容已經在最近被刪除了。萌繪想帶出來的那張盤也已經不在了。

  “鹿,是鹿嗎?”荒井問,“是動物的那個鹿嗎?”

  “能想到什麼嗎?和電腦有關的……”犀川問,“用羅馬拼音拼出來是shika。”

  “是登錄名。”眼前的喜多突然說。

  “什麼?是怎麼回事?”犀川看著自己的朋友。

  “我們研究所的人的伺服器用戶名都是用動物來命名的。”喜多回答,然後看著學生們問道,“知道有叫shika的嗎?”

  “就我所知好像沒有。”荒井回答。

  “木熊老師叫kuma(熊),市之瀨老師叫risu(松鼠),小巧可愛的松鼠。”喜多解釋道,“我叫fox,喜多狐狸。”

  “什麼,還有英語,”犀川問,“還真有意思。”

  “拼寫越簡單越好,”喜多摁滅了香煙,“都愛用那些容易記又簡短的。”

  “有登錄名是shika的嗎?”犀川問。

  “沒有。”這次回答的是下柳。

  “我的是panda(熊貓),”荒井繼續說道,“下柳是yagi(山羊),北大路是tora(老虎),若林是neko(貓),船見是funa(鯽魚)。”

  果然好記,犀川想,下柳和船見的登錄名是根據各自的名字取的,而其餘三人的都符合各自特徵。“那丹羽和服部呢?”

  “丹羽是wani(鱷),服部是hato(鴿子)。”荒井回答道。

  “那麼增田潤呢?”犀川繼續問道。

  “增田是……”荒井想了一下,“對了,是masu(鱒魚),一種魚。”

  果然都是動物的名字,犀川想。

  “你要是在我們研究組的話就是sai了,犀牛。”喜多看著犀川說。

  “有叫sai的人了,以前的一位師兄,博士畢業了,叫齊藤的,”荒井認真地說,“一旦有人用過就不能再用了。”

  “那以後不是越來越難取名字了?”犀川有點擔心,“說到shika你們毫無印象嗎?”

  大家都搖了搖頭。

  “極地研的網站是誰在管理?”犀川換了個話題,“root是誰?”

  所謂root就是UNIX系統的管理員(超級用戶)的登錄名。

  “以前是丹羽君,”荒井回答,“但他這次發生了那樣的事,原先root的密碼也不知道了,原來一直都是由博士生做管理員的,因為丹羽的死突然輪到我來做了,這一個月都在拼命學各種程式的操作呢。”

  “那麼現在荒井君是root?”犀川問,荒井很不自信地點了點頭。

  “市之瀨老師和八川都幫了我很多忙。”荒井說。

  “八川的登錄名是什麼?”犀川問。

  “hachi(蜂)。”

  “現在可以看一下極地研的伺服器嗎?”犀川問荒井。

  荒井看了看喜多副教授。

  “你想到什麼了嗎?”喜多問犀川。

  2

  犀川和喜多還有五名學生回到極地研時已經四點多了。他們決定使用研究生室裏的荒井的電腦,因為root的密碼只有荒井知道。下柳、北大路和若林三人一回去馬上就換上了平常的衣服,若林說有事先回去了。荒井只是把西服上衣脫了,船見真智子還是穿著黑色的衣服,犀川和喜多都脫了上衣鬆開了領帶。

  荒井在電腦上登錄進了極地研的主頁,主機是在木熊教授的房間,由於荒井對UNIX系統還不太熟悉,中途換成犀川來操作。

  極地研共有四台伺服器,而且都互相連接起來了(在網上可以實現檔共用)。有兩台計算速度特別快的HP公司產的,喜多常用它們來進行數值計算,所以都放在喜多房間裏,還有一台是老式機器,但它的CPU是RISC的,所以還沒有淘汰,現在放在教授房間裏,能和局域網的任何終端客戶連接。這些機器和犀川在建築學院用的電腦比起來,性能都特別好。第四台電腦放在市之瀨助教的房間。

  犀川先搜索了一下註冊用戶,確實有叫shika的用戶,但註冊資料中沒有真名……看起來是想故意隱藏起來,荒井以前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個用戶。學生們都圍到顯示幕前,犀川調出登錄檔,查了一下shika的登錄記錄,最近的一次是在上周15號的夜裏十一點左右,就是西之園萌繪遇襲的那個時間段,於是犀川又搜索了一下shika的歷史登錄記錄,電腦馬上顯示了好幾屏登錄記錄。

  “真快啊!”犀川一邊敲著鍵盤一邊說,“速度快的電腦真讓人心情舒暢。”

  記錄按時間由近到遠的順序排列著,每一行代表一次登錄。最近一段時間這個shika幾乎每天都在深夜進入系統一個小時左右。再往前看,那是從上月的八月十二號開始的,就是在第一次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在那之前就沒有這麼頻繁地登錄過了。再往前看,1993年的登錄記錄也很多,最早是在1993年的三月,兩年前的八月到十二月這段時間差不多每三天就會登錄一次。

  在shika的頁面上沒有用來存放郵件的檔夾mbox,也沒有任何特別的檔。犀川點擊了一下未讀郵件,裏面也什麼都沒有,shika的收件記錄裏也沒有任何記錄,也就是說至少三天內誰也沒有給shika發過郵件。

  列出的記錄中還記有shika從何處登錄系統的,不過都是從外部手提電腦上接入的,沒有從學校的電腦中心的電腦上登錄過。

  根據手邊的資料也不能確定shika本人所操作的終端在哪兒。

  “是哪兒跑來的傢伙?”喜多說,他又無意識地點燃了一根香煙,船見看見後去走廊把立地式煙灰缸給他拿進來了,喜多看見慌忙道歉說:“啊,不好意思。”研究生室是禁煙的。

  “到底誰從外面登錄進來的呢?”下柳從後面問。

  “無論從哪兒都可以連接進來,而且這傢伙是正規註冊過的,這還不簡單嗎?”犀川說完後靠在椅子上,看到煙灰缸後自己也點起一支煙。

  “shika註冊的時候的root是誰?”犀川吐出煙問,“兩年前的root是誰呢?現在已經畢業了的博士嗎?剛才說的那個叫sai的人?”

  “不,齊藤不太會電腦,那時的root是增田,確實,從M1時就是他,增田是個電腦天才啊。”

  “增田君死後,一直都是丹羽君做root嗎?”犀川問。

  “是啊,一直兩年。”荒井答道,“怎麼root一個接一個地慘遭橫死,真讓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啊。”荒井苦笑著說,其他人都沒笑。

  “那麼丹羽君有可能知道誰是shika了?”犀川還在抽著煙。

  “可能吧,”荒井含糊地回答,“雖然我一直沒察覺到,但是丹羽君很熟悉這個系統。”

  犀川摁滅了煙之後繼續敲鍵盤。

  “天哪!”過了幾分鐘後,犀川驚呼。

  “怎麼了?”喜多問。

  “shika居然擁有root的許可權!”犀川看著喜多說,“他能流覽所有檔,無論誰的檔root都能看到,甚至是郵件。”

  “就是說我們的郵件全被他看過?”喜多把煙蒂扔進煙灰缸裏。

  “大概看過你的郵件,最起碼有這個可能。”犀川點頭,然後好像又突然想起什麼,又轉過身緊盯著電腦螢幕。

  (不可能吧……)

  犀川進了建築學院的主頁,然後搜索了一下登錄者的名單,大概過了十分鐘,數量龐大的名單在螢幕上顯示了出來,犀川搜索了一下guest,guest指遊客即那些外部的不確定用戶,檢索結果發現從今年九月開始每天深夜都有遊客進入,而此前幾乎沒有遊客進來。

  (九月九日是……)

  喜多出發去加拿大那天。

  但目前只知道遊客是從電腦中心進入的,其他情況都不清楚,犀川有些慌張地打開自己的頁面,查了一下發現在同樣日期差不多同一時間也有遊客進入的記錄。而目前為止從未發現這點。

  “guest應該沒什麼許可權吧?”喜多從旁邊看著螢幕說。

  “當然,不過……”犀川回答道,“他線上的時間也太長了,什麼都做不了還待那麼長時間不是很奇怪嗎?這也是從你去加拿大後一直如此,在每天的深夜裏……他到底在做什麼呢?”

  “他的目標是郵件嗎?”喜多小聲地提醒犀川。

  “可能,”犀川微微點頭,“去走廊上抽根煙吧,在這影響太不好了。”

  犀川敲了幾下鍵盤,把網頁陸續關了,然後雙手捧著船見剛拿進來的煙灰缸就出去了,喜多也跟著出去了,留下幾個學生在那說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喜多點燃煙站在那兒說。

  “嗯……”犀川小聲說,儘量不讓實驗室的學生們聽見,“我、你和西之園的郵件一定是被看過,你在這兒的時候,shika可以侵入這兒的系統,你的郵件他都能看到。”

  “也許吧……”喜多仰頭說,“不過我們也沒寫過什麼。”

  “你走了之後又開始侵入我的研究系統。”說到這兒犀川才點上煙。

  “然後呢?”

  “有件事我到現在還沒跟你說呢,你不在的時候,西之園給我發過好幾封郵件,關於那次的事件,因為她看過警局的報告書。”

  “她都寫過什麼?”喜多的臉色開始嚴肅起來。

  “比如上週五,也就是她遭襲擊的那天晚上……”犀川回答,“她給我發信說關於那次事件她已經有結論了。”

  “那是西之園自己的想法嗎?之前說的那個假說?”喜多說,“還是她真的發現什麼了?”

  “沒有,那個結論最後被推翻了,這是木熊老師被殺之前的事了……不過這和西之園被襲擊應該有相當大的關係。”

  “確實,”喜多說,“不過,他是怎麼看到你們的信件的呢,在你那兒的系統中,shika不是root,不過是guest,不可能看到別人的信件啊,要是你可以嗎?”

  “不行,當然不可能做到……真搞不明白他是用什麼辦法的。”

  “你要是辦不到的話,我更不會了,其他人應該也做不到吧。”

  “八川呢?”犀川問,“他來這之前不是在電腦中心嗎?”

  “西之園發郵件告訴過我。”喜多說。

  3

  那天晚上七點左右,犀川和喜多來到大學醫院西之園萌繪的病房裏。

  喜多把他在加拿大為萌繪買的禮物送給了她,給犀川的禮物照舊是一條日本煙,說實話犀川最喜歡這個了。萌繪興奮地一邊說感謝的話一邊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包裝,裏面是一個皮革的手提包。

  “哇!好像知道我有此遭遇一樣。”萌繪笑著說。

  喜多說了一會兒加拿大的事情,幾乎都是關於渥太華近郊的自然景色,還有,在渥太華過了市內的橋英語就不通用了,而在多倫多他只吃過日本料理。

  快八點的時候西之園本部長進了房間,他用銳利的眼神看了看喜多副教授,犀川給他們做了下介紹,然後說起今天下午發現的那個叫shika的駭客的事,萌繪沉默地聽著。

  犀川說完之後,西之園本部長說:“我還是不太明白老師說的進入系統是怎麼回事?”

  “登錄系統後就可以享受系統提供的服務了,”犀川解釋說,“即使沒有真的在使用伺服器但只要連了網在世界各處都能享受到它提供的服務。在互聯網的各個終端客戶都可以操作那台機器。”

  “是誰那時用那台電腦了?”西之園本部長問。

  “是,UNIX是一個多用戶系統,支援多個客戶同時使用,比如說我在我房間裏用我的電腦,而在某個很遙遠的地方的人也可以訪問這台電腦,如果不特別注意的話是發現不了他的進入的。”

  “唔……那麼說兇手有可能看過萌繪和老師的郵件了,所以兇手跟蹤在萌繪身後?”

  “很有可能,”犀川肯定地說,“這些登錄記錄已經列印出來了,能成為證據吧?”

  “唔……”西之園本部長接過犀川從包裏拿出的厚厚的一疊紙,“其實能這樣做的人應該很少吧,應該是研究生或者是職員?”

  “不是,叔叔,”萌繪說道,“誰都可以做到。”

  “老師,你也這樣認為嗎?”本部長聽了萌繪的意見後又問了一下犀川。

  “不清楚,但至少他是死去的增田君和丹羽君所認識的人,總之shika是正式通過註冊的,而且從shika這個名字來看,應該和那兒的成員關係很近。極地研小組的人都有給自己的同伴用動物的名字起登錄名字的習慣,只要註冊了再輸入密碼,誰都可以進入那個電腦系統了,而且shika被給予了管理員的許可權,這很不尋常啊,shika即使對電腦不是很精通也可以隨便閱覽研究所的郵件,但是……”說到這兒犀川頓了一下,“應該不可能看到我們研究系統的信件啊,這是不可能辦到的。”

  “可是犀川老師的房間是經常不上鎖的。”坐在床上的萌繪說,“如果誰進了老師的房間進行了什麼操作呢?”

  “那就可以辦到了,”喜多開口道,“只要偷偷安裝上一種把收到的郵件複製到其他檔夾的程式,再啟動它就可以了,如果在犀川登錄的狀態下是完全可以辦到的。”

  “嗯,”犀川不得不承認,“我經常是成天連著網的,UNIX也是開著的,確實如你所說,那是有可能的。”

  “利用你去廁所的時間就可以。”喜多說。

  “研究生也會這個嗎?”西之園本部長問。

  “是,如果對電腦有一定程度的瞭解的話。”喜多回答道。

  談話到此告一段落了,犀川從房間角落裏的冰箱拿出飲料來,倒進四隻杯子裏,這次四個人喝的都是烏龍茶。

  4

  過了一會兒,西之園本部長好像下定決心似的開口了。

  他剛開始多少對喜多有點心存芥蒂,現在好像已經開始信任他了。因為事件發生時喜多在加拿大,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其實木熊教授是被吊在搬運室的天車上,”本部長說,“昨天我們推測他是被吊在樓梯扶手上,但是用天車的話更方便,那是電動的,只要按一下按鈕就可以隨心所欲地移動頂棚上的天車,連小孩都可以操作。”

  “開關呢……天車的開關在什麼地方?”犀川問道。

  “天車有一個操作盤就掛在天車上,只要操作它就可以讓天車移動了,罪犯可能是從後面用鋼絲繩勒住教授的脖子,等他昏迷後再把鋼絲繩系到天車的吊鉤上,再把吊鉤升起來……”

  “然後又把他放下來了嗎?”犀川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不就讓他那樣吊著呢?”

