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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8 11:15 PM

鳥居羊 -【SAS公主特勤組.一】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5-5 10:28 PM 編輯



內容簡介:山階立夏是個平凡的國中生,
            當他的妹妹紗友,
            曝光了身爲某國公主的身份後,
            身邊緊接著出現了三位彬彬有禮的異國美少女。
            少女爲了擔當她的護衛而提出同居的要求。
            正當立夏對于突如其來的發展感到錯愕時,
            一個屋檐下令人怦然心動的生活也隨之展開……!
            雖然跟美少女同居的生活聽來不錯,
            沒料到實際上卻有殺手襲擊的危險,
            結果完全不如想象中那麽美妙!
            立夏平穩的生活還可以維持多久……?


作者簡介:鳥居羊
              1997年2月22日,於英國愛「堡的羅斯林研究所誕生。
              爲世界上第一個哺乳類細胞複制生物(昵稱桃利,此複制羊即本書作者筆名的由來)。
              是一匹把現象學上的直觀當作興趣的哲學羊。另外,也略有涉獵茶道(表千家)。
              欣賞的作家是米歇爾-恩德、阿瑟-查爾斯-克拉克、涉澤龍彥、荒俣宏。
              這段簡介有許多虛構的部分,和實際的作者只有一點點關系。

原日文書名:SAS スペシャル・アナスタシア・サービス


原所屬文庫:HJ文庫 / 東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8 11:54 PM

序章


雙胞胎是鳥,某個國家裏流傳著這樣的傳說。
  
至于爲何會有這樣的說法,據說是因爲雙胞胎稀有少見,也正因爲稀有所以受到祝福,

受到祝福的事物與上天親近,而與上天最親近的則是在天空飛翔的鳥兒,

基于如此一連串的聯想,「雙胞胎=鳥」的公式似乎便成立了。
  
山階立夏覺得這真是複雜。讓這麽不可思議的說法成立真的好嗎?他心想,

如果是歸類在傳說的範圍裏,那這一定是一段佳話吧——只不過,這樣的故事和自己扯不上關系就是了。
  
立夏之所以會覺得跟自己無關,當然是因爲就算把鳥的傳說擺在一旁不提,他相信身爲雙胞胎也並非是那麽特別的存在,

一點特別之處也沒有。立夏就是極其普通的十五歲少年,雖然有一個異卵雙生的樂生妹妹,可是也沒有因此就顯得哪裏與人不同。

感覺打從呱呱落地那一刻起,兩個人就理所當然地在一起了。

雖然兩歲之前的記憶暧昧不明,不過若是從懂事以來的印象,立夏就全部記得一清二楚,妹妹紗友一直都陪伴在立夏的身邊。

就連現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身著制服的紗友也和立夏並肩定在一塊。
立夏覺得身材嬌小玲珑的紗友,即使撇開同是自家人的偏心看法不談,仍舊是不論帶到哪種場合,都能讓男伴掛得住面子的可愛少女。

如果她瞇起眼睛微笑的話,甚至連早該看習慣的立夏也會有不禁看得出神的時候。

如同天使一般,這句形容詞就像爲她量身打造的一樣。

面對保留著一絲稚氣的柔和輪廓、粉桃色的小嘴、以及凝望立夏時那雙楚楚可憐的眼睛,立夏可以確信如果對方不是親兄妹,

自己早就迷戀上她了。說不定,連他覺得發育還有些不夠完整的身材,在他人的眼裏看來,都會替可愛的程度加分不少。

雖然不知何故,紗友好像從不把其它男生看在眼裏,可是自從上國中以後,她的身邊就不曾缺乏追求的異性。

而紗友現在正用纖細的右手臂挽住立夏的左手。

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只有十公克左右的柔嫩手臂,確實是少女的動人肢體,因此立夏多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卻沒辦法掙脫她的手。

雖然過去曾有一次想要掙脫的經驗,不過從那次以來就再也沒有這麽做過。

「——爲什麽要甩開人家嘛。」

當時紗友像個小孩子一樣嘟起了嘴巴抗議道。

「欺負紗友的話,人家就要跟媽媽告狀了喔!」

雖然那已經是小時候的回憶。但是在那之後沒多久,立夏就變得再也違抗不了紗友了。

因爲讓她可以打小報告的母親去世後,紗友便突然停止了這個口頭禅。

這個獨一無二、唯一、也是絕對的理由至今仍讓立夏産生條件反射。

立夏也完全習慣了那個不好意思的感覺,不管是被調侃也好、做什麽事情也好,就如同理所當然般地和紗友過著平常的生活。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立夏至今過著極爲平凡的人生。沒生過大病,也沒碰上任何意外事故,成績普普通通,運動有點不擅長。

沒在社團活動留下過什麽值得一提的成績,也沒有接受過任何賞罰,就在一天又一天安穩與算不上大風大浪的許多小事裏,

走過了十五年的歲月。

如果硬要說立夏哪裏比較特別,那就是他的外表——那一頭與生俱來的發色。

不管怎麽撫平還是吹整,就是不肯好好聽話、容易亂翹、貓毛般的頭發,是如濃郁紅茶般的紅色,

也就是說,他長著一頭不論走到哪都不會覺得丟臉的帥氣褐發。

「今天你的頭發還是一樣又刺又翹呢。」

比立夏矮一個頭的紗友伸長手臂玩弄立夏的頭發。

撫摸個不停。一度被壓平的發尾又再度翹起,紗友像是覺得很有趣似的呵呵地笑了出來。

「別鬧了啦,那是天生就亂翹的,怎麽按都還是會翹起來啦,」

立夏皺起眉頭,左右搖頭把紗友的手甩開,雖然成功甩開了,可是紗友又伸手來摸,然後呵呵發笑。

「可是看起來就像有好好抓過頭發一樣感覺很帥耶,而且也有很多人超羨慕你頭發的顔色啊。」

「就算聽妳這麽說我也高興不起來。」立夏不知怎麽響應,「妳應該知道因爲這個發色,

我吃了多少苦頭吧?我從來沒給第一次見面的老師好印象過,而且還會被學校的每一個老師分別抓去至少解釋一次。

根本半點好處也沒有。」

「是嗎?人家可是因此得救了呢。多虧了哥哥引人注目的關系,我就不用受到老師的注意啦,也不會被老師念東念西。」

紗友的額頭上覆蓋著一層柔軟的瀏海,用緞帶綁起來的頭發長長地垂掛在左右兩邊的耳後。

紗友把綁成雙馬尾的發絲繞啊繞地在手指頭上纏成一圈給立夏看,雖然顔色有些淺,不過和立夏的頭發相比,還算是黑發的範圍裏。

「那群老師也實在太愛多管閑事了,別人的頭發長怎樣管那麽多幹嘛。

那種事情在人生當中是很重要嗎?還有其它更應該去關心的事情吧。」

「嗯,像是明年我們還能不能繼續同班之類的。」

紗友又笑了。她以認真的眼神,轉眼向上望著立夏。

「那件事有那麽重要嗎……」

「爲什麽不重要!」

紗友狀似不滿地抓著立夏的身體搖。

「畢竟我們也不見得一定會上同一間學校吧。」

「咦?爲什麽?上同一間學校是一定要的吧!」

紗友露出一個打從心底認爲這事兒是理所當然的表情。忍不住想要反對的立夏不加思索地試著提出了反駁:

「妳憑什麽能把話說得那麽笃定呢?的確就當地而言是沒有別的學校可以選擇啦,可是只要有心到外地通學的話——」

「因爲我很清楚哥哥你的成績,如果不老實一點就讀秋穗台的話是很危險的。

就算你逞強硬要選其它學校,也會因爲校內評價分數大傷腦筋吧?老師對你的印象又都不是很好。」

「校內評價差又不是我的錯……那是我受到強烈誤解。都是愛亂翹的頭發的錯,」

「欸,哥,你有在想畢業旅行的事嗎?」

紗友突然跟嘴裏碎碎念個不停的立夏改變話題。

「早點用推甄決定學校,然後能在一月時就出去玩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啊就跟妳說我的校內評價問題很大……」

「只要成績一直保持很好那就不用怕了。你得好好加油才行呀,人家也會幫你溫書的啦。

所以一起去嘛,好不好?一定很好玩的。」

「對、對啊。」立夏屈服于紗友的攻勢,只能直直地點頭。「那、姑且就挑個近一點的地方——」

「我想去歐洲。你不會想在北歐看極光嗎?而且人家也想搭飛機。」

「去國外?那麽一大筆錢要去哪生出來啊?絕對不可能去的啦!……不過搭飛機好像感覺還挺不錯的呢。」

「對唄對唄!」

「那就去北海道——」

「去北歐啦!」

「或沖繩——」

「峇裏島,不然就去馬爾地夫,我是不會讓步的喔。」

「……反正不管去哪,看來都得先過老爸那關才行。」

「我們一起拗他吧?」

「哎,如果只要出一張嘴就好的話我是沒差——反正又不用錢。」

立夏曖昧地點頭答應。

「所以啊,爲了要讓爸爸心甘情願掏錢出來,得把哥哥的成績搞好。」

「話說回來,爲什麽紗友個子會長這麽矮啊。明明我們年紀一樣又是同一對父母所生的,真是不可思議啊。」

立夏打斷話題的作戰漂亮地吸引紗友上鈎了。她帶著挑戰意味擡起下巴,挺直了腰桿。

「一定是因爲營養都被哥給搶走了啦!人家只有吸收到一半的營養,這都是哥你害的對不對?你願意負起責任吧?」

「……是、是我害的喔。」

立夏態度退縮了起來,表示自己並不知情。感覺上這個說法還挺有道理的,

他思索著該怎麽負起責任而遊移視線,最後眼光停留在紗友的胸口上,宛如在忍耐微微的痛楚般瞇起了眼睛。

「——原來妳隨時戴在身上啊。」

立夏伸出了手指,用指頭觸碰紗友胸口上搖搖晃晃的暗銀色墜子。

這個小型項鏈墜子不但是古色古香的古董,同時也是立夏與紗友最重要的寶物。

「因爲這是媽媽留下來的遺物嘛,而且也能當護身符。聽說只要一直戴在身上,我們兄妹就能永遠平安無事。」

「嗯,所以……我才把這東西讓給了紗友,很好吧?這麽一來我們兩個都能從中受到保佑。」

紗友默默點頭回應立夏。

立夏話一說完就後悔起來,這下把氣氛都搞冷了。正因爲不是刻意講出這番話,所以就連立夏自己也不知該作何反應是好。

他打從心底認爲,唯獨不能讓紗友露出那種難過的表情。

立夏拾起頭想要尋找話題,不停地挪動視線環視四周。

他發現有一名少女,正伫立在一旁。

立夏覺得這個畫面和自己所居住的,帶著半分鄉下感覺的秋穗台鎮一點也不搭調,反而是非常超乎現實的。

立夏就如同往常般身旁有紗友陪伴,一邊閑話家常,一邊走在熟悉的從秋穗台國中返家的路途上。

從通過學校前面的路上電車站穿過商店街,在走到底的T字路口左轉。

斜斜地走過不見半個行人的橫向斑馬線之後,眼前便是一條筆直並且上下起伏的柏油路在丘陵上綿延而去。

簡單的路線、單純的生活、平凡的日子,原本應當就是這麽平淡普通而已。

顯得不協調的只有一個人。

立夏就像頸後被冰冷的東西給頂住一樣,脊椎感到一陣緊張。

少女位在隔著車道的對側,彼此的視線互相對上。

少女直直地注視著立夏,立夏不禁對著少女那雙如同透明冰雕的玻璃般瞳孔看得入神。

他感覺到一股刺骨般的寒冷。

「——哇啊,好漂亮的女孩喔。」

紗友喃喃地說著,如同要弄痛他般緊拉立夏的手臂,又把他的手靠在自己的身體上。

立夏這才瞥開了視線,仿佛多虧紗友的幫忙才得以將視線從少女身上移開,他心裏很明白,自己爲什麽耳根子會紅得發燙。

「哥,我們快點走吧。」

紗友拉了拉手,立夏點頭答應。正當他在催促之下想要舉步前進的時候,看見眼前有一台車疾駛而過。

不,車子並沒有開過去,而是踩下緊急煞車停了下來,響起了輪胎摩擦路面時那道令人不舒服的聲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9 12:19 AM

第一章 強襲的少女們


「——找到了。」
  
少女的嘴唇緩緩地張合,編織出了一句話來。
  
找到了什麽?立夏如此心想。
  
那低吟般的嗓音,讓人和水晶玻璃制的搖鈴産生聯想,高亢、清澈的音色,就如同彷佛會冒出水滴的冰冷女高音。

立夏就像被這個聲音給攝了魂似的,沒辦法把視線從少女身上移開。
  
少女所穿的鞋子是褐色的平底鞋,勾勒出細長、滑順曲線的雙腿則配上黑色的高統襪。

身上穿著和背心同色的褐色外套,微微地隨風飄動的裙子是克爾特圖案的方格紋。

在外套左邊的胸口上,繡有一個盾形外框的徽章,裏頭所描繪的圖形,是一頭擁有長長彎曲的嘴巴、張開雙翅的鮮豔朱鹭。
  
彷佛淡淡發光的金發上,則斜斜地戴著一頂對身形嬌小的少女顯得過大的貝雷帽。
  
小小的緞帶式領帶在短上衣的領口上飄蕩。照這一身行頭看來,

應該是在天主教學校就讀的學生打扮,可是卻有一分奇妙的不協調感增添在她的身上。
  
或許是因爲容貌的關系吧,立夏心不在焉地如此想道。

她的年齡大概和立夏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就外表看來是同一個世代的少女。

說她是個學生也不覺得哪裏奇怪。唯一一個決定性的不同,就在于她不可能和立夏一樣是日本人。
  
柔軟的金發隨著微風在空中徐徐地擺動,正視著立夏的瞳孔擁有和翡翠相同的淺淡色澤,並由纖長的眼睫毛所框飾。

肌膚讓人與透明淨亮的白瓷産生聯想,櫻色的嘴唇也一樣顔色淡薄。

彷佛有那麽一瞬間,連時間也爲這名容貌就像昂貴古董人偶的少女暫停了流動。
  
至少立夏的時間是停止住的。他毫不掩飾地認同她的美貌,

宛如一尊連細節部分也精細打造的藝術品一樣,窈窕纖瘦的體型、細長的雙腿、從胸部到腰際之間描繪出一道柔和的曲線,

腰圍確實很細。
  
立夏就這樣直接走過少女的面前,然後又回過頭來,這回他就像僵硬住似的身體無法動彈。

紗友依舊抓著他的手臂。立夏感覺得出自己以及紗友的緊張,緊張的心情從指尖傳了過來。
  
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勁,立夏對這一點感到納悶。和往常並不一樣,這並非熟悉的日常,這和他所熟知的「往常」不同,

有著某種其它的感覺。
  
金發少女的速度不疾不徐、平淡地踩著步伐前進,同時把手伸進外套的內側裏。

下一個瞬間,當她的右手從外套裏抽出來的時候,指向立夏兩人的那只小手上,

握著從掛在少女肋下的皮套裏所拔出來的東西——立夏這才總算發現,從金發少女身上鹹受到的不協調是從哪裏散發出來的。

冰冷金屬的前端朝向了立夏與紗友所站的方向。
  
立夏的本能告知自己那是危險的東西。他發誓過、和母親約定過,不可以讓這種危險的東西接近紗友。

他察覺這樣的非日常生活來臨了,原以爲在現實裏不會有機會親眼見到的東西,

如今卻迫在眼前,冰冷的鋼鐵光澤令立夏起了雞皮疙瘩。
  
「——紗友!」
  
立夏像是要護著自己的妹妹般,把她瘦小的身體推到自己的背後。紗友發出小小的呻吟,但是立夏並沒有聽見。
  
砰的破碎聲響起,他的身體宛如被搖晃般,反射性地縮成了一團。
  
少女手上那個帶著不協調感、厚重金屬的塊狀物,從深深貫通的圓孔裏發出了閃光。
  
少女的食指扣下了扳機,閃光、轟聲與白煙齊飛,彷佛所有事情都在同時發生了一樣。
  
立夏閉起眼睛,把紗友保護在自己的背後,然後被子彈擊中。
  
他以爲結果應該會是這樣,他對痛楚早做好了心理准備。

如果真的被擊中了自己下場會如何、是否並非只會感到痛而已,這些事情他並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無論如何得保護自己的妹妹才行。

除此以外一切的思考都爲之停止,時間也暫停了流動,因爲耳鳴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TANGO ONE,確認目標。」
  
少女像是在輕聲細語般,嘴巴微微地張動,透明的嗓音從嘴唇溢出。
  
「開始排除障礙。TANGO TWO負責支援、TANGO THREE負責撤退的准備——」
  
少女一面朝裝在衣領上的小型麥克風喃喃說著,一面向立夏與紗友接近。

這期間她仍舊連續發射拿在右手上的手槍。

少女直直地伸長右手,將握住槍柄的拳頭放在左手上,臉稍微偏向右邊,直視著槍口的前方。
  
砰砰、砰砰,轟聲隨著兩拍的節奏響起。
  
被排出的彈殼飛散在空中,畫出一道圓弧掉落在柏油路上。叽、叽、叽的,彈殼發出硬質金屬在路面彈跳的聲音,

然後如同陀螺一樣旋轉翻倒,滾落在地上。
  
佇立不動的立夏與少女,兩人的視線交會了一瞬間。

少女翡翠色的眼睛微微地瞇起,不到半秒鍾的躊躇,她的視線往左一瞥從立夏的臉上移開。

立夏的臉就像被吸引了一樣,追尋著少女的視線看去。
  
少女視線的前方有一群穿著西裝的男子。外表沒有任何起眼的特征,或許是爲了隱藏個性刻意所做的上班族打扮。

他們和少女一樣握著手槍,采取和少女相同的姿勢,不知在狙擊什麽。

他們在狙擊誰?立夏腦海裏還來不及浮起疑問,男子們的身體就彎曲成了「く」字的形狀,在路面上倒下。
  
停住的車裏又有一名男子——他並沒有走出來,而是把車門當障壁,只伸出右手來開槍射擊。

槍口向上彈起。閃光與白煙再度齊飛,少女也不甘示弱回射。

一閃即逝的物體漫天飛舞,驚人的沖擊化爲讓皮膚起雞皮疙瘩的恐怖傳達給了立夏。
  
立夏茫然地呆站在一旁。像是要保護紗友般勉強緊抱住她的身體,除此之外他也無能爲力。
  
挺直腰桿、直視前方、搖曳著一頭波浪般起伏的金發少女是如此美麗。

現在明明不是可以這麽悠哉的時候,立夏卻還是忍不住看得入迷。如同冰雕般的瞳孔,瞄准子彈正確無誤地朝其視線前方飛行。

挨槍的男子就像遭到棍子毆打般向後倒下。
  
立夏覺得少女就像貓科的「野獸」,優美地行動、不發聲響地攻擊獵物、致其于死地,然後飄動裙擺向新的獵物龇牙咧嘴咬去。

優雅的貓咪狩獵、美麗動人的小貓、危險的野獸,立夏的心裏充滿著這些聯想。雖然危險,但就是會忍不住爲之看得入迷。
  
「——!!」
  
少女大叫了一聲,立夏沒能聽懂是什麽意思,他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耳鳴,內耳裏面嗡嗡地發出尖銳的聲響。
  
從藏身在車門的男子後方,又有一台暗灰色的房車以猛烈的速度闖入。車子于先前停下的車旁急彎。

揚起一陣塵煙,柏油路與輪胎激烈的摩擦發出了歇斯底裏的煞車聲。
  
左右的車門同時打了開來,西裝打扮的男子從中走出。一人、兩人、三人,他們有如機器般以正確的動作沖出車外,握著手槍。

就在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立夏眼前,又有第三台車輛跟著闖了進來。
  
珍珠黑的座車掀起了比前兩台車還要激烈的白煙,車子鏟飛了路面的砂礫,發出凶猛的摩擦聲,橫切進男子們與立夏之間。

車子像是要掃除四周圍的人一樣旋轉了起來,車體不住地振動著。
  
原先下車想要邁步向前的男子們。不是慌慌張張地躲了回去,不然就是在柏油路上打滾閃避車子。
  
從旋轉了一百八十度,和進來的方向完全相反的車子裏,有個人影氣勢凶猛地開門下車。這回下來的並非西裝打扮的男子。
  
從後座下車的人是一名少女。不論是服裝或是外表的年齡,都和最初現身的少女沒有兩樣。

也有可能年紀還要更小一點,差別就在身高,她比金發的少女要矮小點,或者說和紗友站在一起差不多高。

身材方面也還不足以稱作女性,只能算是發育中的稚幼體型罷了。她有著深藍色的瞳孔與深色的金發,長長的頭發梳整成兩條馬尾。
  
這名說是可愛,卻又給人太過冷淡印象的少女,往立夏投射出銳利的視線。

少女向上吊起的眼睛瞇了起來,立夏覺得自己仿佛被她低頭睥睨了一樣。

明明是自己長得比較高才對,卻被矮小少女的氣勢壓了過去,自然而然地往後倒退了一步。
  
「S,四秒。」
  
少女狀似輕松隨意地從手中拋出了一個金屬的筒狀物。金屬筒慢慢地滾動到立夏與男子們之間——
  
然後爆發開來。驚人的閃光籠罩住四周。
  
四處散開的是一整片壓倒性的純白光線,這現象若稱作爆炸也無任何不妥,總之是一道瞬間性的光芒與聲響所形成的滔滔洪水。
  
從少女手中拋出的是特殊閃光震撼手榴彈,「S」是該手榴彈的名稱開頭字母,另外榴彈從離手到爆炸爲止的時間則是整整四秒。
  
而結果也如少女所預告。即使對方早已經作出了預告,可是立夏與紗友當然不可能知道暗號的意思,以及被拋出去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曝露在強烈閃光與聲響之下的人,一時之間全喪失了視覺與聽覺。

因爲受到精神上的沖擊,便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與思考能力,維持全身僵硬的模樣呆站著無法動彈——亦即自我意識喪失。
  
立夏與紗友兩人現在就處于完全陷入了自我意識喪失的狀態。
  
他們就在搞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的情況下,被粗魯地按壓、抓住、推擠。

接著被送進了車子裏面。而金發的少女與剛剛從後面下車的少女則有如要包夾被押進了後車座的立夏與紗友似的,

坐在他們的兩邊,把茫然的兩人架上車後,車子便發出吵雜的摩擦聲發動前進。
  
這部車發揮出從笨重的外表想象不來的流暢感,就如同出現時一樣,以穩定、但是又不失猛烈的加速離開了現場。
  
2
  
「——怎麽了?這是啥狀況,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啊,」
  
立夏放聲大叫。喧鬧的噪音依然持續不停,車子以如超音速般的速度逆風前進著,刺耳風聲不停從打開的車窗灌了進來。
  
偶爾會有敲打金屬「铿」的渾厚響聲,車座也同時爲之晃動不已。立夏的身體跟著搖晃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緊抱在懷裏保護的紗友現在正微微地顫抖著。
  
「妳們想拿我們怎樣?如果對紗友心懷不軌的話,我就——」
  
少女立起食指,觸碰在粉色的嘴唇上,小聲地噓了一聲制止立夏,示意要他保持安靜。
  
「稍後再作說明,現在得以逃命爲優先。」
  
「呃,逃命?什麽意思?爲什麽要逃命,這是怎麽一回事——」
  
「閉嘴別講話,會害我分心。」
  
後來出現的深金發色少女毫不留情地打斷了立夏的質問。彷佛要強迫對方接受般、不容分說的壓力蘊含在少女的語氣裏。

那股壓力轉化成有形的物體,頂向不服輸打算開口繼續說下去的立夏鼻頭上。
  
是手槍。外觀看來感覺極爲危險的金屬塊狀物體,握在少女的手上看起來就顯得有點過大。

被人拿槍頂著鼻頭,立夏頓時啞口無言,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妳這是什麽意思,」如此大聲抗議的人,是直到先前爲止還在立夏懷裏發抖的紗友。

「妳想幹嘛?要是妳敢對哥哥亂來,我絕對饒不了妳,

我會告訴警察、還有日本政府——如果妳們要的是錢我們還能准備啦,反正我們爸爸在。

外務省上班,所以妳們是絕對跑不了的,還有還有,妳們做這種事,簡直是丟父母親的——」(編注:類似外交部。)
  
「紗友妳這笨蛋,別再說了。」
  
立夏用掌心捂住了紗友的嘴巴。他現在才認清讓紗友出面交涉、刺激犯人並不是一件好事。
  
「——嗯唔,嗯!」
  
「好痛,很痛耶,不要咬人啦,」
  
雖然冷不防被咬了一口,拇指上還留下了一點齒痕,不過立夏還是把挺身而出的紗友拉回了自己的懷裏。
  
「別礙事,給我趴下。」
  
少女以仿佛摒棄了所有感情的冷酷嗓音說道,然後把手槍伸了出來。

纖細的手臂橫越過立夏的眼前,穿過紗友的頭上,朝開啓的窗戶外頭鎖定目標。立夏反射動作將紗友的頭摟進了懷裏。
  
「嗚呀、怎麽了……」
  
「嗚哇哇!」
  
砰、砰、砰,接連不斷的槍聲讓立夏縮起了身子。紗友的身子也同樣蜷縮了起來。立夏緊抱住紗友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伴隨閃光與白煙,少女伸出的手槍槍口爲之彈跳不已,在一陣劇烈的煞車聲響起後,企圖並肩而行的灰色房車一邊蛇行一邊落到後頭,

後照鏡上映著激烈旋轉的房車。
  
隨著沖撞的破壞聲響,後方的電線桿被撞得東倒西歪,至于在席卷而上的煙塵中發生了什麽事情則無法正確辨識。
  
唯一清楚的事情只有一項,那就是轟聲停止了。

追兵消失,當前的危機也就此解除了——或許是吧。不過還得加上撇開兩邊的少女不提這個條件。
  
「好燙、好燙啊!什麽東西啊、那個到底是啥鬼啊,」
  
立夏一邊甩開掉落在自己身上的發燙彈殼一邊大叫。金屬的彈殼冒出淡淡的白煙,溫度高到拿在手上還會燙傷。
  
「這是SIG/Sauer P226」金發少女回答道。
  
「——咦?妳說啥?」
  
「P226,是我們主要的武器裝備。這是瑞上制的半自動手槍,口徑爲9×19mm,裝彈數爲——」
  
「……我又不是在問妳這種問題。」
  
立夏皺起了眉頭,微微搖頭,用手指頂著太陽穴與額頭。少女則露出了一個仿佛頭上冒著問號的表情。

看起來她既非在開玩笑也並非有意轉移話題,而是真的不懂問題的意思。
  
立夏因爲這一道難以填補的溝通代溝,反而讓頭腦冷靜了下來。從稍微仰著脖子的少女所投射而來的視線感覺不出惡意。
  
立夏反而覺得很可愛。如果笑起來的話,肯定會是個讓人感到疼惜的笑容——少女們如同經過精密計算的美術品般的容貌。

至少看不出來會是凶惡的犯罪者。沒事的,這一串行動一定另有什麽理由存在。

她們絕對有理由沒錯。立夏如此自我催眠,努力想讓心情平複下來。
  
立夏俯視懷裏恢複平靜的紗友,紗友也拾起了下巴,和立夏四目相對。

她的恐懼壓下了憤怒,雖然她表現出一副堅強的模樣,可是疊在立夏手上的手指頭依舊止不住地發抖。

立夏點點頭,盡可能裝出不需要擔心的表情,用力握住了紗友的手,

這樣的小動作似乎就讓紗友的不安舒緩了下來,用力地反握立夏的手。
  
立夏迅速環視了車內。除了立夏與紗友之外,還坐了三個人。豔麗金發的少女與金發顔色較深的少女分別坐在後座的左右兩側。
  
透過後照鏡觀察駕駛,一名將三條辮編于左右綁成圓球狀的黑發、黑色瞳孔少女把視線轉向立夏與紗友身上。

這名少女也和另外兩人一樣,氛圍與容貌都和日本人感覺有所不同。

她戴著無框的眼鏡,從眼鏡後頭回望立夏兩人的眼神所流露出的感覺。

是充滿好奇心且態度和緩的,大大的眼睛以及線條柔和的輪廓尚留有幾分稚氣的感覺。

立夏心想:這三名少女到底爲了什麽原因才會卷進這種風波?
  
她們和這個異常事態一點都不搭調。

這感覺未免太過突兀,這群五官清秀端正的少女們反而比較適合穿著最新的少女流行衣物刊登在服飾雜志上。

立夏覺得或許在紗友常看的流行雜志上,也曾出現過這麽可愛的外國模特兒。
  
少女三人看起來都和自己年齡相近,明明手槍這種玩意兒應該是和自己無緣的,

可是槍聲卻實際地在面前響起,火藥炸裂後的臭味、被彈出的發燙的彈殼,非現實的事物不由分說地變成了真實的存在。

立夏很想抱住頭。如果不是妹妹紗友也在一起的話,說不定他的精神早就變得更加混亂,不顧形象放聲大叫了也說不定。
  
三個少女們都穿著款式完全一樣的褐色背心與外套,頭上戴著貝雷帽。不過立夏一想到她們的年齡,他就突然掛念起一件事……
  
「駕照呢……?該不會是無照駕駛吧?」
  
連立夏自己也覺得都已經被這種超乎意料的事態給波及了,還在問這什麽蠢問題,但終究忍不住脫口說出了。

不過金發的少女仍然正經地回答了這個像是在自言自語的疑問。
  
「Na ja?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持有比賽用的Junior Licence她的技術是貨真價實的。何況,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也是有駕照的。」
  
Na ja?立夏猜想不出這是什麽意思。除了一開始的單字以外,金發少女說著一口流暢的日語,而且語調冷靜。

就一字一句的意思面言是能聽得懂。但是整串話的意思立夏卻無法理解。
  
「妳說有駕照——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美國政府發行的國際駕照,上頭標示的年齡是十八,照片是真的。我想日本警察應該辨別不出來才對。」
  
「應該……妳的意思是駕照是僞造的?我姑且先把話問清楚好了,這是不是啥整人的鬼節目——」
  
「——什麽?我聽不懂。請用其它日文字彙再問一次。」
  
「……算了,沒事。別放在心上。」
  
立夏板起了臉孔,狀況已經完全超越了他理解的範疇。不管是事情的起頭也好,

已經發生的事情也罷,甚至現在進行中的事態也全然掌握不住。
  
「剛才妳拿出來的——是真正的手槍嗎?」
  
紗友開口問道,聽她這麽一提,立夏也在意了起來,他注意到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難不成……妳把那些人都殺——」
  
立夏的語尾在發抖,他沒辦法把話說到最後。真正的手槍、連續發出的槍響、倒在柏油路上的西裝打扮男子們……記憶鮮明地複蘇了。
  
「Nein。光憑那樣子是死不了的……只不過或許有骨折吧。」
  
「咦?爲什麽?爲什麽不會死呢?」
  
紗友挺直了身體,綁起來的長發在立夏的眼前搖曳。
  
「我讓子彈全部集中射擊在軀體的部分。」
  
少女相當冷靜地,宛如在執行報告一樣答複。
  
「我從他們的動作判斷出他們身穿著防彈衣。能穿在西裝底下的,自然是防彈系數比較低的防彈衣。

9×19雖然是大口徑,但使用的子彈是圓形彈頭,並不具有貫穿力。只不過沖擊很大就是了。」
  
即使聽了說明,立夏還是沒辦法不一個頭兩個大。他多多少少能了解少女所表達的意思。

但是,他想問的並不是那種事情——恰巧這時紗友把立夏的想法化爲言語表達了出來。
  
「嗯,我懂了。那些人就像是被人毆打了一樣,所以沒什麽大礙,而妳們也不是會動手殺人之類的那種壞人,我說得沒錯吧?」
  
聽紗友這麽一問,少女們面面相觑,她們思考著紗友話中的意思,感覺沒能清楚掌握到重點,但是紗友仍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這是爲什麽呢?爲何妳們會帶著那種東西?你們是警察嗎?」
  
「什麽警察——不,她們才不是。」
  
立夏一臉狐疑地輪流在左右兩邊的少女們身上移動著視線,少女重新戴好貝雷帽的平凡小動作讓立夏深感疑惑。

這麽楚楚可憐、年紀如此幼小的少女們爲何會——
  
「妳仔細看清楚,紗友,她們和我們的年紀應該差不多吧,這年紀當警察?還是軍隊?不管是什麽身分——」
  
都太可疑了,立夏想要這麽說,但是卻說不出口。

少女們那殘留有稚氣的柔嫩臉龐、長得小巧可愛的櫻色薄唇、漂亮如同寶石般的眼睛,

這些特征所給人的印象說什麽就是讓人沒辦法和可疑兩個字産生聯想。
  
「你在說年齡嗎?我不知道你幾歲,所以沒辦法斷言是不是同齡。

不過如果是和你身邊的女孩比較,那答案是肯定的,我們應該是同齡沒錯。」
  
立夏聽少女這麽一說,便看了紗友一眼。紗友一臉傻呼呼愣住的模樣,左右搖頭,用眼神告訴立夏她並不認識這群女生。
  
「妳怎麽知道我幾歲——?妳們認識我嗎?」
  
「山階紗友,日本人,但祖父爲利沃尼亞人,在今年的生日滿十五歲,就讀于秋穗台國中……我答對了嗎?」
  
「……答對了。」
  
紗友回答道,她露出大感吃驚的表情,像是在瞪人似的看著少女。

突然和自己扯上關系使得她喚起的警戒心遠大于疑惑。立夏推測紗友的感受大概就是如此。
  
立夏感覺到自己手上所握住小手的手心冒出了緊張的汗水,挑起他保護妹妹的欲望。雖然說目前主導權似乎掌握在紗友的手上。
  
「說、說到這個,」立夏像是突然想起一樣開口說道。

「我都還沒問妳們叫什麽名字——沒錯吧?我是山階立夏,也就是夏天來臨的那個『立夏』。妳們呢?」
  
藉由彼此自我介紹的行爲,來加強雙方同樣是身爲人類的印象。

在成爲被綁架的人質的時候,這麽做能抑制犯人的暴力性——不是聽說是這樣嗎?立夏在腦海裏反刍著這個不知在哪聽來的小知識。
  
「我叫安娜塔西亞。」
  
金發的少女答腔道。
  
「安娜塔——?」
  
「叫我安娜也可以,我母親是俄羅斯出身的,大家都這麽叫我。」
  
雖然用字遣詞十分地友善,但是口吻卻相當冷淡,像是淡淡地進行說明,安娜塔西亞把視線移向車子的右側。
  
「坐在紗友旁邊的,是法蘭崔西卡,簡稱法蘭。還有,現在正在開車的叫瑷華,我們都叫她華。」
  
握著方向盤的少女宛如在對介紹作出響應一般,透過後照鏡向立夏開口說道:
  