  “屍體被吊了幾個小時是確定無疑的,可能兇手想起來要在教授身上找什麼東西之類的,於是把天車移到樓梯旁的位置,把教授的屍體放了下來,也有可能他就在那個位置把教授吊上去的。”

  “可是在案發現場,天車是在卷門那邊,也就是房間的另一側,”三個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西之園本部長的講述,“這就是說兇手把屍體放下後又特意把天車移到原來位置了,所以我們剛開始沒有注意到罪犯使用過天車。”

  “難道操作天車的聲音外面聽不見嗎?”犀川又問。

  “是的,搬運室的天車是新機型,外面是聽不到聲音的,那個電動卷門也是,幾乎沒有什麼噪音。”西之園本部長回答道。

  “有指紋嗎?”這次是萌繪問,“在天車的操作按鈕上。”

  “被擦掉了,”本部長說,“有用油擦過的痕跡,好像房間裏有很多浸滿油的布,應該是用那個來擦的吧。”

  “那天我看到的時候,天車是在屋子中央。”萌繪看著天花板說。她那天晚上在那個黑漆漆的搬運室的時候,曾用筆式手電筒照了一下頂棚看到那個天車了。

  “要想從後面襲擊教授的話,”過了一會兒喜多說,“需要相當的身高啊。”

  “是啊……丹羽健二郎也是個高個……”

  “也許丹羽和木熊老師當時是彎著腰的。”萌繪說。

  “有這個可能,但是這在罪犯看來太困難了。”西之園本部長看著侄女說,“我知道你可能是想說罪犯在地上放了什麼東西吸引受害者的注意,但是兇手應該不會做那麼拿不准的事。”

  “也許是鞋帶鬆了。”萌繪還是不死心。

  “應該沒有這種可能。”

  很快就到熄燈時間了,三人不得不出去了,所幸萌繪的恢復情況出乎意料的好,明天的最終檢查結果良好的話她就可以出院了。

  犀川開車送喜多回去。

  在車上,喜多一副困倦疲乏的樣子,他可是今早剛回國的,在公寓前喜多下了車什麼也沒說,揮了揮手就進去了。

  犀川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5

  洗完澡後,犀川拿了杯可樂來喝。

  他的房間沒有電視也沒有收音機,要想聽音樂的話只有一個隨身聽了。

  犀川放了一盤磁帶進去,連續而單調的電子音樂響了起來,那盤磁帶他很喜歡,已經連續聽了好幾年了,以致磁帶的聲音都有點跑調了。

  他點了根煙,陷入沉思。

  中途他站起來去關掉了房間的燈,不過他這麼做只是不想浪費電而已。

  他深深地坐進沙發裏,閉上了眼睛。

  (對了,那時候木熊老師的表情……)

  犀川突然想了起來。

  那是服部珠子進入準備室調整那難換的閥門的時候。

  一直覺得其中有點聯繫,現在突然明白了。

  木熊教授的表情有些異樣。

  (那個時候木熊老師在看什麼呢?)

  “嗶”的一聲,磁帶自動換到了B面,又開始響起了單調的音樂。

  犀川在腦子裏堆起了積木。

  一塊一塊,輕微地謹慎地。

  但突然,積木整個崩塌了。

  (為什麼要冒這種危險呢?)

  根本想不通……

  一定另有隱情,另一個犀川冷靜地說。

  但是即使明白了又能怎麼樣呢?這個犀川又說。

  (真相是掩蓋不住的。)

  是,這就是真實情況。

  實情只有這一個。

  在萌繪遭襲擊和發現木熊教授屍體的時候,犀川發現了自己猜想的矛盾之處,而且萌繪也說又繞回起點了,但那才是真相,也許萌繪那時得到的也是這個結論。

  (和老師想的一樣。)

  犀川想起萌繪說的話。

  對,那個時候。

  那時她說的話……

  萌繪偷偷進入研究所的那天晚上差點遇害後,shika就上線了。

  (背後的背後是真相。)

  啊,這不是萌繪說的,是自己無心說的。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也許真是這樣吧。

  (為什麼?)

  (為什麼……)

  磁帶已經放完一遍,又回到剛開始的那首曲子了。

  犀川從冥想中清醒過來,喝了一口可樂,意識到自己的額頭已經出汗了。

  他慢慢地點燃了一根煙。

  從小他就經常陷入這種狀態,但是臉上並沒有明顯變化,只是別人不仔細觀察他的眼神是發現不了的。

  然而,他會突然陷入這種特異的精神狀態中。他只能解釋成自己發瘋了。和那個做冷靜判斷的自己不同,另一個自己突然冒了出來。他在耳邊大聲吼叫,做出可怕的表情。他捶胸頓足,拼命地煽動著犀川。那個被擠到角落的冷靜的自己,竭力維持著犀川表面上的平靜。他可以走路,可以吸煙,但支配思維的,是那個胡鬧的犀川。他的大腦幾乎都被那個犀川控制了。那個犀川反應很快,計算很快,判斷很快,毫不掩飾感情,說話大聲。他好像在犀川背後不停地敲擊,像是在要求些什麼。這種狀態一般會持續三十分鐘左右。

  “快點!”那個犀川又在大叫了。

  但犀川故意放慢了速度。

  “快點!犀川!”

  他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但耳邊那個犀川還在嚷著。

  犀川又站起來,走到書桌前,打開了電腦。要是平常,電腦啟動的這段時間,他會點上一支煙,不過今天沒有。

  輸入密碼,他進入自己研究室的系統。接著,他找出極地研的地址。由於經常給喜多發郵件,很快就找到了。

  犀川對極地研的“shika”寫道:

  我是犀川。

  你的作案手法我都清楚了。

  但是,動機無法理解。

  請在自首前告訴我。

  如果有正當的理由,

  我會為你保密。

  犀川下定決心,發出了這份郵件。

  接著,他拾起喝了一半的可樂瓶子扔掉,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那是招待客人用的冰啤酒。他一口氣喝了下去,這也是很少見的。

  犀川的精神逐漸恢復了正常。

  因為酒精,他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在沙發上躺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43 AM

第十一章 曖昧的追蹤

  犀川直到第二天即星期三的早上,過了十點才從沙發上醒過來。他趕到研究室,開始讀桌子上的信件和傳真。也沒有什麼特別急的事情。他準備好下午會議要用的資料,又一件件地處理這兩天堆積下的工作。外面天氣不好,風很大。他想要涼快些,但一打開窗戶,檔肯定會被吹得到處亂飛。他想起聽學生說過,颱風正靠近紀伊半島。

  快到中午了,犀川出屋去食堂吃飯,走到樓梯口,見喜多正往上走呢。喜多還是穿著西服打著領帶。

  “去吃飯嗎?”喜多大聲說,“我來這邊有點事。”

  “哦。”犀川答道。犀川還是平常的那身打扮,素色的襯衫,藍牛仔褲。

  “要鎖門啊!”喜多小聲提醒道。

  犀川又返回屋裏,拿鑰匙出來,鎖上門。兩個人並排走下樓梯,出了大樓。風越來越大了,雨還沒下,可天漆黑漆黑的,像是晚上一樣。厚厚的雲層向西方湧去。

  “極地研的麻煩大了。”喜多邊走邊說,“電視臺的記者都在那兒轉來轉去,還有傢伙從窗戶往裏看,一點兒都沒辦法靜下心來工作。”

  “警衛不管嗎?”

  “兩個老頭頂什麼用!”喜多煩躁地說,“電話一直設成語音回復。老是有人打電話要做訪問,愚蠢的訪問……那些事在訪問裏怎麼會說嘛!電話就一直任著它響。”

  “你同事都幹些什麼?”

  “同事啊,差不多都出去了。”喜多答道,“鈴村休假了,說是受不了女朋友了……這種說法……下周的教師會議能成什麼樣子呢,真期待啊,現在大家都有點自暴自棄。”

  走到T字路的時候,兩人都點上了煙。從這兒開始吸的話,到食堂門口剛好吸完。但今天風大,可能和平常不太一樣。

  “你能升教授嗎?”犀川邊走邊問。

  “不可能,”喜多吐出一口煙,“才三十三,升副教授也剛四年。”

  “也是啊。”犀川點點頭,“那候選人都有誰呢?”

  “這些我沒興趣。”喜多笑嘻嘻地說,“誰升教授和我有什麼關係。”

  “不當教授也有不當的好處。”犀川也說。

  果然,因為風大的緣故,到食堂了煙還沒有抽完。好在校園裏到處都有那種鋼制的笨頭笨腦的大垃圾箱,上面有煙灰盒,他們就把煙頭扔了進去。

  風勢太猛了,他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食堂門打開。

  犀川一點兒食欲也沒有。和喜多一樣點的是A式套餐,可連一半兒也沒吃完。

  “怎麼啦?”喜多吃完自己的那份,問道,“不舒服嗎?”

  “啊?”犀川有點恍惚地說,“不是的。”

  “你是不是太累了啊?”

  “沒事兒。”犀川無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你的臉可不像沒事的樣子。”喜多邊說邊收拾碗碟。

  2

  雖然颱風越來越近了,下午在建築系會議室的會還是照常開。犀川像平時一樣,坐在最邊上他那個固定座位,基本上不發言。窗外,樹木像跳草裙舞似的,有韻律地來回搖擺著。開始下小雨了。犀川在心裏暗暗祈禱著,大家最好因為這雨都想快點回去吧。那樣會議就能早點結束了。會議一點開始,無聊的工作彙報持續了兩個小時。中間休息五分鐘,教師們到走廊上抽了根煙,會議又開始了。又花了一個小時商量教學的問題,接著是庶務科,接著又是學生問題,等到會議結束,已經過五點了。這還算是短的呢。

  會議終於結束了。犀川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四樓自己的房間。看了下電腦,沒有新郵件。他往杯子裏倒了點咖啡粉,就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了。

  “也不知道她出院了沒有。”犀川邊往外看邊想。

  他不自覺地想起了萌繪。她雖然脾氣有點怪,可思維靈敏,時常冒出天才的主意,而且……恐怕……

  他忽然回過神來,對自己的恍惚有些氣惱,於是站了起來,去泡咖啡。端著杯子回來,他不想再考慮工作上的事情了,只喝了一口咖啡,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眼皮就像灌鉛了一樣沉重。

  就像乘電梯加速度那樣,他一下子就進入了夢鄉。

  犀川被玻璃發出的巨大響聲驚醒了。外面已經黑了,房間裏只有電腦閃著亮光。他想站起來開燈,忽然看到電腦已經啟動屏保畫面了。顯示幕上反復演示著阿米巴蟲的一生。整個房間就像一個大走馬燈一樣隨著光線的變化不停地變化。很奇妙的意境,犀川覺得開燈太可惜了。

  窗外好像有怪獸在怒吼,傳來巨大的響聲。鋼窗框也一點不客氣地吱吱呀呀起來。風的聲音,就像好幾百個小學生一起練習吹笛子那樣吵鬧。犀川想:“負責暴風雨的神仙,一定不止一兩個。”

  犀川想站,可怎麼也站不起來。看看牆上的掛鐘,已經過七點了。

  他的頭有點疼。

  他用雙手撐住椅子的扶手,好容易站了起來。桌上還有杯咖啡,他摸了摸,已經涼了。他還是喝了幾口,感覺那咖啡的味道就像藥一樣苦。

  接著,他要去廁所,就慢慢往外走去。房間門沒鎖,燈也亮著。別的老師的房間燈都關了,走廊裏一片漆黑。大約是因為颱風吧,大家都早早地回家了。

  他一個人穿過長長的,黑黑的,像隧道一樣的走廊。

  走廊的盡頭向右拐,就是廁所了。有一扇窗戶開著,雨水從那兒打進來,牆上的壁龕都給打濕了。犀川關上了窗戶。

  頭漸漸地不怎麼疼了。可能是因為咖啡的苦味吧,腦子清醒了些。他想:“白天睡了一覺,晚上又該睡不著了。”

  出了廁所,他覺得這層樓應該已經沒人了,就把電燈關上了。這時,忽然感到背後有人的氣息,犀川不禁全身一震。

  他慢慢地轉過身,看見走廊的拐角處立著一個黑影。犀川就那樣站定了。

  那個黑影手裏拿著東西。

  雖然太暗了,什麼也看不清楚,但犀川直覺,那一定是刀之類的。

  “有什麼事嗎?”短暫的沉默後,犀川用儘量平和的語氣發問,“是在這裏談呢,還是到我的房間裏?”

  犀川試著轉了下身,黑影馬上就拉出了攻擊的架勢。犀川也很緊張,不敢再動。

  “你看過我的郵件了嗎?”犀川問。

  黑影緩緩地點了下頭。他好像也有點顫抖。

  風咆哮著。

  窗上的玻璃被風吹得戰慄著,發出嗚嗚的哀鳴。

  雨水打在窗戶上,像是一種週期性的噪音。

  傾盆大雨像波濤一樣打在玻璃上,又飛濺開來。

  一道道的閃電劃破天際。

  “你為什麼要殺丹羽和服部?”犀川慢慢地問。他覺得這種時候,還是說點什麼的好。

  黑影好像想說點什麼,張了張口,但最後只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3

  建築系的樓前停了兩輛汽車。車前燈一下滅了。在風雨聲的掩蓋下,發動機空轉的聲音一點都聽不見。

  “看!燈還亮著呢!”坐在車後座的西之園萌繪說,“犀川老師還在呢!”

  “明天去不行嗎?”她旁邊的西之園捷輔說,“老師一定很忙,你今天也該回去好好休息下。”

  “不行!”萌繪轉過頭對叔叔說,“我今天晚上就想去問個明白,老師一定是知道的!”

  “你是想問事情的真相嗎?”

  “總之……我先去把老師叫過來。叔叔,等我哦!”

  還沒等西之園本部長回答,萌繪就打開車門,朝玄關跑了過去,連傘都沒打。本部長雖說也擔心這個剛出院的侄女,但自己還是不想出去。

  “不跟去能行嗎?”坐在副駕駛座的大個子刑警問道。他就是在病房保護萌繪的那個男人。

  “還是先等會兒吧。”西之園本部長靠近窗戶,正好看見四樓那惟一的亮燈處。

  4

  西之園萌繪沿著陰暗的樓梯往上走。

  建築系的一樓和二樓是製圖室,平時都是學生們出入。現在燈全熄了,連樓梯的燈也沒開。萌繪嫌找開關麻煩,就摸著黑上了四樓,走到犀川副教授的門口。門上的天窗透出些燈光,走廊上就這麼點光亮。

  萌繪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老師?”萌繪一邊喊一邊開了門。

  屋裏還殘留著煙草的味道。

  一個人也沒有。電腦已轉成屏保的畫面了,顯示器前有一杯咖啡。萌繪摸了摸杯子,那裏面已經冷了的黑色液體搖晃了一下。

  萌繪出來,到了走廊上。盡頭往右拐就是廁所了,可走廊那頭太黑了,什麼也看不清。

  只有雨打在窗戶上的聲音。

  “是去廁所了吧。”萌繪想。

  這時,她好像聽到了人的聲音。

  萌繪迎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順著漆黑的走廊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半,她看見好像有人站在走廊的盡頭。

  “老師?犀川老師?”

  雖說風雨聲很大,可那邊也應該能聽到她的聲音了。

  “來了啊!西之園君!”犀川洪亮的聲音從另一個地方傳來。

  那個黑影,忽然向萌繪的方向跑去。

  “誰?”萌繪心裏暗驚。

  萌繪站在走廊的正中央。

  “站住!”犀川的聲音從黑影的背後傳來。

  黑影一點也沒停,徑直朝萌繪跑來,在黑暗中,兩個人撞在了一起。

  萌繪被橫著撞飛了出去,摔在牆上,倒下了。

  就在附近,有什麼東西落下的聲音。

  黑影也倒下了。不過馬上又站了起來,接著往前跑。

  犀川趕到萌繪摔倒的地方。

  “怎麼樣?西之園君?”犀川把萌繪扶了起來。

  “哎……好疼……”萌繪伸手揉著撞到牆上的腦袋。但馬上她就能用自己的腳支撐體重了。

  兩人順著走廊往前走,回到了犀川的房間門口。

  “好像沒什麼事了,”萌繪說,“就是嚇了一大跳……”

  犀川就在門口湊著屋裏透出的那點燈光把萌繪全身檢查了遍,“沒事了!”他說著又沖了出去。

  “老師,等一下!”萌繪邊喊邊從後面追過來。

  5

  犀川跑下樓梯。出口只有一個。他穿過大廳,幾乎用身體把出口的大門撞開,沖了出去。

  狂風迎面撲來,大雨澆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過了幾秒,萌繪也跑出來了。她的頭髮被風吹得亂舞。

  那兩輛停著的汽車裏,走出了好幾個男人。

  “往哪個方向跑了?”犀川大聲喊道,“在我們之前出來的那個人!”

  “往對面去了!”那個年輕的刑警手指著前面答道。

  “怎麼啦?”西之園本部長從車裏出來,大聲問道。

  犀川已經跑出去了。

  “是兇手!”萌繪叫道。

  一聽這話,男人們像按下了開關似的突然發動起來。

  兩個刑警跟在犀川的後面追了過去。西之園本部長從駕駛座旁邊取出個無線的麥克風。萌繪也順著刑警的方向跑了過去。

  犀川爬上了建築系前面那個很長的上坡,遠遠地看見前面有個黑色的人影。

  雨水砸在地上,被風分成了好幾道支流,沿著柏油馬路往前流去,水花濺起,就像大群的魚在舞蹈。

  這條路的盡頭是理學部的研究所。

  犀川停了一停,雙手扶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刑警們馬上就追了上來。

  “那邊!我看見他進那棟樓了!”犀川邊大口喘氣邊喊。頭髮全濕了,他用濕漉漉的手把遮住眼睛的頭髮撥開。

  “你知道入口嗎?”刑警問道。他們連氣息也一絲未亂。這時,萌繪也追過來了。

  “那邊……右邊往裏走有一個,還有,正面的一個,一共兩個入口!”

  立刻,一個刑警朝右飛奔而去,大踏步地從草坪上踩過。另一位刑警往正面的那個入口跑去。犀川和萌繪跟在他的後面跑了出去。

  他們進了理學部的大樓,穿過灰暗的大廳,走廊裏漆黑一片,一點人氣都沒有,只有窗戶被風吹得吱呀亂響。

  “那人有武器嗎?”刑警問道。他從懷裏往外掏手槍。

  “不知道。”犀川屏息答道。

  回頭往外看,兩輛汽車猛地沖到樓前。

  西之園本部長和身穿制服的警官從車裏跳出,直奔大樓而來。

  “後援來啦!”本部長喊道,“現在狀況怎樣?”

  “遠藤去另一個入口了,”舉著手槍的刑警報告道,“一個人去的。”

  本部長立即對穿制服的警官命令道:“你去和遠藤會合!不要離開出口,等待增援!”

  那個警官把手按在腰間的槍上,往走廊的另一頭跑去。

  正在這時,從樓上傳來“嘭”地一聲巨響。

  犀川馬上朝樓梯奔去。

  “老師!”萌繪一邊叫一邊追了過去。

  “喂!回來!”西之園本部長從後面大聲喊道。

  犀川沿樓梯往上跑,一抬頭,看牆上寫著已經是四樓了。往上還有樓梯。

  “老師!”下麵傳來萌繪的叫聲。

  犀川累得喘不過氣來。真想停下來抽口煙啊,他心裏想著,不過這可不是那種時候。

  “太危險了,你回去!”他對還在往上跑的萌繪喊道。現在他連說話都很困難。

  “老師才危險呢!”萌繪歇斯底里地喊道。

  “到樓頂了吧。”犀川往上看了一眼,又跑了起來。

  “老師!”

  上到五樓,有一個大鐵門。剛才那聲巨響就是鐵門被風關上發出的。犀川一推門,風雨就從間隙吹了進來。風太大了,光推門簡直就使盡了全身的力氣。

  到外面了,雨水像刺刀一樣向兩人襲來。

  風怒吼著,好像要把腳從地上拔起來。地球就像被放進了一個大攪拌器裏,要把它搾出汁水來。只要稍挪動一下,就會被吹出好幾步遠。雨水劈頭蓋臉地打過來,整個空氣好像都沸騰了。

  閃電劃過,跟著就是一個炸雷。不知從哪兒吹過來的紙袋,在眼前飛過,又被卷到了高空。漆黑一片的天空,就像接觸不良的電器似的,不時閃過一道亮光。

  萌繪雙手捂住耳朵。

  樓頂上有生了鏽的鐵欄桿,就在犀川他們周圍。樓頂可不止這麼大,欄桿外還有好大一片空地。他回頭看了下,頂層上一個人也沒有。

  閃電再次亮起的時候,他看到樓的邊緣有個黑乎乎的影子,好像是蹲著的。空中又響了個炸雷。

  “喂!”犀川朝那邊嘶喊著。但聲音一出口就被風卷走,根本傳不過去。犀川翻過欄桿,一步步朝那邊走去。萌繪在幾米後跟著他。

  黑影站了起來。

  犀川在離黑影還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住腳步。

  犀川的呼吸還是很快。

  警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我讀了你的論文了。”頓了一下,犀川說道,“你的想法很好,那個解析方法別人都沒想到。”

  他往前邁了一步。

  “學問都是靠不住的!”那個人終於開口了。

  聲音很小,犀川勉強聽到了這一句,後面的話,又都消逝在風裏了。

  “不是的……”犀川伸出一隻手。

  但這只手已經沒有意義了。

  萌繪痛哭出了聲。

  黑影飛快地向後移了一步,就在他們的視野裏消失了。

  紙屑在空中亂舞。

  “這是怎麼了?”犀川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他和萌繪走到樓頂的最邊緣,探出頭向下俯視。

  正好又有三輛巡邏車趕到。幾道車前燈的光柱重疊在一起,照得地上的那個屍首好像是被拋棄的破布娃娃。

  “這是怎麼了?”犀川咬著嘴唇,無意識地重複著這句話。

  萌繪什麼也沒說。

  “回去吧!”犀川好像有些頭暈目眩。

  他全身都濕透了。回到樓頂,風從後把他往前推,他感覺這就像小學一年級參加入學式時母親從後面推他的那一下似的,一步就踏入了一個無法回頭的領域。

  兩人拉開頂樓的鐵門,走到樓梯口。暴風雨被擋在了門外,一瞬間,樓內像死亡般的寂靜。

  犀川從胸前的口袋掏出根煙,用打火機點火。

  煙濕了,怎麼也點不著。這時才知道他的手一直在顫抖。萌繪在旁邊靜靜地等著。

  他們往下走去。

  “這就結束了吧。”萌繪回過頭來,對犀川說,這是她初次開口。

  “嗯……”犀川答道。奇怪的是,這個時候,他的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老師,我有個請求……可以答應我嗎?”

  “先說內容。”犀川越過她,繼續往下走。

  “這是關係到一生的請求……”萌繪站在樓梯上,朝下說道。

  “你的人生還有很長呢,這樣的事情……”

  犀川還要嘮叨這些長篇大論,萌繪已從後面飛過來,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吸了一半的煙從他手裏滑落。

  等他回過神來,萌繪已經跑下樓,看不見了。

  (哎呀呀!)

  犀川好像還在一個人嘟囔著那些陳詞濫調。

  (好容易點著的煙又浪費了……)

  6

  犀川恍恍惚惚地下到了大廳。他剛要推門出去,又站住了。想在出去之前再點根煙,可這次,打火機罷工了。

  他就叼著有點兒彎曲的煙走了出去。

  外面有很多人,刑警們在大聲地交談。

  雷聲漸漸小了,雨也小了些,落葉和垃圾也平靜了下來,不再漫天飛舞。犀川一身是汗,覺得迎面吹來的風也格外舒服。

  西之園本部長朝犀川慢慢走來,表情高深莫測,不知是喜是怒。

  “對不起,實在無能為力了。”犀川略低下頭說。

  “這不是你的責任,”西之園本部長平靜地說,“她本來就打算跳下來的。”

  那個年輕健壯的刑警看到犀川叼著煙,卻沒點著,就走過來。他用拔槍那樣瀟灑的姿勢從上衣口袋取出打火機,湊到犀川眼前。打火機“呼”的一下竄出一股火焰,把煙點著了。

  “這個打火機太棒了!”犀川驚歎地說。

  “這是全天候的打火機。”刑警自己也抽出根煙,點上火,“總有些非要抽上一口的時候啊,老師。”

  犀川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許多事情在腦海中盤旋。

  他走到摔在草坪上的那個人跟前。

  “被樹擋了下,應該沒什麼事。”旁邊站著的一位刑警說,“死不了了。”

  “最後還是失敗了。”犀川自言自語,不,也許是對著躺在地上的人說的吧,“你是想死去的吧。”

  不久,救護車的呼嘯聲從遠處傳來。

  回頭一看,萌繪和本部長並立在犀川的身後。

  她靜靜地凝視著地上的人。

  那人穿著黑色的牛仔褲,一隻鞋掉了,白白的小小的腳被雨水沖刷著,長髮凌亂,鮮紅的血從額頭上流下來。

  又是一道閃電,天空被照亮了。

  還流著血的額頭煞白煞白,在閃電中,一直閉著的眼睛好像動了下,嘴略微張開,好像要說些什麼似的。頭是側著的,那理性的表情現在完全沒有了。

  “難道她是兇手?”西之園本部長從後面問道。

  “沒錯。”犀川點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44 AM

第十二章 匪夷所思的手法

  犀川創平在西之園萌繪家豪華的房間裏,像只駱駝一樣打了個大哈欠。他坐在位於22層的客廳(像這樣豪華的房間稱之為客廳也許並不相稱)裏柔軟舒適的沙發上,感覺有些昏昏欲睡,地毯非常柔軟厚實甚至讓人覺得可以在上面游泳。

  犀川的旁邊———萌繪的狗睡得正酣,只見它肚子朝上地躺在那裏,只能看見細長的鼻子,身體其他部分由於被濃密的毛所覆蓋以致看不清體型。四腳朝天地熟睡的時候,看上去就像一隻死了的鼯鼠,估計沒人會注意到這是只狗。萌繪管它叫Toma,用漢字寫是“西之園都馬”,門口掛著的名牌上寫著,這只狗的身價可能比犀川還值錢呢。

  幾個人聚集在這豪華寬廣的客廳裏,當然除了都馬以外沒有人在睡覺。大家都微傾著頭,張嘴成“一”字形嘰嘰喳喳地和身邊的人不知說著些什麼。像今天晚上這樣不可思議的聚會,這個房間確實很合適,倒也是,估計無論什麼樣的聚會,都不會有比這個房間更合適的地方了吧。從窗戶向外望去,曾盡情肆虐的颱風已經緩和下來,下面這個廣闊的城市又重新被平靜的夜幕所籠罩。