「『華』是祖母幫我取的名字。我祖母是中國人,她在我出生的時候送了我一個漢字的名字。

也就是『花』的意思,所以叫我華就可以了。」
  
帶有善意的表情讓立夏稍感放心,心想會是小知識發揮作用了嗎。

他試探性地瞥了法蘭崔西卡一眼,她還是冷冷的面無表情,搞不懂她心裏在打什麽主意。

互相介紹自己姓名有多少效果也很微妙——現在車上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就在立夏歎了一口氣的時候,紗友向安娜塔西亞等人提出了疑問:
  
「那妳們找我們有什麽事?到底爲什麽要抓住我們——?」
  
紗友的口吻明顯籠罩著一股敵意,立夏想要幫忙打圓場而嘴巴張開了一半。

刺激對方不是什麽理智的舉動,這時候得表現出友善的態度、見機行事才行。
  
「——後面!」
  
法蘭崔西卡忽然大叫了一聲。嘴巴張開了一半的立夏嚇了一大跳又坐回了椅子上。
  
安娜塔西亞回頭一看。立夏和紗友則像是動作同步似的靠著椅背扭過身子。回頭往後面看。
  
從後車窗眺望著車外,立夏這才體會到:不平常的日子不會結束,也並不保證一定能平安無事地回家去。

這個事實沈重地壓迫著他的胃部。
  
3
  
在法蘭崔西卡提醒大家保持警戒的同時,籬笆叢突然劇烈搖晃、枝葉四處飛散,一輛車子從一旁的夾道飛奔了出來。
  
後車輪劇烈地振動,卷起一陣塵煙。一面甩尾一面迫近的房車若摒除金屬灰色的塗裝不提,和立夏等人所搭乘的車外觀極爲相似。

車頭外觀是長梯形冷卻器的形狀,還有將圓切分成三等分Mercedes-Benz奔馳車的徽章。

與其說看起來很豪華,不如說相當具有威嚇感。
  
新出現的跟蹤者瘋狂加速,沖到了對向車道,想要和瑷華駕駛的車並肩而行。
  
「——華,沖到前面!」
  
安娜塔西亞發出命令。
  
「是!」
  
瑷華用中文應聲。她踩下油門加速,換檔、然後再加速。

立夏被慣性猛烈地推擠在椅座上,紗友則像是緊緊摟著東西似的抓住了立夏的手臂。
  
在右車道並行的車把車窗降了下來,綻放黯淡金屬光芒的槍口注滿了攻擊的意念從中被伸了出來。
  
砰、砰兩聲槍響。子彈鑽進了車身。
  
鎮定駕駛席上的瑷華的子彈由于車子急加速的關系而射偏了。

子彈被躲開,敵人這回想拿坐在後座的法蘭崔西卡當獵物,可是卻無法出手。

中央由特殊鋼制成的中心柱上開了洞。被打穿了兩發彈孔。
  
「——Verdammt noch mal!」
  
法蘭崔西卡吶喊了一聲,少女的嗓音楚楚可憐,但語氣卻如同冰一般冷漠。

立夏聽不懂那是什麽意思,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會是啥有氣質的話。而是罵髒話時的語氣,這一定是咒罵的字眼沒錯。
  
槍聲又再度響起,車子因轟聲、中彈的振動而搖晃不已,金屬被穿破的渾厚破裂聲富有韻律感地畦嚏哇哇連續響個不停。
  
「Long!」
  
像是藏身在椅背似的,從後車窗窺探後方的安娜塔西亞大叫了一聲。
  
瑷華旋轉方向盤,車身左右不規則地搖擺,立夏因爲加速整個人被推擠在座椅上,

又被猛烈的車速搖來搖去,擠得東倒西歪,抓若立夏手臂的紗友拉開嗓門發出慘叫。
  
回頭一看,可以看見車尾燈的紅色碎片飛散、滾落到後面去。

立夏因爲恐懼而渾身僵硬,把紗友護在自己的背後,他現在能做的事情也只有這樣了。
  
一名男子從緊追不舍的車子窗戶中采出了半截身體。把看起來像是獵槍的玩意兒朝著這裏。

會發出比手槍還要強烈的聲響、更危險且強力的武器——來複槍的槍口發出了閃光,車身再次搖晃了起來。
  
「啊嗚!哥!」
  
「這是怎樣啊,到底是怎麽回事——快給我說清楚啊,」
  
「那是長形武器。Kalashnikov AK系列。」
  
法蘭崔西以和安娜塔西亞類似、而且溫度更爲冰冷的冷漠口吻回答道。

不允許立夏有任何的答辯,她的口吻裏包含著這種威迫的態度。
  
「大概是AK47,俄羅斯制的突擊步槍,這輛車的防彈能力薄弱,很危險。」
  
對話再次牛頭不對馬嘴。法蘭崔西卡從座椅下面拿出沖鋒槍,她把保險裝置的拉桿推到連續發射的位置,

長長地拉長槍托,按下電動窗的開關,一陣強風灌進車內,法蘭崔西卡把左手伸出了車外,將槍口對准後方,臉頰靠在伸長的手臂上。
  
用不到半秒時間結束瞄准動作的法蘭崔西卡,以每分鍾八百發的速度,開始射出9 mm口徑的子彈。
  
在耳邊爆發的猛烈噪音令立夏與紗友捂住雙耳,就連慘叫聲也被蓋過,聲音變得嘶啞然後消失。
  
「——這回又是啥啦,」
  
「M P 5,是Heckler&Koch的——」
  
「我就說妳搞錯了,我不是在問武器裝備,而是——」
  
縱使打斷安娜塔西亞的說明,立夏還是沒辦法把話說到最後。
  
「哥!」
  
被紗友緊緊摟住,立夏的身體從座椅的椅背滑落。
  
面對法蘭崔西卡的射擊,追擊的車輛也不甘示弱地回射。

一片槍林彈雨下,隨著強烈的破碎聲、以及撕裂空氣的尖銳聲,後車窗的一部分就像糖雕一樣碎裂了。

變得七零八落的碎片在垂下頭來的立夏兩人身上灑下。
  
「這跟有沒有防彈一點關系也沒有,這台車快要被打壞了!整個都要壞了!」
  
立夏把碎掉的樹脂與玻璃的碎片從頭上撥開。
  
「能防彈。但是無法期待對抗來複槍子彈的效果。因爲火藥的量是不一樣的,初速度與動能也大不相同。」
  
安娜斯煙一西亞淡淡地進行說明,她若無其事地從外套底下的槍套掏出了手槍。開始爲法蘭崔西卡掩護。
  
「——打中了?」
  
立夏看見映照在後照鏡裏的車子右前輪冒出了煙。
  
即使輪胎中彈,對方的追擊速度仍然沒有松懈。
  
「他們的輪胎一定也是防彈的。材質應該是特殊樹脂吧。」駕駛的瑷華說道。從她眼鏡底下的視線感覺不出一絲的焦慮。
  
「玻璃也是——我們火力不足。」
  
法蘭崔西卡喃喃地說,被射出的子彈全集中在對方的前窗玻璃上,在上頭造成了白濁細小的裂痕。

在十元硬幣大小的裂痕正中間,壓碎的子彈就像黏住了一樣固定在那兒。
  
法蘭崔西卡替換彈匣繼續射擊。伴隨著聽起來連結成串的射擊聲,彈殼有如奔流般四處噴灑,在柏油路面上滾落而去。
  
裝填在槍上的十四發彈藥僅僅一秒之內就被全部射完。

爲了躲避回射,法蘭崔西卡把整個身體縮回了車內,她把變得空無一物的彈匣卸下,忿忿地咒罵了一句。
  
「真是糾纏不清——!安娜,該怎麽辦才好?車子都快開到大街了。」
  
聽到法蘭崔西卡這番話,立夏戰戰兢兢地拾起了頭來,轉頭朝窗外的景色一看,車子正好要開進眼熟的商店街。
  
有上班族神情呆滯地眺望兩台房車暴走的模樣;在店門口灑水的的老婆婆,把水潑到了路過的腳踏車上;

騎著腳踏車的青年則是搖搖晃晃地看著,沒有半句抱怨;

放學回家途中的學生們指來指去,不知在喊叫些什麽;散步中的花貓也驚嚇地豎起了毛。
  
「事情好像變得很不得了耶……」
  
「甩開對方。華,方位二十,繞過大型障礙物閃避!」
  
「是,繞過大型障礙物閃避!」
  
「法蘭准備瞄准射擊,小心貫穿。」
  
「ja。准備瞄准射擊。」
  
法蘭崔西卡把沖鋒槍的開關切換成單發模式。
  
「妳們想幹什麽,喂,有沒有聽到——」
  
「哥!前面、前面!」
  
「嗚哇喔!」
  
瑷華所駕駛的車猛然地沖刺,她們口中稱作大型障礙物的東西在眼前出現了。

車子朝著中央大道疾駛在商店街上,就在快要穿過交叉路口的時候,路上電車正巧經過。
  
自古以來秋穗台鎮居民的交通工具、路上電車就迫在眼前。
  
電車司機一臉像是看到了無法置信的東西的表情,直盯著橫沖直撞而來的兩輛車子。

他向那兩台暴走的房車鳴出警告。電車發出踩緊急煞車的金屬聲,鋪設在柏油路上的軌道進出了火花,

理所當然地,司機實在沒有辦法立即停下車子。
  
即使如此瑷華還是沒有猶豫。她將油門踩到底,繼續加速、再加速,立夏和紗友都目瞪口呆地張著嘴巴——
  
接著在下一秒的時候,一堆亂七八糟的狀況發生了。
  
瑷華駕車向路上電車的正面沖去。就在車體有一半離開軌道的時候踩下全煞車,硬是鎖住車輪。
  
立夏的身體被拋飛到正面,額頭撞上了助手席的後背。「好痛!」紗友勉強緊靠著立夏,

在她的推擠之下,使得他的臉部也因此受到了擦撞。
  
從車窗伸出雙手的法蘭崔西卡用單發進行射擊,然後因爲反作用力的緣故失去平衡在車內失足跌倒。

她跌在紗友的背上,將立夏壓得更喘不過氣來。
  
電子穩定程序(ESP)自動發揮了作用,開始防止旋轉的制動,瑷華立刻放掉煞車,

接著踩下油門,車身傾斜成45度。然後就這樣一路甩尾。
  
就在車身完全脫離軌道之前——路上電車快了那麽一步——撞上了車子。旋轉的車子的後部被電車擦過、沖撞、然後被彈飛了開來。
  
「————!」
  
紗友發出無聲的悲鳴,立夏被紗友纖瘦的身體推擠,紗友和法蘭崔西卡的身體疊在一起,安娜塔西亞則滾到立夏的膝蓋上。
  
「————嗚!」
  
立夏也大聲慘叫,先是被人推擠,然後又被人壓倒、渾身扭曲、感覺酥軟、莫名其妙地被搖得東倒西歪,不過他還是拼了命往後看。
  
追車的引擎蓋上開了個洞口,恐怕那就是法蘭崔西卡射擊後的彈痕,強烈的水蒸氣從那個洞噴了出來,擋住了駕駛的視線。
  
後面被一片白煙籠罩。
  
後車廂車蓋伴隨一聲低沈「铿」的破壞聲響脫落。在地上滾動,然後消失在白煙中。

扭曲的車身無法筆直行駛,一面左右擺蕩一面離開軌道。
  
路上電車總算停了下來,不過在停車之前,一路追著立夏等人前來的後車被撞飛了。

電車從旁邊沖撞使失去了視野的車子在地上翻滾,滾動了兩圈、三圈然後車頂朝下停了下來。
  
從有如死去的貝類般半開的引擎蓋裏,噴出更大量的白煙。
  
「Gut,華。」倒在立夏上頭的安娜塔西亞褒獎了瑷華。「後面就是警察的工作了,請妳和少佐聯絡。」
  
「請。」
  
安娜塔西亞打開遞來的麥克風的開關,她一邊講話一邊用單手調整貝雷帽的位置。
  
「來自TANGO ONE的統一報告。障礙已經全部排除。

所有代稱人員現在開始往目的地移動——是……是,請向警察聯絡……Ja,Herr Major,通訊結束。」
  
通訊被切斷了。現場只剩不規則扭曲車體的嘎吱嘎吱作響聲,但是震耳欲聾的噪音已經停止,追兵也沒了蹤影。
  
立夏心想當前的危機總算解除,紗友人在身旁,一臉神情茫然的模樣,他也是一樣。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現在是什麽情況?他的判斷力和思考能力都被突然襲來的事態給連根拔起。
 
「……哥。」紗友喃喃說道。「我們……到家了呢。」
  
在沿著丘陵一路蜿蜒的道路盡頭,可以看見立于坡道上的山階家。
  
眼熟的瓦楞屋頂、低矮的籬笆,今天早上和紗友一起去晾好的衣服在黃昏的微風中搖曳飄蕩著。

明明今天早上才從那裏離開,明明只是如同往常一樣回家而已,不知爲何卻有著很深的感慨。
  
「嗯。我想是吧。」
  
立夏點頭表示贊同,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9 12:37 AM

第二章 平穩生活的結束


「沒有用的。」即使被人用簡短的一句話潑了一桶冷水,但立夏仍沒辦法心服口服。

他拿起聽筒,按下了三碼的電話號碼:1、1、0,撥號成功,聽筒裏響起嘟噜噜的撥號音。
  
喀的一聲電話被切斷了,白皙纖細的手指按下了聽筒放置處的切話鍵。
  
「爲、爲什麽——」
  
安娜塔西亞把身體挨近話說到一半的立夏,伸出食指碰觸嘴唇。

立夏無法忤逆這個要求安靜的手勢,被這副會讓人猶豫該不該觸犯的美貌貼近,他忍不住變得退縮。
  
「哥,你快來看,電視在報導剛剛的事件,」
  
紗友的聲音似乎是從客廳傳來的。聽到了妹妹大聲呼喚,立夏回身走開,安娜塔西亞緊跟在後。
  
事件的所有關系人全都聚集在山階家的客廳裏,立夏和安娜塔西亞進來後,

全部五位當事者便湊齊了,放置在角落的電視正在播映事情的始末:
  
『——發生了與電車相撞的沖突事故,據報似乎是闖了紅燈的轎車在穿越直行中的路上電車時被電車撞飛。

所幸,路上電車的乘客裏頭並沒有出現重大傷員,可是因爲這樁事故的緣故,秋穗台線現在仍舊處于停駛的狀態。』
  
地方節目特有的些許模糊畫面目前所播放的,是當地電視台的鏡頭所拍攝的現場。

而畫面右下角則打上了字幕:「驚險的大慘劇」。

電視上橫倒的車子確實是當初一路追著立夏等人的那輛車子,車子慘不忍睹地被撞得支離破碎翻倒在一旁。
  
『駕駛車輛的男性受到兩腳骨折的重傷,已被救護車送往了醫院,同車的其它人也都沒有生命的危險。』
  
立夏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頭,同時覺得心裏舒坦了許多。

雖然對方是身分不明的襲擊者,也不能因爲是壞人所以死掉就無所謂,這時立夏忽然望了安娜塔西亞等人一眼。

是哪邊?壞人究竟是哪邊?仔細思考的話,哪一邊才是正義的夥伴至今依然還沒有答案。
  
『警方將等駕駛的男性恢複意識之後,展開詳細的事件偵查。那麽,接著是下一則新聞——』
  
「咦咦?爲什麽這樣就沒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紗友和立夏對著電視大聲嚷嚷。
  
「就這樣而已?事情真的就這麽單純嗎?這到底是爲什麽?」
  
「警察呢?有那麽多警察在現場,卻什麽也——」
  
電視上正播映著排排站的警察,以路上電車與車子爲背景,一大群平時應該不可能動員到的警察人數,

立夏和紗友回頭看著安娜塔西亞等人。
  
「怎麽都沒聽新聞提起槍械之類的東西?」
  
「難不成是他們沒有發現……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安娜塔西亞知道答案,這點立夏也隱約察覺到了。

警察的確是出現了,他們並排站著,擺出直立不動的姿勢,形成了一片人牆,宛如在公開宣示不希望任何人踏進那裏一步一樣。
  
那絕對不是正在進行搜查的模樣。對著用眼神詢問的立夏。安娜塔西亞則是以點頭作爲回答:
  
「警察處理掉了。」
  
「處理指的是——」
  
「被害程度尚在許可的範圍內,已由少佐向各地轄區聯絡過了。」
  
立夏抱起了頭。
  
「怎麽會這樣,太沒天理了——發生了那麽大的騷動,還拿手槍什麽的互射,這裏可是日本耶……」
  
先前的奇特遭遇重新在腦海裏浮現。事到如今,這一連串遭遇是不是真的都很令人懷疑。

這會是夢嗎?可是拇指在隱約作痛,所以這不會是在作夢,因爲拇指確實被咬了一口,動口咬人的是紗友,

不知是不是回到家裏的緣故,她完全恢複平時強硬的態度。立夏心想女人還真是堅強的生物——總之就是現實主義者。
  
「——該不會藏起來了吧?全部藏得一幹二淨?騙人的吧?真不敢相信,」
  
紗友就像要甩開什麽東西一樣搖著頭,她眼珠向上翻起,把惡狠狠瞪人般的視線投向安娜塔西亞,但是金發的少女卻不爲所動。
  
「因爲這是任務。」她以冷冷的口吻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已經受夠妳們了啦!」
  
紗友就快發飄了,她凶巴巴地從沙發上站起身。綁在左右兩邊的頭發擺動了起來。
  
「幹嘛這麽大費周章?找我們有什麽事嗎?我們家又沒有錢,我爸雖然是官員沒錯,

可是他的職位涼到不行,又是被人家調職的,所以才會搬到這種鄉下地方住、每天花兩個小時通勤上班的啦!」
  
「紗友說得沒錯。我們家是很平凡的家庭。我爸與其說是被調職,應該說他從一開始就不是擔任什麽了不起的職位。」
  
「就是這樣,我爸只是小小的書記官而已,被調派前去服務的國家也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國,那個——喂,那國家叫啥名字啊,哥?」
  
「叫利沃——什麽的,不知道位在哪裏的某個偏僻國家,是那種沒有人知道的小國家啦!

所以一定是哪裏搞錯了,我們沒有被牽連進這種事件的道——」
  
「那個國家叫利沃尼亞。」
  
「啊啊,嗯,沒錯,就是聽起來像這種感覺的——咦?」
  
「叫利沃尼亞。」安娜塔西亞又重複了一次。
  
「咦?」
  
立夏忍不住回問,他掌握不到現在是什麽情況。
  
「不知位在哪裏的某個偏僻國家——利沃尼亞,那種沒有人知道的小國家。」

法蘭崔西卡嘴裏一邊念念有詞,一邊投以銳利的視線。

她瞇起來的眼睛看得出來帶有攻擊欲望,如同喃喃細語般的無機質嗓音也讓立夏有些畏怯。
  
立夏感到困惑,與其說是困惑。不如說是他沒辦法忍受法蘭崔西卡刺人的眼神,

于是忍不住瞥開了視線,這回反而和安娜塔西亞眼睛對上了。
  
「我們就是從那裏過來的,是窮鄉僻壤,是一個位在波羅的海沿岸的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國家喔。」
  
緊接著瑷華,安娜塔西亞繼續說道: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利沃尼亞現在有一點小問題,所以說——」
  
「……所以說?」
  
「我們來到日本,就是爲了解決問題。」
  
「——!」
  
紗友碰的一聲跌坐到沙發上。她坐在立夏的旁邊,伸手摸索他的手臂一把抓了過來,

被抓住的立夏與紗友面面相觑,對彼此都無話可說。紗友歪著脖子,在立夏的耳邊竊竊私語:
  
「她們是和爸爸有關系的人?」
  
「我也不知道,這究競是怎樣……」
  
立夏也搞不懂,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發生了什麽狀況?她們又是爲了解決什麽問題才前來這裏的?
  
等到兩人的父親回到家裏,已經是過了約一個鍾頭後的事了。
  
在山階家的客廳,立夏坐在轉角沙發的一角上,感覺如坐針氈。而一旁的紗友則還是老樣子。

又像是生氣又像是鬧別扭似的,故意把背靠在立夏身上,身體歪成傾斜的模樣坐著。
  
法蘭崔西卡和瑷華各自站在窗邊,不停地環視周遭,警戒著外頭的狀況。只有安娜塔西亞坐在沙發上,和山階賢三面對面。
  
立夏與紗友的父親——賢三搔著從嘴巴長到下巴一圈上下相連的大胡子,低聲地和安娜塔西亞談活。
  
「所以說就是那麽一回事嗎?妳們是前來護衛利沃尼亞公國繼承者的,意思是這樣沒錯吧?」
  
「ja。」
  
安娜塔西亞點點頭。
  
「而那就是我女兒?」
  
「ja。」
  
「不可能吧。」
  
「是真的。」
  
詭異的對話在眼前展開,紗友凝望著立夏,立夏也不禁目不轉睛地盯著妹妹看得渾然忘我。

似乎開始演變成大事情了,紗友是公國的繼承者?立夏指著紗友,紗友則是拼命左右來回搖頭。
  
「利沃尼亞大公奧古斯都今年已經八十九歲了。」安娜塔西亞說道,「年歲已高,並且身染數種疾病,

雖然現在是穩定的狀態,但是禦醫對大公的健康感到擔心。

大公沒有直系的繼承者,第一繼承權,暫且是由利沃尼亞大公的表兄弟的嫡子古洛葛爾所保持。」
  
「既然如此,就讓那個叫古洛葛爾的人繼承就可以了吧!何必翻出以前的文獻,讓事情變得這麽複雜麻煩呢?」
 
賢三如此說道後,安娜塔西亞輕輕地搖搖頭奉不否定。
  
「如果他不是共産主義者的話,或許就由他繼承了。

可是,在我們國家被並入蘇聯的時代,有一部分的人狂熱地信奉上了共産主義,而古洛葛爾就是其中一人。」
  
「啊啊,也就是所謂的狂熱信仰者?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問題可就有些不妙了呢。」
  
「如果由他繼承利沃尼亞大公之位的話,公國將會倒退回蘇聯支配的時代——所有的民衆都如此相信,

而且大半以上的國民都不期望走回頭路,如果革命的趨勢攀升,古洛葛爾陣營或許會以肅清的手段來作爲響應。

因此。議會便在尋找比他更具有正統的繼承權利,而且能得到民衆強烈支持的繼承者。」
  
「而那就是紗友?」
  
安娜塔西亞默默地點頭。
  
「這是在開玩笑吧,真令人難以置信。此話當真?」
  
賢三煞有其事地在她的面前張開雙臂。
  
「在前利沃尼亞大公雷翁哈路特的日記裏,記載著這件事情。

該篇記述的正當性,已由侍衛長露登多魯夫,以及利沃尼亞國教會的大僧正菲灰特兩人作爲證人在神的面前保證了。」
  
「這可傷腦筋了。」
  
賢三像是認栽了一般仰望天花板,用一只手沙沙作響地搔著頭。
  
「既然事情已經安排到那種地步的話,那也沒辦法了。」賢三以茫然的聲音說道,

「嗯,沒有錯,確實是由我領養的。基于上一代的提歐多利非——提歐爺爺的吩咐。」
  
「騙人!?」
  
「你騙人的吧……」
  
紗友與立夏同時站起身來,兩人從沙發一躍而起擠在父親的面前。
  
「這是怎麽一回事!」
  
「爸,你這不會是在說笑——」
  
賢三就像在趕蟲子一樣揮了揮手掌心。他不急不徐地收回了前言,突然擺出一臉正經的模樣開始侃侃而談:
  
「只不過呢,我聽到的遺言內容是這樣的——別讓孫女和政治扯上關系。

一旦成爲了統治一國的國王,所有事情都會變得不自由。將得背負掌管人民的性命、財産、以及國土等龐大的重責。

他說別讓可愛的孫女一肩擔起如此沈重的負擔。」
  
「——可是……」
  
賢三向話說到一半的安娜塔西亞大大地張開手掌心,伸到她的面前要她稍安勿躁。
  
「總之,請先聽我把話說完,這位小姐……上一代、提歐多利非大公是爲了什麽理由來到這個國家的,妳知道嗎?」
  
待安娜塔西亞點頭後,賢三繼續說道:
  
「大公過去所心愛的,是一名再平凡不過的少女。既然國籍不同,宗教信仰自然也不一樣。

對方是一名早餐以納豆、味噌湯與醬菜爲食,喜愛吃手工味噌和自家制的酸梅幹,極爲平凡的日本女孩。」
  
「……那個女孩就是祖母嗎?」
  
紗友嗫聲說道,立夏暧昧地點點頭。
  
「我想他們大概是搞私奔之類的,雖然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聽過了……」
  
不論是耍浪漫、還是搞平民化,這往事的規模都太龐大了。太過壯大以至于沒辦法融入狀況。

更何況,一想到這個話題的最後會和紗友産生連結——立夏和紗友面面相觑,重新坐回了沙發上。
  
兩人的氣勢都被賢三平靜的語氣給抹殺掉了。
  
「提歐爺爺不希望孫女碰上和自己一樣的遭遇。在最後,他是這麽表示的……希望孫女能身爲一個平凡人,

自由地愛上別人,自由地與那個人厮守到天荒地老,還望妳明白……」
  
不知道是賢三這一番話奏效了,亦或實際上並沒有任何效果,總之安娜塔西亞一句話也沒說。

法蘭崔西卡仍舊把嘴巴緊閉成一字形。至于對瑷華——則明顯地出現了效果,她的雙眼正盈著滿眶的淚水。
  
原來如此,對方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溝通。立夏用冷靜下來的頭腦開始思索:

如果老爸所言爲真,那就是不希望紗友變成無法自由選擇配偶的身分。他側目看了父親一眼,心想難道沒有其它代替方案嗎。
  
「對了,如果讓老爸你來繼承呢?若是以血緣關系來說的話——」
  
「那可不行。這方法行不通的。」賢三唉聲歎氣地左右搖了搖頭。

「如果能當的話我也想當啊,畢竟是一國之主。到那個時候,誰會被選上當皇後我也不在意,

而且這麽一來也能從鳏夫的身分解脫,最重要的是,從此就能隨心所欲地過生活了。

也不用去管晚上喝酒的費用,那可是足以大喊三聲萬歲呢。」
  
「聽起來感覺不錯耶。」紗友在嘴唇前雙掌合一。

「嗯,這個想法不賴。那就由爸爸繼承如何?反正我不去當什麽國王也無所謂……」
  
紗友偷瞄了立夏一眼,立夏也和她四目相對,點頭附和紗友的提議。
  
「我贊成。只要當作是稍微長久一點的單身赴任就好了。我們兩個會好好在這裏生活的。反正之前就一直都是這樣了。」
  
「我說啊,容我再三強調,那是不可能的。我畫個族譜好了,你們比較容易搞懂。」
  
賢三把筆記紙拿到桌上,開始用鉛筆畫起直線。
  

             雷翁哈路特——————————————————
                ∣                                 ∣
      奧古斯都大公(國王)        提歐多利菲——————————美紗子(祖母)
                ∣                                 ∣
   山階賢三 ——美緒                律司——咲子
                ∣                                 ∣
              立夏                            紗友
  
「我剛才說過我領養了紗友對吧。美緒——我的妻子,與她的弟弟律司是提歐爺爺的親生骨肉。

所以說,也就表示美緒與律司是雷翁哈路特大公的孫子。

美緒和我結婚,冠了我族的姓氏山階,一般人都將這樣的行爲稱之爲下嫁,下嫁的女性會失去繼承權,

繼承權自然就轉到了弟弟律司的身上。」
  
「咦?呃呃、先等一下啦,就算一口氣聽你講了這麽多——」
  
立夏用視線掃視現場的族譜。一邊掃視的同時,也皺起了眉頭。討厭的感覺漸漸從胸口的深處湧現而出。
  
「怎樣?腦筋變得一團混亂了嗎?沒關系。總而言之,你們可以理解我和雷翁哈路特大公之間沒有任何的血緣了吧?」
  
「那個我知道,知道是知道——」
  
「……媽……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紗友喃喃自語道,以著似能聽見又似而無聲的微弱音量。

立夏握緊了拳頭,某個冰冷的東西刺進了胸膛的深處,而他知道那就是不對勁感覺的真面目。

他在心裏咒罵老爸是個混帳東西,沒事畫什麽族譜出來給大家看,真是個沒神經的大木頭:

而沒神經這一點自己也是一樣,想到這立夏就一肚子火。
  
「別管那麽多了。你就快點把話講完吧。」
  
「打斷我說話的人不就是你嗎?算了,不跟你計較,然後……律司和妻子一同遭遇事故死掉了——」
  
賢三瞇起眼睛,眉間擠出了皺紋,沈默了一會兒。
  
「我和美緒便領養了他們遺留在世的小孩,因癌症住院的提歐爺爺也樂見這樣的安排,這是你和紗友好不容易才滿一歲時的往事了。

所以你們大概一點印象也沒有吧。」
  
賢三靜靜地交代完了來龍去脈,突然降臨的沈默氣氛令立夏變得坐立難安。

他漫無目標地環視著四周,除了一個地方以外,唯有旁邊他沒敢把視線移過去,最後他看著桌子上頭,看著族譜。
  
他無法正眼和紗友互視,他知道她正在看著自己,但是仍然無能爲力。
  
「話說完了?」
  
代替未能開口說話的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詢問道。
  
「我們的任務是護衛,其它的事情與我們無關,所以請別礙著我們。」
  
「說什麽妨礙——有必要講成那樣嗎——」
  
「好了,慢著,你也冷靜一點。」賢三制止了立夏。「妳口中所謂的護衛,是利沃尼亞政府指派的嗎?」
  
沒有答案,三名少女保持了沈默。
  
「唔唔,與其說是極機密。看來應該是非正式是吧……算了,那也無所謂,重點是有人想要危害紗友的人身安全,是這樣沒錯吧?」
  
「推舉古洛葛爾的派閥正在累積不滿的情緒。不管怎樣,奧古斯都大公活著的時候繼承就不會舉行。

不過,所剩的時間並不多——因爲彼此對此都有所認知,所以我們才來到了日本。」
  
「原來如此,從古洛葛爾那一方的角度來看,要是奧古斯都大公臨終之際,

還有其它繼承權利者在的話那可就頭大了,就是這個意思對吧。」
  
「……只是。」
  
安娜塔西亞露出了個猶豫的模樣。一瞬間她垂下了視線,最後還是開始說起話來。
  
「諜報部跟我們說事情並非這麽簡單,他們似乎還另有其它的目的。」
  
「方便讓我請教那個根據是什麽嗎?」
  
「抓住山階紗友,然後帶回利沃尼亞本國是他們的使命。」
  
「那是什麽意思啊?」
  
立夏中途插嘴,安娜塔西亞像是在說自己也不知道一樣微微地傾著脖子。
  
「……或許有可能是爲了軟禁,利沃尼亞的人民不會讓王族流血,所以——」
  
「不會讓王族流血?意思是不能傷害之類的嗎?這是爲什麽?」
  
紗友讓指頭碰觸嘴唇,一臉詫異地凝視安娜塔西亞的瞳孔。
  
「——辦不到,反正就是有這樣的風俗。」
  
安娜塔西亞感到困惑,她想要用其它詞彙來解釋,可是卻想不出來,一旁法蘭崔西卡在胸前小小地畫了個十字。
  
「這是他們的忌諱。」賢三說道。「一種禁忌的行爲,大概是宗教上的吧,我沒說錯吧?」
  
安娜塔西亞點頭稱是,賢三則像是自己一個人搞懂了事情一樣點點頭。
  
「原來如此啊。。唉,這樣也好不是嗎?這就表示對方不是那種只想盡快讓目標早死早超生的凶狠角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正是如此。」安娜塔西亞說:「利沃尼亞是任誰也都不會放在心上的小國,立夏也這麽表示過,對吧?」
  
「不、不是啦,我並沒有……」
  
「別介意,畢竟那是事實。也正因爲如此,在國外采取不正當的行動時,就會略欠外交力的支持,

因爲他們在首次的襲擊失敗了,所以應該已經沒有那麽大動作的手段了才是,當前不會再發生公然的騷動。」
  
「所以,護衛是以防萬一。」法蘭崔西卡接著說道。「你們就照往常生活,這樣我們比較方便行事。」
  
「就是啊,人多的地方比較安全。」
  
雖然華露出了個開朗的微笑,但是立夏一臉狐疑地皺起了眉頭。

一個根本的大前提就是,眼前的這三名少女真的值得相信嗎?就連父親都欺騙了自己人一段時間,

立夏一想起這個問題就一陣混亂,到底該怎麽做才好?又該開口跟紗友說些什麽才好?一陣類似貧血的暈眩感讓立夏只是茫然地呆站著。
  
「還有,我忘了一件事,請過目這個——」
  
安娜塔西亞用單手遞出了某樣東西,是上頭浮刻著某種徽章的數張高級紙。

四處都蓋有紅色印章,英日文兩種文字交互印刷,賢三收下這份文件,在桌上攤了開來,紗友越過父親的後背窺探上面的內容。
  
「……這是怎樣,不會吧,是真的嗎?」
  
紗友目瞪口呆地張開嘴巴,環視四周,甩著綁在左右兩側的頭發,然後抓起立夏的手用力地拉扯搖晃。
  
「喂,你看這個,哥!這指的是我們的家?」
  
「妳說我們家——怎麽了?」
  
立夏被這麽一拉扯,便任紗友拖到她的身旁站著;他望了桌上的文件一眼,本來只是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字面,

但是眼睛在「使用權委讓」這個字眼上定了下來,上頭有紅色的印章、還有內閣總理大臣的署名,

立夏慌忙將文件拿在手上,再一次重頭瀏覽過。
  
「房子?這棟房子?利沃尼亞政府說要接收,這是怎麽一回事啊,老爸!」
  
「——啊啊,對呀,我沒跟你們講過嗎?」
  
「講什麽!」
  
賢三向咄咄逼人的立夏與紗友聳了聳肩膀。
  
「我們家的土地只是暫借政府的公用地來使用而已,然後呢,這就是正式的轉用文件,實行的日期就是今天呢。

也就是說,從今天起,這個土地包含地上權——連同房子,都變成了利沃尼亞政府的東西……這是說真的嗎?」
  
最後的疑問是針對安娜塔西亞,金發的少女靜靜地點頭。
  
「要搬行李了,法蘭、華,拜托妳們了。」
  
「ja。」兩名少女離開了客廳。
  
「呃,那我們呢!我們該怎麽辦啊?要在哪裏生活啊?」
  
「就是說啊,老爸!老爸每次做事都這麽馬馬虎虎!都怪你的關系害我們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好了,慢著。」賢三豎起手掌制止了兄妹兩人。

「請相信爸爸,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在外務省工作的前外駐利沃尼亞的書記宮,早就設想好折衷方案了。」
  
他指出了文件上的附帶條件,一項以但書的形式所追加的條款,內容以「但是,該房子裏存有現任居民的情形」的句子爲開頭。
  
「……我看看。」紗友開始朗讀。

「但是,該房子裏存有現任居民的情形,在接受了委讓使用權的負責人的許可之下,得以繼續在該房子居住。」
  
「咦?這是什麽意思啊?」
  
「立夏你腦筋真是遲鈍到不行,快,你也來低頭拜托人家——請讓我們寄宿在這裏。」
  
賢三擺著正經八百的臉垂下了頭。立夏一句話也擠不出來,紗友也只是茫然地望著文件而已。
  
「請便。」安娜塔西亞只有簡短地回答了一聲。
  
2
  
當天,山階家房子的所有者就換成了別人。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瑷華三人進駐,立夏一家則似乎變成了食客的身分,