  警察局方面來了西之園本部長和另一個戴著眼鏡的刑警,那個刑警看上去和犀川差不多大的年紀。他們在把市之瀨裏佳送往醫院,並在其後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後就趕過來了。西之園本部長和那個刑警正在把他們的西服上衣脫下來。

  喜多副教授是接到萌繪的電話後從研究室開車過來的。喜多穿著一件淡綠色襯衫打著條細細的領帶,手中正搖晃著裝著威士卡的玻璃杯。當時正留在研究室裏學習的三個研究生,荒井、下柳和船見真智子也被喜多副教授一起帶過來了。荒井穿著件短袖敞領襯衫和短褲,下柳還是老樣子,穿著寬鬆的運動衫和一條肥肥大大的褲子。船見真智子很少見地穿了一條斜紋棉料裙子,幾個學生都被萌繪家豪華的房子驚呆了,有些合不上嘴。

  犀川坐在離門口較近的靠窗的沙發上,他穿著白襯衫藍牛仔褲。好幾天來一直都是這副行頭。萌繪在稍微遠一點的窗邊站著,穿著深色夏天薄衫和一條瘦瘦的牛仔褲。直到剛才,取訪野還一身吊帶褲蝴蝶結的打扮,不停地穿梭於房間的各處,為這群不速之客們倒飲料,現在不知到哪里去了。

  “不可能是那個小姑娘做的吧。”戴眼鏡的刑警小聲嘟噥著。

  “市之瀨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喜多副教授走近刑警問。

  “現在還沒脫離危險,昏迷不醒。”刑警回答說,然後他小聲對坐在旁邊的西之園本部長說,“西之園警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連逮捕令還沒發呢,什麼事都還沒解決呢,這時候為什麼到這兒?……”

  西之園本部長聳了聳肩。

  “教授您知道嗎?”本部長問喜多副教授。

  “嗯,這件事嘛,就全權委託給犀川副教授吧。”喜多搖了下玻璃杯說道,“喂,請大家靜一下,”喜多笑著一張酒染紅似的臉,略顯誇張地開口說道,“大家不是要聽犀川副教授怎麼說嗎?那就快點開始吧,可能他現在也正愁怎麼打斷大家才好呢。請吧,犀川副教授。”

  大家都看向犀川,犀川略感吃驚而稍微坐正了一點。

  “那個……大家要我說什麼呢?”犀川低聲問道。他坐在那兒沒動,手裏還是拿著裝著可樂的杯子,今天他一直喝的都是可樂。

  “教授說市之瀨裏佳是這個殺人案件的兇手,”西之園本部長說道,“能請您說一下她是如何實施殺人的嗎?”

  “怎麼?”犀川略顯意外地說,“大家還沒明白嗎?”

  “嗯,”西之園本部長故意咳嗽了一下,“在座各位還並不是全都明白,而且我們對於教授究竟是如何做出這一判斷的過程也很感興趣。”

  “教授,”下柳像上課時候那樣舉起手說道,“我是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噢,是這樣啊……”犀川稍點了下頭,“我原以為既然謎底已經揭穿,大家都應該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呢,今天晚上不是為慶祝這件事解決完畢而舉行的聚會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誤會了呢。”

  誰也沒說話。

  “既然這樣,我就簡單地說一下好了。”犀川說道。

  “不,請您詳詳細細地進行說明。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刑警打開記錄簿開始準備記筆記。明明都半夜11點了,竟然還說有足夠的時間,真是沒辦法啊,犀川心裏想。

  萌繪在窗邊向窗外望著,但是從玻璃上映出的她臉上的表情來看,可以知道她對這種情況感到很有興趣。究竟有什麼感到有趣的呢?犀川無法理解,但是萌繪卻好像一副強忍笑意的樣子。

  (真是糟糕呢,早知道回去睡覺好了。)犀川有些後悔地想。

  “首先,”犀川一副好像準備開始長篇講義的樣子,他最初想到的只有這個詞。

  “請大家回想一下,在一個月前,也就是案發當日的情況,即丹羽和服部被殺的那天。”

  犀川說完這句話後才意識到即使他不說大家也一定正在回想那天的事呢,語言這東西,總是要說許多沒用的話。

  “誰都可以感覺到的是,這起殺人事件是有計劃實施的。那天,這兩個人的被殺是兇手計畫好的。然而,當天發生了三件不在兇手預計之內的事,是什麼呢?”

  大家都沒想到犀川在最開始就拋出問題,都隨之趕緊運轉頭腦思考。這正是犀川講課的方式。

  “不在兇手預計之內的事情?”刑警重複了一下。像這樣重複問題正說明他基本上沒在思考問題答案。

  “對於我們會去極地研參觀見習的事兇手應該是知道的吧。”萌繪在窗邊說道。她看著犀川的臉,從她的表情上看,她似乎知道犀川要說什麼。犀川想,她可能是為了使這次的解說更有意思而故意這樣說的。

  “我和西之園被喜多副教授叫去極地研參觀見習的事,也許確實有點不好預料,但也並非是不可預見的,畢竟我們並不是突然到訪,事務處的人也知道我們要去的事,我所說的不在兇手預計之內的事是指別的事,沒有人知道嗎?”

  “卷門壞了的事,在那天上午的時候,應該算一件。”萌繪見沒人回答就稍微舉了下手答道。

  “不錯。”犀川淡然肯定道。隨後一陣沉默,再沒有其他發言。

  “還有一件是……”犀川自己開始說道,“在大家四處尋找不見了的丹羽和服部時,西之園問是否有準備室的鑰匙。”

  “對啊,還真是,突然想到,”喜多興致勃勃地說,“要不是她問一句,還不會打開準備室的門呢,這樣的話,就會晚很多才能發現屍體了。”

  感覺喜多也在努力使犀川的解說變得更生動有趣。

  “那是因為犀川副教授推了一下那個房間的門,”萌繪補充道,“發現門鎖著的其實是犀川副教授。”

  (也不用兩個人來給我做托兒吧。)犀川在心裏皺了個鬼臉。

  “最後一點就是丹羽的車停在了鈴村車子的前邊。”犀川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如果那時西之園沒有提出鑰匙的事……又或者,鈴村的車很順利地就從停車場取出來的話……就像剛才喜多副教授所說的發現屍體的時間將後移,假設我們更晚一些才打開準備室的門進而發現屍體,而卷門又沒有壞的話,又將會如何呢?”

  “是啊,會怎麼樣呢?”西之園本部長邊想邊問道。

  “警衛下班回家時間是12點,雖說正門是關著的,但也可能有人從這兒進出。這樣的話,自然而然地就會推斷兇手是從電動卷門處逃走的。也只會出現這麼一個推斷。這樣在研究所內的人就不會被懷疑。畢竟,大家一直都在一起喝酒,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那麼,兇手就一定是外面的人了。這便是兇手最初的計畫。”犀川稍微停頓了一下,“也就是說,原本設定的劇本是慶祝會開得再晚一點,過了12點以後大家都還留在實驗室裏,隨後再發現屍體。”

  “但是,怎麼可能那麼準確無誤地控制大家的行動呢?”手裏拿著記錄簿的戴眼鏡的刑警問道。

  “就是這個問題,問得好!關鍵就在於要控制其他人的行動。”犀川指出,“這在整個殺人計畫中是至關重要的一環。無論是為以後製造不在場證明,還是最後將案發現場設計成一個密室這一精巧複雜的作案手法,都要建立在對其他人行為的控制上。那麼當時又是誰負責看表來把握大家的行動時間並作出指示的呢,那時的負責人是誰呢?”

  “是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喜多接道,他好像開會時的秘書一樣直接而明顯地支持犀川的演講。但是,其他人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情況,大家都宛如認真聽講的好學生,看看犀川再看看喜多,靜靜地聽著課,在這樣安靜的教室,面對這樣專心致志聽講的學生,犀川不禁有些感動。

  “沒錯,就是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包攬了負責整個實驗進程控制的工作。這就是關鍵所在。當西之園詢問準備室的門鑰匙在哪兒的時候,木熊教授並沒有馬上回答,他不想打開那個房間,即屍體所在的準備室。但是,並不知道卷門已經壞了的木熊教授想,即使現在打開門,大家也會推斷兇手是在警衛沒看見的情況下從那個卷門逃走的。況且那時,如果拒絕開門是很不合理的,木熊教授在無奈之下只好打開了準備室的門。”

  “然而,雖說如果兇手打開卷門而未被警衛發現的話有點不合常理,但是這時木熊教授的判斷可以說是正確的。之後,發現木熊教授死的時候也是同樣的狀況,員警不就認為兇犯是躲過警衛的耳目而從卷門逃走的嗎?也就是說,木熊教授對於警衛老頭兒的證言有可能不被采信這一判斷是正確的。”

  “這麼說兇手是木熊教授了?”西之園本部長忍不住提問道,“不是說是市之瀨裏佳嗎?”

  “當然,光是憑市之瀨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這個殺人計畫的。”犀川答道,“我不認為體形嬌小的市之瀨有可能殺死身材高大的丹羽,殺害丹羽的是木熊教授,這點現在講好像有點早了。”

  房間裏越來越靜,好一陣子誰都沒有動,都馬睜開眼睛跑到房間角落裏繼續睡去了。似乎只有它對現在的問題毫不關心。

  “那麼,殺害服部珠子的是誰呢?”刑警打破沉默問道。

  “殺害服部的是市之瀨。”犀川表情未變地答道,“也就是說,要怎麼說好呢,……嗯……沒有其他的做法。不,這樣說也不對……更準確地說是在很多可能的方法中,這是最安全的。”

  2

  “首先,我們把準備室和搬運室組成的封閉空間稱為密室A。”犀川站起來說道。在上早上第一節課時,低血壓的他也是說著說著越說越來勁的。漸漸地犀川也講得來了精神了。

  “這個密室A裏,最開始一個人也沒有。要說最開始就有誰藏在裏面是不符合事實的,而且也是非常危險的做法,事實上,我和西之園在實驗開始之前還曾經參觀過這兩間屋子。進入正題,最開始,在七點鐘左右,丹羽穿著防寒服曾經進入密室A待了十分鐘左右。隨後在七點半左右,這次是服部穿著防寒服同樣進去待了十分鐘左右。兩個人都是穿著防寒服出來的,之後在實驗室裏做了二十分鐘左右的實驗,之後行蹤不明。最後,被發現死於密室A中。”

  “確實兩人是在密室A中被殺的。如果假設,屍體是被搬運到那裏的話,那麼兇手……嗯,我們先稱這個兇手為X……那麼X是如何從密室A中逃脫出來的呢?這才是問題的核心。所以,我們將問題從後面這個問題開始展開思考。都聽清楚了嗎?命題是:密室A中最後一個生存者是如何從密室中逃脫出來的?卷門是壞的動不了,緊急出口和位於實驗室這邊的門也是鎖著的。”

  “那種事……現在要說……誰會知道當時?……”刑警剛要說些什麼,西之園本部長看了他一眼阻止了他。

  “密室A有兩個出口,”犀川的視線沒有看任何人,“除去卷門以外,只有兩個地方可能出去。其中,緊急出口是不能在外面打開或者鎖上的。如果是從這個出口出來,就不可能再把門鎖上,因此,就只剩下一個可能,即X是從實驗室那邊的門出來,再將門鎖上的,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可能了。也就是說,這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實……首先,要建立任何假設都要以承認這一事實為前提,可以稱之為最為重要的已知條件。”

  說到這兒,犀川點了根煙。

  “就是從那個門出來的,這怎麼可能……”荒川小聲地說道。

  “確實,雖然沒見過有人接近過那個門,錄影帶上也沒有任何顯示。”喜多興致勃勃地補充道。

  “誰都沒見到X從那個門出來,……確實是這樣,然而……”犀川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繼續說道,“然而,事實上確實是有人從那個門出來過的,而且還是兩個,一個是丹羽,另一個是服部。大家都看見丹羽和服部穿著防寒服從那裏出來了吧?”

  只見有幾個人點了點頭,不知何時,老人取訪野站在了房間的一角。

  “但是應該沒有人是一直盯著那個出口的吧。準備室門口那邊不是很亮,實驗室的照明是在走廊下方那邊,也就是遠離準備室這邊會比較亮……”犀川又吐出一口煙,“然而,大家都親眼所見,穿著防寒服的丹羽和服部珠子,兩個人都是從那個門出來的,並直接繼續做實驗了。這我也是親眼看見的。”

  “然而,如果是丹羽出來時把門鎖上了的話,其後服部就沒法進去了。因此……鎖門的一定是服部珠子,很簡單的排除法。這是有人從密室A出來的最後時間……也就是說,此時所有的殺人過程都已經結束。根據剛才所說的所有假設前提的已知條件,將那扇門鎖上的……就是兇手X。”

  “但是,這個說法有一個前後矛盾的地方,服部珠子被發現被殺於密室A中,既然已經被殺就不可能再從那個門出來並將門鎖上。於是,就可以得出這個結論,即穿著防寒服出來的是裝成服部珠子的兇手X,並不是真的服部珠子。”

  “那……這麼說,難道是市之瀨老師?”船見真智子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正是,市之瀨在殺害服部珠子以後,穿著防寒服從準備室裏出來鎖上門,並繼續進行實驗。也許難度較高的更換閥門的操作也是市之瀨做的。如果市之瀨的話,一定是沒問題的。她是穿著防寒服,戴著手套,從準備室的門出來的時候事先在開著的門的鑰匙眼裏插好鑰匙,隨後在出來的時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非常巧妙地將門鎖上,由於戴著手套所以鑰匙串上沒有留下指紋。”

  “至於……以上所說的假扮被害人這一奇異假設,最初是由西之園想到的,可能偵探小說看多了。”

  感到大家的目光因此集中到自己身上,萌繪略微不高興地撅起小嘴來。

  “天啊……我越來越糊塗了。”船見真智子抱著頭說,“市之瀨老師和木熊教授不是在房間裏待著的嗎?”

  “不錯,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兩個人待在教授室裏。偶爾,市之瀨和木熊兩個人還一起在大家面前出現過。來,大家再將當時的情況回想一下,整理一下,其實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情。”犀川將煙灰彈在煙灰缸裏繼續說道。

  “穿著服部珠子防寒服的X是最後從密室A出來的,因此就是兇手。只有這個X才能將那個門鎖上。這個人在實驗過程中與誰都沒有過接觸,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在實驗室裏做實驗。然後直接從實驗室裏出來再向走廊的方向走去。這時,橫岸和中森在事務室,市之瀨在木熊教授的房間裏。而只有這兩個房間有準備室的鑰匙。這樣說來,這個X就是市之瀨的可能性非常高,也就是說,她並不在教授室裏,而是後來返回到教授室將鑰匙放回到原處的。這就是將X和市之瀨聯繫起來的原因。”

  “接下來,我們只要將時間往上推來考慮就行了。那麼,下一個命題是……最開始,市之瀨是怎麼進到密室A裏去的呢?”

  看著一臉不解的學生們和刑警,犀川繼續說道。

  “服部穿著防寒服從研究生室出來是下柳等三個研究生親眼所見的。而且,在她進入實驗室的時候,市之瀨在大家面前出現過還給服部下了指示。也就是說,穿著防寒服從實驗室裏出來的確實是服部珠子而不是市之瀨。”

  犀川講到這兒,稍微走動了起來,在上課的時候他也總是邊走邊講的。

  “下面,我們再從整體上重新全面總結一下已推知的條件。據我們所看到的,進入密室A的有兩個人,出來的也是兩個人。但是,事實上,有兩個人死在了密室裏……據此可以判斷,至少有四人曾經進入了密室A。四人進,兩人出。但是我們並沒有看見有四個人進入了密室A。從實驗室這邊的門進去的只有穿著防寒服的兩個人,這意味著,還有兩個人是從緊急出口進去的。然而,這兩個人是不可能自己打開緊急出口的門進去的,因為緊急出口的門是無法從外面打開的。也就是說,是密室A裏面的人將門打開的。”

  “於是,在最初得出市之瀨是最後鎖上準備室門這一結論的時候,我進行了下面的假設……”

  “服部珠子在進入密室A時,將緊急出口的門打開,讓市之瀨和丹羽健二郎進去。我們沒看到的兩個人就是這樣進入密室A的。這樣算來,雖說把丹羽算了兩次,但和四人進,兩人出的計算是一致的,即總共四人。”

  “丹羽剛做完實驗後,穿著防寒服出現在大家面前,然後脫掉防寒服從廁所窗戶出去繞到緊急出口處。市之瀨也從教授室的窗戶出來,開門將兩個人從緊急出口那個門放進去的正是那時在密室A裏面的服部珠子。如果不是服部開門,則誰也無法從緊急出口進入。這樣密室A裏合計共有三人,服部、市之瀨和丹羽。”

  “在這個假設中……必定是市之瀨殺了服部和丹羽兩個人,而且,殺人後市之瀨又穿著服部的防寒服進到了實驗室。這樣的情節有些說不通,時間上不允許,而且,殺人者和被害者的比例是一對二,更何況,被害者中還有一個人是體格強壯的高大男人,身材嬌小的市之瀨有可能完成這樣的殺人計畫嗎?在數學運算上也許存在可能,但是從常識判斷這絕非一個安全的計畫。”

  犀川到這兒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這麼說來,是否是有人協助她了呢?……有可能服部開門放進去的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人。市之瀨帶著一個共犯y和丹羽一起進去的。三個人進去的話,密室A裏合計就有四個人。這樣,殺人者和被害者的比例就成為二對二。殺人以後,共犯y從緊急出口出去了。五人進三人出,這也符合計算。緊急出口的門是在y出去以後,市之瀨在裏面關上的,這樣的方法也並非不可行。”

  “但是,共犯不是木熊教授嗎?”刑警翻著記錄簿說道,“教授當時不是和犀川先生您在一起的嗎?雖說曾去過一次荒井和船見的計測室。”

  “不錯,在市之瀨假扮服部做實驗期間,把其實並不在教授室裏的市之瀨假裝成一直在教授室裏的正是木熊教授。從這點可以看出木熊教授是市之瀨犯罪的幫手。不僅如此,木熊教授以伺服器不調為由而去計測室可能也是為給市之瀨殺害服部珠子爭取時間。難度較高的閥門更換操作這時中斷了,或許就是在這一瞬間,服部被市之瀨殺死了。”

  “木熊教授在更換閥門的時候一副萬分擔心的樣子,我對那時他的表情印象很深,一直記在心上。因為木熊教授知道此時市之瀨正在準備室中殺害服部珠子,他不是擔心更換閥門的問題,而是擔心殺人現場那邊。再加上,這時,喜多回到了房間,說是要往國外發郵件……木熊看到走廊那邊喜多過來的身影,更加提心吊膽,因為原本應該在教授室裏的市之瀨並不在那裏,萬一喜多順便到教授室看一眼的話就完了。”

  “這樣說的話,木熊教授還是有不在場的證明嘍?”刑警說,“那麼教授您剛才所說的共犯y又是誰呢?”

  “先別著急,耐心等一下。”犀川略微攤開一隻手向刑警示意了一下,“在同一地方要殺害一男一女兩個人,殺人時間僅為十分鐘,而且,其間還要進行閥門更換,用無線電指示行動。我不認為市之瀨一個人做得到。因此,是否是有共犯呢?自然向著這個方向考慮。木熊教授最起碼對市之瀨的殺人計畫是知情的。因為市之瀨應該是從教授室的窗戶出來的,而且木熊教授又為她做不在場證明,那麼,除了木熊教授以外是否還需要另一個共犯呢?”

  “可是另一個共犯y從何而來?再者,即使密室A中的謀殺是二對二進行的,同時殺害兩個人的話又會是什麼情形呢?一個人看到另一個人被殺的話,一定會尖叫出聲吧。”

  荒井和船見真智子並排坐在沙發上聽著犀川說話。犀川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一會兒又走回來拿起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杯子。

  “話又說回來,究竟為什麼要在不同的房間裏殺害丹羽和服部呢?”

  犀川喝了一口可樂繼續說道。

  “關於這一點並不是我想到的,而是喜多的想法……他認為兇手可能並不是同時殺死兩個人的,而是為使一個被害人的屍體不被另一被害人看見而選擇在裏面的房間將其殺害。”

  喜多聽到這兒笑了一下。

  “這可真是個了不起的假設。我們把這個假設套用在剛才的故事情節上,服部珠子進入準備室的時候,在她沒看見的地方,即裏面的搬運室躺著丹羽健二郎的屍體。即丹羽是先被殺的,因為丹羽的屍體是在裏面的房間被發現的,他那時已經被殺並倒在了裏面的房間裏。而不知道這一切的服部珠子進入了準備室,打開緊急出口的門讓市之瀨進來。如果她發現了屍體的話,一定會馬上從實驗室裏飛奔而出的。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沒有共犯y的幫助,市之瀨一個人也能夠完成殺人計畫。”

  “可是,丹羽已經死在裏面的房間這一情況,與我們剛才所作的假設,即從緊急出口進入了兩人或三人,且其中一人是丹羽這一假設存在著明顯的矛盾。如果說是服部打開門讓丹羽進去的話,那麼丹羽就不可能先被殺死。”

  “無論怎麼做,在短短十分鐘之內,要將丹羽誘到裏面的搬運室並殺死,然後馬上再將服部殺死。而且,還得換上防寒服,進行更換閥門的操作,即使是有共犯幫助,這些又豈是可以辦得到的?這樣的殺人計畫安全嗎?”

  犀川點燃了香煙。

  “丹羽從廁所出來後,經過裏院來到緊急出口,這也有點讓人無法理解。就在事務室的窗外走過,很可能被人看見。如果故意藏起來倒是沒有問題……可他又不是去殺人為什麼要藏起來呢?又為什麼要從窗戶出來呢?”喜多中途補充道。

  “不錯……還有從緊急出口那兒一次進入幾個人也有點……究竟為什麼要那麼做也的確讓人無法理解。”犀川再度說道,“不是殺人者的丹羽偷偷摸摸地從窗戶出去不合常理,而且從兇手的殺人計畫來看,這麼做也增加了危險性。真會是這樣危險的計畫嗎?”

  “犀川副教授,拜託您不要再說這種自相矛盾的假設了,就沒有論證好了的假設嗎?”刑警急不可耐地說。

  “正是如此,我現在所解說的正是如何推導出您所要的那個假設的過程。”犀川笑著答道,“您剛才不是說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嗎?”

  “啊,話是這麼說……”刑警撓了撓頭,他可能想不到會變成這麼長的解說。他好像不知道當你請教一位大學教授關於某問題的見解的時候,必然是這樣的結果。

  “因此……”犀川說得更加不緊不慢起來,“我考慮出一個新的假設。即市之瀨只殺了服部珠子,服部珠子開門放進來的只有市之瀨一個人。而這個人將她殺死了。這樣的話,過程簡單而且時間也來得及。共犯木熊教授在大家面前為市之瀨掩護以製造不在場證明,並控制時間。這樣就可以稱之為一個安全的計畫了。那麼……是否是以同樣的手法來殺害丹羽的呢?……完全的如法炮製……”

  “也就是木熊對丹羽所做的?”喜多說道,時間恰到好處。

  “正是如此,”犀川點頭說道,“看似複雜實則極為簡單。而且,木熊在時間上也有可能……丹羽進入準備室時,木熊從自己的房間的窗戶出來走向緊急出口,丹羽將門打開讓木熊進去,教授在搬運室將丹羽殺害,然後,穿著丹羽的防寒服走進實驗室。在實驗室做實驗的不是丹羽而是木熊教授。就像服部和市之瀨體態相近,丹羽和木熊體形也十分相似。也就是說,其實是將一個非常簡單的手法重複運用了兩次。”

  “用這種簡單易行的作案手法,誰也不必經過大門處,或者從廁所窗戶出來什麼的。也自然就沒有必要躲避警衛的視線,從事務室的窗戶也看不見。木熊從自己的房間的窗戶出去來到緊急出口,只需一個人走一段很短距離的路。其後不久,這次輪到市之瀨重複走這條完全相同的路線。看似複雜其實非常簡單易行,兩個犯罪人一個出現在大家看得到的地方,另一個就能裝作好像一直在房間裏的樣子。兩個人互相掩護作不在場證明,還可以爭取作案時間,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之後誰也沒再見過丹羽。”

  “木熊教授和市之瀨,將一個手法重複運用了兩次,又相互作著不在場證明。這一手法,基本上是沒什麼問題的。只要殺人時成功,基本上失敗的可能性很低,甚至可以說是安全的。他們假扮被害人做實驗,無論是做實驗還是更換閥門的操作,和學生們相比他們的技術要好得多。就算是作案時時間不足,他們也有很多辦法可想。因為是市之瀨一直用無線電給大家做指示……這個費盡心思的作案手法,看起來驚險萬分,實際上,算起來安全性極高。在應付各種突發狀況時,也可以從容應對。如果事先定個暗語的話,兩個人甚至可以用無線電聯絡。”

  “再加上……從常識判斷沒人會冒這麼大的風險,這更加降低了他們計畫暴露的可能性。所有一切,都是為了提高整個殺人計畫的安全係數。看似處於重重危險之中,實則非常安全。這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精心設計的計畫,比起把人在山上殺了再埋起來要安全多了。”

  “原來如此,”西之園本部長頷首道,“真是個煞費苦心的計畫,但是……”

  “但是,……”犀川接過西之園本部長的話尾說道,“是啊……當然還有一個非常大的問題。就是為什麼丹羽和服部兩個人都打開緊急出口的門讓木熊教授和市之瀨進去了呢?而且,為什麼在被殺的時候,死者要脫掉防寒服呢?”

  “剛開始,兇手是想製造丹羽和服部是實驗結束後被殺的假像。因此,如果他們穿著防寒服被殺的話就很難辦了。為什麼死者要脫掉防寒服呢?不可能是兇手殺人後脫的,因為不能讓防寒服沾上血。那麼,難道是被用刀逼著脫下來的?”

  “這也是不安全的。”西之園本部長說道。犀川看了看大家的臉,誰也沒答話。

  犀川看了看站在窗口邊的萌繪。她好像心情很不錯似的翹著小嘴微笑著。

  “西之園認為呢?”犀川問道。

  “是,有一種可能。就是在準備室中換人這件事,是連同被害人在內大家事先計畫好了的。”萌繪馬上答道,“也就是說,木熊教授扮丹羽,市之瀨扮服部這個手法是在丹羽和服部的協助下實施的。只有這個可能。”

  “事實正是如此,”犀川對萌繪的標準回答非常滿意,“這是最安全的。為了能夠安全而迅速地實施從緊急出口進入、換人、換上防寒服這一系列行為,這是最合理的做法。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換人得到被害者的協助呢?而且還要對他人保密?”

  “應該是什麼惡作劇之類的吧。”萌繪望著天花板說,“可是老師讓學生幫忙搞惡作劇,這有點說不過去。”

  “丹羽和服部訂有婚約,”犀川說道,“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想……木熊教授可能被拜託做介紹人。他們在案發前幾天,定做了怎麼看都像是要去參加宴會一樣的禮服。而禮服在案發前一天做好了。案發前一天晚上兩個人可能見面了。那天是星期四。服部沒有回自己的家。那天做好的禮服應該就放在兩個年輕人的車裏了。事發當天,大家在丹羽車裏發現了兩個人的禮服,不覺得奇怪嗎?”