一家三口另加三名少女合計六人,居民增加後,人口密度暴增了一倍。
  
「該睡哪才好呢?」
  
紗友發問,她問的不是安娜塔西亞等人,而是自己一家該睡哪才好。從她不滿的口氣就聽得出來問題的主角是誰。
  
不管是文書上、還是實質上都成了山階家負責人的安娜塔西亞立刻執行了契約:
  
「請讓法蘭和華兩人待在紗友的房間過夜。」
  
「這樣就可以了嗎?我可以繼續住在我的房間?」
  
「ja。因爲我們是護衛。」法蘭以老樣子公事化的口吻說道:「不需要床,留給紗友自己睡就可以了,我們睡睡袋就好。」
  
紗友把指頭頂在嘴唇上,這是她陷入沈思時的一點小習慣,

立夏在心裏佩服自己的妹妹果然很了不起,即使發生了許多事情使得內心感到焦慮不安,她依舊沒忘記表示體貼。
  
「不過,我的房間是和室,所以只要打地鋪的話,勉強可以讓二個人擠著睡喔,用不著拿出睡袋來啦。」
  
「打地鋪嗎?」瑷華跳了起來。「我想睡地鋪,我之前就聽過打地鋪了,這是日本的文化對吧?」
  
「嗯。不過也不是那麽好大驚小怪的東西就是。」
  
紗友的房間是三坪大的日本和室。裏頭放置有圓形的小茶桌並設有璧鑫,似乎深受瑷華的喜愛。

她移動著骨碌碌的雙眼,站在房間的一角對駐留在她眼裏的東西投以好奇的眼光。
  
「請問這是什麽?是什麽樣的東西?是做什麽用的?」
  
「面具?」紗友指著掛在牆壁上的禮物,

「那個,這個怎麽說明……Japanese mask?祭典……有慶祝活動時會戴的,不過,我是不會戴這個啦,這只是單純的禮物——」
  
瑷華發出嗯嗯的聲音點點頭,看不出來她到底有沒有真的搞懂。

牆上掛著尖嘴的狐狸面具、火男面具、還有阿龜面具,這是連立夏也無法說明出所以然的詭異陣容。

大小的狐狸面具是夏天祭典時所購買的,小時候會和紗友兩個人一起戴著面具在神社的境內玩耍嬉戲,

在房間外頭眺望的立夏也懷念地陷入了回憶。
  
「這個呢?這邊這個是?有東西垂掛下來耶,這是什麽圖畫嗎?」
  
「這是掛軸……呃,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明了。」
  
「這是什麽——?」
  
法蘭崔西卡從旁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發問。

她所指著的東西是長著一身鮮豔紅色與白色的毛茸茸鬃毛,無力地倒在地上的獅子舞布偶。
  
「妳說TAREMAI喔?」
 
紗友歪著頭,法蘭崔西卡目不轉睛地看著倒在房間角落的大型布偶。
  
「那個是布偶。嗯,妳們國家沒有這種東西嗎?」
  
「——唔,是有小孩擁有布娃娃,但是我——」
  
「原來是這樣啊。」紗友又開始動起了念頭,「那我借妳好了,它的名字叫做TAREMAI,妳可以把它當作抱枕用喔。」
  
「抱枕?」
  
「嗯,妳看,就像這樣。」
  
紗友將抱枕環抱在雙臂裏給她看,但法蘭崔西卡仍是面無表情,微微地搖了搖頭。
  
「我不要,紗友妳自己用吧。」
  
「那個、那個、既然她不要的話那我就……」瑷華接腔說。「可以嗎?真的可以借嗎?」
  
「嗯、嗯。」
  
紗友在連聲追問下點頭答應,瑷華又跳了起來。
  
「呀,好可愛,很可愛耶,啊,不過真的可以嗎,法蘭?我要借走啰!」
  
「沒差,我又不想要。」
  
法蘭崔西卡裝出一副沒有興趣的模樣簡短地回答,視線還是老樣子一樣銳利。她嚴厲的表情仿佛在透漏不允許一絲的松懈。
  
從門外打探著動靜的立夏也對這不可思議的光景看得渾然忘我;對眼前所展開的對話感到愈來愈混亂,現實感也變得稀薄。
  
蠻橫帶走立夏與紗友的一群少女,明明先前是那麽明顯地不尋常,

可是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卻又不是那麽一回事。不,距離普通人倒還是有一點差距吧,立夏如此心想,她們存在著一股違和感。

但外表看起來感覺是和自己同樣爲十來歲的少女,好比說瑷華,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興致勃勃地轉動著眼睛東看西看,宛如前來日本家庭寄宿的學生似的。

或者也可以說她們看起來就像參加睡衣派對般純真無邪的一群少女。
  
要不是凝于情勢的關系,立夏也會高舉雙手歡迎這三人吧。

畢竟再怎麽說,人家也是活像從國外流行雜志跳出來般外表漂亮的少女,而且性格看起來也不至于多差勁。

如果一起到秋穗台國中上學的話,絕對會吸引衆人的注目,不可能會不受歡迎。
  
不過事實上,感覺得出其實她們並不普通。彷佛是在僞裝、有所隱瞞一樣——
  
他在紗友身上感受到類似、但更爲強烈的疙瘩。

立夏用力抓住褲子口袋的附近,皺起了眉頭,思考著他一直相信是雙胞胎、堅信和自己是最爲親近的存在的妹妹之事。
  
當立夏想喚紗友的名字時,被人輕輕地頂了一下肩膀。他嚇得回過頭來之後,發現安娜塔西亞就站在正後方。
  
「幹、幹嘛?」
  
「我想睡在紗友隔壁的房間,可以嗎?」
  
「咦?隔壁的房間?可以是可以啦……」立夏話說到一半,立刻驚覺到一件事,「隔壁?不對,隔壁是我的房間耶,」
  
正轉身離開的安娜塔西亞回過頭,然後歪著脖子。
  
「立夏你就照平常睡你的就好,我用睡袋。」
  
這台詞好像剛剛才聽過,但是立夏並沒辦法接受,有一個念頭強烈地在告訴自己怎麽可能接受。
  
「不,聽我說,不可以啦,因爲,那麽做——」
  
「護衛需要保住和對象相鄰的場所,特別是因爲這兩個房間以陽台互相連接,所以作爲Choke Point(要沖)——」
  
「咦?咦?什麽?妳說啥Choke?」
  
「幹嘛啦,怎麽了嗎?」
  
被紗友這麽一問,立夏差點跳了起來,不自覺地連耳根子也紅了起來。

就在他思考該怎麽打圓場的時候,安娜塔西亞開始重複和剛才相同的說明。

立夏窺察紗友的臉色,基于長久以來的認識,他想象得到鮮紅色的不滿度計測表正在不停往上攀升。
  
「不准你們睡同一個房間,」紗友跟立夏凶巴巴地說道:「真是的,你在打什麽鬼主意啊。」
  
「又不是我提議的……」
  
「不然,哥你去找其它的地方睡。」
  
「其它地方是指哪邊啊?」
  
「看你要睡走廊還是哪都隨便你呀,自己去想。」
  
立夏瞠目結舌。他就是沒辦法跟紗友唱反調,這種情況在遇到兩人之間發生問題的時候,尤其特別嚴重。

看著若無其事地等待對話結束的安娜塔西亞,立夏歎了一口氣。
  
「……好啦好啦,反正不管怎麽說我們都算是食客,就不要求那麽多了。

我去找別的地方睡,那房間就讓給安娜,看妳高興怎麽用吧。」
  
「ja。恭敬不如從命,Danke。」
  
當前的問題解決後,就像早就估算好時機似的,賢三爬樓梯上來了。
  
「怎啦,立夏,你沒地方可睡啊?」
  
「如果你剛剛有在旁邊看到全部事情的話,就拜托你出個聲行嗎,你好歹也是表面上的一家之主吧!」
  
「現在可不是啰!你剛不也說了嗎?我們只是食客。

所以就由隊長選擇她看上眼的房間住,至于我們兩個男人,就得被隔離到樓下不是嗎,這很妥當對吧?況且,

這可是難得加深親子關系的好機會,你說是不是呀?」
  
「誰要跟你加深親子關系啊!我累了,想要倒頭就睡。」
  
「什麽嘛,害羞了嗎?算了,更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把房間清理幹淨喔,

因爲可是人家小妞要睡覺的地方呢。還有,不想讓人家看到的東西記得藏好喔!」
  
「……白癡老爸。」
  
「喔喔!對父親講那什麽難聽的字眼啊!是反抗期嗎!都老大不小了,還跟個小鬼頭沒兩樣。」
  
「我沒力氣跟你瞎攪和了……我去收拾收拾。」
  
立夏才剛轉身離開,隨即回過頭,向著發出竊笑的賢三大聲怒吼: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要打掃房間啦!」
  
「還裝,明明心裏有鬼不是嗎?」
  
「吵死了!」
  
立夏粗魯地打開房門,踩著乒乒乓乓的腳步聲進去了自己的房間。

賢三聳了聳肩膀走下樓梯,而紗友則依舊貌似不滿地,在立夏離去的走廊徘徊不已。
  
3
  
面對突如其來平凡生活的結束,立夏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整理完房間,拿出暫且要用的換洗衣物與書包,配合明天的課程准備課本;

不知爲什麽,現在覺得按照平常作准備的感覺很是奇怪。

安娜塔西亞曾說一切照舊就好,到頭來,混在群衆裏生活還是最安全的。雖然沒辦法全盤接受她的說詞,但立夏也明白只能這麽做。
  
想不出其它更好的方法,他深受無力感的打擊,什麽事情都做不到,也幫不上任何的忙,

立夏只要一想起紗友拼命讓自己保持平常心的模樣,冰冷的東西就又再次刺進了胸口的深處。
  
身爲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雙胞胎兄妹,就某種意義上而言也可以說是相信對方是自己的分身,並且共有大半輩子的人生。

然而在短短一天之內,事實就爲之改變了。他們並不是血緣關系完全斷絕,只是從親兄妹變成表兄妹而已。

換句話說,雖然立夏和紗友的羁絆還是維持住了,但是代表的意義又如何呢,立夏思索著這個問題。

表兄妹之間的關系到底有多親近?好比說是一等親、還是二等親,記得應該有這種分類方式存在。

不過表兄妹並非是關系那麽親近的存在,記得彼此還能結婚才對,立夏漠然地想著。

不知不覺他就想到了那種方面的事。他隨即搖頭否定這個念頭,耳根子也不禁紅了起來。

紗友確實是很可愛沒錯,可是像是結婚或者異性之間的交往,這種愚蠢的念頭是不可以存在的,

因爲紗友是更爲——更爲怎樣?這點連立夏自己也不清楚。
  
他對于兩人血緣關系過于急遽的變化沒什麽實際的感覺。

可是卻有一股痛楚,那不是身體上的痛,而是一種心裏隱隱作痛般的感受。紗友一定也感受得到這個痛楚。

立夏思考有什麽事是自己能做的,他將這一天發生的事、沒辦法確切想起來的混亂時間作了一番回顧,回憶起安娜塔西亞所說的話。
  
一個歐洲小國裏衰老的國王、以下一代爲中心所展開的繼承權爭奪、死去的王子的遺孫、保護該遺孫的三名騎士——與其說是騎士,

不如說是外表柔弱、而且是和立夏沒什麽兩樣的十來歲少女,她們既蠻橫又胡鬧,很難讓人想象這是現實。
  
立夏沮喪地垂下了肩膀。他一直以來都是過著尚可接受、安穩、還算得過去的日子,

也不曾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所以,現在的自己幫不上任何的忙——這就是答案。
  
立夏放棄繼續思考了,再想下去也是白費工夫。

今天就幹脆上床睡覺,從明天起過普通的生活,安娜塔西亞說過這麽做就是最安全的。

結果到頭來還是決定用這個方法,然後漸漸接受了,立夏在心裏咒罵了聲混帳。
  
好想讓疲憊的腦袋清醒一下,總之現在就先這麽辦吧。立夏拖著沈重的腳步,前去了盥洗室。
  
他扭開水龍頭,將冷水迎面潑上,然後擡起臉。看看鏡子,感覺裏面有張不怎麽可靠的相貌正在滴著水珠。

自己的五官會長得和紗友不像嗎?如果兩人並非親兄妹的事情是真的,那麽應該長得並不像吧。

紗友長得很可愛,兩人並非親兄妹一定是千真萬確的,

而長得一點也不可愛的自己其實和她根本不是像雙胞胎那樣那麽親近的存在……

立夏用冷水冷卻了腦袋,一股沁涼的感覺直透內心深處。
  
這時立夏突然注意到,自己又在想紗友有多可愛了,這樣的念頭到底正不正常呢?去想這種事情真的好嗎?

不,不對,所謂的可愛是覺得妹妹很可愛,一點都沒有什麽好內疚的。

明明應該心中無愧才對,但那個所謂可愛的妹妹實際上卻又不是親妹妹。
  
他自問自答,發覺不知爲何耳朵又開始充血,立夏作勢要驅除這樣的念頭拿起了毛巾,然後把毛巾拿來擦幹濕透的臉。
  
「————」
  
一道細細的、有如耳語般的聲音傳進了耳朵。

清淨透明的嗓音從瓷磚産生回音,從浴室的門傳了進來,可以聽見聲音就從霧面玻璃的對面飄進。
  
立夏聽出那是安娜塔西亞的聲音,她似乎正在談話。

交談的對象是法蘭崔西卡等人,不知她們在談些什麽內容,立夏無意識地豎起了耳朵,

水滴在水面上彈跳時的哔波聲響夾雜在對話聲停頓的時候響起。
  
隔著玻璃看見有人影在走動,立夏慌忙瞥開了視線。他甩了甩忍不住要去想象對面狀況的腦袋。

理性告誡著自己別在這種地方鬼鬼祟祟、偷聽不是什麽好行爲,別去胡思亂想了。
  
立夏蹑手蹑腳地開始移動,轉頭往後看的瞬間,視線裏出現了陌生的東西。他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不協調感。
  
放在全自動洗衣機旁邊的是竹編的脫衣籃,裏頭很自然地放有更替用的衣物。

折好放在籃子裏的是成套的中國風睡衣,女性用的內衣褲則小小地被放在睡衣的上頭。
  
浴室的對話聲依然在持續中,微微地可以聽見海綿窸窸窣窣摩擦的聲音。立夏沒來由地感到緊張。

重新把視線挪回籃子上後,他這才理解剛剛會感到陌生的理由。因爲女性的衣服疊放在一起的情況是真的很久沒有過了。
  
在立夏與紗友八歲的時候,母親美緒就因病去世了。

往後的七年裏,說到山階家的女性,就只剩紗友一人。

沒錯,自從母親病死以來就是和紗友兩人一起生活的,立夏抱著如此忽視掉賢三的感慨。

母親所交付的遺物——也就是現在紗友所戴著的墜子一直以來都是兩人的護身符。

母親曾吩咐說:「這個墜子能保護你們兩個,所以要小心別弄丟了喔。」

後來留給立夏的這個墜子,現在則由紗友片刻不離地戴在身上。
  
「——哥。」
  
突然被喚了一聲,讓立夏嚇得縮起了身子。紗友從開著沒關的門外作勢要窺探裏頭,感覺像是有些閑著無聊地站在外面。
  
「紗、紗友。幹嘛?怎麽了嗎?」
  
立夏雖然想要盡可能態度自然地離開現場,實際上卻是蹑手蹑腳地走出了盥洗室。

他不僅知道紗友的心情現在很糟,而且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誤會,不過基本上會去想到什麽誤會的自己就已經很夠不好意思了。
  
「……嗯。」
  
紗友低著頭,微弱地悶哼了一聲,這是紗友有事難以啓齒時的反應。

和她相處多年的立夏自然能夠明白。他自然而然地伸長了手臂,握住紗友的手,紗友拉了拉緊握的手,立夏沒有反抗隨她牽著走。
  
紗友來到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下,立夏也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幹嘛?妳到底怎麽啦,紗友?」立夏又問了一次。
  
「我沒事啊。」
  
紗友簡短地回答道,立夏覺得她根本是有答等于沒答,並沒把想說的事情說出口。

不過就算想問出她心裏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
  
「反正我茶也都泡好了,就看個電視吧。」
  
「……嗯,嗯嗯。」
  
桌子上放有小茶壺與兩人份的茶杯,如紗友所言茶具早就事先都准備好了。

紗友保持著沈默,打開了電視的電源,然後緊緊地靠向了立夏,她有些粗魯地推擠過來將身體挨近。

接著碰的一聲把頭靠在立夏的肩上。
  
電視上如同往常般正在播放著綜藝節目,元氣飽滿的藝人博得了現場的哄堂大笑。

紗友臉上沒有笑容,只是眼神呆滯地看著電視畫面。
  
立夏也是默默不語地面朝電視,腦裏思索的只有一件事。他在想著紗友,想著紗友所正在思考的事。

想想吧,到底該怎麽做才好,自己又能做些什麽。立夏只是一味地向自己發問,至于電視節目,應該演得很有趣吧。
  
4
  
山階家的浴室充滿了白茫茫的水蒸氣。以西式風格使用沐浴乳搓出泡沫,而寬敞舒適的浴紅上頭則鋪滿了一層白色的泡泡。
  
安娜塔西亞純白的肌膚泛著紅潤,怡然自得地在滿是肥皂泡沫的浴缸裏泡澡,

在她的身旁,法蘭崔西卡則是一臉郁悶地拄著胳臂,把小小的下巴托在掌心上,

另一只手則握著手槍,槍身上滿布著圓圓的水滴,槍口倚在浴缸的一邊,法蘭崔西卡將食指伸得直直地扶著扳機護弓。
  
「——TANGO ONE呼叫TANGO THREE,那邊的狀況如何?」
  
安娜塔西亞朝著僞裝成耳環的小型對講機竊聲說道。
  
<這裏是TANGO THREE。沒有異常,兩人現在正一起坐在沙發上。看來感情很好呢。>
  
從小型揚聲器傳來瑷華的聲音,音量已經調整成最大,以方便一旁的法蘭崔西卡也能聽見。
  
「這裏是TANGO ONE,繼續進行監視。」
  
<這裏是TANGO THREE,了解……。對了,我可以請問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妳之前不是提起過禁忌嗎?那是真的嗎?不能那麽做嗎?>
  
「絕對不行。」安娜塔西亞斷言道,「在條頓(日耳曼)的後代,不會讓國家代理人見血,這是千真萬確的。」
  
「華,妳之前在國外生活很久嗎?」
  
法蘭西絲卡詢問道。瑷華透過對講機回以肯定的答案。
  
<是啊,七歲以前在香港長大,後來就一直住在利沃尼亞了。

我們最初是在『學校』見面的對吧?我就是在那天搬來的,在搬來以前我都住在香港的祖母家裏,祖母家所煮的飯真的是好吃極了。>
  
「……是嗎,所以也難怪妳不知道。」
  
<安娜和法蘭都是在同一個地方長大的嗎?>
  
「ja。我的父親以及安娜的外祖父……過去宣誓效忠于利沃尼亞的『劍與十字架』。

現在則由我擔起了職責,我從以前就一直對此抱著渴望。」
  
法蘭崔西卡的嘴角微微地笑開了。在一片水蒸汽當中,有著圓潤曲線的臉頰漲成了櫻花色。
  
「那華妳又是什麽原因來『學校』的?」
  
安娜塔西亞問了個問題,瑷華沒能立刻回答。因爲這一沈默的瞬間,令安娜塔西亞轉過脖子,停下了把玩泡沫的手。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耶!不知不覺中,我就進到學校裏去了。

可是可是,我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有在接受教育喔,因爲父親大人對那一方面似乎抱有憧憬,只不過都沒能領受階級。>
  
「是嗎。所以妳才會代替父親?」
  
<我是沒想到那麽多啦。>瑷華暧昧地笑著,向安娜塔西亞拋出了另一個話題。

<——總面言之,我們最初的任務成功了是吧?沒有問題嗎?>
  
「ja,so,我想是吧,至少目前爲止是。」
  
安娜塔西亞回答道。她仍閉著雙眼,垂下頭兩手放在浴缸的兩側,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不過,從今以後可麻煩了。古洛葛爾派一定也在思考其它的手段,思考不打外交牌,得以暗地裏執行的作戰。」
  
「妳猜他們會怎麽出招?」法蘭崔西卡說道,「如果是我的話,就不會使用人海戰術,而會讓擁有特殊技能的人埋伏——」
  
<是嗎?可是可是,要在哪裏設下埋伏呢?這棟屋子的四周只有和山階家認識的家族而已,不用說,房子本身也嚴密地受到監視唷,>
  
「學校。」安娜塔西亞簡潔地回答道,「若是學校的話,也沒辦法一一檢查所有人……」
  
「就算外人進去學校裏面,也很難被發現。」
  
<到頭來問題還是在我們的應對行動呢,我們要以靜制動嗎?被對方奪得先機的話那可是損失慘重了耶>
  
「想要保護某樣人事物就只能這麽做,專守防衛——應對行動。我聽說這個國家裏也存有這樣的思考模式。」
  
「我們是對抗部隊,我很清楚那個道理。」法蘭崔西卡把銳利的視線射向了上空。「可是我們絕對不能失敗,所以——」
  
「絕不能讓利沃尼亞的權力産生空窗期,如果沒有統治政局的國王,

如果沒有正統的繼承者,利沃尼亞將會引發內戰……會有許多的人死亡。」
  
如同露水般的水珠順著安娜塔西亞的眼睫毛滑過。安娜塔西亞眨了眨眼睛,水滴順勢被彈飛落下,然後她微微地睜開了雙眼。
  
「雖然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來,但是我們絕不允許失敗。希望各自繼續承擔任務下去……拜托大家了。」
  
「ja。」
  
法蘭崔西卡點頭答應。
  
<是,ja。>
  
瑷華也回答。
  
安娜塔西亞一面濺起水花一面站起身來,她將兩手搭在浴缸的側邊,左右來回地甩了甩頭,

抖落了一頭的泡沫與水珠、以及舒緩鬆懈下來的精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9 12:50 AM

第三章 異國少女們前往學校


「——早上了啦,睡夠了沒,給我起床!」
  
耳裏聽見了某人的聲音,至于那個某人是誰,就算不用問也知道,是紗友,雙胞胎妹妹的紗友,她正抓著自己天旋地轉地猛搖。
  
在刺眼的朝陽下,立夏的意識仍舊在渾沌的淺眠中遊蕩。
  
「起床、起床啦,動作不快點上學就要遲到了,」
  
立夏暗罵了一聲「吵屁啊」然後拉著棉被蓋住頭,現在並不是在意遲不遲到問題的時候。

立夏在半夢半醒之間,像是拼了命要抓住某個東西、防止被奪走一樣傾注了精力。

鳥,雙胞胎的鳥仿佛就要被巨大的手給一把捏碎似的。他就是在做著這樣的夢。

得趁天亮之前設法解脫才行,如此半桶水的理性使得立夏焦慮不已,逼得他努力想要重新一頭鑽進夢裏。
  
「哥!」
  
被紗友氣沖沖地罵了一聲,立夏手忙腳亂跳了起來。
  
「……紗友!」
  
立夏忍不住叫出名字,並環顧四周環境。名字的主人正兩膝著地跪坐在地上,她露出驚嚇的眼神,直盯著突然跳起來的立夏看。

一身水手服與搭配成套的裙子。穿上了學校指定制服的紗友一臉疑惑地歪著脖子。
  
「……幹嘛?」
  
因爲被人叫了自己的名字,紗友姑且就先應了一聲,現在就是處于這種微妙的氣氛。
  
「紗——友……原來妳就在那裏啊。」立夏很糗地清了清喉嚨,「啊,嗯、嗯。既然妳在那就好,沒事,別放在心上。」
  
「……人家哪兒都不會去的。」
  
紗友匆忙地站起身,用手把裙擺拍直,然後快步離開了房間。
  
雖然立夏本來想避開話題不談,卻被紗友一本正經地回答,令他忍不住面紅耳赤。

這都是因爲作了那個惡夢的關系。不,那真的是惡夢嗎,立夏陷入了回想。

今早所作的夢他已經全然不記得了,只剩下那是個相當糟糕的夢的感覺,因此才會喊叫了紗友的名字。
  
他看了看旁邊,父親早已不見了蹤影。立夏心想自己也得趕快起床才行的同時,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只要起床,現實就在眼前等著,雖然他很想催眠自己相信到昨天爲止的那些事情都是夢,不過從紗友的模樣看來。

有某些事産生了決定性的變化是顯而易見的。
  
即使如此,和立夏的感傷無關,一成不變的早上依然還是來臨了。

按照往常行動就是最安全的——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麽立夏該做的事情早就已經注定了:

做好准備、吃早餐、然後如同往常地上學去,就是如此單純而已。
  
立夏換上制服沖到走廊後,差點和賢三迎頭撞上。
  
「喂喂,走路不長眼睛很危險耶。」
  
一身西裝打扮的賢三穿著顯得比平常要稍微莊重的盛裝,打上了深藍紫色的素面領帶。

他一手提著一只大型的手提箱,裏面大概裝著工作的用具與簡便的換洗衣物。
  
「今天起得比較晚啊?小心上學遲到喔,」
  
「爸呢?今天廷後出勤?」
  
「嗯,因爲在『客戶』那邊發生了一點小插曲,事前准備和調整花了不少時間。

接下來才輪到老爸我上場呢,或許會在那裏住上一段時間吧。」
  
「客人指的是——哪個地方?哪個國家呢?」
  
賢三向著一臉訝異的立夏聳肩。
  
「很多很多啦,我一言難盡,情況實在搞得很複雜……對了,」賢三指了指,「你如果要去廚房的話。

上衣可得拎緊一點喔,我要出門了。」
  
賢三把歪掉的領帶打直,慌慌張張地往玄關跑去。
  
「——爸,出門小心喔。」
  
可能是聽見了父親說話的聲音,紗友便從走廊盡頭的廚房打了聲招呼送父親出門。

立夏目送了賢三的背影,便前往飯廳,才踏進一步——立夏便搞懂了賢三最後說的話所隱含的意思。
  
「嗚哇啊!」
  
立夏嚇得渾身緊繃,松手將上衣掉在地上。

眼前出現了黯淡地閃爍光芒的槍口,在房間的牆角法蘭崔西卡正把准心精確地瞄准立夏的額頭,紋風不動地站在那兒。
  
「……早、早安。」
  
立夏以六神無主的聲音打了聲招呼,撿起上衣。
  
「Guten Morgen。」
  
法蘭崔西卡的聲音猶如刺骨寒風,雖然大概還聽得出來她是在道早安,但不知何故聽起來就是這種感覺;

安娜塔西亞與瑷華兩人則坐在位子上一起享用早餐。
  
餐桌上如同以往,擺著清一色的日式料理。這就是山階家平常的早餐,

有盛裝在飯碗裏冒著熱煙的白米飯、放了海帶與長蔥的味噌湯、納豆、冰鎮豆腐、川燙小松菜。主菜則是梭魚魚幹。
  
原本以爲這頓飯會不合外國人的口味,沒想到安娜塔西亞似乎還挺能適應的樣子。

不知是否是在有樣學樣,她將飯碗拿在左手上,至于筷子則是以小孩握筷的方式緊緊一把握住,

千辛萬苦地把食物送進嘴裏,偶爾還會夾不住東西掉得滿桌都是。看她嘴角上掛著便當,立夏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他心想:這模樣看起來還挺可愛的嘛,因此差點失聲大笑出來。

看立夏顫抖著肩膀憋住笑意,安娜塔西亞露出了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早安,立夏。」
  
她以標准的日語打了聲招呼,立夏也道了聲「早安」,然後看了法蘭崔西卡一眼,法蘭崔西卡正在飯廳的入口不停地用視線巡視四周。
  
「法蘭已經吃過早餐了嗎?」
  
「na ja,剛才已經吃過了。」
  
法蘭崔西卡回答道。坐在旁邊的瑷華不知是否曾經由祖母敦過她技巧,

對于使用筷子相當習慣,她咕嘟一聲將嘴裏的飯吞進肚,含糊不清地打招呼道:「……en,Morgen。」
  
「——我跟你說喔,哥。」
  
「嗯,我在聽,什麽事?」
  
立夏一面向從廚房走進飯廳的紗友答聲,一面在自己的老位子上坐下,紗友幫忙盛了一碗飯。
  
「法蘭她喔,起床之後一聽說早餐還沒准備好,就說她不吃了。」
  
「嗯,然後呢?二止夏拿起筷子雙手合十,「我開動囉。」
  
「請用請用——後來啊,她就拿出塑料制的小型……是容器嗎?反正她就拿出類似的東西,然後一個人吃起飯來了喔。」
  
「嗯嗯,是喔……呃,那是怎樣?」
  
「我也不懂,總之她就說那是她的早餐。她說那段時間安娜和瑷華在巡視,所以她幾乎沒吃到什麽。」
  
「……憑這個就可以充分攝取營養,因爲這是爲了方便攝取營養所設計的。」
  
法蘭崔西卡的視線與姿勢完全沒有變動,只以聲音回答。
  
「原、原來是這樣子啊。」立夏姑且附和著答腔。「只吃那個待會兒肚子應該會餓吧,妳這樣子沒問題嗎?」
  
沈默了一會兒。
  
「我不會餓。」
  
法蘭崔西卡一口咬定地說道。她還是老樣子一張撲克臉,讓人不知道該怎麽親近。
  
「……不會餓就好。」
  
不管是立夏還是紗友,都沒辦法繼續深究這問題下去了。吃著早餐的同時,立夏眼睛向上翻起,掃視現已成爲山階家所有者的這三個人。
  
安娜塔西亞像是在畏懼著什麽一樣刺了刺梭魚的頭,她對帶著眼珠的烤魚並沒有什麽好印象,

還是說她是屬于不吃魚的國家的人嗎?立夏不可思議地如此心想。

瑷華拿起裝著納豆的容器,嗅了一下味道,然後仿佛自己拿起了什麽不該拿的東西似的,把納豆推到了餐桌最偏僻的角落。
  
用餐的尾聲,來自利沃尼亞的這兩人一起湊在冰鎮豆腐的面前,用湯匙舀了一口,然後含進櫻花色的嘴唇裏。
  
安娜塔西亞和瑷華同時皺起了眉頭,露出一個奇妙的表情。那是一種像是有話想說,卻不知該怎麽表達的表情。
  
「……那個雖然叫豆腐布丁,可是並不是甜點喔,」
  
立夏回答道,這兩個人似乎原先把豆腐想象成布丁的味道,她們大失所望地垂下了肩膀,並歎了一口氣。
  
「我吃飽了。」立夏雙手合十說道。安娜塔西亞與瑷華看到他的動作,便動作生硬地跟著模仿,她們只有豎起手指頭互相碰觸。

眼睛稍微有些向上看。
  
「在利沃尼亞吃飽飯後沒有類似這種的答禮嗎?」
  
經這麽一問,兩人一同左右搖了搖頭。
  
「你指的是像是吃飯前的祈禱嗎?」
  
「呃,那個算嗎……我也不是很清楚。」
  
「話這麽說來,妳們剛剛很像不知道在喃喃念著什麽呢,原來那就是在祈禱喔!」
  
紗友像是感到很稀罕地說。
  
「對啊,在國外的連續劇等有時候也會看到,原來真的會祈禱耶。」
  
「嗯,我也是第一次實際看到。」
  
立夏看到紗友在做飯後的收拾整理,自己也站起身要幫忙。他隨性地疊起要洗的碗盤搬走,然後突然驚覺到一件事情。
  
「喂,紗友,我看整理還是等放學回家後……」他瞄了時鍾一眼,對比自己料想中跑得還要更快的指針嚇了一跳。

「……比較好。呃、上學已經來不及了,」
  
「還不都怪哥你那麽晚起床,還吃飯吃得那麽悠哉,還一直、一直——」紗友說話的語氣加重了:

「不知道魂魄被什麽人給吸去似的。只顧盯著前面看。」
  
「咦咦?妳、妳誤會了啦,不是妳所想的那樣,哎唷,因爲覺得好像很稀奇嘛!」
  
「隨便你怎麽解釋。」
  
紗友把疊好的碗盤放進流理台,然後飛快地轉身,向著站在正後方的立夏。

紗友的額頭一把貼近了過來,立夏不禁往後倒退,拿在手上的碗盤發出喀锵喀锵的擦撞聲響,

費盡工夫才以危險的手勢勉強不讓碗盤摔落。
  
紗友直盯著立夏的眼睛,伸長脖子由下往上緊盯著看。立夏拼了一口氣硬是忍住視線四處遊移的沖動。

兩人陷入了沈默一小段時間。
  
「……嗯,算了。」
  
紗友自言自語說著,然後看了掛在牆壁上的時鍾,拉了拉立夏Y領衣服的袖子。
  
「上學去吧?不然要遲到了喔。」
  
「嗯、對啊。呃,所以我剛說已經來不……」
  
「今天來得及的啦!」紗友發出竊笑,「她們說要開車送我們去。」
  
「——誰要開車?」
  
「華啊,安娜和法蘭也會一起跟著來。」
  
「爲什麽?真的要開車嗎?」
  
「Richtig」安娜塔西亞從背後回答道,不知她是何時站在那的。「徒步的話遭到襲擊的危險性很高,防守難度也會增加,另外……」
  
安娜塔西亞從胸口的口袋拿出一本像是手冊的東西,然後就像警匪片的警察一樣單手打開手冊秀出照片。
  
立夏傻呼呼地張著嘴巴,一直張得老大閉也閉不起來。秋穗台國中的校徽說明了手冊的真面目,

在眼熟的學生證上,貼有安娜塔西亞的照片,它明白地表示出少女的身分。
  
「從今天起,我們三人也要入學。」
  
「咦?真的嗎?要讀我們的學校?秋穗台?」
  
「就是啊?」瑷華探頭進廚房回答道:「放心啦,車子昨天應急修理過了,能正常上路的啦。」
  
「我、我不是擔心那個啦……我在想……」
  
「那方面也沒有問題。你看,我有駕照啊。」
  
就如同安娜塔西亞先前所采取的動作一樣,瑷華也從口袋裏掏出了某個東西。

立夏分別不出來這張護貝過的英文記載卡片究竟是駕駛執照還是其它證件。
  
「只要是交通工具,我通通OK喔!」華洋洋得意地說道。

「不過,在天上飛的那種我真的沒辄了。」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就跟蚊子一樣小聲。
  
「………………難不成妳有懼高症?」
  
瑷華沒有回答,她瞥開視線面朝斜下方。雖然對話微妙地偏離了方向,

但是立夏心知肚明,安娜塔西亞她們不會說謊,絕對會以認真的態度實行說過的事。
  
法蘭崔西卡的手上仍握著手槍。立夏猜想,她該不會想把那玩意也拿去學校吧?