  “案發前一天,丹羽和服部兩人應該會把禮服拿出來在丹羽的公寓裏試穿一下吧。自然要試一下衣服做得合不合身。”犀川繼續說道,“沒有道理又把衣服放回到汽車後面的行李箱裏啊,究竟是為什麼呢?”

  “這麼一說,確實是……”西之園本部長小聲說道。

  “禮服不是一直放在車上沒拿出來,而是為了晚會特意帶來的吧。這樣的話就合理了。於是我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實驗結束的那天,案發的星期五,他們應該是要在極地研的同伴面前公佈訂婚的消息吧……最開始,可能只是單純地打算說出這一喜事,這時,木熊教授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我知道了!”萌繪向上課時那樣舉手說道,“是換服裝!”

  “換服裝?”西之園本部長問道。

  “換服裝?”刑警像是二重唱似的緊接著重複道。

  “這件事可能是這樣……”犀川點頭道,“在實驗時提前抽出三十分鐘換上白色的男女禮服,換衣服可以在事務室或者直接在車上換。實驗完成的慶祝晚宴預定是在會議室舉行的。這樣的話,試驗結束後宴會馬上開始。八點鐘左右宴會開始時,穿著新的男女禮服亮相給大家一個驚喜。什麼時候換的衣服啊?什麼時候化的妝啊?大家都會覺得不可思議的。對於木熊教授這個略帶惡作劇意味的提議,丹羽和服部都不會覺得不合常理。他們興奮於這個充滿魅力的提議而欣然同意,甚至為此特意準備了新的禮服。也就是說,從很早以前,木熊教授、市之瀨、丹羽、服部就開始秘密地籌畫著這個計畫。”

  “這種故弄玄虛的事倒像是丹羽做的。”荒井開口說道。旁邊的船見真智子和下柳也不斷點頭。

  “原本丹羽的打算是,七點過後和木熊交代一聲,從緊急出口出去到車上去取禮服。”犀川繼續說道,“當然,他經過時要跟警衛打個招呼再到停車場。而且,要挪出停在鈴村前面的自己的車,這和他與鈴村的約定相符。三十分鐘以後,未婚妻服部也和市之瀨交代一下從實驗室溜出來,他們兩人此時一定在為即將使同伴們大吃一驚而興奮期待著。然而,最終,兩個人都沒能從緊急出口出來。”

  “丹羽脫掉防寒服以後,木熊隨便找個什麼藉口將他引進搬運室,然後將其殺害。例如有些晚宴上要用的東西需要搬一下什麼的合理藉口。木熊在樓梯上襲擊了丹羽,然後,木熊教授要進行閥門更換操作。但是他並沒有按照市之瀨指示的那樣操作,為了彌補上殺人用掉的時間,必須要儘快地打開閥門。八川技術員在看監視器壓力變化時,不是評價說操作得太差勁了嗎?”

  “之後就是木熊教授裝做丹羽的樣子在實驗室裏進行操作。在前後總共三十分鐘裏,木熊教授是在實驗室用無線電發出指示的,並沒有在大家面前出現過。其間萬一出現什麼意外狀況,在教授室裏的市之瀨也會想辦法掩飾過去的。他在實驗室裏是自己完成自己發出的指示。在實驗室的操作完成以後,他並不是去研究生室而是回到了教授室。在那兒把防寒服脫了下來,其後,馬上出現在我和西之園眼前。”

  “另一邊,服部穿著防寒服進入準備室的時候,市之瀨從教授室裏溜出,來到緊急出口。她完全重複木熊教授所做過的事。如剛才所說,木熊以伺服器不調為由,爭取殺人時間的時候,正是這一殺人過程進行的時候。更換閥門的操作也從服部變成市之瀨來做。市之瀨也是在實驗室裏用無線電發出指示的。一切結束以後,市之瀨直接回到教授室,脫掉防寒服,然後連同剛才木熊脫下的防寒服一起送回到一個人都沒有的研究生室的放衣櫃裏。”

  “原來是這樣。”西之園本部長終於懂了似的點了點頭。

  大家好像也都聽明白了犀川的推理說明。

  “至此,一切都結束了。”犀川說著坐向沙發,“如開始所說,木熊和市之瀨都不知道卷門故障的事。他們並無意將殺人現場設計成一個封閉的空間。那個卷門原本是他們設定的兇手逃跑的路線。為了使在極地研裏面的工作人員、學生以及他們自己脫離嫌疑而將緊急出口的門鎖上。更讓市之瀨在出來時將實驗室這邊的門也鎖上,市之瀨穿著防寒服出來將門鎖上這一環節是整個計畫中最危險的部分。而所有這一切的努力,皆因卷門故障而失去作用。聽說卷門故障的時候,他們的震驚是千真萬確的。”

  “如果不鎖上緊急出口的門的話反倒好了吧?”戴眼鏡的刑警邊在記錄簿上寫著什麼邊問道。

  “緊急出口離木熊教授的房間的窗戶最近。”犀川答道,“如果兇手是從那個門逃跑的,就增強了內部作案的可能性。因為警衛說沒看見過任何人。但是,如果是卷門成為兇手惟一的逃跑路線,警衛的證言一開始就不會被采信。哪個更有利是顯而易見的……各位認為呢?”

  “實在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心理戰啊!”西之園本部長承認道。

  “竟然可以,設計到這個地步……”刑警好像也明白了。

  3

  除犀川以外,大家都換上了酒。大家聽了到目前為止的解說,似乎安心了些。喜多副教授和西之園本部長靜靜地抽著煙。萌繪略微斜倚在窗臺邊上站著,都馬在萌繪腳下一動不動地趴睡著。

  “那麼,讓我們開始下半段的講義吧。”喜多催促犀川道。

  “嗯,好吧。”犀川用吸管攪了攪可樂裏面的冰塊開始說道,“對教授和市之瀨來說,卷門故障是不在他們預計之內的突發狀況。可以說導致了沒有想到的結果,即使殺人現場完全成為一個封閉的密室。這對他們完美的計畫來說反倒是不完美的結果。再加上,案發後,西之園好像嗅到什麼線索似的做了許多偵查,使他們更加不安。”

  “兩年前,市之瀨曾以shika為名登陸過極地研的UNIX。她本來用戶名是risu,這是她平時用的,不能讀取別人的郵件。然而,shika卻享有root,即系統管理者的許可權,可以讀取所有極地研成員收到的私人郵件。市之瀨用電話線將自己家裏的電腦與大學電腦中心相連。從而以shika為名登陸極地研的主頁,在晚上偷偷地閱讀喜多收到的郵件。因為我和西之園都是發郵件給喜多的。員警偵查的進度如何,以及我們關於案件都作了什麼假設,她想通過這樣做在一定程度上瞭解這些。不,也許,最開始是對喜多有所防備吧,擔心他看穿自己的殺人計畫。”

  “那真是高看我了,我的榮幸。”喜多小聲說道。

  “然而,這個月喜多去加拿大出差了。當然這是早就定好的。可是這樣的話她可能就看不到我們給喜多發的郵件了,原本市之瀨就看不到喜多給我們發的信。再加上,市之瀨在閱讀喜多郵件的時候,越來越想直接看我和西之園兩人的郵件。因此,她以guest身份登陸了我在建築學科研究室的電腦,用這個手法來閱讀我和西之園的往來郵件。”

  “這個努力得到了回報,西之園從員警那兒得來的情況都寫在了郵件裏。市之瀨也意識到西之園在不斷地向案件真相逼近。最關鍵的是西之園給我發的那封寫著‘知道真相了’的郵件。當時因學會而在九州的市之瀨讀到了這封郵件,她在九州時也一定帶著筆記本電腦吧。無論哪個旅館只要將電腦連接到房間裏的電話連接器上,就可以登陸大學裏的電腦中心。她讀了西之園的郵件,並告訴了木熊教授。因此,木熊教授改變了原定的行程,提前一天回來。市之瀨可能是由於學會發表的關係沒能趕回來吧。”

  “市之瀨老師那天擔任學會發表的主持人。”荒井解釋道。

  “早回來一天的木熊打探著西之園的動態。”犀川繼續說道,“那天晚上,木熊看見西之園在極地研前面停車,因為,她的車很醒目。也許,只是偶然看見的……”

  “西之園悄悄潛入了極地研。木熊跟在她後面,偷偷地跟著她。她在研究室裏找磁片的時候,木熊正躲在暗處看著。她所在的地方因有電腦光線而相對較亮。她好像找到了什麼,將一張磁片裝到了口袋裏。木熊教授不知道那是什麼因此感到很不安,擔心也許是什麼重要記錄,更何況那是從兩年前死去的增田潤的架子上拿下來的。”

  “那天晚上襲擊西之園的就是木熊教授了?”西之園本部長問道。

  “不錯,木熊教授為了不使自己的罪行暴露,想要從她那兒搶回磁片。西之園進入實驗室以後,木熊教授就打開了實驗室的製冷裝置,為了使其無法開燈,還切斷了其他電源。然後穿著防寒服出去襲擊了她。結果西之園倒下後,木熊教授成功地拿到了磁片,並可以銷毀它。然後他又打開了事務室的門,這樣做是為了使人誤以為襲擊西之園的人是拿了事務室的鑰匙進來的。”

  “這時木熊教授的心情是遠非我們所能想像的。他為了掩蓋自己和市之瀨的殺人罪行而不擇手段,甚至想殺死西之園。木熊教授躲進一片漆黑的準備室並鎖上門,將自己關在裏面冷靜一下。那時他究竟是什麼心境我們現在在這兒已無從想像……他知道員警和救護車馬上就會到外面,他沒有逃……就這樣,萬念俱灰一般,一直待在裏面。”

  “然後……在幾個小時後,木熊教授做出了一個決定,即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

  “自殺?您說他是自殺?”刑警說道,“可是……”

  “就是自殺。半夜兩點鐘左右,木熊教授在搬運室內上吊自殺而死。他將鋼絲繩掛在起重機上,自己按下移動控制鈕使起重機升起,吊死在下面。只是在這之前,他出去做了一件事。他等員警都走了以後,首先去確認了事務室的門是不是鎖上的,然後,將鑰匙串放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那時,在鑰匙串旁邊留下留言,之後,再重新返回準備室,從裏面將門鎖上,最終在搬運室裏自殺。”

  “留言?”喜多問道,在犀川的解說中這好像是第一次出現他所不知道的事。

  “嗯,可能是這樣……”犀川答道,“木熊教授判斷,第二天早上,市之瀨可能會第一個來到研究所,而且只有她會進自己的房間。他甚至想到員警應該是不會打開鎖著的準備室的門的,事務室也是鎖著門的。除市之瀨以外的人應該沒有辦法打開準備室的門。因為只有市之瀨會進教授的房間,所以留言應該就在木熊教授的桌子上或者是開著的抽屜中鑰匙串的旁邊。留言應該是寫在便條之類的容易銷毀的東西上。”

  “究竟是什麼留言呢?”西之園本部長問道。

  “內容應該是:一個人來發現我的屍體……即使看到我的屍體也不要驚慌,進行處置。”犀川馬上答道,“木熊教授自殺的話,可能會為共犯市之瀨帶來危險,大家會懷疑木熊教授是不就是殺人兇手呢?這樣的話,市之瀨原來所做的證詞就會被重新考慮。木熊無論如何都要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因此,他讓市之瀨移動自殺而死的自己的屍體,製造他殺的假像。”

  “那天早上,市之瀨走進了搬運室,此時木熊教授的屍體還是掛吊在起重機上的。市之瀨按照木熊教授的指示,移動起重機將屍體放下,然後在移動起重機並進行其他處置,鋼絲繩也被放到了房間的另一側去了,這樣就足以排除自殺的可能了。而且,準備室的門是鎖著的,這點前一天晚上員警來搜查是知道的。更何況,木熊教授死的時候,市之瀨人在九州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誰也不會懷疑發現屍體的她的證言。市之瀨按照木熊教授的指示做好一切只需一分鐘左右,然而,這一分鐘對她來說是宛如噩夢般的一分鐘。她後來的放聲悲鳴,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強忍一分鐘後,積聚到頂點的真真切切的悲鳴。”

  “難以置信!”萌繪手掩著嘴說道,船見真智子的眼睛也紅了。

  “不錯,木熊教授決絕得令人難以置信,”犀川繼續說道,“他直至最後仍在想如何保護住市之瀨。將自己的自殺偽裝成他殺是保護市之瀨關鍵的一步棋。估計市之瀨也馬上就理解了木熊的用心了吧。大家試想一下,她是以怎樣一種心情將為保護自己而自殺的木熊教授的屍體從起重機上放下來的。恐懼?瘋狂?這並不是這些辭彙可以表達出來的。即使沒有木熊教授的指示她也許也會將屍體放下來,出於對教授的敬愛而為教授這樣做。可是,最終她按照木熊的指示去做了,不僅如此……”

  犀川說到這兒聲音有些哽住了。即使是冷靜如他,彷彿也無法再用平靜的語氣來敍述。

  “不僅如此……或許,連這場自殺本身也是在木熊計畫之中的。雖然我至今無法理解,但這個可能性並不低。有可能從一開始,木熊就計畫好在哪天以何種方式來自殺,即使不是跟蹤西之園潛入研究所。而且,還可能把這個計畫告訴過市之瀨,那時的留言,只是意味著……時間到了。可是,這樣的事真的是人可以做得出來的嗎?”

  房間裏一陣沉默,隨後傳出幾聲歎息。

  “這兩個人有什麼特殊關係嗎?”刑警好像終於開始思考了。

  “至於這個,請稍等一下。”犀川沒有回答,“事實上,喜多和西之園都曾懷疑木熊教授和密室殺人案有關,沒錯吧?”