不過一想到她可能作出的回答立夏就害怕得問不出口。
  
2
  
立夏坐在31 D教室裏靠近走廊的右邊角落的座位,筋疲力盡地趴在自己的桌子上。

同樣是D班的紗友,正在走廊和碰上的同學站著聊天。

安娜塔西亞三人則還沒來,似乎是因爲和校長有事要談,所以她們便走去了校長室。
  
不過,她們應該是會來吧,立夏心想。不可能不來,她們就是爲了這個目的才前來日本的。

紗友——立夏在無意問開始找起了紗友,他的視線停留在邊聊邊定進教室的紗友身上,隨之歎了一口氣。
  
「你在唉聲歎氣個什麽勁啊,立夏?」
  
此時大輔過來找立夏講話。立夏的朋友。望月大輔從前頭的座位喀啦作響地移動椅子回過身來。

兩手肘放在椅背上,連帶下巴也一起靠了上去。
  
「一大早就聽你在唉唉叫,發生了啥事情嗎?」
  
被大輔這麽一問,立夏答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才好,只是緊皺著眉頭支吾其詞。
  
「很多很複雜啦,發生太多事情了,讓我感覺真的很累。」
  
「是喔?」
  
大輔露出彷佛頭頂浮現著一個巨大問號的臉,然後突發奇想似的掏起了口袋。
  
「昨天啊,不是聽說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意外嗎?」他拿出手機秀給立夏看。

「A班的朋友傳了簡訊給我說,你看,還有圖片咧。」
  
「——!」
  
立夏挺出了身子,喀嚏一聲把椅子推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小型液晶屏幕,畫面上所映出的是立夏也知道的那個事件。
  
「市區電車和轎車沖撞。」大輔用拳頭與掌心互擊。「然後『砰磅——』一聲超大聲的。

我那朋友是剛好經過,從腳踏車上拍下照片的說。

聽說現場一整個天翻地覆,馬上來了一大堆警察呢,對了,立夏你都沒看到嗎?你不是都搭這班電車的嗎?」
  
「嗯、嗯,算是啦。我剛好是搭稍微早一點的班車。」
  
「是喔,那不是很驚險嗎?差一點就碰到了耶,真糟糕。」
  
那可真的是糟糕到一個境界。雖然立夏很想跟他全盤托出,可是沒辦法這麽做。

照片的背景裏,照到了瑷華所駕駛的車,剛好是正要把車駛離現場的時候,

因爲車子籠罩著白煙,而且照片畫質很差,所以沒辦法看清楚真相。
  
「啊,另外還有這張。」大輔回顧了前一張簡訊照片,「朋友說這是事故發生前不久看到,忍不住照下來的。」
  
「嗚哇哇!」
  
立夏這回真的大聲地叫了出來,附近的同學們紛紛嚷著「怎啦、怎啦」一面聚集了過來。看了大輔的手機後,有人吹了聲口哨。
  
「喔,好誇張的金發,長得很可愛嘛。」「誰啊?這誰啊?在哪裏拍到的?」「什麽啦,她是有名的正妹?模特兒嗎?這是在出外景?」

「喂,她拿在手上的這玩意是啥?」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發問。
  
「……是手槍啦。」
  
立夏喃喃說道,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那張照片所照的,是從車子裏探出身體的安娜塔西亞,應該是騎車時偶然所拍下的。

即使背景模糊不清楚,隨風飄逸的長長金發依舊照得十分動人。
  
照片裏,安娜塔西亞的手臂往前伸出,正好是往上彈起的時候,前面冒著一道微煙,

雖然因爲低分辨率的關系看不清楚細節,可是立夏知道當時詳細的情況,也知道照片少女的真實身分。
  
「怎麽會有手槍,所以這果然是在拍電影?」有人笑了出來。「我看這是配合大輔所弄的惡搞吧。

專家,請發表看法。」被同學拱出來的大輔把眼睛挨近畫面,低吟一聲扭起了脖子。
  
「還滿難講的說。」大輔嚴肅地回答。「雖然看起來也不是沒可能是假的啦。

不過這道煙  飄起來的方式還挺有一回事的。顔色相當淡,軍用炸藥就是像這種感覺。

據說軍事炸藥都是制造成像這種不太會噴煙的,所以如果這是在拍電影的話,還算頗有研究的呢。」
  
「真不愧是軍事狂熱者——分析結束,解說的人是軍事評論家大輔,也厭謝您深入的評論。」
  
大家又是一陣哄堂大笑,立夏把手貼在額頭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果然如安娜塔西亞所說的沒錯,大家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電視新聞也沒有報導,照這個情況繼續下去,目擊者的證言全都會變成笑話,

任誰都會相信大衆媒體,就連自己也是一樣。如果是從不知誰口中所聽來的證言,那根本不可能相信。
  
「昨天在那裏發生了槍戰喔,連帶還有車輛的追逐戰。」
  
四周的同學因立夏半帶自暴自棄的告白熱烈地討論了起來。
  
「那啥時公開上演啊?」「主角是誰?」

「豬腦,當然是剛剛照片上的正妹那還用問!」「投身作戰的女主角耶!」搞到後來變成是莫名奇妙地熱烈起來。
  
「說到手槍。」大輔說,「之前我買了一把新的,MARUI出産的SIG。

席格果然很贊,質實剛健,給人一種專業級的感覺,下次去找你玩的時候我再帶去。」
  
「啊、好啊。那方面的東西我是不太懂啦……」
  
立夏邊應聲附和邊思索。SIG、席格——最近很像在哪裏聽過這名字,亦或者是之前曾被大輔問起過。
  
「對了,有個遊戲裏面也有出現SIG喔,除此之外還有必備的*GOVERNMENT和GLOCK之類的,

這實在很贊,我會一起帶去的,立夏你那應該有光線槍對吧?」(譯注:兩者皆爲手槍。)
  
「我是有啦——可是,你上次帶來的那個會不時大叫『yippee yi yea』(印地安式歡呼聲)的遊戲……我有點受不了那種風格。」
  
「爲啥?雖然那是美國出的老遊戲了,可是還滿好玩的不是嗎?」
  
「有時候我實在沒辦法接受美國人的sence。玩個遊戲鮮血噴得到處都是不講,還有什麽把人撞飛之類的,搞得我心髒開始變痛耶。」
  
「立夏實在有夠嫩的,」大輔搖了搖手指。「就是那種寫實的感覺才爽吧?最近的遊戲可是更屌耶,我看你會被嚇到吧?」
  
「那種東西我不懂也無所謂。」
 
立夏露出苦笑之後,教室的門靜靜地被打開了,站著聊天的人回到了座位上,喧鬧聲隨之變小,大輔也把椅子轉回了正面。

立夏的隔壁是紗友的位置,紗友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兩人四目相對了一會,不知爲何彼此之間都知道對方腦子裏正在想些什麽,有一種莫名的預感。
  
把點名簿夾在腋下的31 D班導師從教室的前門定了進來。
  
「各位同學,朝會要開始囉。」
  
秋穗台的淑女-桦澤龍膽老師以顯得異常遲疑不決的聲音,宣告朝會的時間開始了。

和名字字面上給人的恐怖感爲之相反,她散發著些許散漫的氛圍邁步往前定,站到講台上。

班上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跟著桦澤走進教室的少女們身上,宛如一波波潮水般的碎語聲在頓時靜了下來。
  
在一片沈默中,三名少女站成了一排。
  
大家的視線聚集在如同大波浪綻放著光芒般的金發、顔色黯淡的金發、編成丸子狀的三條辮黑發上,窸窣的碎語聲突然又再次湧現。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今天怎麽了?」「好可愛!」  

「爲啥有轉學生?這是怎樣?」「是外國人?」「該不會是留學生吧?」

「長得好像洋娃娃喔!」 「奇怪?那女生不是大輔手機照片裏頭的?」「老師快點介紹她們啦!」

龍膽朝著陷入一陣騷動的教室沈靜地一喝:
  
「安靜。」
  
在導師的斥喝下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如果不靜下來的話會有什麽下場,全班在最初的第一個月就已經驗證過了,

大家猶如受過訓練的狗一般産生條件反射,遇到這種時候就會變得服從。
  
大輔回過頭望著一直默默靜觀事情發展的立夏。爲什麽?怎麽會?他用眼神向立夏詢問。

大輔掏出了手機,目不轉睛地衡量照片和台上的少女。
  
「我來向大家介紹新同學。」教室又是一波喧鬧。「從右邊開始分別是:

法蘭崔西卡-基路席赫夫同學、安娜塔西亞-羅耶弗斯卡亞同學、瑷華-利菲西同學。爲了文化交流,他們前來學習日本的文化。」
  
「我有問題!」其中一名學生飛快舉手。
  
「什麽問題?相澤同學。」
  
「這意思也就是說她們是留學生啰?請問是從哪裏來的呢?」
  
「她們來自利沃尼亞。」
  
「利沃尼亞在哪裏呀?」
  
「——」老師作勢要回答而張開嘴巴,眼睛朝上一看,又挪回視線,然後緩緩地回過頭來:「請問在哪?」
  
「利沃尼亞公國,在波羅的海的沿岸。」
  
安娜塔西亞回答道。理所當然的,光只有這樣是沒辦法滿足31D全班的好奇心的,接下來自然就變成問答的時間了。
  
「妳們所穿的制服是原先國家的學校的嗎?」
  
安娜塔西亞思考了一下女學生的問題。
  
「『學校』——ja,是的,這是學校的衣服。」
  
「貝雷帽好好看喔!」女生們的尖叫聲四起。由于這並非發問,所以安娜塔西亞也沒有回答。
  
立夏在心中猜想事實真相。學校的制服?真的是嗎?他有種那只是照字面意思翻譯解釋的感覺。

她們三人的服裝就跟立夏第一次見到時所穿的一樣,

偏大的貝雷帽嚴格說來比較像「部隊」的制服不是嗎?即使立夏心中這麽認爲,當然也沒辦法說出口。
  
「爲什麽要選擇來日本呢?」這是由班代榊卷所發問的問題。
  
「那是我們的目的。」
  
「——?」
  
「來到日本的第一印象是什麽?」
  
「人很多。」安娜塔西亞說道。「很暖和。」法蘭崔西卡低聲回道,瑷華則回答「我感到頭暈目眩。」並露出回憶起恐怖體驗的表情。
  
「日語講得超順,妳們很努力學過嗎?」
  
「沒錯,因爲語言是在當地活動時不可或缺的。」
  
「咦?活動?」
  
「就是活動,各種方面的。」對話開始出現了偏離。
  
「興趣呢?有在參與什麽運動嗎?」
  
「運動……體育……」安娜塔西亞稍微思考了一下,「是的,我們會跑步。Joggin。然後是射擊、跑步、再射擊。」
  
「沒錯,大家都有參與。」法蘭崔西卡點點頭。「正是。」瑷華說。
  
立夏心想果然被自己料中,抱起了頭來,安娜塔西亞她們絕對是異常的,講難聽點就是有點怪裏怪氣、不符合平常。

他轉頭一看隔壁,正好紗友也把臉朝向自己,兩人四目相對,事情會如何發展呢?接下來會搞成怎樣啊?他們如此地互相詢問對方。
  
「*又打又跑?喔喔,好像棒球耶,原來有那種球類競技呀?」(譯注:日文射擊與打擊的發音相同。)
  
某人的無心插柳幫忙化解了可能的危機。
  
安娜塔西亞又陷入了思考,然後點頭表示沒錯。

看那表情立夏就確定了,安娜塔西亞她們絕對不知道什麽是「棒球」,他很笃定那是不存在于利沃尼亞的運動。
  
「妳們在利沃尼亞一定都有BF吧?」
  
有女生問及了私人問題,一群男學生緊握拳頭大呼「問得好!」
  
「BF?那是什麽意思?麻煩用別的字彙再問一次。」
  
「那個,就是Boy friend?Steady?」
  
「我沒辦法回答妳這個問題。」
  
安娜塔西亞幹脆利落地回答,男學生集團大失所望地垂下肩膀。
  
「那法蘭崔西卡同學呢?」
  
「我沒辦法回答妳這個問題。」她回了個一模一樣的答案。
  
「瑷華同——」
  
「我無法回答。」瑷華明快地即刻回應。
  
「這裏、這裏,我有問題,妳們的三圍咧?」很會自HIGH的竹仲問了個未能免俗的問題,

雖然引來了女生們冷冰冰的視線,但他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
  
「我沒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又是一模一樣的答案。安娜塔西亞的口吻就跟第一次相遇時立夏所聽到的沒兩樣,

仿佛會産生水滴附著的冰冷女高音,除了事實以外其它都不多加以透漏。
  
「好了,到此爲止。」龍膽老師就此讓發問打住。「我想各位同學應該已經有了充分的認識。」
  
「咦咦咦!」教室裏多少響起一些不滿的噓聲。然後在皺起眉頭的老師面前停下。

會讓人忍不住勾起憐憫之情的這一雙悲傷的眼神是31 D導師的最大武器。
  
「那麽,嗯——來決定她們的座位吧,我想工友應該很快就會把書桌搬來了——所以,

就請工友放在最後面,山階同學們的座位後頭。」
  
全班同學的視線全集中在最後面,立夏也回頭看。原來如此。如果要增加座位的話也只剩這裏了。

靠走廊的位置擺三個座位,這麽一來就剛好是在紗友的後面——
  
「往後座位會有怎麽樣的變化還不知道,總之先請三位新同學坐在那個位置上。」
  
安娜塔西亞三人點點頭,老師緊接著繼續說明:
  
「立夏與紗友兩位同學的爸爸在外務省工作,山階爸爸也表示既然身爲這次留學計劃的負責人,務必讓自己的親人盡一份力,

所以,老師便在這裏請兩位山階同學作爲親善大使幫幫忙了,可以吧?」
  
反正也沒辦法說不可以,立夏和紗友一同答了聲「好」。

這一定從一開始就都計劃好了,可能是安娜等人的不放心,也有可能是狡猾老爹的策略,或者兩邊都有份,這個可能性很高。
  
「好像還挺酷的嘛,待會兒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喔?」
  
大輔竊聲說道,立夏暧昧地點頭答應。
  
「那麽,想必這三位新同學一定有許多不習慣的地方,立夏同學、紗友同學,麻煩你們兩位多多關照了。」
  
龍膽老師垂下了頭,立夏和紗友也順勢同樣低頭敬禮,在班上同學的注視之下,安娜塔西亞走了過來。
  
「請多指教,立夏。」安娜塔西亞伸出手。
  
立夏回握安娜塔西亞的手心,對她既柔軟又冷冰冰的手感到有些吃驚。

摸起來的觸感就跟紗友的手很類似,令他猶豫該不該用力握住,以至于差點放開了手。
  
「請、請多指教。」
  
立夏回答後,安娜塔西亞稍微抖動了一下手。就跟立夏一樣,彷佛被什麽東西給吸引了注意力,她看起來就是這種感覺。

而當手指松開的時候,安娜塔西亞的表情産生了些許的變化——就感覺上面言。
  
「三組桌椅沒有錯吧?」後面的門喀啦作響地打了開來,工友走進了教室,「放在這裏對嗎?那我要放下來啰。」
  
「是的,放在那裏就行了,請把三組桌椅都排好。」
  
龍膽老師用手指指著,桌子一個接著一個被搬到立夏的後頭去。

放好椅子,凝視著這個情景的安娜塔西亞,她的瞳孔就如同以往般,泛著清澈翡翠色的冷漠。
  
3
  
雞飛狗跳的一天結束了。立夏被安娜塔西亞三人的首日上學搞得頭昏眼花,

渾身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一旁紗友把座墊抱在胸前,歪著脖子把頭靠在上面。
  
「真的感覺快忙翻天了呢。」
  
紗友說道,然後瞇起眼睛呼出了小小的一口氣。
  
「嗯,就是說啊。」立夏點點頭,「就跟用上了一個禮拜份量的氣力一樣。

而且搞得連我們也都受到大家注目,根本沒辦法好好喘一口氣。」
  
「她們真的很吸引人注目耶。」
  
「那簡直是太誇張,全校所有人的視線全被吸到她們身上去了。」
  
立夏一副受夠了的樣子擺出一張臭臉。
  
「她們應該會成爲學校的偶像吧?因爲長得那麽正。而且感覺有些奇怪的地方反而讓人覺得很新鮮。」
  
「她們奇怪的地方會把人嚇跑才對吧……應該說,很明顯班上的人已經有點被嚇到了,在自我介紹的時候。

搞到最後,她們根本也沒回答到啥問題。」
  
「嗯,可是……」紗友露出了苦笑,「那也要怪問題問得太差了,哪有人第一次見面問那種問題的。」
  
立夏知道紗友所指的「那種」是什麽,聳了聳肩膀。
  
「唉,竹仲就是那樣啊,如果看到地上有香蕉皮絕對會跑去踩,因爲他就是那種家夥。」
  
立夏眼睛盯著電視節目,漫不經心地聽著新聞報導,猶豫之後把視線挪到了紗友身上。
  
「……不過,什麽事情也沒發生實在太好了,可以平安無事地回來。」
  
立夏把一直放在心上的事情說出口,說了之後,才又覺得會不會不該講出來,紗友盯著立夏看,擺出一張有話想說的臉。

一看她的表情,立夏的內心深處就毛毛地起了反應。
  
「沒事的啦,安娜她們也說沒問題的不是嗎?是哥哥你太愛緊張了啦。」
  
紗友緊緊抱住座墊說,那張搞不清楚是在要別扭還是生氣的笑臉,看起來姑且算還有精神。

只不過,立夏覺得她應該有其它想說的話,但是他並沒有多問。
  
「嗯,或許是吧。」
  
總之他先表示贊同。立夏的身體從沙發的靠背滑下,等身體在沙發上橫躺之後,紗友壞心眼地詢問道:
  
「那哥你呢?是不是覺得沒能問出來很可惜?」
  
「問出來什麽東西啦。」
  
雖然把問題丟了回去,可是他的耳根子卻變得火燙。紗友皺起一張臉,微微吐出了舌頭。

立夏覺得自己被看穿腦子裏的念頭,沒辦法阻止白己不必要地臉紅。于是他拿起手邊的座墊,輕輕地向紗友丟去。
  
紗友高高舉起抱在懷裏的座墊,把軟綿綿的武器給彈了回去。
  
正當立夏和紗友在互丟座墊的時候,安娜塔西亞與瑷華兩人和昨天一樣身處在浴室的一片水蒸氣中。

這次負責監視的是法蘭崔西卡,所以她人不在這裏,使用對講機實時聯絡消息。
  
玉珠般的水滴沿著白皙的背部滾滾滑落。而洗澡海綿正搓揉著水珠前面的地方。

細致地搓起肥皂泡沫,安娜塔西亞徐徐地搓動著洗澡海綿。
  
「學校如何?要沖和監視點呢?」
  
不放過任何角落清洗著身體的同時,她一面向法蘭崔西卡與瑷華尋求報告。
  
<很簡單。>法蘭崔西卡答道。<入口有兩個,正面與後面各一。

靠近校園側的那一個是比較高的網子,所以從這邊沒辦法偷偷摸摸溜進來。

另一個則是高度比較矮的護欄,不管是哪一個入口從屋頂看過去都是一覽無遺。>
  
「就是啊,腹地大,建築物的牆壁又厚,相當便于防守呢。」
  
瑷華把泡沫掬在手心上,然後呼的一聲吹了一口氣,小小的肥皂泡飄了起來,在空中飛舞,飛過了安娜塔西亞的頭上。
  
「狙擊點呢?」
  
<有幾棟建築物高度比較高,其它都是三層樓以下的建築,所以只要保住屋頂就能確保優勢。>
  
「山階家的房子也不用擔心,不但在丘陵上,而且也設置了警報,通訊狀況良好,全部都沒有問題。」
  
「那紗友呢?她的Weak Point(弱點)是?」
  
<立夏。>「立夏。」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而且他們兩個不時都黏在一起,我想他會是很容易下手的目標。」
  
<我也抱著同感。站在對手的立場,首先會找立夏動手。>
 
法蘭崔西卡在監視點上如同貓一般瞇起了眼睛,靜靜地說出自己的見解。
  
「舉例的話……如果是法蘭妳會怎麽采取行動?」
  
安娜塔西亞揮動著蓮蓬頭,讓溫暖的水柱噴在胸口上。

大量的流水從頸子落下,循著身體四處流,流過後背脊椎的凹陷處形成了一道冒著水泡的小型瀑布。

肥皂的泡沫往磁磚落去、沖走。
  
<——我會讓立夏碰上「安排好的事故」,接著以僞裝的醫療人員將他運走,之後按一般程序行事。>
  
「就是啊。如果利用救護車之類的,搞不好紗友也會跟著來。」
  
<或者是采取會加害于立夏的壓迫行動。>
  
「就是啊,然後以此爲交易的籌碼勸說紗友。」
  
瑷華捂著臉頰。擡頭看著用兩手把濡濕的金發收整在一起的安娜塔西亞。安娜塔西亞雙手搭著浴缸,向法蘭崔西卡招呼道:
  
「我認爲有可能就是妳說的那樣。法蘭,再五分鍾換崗。」
  
<ja。>法蘭崔西卡回答,安娜塔西亞泡進了浴缸內,舒服得微微地發出了聲音。
  
「就照那個方向進行作戰,各自也對立夏多加注意。」
  
<ia。>  「是,ja。」
  
安娜塔西亞閉上了眼睛,讓背部靠著浴缸邊緣滑下。完全浸泡在熱水裏直到肩膀爲止,然後低頭縮起了她那小小的下巴。
  
4
  
一間沒上漆的水泥牆壁房間裏聚集著幾個人。
  
房間中央擺著一張樸素的桌子,滿布灰塵的電燈垂掛在天花板上,小飛蟲無聲地盤旋飛舞著。
  
桌子上頭雜亂地放置著數量相當衆多的照片,拍攝的角度與距離各式各樣,主要拍攝的目標是三名少女。
  
其中一人的手指伸了出來。挑起一張照片,視線停留在金發的少女上。

照片上所拍的,是一名在人聲雜沓的機場裏戴著貝雷帽的少女:一身褐色的背心與同色系的外套,以及蘇格蘭格紋裙。

少女凝視著遠方的眼神裏,蘊含了一種獨特的冷豔。
  
「這麽看來這些少女是『學校』的小孩對吧。」
  
房間成員裏唯一的女性把照片放回桌子說道,然後用手指「叩、叩」地敲打著桌面。
  
「沒錯,王室附屬的超法規教育機關,就連我們也是由古洛葛爾殿下親口告知,才得以知道這個機關的存在。」
  
「那種事情與我無關。」該名女子說道。「我和你們不一樣,不論是出身還是生長環境都不同。

王室的事情我既不了解,殿下說了什麽我也不在乎,管他曆史還是由來都跟我沒有關系。」
  
「嘴巴放幹淨點,殿下的——」
  
「別說了,只要我們自己心存大義那就夠了。」
  
女子朝西裝打扮的男子們露出了微笑。
  
「沒錯。正是因爲這一點,你們才會委托我這個局外人的吧?這是一場生意,我會將你們所辦不到的事做出實際的成果。

至于你們,則利用電彙的方式彙錢給我好提高我的工作意願,Verstanden。」
  
「這我們知道。我們的付款應該沒有差錯才對。」
  
「直到目前爲止是這樣沒錯啦。」
  
「既然如此,妳應該很清楚了吧。這回換妳展現出誠意給我們看了不是嗎?」
  
被這麽一說,女子又笑了出來。
  
「說得也是。」她的手指在堆棧在一起的照片上遊移,然後拾起了其中一張。「——如果要找弱點下手的話,應該就是他了吧。」
  
其中一名男子收下了她所遞出的照片。
  
「我已經做過目標的心理剖析,特別的心理依存關系。

如果目標受到牢固保護,那就針對外側脆弱的部分攻擊就好,這應該是技術性攻擊的基本吧?」
  
「——那當然。關于這個行動就交由妳發揮。如果有什麽需要的器材我們可以幫妳准備。人材也是。」
  
「我想想。」女子開始思索,「總之,我需要一個滲透用的身分——可以的話,

最好是醫療相關的,還有一名狙擊手,目前光是這樣應該就足夠了。」
  
「知道了,我們會盡快幫妳准備。」
  
男子回答道。女子舉起一只手,嘴裏喃喃說了聲「Gut」,然後打開了房間的門。
  
同一時刻,在和開始腐朽的水泥牆房間相對的另一間房間裏,有兩名坐在真皮沙發上互相談論的男子。

他們兩人穿著整身的黑色西裝,打著色彩穩重的領帶,直到鞋尖都整理得很完善,看起來就像是政府的高官。
  
「……無論如何,利沃尼亞的問題絕對不能袖手旁觀,應該以最優先、最高緊急度來處理。」
  
比較年輕的男子遞出了數據,另一個人接下了這份資料,不甚愉快地將它放在桌上。
  
「這我知道,我早已經有所行動了,現在就等待報告而已。」
  
男子從盒子裏抽出雪茄,用切割器切斷了前端。伸出手掌拒絕另一男子所遞上的打火機,輕輕擦起火柴棒生起了火。
  
「您是說那個臥底搜查員嗎?」
  
「沒錯,現在站上了極其良好的地位。這說明長年的布署獲得了效果,就你們的立場而言也能引以爲傲吧。」
  
「自從蘇聯解體之後,就某種程度內我們早已做好了預想。只不過,還無法推算正確的採掘量。」
  
「我想也是,唉。」男子點燃雪茄,抽了一口,像是在歎息一樣呼出了一道煙。

「這正可謂晴天霹雳。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都不允許失去控制。權力、資源都要一手掌握,這你應該了解吧?」
  
「是,我知道。」
  
「如果有什麽萬一,我希望就將目標掌管在我國以安全管理。

沒錯,即使只是形式上也好,當作亡命到我國的形式是最棒不過的吧。」
  
「深有同感。」
  
男子點頭表示贊同。其實他也不是不會覺得目標很可憐。
  
那個目標——年紀就和自己的女兒差不多。

即使如此,男子終究覺得目標被吸收進自己的勢力裏會是一種幸福。

至少,能保障他可以過著奢華的生活,只是得以自由作爲代價。

這種程度的考慮是會被對方諒解的,男子早早就在心裏如此盤算著掌管目標後的事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9 01:08 AM

第四章 攻防在櫃面下悄悄地展開



短暫的瞬間,當立夏一落單,就忽然聽到有人「山階!」的一聲喚著自己。
  
兩、三名學生微微舉著手走了過來。自從安娜塔西亞她們轉到這個學校以來,相同的模式就一直在重複著。

被人叫住後,立夏便回過頭來。
  
「我問你喔,她們現在不在嗎?」
  
「我哪知道啊,她們一定是和紗友在一起的吧,我又不是聯絡窗口,想和她們講話就直接去找本人啊。」
  
雖然立夏極力表現出很不耐煩的模樣,但是對方並不把這樣的態度放在心上。
  
「別說得那麽冷淡嘛。」
  
過去也不是有多熟的同班同學們、甚至連其它班級的男生,都變得特別愛裝熟來找立夏講話。
  
「因爲你現在處于超爽的立場呀,所以拜托報告一下嘛。這點小忙,幫一下也不會少你一塊肉吧?」
  
「報告什麽啦?」立夏皺起了眉頭。
  
「還問我什麽,當然是留學生她們的事情啊。」
  
「所以你們得靠自己——」
  
「如果做得到還用得著這麽千辛萬苦嗎?她們給人感覺很難越雷池一步不是嗎?而且又是外國人,我又不會說英文。」
  
「我也一樣不會說英文。重點是,安娜她們現在說的也不是英文吧,

就是很普通的——或許有那麽一點不普通啦,反正就是講日語啊。」
  
立夏雖然加以拒絕了,不過對方並不因此放棄,這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搞什麽嘛,你已經叫她們叫得那麽親密了喔,混帳,這實在太數人羨慕了,幹嘛那麽小氣咧?反正又不是叫你介紹自己的妹妹嘛,」
  
「對啊,就是說啊,」講話不負責任的家夥突然插嘴說道:「好康的你一個人全包會不會太詐了!」
  
立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清楚安娜塔西亞很難以親近。

畢竟從一開始的自我介紹給人的感覺就不好,瑷華就不提了,安娜塔西亞和法蘭崔西卡兩個人的態度實在稱不上親切。

可是就因爲這樣,換自己成了被騷擾的目標也實在是飽受困擾,這是立夏的想法。
  
「唉,我懂,我真的懂。」同爲D班的竹仲把手搭在立夏的肩上。

「她們是高嶺之花嘛,像我們這些不起眼的男生並沒有在妄想和她們交往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事。反正,我們也不會說英語。」
  
「我就說她們不是在講英……」
  
「只不過!」竹仲拋出一個嚴肅的眼神,「正因爲如此,即使只有一瞬間,我們才不想虛度她們待在日本的寶貴時間,

拜托,請你務必體會我們的心情,」
  
「你我同是男生吧!」「你一定能懂我們的感受!」「正是如此沒錯!」每個人都邊隨口附和邊向立夏低頭,雙手合十作勢膜拜。
  
立夏忍不住往後倒退。竹仲不讓他趁機溜走,把放在立夏肩上的手往後一繞,牢牢地纏住他的脖子。
  
「聽我說啦!所以我們打個商量,你看這個。」立夏的眼前被遞出了一台小型數字相機。「拜托你一件事,這件事只能找你幫忙了。」
  
「數位相機?不、不要啦,別叫我做那種事。」
  
立夏預想到會被要求做什麽,便打算腳底抹油。但竹仲死不放手。
  
「有什麽關系嘛,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幫忙拍一下,拜托你啰,要紀錄起來喔!」
  
「還有,順便別忘了報告。你想想嘛,有很多問題可以調查。

像是個人檔案之類的之前也都沒能問到,你要好好幫忙問出來喔!」「拜托你啦,立夏,」
  
竹仲一夥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著不負責任的話然後離去了。
  
立夏在不知不覺之間被他們強行塞下了數字相機:,心想他們這些人實在有夠只顧自己方便。

要躲起來拍攝安娜塔西亞她們——立夏搖搖頭,那怎麽可能,根本作不到。

想起她那無機可乘的視線,彷佛自己會被射穿一般。想偷拍她感覺就像要在不讓貓發覺的情況下幫牠系上钤铛一樣困難。
  
立夏看著留在手上的相機,又歎了一口氣,靜靜地將它塞進了口袋。
  
2
  
下課時間結束,當天的第三堂課是數學。數學課的森下老師在黑板上寫下問題,然後由學生在筆記本上解答。

內容也就是所謂的考古題,其中有幾題注明了出題高中校名的題目。
  
立夏一點一點地寫上解答,解決了數題比較簡單的題目之後,在最後的應用題上停手。

該題目是以文章描述,然後要求解出旋轉後的圖形所描繪的總面積,雖然立夏用鉛筆畫出圖形並且旋轉,

但是對自己所畫的圖形是否正確總覺得有那麽一點缺少自信。
  
他把眼睛轉向隔壁之後,紗友馬上感覺到視線而轉過頭來。不知爲何紗友對立夏的視線一直都很敏感。

而紗友所指出的問題果然是那道應用題,她也在那題碰到了瓶頸。

立夏露出了苦笑:心想用不著在這種地方也這麽有默契吧。
  
「……喂,我畫這樣有正確嗎?」
  
紗友把筆記移到桌邊,接著也把臉挨近細聲說道。探頭一看,和立夏所畫的形狀並不一樣。

雖然兩人畫的並不同,但因爲立夏也不知道正確答案,所以同樣不知該怎麽回答。
  
「可能是這樣吧。不對,真的是這樣嗎……感覺上紗友畫的是正確的……」
  
「咦?咦?是嗎?真的?可是我剛看了哥哥畫的以後還以爲你的才是正確的說。」
  
「真的假的?我快爆炸了。」
  
比較著兩邊的立夏不經探出了身子,而這也變成了致命的行動。
  
「山階!」
  
森下老師大聲一喝。
  
「是!」「是!」
  
兩人同時站了起來。立夏、紗友面面相觑,立夏問道:「老師您叫的是哪個?」
  
「你們站起來都沒錯,我就是叫你們兩個。」老師說道。

「兄妹感情好雖然很值得欣慰,但是老師希望你們能分辨一下*TPO呢。」(譯注:時間、地點、場合,取三英文單字前綴的縮寫。)
  
教室裏爆出了笑聲。老師向上推了推注冊商標的銀框眼鏡。

在光線反射之下兩只眼睛被遮掩住了,他的嘴角扭曲,露出了個不吉的笑臉,教室的喧鬧頓時消失變得鴉雀無聲。
  
「那個,老師您誤會了,我們剛剛是在討論問題……」
  
「很好。」找理由解釋的紗友所說的一番話成了關鍵。

「那就請你們公開討論的成果給大家看看。第五題,旋轉圖形所描繪的面積。你們兩個一起上來解答。」
  
「什麽!」
  
在發出抱怨之前,就被森下老師指著黑板要求上台。

立夏與紗友又彼此互看一眼。有氣無力地走到了黑板前面。
  
「……喂。你看這個,這邊這樣對嗎?」
  
「我不曉得,以這個點當作中心,然後這樣旋轉,所以——」
  
「咦?咦?真的?真的?不是這邊嗎?」
  
「不是啦,大概吧,可是……我也不是很清楚。抱歉,我完全搞混了。」
  
經過了爲時五、六分鍾毫無頭緒的協議,在兩人不斷交互使用粉筆和板擦的最後,森下老師的耐心已經到了臨界點。
  
「榊卷同學,換你上來做。」森下向著正要走回位子的立夏與紗友說,

「不用說,你們兩個就站在一旁別動,明明別人上來幫你們解答,自己卻走回位子上不是很沒禮貌嗎?」
  
立夏聳起了肩膀。雖然是感覺帶有挑釁意味的說法,不過還是不能忤逆。

他和一臉不爽的紗友一起退到了一旁,在窗邊並排站著。
  
「……爲什麽森下只會用那種挖苦人的說話方式啊?性格真是有夠差勁的。」
 
紗友低聲向立夏抱怨道,立夏伸出食指示意她安靜,老師銳利的視線向他們投射了過來。

立夏擺出站直不動的姿勢。「那有啥辦法。」他在紗友的耳邊竊竊私語道,然後又被老師瞪了一眼,他再次重新挺直了背。
  
雖然多少感覺有點丟臉,可是和紗友在一起不知爲什麽就是能感到安心。

如果是兩個人在一起,就能忍耐下去。

紗友雖然也是一臉不滿,但立夏覺得那是基于對老師說法的不悅,並沒有因爲被罰站的事情而産生動搖。
  
陽光耀眼奪目,照得身體暖呼呼的。待在窗邊會令人昏昏欲睡。就在立夏如此心想的時候,榊卷完成了作答。
  
「我寫好了。」瞧他微微冒著冷汗報告的模樣,應該是沒什麽自信吧。
  
這也難怪自己和紗友會答不出來,立夏在心中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榊卷是班上的首席秀才,立夏則是普普通通,紗友也是半斤八兩。

當他在想這果然只是森下在找碴而已的時候,他察覺紗友也得到了同樣的結論。

她鼓起了臉頰,投以一個像是在說「他真的很討厭耶!」的眼神。
  
「很可惜,答錯了。」森下老師左右搖頭,在黑板上的答案部分打了個紅色的叉。
  
「有誰知道怎麽解嗎?都沒有人會嗎?真傷腦筋。你們兩個要怎麽辦?」森下說著說著把視線轉向立夏兩人。

「真的是個惹人厭的家夥,」當兩人邊如此暗地咒罵邊擺出一張有苦說不清的表情時,

如同平靜無風的止水般的教室裏突然舉起了一只手。擡起至完美角度的白皙手指吸引了全班所有人的目光。
  
舉手的人是安娜塔西亞,她那張冰冷的表情,令人猜不出她現在在打著什麽主意。
  
「啊——啊啊,是羅耶弗斯卡亞同學嗎?」雖然老師一時啞然失聲,但是仍喚了安娜塔西亞的名字。「妳會解嗎?」安娜塔西亞點點頭。

「那麽請妳上台作答。」
  
安娜塔西亞站了起來,以模特兒上伸展台走秀的速度,靜靜地通過兩排桌子的中間,甩蕩出波浪的柔軟金發披在後背上搖曳。

只是如此單純的行爲而已,看起來卻像是極爲脫離現實、與日常並不相稱的光景。
  
一瞬間瞥了立夏與紗友一眼的安娜塔西亞在黑板上飛快地用粉筆書寫著。

教室裏回蕩著喀喀作響的短促書寫聲。公式不疾不徐地以一定的速度在黑板上浮現,圖形也被畫了出來。
  
「我完成了。」
  
聽到告知後,森下老師點了點頭。
  
「嗯、嗯,沒錯,看起來寫得很好,很棒!」
  
教室一片嘩然。安娜塔西亞喚了立夏與紗友的名字,用視線暗示他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立夏與紗友點點頭,忍不住緊跟在安娜塔西亞的後頭回去,森下老師也沒刁難。

自然而然就變成了這樣的氣氛,安娜塔西亞支配了現場。
  
立夏心想難不成她是向自己伸出援手嗎?安娜塔西亞沒有多作表示,老師咳了一聲,然後繼續上課。

總而言之了解的事情只有一項,那就是安娜塔西亞擅長掌握先機。這個優點運用在教室裏結果也不會有所改變。
  
在距離立夏與紗友所罰站的31D教室約四百公尺遠的三層樓建築物的屋頂上,一個匐匍在地的男子咒罵了一句髒話。
  
「他媽的!」男子把右眼從望遠瞄准器移開,向著對講機報告。

Falke通知Kukck,我失去目標了。再重複一次,我失去目標了。」
  
他的手指早已扣在扳機上,就只差往後扣下半公分的動作而已,事情就能圓滿了。

雖然男子對剛剛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感到十分後悔,但爲時已晚,他原本鎮定的目標已經從窗邊往裏頭移動消失了。
  
男子不爲人知地繼續埋伏,如此艱難的任務有著時間限制,他可以待在那裏的時間只剩一小時左右。

男子悶不吭聲繼續等待,忍耐著維持一成不變姿勢的痛苦。結果,在限制時間內目標未曾再次出現在瞄准器的範圍裏。
  
3
  
「嗚哇,搞得好像動物園的熊貓,來了好多觀衆!」
  
大輔喃喃說道,而立夏也表示認同。
  
「該怎麽說咧,他們那種充滿行動力的地方實在很令人佩服……我真的這麽覺得。」
  
體育館的角落裏,有人影從采光窗鬼鬼祟祟地張望。可能是其它班級的男生,由于實在太過拼命,讓人實在不忍吐槽。

雖然覺得這有那麽值得不惜逃課來看嗎,不過既然有人甘願冒著被老師發現的風險,那就表示一定有那個價值存在吧。
  
體育課的時間,明明又不是熊貓抱著輪胎在玩耍,但是卻隨處都有想要一睹留學生運動風采的局外人人影。
  
「不過,她們真的很不賴耶。」
  
大輔露出了個無憂無慮的笑容,一臉就是眼睛閃爍著光芒,充滿欣賞之意的表情。他一面發出歎息,一面看著在旁運動的女生團體。
  
「別看了啦。一直盯著人猛瞧感覺還滿奇怪的,很丟臉耶。」
 
即使立夏加以勸阻,大輔依舊不以爲意。
  
「哎唷,你看嘛,那雙腿,整個長到令人不可置信耶!要吃什麽長大才會變成那樣啊?

果然是以面包爲主食?給人感覺好像早餐都吃牛角面包與柳橙汁呢,」
  
「……我想那是你美化過頭了。」
  
不過她們不吃納豆就是了,立夏心想。現在安娜塔西亞她們吃的是山階家普通的三餐。

除了不和大家一起坐在餐桌旁,自己吃著像是保存食品的快餐包的時候以外。

立夏現在回憶起來,那個東西該不會就是她們保持窈窕均衡身材的秘密吧?
  
立夏曾經問過一次。他向正在把風的法蘭崔西卡問說:「那東西好吃嗎?」而法蘭只是簡潔地回了一句:

「難吃。」也就是說……那應該是減肥餐吧?
  
一顆籃球彈跳到沈浸在美好氣氛裏的大輔旁邊,大輔完全沒理那顆球,而立夏也只是裝作要追球的樣子。

受到大輔影響,當立夏也在眺望著身在女生團體裏的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瑷華三人時,便和待在同一群裏的紗友四目相對了。
  
立夏心想,不知何故自己總是會和她對上眼睛。在一起的時間很長,又是雙胞胎——已經不再是雙胞胎了呀,可惡。

當立夏想甩開這份不由分說湧現出來的感情時,他發現紗友正朝著自己不知在說些什麽。

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把嘴巴張開成發音的形狀念出四個文字。最後是「喔」的一聲,嘟起了嘴巴。

「啊」、「啊」、「咿」、「咿」,立夏漲紅了臉。
  
他很想解釋自己並不是在看人家穿體育服的模樣,可是兩人相距太遠並沒有辦法;

而且基本上剛才他一直盯著看也是事實。你好下流——紗友所念出的四個音節大概就是這四個字,立夏忍不住想抱頭。
  
笛聲哔哔作響,紗友從立夏身上瞥開視線。
  
「好,下一個。」隨著出發的號令起跑,紗友一路朝著跳箱沖刺,踏著小碎步前進,然後邁開大步一腳踩上踏板。

嬌小的身體在空中飛起。明明跳箱就快跟她一樣高了,她卻兩手搭在箱子上跳了起來,

綁在左右兩邊的頭發也跟著彈高,優美地在空中飄揚,成功地跳過跳箱。
  
紗友碰的一聲在墊子上著地,緩緩地往回定。她向著立夏、而非拍手的女生們比出了個PEACE的手勢。瞇起眼睛開懷地笑著。
  
立夏忍不住差點露出暗爽的表情,同時又覺得很不好意思,便用手掌蓋住嘴遮掩表情。

不過就算遮掩,恐怕紗友還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沒辦法阻止耳根子變紅。

換句話說,紗友打從一開始就是以此爲目標,因此對同是女生們的冷嘲熱諷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立夏倒是很在意,從以前開始自己的立場一直都很薄弱。
  
「好,下一個,羅耶弗斯卡亞同學。」
  
托老師的點名所救,大家的視線全都轉了回去。體育館內所有的眼睛全都集中于排在隊伍前頭的少女。
  
安娜塔西亞先前面無表情地注視每一個挑戰跳箱的學生,像是有所頓悟的模樣點點頭之後,

慢慢地開始助跑,她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上許多,

以讓人不禁認爲若這是短跑的話搞不好能跑出紀錄成績的速度,安娜塔西亞到達了踏板,跳躍。
  
長而直的金發打著和緩的波浪飄散開來。
  
體育眼的下擺飄起,以著讓人感覺不到重力的輕盈,安娜塔西亞在跳箱上——輕飄飄地在跳箱上頭著地了。
  
她一雙手完全沒有用上。維持半蹲的姿勢跳上跳箱,往左右一看,然後再度跳躍,靜悄悄地降落在墊子上,

穿過啞然失聲的同班同學面前,重新排在隊伍的尾巴。
  
「呃不,老師是知道剛剛的表現很棒沒錯。」老師以一副愣住的表情提醒道:

「跳箱是要用雙手撐著箱子跳過去的,妳聽得懂吧?手、手臂、Arm。」然後作出一個用兩手撐住的動作給她看。
  
「——我兩手很忙。」
  
安娜塔西亞微傾著脖子維持著不變的表情說道。
  
「反正妳照做就對了。和大家做一樣的動作!」
  
聽老師這麽一說,安娜塔西亞低聲向法蘭崔西卡竊竊私語了不知什麽事情。法蘭崔西卡聽完便點點頭。
  
「來,下一個,基路席赫夫同學。」哔的一聲吹響了笛子。
  
法蘭崔西卡開始助跑。她速度一樣很快。從踏板一蹬,手撐在跳箱上,用一只左手做作勢橫翻似的跳了起來。
  
「嗚哇!」「好厲害!」「呀——!」一陣歡聲雷動。
  
右手仍舊貼在身旁,翻了一圈後著地,體態輕盈地落在墊子上,不知是否巧妙彎曲膝蓋抵銷落下的勁道的關系,

真的是很安靜,立夏著實感到佩服不已,雖然覺得她的右手,右手食指伸出的模樣應該是有某種意味,

但仍對她如同貓般敏捷的身手看傻了眼。
  
安娜塔西亞也是一樣。如同小貓一般柔軟、滑順地行動,跳躍。

立夏回想起從飄起來的衣襬下方所窺見的白皙腹部,那個透明純淨般的白色在腦海裏浮現。

在那道凹陷的縱向曲線上沒有一絲的贅肉。或許不管是什麽,只要是爲了目的而洗練出來的東西部是美麗動人的吧。
  
「——好痛!」
  
陷入發呆狀態的立夏因爲側腹被捏了一把的疼痛而扭起了身子。

不知紗友是何時靠過來的,立夏才一回過頭,就看到她近在自己的身旁。

她抓著立夏,伸出長長的指甲,又一次把嘴巴咧成『ー』的形狀。並且皺著一張臉,微微吐出舌頭。
  
「紗友,幹嘛啦,」
  
「沒什麽!」
  
丟開打算追上前的立夏,紗友逃回了原路。總不能追人追到一群女生裏面去,于是立夏急踩煞車停了下來。

剛好這個時候,法蘭崔西卡被老師抓出來念了一番。
  
「我說過不是那樣了,要用上兩手,右邊與左邊,Right and Left!Arm,有沒有聽懂!」
  
「……我看根本是有聽沒有懂吧。」大輔嘀咕說道,立夏也同意。
  
「是啊,那個老師應該不會說英語吧,而且利沃尼亞也不是英語系的國家。」
  
「咦?是這樣子嗎?」
  
大輔事到如今才嚇了一大跳。立夏覺得大家的反應一定也都跟他一樣。利沃尼亞,那是啥鬼地方?明明過去應該曾經聽過卻一無所知。

雖說是在波羅的海沿岸,對這地名的認識也僅有位在歐洲的極北方如此而已。

應該和北歐是不一樣的吧,把紗友送到那種莫名其妙的地方去真的好嗎?誰知道呢。
  
立夏用目光搜尋紗友的身影。不知是否察覺到了立夏的視線的關系,紗友裝作不知情的模樣背向著他。

安娜塔西亞站起身來作勢想要挨近她。如大輔所說,她們身體的比例完全是不同的層次。

苗條且玲珑有致的身材配上透明純淨般又白又直的長腳。
  
不過紗友也沒有比她遜色,立夏站在自家人的立場替她加了點分。

長得既嬌小又可愛,雖然這也就等同表示欠缺女性的魅力,可是將來的成長就很難說了。

畢竟紗友身上流著和安娜塔西亞她們一樣的利沃尼亞血統,而且是來源正統的王族血脈——一想到這裏,

立夏就有身體的某部分深處被撕裂開來的心情。
  
立夏簽些就要墜入憂郁的深海裏,慌忙甩頭。
  
彷佛替想要轉換心情的立夏解圍似的,笛子又哔的一聲吹鳴了起來。

這次換瑷華挑戰跳箱。似乎由法蘭崔西卡扮演提供建議的角色。

她向瑷華打耳語,瑷華只是歪著脖子聽她說完之後——「我知道了!」她碰的一聲雙手合十,一臉高興地點頭起跑了。
  
「咚!」踏板發出激烈的聲響,瑷華的身體彈性十足、高高地在空中躍起。
  
她兩手牢牢地撐在跳箱上頭,兩腳往上一蹬、翻越跳箱、轉圈,

看著這一幕的老師、同學、觀衆,在場所有人無一例外全都倒抽了一口氣。
  
體育服的下擺飄動著。彎起膝蓋的瑷華的身軀在跳箱的上空轉出了個完美的圓形。

除了翻筋鬥以外還加上了半回轉的扭身,瑷華反身著地于墊子上。她向紗友們露出了像是在誇耀般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紗友一陣愕然,而安娜塔西亞與法蘭崔西卡則是一副習以爲常見怪不怪的模樣,兩個人以分析角度的眼神不知道在彼此談論些什麽。
  
「笨……笨蛋,太、太危險了,誰叫妳做這麽危險的舉動了,」
  
匆忙跑上前的老師朝著瑷華破口大罵。
  
「咦咦!」瑷華露出一臉不解的模樣,「原來這不是在玩遊戲啊……」她神情落寞地嘀咕說道。
  
4
  
<歡迎留學,歡迎前來秋穗台國中!>
  
在連接兩棟校舍的回廊屋頂上,一片萬裏無雲的晴空之下,一塊搭建中的巨型廣告牌明確地題不出三名留學生在校內所身處的地位。
  
一般的學生難以親近,被狂熱的信徒當作偶像般來崇拜。

雖然安娜塔西亞三人如往常般低調地、過著完全和旁人脫節的生活,但俨然成了一種風潮的留學生人氣卻持續高漲不見止跌。
  
拿著鐵錘與鋸子的一群人正扮演著兼職木工制作木框中。

被裁剪成人形的板子上,各自畫有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瑷華的模樣,而之所以會看起來感覺格外可愛且頭身比例縮小,

不知是因爲作畫的人的個人偏好,還是比例平衡沒抓好的關系。

甩著波浪亮麗鮮豔的金發、顔色黯淡的金發、三條辮綁成丸子的黑發,雖然憑著頭發的特征要認出各自是誰很清楚明白,

不過即使撇開這一點不看,這些圖還是有精准地抓到特征,立夏心想:粉絲也是小看不得的。
  
「——啊,是大輔。那個家夥竟然在做那種玩意兒呀……」
  
立夏從校園擡頭看著走道發現了朋友的身影,因刺眼的陽光而瞇起了眼睛。
  
「什麽?大輔?他加入粉絲俱樂部了嗎?」
  
紗友問道。
  
「與其說是加入……應該說他就是創設會員的其中一人不是嗎?」
  
「是嗎?」紗友把手指湊在嘴唇上,向上翻起眼珠看著他,然後迎過來抓住立夏的手臂。「哥,你不是有受邀加入嗎?」
  
「咦?啊,嗯。是呀。」
  
「那你沒參加喔?」
  
「我沒加入啊,幹嘛問這個?」
  
語尾稍微有些加重了語氣,立夏不禁暗地叫了聲慘。

紗友重複了「是嗎」兩個字,接著發出了竊笑。「說得也是啦。反正也不用加入啥俱樂部的,都一起住在家——」
  
「笨、笨蛋,紗友,」
  
立夏緊張地捂住紗友的嘴巴,環顧四周,沒有半個人影。
  
「齁,幹嘛啦,哥,不用怕啦!」
  
紗友揮舞著手腳掙紮,掙脫了立夏的手。

已經很久沒有兩個人獨處了,安娜塔西亞很難得地沒待在紗友的身邊。

不知是否因此而産生了某些影響,紗友的態度微妙地有些不一樣。

她一度放開立夏,接著作勢要勾住立夏的手臂一樣又跑回來挽著手。
  
「又沒有人聽見嘛,人家有注意四周才敢講出來的啦!」
  
「是、是這樣就好。」
  
立夏被她這麽擡頭盯著,臉又挨得很近,不禁腳步變得跌跌撞撞,正要往後退開一步的時候又被一把抓住,押著往前走。
  
「——不過話說回來,先前體育課時間她們的表現好厲害喔,我還是第一次在學校看見可以辦到那種特技的人。」
  
從陽光普照的地方踏進校舍的陰影下的時候,紗友像是突然回想起來似的說道。

陪在一旁的立夏點點頭。那確實是毋庸置疑,紗友說得一點也沒錯,

正因爲如此,安娜塔西亞她們才會被分類到敬而遠之與崇拜這兩種和一般學生不同的領域。這也難怪。
  
「嗯,是沒錯啦,不過,還是有點秀過頭了……特別是最後那個。」
  
「老師緊張到要死呢。」
  
紗友賊賊地笑個不停。那個時候雖然她對立夏要起了別扭,今天似乎感覺心情還不錯。
  
「會覺得緊張是一定的吧。」立夏表一不同意。看著紗友的樣子,立夏也不由得放松了表情。

「因爲要是讓她們受傷,在立場上可就麻煩了。不過……」
  
立夏望了花壇一眼,發現了兩只在那裏嬉戲的小貓。
  
「我想根本用不著去擔心她們受傷吧。絕對會沒事的。」
  
「啊……小貓咪。」紗友的視線也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喵——過來過來,」她趨前伸出了手。
  
「啊,小心,紗友,會被抓傷的。」
  
一「不會的啦,對不對?」
  
從牠皮毛生長狀況良好這點來看,可能是有人飼養的家貓,花貓與白毛貓兩只貓一副不怕生的模樣挨近紗友的手邊。

紗友摸著一雙耳朵的中間,抱起白色那只貓遞給了立夏。

但是白貓先下手爲強,縱身跳到戰戰兢兢地想要從紗友手上接過貓的立夏的手臂上。
  
「嗚哇!哇!」
  
立夏被貓爬到了身上,從肩膀往後頸爬去,貓以爬樹的要領在他身上跑來跑去,

毛茸茸的尾巴搔著立夏的鼻尖,害他忍不住打了噴嚏。紗友感到很有趣似的笑了出來。
  
「咻——」的一聲,一道高亢的聲響擦過了耳邊——突然有股這種感覺。立夏回頭一看,看見地面上飄起了一道塵煙。
  
「這是啥?」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有某個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東西在立夏的脊椎上流竄。

那是一種冷冽,和安娜塔西亞的瞳孔相似,彷佛在鎖定著什麽、要把人貫穿般的感覺。

立夏的膽子就像被貓追著跑的老鼠一樣,他本能地拔腿逃走,忍不住想要逃走。
  
他才剛邁開步伐,花了半秒的時間望了紗友一眼後,覺得自己沒辦法就這樣逃走,他背向充滿不祥感覺的方向,

把紗友抱在自己的懷裏。「呀啊!怎麽了、怎麽了?」紗友嚇得骨碌碌地轉動著眼珠,

耳朵變得熱燙,被弄得手腳一陣慌亂失去了平衡,立夏也跟著差點倒下,接著又是一道咻咻作響的風壓聲。這回則是越過了頭頂。
  
同一時間,一條粗大的繩子從上空落下。彎曲的前端轉著圓圈拍打著地面,塵煙再度彌漫而起。
  
立夏擡頭看往繩子落下的源頭,對一個令他不敢置信的光景倒抽了一口氣,而紗友也一樣爲之啞口無言。
  
蘇格蘭格子裙在空中飛舞翻騰,以猛烈的速度落下。

安娜塔西亞兩手攀著尼龍登山繩一路滑下,一頭金發在空中搖擺,她迅速落下,在途中煞車急停,彎起膝蓋緩和著地的沖擊。
  
著地後的安娜塔西亞看著立夏。瞧見立夏爲了保護紗友而趴倒在地,便默默無言地伸出了手臂,

被她拉起來後,立夏對安娜塔西亞手套的溫度感到吃驚。

因爲攀繩垂降的摩擦而燒焦的皮革手套正是說明她以多麽驚人的高速滑下來的最好證據,不禁讓人與貓的敏捷産生了聯想。
  
「往這走,快點!」
  
「咦?可是、不行啦——」
  
到底是哪裏不行,其實立夏本人也不知道,他直覺地認爲不可以逃走、不能撤退。

在膝蓋跪地向前傾的立夏下方,紗友正失去意識跌坐在那裏。
  
「——!」
  
安娜塔西亞的身體突然爲之一顫變得僵硬。「啪」的一道強勁的拍打聲響。

又有一個人沿著繩索滑落而下,是瑷華,她攙扶起茫然的紗友。
  
「這裏是TANGO THREE,保住目標了。」
  
「嗚、到校舍裏面去。TANGO TWO准備援護,從方位一七至一八——」
  
安娜塔西亞手指觸碰著耳朵,另一手指著校舍,立夏與紗友就在一頭霧水的情況被拉走,

以前也曾發生過這種事,就在第一次碰見她們的時候,現在和當時的情況十分雷同。
  
立夏心底襲上了一股強烈的不安,使不上力的自己、還有隨波逐流的軟弱意志力讓他感到悔恨。

只不過,現在紗友就在身旁,和立夏手牽著手走在一起。

他不會放開這只手,也不願放開,他不願讓她到其它任何地方去,這股突如其來的思念強烈地浮現而出。
  
從走道進入校舍之後,安娜塔西亞總算停下了腳步。
  
「啊啊啊,鞋、鞋子啦,會惹老師生氣的,」回過神來的紗友提醒道,立夏也跟著「哇哇哇,」的大叫,脫下兩腳的鞋子拿在手上。
  
立夏望了沾上腳印的走廊磁磚一眼,心裏想著完蛋了,他環視四周尋找有沒有抹布之類可以拿來擦拭的東西時,

發現洗手台下面有個水桶。他拿起掛在打掃用的水桶上的抹布。

「安娜、華,妳們兩個也把鞋子——」說才說到一半的立夏目瞪口呆地張著嘴巴。
  
安娜塔西亞蜷起身子蹲了下來,瑷華在一旁擔心不已。
  
「咦,怎麽了?妳還好吧,」
  
立夏一趨前,安娜塔西亞便微微舉起一只手。豎起手掌心,喃喃地說了聲「我沒事。」
  
「安娜!妳真的沒事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紗友探頭觀察她的臉色。安娜塔西亞左右搖了搖頭。
  
「……我沒事,大概只是貧血而已,華,妳去找法蘭。」
  
瑷華點頭答應。
  
「我這就去找她,稍後再跟妳報告。」
  
目送瑷華跑步離開的背影後,立夏向安娜塔西亞伸出了手。
  
「站得起來嗎?安娜。」
  
聽立夏一問,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打算重新站起身來,腳步顯得蹒跚不穩,立夏慌忙抓起她的手,攙扶住了安娜塔西亞的身體。
  
「哇哇,這叫沒事才有鬼咧,哪,哥,把她送到保健室去吧——」
  
「嗯,嗯嗯。來、安娜,抓好。」
  
安娜塔西亞在立夏的攙扶下仍然站不起來,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細長的睫毛眨啊眨的,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好吧。」立夏下了決心,「我抱妳過去。雖然可能會搖得很厲害。還請妳忍耐,抱歉。」
  
他一只手伸進安娜塔西亞的膝蓋下面,另一只手則伸到背後,停止呼吸一鼓作氣將她抱了起來,穩健地橫抱住。

雖然立夏本人也對原來自己擁有這麽大的力氣感到吃驚,但還是盡早出發往保健室移動爲妙。
  
紗友從後頭追了上來。現在的情況雖不能讓她挽著立夏的手臂,但她還是盡可能站在靠近的位置,挨得緊緊地一路跟著跑。
  
保健室的門並沒有上鎖,環顧了四周也沒發現有任何人。
  
在隱約飄著一股消毒酒精氣味、被白色所統一的清潔空間裏,只有一把沒人坐的椅子和放有文具的書桌,感覺病床上也是空無一人。
  
「請問老師在嗎?」
  
紗友打了聲招呼,可是裏頭並沒有傳出響應。
  
「……怎麽辦?」
  
立夏不知該如何是好,和懷裏的安娜塔西亞對上了眼睛。

被她這樣目不轉睛地直盯著自己看,一股血氣直沖腦門。

突然,一股羞恥感從頭頂爬了下來,感覺沿著脊椎骨一路往下爬,不好意思到令他忍不住想打顫。
  
「我、我說啊。」立夏聲音差點抖成假音,安娜塔西亞歪起了脖子,反而更吸引她盯著手足無措的立夏的臉看,

他想要繼續說下去,卻說不出口,全然變成了啞巴。
  
「好像沒有半個人在——我去叫老師來!」
  
紗友從病床的簾子內現身,讓立夏嚇得四肢僵硬。不知有無注意到立夏緊張的模樣,紗友回身離開走到了走廊。
  
「妳再忍耐一下喔,安娜。」
  
紗友最後來了一個轉身把頭探進保健室,嘴巴半開的立夏又再一次說不出話來,

安娜塔西亞還是老樣子,感覺像是面無表情,又好像不是如此,隨後她垂下了眼睫毛,只說了這麽一句話:「放我下來,立夏。」
  
「啊,嗯嗯,小心喔。」
  
立夏在地板上放下安娜塔西亞,扶著她的手,讓她坐上可以旋轉的圓椅子。
  
「對、對了。」立夏這下又開始口吃了起來。「貧血、貧血的時候該怎麽做才好呀?記得之前好像有在家庭醫學看過。」
  
他努力回想著朦胧的記憶。但或許是緊張的關系,就連一丁點兒內容也想不出來。
  
「我看總之先降溫好了。還有妳的汗——」
  
立夏拿起放在一旁的洗臉盆跑向冰箱,一把倒進制冰器的冰塊,

注入了水,思考一下還缺了什麽東西之後,他用手四處拍打著自己的身體,最後找出了放在褲子口袋裏的手帕。
  
「來,安娜,妳還好嗎?流了好多汗耶。」
  
「嗯——」
  
安娜塔西亞似乎還是有些精神恍惚的樣子。

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和那個風壓聲有什麽關系呢?立夏的直覺告訴自己應該是有關聯的,這一定也是和紗友有所牽扯的事件。

安娜塔西亞挺身從某個危險之下保護了自己與紗友,因此才讓身體不舒服——或許有可能是這樣。
  
立夏將手帕浸在冷水裏,用力擰幹,幫安娜塔西亞擦了擦額頭。安娜塔西亞閉起了眼睛。

只有稍微向上傾斜著臉,方便讓立夏從額頭擦拭到臉頰。
  
豆子般碩大的汗珠漸漸退去,或許是感覺好轉了,安娜塔西亞的表情也舒緩了下來。

她張開眼睛,這回是由下往上凝視著立夏。總是不表露出感情的冷漠臉孔此刻則變成似乎帶有些困惑的表情。
  
兩人四目相對。立夏的手不禁停下了動作。看著安娜塔西亞翡翠色的眼珠,彷佛就要被吸進那透明的光芒中似的。

正當立夏的耳朵染上了一片紅色的時候,側拉門被打了開來。
  
「安娜、哥,我找老師來啰。」
  
紗友走進了保健室,立夏離開安娜塔西亞的身邊,盡其所能地裝作若無其事,往後走了一步作勢退開。
  
「放保健室唱空城計,對不起喔。」身穿白衣的女性從紗友的後方走了進來,

「我才剛到這裏上任沒多久。有很多手續之類的事要處理,忙得不可開交。」
  
看起來還相當年輕的女性一臉歉意地皺起了眉頭。

她戴著發圈將留長的褐發梳整到後面,光澤感十足的美麗長發雖和立夏的發色相似,不過那應該是染發的吧。

細長的眼尾感覺與一般人有所不同,不知是否爲來自身爲醫療人員的專業,從她的眼神裏感覺得到一種敏銳,

雖然五官讓人覺得有些嚴肅,不過立夏對她第一印象仍不失爲一個美女。
  
她的胸口附近別有一塊名牌,明確地表示出以保健醫的資格上任的證明,姓名欄上印著「由比绫乃」四個字。
  
當立夏在猜想這名字該怎麽念時,彷佛被她看穿正在思考的事情一般,女老師露出了個淺淺的笑容。
  
「那念作Y UI(由比),由比绫乃。我以保健醫師的身分來到這所學校,請多多指教喔。」
  
她神色自若地伸出手,立夏也受到帶動,自然地與她握手。

由比老師在圓椅上坐下,瞥了安娜塔西亞一眼後,嚇了一跳地說道:「哎呀,是外國人?」
  
雖然嚇了一跳,但是語氣上聽起來帶有一種其實並不覺得外國人有多麽稀奇的感覺。立夏心中突然有種疙瘩,便稍微地抽動了下眉毛。
  
「她是留學生,從利沃尼亞來的。老師您知道利沃尼亞這個地方嗎?」
  
紗友問道。
  
「……利沃尼亞。」老師在嘴裏反複咀嚼這個地名。「不,我不知道。」
  
立夏心裏又起了個疙瘩。不知道,這個答案裏似乎隱藏著什麽秘密。
  
「那麽,妳怎麽了嗎?有哪裏覺得痛嗎?」
  
被這麽一問,安娜塔西亞輕輕地點頭。
  
「——不過已經沒事了,我覺得好多了。」
  
「真的嗎?可是妳臉色好像有點差,我大致上先幫妳診察一下看看,解開扣子吧。」
 
老師拿起聽診器。安娜塔西亞稍微猶豫了約半秒鍾,接著開始一一解開上衣的鈕扣。
  
「哥、哥!」紗友拉住立夏的手臂。「好了啦,你快點出去外面!」
  
「啊、啊啊,嗯。」
  
立夏也注意到安娜要開始脫衣,整個從臉部紅到耳根子。他慌慌張張挪開了臉,向右轉匆忙往走廊離開。
  
5
  
結果,安娜塔西亞提早回家了,放學後,等著紗友的只剩瑷華一人,兩個人搭乘瑷華所駕駛的車子回到了山階家。
  
「安娜呢?」
  
紗友一問,瑷華便笑著回答說:「她沒事的啦。」
  
「妳在爲她擔心呀?謝謝妳的關心啦。不過,她現在很好,我剛剛聯絡過了。她說她已經恢複精神了。」
  
「真的?有恢複精神那就好……」
  
「話說回來,法蘭呢?」
  
立夏問道。
  
「——她喔,那個,她在找東西啦。」
  
「找什麽?」
  
「嗯,就是危險物品之類的,很多很多啦。」
  
「很多很多?」
  
「就是啊。」
  
立夏並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他多多少少也開始了解到一些事情了,譬如說想找個人問話的話,找瑷華就對了。

還有,果然有某些人正鎖定紗友加以攻擊,現在一定也一樣,可能就是因爲這個緣故安娜塔西亞才會——
  
立夏握緊了拳頭,指甲刺痛了皮膚,但是他現在渴求的就是痛楚。

就算是只有占身邊周遭所發生的事情的數分之一份量,是虛假的也罷,他只想保住自己的感覺的立場。
  
打開山階家的大門後。早退的安娜塔西亞早已在裏頭等著。
  
「還好嗎?妳沒事吧?」
  
紗友表示關心。
  
「Danke,謝謝妳的關心。我已經沒事,有勞妳擔心了。」
  
安娜塔西亞很平常地站在那兒。不像有在逞強的模樣。
  
「後來由比老師怎麽說?」
  
「——似乎只是輕微的頭暈症狀。」
  
一瞬之間,不知爲何從安娜塔西亞的一番話裏察覺得出動搖。宛如冰雕的表面上有了些微的變化,這是在一開始的時候從未感覺到的。
  
「是嗎?妳沒事就好……」
  
「嗯,千萬別逞強了。」
  
安娜塔西亞坦率地向立夏與紗友點了點頭。突然,身後的門打了開來。

立夏被開門的聲音吸引而轉過了頭,回頭後望的他不禁啞然失聲,而紗友也是嘴巴一開一阖,半晌說不出話來。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某個、不,是某只渾身綠色、模樣極其可疑的綠色怪物。

枝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晃動著。「我回來了。」然後從中可聽見法蘭崔西卡的聲音如此說道。
  
「呀啊,那、那是什麽鬼玩意啊,是誰?法蘭?」
  
「ja。」法蘭崔西卡答道,她一面散落一、兩片小小的綠葉一面走進了玄關。
  
安娜塔西亞將手掌心向上拾起,迅速地變化著手勢。

就像是手語一樣,看著那個暗號法蘭崔西卡點點頭,她脫掉鞋子沙沙作響地想要踏上屋子的地板。
  
「等、等一下,不可以上來!妳不要就那一身模樣進到屋子裏。」
  
紗友慌忙阻止她,發出了尖叫。
  
「妳這身打扮是怎麽回事?身上滿是樹葉、樹枝和泥巴有的沒的!」
  
法蘭崔西卡低頭看著自己的模樣,然後不可思議似的看了紗友。
  
「因爲我剛進了樹叢裏面,披上網子,插上樹枝——」
  
法蘭用手指掐著東西說明給紗友看,也正如她所言,她用一張大網子披蓋住全身,並在網子的格子之間插上了草與樹枝等東西。

一身迷彩服裝打扮——與其說是服裝,還不如說是裝飾才對。

不過這也不是重點,紗友所擔心的不是這些綠油油的玩意兒,而是隨著她每走一步就拼命往下掉的葉子、泥土、其它灰塵等髒東西。

  
「總之,妳先把那身東西脫掉,放在這裏,然後快去洗澡!」
  
法蘭崔西卡聽話地蠕動著身子從網子裏把手掙脫出來,拿下裝飾後。

露出被泥巴弄髒的臉,圓滾滾的臉頰上也黏著數片葉子,這模樣終于刺激到了紗友的潔癖。
  
「換洗衣服,不管是什麽只要能穿的先去准備好,哥你去拿我的——和室裏有曬好收進來的衣服,

隨便拿幾件,反正去洗澡就對了!」
  
就像被人硬拖著拉走一樣,法蘭崔西卡被紗友抓住手帶走了。

在擦身而過的時候,她交給了安娜塔西亞某種東西。

那是三個金屬圓筒狀的東西,而瑷華也從口袋裏掏出同樣數目被壓碎的黑色十字架。
  
「那是什麽?」立夏問道。
  
「這是硬式膠彈喔。」
  
瑷華將十字形的物品折成一根棒狀。然後將它丟在指頭套著金屬圓筒的安娜塔西亞所伸出的手心上。
  
「硬式——什麽?安娜,那到底是啥?」
  
在立夏探頭過來瞧仔細之前,安娜塔西亞就阖起了手心。
  
「我去拿換洗的衣服。」
  
安娜轉身爬樓梯上樓。目送著她的立夏雖然有些怅然,但還是想起了被紗友所吩咐的命令。于是便前往設有檐廊的和室。
  
能收進來的就收,但是卻一直都沒有整理的曬幹衣物在和室裏堆積如山。
  
立夏聽從吩咐,從衣服堆積而成的山裏尋找換洗的衣物。

他隨意挖出了紗友的換洗衣服、小可愛,拿起裙子、內衣——手在這裏停了下來。

「反正是兄妹用不著介意吧?」他換了個念頭思考,卻又皺起了眉頭。

混帳,又來了。兄妹,雙胞胎,別再想這個問題了。立夏疊好紗友的衣服後拿了起來,順便准備好浴巾。
  
他進去盥洗室後,通過浴室的霧面玻璃門,聽見回音反射的低沈交談聲傳了過來。
  
「……哎唷,得再泡更久一點才行啦。」
  
紗友的聲音響起。
  
「難得人家放了溫泉入浴劑耶,這可是陸奧的唷,泡了會全身暖呼呼,肌膚變得光滑柔嫩喔,」
  
原來是這樣啊,暖呼呼又光滑柔嫩嗎,送來換洗衣服的立夏頻頻點頭稱是。

溫泉棒呆了。不過,利沃尼亞的留學生能了解溫泉的優點嗎?
  