  窗戶旁邊的萌繪笑了笑。喜多也點了支煙努了努嘴承認了。大家看了看萌繪,又看了看喜多,最後又將視線移回到犀川臉上。

  “西之園為了調查木熊教授的殺人動機而潛入極地研。喜多也是早在去加拿大之前就開始懷疑木熊教授了。可是,畢竟沒有證據,只是一些細小的可疑之處是無法述之於口的。正在思索真相時,傳來了木熊教授被殺的消息。當時,西之園和喜多兩個人應該是在心裏鬆了一口氣吧。即使自己的假設因此而被否定。”

  “嗯,可能是這樣的心情吧……”喜多承認道,“我因懷疑有可能是木熊和市之瀨殺人這一想法而深感為難。竟然懷疑自己的上司是殺人兇手,這真是……心裏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啊!”

  “然而,木熊教授被殺,市之瀨又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犀川開始說道,“至此,西之園和喜多完全推翻了自己原來的假設。當然,開始時我也是這樣。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木熊教授賭上性命設下的這個局果然是發揮效用了。”

  “市之瀨不可能預知木熊會自殺。發現屍體而臨時起意將屍體從起重機上放下來並加以處置,我不認為市之瀨做得到。在物理上存在可能,但在那種情況下對市之瀨來說是不可能做得出來的。但是,如果說這一切是木熊教授事先指示她這樣做的話,故事情節就變得自然了。因此,無論如何,我都覺得這有必要是事先計畫好的,或者是留有指示留言的。”

  “仔細想想,最冷靜判斷著一切的是木熊教授。那份冷酷甚至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步。而且,深思熟慮計畫得天衣無縫。估計,所有的計畫都是木熊設計的。市之瀨只是在實際殺人時充當助教的角色。然而,從木熊教授不惜以死來保護市之瀨,以及市之瀨完完全全按照他的指示去做上看來,無疑這起案件的殺人動機與市之瀨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4

  牆壁上的掛鐘開始敲響了,已經十二點了,那個六角形的鐘盤下掛著一個長長的鐘擺,鐘盤旁邊是兩根小立柱,頂上刻著兩隻展翅的大雕,大家等著鐘敲完了十二下。

  “還有什麼疑問嗎?”犀川問。

  “她是怎麼看到你電腦上的郵件的呢?”荒井問。

  “市之瀨之前來過一次我的房間,”犀川回答道,“當時她帶了一張盤來,說是木熊老師想讓我看一下那個實驗的計測程式,問題就出在那張盤上,盤上已經預先裝了一個小程式,我為看計測程式把盤放進了研究室的電腦裏。”

  “那張盤有病毒?”喜多忍不住從旁插話說。

  “隱藏在那張盤上的程式自動安裝到了電腦裏,而且一直都在電腦裏運行著,將我和西之園君郵箱裏的郵件複製到一個誰都有權閱覽的檔裏,這樣,市之瀨即使以遊客身份登錄伺服器也能看到我們的郵件了。”犀川看著西之園本部長和刑警說。

  荒井又對下柳和船見詳細地解釋了一下病毒的事,喜多也明白了這個病毒是如何運行的。

  “那……”刑警舉起了一隻手,“那動機又是什麼呢?殺人動機?”

  “這確實是個難題,”犀川回答道,“現在說的都是如何殺人的問題,至於為什麼要那樣做,我也想不明白,現在和這次事件有關的人中只有市之瀨一個人活著,只能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告訴我們了,但也不知道她願意告訴我們多少。”

  “那犀川老師說一下您的推測吧,我們可以作為參考來進行調查。”刑警對犀川的態度和剛開始時相比已經起了明顯的變化。

  “關於犯罪動機,西之園君的意見還和我不一樣……”犀川看了一下萌繪,萌繪向犀川做了一個請說的手勢,“那麼我說一下我的個人看法吧,和解答一個問題比起來,思考答案中蘊涵的問題本來就要難得多,更何況要用語言來表達人的感情就像把圓周率小數點後的數字都四捨五入一樣,很難做到精確,請大家把我的解釋看做一種思路而不要看成結論。”

  “首先,我覺得市之瀨和增田潤君之間的關係很不尋常,兩年前市之瀨用shika(shika在日語中是“鹿”的意思,而“鹿”在德語中的發音和市之瀨裏佳的名字“裏佳”的發音相同。)作為用戶名註冊時,那時的root是增田君,這可能是為了方便他們秘密往來信件,而且增田君的同鄉要向他介紹自己的妹妹時,他寫信拒絕過,那封信還曾保留在盤裏。增田的直接指導老師是市之瀨,而增田本人非常優秀,還寫過一篇轟動過學界的論文,可見市之瀨一定對他相當有好感,所以他們兩人極可能是戀人。”

  “但兩年前因某種原因,兩人的關係破裂了,增田因此失蹤、自殺了,至於具體因為什麼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推斷丹羽君一定和此事有關,丹羽不知做過什麼讓市之瀨一直對他懷恨在心,而今年丹羽君和服部珠子的訂婚就成了這次殺人事件的導火線。市之瀨痛恨著丹羽君,而增田君的失蹤對她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她確信增田是自殺的,而原因出在丹羽君身上,而且丹羽君的未婚妻也知道這個秘密,所以市之瀨想把他們兩人都殺了。”

  “接著市之瀨把整件事告訴了木熊老師,至於她為什麼告訴木熊老師,我們之前推測市之瀨是木熊老師的情人,但現在知道增田君和她關係密切,而且木熊老師是自殺身亡的,這和之前的推測不太吻合。如果說木熊老師是為了包庇自己的情人而自殺,這不太可能,如果兩人一同自殺殉情還可以理解……但木熊老師恨市之瀨心中之所恨甚至為她制定殺人計畫,最後連自己的性命都捨棄了來保證市之瀨的安全。木熊老師和市之瀨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呢?最起碼不可能是老師和學生這樣單純的師生關係,他們的關係甚至比戀人還密切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

  “難道是父女?”萌繪在窗邊小聲說。

  “嗯……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就清楚了。”犀川說,然後又點燃了一根煙,“不過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可能了。木熊老師和市之瀨是同鄉,市之瀨出生的時候正好是木熊老師和他前妻離婚的時候,而市之瀨父母離異也是在這個時候,這應該不僅僅是偶然,此後木熊老師一直沒有再婚,所以木熊老師和市之瀨的母親可能有不正常的關係,也正因為他們的婚外情導致了兩個家庭的破裂。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好的,明白了,其餘的等市之瀨清醒後再問她吧。”西之園本部長說。

  取訪野老人端著放著咖啡的託盤出來了,大家依次拿了一杯咖啡,犀川有點奇怪他怎麼就知道談話快結束了。

  “真是不敢相信市之瀨老師居然和……和增田君交往。”船見真智子低語。

  “增田還活著的時候,那時市之瀨是二十六歲,而增田君是二十三歲吧……”犀川說,“大概誰都不會相信那兩人在交往吧,但是因為丹羽君從中做過什麼以致增田君失蹤後,市之瀨整個人就變了,在那之後船見才被分到研究室吧?”

  “我一點都沒注意到。”船見旁邊的荒井歪著腦袋說。

  “是因為你遲鈍吧。”船見真智子小聲說,荒井用肩膀推搡了她一下。

  “那shika這個名字呢?”萌繪問。

  “至於這個,是我偶然間發現的。”犀川答道,“鹿的英文是?”

  “deer。”萌繪答道。

  “那麼德語是叫?”犀川繼續問道。

  “這個?……”萌繪答不出來。

  “Ricke。雌鹿的意思。”喜多代為答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45 AM

第十三章 部分的真相

  考試結束了,大學開始放考試假,也就是通常說的秋假。

  犀川精力充沛地投入工作,開始處理堆積已久的事務。他完成了關於古代城市和近代城市構築與解體的系統論的文章,又寫了兩篇關於保護文化遺產的調查報告書。就村落形成的數值模擬寫的新論文,也完成了一大半了。他指導的本科和碩士論文也進入實質階段了。他總是抱著幹完了這些就輕鬆了的念頭工作,不過從來也沒有輕鬆起來過。

  市之瀨裏佳已於數日前恢復了意識,醫院也許可了員警的問訊。她詳細供述了作案動機。這些雖然不會對外公佈,但西之園本部長直接聯絡了犀川。

  兩年前的十二月,在極地研的年終聯歡會的那個夜晚,丹羽健二郎送喝醉了的市之瀨裏佳回家。丹羽強行進入市之瀨的房間,強暴了市之瀨。這段糾葛,別人誰也不知道。當時,市之瀨正和增田潤談戀愛,她當然不會對增田說這件事。市之瀨和增田的關係可以說是柏拉圖式的,他們互相尊敬,肯定對方的研究能力。兩人都感覺這種關係是不可替代的。但是,丹羽健二郎對同年級的增田說出了聯歡會那晚的事情。增田在最後給市之瀨的郵件,是發送到“shika”那兒的。市之瀨從這封郵件才知道增田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增田在那之後就失蹤了。恐怕他失蹤後就悄悄地自殺了。“shika”本來就是專為接收增田的郵件而設的。增田失蹤後,市之瀨曾數次在自己家以“shika”的名字進入電腦,想看看有沒有增田的郵件。她總抱著微弱的希望,增田可能還在某個地方活著。

  增田失蹤的時候,給了“shika”root的許可權。他擔心作為root的自己失蹤後,因為沒有管理人,會給極地研造成麻煩,就設定市之瀨的登錄名“shika”有管理權。

  由於自己的疏忽和丹羽的暴行,讓增田變得神經衰弱,繼而失蹤,整個事件極度折磨著市之瀨的神經。一天天過去了,她越來越確信增田已經自殺,對丹羽也越來越憎恨了。她很恨丹羽,但丹羽卻一直像沒事人一樣。市之瀨的自尊讓她維持了表面的平靜。這種狀況持續了一年以上。市之瀨從那以後,就再也不喝酒了。

  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的婚約,最早是告訴木熊教授的。那是事件發生前一個月。市之瀨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丹羽,而且,當她從教授那裏聽到他們的婚約時,她確信服部珠子也知道了這件事。按丹羽的性格,不說是不可能的。對市之瀨的自尊來說,兩年前與丹羽的那段糾葛,是絕不想讓別人知道的。她希望那件事情就一直凍結著。

  然而,事件在第二年時解凍了。

  丹羽健二郎接收了增田留下的檔和磁片。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發現增田的磁片裏有一個叫“shika”的檔,看起來像是情書。這時,丹羽才漸漸明白了市之瀨和增田的關係,也知道了增田失蹤是因為自己與市之瀨在聯歡會那晚的事情。但是,丹羽並沒有反省自己的責任,反而想利用這件事情來威脅市之瀨。一方面,市之瀨肯定不會對別人說那件事,另一方面,失蹤的增田和市之瀨的戀愛關係,也是一個爆炸性新聞。丹羽想敲詐點錢,而且他的博士論文必須在一年內完成,他想讓市之瀨幫他的忙。

  丹羽的提議,或者說是脅迫,讓市之瀨很震驚。她當即就下了殺丹羽的決心。既然服部珠子知道真相,那也得一起殺了。就這樣,市之瀨開始思考如何殺死兩個研究生。

  另一方面,正如犀川所指出的,木熊教授是市之瀨的生父。雖然戶籍上並非如此,但市之瀨裏佳從母親那裏聽到過許多父親的事情。裏佳的母親,是不可能說木熊壞話的。在少女裏佳的心目中,還未見過面的父親是理想中的男性形象。這也引導著她在貧困的生活中努力學習。她長大後,和父親一樣立志於鑽研學問,進入了父親所在的N大學工學部。她進入大學的時候,木熊就知道了。父女在十八年後重逢,他們悄悄地度過了許多屬於父女兩人的時光。這之後的十年,是非常幸福的十年。

  市之瀨作為木熊的繼承者,發揮了無可挑剔的才華。他們兩個有共同的語言,是最默契的搭檔。市之瀨年紀輕輕就獲得了好幾個論文獎,木熊也在這十年取得了驚人的研究成果。但和增田的戀愛,市之瀨沒有對父親說。市之瀨和木熊的父女關係,純粹是學術領域的互相尊敬,父女間的感情,是非常純粹的。

  但是,市之瀨兩年前的不幸遭遇,讓他們陷入了瘋狂。一直痛苦著的市之瀨,決心把自己無處發洩的憤怒和所面對的狀況,全部都告訴木熊。這也是出於對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若無其事地拜託木熊當主婚人的憤恨。丹羽健二郎對木熊的討好,是市之瀨怎麼也無法忍受的。這超越了她理性的界限。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自己的生父。

  從女兒那裏聽到這些,木熊被激怒了。對女兒的感情,馬上就昇華為對丹羽的殺意。從那以後,木熊和市之瀨每天晚上都演習著殺死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的計畫。兩位學者,為了殺死自己的學生,充分運轉著那優秀的大腦。如果卷門沒有故障的話,可能他們的計畫就完全成功了。

  市之瀨裏佳對自己殺人的事實供認不諱,但關於木熊教授的自殺,她什麼也沒說。如果市之瀨是出於自己的意願移動了木熊教授的屍體的話,在量刑上會嚴厲得多。但是關於這一點,她一直不置可否。

  “想像得出來嗎?在這種狀況下……木熊教授和市之瀨的配合……”犀川在電話裏對西之園本部長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太悲壯了……看上去好像是冷靜的判斷,但當時兩個人一定都已經瘋狂了。真是讓人毛骨悚然的情境啊!”

  “是啊。我們這些常人都有點理解不了啊。”西之園本部長也同意道,“木熊京介和市之瀨裏佳都是自尊心極強的人。大學老師可能都是如此吧!”