「溫泉入浴劑……那是什麽……?」
  
法蘭崔西卡嘴裏念念有詞地反問,她果然並不知道什麽是溫泉。

她發問的聲音聽起來沒有抑揚頓挫、又虛脫無力,立夏心想,她是不是早就泡澡泡得頭昏腦脹了或許才是實際問題。
  
「就是溫泉精華素啦。嗯,就是只要把粉倒進去,

就能體驗泡在溫泉裏的感覺,還能實際享受到溫泉的功效喔。說明上是這麽寫的。」
  
「……是嗎。那、陸奧呢?」
  
「陸奧喔,就是——呃,可以說是有名的溫泉景點喔,一個有溫泉冒出的地方,風景也很漂亮,一個人旅行——」
  
是這樣嗎?她是不是哪裏搞錯了?立夏歪起脖子,忍不住當場聽對話聽到渾然忘我。
  
法蘭崔西卡微微發出了猶如呻吟般的聲音。
  
「嗚嗚……好熱,我不行了……」
  
「沒有那麽熱吧?」
  
「我不泡了……」
  
「就說不可以嘛,在日本,大家都是在數到一百以後才爬起來的喔?」
  
「妳騙人——」
  
「我沒騙妳,不然我們來數吧?數完就不要泡了好嗎?」
  
紗友從一開始依序算起,法蘭崔西卡也沒反抗的模樣,在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之後,

她們交情似乎變好了,立夏有種很深的感慨,好比說在這偶然的瞬間,立夏幾乎要萌發一種錯覺:

從利沃尼亞前來的安娜塔西亞三人是極其普通的留學生,

立夏與紗友和她們三人愉快地過著語言隔閡的生活——他做的就是如此一般的幻想。

然而,現實很無奈地並非這麽美好,現實可是更爲嚴苛的。
  
「紗友,換洗的衣服我拿來了喔。」
  
隔著玻璃門提醒紗友之後,「謝謝,你先放在那裏就好。」紗友答了一聲,然後重新開始計數。
  
立夏掉頭離開時,差點被脫下來丟在地上的衣服旁某個堅硬東西給絆住了腳。

就在險些差點一腳踩上時,腳指甲先碰上了。紗友的制服雖有大略折了一下放在籃子裏面,

可是法蘭崔西卡的卻肮髒地放在地板上。立夏心想這得拿去送洗才行了。

仔細一看,那堆衣服分別是外套與背心、裙子、塞成一團放在白色上衣上的內衣褲,一旁的則是皮革槍套。

這個收放手槍、垂掛在肋下的道具應當是無時無刻都配戴在法蘭崔西卡的外套裏面吧。
  
即使外表看起來再怎麽可愛,那也全都是表象而已,實際上她們是爲了保護紗友而來的。

而這個槍套就是難以撼動的證據。立夏怎麽樣就是無法把目光從上頭移開,他被一股不安、類似自我厭惡的感傷所籠罩。
  
「放心。」如同悄悄話般的聲音隱約響起,立夏心頭爲之一驚。他回過頭看向盥洗室的入口處。
  
安娜塔西亞就站在那裏。兩手上還拿著折好的法蘭崔西卡的換洗衣服。
  
「我們也會保護立夏的。」
  
安娜塔西亞筆直地注視著立夏的眼睛,如此傾訴道。

立夏什麽話也答不出來,輕輕地點點頭,一路低著頭離開到了走廊。

聽安娜塔西亞這麽一說,立夏便理解到那個自我厭惡的真相爲何了。
  

不甘心,得處在與自己同年齡的女孩的保護傘之下才行,並且沒辦法憑借自己的力量守護最重要的人。

紗友。一直刺著內心的兩個荊棘,其中一個的輪廓已經清楚浮現了。
  
6
  
「哎唷,真的很令人頭大耶。」
  
紗友在客廳裏念念有詞。剛洗完澡而染上一片櫻色的肩膀從小可愛的兩旁露了出來。

白色的熱氣從肩膀與脖子隱隱約約地飄升。甚至連立夏所待的地方都飄來一股「陸奧之香」。
  
紗友左右甩著一頭末幹的頭發,又低聲唉了一回。感覺像是刻意要唉給立夏聽一樣。
  
「把制服弄成那副德性,明天上學是要怎麽辦?到底是跑到什麽地方才能把衣服搞成那麽髒啊?」
  
「……我猜,」立夏回答說:「會不會是學校的後山呢?就是稍微有點小高的地方。」
  
「是有那個可能沒錯啦,反正那種事情根本不重要,」
  
「嗯,不過,紗友妳可別發脾氣喔,因爲人家也打掃過走廊了。」
  
看著立夏一心想要安撫自己的臉龐,紗友站起身來,手裏拿著座墊不放直接來到了他的旁邊,

碰的一聲放下座墊,坐在上頭,像是跌下來一樣坐下,向立夏靠了過來。
  
「哥,你從啥時開始站在她們那一邊啦?」
  
「咦?……啊,妳是說安娜她們那邊?」
  
「對,虧你之前一~~直對她們擺著一張沒辦法信任的臉說,」
  
「紗友妳自己還不是跟她們變得很熟不是嗎?在洗澡的時候還聊了那些有的沒的。」
  
「你都聽到了?」紗友倏地擡起頭,額頭差點碰到立夏的下巴。「你在浴室的前面?一直聽?是喔。」
  
「啊……」立夏啞口無言。「不、不是啦!」
  
「不是什麽?人家又沒說你哪裏不對喔,欵,你說啊?」
  
「吵、吵死人了,別講了啦。」
  
他一把掐住嘻嘻笑的紗友的脖子,使力壓住她之後,紗友揮舞著手腳開始掙紮。

「哎唷、不要鬧了啦。」嘴裏雖這麽說,卻沒有真的想逃的意思,立夏也拿捏著力道,適度地任紗友胡鬧,就那樣隨她反擊。
  
被紗友從下捏住臉頰,感覺有點痛,「呼啊咿,呼哈好痛!」不知不覺問攻防逆轉,

立夏在沙發上倒下,紗友騎到了他身上去,立夏一邊防禦不讓自己兩邊臉頰都被捏住,一邊嘀咕說道:
  
「——我覺得紗友也很了不起。」
  
「咦?」
  
「現在還能保持相當程度的平常心,知道自己身爲利沃尼亞的……嗯,知道那種事情還能這麽平靜也不簡單。」
  
紗友的手停止了動作,由上跨坐在立夏身上的紗友突然變得一語不發,垂落下來的手掌貼在立夏的胸口上。
  
「紗……友,抱歉,果然……妳還是會放在心上?」
  
「——嗯。」紗友點頭。「有一點。」
  
「對不起。」
  
「別在意,這又不是哥的不對……況且你有好好陪在人家身邊呀。」
  
紗友把臉挨近作勢要窺看立夏雙眼的深處。
  
「不管利沃尼亞那邊怎麽樣,那種問題安娜她們一定會幫我想辦法處理的啦。

而且萬一無論如何非得由我出面的話,到那個時候我想就算如她們的希望去一下也無所謂,

反正我馬上就會回來。」紗友舉起一只手,將手指嘟在嘴唇上。

「因爲,根本不可能那麽簡單說換個環境就換嘛。

不僅有學業的問題,而且人家的朋友也都在這裏——重點是,我也沒辦法把哥丟著不管啊。」
  
「白癡。」立夏說道。他輕輕地觸碰掛在紗友脖子上的墜子。

「這種問題還需要擔心嗎?我會也陪妳一起去的,因爲我和媽——我和媽媽早就約定好了。」
  
「嗯,我還記得,說好了喔。」
  
「我會陪在妳身邊的,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都會保護著妳。」
  
「嗯,一定要喔。」
  
紗友點了點頭。她將頭自然地垂了下來,兩個人的額頭咚的一聲碰在一起,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一段時間,立夏動也沒動。

他無法動彈。
  
有一輛沒開車頭燈與停車燈,關掉一切光明的敞篷車正停在路邊。

在這輛兩人座的輕型車上,駕駛席坐著女性,助手席上則是男性,各自戴著耳機。
  
座位後頭設置有細長的指向性集音麥克風,前端對准了位在坡道平緩的山丘上頭的山階家,

轉過身子的女子伸長了手臂,關掉麥克風的開關,然後一面轉回來一面掏著胸口上的口袋。
  
「……很動人的故事嘛,真教人傷腦筋。」
  
女子掏出了煙盒,輕輕敲出一根香煙邊說道。
  
「有什麽好傷腦筋的?」助手席上的男子說。
  
「整件事弄得好像我們是壞蛋一樣。」
  
打火機的電石發出被摩擦的喳喳聲,同時香煙也點燃了火。

打火機的火焰照亮了抽煙者的嘴邊,使得由此绫乃的臉龐于黑暗中浮現。

白天在秋穗台國中露面的那張臉,現在則像換了個人一樣冷冰冰的。
  
「盡可能以不驚動他人爲原則讓事情畫下句點——現在我們正拼盡全力以求達成這個目標。

就我們的立場而言,也不希望無謂地讓事情鬧大。」
  
明明是深夜男子卻仍戴著太陽眼鏡,由比朝著男子的側臉笑了出來。
  
「政治上的交易?」
  
「沒錯,大英聯合王國政府(UK)的調解已經介入了,或許沒多久協議就會出來了也說不定。」
  
「英國的調解?」由比縮起肩膀。「我記得,UK爲『學校』的設立出了不少力不是嗎?」
  
「那只是赫裏福郡的大老自己的一面之詞而已,政府可是一問三不知。

特別是像這次戰略性的問題。還得考慮與我們的秘密贊助者之間的平衡。我想他們也不願被奪得先機吧。」
  
「……協議一旦出爐,那些少女也就沒有用處了是嗎?」上下抖著含在嘴裏的香煙,由比皺起眉頭。

「絕對服從命令——這就是公僕辛酸的地方呢!」
  
嘴裏喃喃自語,凝視著遠方的由比態度爲之一變,向男子投以凶惡的眼光。
  
「對了對了,你派過來的遠距離狙擊手,他啊,素質實在很差勁耶!」
  
「我知道,結果僞裝的救護車也白跑了一趟,似乎是打中了不理想的地方的樣子。」
  
「那不是重點。用那種安定性不高的非殺傷彈,本來就不是那麽容易命中,我指的並不是那個問題,而是事後處理。

膠彈也就不追究了,可是就連彈殼也疏于回收喔!」
  
「妳說什麽?真的嗎?」男子的眉毛發出跳動。
  
「ja,因爲我很掛心所以才問看看,問了以後。

你所派來的天真可愛王八蛋居然啥都沒回收就空手而回了,雖然我就當作服務幫忙教育了一下,可是或許並不順利吧。」
  
「唔。看來這下會留下線索吧。」
  
「畢竟7.62×51彈實在太少見了,有可能會被鎖定貨源。」
  
「……算了,反正木已成舟,『安排好的事故』繼續進行,再另外准備一個橋段。」
  
「了解。」
  
由比回答,轉動車子的鑰匙。車頭燈亮了起來,照耀著坡道,將電線桿的影子拉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9 01:30 AM

第五章 無力的痛苦


「咦?咦?」
  
這一天的下課時間,立夏掩飾不住一臉困惑的表情,他打開鞋櫃的蓋子,又關了起來。

行徑可疑地環視了四周,確認左右無虞之後,又重新打開了蓋子。
  
不是看錯也不是幻覺,裏頭確實躺著一封信。早上上學時還沒有看到這封淺桃色帶點些夢幻風情的信封,現在卻放在自己的眼前。

立夏心想:這怎麽可能,就傳統上來看,可以推論這就是那個沒錯,但理性卻否定這樣的答案。

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在現實上嗎?還是某人的惡作劇?
  
不管怎麽樣,好險現在紗友沒跟在一旁,立夏一邊松了一口氣,一面拿起了信封,

就算目不轉睛拼命盯著看,信封終究是信封,不會變成其它東西,如果這真的是那個的話,

他本來還以爲像這種令人很爽的事情是和自己無緣的。
  
立夏把信封舉到頭上,嘗試要透視裏面,卻什麽也看不見,信封鼓鼓的有點厚度,很像塞了啥東西,不過拿起來很輕。
  
從室內鞋換回皮鞋後,他按照當初的預定走到校園,踩著快步在校舍的旁邊移動,又再一次東張西望四周之後拿出了信封。

難不成裏面裝的是白粉——立夏猜想著這種可能性,但又覺得這應該不可能。他小心翼翼地打算拆開信封。
  
「那是什麽東西呀?」
  
突然被人問了一聲,讓立夏發出大叫跳了起來。不只後背撞上了水泥牆壁,就連頭也因而遭殃。他按著後腦勺屈身蹲了下來。
  
「——嗚。」
  
「對不起,你沒事吧?我並不是有心想嚇你的啦!」
  
聲音的主人原來是瑷華。她像是要仔細觀察一樣直盯著費盡功夫才站起身的立夏看。

瑷華對他手上的東西相當有興趣。雖然立夏想盡辦法想要把信藏起來而抓在手裏,但是信封實在顯得比手掌心要大多了。
  
「那是什麽?難道是那個嗎,情書?」
  
「情、情書?妳、妳搞錯了。不是那那種東西啦。」
  
「搞錯什麽?」
  
這回出現的是紗友。立夏仰天歎了一口氣,歪著脖子的紗友帶著滿是好奇心的眼光靠了過來。

立夏被她以及擺著同樣神情的瑷華包夾在中間,萬事休矣。如同鎖定獵物的老鷹般,紗友眼神銳利地望了信封一眼。
  
「呀,那是什麽?該不會是……」
  
紗友的手伸了過來,立夏閃開。但是紗友並不因此死心。
  
「怎樣怎樣,誰給你的?別閃啦,哥。給人家看一下嘛!」
  
「不可以!那算是侵害隱私權吧!」
  
「果然如我所料沒錯:是那個吧?那是情——」
  
立夏捂住紗友的嘴巴,以防她說出讓人覺得丟人現眼的字眼,就算她只是不小心脫口說出,

但在人來人往的地方提及這種事畢竟還是不妥,只是立夏還來不及浮起這樣的念頭,手指就開始隱隱作痛。
  
「喔,很痛耶,紗友,妳又咬人了!」
  
「——誰叫你死都不給人家看!」
  
「好啦,給妳看就是了!等一下,紗友,等一下啦!」
  
立夏壓著烙印有牙齒痕跡的手指,制住了紗友。
  
「總之先打開再說,打開看看到底是啥。畢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東西的話,也無從應對起吧。」
  
「嗯,那你打開吧。」紗友顯得比較坦率地點了點頭。
  
「好興奮喔,」瑷華也把頭伸進來湊熱鬧。
  
雖然立夏現在的心情變成巴不得想找一個洞鑽進去,但仍舊默默地打開了信封。

就在這個有機可趁的瞬間,紗友猶如撲向獵物的貓似的,伸手一把搶過信封,手腳之快令立夏啞然失聲。
  
當紗友折彎信封想看裏面的時候,有某個微小的東西從擴大的開口滾落了出來。
  
一個像是被壓扁的黏土般的硬塊掉出,黏土上沾附著塑料的物品。發光半導體怱明怱暗地發出閃爍。還有哔哔的聲響。
  
「——這是C4!」瑷華大叫。「快趴下!」
  
瑷華推了紗友一把,倒下的紗友又接著壓倒了立夏。爆裂聲、閃光與煙霧、碎石四處彈飛般的刺耳聲混雜在一起,

立夏又一次撞上校舍的牆壁然後在地上打滾。
  
「嗚——又撞到同樣的地方!」
  
立夏兩手摸著後腦勺,倒在他身上的紗友皺起了眉頭。瑷華一陣頭暈目眩,一屁股跌坐了下來。
  
「……你、你們兩個還好吧?」
  
瑷華被煙霧熏得咳了出來,揮著手攝開漫天的粉塵。
  
「……大概還好。嗚嗚……剛剛那個到底是什麽?這究竟是啥狀況?」
  
「還好不是什麽太強烈的爆炸。」瑷華平靜地說:「而且也沒有碎片,應該有一半以上是替代用的黏土吧?」
  
「問我那種問題我也不知該怎回答。」
  
「呀啊、怎麽了?咦?發生什麽事?」
  
紗友嚇得一面直眨眼,一面爬起身。當她想站起來的時候,又叫了一聲「好痛」,然後往立夏身上倒去。整個人撲倒在他身上。
  
「嗚哇、紗友——」兩個人迎面緊緊抱在一起,立夏慌張了起來。「妳、妳還好吧!」
  
「嗯。」紗友重新站起身。她稍微擡起左邊的腳踝,又放下,皺起了眉頭。
  
「腳有點扭到了。」
  
「是因爲剛剛那場爆炸受傷的嗎?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混帳!爲什麽會這樣!」
  
「以惡作劇來說,這玩得也太過火了一點呢。」
  
瑷華在地上搜索,擰起一片爆裂開來的紙片。
  
「惡作劇?怎麽可能,這可不是可以亂開玩笑的,妳看現在紗友就受傷了——」
  
「就說我不要緊的嘛。」紗友搖搖頭。「我覺得不是有多嚴重的傷。」
  
「不然是要多嚴重——」
  
立夏話說到一半才驚覺到,他沒辦法就這樣坦然接受紗友所說的這一番話。

爆炸的目的爲何,又是以誰爲攻擊目標呢?她不想讓立夏擔心的心情反而讓立夏感到心痛,那是種直捅胸口深處的痛。
  
「紗友,來,我們走吧……去保健室。」
  
立夏就像之前爲安娜塔西亞所做的一樣,抱起了紗友嬌小的身體。將她穩穩地橫抱起來之後,紗友唉了一聲紅透了耳根子。
  
「很丟臉耶,放人家下來啦,人家自己會走。」
  
口頭上雖是這麽說,紗友還是把兩手環繞在立夏的頸子上,緊緊地摟著。

胸口被紗友的臉頰貼住,這下反而是立夏變得不好意思,瑷華從後頭緊跟了上來。
  
這回由比老師人有在保健室裏辦公。
  
「怎麽了嗎?」
  
「紗友好像扭到腳了。」
  
立夏幫忙說明,老師一臉擔心的模樣,眉間浮現出幾道皺紋,帶著憂慮的視線落在地板上。
  
「山階同學,那妳坐到那把椅子上,把腳擡起來。」
  
「啊。是。」
  
由比將從裙子伸出的右腳扶在手上,熟稔地開始進行觸診。「好痛,」紗友略爲縮起了身子。
  
「抱歉,妳這裏會覺得痛對吧。」由比讓她脫下襪子,繼續觸摸,「沒有大礙。

我想骨頭應該沒有異常,只是輕微的扭傷。山階……那個,立夏,你去冰箱拿冰,然後那邊有冰敷袋,把冰塞進去後一起拿過來。」
  
望著由比所指示的場所,立夏趕忙跑去取物,手忙腳亂准備好之後交給了由比。

瞥了立夏那慌忙的模樣一眼,由比輕輕地噗哧一笑。
  
「看來你很擔心呢?聽說你和紗友是雙胞胎呀?」
  
「咦?啊,是的,是雙胞胎——沒錯。」
  
話稍微停頓了一瞬間,雖然立夏的感受相當複雜,但是由比並沒放在心上。她一面幫紗友的腳冰敷,一面繼續說道:
  
「你們感情真好呢,兄妹倆總是黏在一起。」
  
「我、我們才沒有那樣……啊、嗯,或許是吧。那也沒什麽不好。」
  
立夏的視線變得遊移不定,相對地,紗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回答道:
  
「會那麽黏很正常不是嗎?我們是剛好一對的兄妹耶,而且年紀相同,如果不是有極爲難得的偶然,是不會有這種事情的。

媽媽說是因爲我們受到了祝福才會變成雙胞胎的。」
  
「是嗎。」由比又笑了。但那絕不是在挖苦,而是感覺溫柔的微笑,「好棒的母親喔,

真教人羨慕,我個人是沒什麽這麽美好的記憶就是了。」
  
「——老師的媽媽去世了嗎?」
  
「天曉得呢,我也不太清楚。可以分類成『生離』的那一邊吧,在我童年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情。」
  
會是離婚之類的嗎?立夏如此猜測,但並沒有說出口。感覺得到那是由比老師的舊傷,于是立夏改變了話題。
  
「老師,妳應該不是外國人對吧?」
  
「……爲何這麽問?」
  
「因爲眼珠的眼色感覺帶有點灰色。」
  
由比對被問起這個問題似乎感到有些意外,接著才呵呵地笑了出來。
  
「那你自己也是褐發呀,你那應該是天然的吧?」
  
「嗯、嗯。大致上算是四分之一的混血兒?據說我身上有四分之一是利沃尼亞的血統。」
  
「利沃尼亞……是嗎?這也是很難得的偶然呢,利沃尼亞不就是她們的祖國嗎?」
  
由比所說的她們指的正是在入口附近擔心紗友狀況的瑷華,

祖國這個詞彙還真是聽不習慣,立夏如此心想,自己是絕不會使用這個詞彙——即使曾經朗讀過。

對紗友而言,她的祖國會是哪一邊呢?想到這內心又是一陣刺痛。
  
「那是項鏈嗎?」
  
由比指著從紗友的脖子垂掛下來的墜子。
  
「嗯~這是墜子。媽媽留下來的遺物。不是什麽貴重的寶石啦,我有向老師報備也得到許可了。」
  
「原來如此。妳擁有一個好稀奇的東西喔。」
  
「稀奇……會嗎?」
  
「我指的是上頭的雕刻啦。那個刻印的是羅馬的神明,這種的我過去曾經看過。」
  
「這個神明叫做什麽呢?」
  
「和羅馬建國有關。那是現在成了雕刻裝飾的雙面門神雅努斯,長著兩顆頭的神明,

有兩張臉但是是爲一體,是羅馬帝國的守護神喔。」
  
立夏和紗友兩人面面相觑,他們這才發現由比老師博學鄉聞,以及墜飾上的雕刻的緣由,

兩個人爲一體,很難不去想會不會是因爲這層意義才被托付這個墜子的,真可說是令人意外的發現。
  
2
  
一成不變的早晨,如同以往的早餐,這樣的預定在今天早上有了一點變化。

「喂,今天吃面包好不好?反正每次都吃日式早餐,偶爾換個口味也不錯。」在紗友突然的提案下,餐桌上擺滿了平底盤子。
  
賢三這陣子忙翻天,每每隔個兩、三天才會回家,所以原先預定早起准備早餐的立夏,不得不認爲這提議會不會是紗友的體諒。

這陣子立夏不讓紗友站上廚房,一直由自己負責家事。

雖然安娜塔西亞她們也願意幫忙,不過該怎麽說呢,或許這也就是表示自己的廚藝不精吧,立夏爲此有些意志消沈。
  
「早餐准備好了喔,紗友、安娜、法蘭、華!」
  
依序喚名之後,便響起了爬樓梯下樓的腳步聲。山階家全體包含屋主等人總共五人就座。

雖說是准備早餐但其實也並非什麽多豐盛的內容,充其量就是土司與火腿蛋、蔬菜色拉以及煮沸的牛奶。

甜點就是原味優格。並准備了可依各人喜好添加的果醬。
  
「我要開動了。」「我要開動了。」
  
立夏與紗友雙手合十,同一時候,安娜塔西亞三人閉上了眼睛,嘴裏似乎碎碎念著祈禱的句子,似乎唯有這一點她們就是不肯讓步。

明明目前是過著入境隨俗的生活,不過用餐的禮儀卻是說什麽也沒辦法跟著改。
  
「好久沒吃這樣的一頓飯了呢。」瑷華說。
  
「在利沃尼亞主要是吃面包爲主嗎?」
  
法蘭崔西卡用搖頭回答紗友的問題。
  
「咦?不是喔?不然吃什麽?」
  
「馬鈴薯。」「加了很多種豆子的湯。」「鹽漬鲱魚。」「還有就是——」
  
「還有吃面包。」垂著眼睫毛,安娜塔西亞用像是在訓示一般的語氣說道:「只不過不是餐餐必吃就是了。」
  
「原……原來是這樣啊。」
  
該不會是因爲很窮的關系吧?這問題自然是問不出口,立夏只能沈默以對。

而紗友也是一臉驚訝的表情。「喜歡的東西就盡量吃喔。」最後便以微妙的一句話爲這個問題畫下句點。
  
大家一起像這樣圍在餐桌旁的話,就連安娜塔西亞她們三名少女,看起來也跟一般普通的學生沒兩樣。

雖說以普通的角度而言未免長得太過漂亮了,但這反而是個優點,是值得歡迎的眼睛保養——至少,

要是大輔他們聽到的話應該會羨慕得要死吧。立夏恍惚地凝視著眼前這幅早餐的用餐情景。
  
靈活地運用刀叉切開火腿蛋食用是三個人的共通點,在這方面上果然很有外國人的架式。

立夏和紗友就沒那麽厲害了,他們兩人比較善于使用筷子。
  
紗友的手放在草莓果醬的蓋子上,想打開卻又開不了。她唉唉叫了一聲後,把罐子遞給了立夏。
  
「這罐子是怎樣,好硬喔,哥,幫我打開。」
  
立夏把剛剛啃著的面包咬在嘴邊,握住了瓶子。使勁轉動瓶蓋。
  
「嗚!」蓋子硬是轉不開來。立夏把面包放回盤子上,然後重新挑戰,可是蓋子就是紋風不動。

「這是老爸鎖上的吧,他沒事幹嘛鎖這麽緊啊……」
  
「好討厭喔,真是的。該怎麽辦呀?」
  
安娜塔西亞向著鼓起臉頰的紗友和又一次發出呻吟打算開蓋的立夏伸出了手。
  
「——罐子借我。」
  
「咦?安娜妳要幫忙開?」
  
雖然不知道她想怎麽做,立夏還是把罐子拿給她。安娜塔西亞看著法蘭崔西卡說:

「PE4呢?」「嗯——」法蘭崔西卡嘴裏邊吃邊從口袋掏出了某個東西。
  
立夏和紗友只能在一旁觀看事情的進行。安娜塔西亞收下了一個莫名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條牙膏般,裏頭裝的是白色的糊狀物。

安娜塔西亞用手指輕輕擠出,糊狀物薄薄地附著在瓶蓋上。

接著又拿出一個小指指甲一半大小的、像是電極一般的東西插了上去。
  
這絕對有哪裏不對勁,立夏注意到了,紗友也注意到了,兩個人互看了彼此一眼心想該怎麽說出口,

就趁著他們兩人在考慮這種問題的時候,安娜塔西亞放下了瓶子。

她放在餐桌的正中間,捂住了耳朵,法蘭崔西卡也跟著捂住,瑷華也不例外。

轉頭東張西望的紗友一樣學著用兩手捂耳,並且緊緊閉上了眼睛。
  
「慢著!」立夏嘶聲大吼,「妳這沒搞錯吧,那樣是想幹嘛——」
  
立夏想阻止卻來不及了。
  
塑料炸藥引發了小型的爆炸,砰!比起拔開香槟瓶塞的聲音還要大聲,

瓶蓋因爲爆炸壓力變得扭曲、扁平、冒出白煙、左右喀嚓喀嚓搖晃從玻璃瓶子上掉了下來。
  
安娜塔西亞滿意地點點頭,露出一臉如自己所計劃的自信滿滿的表情。
  
「打開了。」
  
紗友收下了安娜塔西亞所遞出的瓶子。
  
「謝謝……」
  
紗友只回了這兩個字,就連立夏也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而起,無奈地重新開始用餐之後,法蘭崔西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法蘭。妳已經吃飽了嗎?」
  
紗友問道。法蘭崔西卡點點頭。
  
「我還得去巡視。」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警戒活動,分配給法蘭崔西卡的任務似乎很重大,她不問斷地巡視四周的眼神十分銳利,

不過就算如此,吃得那麽少的話明明很快就會餓肚子的,立夏如此心想。

他一面想著這件事,一面咬了一口吃剩的土司。
  
3
  
「對了,法蘭妳不是肚子餓了嗎?」
  
在第三節課的下課時間,紗友提出了這個問題,法蘭崔西卡邊整理課本與筆記邊緩緩地左右搖頭。
  
「在上一節下課的時候,立夏有拿東西給我了。」
  
「經妳這麽一說,法蘭和哥兩個人那時的確都不在呢,你們倆跑哪去啦?」
  
「啊啊,是啊。」立夏點了點頭,「我們去了一下屋頂。」
  
「去屋頂——你們去幹嘛?在那裏做了什麽事?」
  
紗友搖著椅子,把臉挨近立夏。
  
「問我做了什麽,也沒幹嘛啊,又不是什麽很大不了的事。」
  
「沒什麽大不了,那你就說啊,是啥偷偷摸摸的事嗎?快說啦,」
  
紗友繼續窮追猛打。
  
「那該算偷偷摸摸嗎……」
  
「在吃東西。」
  
法蘭崔西卡簡短地回答。還是老樣子,空無感情的聲音。
  
「吃東西?什麽?吃什麽?」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既不是餅幹,也不是布丁。」
  
「——」
  
陷入短暫地思考之後,紗友把視線轉向立夏。立夏被嚇得上半身往後一仰。
  
「焦糖布丁蛋糕卷!」
  
紗友咄咄逼人的身子愈來愈往前探,立夏則怕得直把椅子向前拉。
  
「爲什麽?你去買岩村屋?什麽時候買的?很詐耶!」
  
「不是啦,唉,因爲我就想說她應該都在餓著肚子啊……而且我又不知道法蘭喜歡吃什麽,然後那個妳也喜歡吃,所以我就買啦。」
  
「沒有女生會不喜歡吃的啦!哼!」紗友露出了氣呼呼的表情。「你什麽時候溜出學校去買的?」
  
學校前面的岩村屋一天會烘培六次的蛋糕卷。


不僅出爐的時間一向固定,一次也只烘培二十個,所以這是一項不排隊便買不到的熱門商品。

紗友的眼神就像是在抗議說「只對法蘭崔西卡特別好」一樣,心情明顯變得很差。
  
「我是趁第一節下課的時候……一下課我就馬上跑去了。」
  
「難怪,看你第二節課遲到了。」
  
「嗚,對啦,結果還惹老師生氣。」
  
「那不是廢話嗎?哼,笨蛋,既然你要跑那一趟,早知道也順便幫買人家的份就好了呀。」
  
「呃,原來妳是在爲這個生氣……」
  
立夏也曾想過如果沒幫紗友買,她一定會滿腹抱怨。

但是想歸想,和荷包打過商量後,最後還是只能放棄紗友的份,結果反而讓情況更爲雪上加霜了。

一股不好的預感強烈地襲上了立夏的心頭。
  
「好啦,下次我會連妳的份也一起買。」
  
「嗯,要買兩個給我喔。」
  
如己所料的答案使得立夏沮喪得垂下肩膀,不過事情並未就此畫下句點。瑷華向法蘭崔西卡投以欽羨的眼光。
  
「那個好吃嗎?味道如何呀?」
  
法蘭崔西卡如同在努力回想味道似的垂下頭,微微地噘起了嘴巴。

這個表情令立夏不禁伸手捂住了嘴,差點噗哧一聲噴笑而出。他隱約窺見了法蘭崔西卡單純可愛、又顯得稚嫩的少女的表情。

如果她願意表達出更豐富的感情的話,肯定會更惹人憐愛。立夏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ja,很好吃。」法蘭崔西卡的臉上立即恢複先前冷冰冰的表情。「……那種點心在利沃尼亞吃不到。」
  
「真的嗎?」
  
不知何故瑷華若有所求地盯著立夏的眼睛。

立夏感受到背後有一道視線在看著自己,回頭一望,就連安娜塔西亞也露出如出一辄的眼神。

雖然默默不語,可是眼睛流露出強烈的渴望。

嗚哇,怎麽連她也是一樣,那是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們最常見的表情了。

看見少女們幻想期盼著點心的模樣,立夏伸出一只手掩住差點就要垮下來的臉。
  
「…………好啦好啦,」立夏認栽回答,「下次我會連同大家的份一起買。」
  
「人家要吃兩個喔!」
  
紗友如此再三強調。當然,立夏也只能乖乖點頭答應。

就在立夏爲荷包悲哀的未來感到擔心害怕的時候,紗友從位子上站起身來,拉開椅子,打算離開教室到走廊上。
  
「紗友,妳要上哪去?」
  
「有點事。」
  
「我也跟妳一起去。」
  
安娜塔西亞點點頭,瑷華便緊隨紗友的後頭而去。

接著法蘭崔西卡在安娜塔西亞的耳邊咬起了耳根子,隨即法蘭崔西卡也從位子上起立,然後走出了教室。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
  
安娜塔西亞只是簡單回了一句,不過立夏卻恍然大悟似的點著頭。他沒來由地明白了法蘭崔西卡離席的原因。
  
「我知道了,法蘭也要去廁——」
  
法蘭崔西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右手伸進外套的內側,等她重新抽出手來的時候,上頭正握著一把手槍。

接著她從班上其它同學看不見的死角位置,把槍口頂在立夏的後背。
  
「……呃,其實是要去摘花對吧。我早就料到了,慢走不送。」
  
立夏微微地舉起雙手,頂在後背的殺氣這才退散消失。法蘭崔西卡離開了教室,留下立夏與安娜塔西亞兩人在位子上。
  
立夏鬆了一口氣,把視線投往用手拄著臉頰的安娜塔西亞。兩人四目相對,安娜塔西亞對此顯得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正眼回看立夏。
  
「……我問妳喔。」兩人都憋著都不講話也不是辦法,于是立夏便開口找了個話題。

這股沈默令他覺得尴尬不自在。「妳剛不是在和法蘭說話嗎?是不是發生了什麽讓妳們掛念的事?」
  
安娜點頭承認。
  
「有那麽一點。」
  
立夏猜想那會是什麽事。他想到之前好像也有問題想問安娜,那是某個擱淺在記憶底部的問題。

立夏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只記得好像和瑷華有所關聯,卻沒辦法明確清楚地回想起來。
  
4
  
從學校回來以後,立夏心裏的疙瘩還是未能消去。解決完了功課,在客廳和紗友打屁哈啦了一下之後,立夏便前往浴室打算洗澡。
  
在盥洗室的洗衣籃裏,已經放上了某人的換洗衣物。

印象中,法蘭崔西卡跟瑷華兩人都和紗友在一起。

剛剛才聊過天而已。正當立夏在想裏頭的人應該是安娜塔西亞的時候,從浴室裏傳出了對話的聲音。
  
「——是真的嗎?」
  
是安娜塔西亞的聲音沒錯。不可能會聽錯,可是,她是在和誰說話呢?立夏厭到疑惑不解。

現在她應該是自己一個人才對,到底會是跟誰講話?
  
「——意圖性地將情報洩漏——是有這個可能性。是的,沒錯。亦或者說,立夏他——」
  
立夏——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了出來,胸口的鼓動隨之變得激烈。

她說什麽?內容無法聽得很清楚。情報洩漏的意思也就是說,有人把秘密傳了出去。

會是誰洩漏了什麽樣的秘密?立夏沒辦法理解這是怎麽一回事。
  
「——也有讓人在意的事。回收的彈殼的分析——是嗎,了解,我會准備好對策。」
  
立夏更加努力豎起了耳朵。啪嚓一聲,水花濺起的聲音響起。接著是水滴滴落地板的聲音。突然,浴室的門被打了開來。
  
「啊——」安娜塔西亞小聲地叫了出來。
  
「嗚————!」
  
兩人的眼睛對上了。安娜塔西亞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直視立夏。

面對那一雙翡翠色的清澈瞳孔、以及濕漉漉的長發、還有這個不知該如何解釋的狀況,立夏變得四肢僵硬。

仿佛被牢牢捆住了一樣,連稍微動一下也沒辦法,完全動彈不得,甚至連呼吸也跟著停止住了。
  
全身一絲不掛的安娜塔西亞的身體在一片熱氣的薄霧中,將完美無缺的造型美深深地烙印在立夏的眼裏。

胸口上的平緩隆起,內凹的纖細腰線,讓人完全感受不到半分贅肉的窈窕身材。

水滴一滴接著一滴,滴落在盥洗室的地板上,化爲圓形的水漬散了開來。
  
立夏在安娜塔西亞身上發現了一個東西,他的視線朝向那一點移動而去,在平坦的側腹上,隱約浮現的肋骨之問看見了一道疤。
  
啪的一聲,浴室的門被關上了。可以看見安娜塔西亞就站在霧面玻璃門的後面,背向著立夏,就那樣杵在原地。
  
「對……」卡在喉頭裏的一口氣這下總算吐了出來,「對不起。」雖然道歉了,但是玻璃門的另一面卻悶不吭聲。

立夏也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腦子一團混亂除了道歉的話語其它什麽也說不出口。
  
「——我原諒你。」過了一會兒,安娜塔西亞才開口答腔:「我不知道你在外面。」
  
「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妳生氣了嗎?」
  
立夏心驚膽跳地問道。
  
「我在生氣。」
  
回答十分冷淡。立夏覺得會生氣倒也無可厚非,剛才自己的反應簡直是差勁透頂。

如果至少閉上眼睛的話,不對,最差勁透頂的事情是——到現在自己腦筋還是亂糟糟的轉不過來。
  
「以後請不要再偷聽了。」
  
安娜塔西亞說道。雖然的確是惹她生氣了沒錯,不過她並非在氣自己裸體被看見,語尾裏頭也包含了某種不一樣的感情。

和口頭上的指責略微不同,是一種困惑與混亂的心情。
  
「問妳個問題。」立夏提起了他所注意到的事情,「妳肚子那裏……有一道疤痕。」
  
「——沒錯。」
  
「妳中槍了嗎……?是那個時候?在校舍旁邊——我和紗友都在場的當時……」
  
安娜噤聲沒有回答。
  
「……對不起。」
  
安娜塔西亞向又一次道歉的立夏說道:
  
「我之前也說過了,我沒事,而且我也會保護立夏,所以……你不需要那麽介意。」
  
這回換立夏半晌說不出半句話來。他低著頭沒辦法擡起臉,那是一股先前也曾經嘗過的不甘心感覺,以及對自己的憤怒。

立夏在忍無可忍之前離開了。
  
有一輛轎車停在通往山階家的坡道上。是先前也曾停在這裏的敞篷車,並且乘坐在上頭的人也同先前一樣,駕駛席上的是由此绫乃。

助手席上的則是戴著墨鏡的男子。
  
「然後呢,結果如何?」由比開口問道。
  
「碰了個硬釘子,這妳應該早就知道了吧?」男子如是說。
  
「是啊……如果他有受到灼傷被帶到保健室的話,就有理由趁機載走他。

結果偏偏受傷的是紗友本人,而且還有另外一個人緊黏著跟來了。」
  
「看來多少得來點硬的了。」
  
「可以嗎?」
  
「我會試著跟上頭提報的。」
  
「美國的CIA(中央情報局)也獨自展開了行動。你可得千萬小心煞費苦心的成果被他們橫刀搶走喔。」
  
「我和他們早已達成了共識。」
  
男子這麽一說,由比便聳了聳肩膀。
  
「你可真是笨。他們可是全世界最不知滿足爲何物的一群人喔,而且消息十分靈通,

只要彈殼被鎖定出貨源,他們肯定會匆忙展開行動,而且是就他們自己單獨行動。」
  
由比說著說著便開始竊笑,男子則緊皺起了眉頭。
  
「如果要動手,那就打鐵趁熱。手腳要盡可能迅速,時間是不會等人的,這個世界講究的,就是先下手爲強啦,這是常識,懂嗎?」
  
由比發動了車子,男子始終是一臉不快的表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9 01:47 AM

第六章 於是立夏下定了決心


「安娜,我有話要跟妳說。」
  
在放學後的教室裏,立夏找上了安娜。坐在椅子上,正把課本塞進書包塞到一半的安娜塔西亞乎靜地回問道:
  
「在這裏談?」
  
「……我們另外找個地方吧。」
  
「ja。我知道了。」
  
安娜回頭一望,搜尋著紗友的蹤影,確認她和朋友正在聊天。
  
「法蘭——」
  
等一旁的法蘭崔西卡一回過頭,安娜塔西亞便開始打起手勢傳達某種訊息。

她的左手迅速地比手畫腳,先是比畫出一個如同佛來明定則般的手勢,然後又握成拳頭,比出另一個手勢。
  
最後安娜塔西亞指了指紗友,接著手指朝上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形。法蘭崔西卡看了後點點頭。
  
立夏搞不懂她正在表達什麽意思。不過,在與安娜塔西亞三人的生活當中,他已經可以理解她們的應答與感歎用詞的意思。

比如說,「ja」是「yes」,「nein」是「no」,「na ja」是「好吧」,而「richtig」等于「沒錯」,

也搞懂了法蘭崔西卡先前曾說過的「Verdammt(媽的、該死)」似乎是相當惡毒的髒話。

不過一旦改用截然不同的手勢,即使是簡單的對話現在依然無法抓住意思。
  
看到立夏一楞一楞的模樣,安娜塔西亞一瞬間露出了彷佛有了惡作劇念頭少女般的表情。

她的嘴角微微浮現著一抹笑意。像是在證實那並非錯覺般,安娜塔西亞一邊站起來,

一邊指著自己的胸口,然後朝上做出了畫圓的動作。
  
實際被人比了個手勢,立夏不禁目瞪口呆。安娜塔西亞默默地經過立夏的身旁,在擦身而過之際于他的耳邊悄悄說道:
  
「那個手勢是,跟著我來。的意思。」
  
經她這麽一說,立夏這才總算搞懂。不過在搞懂意思的同時,也因爲被安娜看穿了『只有自己看不懂手勢顯得被孤立,

因而心生小孩子氣的不滿』,頓時不好意思地漲紅了臉。
  
安娜塔西亞離開教室前往走廊。立夏向回頭張望的安娜塔西亞點頭表示「OK」,聽從手勢的指示隨著她移動了。
  
在屋頂的一角,立夏和安娜塔西亞兩人面對面地站在一起。

在放學後一群群成群結隊、喧鬧的學生當中,這裏猶如空中氣旋般有著一片狹小無人的空間,而立夏與安娜塔西亞就處在這個空間裏。

安娜塔西亞隨風飄逸著一頭金發,以一雙翡翠色的瞳孔直視著立夏。

沒有絲毫的畏縮與猶豫,絕不會受到任何撼動的清澈瞳孔。令立夏忍不住差點把視線別開。
  
「找我有什麽事,立夏?」
  
安娜塔西亞問道。
  
「……我有一個要求想拜托妳。」
  
立夏打算將一直以來心裏所想的事化爲一言語說出來。他想把內心深處的痛苦、懊悔不甘、以及對自己的憤怒傳達給安娜知道。
  
「我希望妳能教我妳們的技術,到底該怎麽保護紗友才好,我想知道那個方法。」
  
「——」
  
安娜塔西亞沒有回答。她盯著立夏保持沈默。
  
「我的意思並不是不相信妳們,一開始確實是很莫名其妙沒錯,而且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老實說,我原本還懷疑妳們是否真的會保護紗友。懷疑妳們別有目的,甚至會不會是來帶走紗友的。」
  
立夏接著說了下去。
  
「不過,這陣子我見識到了很多,該怎麽說呢,無關信不信任的問題——我想,

安娜妳們也是一般的女孩子,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妳們學會我們所沒有的一點技術與知識之類的……我是這麽認爲的啦。」
  
安娜塔西亞的表情産生了些微的動搖。
  
「當然,我很清楚那些技術與知識真的是非常不簡單的事情,是妳們下了很大的努力、並且投注很多心力,

好不容易才習得的。可是也不能因爲這樣。自己就袖手旁觀,把全部事情都推給安娜妳們負責——」
  
立夏緊握住了手心。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地紮進了肉裏。
  
「我也許資質很普通——或許比普通還要差勁,

可是,我覺得我不做不行。我一無所知,讓安娜受了那樣的傷,卻還是一直在狀況外——這讓我相當懊惱。

我沒辦法忍受,把紗友——把全部的事都托付給他人……」
  
立夏低頭看著下方,安娜塔西亞仍舊不發一語。立夏垂低了頭,持續低頭不擡起來。
  
「Na ja,沒問題。」
  
安娜塔西亞回答道。她悄悄地垂下眼睫毛,嘴唇微微地張了開來。
  
「我可以教你。」
  
立夏拾起了臉,凝望著安娜塔西亞。因爲他從來沒想過她會如此幹脆地答應,所以不如詛他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過相對的,你有空的時間全部都要移作訓練之用,你可以嗎?」
  
「——嗯,嗯嗯,那當然了,就那麽辦吧,我完全沒有問題。」
  
立夏的嘴角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下來,大大地往左右兩邊咧開了嘴,明顯地表現出喜悅。

應當要做的事情這下決定了。他有一種終于拔除了胸口裏那疼痛、紮人的荊棘般的感覺。
  
「謝謝妳,安娜。要從什麽時候開始呢?今天馬上嗎?」
  
立夏牽起了安娜塔西亞的手,打算拉著就走,等他注意到安娜塔西亞一臉錯愕,才慌慌張張放開了手。
  
「啊,對、對不起——嗯,好像也不必這麽著急啦。」
  
立夏打哈哈蒙混了過去。一面注視著立夏顯得渾身不自在的背影,安娜塔西亞將剛剛被握住的雙手手心疊在一起放在胸口上。
  
在安娜塔西亞的臉上隱約地浮現了像是有所動搖、困惑的神色。

彷佛是對誕生在自己內心裏的某種全新情愫感到疑惑不解似的。

雖然這是一向態度灑脫、表情成熟穩重的安娜塔西亞第一次展現出來的模樣,不過立夏並沒有注意到。
  
瑷華在走廊的角落透過窗子眺望著外頭。至少在周圍的其它學生眼裏,她看起來只是在觀看風景而已。

不過實際上瑷華的手裏藏著一支小型的手機,她把手機貼在臉上,其中一只手肘拄在窗框上,小聲地不知在談論些什麽。
  
「——就是這樣呀,是,遵照原先的計劃書,大致上是……就目前的階段。

一切都很順利。咦?計劃……提早開始了嗎?——是嗎……我知道了。那我會准備好然後伺機行動,瞭解。」
  
瑷華歎了一口氣,阖上了手機,馬上收進制服的口袋裏。
  
「……………………立夏……紗友……我本來想再和你們多當一陣子朋友的。」
  
她喃喃自語說著,一臉憂郁地仰望天空。
  
「呼……」
  
瑷華把兩只胳臂當成枕頭,傭懶地將臉靠在窗框睡了起來。
  
有個人影在鄰近的教室裏,隔著窗戶觀察著露出一臉不像是專家所會有的表情,模樣不知如何是好的瑷華。

法蘭崔西卡略微背靠牆壁,以冷峻的眼神從暗處注視著瑷華。
  
2
  
由安娜塔西亞所答應的立夏請求,法蘭崔西卡和瑷華都二話不說簡單地接受了。

因爲立夏早已做好了說不定會被法蘭崔西卡嗤之以鼻的覺悟。所以對于兩人意外的反應反而顯得不知所隋。
  
「ja。我覺得這樣不錯。」法蘭崔西卡僅用一句話帶過。
  
「那可是很辛苦的唷,不過你好好加油吧。」瑷華也沒有異議。
  
最大的難關是紗友。安娜塔西亞向立夏提出了一個條件:
  
「從現在起我和立夏將組爲『搭檔』,這是最爲基本的戰術。

搭檔並非僅限于戰術行動,而是所有的行動都要一起進行。好比准備泡茶、三餐、搭建藏身之處等等,全部都要一起。」
  
「全部?全部的意思難道是——」
  
「也就是一起生活的意思。這是爲了了解彼此的優缺點。

這樣才能知道對方什麽地方可以依賴,對方的什麽地方需要彌補。

重要的是加強彼此的羁絆。如果沒有絕對的信賴,『團隊』絕對沒辦法順利維持下去。」
  
所謂的全部,換句話說也就是生活的全部。這表示,立夏也要在安娜塔西亞住宿的房間裏生活。

因爲那本來就是立夏的房間,所以也沒有反對回自己房間的理由。

可是,難免會覺得和同齡少女共同起居飲食有些不妥。讓人不好意思到會爲之臉紅。
  
不過,以強烈的語氣建議這麽做的人,不是安娜塔西亞,反而是法蘭崔西卡。
  
「最重要不過的就是紀律。如果立夏要加入『團隊』的話,就必須和安娜一舉一動都要密切配合。」
  
于是,立夏把自己將搬回自己房間裏的事告知了家人。
  
「雖然你話這麽講,可是——你這樣會鬧出問題來吧。」
  
賢三說道。紗友一語不發,似乎茫然到連話也說不出來。
  
「不用擔心。」安娜塔西亞代爲回答道:「不會有問題發生,我可以保證。」
  
賢三陷入了沈思,用指背磨蹭著下巴的胡子。他和立夏互看了好一陣子,接著擺出平時所沒有的嚴肅表情提出了問題:
  
「會這麽做,是因爲有什麽理由嗎?」
  
「——嗯,沒錯。」
  
「既然如此那就好,隨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賢三點頭答應,持反對意見的人則是紗友。
  
「爸,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呀,哥你也是說真的?那怎麽可以,因爲——」
  
「唉,妳別急著反對。總之也聽聽安娜塔西亞人家怎麽說呀。我想妳們一樣也有什麽理由吧,對不對?」
  
「ja。您說得沒錯。」
  
安娜塔西亞毫不遲疑立刻回答。
  
「那麽,我有一個請求。立夏雖是我的兒子,不過卻養育得相當憨厚。

換個說法,也就是他欠缺了某一種『智慧』,我認爲這既是他的缺點,同時也是他的優點。

所以說——總之,還請妳對這一點多多諒解,立夏就麻煩妳了。」
  
賢三垂下了頭。立夏搞不懂自己到底是被誇獎,還是被父親虧了一頓。不過,安娜塔西亞似乎理解了賢三的話中之意。
  
「那立夏就由我代爲照顧了。」
  
安娜塔西亞以才剛學會,感覺有點奇怪的敬語回答道。

雖然立夏與安娜塔西亞在山階家的問題已經獲得了解決,不過紗友明顯地一頭霧水並且無法接受。
  
「這種事情——教人怎麽能相信!笨蛋!」
  
紗友轉身離開客廳,發出巨大的腳步聲踩著樓梯上樓去了。
  
「……不要緊,遲早會平靜下來的。」賢三聳起了肩膀,「現在她應該只是失去了冷靜而已。

妻子離開人世之後——我因爲工作的關系而無暇顧家,紗友一直都和立夏兩人相依爲命,

因此依存心也格外地強,或許她覺得立夏被妳們搶定所以很落寞吧,妳們不必放在心上。」
  
賢三說完也回到自己的房間去。紗友跟賢三分別離去,現場陷入短暫的沈默之後,瑷華開口了:
  
「——放著她不管,這樣好嗎?」
  
「……嗯。」立夏點點頭,「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關心。」
  
「華,妳去跟著紗友。」
  
安娜塔西亞下了個命令。
  
「了解。」
  
瑷華走向了樓梯。立夏目送她的背影,然後將視線轉移到位在窗邊的法蘭崔西卡。
  
在立夏等人商談的期間,法蘭崔西卡一直在窗邊巡視張望。

法蘭崔西卡向安娜塔西亞打了個暗號。她豎起兩根左手的手指,然後往右邊傾斜。接著將手掌握成拳頭狀,豎起三根手指。
  
安娜塔西亞點點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之後,將手掌輕輕往前伸出。
  
「怎麽了?」
  
「沒事。我只是吩咐她繼續監視下去……我要回房間了。立夏,我們開始訓練。」
  
立夏緊跟著爬樓梯上樓的安娜塔西亞的背影而去。
  
回到房間的立夏馬上體會到訓練的困難。
  
「妳說要訓練……不可以做會發出噪音的訓練啦,因爲現在很晚了,鄰居會不高興。」
  
安娜塔西亞向如此掛念的立夏答道:
  
「不用擔心,實戰的訓練會在白天進行,至于現在我們要做的,首先是這個。」
  
安娜遞給立夏一本貌似課本的東西。

立夏一打開書本翻閱,一連串數字的羅列、算式、各種圖形、以及畫有地形的圖便隨之映入了眼簾。
  
「咦?什麽?這啥玩意兒?」
  
「這是彈道計算。在進行間接射擊的時候,有時候會碰上沒有牢靠的測定器可用的狀況。這種時候,就得靠自己計算。」
  
「……這個……我完全看不懂。而且還寫了一堆看都沒看過的記號。」
  
「如果有從基礎開始教起的需要,我也可以教敦你,我記得就是這個吧。」
  
安娜塔西亞從自己帶去學校上學用的書包裏拿出了數學課本,立夏四肢僵硬地直盯著攤開在眼前的課本。
  
「……現在是要上數學課嗎?」
  
「不管是在什麽樣的場合都需要用到計算。例如計測地形、算出容積和體積等等。

舉例來說,像是要用PE4破壞軌道的時候,把口Diamond Charge——」
  
「慢、慢著,不對啦,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從這裏開始讀,來。」
  
課本被攤開在眼前,立夏無言以對。狀況很自然地發展成讀書會了,到了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罷課。
  
結果當天晚上,立夏學到的就是以下這件事……
  
那就是安娜塔西亞意外地很擅長教學。
  
3
  
當天晚上,躺在闊別已久的床鋪上的立夏一直睡不著覺。

按照事先的約定,安娜塔西亞也睡在同一個房間裏。

在立夏的床鋪正上方,安娜塔西亞架起了一張吊床,其手藝之精巧到了一種令人爲之贊歎的程度。

在吊床上渾身裹著睡袋沈睡的安娜塔西亞的後背,在立夏眼前微微地搖晃著。

蒼白的月光從窗口投射了進來,依稀地映照出吊床的網格。
  
立夏翻身,把視線從正面挪開之後,開始遙想關于「團隊」的事。安娜塔西亞說過,不可或缺的就是信賴。

信賴——這該怎麽說呢,立夏有種感覺,其實自己早已經信賴著安娜塔西亞了。
  
他對安娜塔西亞等人的事情幾乎可說是一無所知。

不管是政治上的信念、行動理念、還是正確的目的,一切都沒個底。如果扯到不同政治的話,

事情絕對不會是一邊是絕對的邪惡、另一邊是完全的正義這麽單純。

即使在聲稱身爲紗友護衛的另一面裏隱藏有其它目的也一點都不奇怪。
  
到頭來她們會不會也是企圖利用紗友的那一方呢?這是自從第一次見面被帶上車子以來,就一直在立夏心裏揮之不去的疑惑。

即使如此,不知爲何立夏就是無法不去信任安娜塔西亞她們。而那個原因大概是——
  
正當立夏想到這裏的時候,躺在吊床上的安娜塔西亞開口跟他說話:
  
「……你睡不著嗎?」
  
「啊——對啊,有一點。」
  
立夏回答道。安娜塔西亞翻了個身。她挪開枕頭,俯視睡在床鋪上的立夏。

立夏也仰望著著安娜塔西亞,兩人的視線交會在一起。清透的瞳孔上頭映照著一抹蒼白月光。
  
由于她低頭俯視的緣故,讓人與絹絲産生聯想的細長金發便穿過了網格無聲無息地垂落了下來。

立夏受到這幅情景的吸引,胸口下的鼓動爲之波濤洶湧,忍不住看得渾然忘我,就如同第一次看到安娜塔西亞的時候一樣。

冰冷的月光、冰冷的瞳孔。
  
「我建議你最好還是睡上一覺,立夏,明天會讓你用上不少體力。」
  
安娜塔西亞的聲音細細地傳了過來,有如在說悄悄話般。
  
「明天是什麽樣的訓練?」
  
立夏好奇地問道。
  
「我和少佐聯絡過,請他幫忙准備了廢棄的屋子。是一間位在林子裏的空屋。我們要在那裏進行基本動作與射擊的訓練。」
  
「……什麽東西都有辦法准備好呢。」
  
彷佛互相在說悄悄話似的,立夏與安娜塔西亞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了對話。
  
「只要是在任務上有其必要的話。」
  
「原來那麽有錢啊。」
  
「那一類的開銷全部都由政府來支出。」
  
「啊不,我是說妳們國家啦,記得是叫利沃尼亞?」
  
「ja,利沃尼亞公國。不過,利沃尼亞並不富裕。

從脫離蘇聯獨立,也才短短十幾年的時間,農業發展雖然興盛,但谷物等農産品價格便宜,所以並不怎麽有錢。」
  
「是嗎?原來是還很年輕的國家啊。」
  
「我國的曆史是很悠長的。建國的時間是在十三世紀末,

是由北上到波羅的海的十字軍——利沃尼亞騎士團,以及之後合流的條頓騎士團(日耳曼騎士團)所建國的。

你知道條頓騎士團嗎?」
  
「——不知道。」
  
「那是在小亞細亞的阿克所創設的騎士團。在那之後,條頓騎士團回到了歐洲,支配了普魯士廣大的領土。」
  
「普魯士是……我想想,是德國嗎……?」
  
「Richtig。就是現在的德國。

過去實質上統治利沃尼亞的就是條頓騎士團,後來利沃尼亞作爲普魯士的殖民地,有許多日耳曼人移民進來。」
  
「好複雜……」
  
二ao可是不過才短短兩百年時間就被波蘭支配了,在波蘭之後接手的是瑞典,接著是俄羅斯,統治者不斷地替換。」
  
了……然後變成了今天的利沃尼亞。」
  
「ja。沒錯。但獨立並非全是好事,我當時才年僅兩歲,更早之前的事情不是知道得很清楚。

可是,我聽說獨立後有很多公司倒閉,引發了很大的騷動。

蘇聯時代的技術老舊落伍,贏不了與西方國家的競爭。

所以到了外國後最感驚訝的,莫過于所有人的家裏都具備了車子、電視、冰箱等全部的設備。」
  
「……有這麽一回事啊。」
  
「法蘭和華現在之所以會過得那麽快樂滿足,就是因爲有了那些東西。」
  
「原來她們那樣叫覺得很快樂滿足喔……」
  
「na?你看不出來嗎?」
  
「——呃,是有這樣的鹹覺啦。這麽說來,難道妳們是因爲經濟因素才會出來扛這個任務?不然有能力的大人應該很多吧?」
  
「我們會被挑選上,是因爲希望可以就近監視。這麽一來不僅待在同一個學校也不奇怪,同性的話不管哪裏都可以跟著一起去。」
  
「原來是這樣啊……講這麽多,到頭來錢究竟是從哪裏生出來的?看妳們在學校、警察等方面用上了許多手段……如果利沃尼亞沒錢的話——」
  
「當前的資金來源是英國政府。」
  
「英國幹嘛幫妳們出錢?」
  
「——該睡了,立夏。社會課就此結束。剩下的等明天再說……」
  
安娜塔西亞把枕頭挪回原位。又一次在吊床上翻身。
  
雖然有種被逃避話題的感覺,不過這個時候立夏也覺得昏昏欲睡了。

安娜塔西亞面朝別處,所以映入立夏眼簾的,只有稀疏地從枕頭旁邊垂下來的波浪金發而已。
  
因此,立夏也閉上了眼睛。即使疑問還殘留在腦袋的角落,不過一轉眼工夫他就完全熟睡了。
  
4
  
從隔天開始的訓練並不如課本上的內容那麽困難,以一早的慢跑爲開頭,就連午休時也安排有詳細的講課。

但是不管在精神上還是肉體上,立夏都對這片刻不得休息的行程感到有點喘不過氣來,安娜塔西亞對此沒有一絲妥協。
  
放學後,如先前所預告,安娜塔西亞將立夏帶到了一間廢棄的房屋。

從山階家所座落的山丘更往深處定,在林子入口處附近的岔路上有鐵鏈圍著。

位于被封鎖的土地深處,在穿過了狹隘的獸道般小路後,搭建著一棟過去可能是林業相關設施的木造古老建築。
  
「我要射擊那個東西嗎?」
  
立夏指若射擊用的標靶。標靶是人型的板子,就立夏所知的範圍,這就和用在足球的自由球練習的金屬制人形板相當類似。
  
「ja。首先是立定射擊,接著是移動後射擊,最後是射擊後移動,反複這三個動作進行練習。」
  
「不練習邊跑邊開槍嗎?」
  
「我們這又不是在玩花式射擊,不停下腳步開槍的話,是打不中目標的。」
  
「是這樣子啊……」
  
聽她這麽一說才覺得或許真的就是這樣沒錯。就連在某些電影的橋段當中,也可以看到有分爲負責移動和負責開槍的人。

原來並不會同時進行兩項動作,立夏點頭表示理解。
  
「例外的情況是當自己後面有人,並且侵入狹小的場所的時候。

因爲一停下來就會擋到別人,不過現在可以先不用管那種情況,我們只訓練基本的。」
  
設置完所有標靶的安娜塔西亞緩緩地走回了立夏所在的地點。
  
「你指著標靶。」
  
「咦?用手指指嗎?」立夏看了看自己的指頭。然後望向標靶。「不是要射那個嗎?」
  
「別問那麽多,照做就對了。」
  
立夏笨手笨腳地用右手食指指著標靶的頭。
  
「維持這個姿勢閉上左眼。」
  
「嗯,我閉上了。」
  
「你看手指頭有對准標靶嗎?」
  
「有啊。這樣不是很普通嗎。難道會有結果不一樣的時候?」
  
「這次閉上右眼。用左眼看。」
  
「……啊,偏掉了。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立夏的慣用眼是右邊,所以看瞄准器時,請用右眼看。」
  
安娜塔西亞從書包裏拿出了手槍,握柄朝著立夏遞給了他。

這把槍是SIG卅SAUER P226,是一把和安娜塔西亞所使用的槍別無不同的半自動手槍。
  
「彈匣可裝十五發子彈。不過一般只會裝十四發,以求盡可能避免卡彈的情況發生。

請以彈匣時時裝有十四發子彈爲原則,留意手槍的殘彈數。」
  
「那個——嗯,十四發,我知道了。」
  
立夏收下了安娜所交出的手槍。約八百公克的重量和其輕巧的外觀相較,感覺就顯得沈重多了。
  
「拉一下滑套,把第一發子彈裝填進膛室裏。」
  
立夏按照指示,把滑套往後方拉。向後拉直到有聲響發出,然後放開滑套。喀喳。渾厚的聲音響起,滑套回到了原位上。
  
「彈藥裝填過後請多加小心注意,立夏。

P226並沒有類似一般手槍的安全裝置。所以只要一扣下扳機,子彈就會被射出去。

沒有打算開槍的時候。別把手指扣在扳機上。」
  
安娜塔西亞稀松平常地說道。
  
「沒有安全裝置……妳是說真的嗎?」
  
立夏膽顫心驚地注視著手上的槍。安娜塔西亞微微地咧開嘴角,豎起自己的食指示範給立夏看。
  
「食指就是安全裝置……不用擔心,立夏,因爲這是一把很優秀的槍,只要不扣下扳機就不會擦槍走火。

只不過,沒有要開槍時請將擊錘釋放回原位,擊錘降下桿設置在拇指位置的附近。」
  
「呃——是哪個?這個嗎?」
  
「不是那裏……對,就是那個,把那個往下押。」
  
立夏押下桿子。原先往後扳起的擊錘往前縮,被收回了原來的位置。
  
「Richtig。這把槍從第一發子彈開始就是雙動模式,開槍的時候不需要扳起擊錘……還有,

從槍套拔槍時,別把手指放在扳機上,只要遵守這些要領就不用擔心了。」
  
安娜塔西亞若無其事地爲立夏進行了說明。但以立夏的角度而言不僅嚇得直冒冷汗,也很難不去想自己正手握非同小可的危險物品。

雖然立夏抹滅不了擔心害怕的印象,不過安娜也沒給他任何躊躇的時間。
  
「請擺出舉槍的架式。」
 
安娜塔西亞說道,但立夏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安娜塔西亞轉頭回望,感覺彷佛像是在說『請動作』一樣。

立夏打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念頭重新面朝標靶,以不知在哪曾經看過、感覺模糊的記憶,朝著正面舉起了手槍。
  
立夏擺出側身的姿勢,向前伸出慣用手對准標靶,然後左手托在右手的下方,姿勢自然而然地變得有些駝背。

閉起一只眼睛瞄准目標。
  
「正面站好,立夏。」
  
安娜塔西亞提出了要求。
  
「正面站好?」
  
立夏按照吩咐,把側身傾斜的腳收了回來,完全面朝正面。
  
「兩腳打開與肩膀同寬。接著,右腳稍微往後縮。」
  
「——像這樣嗎?」
  
「Richtig。然後擡頭挺胸,像是垂直站著一樣。

膝蓋和手肘都別那麽用力,用右手臂向前伸出,用左手拉近,只要那股力量有達到均衡就好。

如果硬是想用全力控制住,槍口反而會顫抖。」
  
「……原來如此。嗯,我好像開始掌握到訣竅了。」
  
安娜塔西亞繞到喃喃自語的立夏身後,「維持這姿勢別動。」讓夏一聽話照做之後,安娜塔西亞的身體便貼在後背上。

立夏爲之一驚,挺直身子渾身僵硬了起來。
  
後背感受到安娜塔西亞柔軟的觸感,立夏感覺得出來有一股血氣直沖腦門。

安娜塔西亞則絲毫沒有察覺到立夏的緊張,亦或者說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從立夏背後伸出手臂,把自己的手心重疊在立夏握住槍柄的手上,矯正細微的姿勢,然後誘導到標靶的方向。
  
「這才是正確的姿勢,也沒有閉上一只眼睛的必要。只要提醒自己用慣用眼來瞄准即可。

讓准星(前瞄准具)的位置剛好對在照門(後瞄准具)的中間。

然後,把准星重疊在目標上。不過,最終的焦點並不在目標上,而是准星。你明白了嗎?」
  
「——啊,嗯、嗯,我明白了……像這樣對吧?」
  
「Richtig信稍後我也會教你沒空這麽仔細瞄准時的方式,也就是只用准星瞄准的方法。不過,現在請記好這個正確的射擊步驟。」
  
安娜塔西亞離開了立夏,立夏鬆了一口大氣。兩人才剛分開馬上就被催促開槍射看看。
  
與目標的距離大概有十公尺,立夏慢慢掃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響起了一記槍聲。
  
比想象中還要強烈許多的反作用力使得槍口往上彈起,標靶頭部的邊緣略微缺了一角,

碎片散落在地上,子彈掠過人形標靶,消失于後頭的林子裏。
  
「啊啊,真是的,可惡!」
  
就連十公尺這麽近的距離也射不中,立夏忍不住咒罵了一聲。
  
「扣扳機的速度要再快一點。速度太過慢吞吞的話,偏差反而會變大。

還有,抓住往目標下面一點點的地方開槍的感覺,用身體記住子彈會往哪裏飛的印象。」
  
安娜塔西亞說道。她自始自終都很詳盡的指導方式,就和教數學的時候一樣完全沒變。

原本想象著這會是軍隊式、重視毅力教學的立夏雖然感到驚訝,但同時也心存感謝。

多虧她如此仔細地指導,這樣馬上就能清楚知道該改正哪裏才好。
  
立夏掃下了扳機。第二發,砰!
  