  “嗯,差不多吧……”犀川邊說邊想著,自己可能也是這樣吧。

  “自尊心是最重要的東西啊!”本部長說道。

  “的確如此。人惟一擁有的就是自尊了。”犀川也同樣道。

  “什麼?是嗎?……這不是普通的愛情、親情,分明感覺到還有別的力量在裏面……”本部長沉痛地說,“這種力量是對傷害了作為學者的純粹性的憤怒吧……”

  “大概吧。”犀川含糊地答道。他並非不明白西之園本部長的話,但那是一種他自己從未體驗過的感情。“但學問本來就是靠不住的。”

  確實,本來這就不是來自外部的傷害。

  “是嗎?你也這麼想嗎?”西之園本部長問道,“年紀輕輕的……”

  “不是。”犀川否定道,“知道學問是不可靠的,這才是學問的開始。在考試中取得滿分的時候,才知道學問是靠不住的……這正是學問的開始。”

  “你是想說給正在為考試拼命學習的學生聽嗎?”電話裏傳來本部長的笑聲。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犀川覺得本部長有點誤解,也就就此打住了。

  “木熊先生和市之瀨,都是出色的學者。尤其是市之瀨,雖然過早地結束了她的研究生涯,但他們的成果,是永遠都不會消失的,這樣不就夠了嗎?”犀川想。

  2

  犀川把CD插到電腦裏,帶上耳機開始聽音樂。正在這時,助教國枝桃子帶著一個比他稍矮些,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男子進來。犀川沒聽到聲音,倒被嚇了一大跳。

  國枝介紹了那男子的姓名,不過犀川轉眼就忘了。只記得那人看起來倒像是個好人,只是顯得太懦弱了。他遞上名片,說自己是高中的數學老師。那人戴著眼鏡,有點女性化,仔細打量下,還算是個美男子呢。國枝還像平時那樣沉默寡言。

  “我上高中的時候,總問數學老師問題呢!”犀川對國枝的未婚夫說道,“老師,這個公式,這個定理到底有什麼用啊之類的。”

  “現在的孩子們,都不問這樣的問題了。”高中老師答道,“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考上大學而學習數學。”

  “成年後步入社會,數學又有什麼用呢?”犀川接著問道,“哎,失禮了……我並沒有否定數學的意思……但日常生活,只要會加減乘除就足夠了。像那些微分方程式,行列式變換,一輩子也用不上一次。像無理數什麼的,到底有什麼意義呢?生活中都不存在的……”

  “是啊……要是這麼說,高中數學都不用教了……”他迅速地瞟了國枝一眼。國枝一直都是默默地聽著,這時可能覺得自己的未婚夫被人問倒了吧,還是面無表情地張口說道:“要是犀川老師的話,會怎麼回答呢?被學生問數學有什麼用的時候……”

  “我會反問為什麼一定要有用呢?”犀川立刻答道,“一般都是沒什麼用的東西才有樂趣,不是嗎?音樂啦,藝術啦,都是沒什麼用,數學越是沒什麼用處,就越證明了它作為學問對人類而言的純粹性。因為只有人才會考慮沒用的事情。”

  “為什麼……必須有用呢,這樣啊……嗯,這樣回答很好……”高中老師喃喃道。

  “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不也沒什麼用嗎?”犀川扮了個怪臉,笑道。

  國枝桃子和她那怯懦的未婚夫走後,不一會兒,又有人敲門了。

  “請進!”犀川應道。

  “打擾了。”隨著彬彬有禮的聲音,西之園萌繪走了進來。她捧著一小盆綠葉植物。

  “你想把我的屋子改造成熱帶雨林嗎?”犀川笑道,“過陣子,你再帶條鱷魚過來吧。”

  萌繪逕自把花盆放在窗臺上,把背包放到椅子上,開始往咖啡壺裏注水。

  “老師,要放糖嗎?”萌繪邊打開咖啡罐邊問。

  “不要,想喝苦點的。”犀川轉向電腦,裝出一副正在工作的樣子。其實工作早就做完了。

  萌繪戴著頂小小的棒球帽,看背影就像男孩子似的。她煮上咖啡,走到犀川近前。今天很難得的脂粉未施。

  “那個……有人介紹我和喜多老師相親呢!”萌繪突然說道。

  “啊?”犀川好像忽然喘不上氣來了,“什麼?”

  “相———親———”萌繪重複道。

  “和喜多?不是和我嗎?”犀川好容易才呼吸順暢些。

  “是啊。我表姐妹裏有大嘴巴說喜多老師很帥呢!”萌繪偏著頭說,“你幫我把這個交給喜多老師吧。”

  萌繪說著,從包裏取出一個大信封。

  “開……開玩笑啊!”犀川狼狽地說,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不行!這件事情,我不行的!不可能!我要拿這個去了,喜多肯定不答應的!肯定!”

  “為什麼啊?”萌繪認真問道。

  “為什麼?”犀川也傻傻地重複了一遍,“這個……為什麼呢……沒有理由!”

  “你不是很會講道理的嗎?”萌繪撲哧一聲笑出來,問道。

  “這種事情,是沒有道理的啊……笨蛋……”犀川慌忙辯解道,“比起那些,重要的是相親物件!喜多的相親對象……”

  “是我啊!從國外回來,K大的研究生,二十四歲的才女,當然還是美女……”萌繪伸出手指一條一條地數著。

  “二十四歲!”犀川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差十歲呢!不像話!”

  “請不要說‘不像話’這種老頭子似的話。現在這年代,說年齡已經過時了哦!年齡已經不是問題了!”萌繪少見地一本正經地說道。

  “為什麼是和喜多呢?為什麼不是和我?”犀川又重複道。

  不自覺地說了兩遍這話,可見他於這點是多麼介意了。犀川只好在心裏暗暗祈禱萌繪不要注意到。

  正巧咖啡的香味飄過來,萌繪起來去端咖啡。她給犀川一杯,自己也捧著一杯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

  兩人沉默下來,小口小口地品嘗著苦苦的黑咖啡。不,應該說只有萌繪一人在享受著咖啡的樂趣。

  “犀川老師是喜歡我的吧!”萌繪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忽然說道。

  “啊!”犀川大喘了口氣,手裏的咖啡灑了一桌子。萌繪馬上就機靈地站了起來,從架子上拿來了抹布。

  “這種事情……”犀川咳了半天,好容易能開口說話了,“是能隨便說的嗎?會被人說閒話的……你給我注意點好不好……”

  “我沒關係的,老師。”萌繪認真地說,“無論別人怎麼說。”

  犀川的咖啡又灑了出來。

  犀川也覺察到自己的反常。面對萌繪有計劃的攻擊,他的防守太薄弱了。

  “好了好了,你回去學習吧!”犀川終於說出句話,“好啦,我弄灑的咖啡我自己擦!”

  犀川劈手從萌繪手裏奪過抹布,開始擦桌子。桌上好幾本書都染上了咖啡色。

  萌繪一直微笑著看著犀川。她喝完自己的咖啡,說了聲“再見”就出去了。

  犀川洗好咖啡杯,擺在架子上。接著往咖啡壺裏注了水,想給萌繪帶來的那盆植物澆水。他走到窗前,外面校園裏桔黃色的路燈下,停著一輛汽車。

  正巧萌繪從樓裏出來,坐進汽車。

  (哎呀呀!)

  犀川又差點冒出這句話。

  發動機傳出低沉的轟鳴,萌繪的車絕塵而去。

  要交給喜多的相親資料,萌繪留在了桌上。犀川盯著那個大信封看了許久。他忍不住想偷看下裏面的內容,轉念想起這是自己最討厭的行為,聳了聳肩,作罷了。

  “保密和沉默有什麼不同呢?”

  犀川自言自語。

  “只有人才會保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ancy323 發表於 2008-12-17 11:46 AM

解說

  ———不如說是作為一個忠實讀者的敍述 太田忠司

  說實話,剛開始的時候受託寫這個作品的解說時還猶豫了一下。

  因為我想這可能是個冒險的工作。

  但是到底還是敵不住稿酬的誘惑,而且只要接受了這個工作的話,就能最早讀到森博嗣的新作了,更重要的是,可以有和這個難得一見的作家———森博嗣談話的機會了。

  我用一個被拜託打掃衛生的專業人士的口吻說:

  “……我接受,告訴我頁數和截稿日。”

  (這個部分有若干修飾。)

  為什麼說評論森博嗣是一件冒險的事呢———這要從他的驚為天人的處女作《全部變成F》(下面簡稱為《F》)談起。

  處於和外部交流隔絕的孤島上的研究所發生的密室殺人事件,這是一個極為老套的情節設置,可是這部作品又超越了以往的懸疑小說。

  未經詳細解釋的電腦用語的頻繁出現;和常人迥然不同的信條;隨著故事情節出現的栩栩如生的出場人物和絕妙的最後結局。

  一定有相當部分的讀者都是帶著難以言說的疑惑讀完全書的,我就是其中的一個。

  事實上,我在讀完《F》之後的幾天,又不得不好幾次重新溫習了這本書,這本書為什麼有如此引人入勝的神秘魅力,同時給人以不同於其他小說的感覺呢,實在是讓人難以說明個中緣由。

  不過這個疑問在我再讀國內某個有名的懸疑理論時終於冰釋了,那是一本被譽為現代古典的作品,它詳細地說明了一些理論知識,毫不隱瞞地對讀者提供了線索。也就是土屋隆夫曾說過的“除法文學”(事件÷推理=解決)所體現的懸念手法。

  那麼我們再返回原來的話題,《F》又是怎樣的呢?是不是不能整除,還有餘數呢?

  不是,沒這種事,答案都明確地揭示出來了。

  只不過揭示答案的時候用的不是除法,而是一種更高等的數學知識。

  其實想起來沒有比正統的懸疑小說更好理解的小說了。

  偵探們把所有的線索都羅列出來,耐心細緻地解說推理的過程,直至最後告訴你兇手是誰。讀者絲毫不需要自己思考。讀到最後,所有謎團都將解開。

  懸疑推理小說應是智慧性讀物,所謂臺詞,其實可能只是人物無關緊要的錯誤推斷。完全不需要運用智慧,也可以享受到其中的樂趣。

  事實上,現今懸疑小說如此盛行,與這種“不用思考的小說”的大量出現不無關係。成為在上班和上學的途中,讀來消磨時間的故事也不少。

  當然,不能就這麼跟著文章的敍述走,自己對提示的謎題認真思考的讀者也應不占少數(我相信是這樣)。然而,即使是這些讀者,也只是希望用簡單的除法運算來完美地推出最後的謎底。如果最後沒能如願,就馬上給這部作品貼上一個失敗之作的標籤。

  然而,《F》不同。讀者要自己解出謎團的話,就要自己來建立數學公式,插入條件進行運算。這樣才能破開迷霧,解出答案。

  想要知道解出答案的最關鍵線索。那就是直至最後才說明的動機。如果在變數中加入動機這項,就會輕而易舉地解出答案。

  何必要做這種自找麻煩的事呢?好在疑惑於此的人在《F》的讀者中並不多。面對如此引人入勝的作品,問這種問題就顯得太庸俗了。

  那麼,解說讀到這裏,可能會有人提出疑問,太田忠司?究竟是何許人也。如果您知道這個在此誇誇其談的名叫太田忠司的這個男人,也是一個寫懸疑小說的,並且還讀過那麼一次他的作品的話,就會知道森博嗣和太田忠司的風格是多麼的不同。太田的作品才真可稱作“不用思考的小說”的範本。那麼寫這種東西的傢伙,為什麼要聽他在這兒說來說去呢?

  事實上,這就是為什麼我在這篇解說最開始時說這是一件“冒險的工作”。

  在某種意義上說,肯定與自己截然相反的小說風格,就是對同樣作為作家的自己的否定。即使在接受這個解說的委託之後,我也對此感到懼怕。

  然而,我感覺這個險冒冒也行,不,應該說是值得去冒。我所寫的東西的確和森不同,但我從心底承認,他的作品很有意思。所以與其說我是作為作家,不如說是作為普通的讀者來評論森的作品。這樣矛盾就化解了。想讀的東西和想寫的東西之間有不同,這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在我自身的矛盾中,這部作品就結束了。

  森博嗣很早就對我透露了這部作品。

  比起《F》來,這部作品略讓我驚異的是它是更直接更正宗的懸疑小說。但是,正因為如此,更不能小看了這篇小說。確實這部作品裏有可以用除法解決的問題,但問題的邏輯性極強,幾乎可以說是純粹的邏輯推理。我個人認為,這部作品用長篇小說的形式實現了可與蓋梅拉的《九英里太遠》相媲美的純粹邏輯性。

  即使《F》不合你的口味,這篇小說也一定能讓你喜歡,而且必須做好心理準備,它將會給你百分百的強烈衝擊。

  犀川副教授和N大工學部建築系的每個人都一如從前。

  森博嗣作品中另一個偉大的特點,就是他生動地描寫出建築部那群理工科人的形象。

  這些形象,在迄今為止的懸疑小說中還未出現過。因此有些人不瞭解他們的信念、智慧和世界觀,居然有人寫出《該作者沒有描寫人物》這樣的不負責任又老生常談的文章。

  這不是笑話。可以把理工科的人描寫得如此真實的作品,僅此一部而已。

  一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在工學部的研究小組寫畢業論文的我可以這樣斷言。在工學部的研究室裏的人確實如犀川副教授和助手國枝一樣(可西之園萌繪那樣的我還沒碰到過)。

  而且作者還清晰地描寫出同樣理科的人,也有犀川和萌繪這樣不同的類型。這種描寫細微差別的才能是非同尋常的。

  森博嗣的責任編輯將這系列命名為“懸疑版(工學部版)動物的醫生”(指日版。———編者),實在是深得其妙。

  據說這個系列還遠未結束。這之後還將發生什麼事件呢?森博嗣會把我們、把懸疑小說帶到什麼高度呢?

本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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