命中了目標,這回打中標靶的脖子附近。雖然原先瞄准的其實是頭部的正中心,不過姑且算是命中了。感覺相當爽快,立夏心想這或許還挺有趣的。
  
「Gut,射得不錯,就是這種感覺,接下來記得別瞄准得太下面。然後,這次你連續開兩槍試試看。」
  
受到安娜塔西亞的誇獎,立夏真的覺得很高興,想要再多被誇獎一點的全新動力湧上了心頭。立夏按照安娜塔西亞的叮咛做了一次。
  
連續發射了兩發子彈。砰、砰。
  
第一發沒有命中,不過第二發成功射穿了中心。
  
「Wunderbr,就是這樣——就算在實戰,也要每次射擊都各開兩槍。藉此讓命中率大幅上升。

再來一次,立夏,這回要力求第一發就命中。」
  
這是名爲DOUBLE TAP的技術——扳機連扣兩次。安娜塔西亞向立夏說明了這回事。

她一面說明,一面逐一修正立夏的姿勢,只要子彈一成功命中,就把標靶的位置移遠。
 
繼安娜塔西亞的講課後,立夏又多學會了一件事。

雖然因爲過程艱辛而厭到疲憊不堪,可是,他得知了「訓練是令人愉快的」這件事。
  
5
  
那天黃昏,立夏筋疲力盡地倒在客廳的沙發上,

因爲連日的訓練,導致身體裏積存了不少疲勞,而手臂則因肌肉酸痛而無力發軟,舉不起來,腳也一樣動彈不得。

完全呈現無力狀態。于是便趴倒在沙發上爬不起來。
  
在電源開著未關的電視畫面上,正播放著不知所雲的節目。

紗友人也在客廳裏,不過心情有些低落。自從立夏和安娜塔西亞一同行動以來,她就一直是這副德性。

立夏雖然覺得無奈,但也沒辦法簡單地說清楚講明白。未能順利傳達自己的心情,令他相當懊悔不甘。
  
遠遠地可以聽見瑷華微弱的談話聲,不知道是不是在打電話,她正在和某人交談中。

立夏暗自猜測對象會是誰。因爲並非以日語交談,所以立夏聽不懂瑷華話中的意思。

恍惚地豎起耳朵聆聽,對話隨即中斷,恢複了安靜。
  
「……立夏、紗友,你們要不要喝茶?」
  
瑷華走進了客廳。端著的盤子上排放有茶壺與茶杯。
  
「嗯嗯,好啊。」立夏勉強爬起身,「安娜和法蘭呢?」
  
「她們在CTR啦。」
  
「妳說CT什麽?」
  
「就是偵查行動。一言難盡啦,已經出門好一段時間了,所以我猜再過一會兒就會回來了吧。」
  
原來如此,一言難盡。立夏一邊心想她們秘密真的很多,一邊向紗友招呼。
  
「妳看,紗友,人家瑷華幫我們泡紅茶來啦。」
  
「——嗯?」紗友回頭張望,「華,謝謝妳的紅茶。」然後向她道謝。「不用客氣。」瑷華放下盤子後,又掉頭走回廚房。
  
「我去找茶點。」
  
「餐具櫃的上面可能有蛋糕盒,妳去看一下。」
  
紗友喚了一聲後,便聽到瑷華應允的聲音。

紗友站起身,將座墊抱在懷裏,走近到立夏的旁邊。立夏擡頭一往上看,紗友瞥開視線。

她狠狠地將座墊砸了過來,立夏一驚躲到旁邊去。
  
紗友一屁股用力坐在掠過立夏的座墊上,仍板著一張臭臉身體靠向立夏。

立夏清了清喉嚨,然後向沈默不語地看著電視的紗友開口說道:
  
「……我說妳啊,該不會在生氣吧?」
  
「氣什麽?」紗友裝死反問。
  
「還問我氣什麽……不就我擅自決定那種事情嗎?」
  
「那種事情是哪種事情?」
  
「就是和安娜那個……」
  
「不可以。」立夏的話被打斷了,「我不管你們在幹什麽,反正就是不可以,紗友就是不要……你離開人家。」
 
紗友的聲音隱約地發出了顫抖,她看也不看立夏的臉。卻是一把將身體挨了上來。

兩人的手臂緊緊地貼合在一起,紗友想表達的心意透過行動傳達得比口頭上的話語要更爲明確豐富。
  
「…………別丟下紗友一個人。」
  
紗友喃喃地說。立夏察覺,她其實是在談母親的事,即使沒有血緣關系,紗友失去了母親依舊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失去了立夏與紗友兩人共同的母親。喪失最愛的人,正因爲是兩個人一起,才能從喪失的痛苦中重新振作。

好不容易重新振作展開生活了,現在卻又被否定了血緣關系,

紗友被迫重新體驗一次喪失的滋味,而且這次是她自己一個人來獨自承受。
  
立夏對紗友內心的痛楚感同身受,心情爲之苦悶了起來。
  
「——傻瓜。」
  
立夏把手放在紗友的頭上,撥亂她的頭發。就如平時受到紗友的對待一樣,現在反過來換自己給于紗友手心撫摸的感覺。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之間的約定,我絕對不會離開妳,我會陪在妳身邊的。」
  
紗友沒有回答,只是依然把肩膀緊緊挨在立夏身上,緩緩地上下點著頭。立夏摸索紗友的手心,最後在沙發上找到,他一把握住。
  
「還有就是,我先跟妳聲明。」
  
「——?」
  
「目前正在由安娜教導我許多事情,例如技術、知識之類的,我得趕快把這些學會才行。」
  
血液開始凝聚在耳朵。要將這些話說出口令立夏厭到十分害臊,即使如此,他仍覺得這必須要傳達給紗友知道。
  
「不然我就不能好好保護……我最最重要的、打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在一起的紗友了。」
  
「——你騙人。」
  
「我沒騙人。」
  
「——嗯。」
  
紗友垂低了頭,忍不住偷笑的同時,有水滴掛在眼睫毛上。
  
「別笑我啦,我可是說正經的耶。」
  
立夏一邊說,一邊用指頭幫忙擦拭紗友的睫毛。雖然嘴裏要紗友別笑,可是立夏明白她的笑容所代表的意涵。

她只是因爲害羞不好意思,不知道該說什麽。就是這麽單純的原因而已。紗友自己也很清楚,應該是這樣沒錯。
  
「找到了,我找到了啦,」走廊上響起輕快的腳步聲,瑷華跑來了客廳。立夏和紗友兩人像是蹦開來一樣離得遠遠的。
  
「……你們怎麽啦?」
  
紗友向一臉狐疑的瑷華回答道:「什麽事也沒有。」然後她擦了擦眼角,又忍不住開始發笑。
  
「都怪哥哥說了笑點一堆的笑話嘛,討厭,別再逗人家笑了啦。」
  
「喔喔,好。原來是這樣啊。」
  
瑷華露出彷佛似懂非懂般,有點暧昧的表情。
  
「妳剛剛是不是在打電話呀?」
  
立夏一面把茶杯迎向嘴邊,一面問道。
  
「啊,是的,我剛是在打電話呀。」瑷華說。
  
「打去哪?」
  
「嗯,很多啦。」
  
「問妳喔,瑷華妳們三個裏面,安娜和法蘭也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嗎?」
  
紗友跟瑷華打聽。她喝了口紅茶,拿起放在盤子上的蛋糕咬了下去。
  
「這個嘛,安娜和法蘭她們從小就一直在一起了。至于我,則是回到祖母家去了。所以比較起來,和她們再會算是最近的事而已啦。」
  
「是這樣子喔……」
  
「不過妳們看起來好像在一起相處了很久一樣耶。其實並沒有喔?」
  
立夏一說完,瑷華便隨即搖頭否定。
  
「其實並沒有。不過要說長,也的確是很長啦,因爲我們在『學校』一起讀書、訓練,之後便一直一起相處了。

可以說人生有一半的時間我們都是在一起的吧。」
  
「妳們……感情好好喔……」
  
紗友迷迷糊糊地一邊轉動著脖子說道。她看起來有些不對勁,眼皮感覺很沈重,仿佛馬上就要睡著了一樣。
  
「妳想睡覺嗎?」
  
「……嗯,爲什麽會……突然……想睡呢。」
  
「紗友……?咦……奇怪了,怎麽連我也……這麽突然……」
  
立夏把茶杯放在桌上,一旁的紗友倒了下來,隨意地橫躺在沙發上頭,吃到一半的蛋糕從手指滑落到地毯上。
  
立夏兩手靠在桌子上,額頭垂了下來,臉頰枕在手上。不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皮。
  
「——對不起。」
  
瑷華道歉之後,扶起了紗友的身體。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吃力地擡起紗友。

在離去之前,瑷華又看了立夏一眼。原本趴在桌上的立夏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他的眉間緊繃起超皺紋,用力地抿著嘴唇。
  
「爲、爲什麽你還醒著,是安眠藥沒有生效嗎?」
  
「……抱歉,我只是裝作自己有喝而已。」
  
「爲什麽……這是爲什麽?你早就知道我的身分是臥底工作人員嗎?」
  
「之前的炸藥事件,妳把那炸藥稱作C4對吧——在學校的時候。

後來我受教了很多知識,才知道C4原來是美式的稱呼。安娜都叫那個炸藥爲PE4喔。」
  
立夏話一說出口,瑷華就露出沮喪的表情。
  
「終于不小心露餡了。雖然我一直都很小心翼翼……」
  
瑷華放下了紗友的身體,把外套底下的手槍握在手上。
  
「對不起,請你放我走吧!我不想開槍打你,紗友的事情,拜托你就交給我們吧。

我認爲這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只要由美國介入,這一切就可以完美地結束。」
  
「不行,不可以這麽做,瑷華。」立夏搖了搖頭。

「我拜托妳不要背叛紗友……以及一直信賴著妳的人。不要背叛安娜、還有法蘭。」
  
瑷華雖然拔出了手槍,卻遲遲沒辦法把槍口對著立夏。

她的臉上寫滿了困惑與掙紮,但隨後心一橫瞪了地板一眼,緩緩舉起手槍朝向立夏。
  
「如果要跟妳互射,不用想也知道是我輸,我還有這點自知之明。所以呢……」
  
立夏把插在口袋裏的左手伸了出來。
  
「這是安娜交給我以防有什麽狀況發生時用的。妳應該知道這是什麽吧?」
  
瑷華睜大了雙眼,拼命點頭。現在立場變得微妙,因而忍不住心急起來。

立夏手上所拿的東西,是過去法蘭崔西卡也曾經使用過的特殊閃光震撼手榴彈。保險絲早已先行拉開,立夏的手正握著桿子。
  
「只要我放開這只手,離爆炸只有四秒的時間對吧。一聽到爆炸的聲音,安娜她們就會馬上趕回來。」
  
「我、我勸你最好還是別這麽做喔,因爲,如果在這種近距離之下引爆的話,就連你自己也難保能全身而退喔!太危險了,我說真的,」
  
「這是我們的約定。我要保護紗友,我要永遠陪在她的身邊。」
  
瑷華無言以對。她悶不吭聲,羞恥地垂下了頭。然後開始思考、不停地思考,絞盡腦汁想要找出結論。

立夏也知道瑷華陷入了苦惱,正當瑷華打算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突然,山階家的大門發出了一聲巨響。
  
「——Freeze!不准動,維持那個姿勢站好!」
  
兩名西裝打扮的男子打開了玄關的門,穿著鞋子就踩了進來。立夏怒火中燒,氣得要對方脫掉鞋子,反射性地伸手摸索著手槍。
  
啪咻,一道如同被壓縮的空氣傾洩出來般的聲音,滅音器消除了槍聲。

同時。才舉起到一半的手槍從立夏的手中彈飛了。「好痛!」立夏按住右手彎下身子,原先握在左手的東西便隨之滾落到地毯上。
  
「不可以開槍射他!他是第二重要人物耶!」
  
瑷華拉開嗓門大叫,一身西裝的男子們,即CIA的諜報員沒理會她的叫喊兀自邁開步伐走向立夏。

有某個東西碰到了瑷華的腳尖,看見那個在地上滾動然後停在自己腳跟前的東西,瑷華忍不住放聲慘叫。
  
「嗚、呀啊!」
  
瑷華捂住雙耳,反射性地將那東西踢定。

筒狀的物品速度飛快地滾動,這回滾到了才剛踩進來的男子們的腳邊,男子們剎時轉身離開。

打算拔腿就跑。就在這個瞬間,從東西落地開始剛好經過了四秒。特殊閃光震撼手榴彈炸裂了。
  
等到猛烈的閃光與爆破聲消散之後,瑷華茫然地蹲在原地。從耳朵拿開雙手,睜大眼睛,不斷眨著眼睫毛。
  
「現、現在是什麽情況。」
  
她跑向窗邊,眺望著外頭。站起身的立夏也趕到瑷華的身後。
  
西裝打扮的兩名男子完全陷入了無力的狀態。

在極近距離下被引爆了閃光彈,他們因此從玄關滾了出去,並且眼睛失去視力在地上爬動著。

其它的CIA諜報員攙扶起這兩名男子。
  
「——nt over、defec——」
  
CIA諜報員朝著對講機不知道在喊些什麽。
  
「……那是什麽意思,這些家夥在說什麽?」
  
「那個,他們是說,went over、defec……呃,咦咦?背叛?糟糕,看來事情似乎一發不可收拾了啦!」
  
瑷華手忙腳亂地環視左右,拿著手槍的男子正企圖侵入山階家。
  
「什麽背叛?」立夏問道。
  
「大概是在說我吧……」瑷華慌忙舉起了手槍,「我只是踢了閃光彈一腳啊!是真的啦,我並沒有刻意踢去攻擊他們的意思——」
  
瑷華嘟嚷個不停的唠叨聲被破碎聲響給淹沒。立夏反射性地往後跳開,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槍。

槍的握柄上頭被開了一個洞,彈殼從被打破的彈匣裏一顆顆滾了出來。
  
不過,膛室裏應該還留有一發子彈才對。立夏把槍口對准侵入了房間的男子。
  
「乖乖把目標交出來吧。」
  
身穿西裝的男子以沈靜、並且如同在威脅似的強硬口氣向立夏說道。

雖然分析對方確實是CIA的諜報員沒有錯,不過對立夏而言,這名男子的立場和職位都不是問題重點。

他只知道眼前的男子是自己的敵人,所以要拿槍對准他。

立夏爲了保護紗友一路接受訓練至今,即使槍口微微地顫抖著,但是對准男子軀體中心的槍口上,仍然灌注了明確的意志。
  
男子口中所謂的目標,指的就是紗友。不管對方是誰,他絕不能把紗友出去。立夏擺出受過訓練的姿勢瞄准了男子。
  
身穿西裝的男子也兩手扶槍,將槍口對准了立夏。彼此用手槍指著對方,立夏與男子互不退讓擺出架式展開了對峙。
  
「瑷華-利菲西,妳應該有自知之明吧?盡忠職守地把妳應該完成的任務處理好,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男子視線緊盯著立夏,紋風不動地說道。瑷華不知爲何緣故遲遲沒辦法舉起槍口。
  
「——可是,等等,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盡量讓立夏理解情況……」
  
「現在可沒有那種閑工夫,」
  
「鬼才會去理解你們!」
  
男子和立夏幾乎同時大叫出聲。
  
「瑷華,拜托妳住手!太詭異了,這種作法絕對是錯的,妳不僅身爲安娜與法蘭的同伴,

同時也是朋友,對我們來說也一樣啊!紗友也完全信賴著妳——我拜托妳——」
  
「鬧劇就此打住吧。利菲西,我說得沒錯吧?填補權力的空白,

防範戰爭于末然就是我等的責任,而我們一向都以最爲精明的作法以求最有效率地達成目標。

區區一個老百姓所說的話,一點意義也沒有。」
  
男子的一番話令瑷華的肩膀打起了哆嗦,槍口漸漸舉了起來。
  
「瑷華!我拜托妳!」
  
「妳這是在做什麽!」
  
瑷華持槍的手一邊顫抖著一邊緩緩舉起,然後將准心對准在西裝男子的胸口。
  
「對、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爲什麽。總之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那、那個,我會負責說服他的,所以再給我一點時間——」
  
「閉嘴。」
  
男子不再猶豫,他將原先指著立夏的槍口滑順地轉向了瑷華,輕率地扣下了扳機。

啪咻,一道強勁的空氣撕裂聲響起,瑷華身體失去了平衡,不過子彈穿過了後方的沙發。
  
原來是立夏轉眼間飛撲過去將瑷華撲倒在地板上。

「啊嗚。」瑷華發出一聲嬌柔的喘息,雖然立夏壓倒在她那柔嫩的軀體上,不過現在並非在意這些肢體接觸的時候。
  
立夏從瑷華的身上翻落下來,將手槍指著男子打算重新擺出架式。

正當准星裏捕捉到了男子身影的瞬間,男子的腳尖以猛烈的速度從側面踢向了立夏的右手臂。
  
「——嗚!」
  
被踹了一腳,立夏痛得發出呻吟。手槍被蠻橫地從右手搶下,掉在遠方的地板上。
  
「你這該死的小鬼,你還以爲自己是小孩我就不敢真的對你動手嗎?」
  
男子的腳再次踢向立夏。這回換臉部被踢,立夏的意識于一瞬間變得朦胧。

緊接著男子往腹部開始攻擊,男子毫不留情地不斷又踢又踹,立夏只能一味地忍耐毆打。

手槍不見了,一旦沒了由安娜塔西亞全心指導技術的手槍,立夏就不過是一名稀松平常的少年罷了。

爲了找回手槍——找回足以相抗衡的力量——立夏的右手無意識地在地板上摸索著。

而他的右手所碰到的,是瑷華細小的左手。瑷華的手回握了立夏的右手,接著砰的一聲,一發強烈的槍聲于上空響起。
  
「………………混帳!」
  
男子貌似痛苦地低吟。一道紅色的血水從他的耳邊垂下,沿著男子的臉頰往下巴滴落。
  
瑷華的手槍指著男子,被射出的那一發子彈掠過了男子的耳朵,在後頭的牆壁上留下了彈痕。
  
「我知道爲什麽了,我真的還沒辦法狠下心這麽做。

我……我——跟紗友借了TARE MAI,兩個人一起熬夜看電視,大家衆在一起享用美味的飯——這些事情真的讓我覺得很愉快。」
  
「瑷華……」
  
「立夏,謝謝你,願意說我是你們的朋友……能當朋友是一件好事對吧,朋友是無法背叛的,我已經和大家——」
  
「嗯,瑷華,謝謝妳……」
  
被瑷華攙扶起身,立夏再次和男子針鋒相對。
  
「…………小鬼頭們之間的相親相愛遊戲嗎?還真是愚蠢得可以。也不去想想現在狀況有多麽嚴重,只要自己高興就好是嗎?你們這些——」
  
男子與瑷華的手槍互相指著對方,兩人處于哪一方都不會射偏的距離。

只不過和先前不同的是,瑷華的槍口上充滿了隨時都可以開槍的氣魄。

她的手指扣在扳機上。男子受制于她的完美射擊姿勢而動彈不得。
  
「利菲西,妳應該很清楚等妳回到本國後會有什麽下場吧……」
  
「我不知道,那種問題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了。」
  
即使目泛淚光,瑷華依舊幾乎全憑本能行動,敵人是誰,

夥伴又是誰?瑷華感覺到自年幼以來被灌輸的觀念在與安娜塔西亞等人的相處之下,似乎産生了變化。
  
「總之,現在還不能這麽做。唯有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
  
「妳這蠢貨——知不知道現在的狀況——」
  
「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
  
男子被後方的聲音叫住。維持著槍口對准瑷華的姿勢。

將頭轉到旁邊的男子確認了背後有兩名少女出現。安娜塔西亞與法蘭崔西卡用手槍指著男子的後背,緩緩地走進了室內。
  
被三把手槍團團圍住,男子似乎也死了心,把手槍丟到地上之後,慢慢舉高了雙手。
  
「你是CIA的安德魯-馬丁諜報負責技官沒有錯吧?現在狀況有所變化了,請CIA從這件事抽手,別再介入。」
  
「妳說什麽——」
  
男子緩緩收下了安娜塔西亞所遞出的文書資料,這段期間,法蘭崔西卡的手槍絲毫不敢大意地持續瞄准男子。
  
「——」
  
瀏覽數據的男子表情爲之丕變,他露出驚愕的神情,然後再皺起了眉頭,憤恨地將數據塞回了安娜塔西亞的手上。
  
「OK,沒有問題,我們退出這件事情。」
  
態度出乎意外地幹脆,男子似乎也接受了事實。
  
「不過,妳應該心裏有數吧?事情並不見得會按照書面上所示進行。這點妳記清楚了。」
  
安娜塔西亞與法蘭崔西卡似乎完全不被男子撂下的狠話影響,始終將槍口對准離去的男子後背,靜靜地注視著諜報員們撤退。
  
「……瑷華,謝謝。」
  
雖然挨踢的身體極爲疼痛,立夏還是勉強站了起來。
  
「不會,我才要厭謝你——」
  
「華,來幫忙善後。還有,等一下有事情要報告。」
  
聽到安娜塔西亞的吩咐,瑷華連忙點點頭,被入侵的男子們破壞得亂七八糟的玄關,

以及數發留下來的彈痕與被射穿的沙發,現場的模樣慘不忍睹。紗友雖然在藥物效力的影響下睡得很熟,

但是得在她發現之前收拾幹淨才行。立夏找到自己的手槍,將它撿了起來,然後跑到瑷華的身後輕輕地在耳邊說悄悄話:
  
「我會幫妳保密的。安娜和法蘭都視妳爲重要的朋友,我也一樣,所以……」
  
「……………………好。」
  
瑷華仍舊雙眼泛著淚光,深深地點頭回應了立夏。
  
6
  
當天晚上,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立夏手拿著聽筒:
  
「——嗯,我知道了。」立夏朝著並不實際存在于眼前的對象點點頭。「我會好好把事情處理好的。放心,我們大家都過得很好。」
  
放下聽筒之後,踩著拖鞋的紗友走了過來。
  
「爸爸打來的?」
  
「嗯,他說現在還很忙。兩三天內還回不了家。」
  
「是喔,老爸還真辛苦耶!」
  
紗友來到立夏的身旁,一把摟住他的手,然後像是吊掛在他手上一樣施力。
  
「哎唷,幹嘛啦,紗友,重死人了。」
  
紗友向抱怨連連的立夏面露不解的表情。
  
「爲什麽嘛,又不會怎樣,人家哪有那麽重。」
  
「哈哈哈。」立夏笑得很暧昧,紗友鼓起了臉頰。
  
「你笑成那樣是什麽意思,該不會是——」
  
「咦?很輕啦,紗友好輕喔,應該說有點太輕了。怎麽可能有人會有異議……嗚喔。」
  
紗友更爲用力地施加了體重,立夏撐住紗友的重量將她提了起來。
  
「好了啦,該走了,不要再鬧了。」
  
「哦。」紗友喃喃說道,「哥,你好像變壯了耶!」
  
「有嗎?」
  
「嗯,你練出肌肉了喔?」紗友捏住立夏的上手臂,揉搓了起來,「好像也沒有嘛!」說完便開始竊笑。
  
「妳很囉唆耶,要妳管。」
  
立夏擠出感覺不怎麽可靠的二頭肌,重新提起了紗友。
  
「反正我又沒有要當運動選手,只要能將紗友一個人提起來,那就夠了吧?」
  
「也對耶,那你把我提走。」
  
「不想理妳,因爲有夠重的。」
  
「啊,你剛剛嫌我重!」
  
紗友纏著立夏追打嬉鬧,正當立夏忙著應付她的時候,安娜塔西亞經過了走廊。
  
「立夏、紗友。」聽到名字被叫,兩人便回頭一望。
  
「幹嘛?」「怎麽了,安娜?」
  
「這個拿去——」
  
安娜塔西亞遞出了信封,立夏接收了下來,然後取出了裝在信封裏的東西,感覺以前也曾經看過的某種文書數據被折疊裝在裏面。
  
「我們的任務結束了,第一張是我們的回國命令。」
  
「咦咦!」「真的嗎!」
  
立夏與紗友同時齊聲大叫,安娜塔西亞平靜地點點頭。
  
「我們的上層集團和古洛葛爾派達成了和解。我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麽樣的交易,不過——」安娜塔西亞蹙起了眉毛,

「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
  
即使不用繼續聽下去,感覺也知道她要說什麽。

立夏跟著皺起了眉頭,紗友一臉擔心地擡頭看著立夏,安娜塔西亞告知了意料中的事實。
  
「我們將要回國,護衛的任務就此結束。至于另一張資料——」安娜塔西亞的手指翻開了疊在一起的文件,指著上頭的空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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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9 02:02 AM

第七章 敏捷-激烈-奇襲



帶有鄉上味的四層樓百貨公司-七日堂,是搭建在JR秋穗台車站正面,鎮上唯一僅有的大型購物中心。
  
雖然就季節而一百時候尚早,不過百貨公司裏已經設置了夏天用品賣場的專區。

立夏與紗友兩人結伴同行,翻看著衆多成排掛有無袖上衣與麻料材質衣物的衣架。
  
「……結果她們沒待到夏天就走了。」
  
紗友喃喃自語般地說道,立夏點點頭。
  
「是啊,唉,不然還能怎樣呢。而且既然他們雙方已經談出了共識,事情能就此平安落幕的話也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了啊。」
  
「話是這麽講沒錯啦。」紗友的口氣顯得有些不滿,「可是也未免太匆忙了吧,任務一結束就馬上就拍拍屁股走人,

一般不是都會有想要再多待久一點、或者不想告別等依依不舍的情緒嗎,難道她們都不這麽覺得?」
  
「我也不知道。」
  
立夏瞇起眼睛,像是在眺望遠方般將視線投往賣場的後方。

放學回家的路上繞來這裏閑晃,在平日的下午四點這個時間,賣場裏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

大概因爲這裏算是半個鄉下的關系吧,立夏如此心想,並開始想象利沃尼亞又會是什麽樣的地方。
  
看得出來之前安娜塔西亞她們似乎對這裏的生活相當樂在其中,也不認爲她們會完全沒有舍不得的感情,

可是——任務對她們面百才是一切,立夏明白這個道理。

在短暫的相處中,他理解了她們的價值觀、以及以什麽作爲基准來生活等一部份的生存方式。

當中存在著和立夏、紗友截然不同的部分,但也有一模一樣的地方,所以——
  
「哪天她們一定會再回來的。」立夏回答道,「不過希望那個時候,她們能以稍微正常一點的模樣過來就是了。」
  
紗友點點頭,然後露出會心的一笑。
  
「……哥,我可以去看泳裝嗎?」紗友拉了拉立夏的手。
  
「還沒夏天就要看?妳會不會太性急了一點?」
  
「才不會咧,而且是新一季剛上市的,這種時候才有好貨可以挑你懂不懂?好啦,走嘛,」
  
「等一下啦,哎唷,不要那樣一直拉好不好。」
  
手臂被一把抓住,立夏半推半就地被紗友拉走了。雖然並不討厭紗友這麽做,但是他實在不習慣要被帶往的場所。
  
在夏天用品賣場的一角裏,今年的新款泳衣正在展示中。

有色彩鮮豔款、以及對照性的白底印花款、基本的連身款、水果圖案的比基尼、花朵圖案的兩件式背心比基尼、

以及短版圍裙式泳衣等等諸多款式。
  
不知爲何,立夏不曉得到底該把眼睛往哪放才好。

如果設有男性泳衣專櫃的話還能鬆一口氣,偏偏一眼望去全是女性泳衣,讓人有種忍不住想抱怨到底要往哪去才好的感覺。
  
「哥,你看這個如何?」
  
紗友拿起其中一個衣架吊在自己身前給立夏看。那是一套白底配九重葛圖案,附有短版圍裙的比基尼。
  
「……不會太曝露嗎?」
  
立夏脫口說出誠實的感想。與其說曝露,不如說是另一種莫名的感受。

『這種刻意露出身體給人家看的設計並不太好吧?』立夏抱著這種如同身爲父親般感慨的同時,

不禁想象起紗友穿在身上的模樣,說不定還挺好看的。
  
「——嗯。」有如在窺看立夏眼睛般擡頭向上看的紗友直接拿下了泳衣。
  
「我去試穿看看,還有,這件和這件也要。喂,走了啦,對面有試穿室。」
  
立夏拗不過她,小跑步急著追在紗友的後頭而去,走進了排列在牆邊的四方形試穿室,紗友拉上門簾。

閉起的門簾突然又打了開來,拿下蝴蝶領結的紗友伸出了右手。
  
「哥,你幫我拿一下。」

立夏將掛在鏈子下的墜子接在自己的掌心上,門簾又再度拉上,傳出一陣摩擦著衣物的寒甯聲響,

立夏把鏈子彙整在左手裏,發出锵啷一聲,懷舊地凝視了一會兒之後便收進了口袋。
  
這時門簾拉開的聲音響起,紗友探出臉來,「你一定要在那裏乖乖等我喔。」一說完馬上又拉緊門簾。
  
「我知道了啦。」
  
立夏露出了苦笑,不好意思地張望了四周。

因爲自己竟然在這種陰盛陽衰的場所等人,而且還是在試穿室的前面,再加上又閑得發慌令他渾身不自在。
  
「哎呀!」突然有人打了聲招呼。
  
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轉頭回望的立夏身後。
  
「由比老師——」
  
原來是保健室的醫生,安娜塔西亞還有紗友先後都曾受到她的關照。

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見面還是第一次,由比在橫條紋的無袖細肩帶上衣上頭搭著一件黑色的毛織外套,

下半身穿著腰帶系在腰部下方的褲裝,立夏不禁對她成熟大人的風韻感到贊歎,淺色的墨鏡顯得格外地適入口。
  
「午安,我們在好妙的地方碰面喔!」
  
由比環視成排掛著女性衣物的衣架,露出了調侃的微笑,立夏有些臉紅,低頭看著地板問道:
  
「老師也來買東西?」
  
「應該可以這麽說吧。」
  
由比回答,然後慢慢地走到立夏的身旁。
  
「妳來買什麽?」
  
「買一名公主。」
  
「咦?」
  
疑惑地反問了一聲的立夏擡起頭,此時由比人早已不在他的正面了。

一瞬間利落的動作,立夏的右手就被擒拿住,且被扭到背後去,還來不及叫出聲音嘴巴便被捂住。

她用來捂住口鼻的東西是手帕,藥物的味道很是刺鼻,立夏的本能雖告誡自己不可以吸進去,但是在反應上爲時已晚。
  
立夏掙紮著想說話,想要回望身後的由比,但是卻什麽也做不到。意識逐漸墜入深邃的黑暗裏。
  
當回過神來的時候,立夏人已經倒在百貨公司的地板上了。

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幾分鍾、亦或僅僅數十秒的時間,他甩甩頭左右張望之後,由比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見了。

心髒劇烈地怦怦跳動,腳步因爲藥物的後遺症而搖搖晃晃,但立夏仍然盡其所能地趕忙拉開試穿室的門簾。
  
紗友不見了,四處都不見她的人影。
  
2
  
立夏跌跌撞撞地回到山階家後,安娜塔西亞出現在客廳裏,法蘭崔西卡、瑷華也同樣都在,現在是什麽狀況立夏一點頭緒也沒有。

爲何事到如今她們又跑回來了?跟紗友被強行帶走的事情有關聯嗎?立夏腦子一片混亂說不出半句話來。
  
「紗友她,紗友她被——」
  
立夏以沙啞的聲音嚷著紗友的名字之後,安娜塔西亞便點頭示意,一臉早就都知道的表情,完全不需要說明。
  
「關于這件事情,由我來說明吧。」
  
客廳裏還有未曾見過的男子,兩名身著西裝的男子正坐在賢三對面的沙發上。

賢三把手肘拄在桌子上頭。而在他面露疲憊的臉上,眼神和平時不同,變得渙散無光。

立夏握起拳頭、放開、又握拳頭,顯得心神不甯。手心開始冒汗,視線沒辦法固定在一個地方。
  
「就在剛剛,我國與日本非正式的交易成立了。

利沃尼亞政府接管王子,拿王子的安全返國作爲交換條件,日本得以占10%出資參加塔烏夏依礦山的採掘。」
  
「……你說什麽?安娜,這些人是誰啊——?」
  
「他是利沃尼亞情報軍的奧斯托帕路特大佐,一旁的則是費魯特少佐,

他們是我們的長宮,作爲與日本政府交涉的協商人、以及王子的護衛被派遣而來。」
  
安娜塔西亞回答道。
  
「那是什麽意思啊?這個人在說什麽我怎麽一點也聽不懂,快救紗友——對了,

安娜,妳快去救紗友啊,幫幫我,是老師抓走她的,是由比老師——」
  
安娜塔西亞難過地朝著雙手緊握拳頭嘶聲大叫的立夏垂下眼睫毛,她蹙起雙眉,

露出悲痛的表情——這個表情讓立夏爲之一驚,過去她從未展現出這種表情。
  
「交易已經成立了,所以——」安娜塔西亞接著說道:

「古洛葛爾派帶走紗友,利沃尼亞政府則帶走立夏,跳出來仲裁的美國政府設計成了這種結局,

古洛葛爾派收到英國諜報機關(MI6)所放出的錯誤情報,逮到了冒牌貨,

不過,他們要等到利沃尼亞政府和美英發表共同聲明之後才會發現……這就是我方所采取的作戰。」
  
「我——我爲什麽會?這是什麽意思?」
  
「這表示現在已經避開了最糟糕的情況啊,立夏。擁有王位繼承權的人並沒有被抓走。」
  
賢三回答道。以如同費盡力氣所擠出來的聲音,告知了立夏最後的事實:
  
「紗友是我的女兒,是我的親生女兒——」
  
立夏啞然失聲。
  
「——!」
  
「真正的繼承者其實是立夏吧。」
  
「……沒錯,流有雷翁哈路特大公之血的提歐多利非之孫……我所收養的律司的小孩……其實是立夏。」
  
「日本政府和英國諜報機關連手,意圖性地洩漏了錯誤的情報。」費魯特少佐開始說明。

「據了解,好像還順便讓監視人員到利沃尼亞政府和古洛葛爾派裏埋伏。」
  
瑷華微微地抖了一下身子。
  
「爲什麽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美國政府也跳進來想分食塔烏夏依礦山的采掘權這塊大餅,美國占了35%,英國政府是15%,以及日本的企業也占了一部分。

在出資比例上利沃尼亞政府勉勉強強站上第一位。」
  
「實在是有夠貪得無厭的國家!」奧斯托帕路特大佐歎了一口氣,

「可是拿他們沒辄,藉由美國的中介,利沃尼亞才得以『安全地』把繼承權者帶回本國。

如果國家不能安定,哪裏還有時間管挖礦,不管對哪一國而言都能收到利益,這是最好的結果。」
  
「挖礦……真的那麽有價值嗎?爲什麽大家都爭破頭搶著要這種東西啊,比起挖礦還有更爲——」
  
「塔烏夏依礦山所出産的礦石。可是銅礦。」安娜塔西亞打斷了立夏的話。

「而且比一般的礦石更富含煉這種金屬。從礦石推測出的煉的萃取量一年就有二十公噸……據說有這個數字。」
  
「煉是貴重的少見金屬。」費魯符少佐接著繼續說道。

「也就是所謂的稀有金屬——在所有稀有金屬當中算是頂級的戰略物質,

熔點高、彈性大,可以用在飛機、宇宙機器、飛彈用品、石油精制的觸媒……是高科技産業不可或缺的物質。」
  
「全世界的煉的出産量一年大約有三十公噸。

而利沃尼亞光靠自己一國的礦山就提升了全球産量的百分之六十。

不只是稀有金屬,還有石油供給、以及軍事利用……利沃尼亞雖會因此獲得難以估計的財富,但同時也背負了巨大的紛亂因素。」
  
「怎麽會……所以英國和美國才會跑來分一杯羹?安娜之前說過,英國有出錢給利沃尼亞——原來就是這麽一回事嗎?」
  
「na ja,事情就是這樣。承辦我們的最終訓練,以及出資金的,全都是英國政府。

現在的利沃尼亞免不了向其它國家尋求援助,

所以,奧古斯都大公與政府放棄了喜歡幹涉內政的美國,而選擇了美國會賣面子的英國……雖然這樣的決定最後似乎仍是白忙一場。」
  
「——!」
  
「專用飛機已經准備好了,今天晚上應該就能出發。立夏,快去准備——」
  
「你這混帳老頭!」
  
立夏像是怒氣爆發似的一把抓住了賢三,朝向父親的臉頰揮拳而去。
  
賢三一點也沒有想閃開的樣子,立夏緊握的拳頭發出沈悶的聲音打在了顴骨上。
  
「你竟然出賣了紗友——她明明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對不起。」
  
賢三勉強擠出了三個字。不知是因爲被毆打的疼痛所致,還是另有其它原因,他的眉頭上刻劃著深深的皺紋。
  
「看來該說的也都交代完畢了吧,差不多是出發的時間了。」奧斯托帕路特說道。

他轉頭看向立夏,語氣爲之一變:「請您與我等一起同行,王子殿下。

您是沒辦法拒絕的,因爲就是這麽約定好了,這是已經『拍板定案』的事情。」
  
「休想,我才不去那種鬼地方。紗友……我要去救紗友——」
  
「費魯特少佐,帶走王子。」
  
接到命令,費魯符踏出了一步,立夏直覺到他是個職業級專家,絕對抵抗不了,即使束手無策,

但立夏依然無法徹底死心,最後他望向安娜塔西亞,兩人的視線交會在一起。
  
「拜托妳——安娜!」
  
「——」
  
這實在太強人所難了。安娜塔西亞不能違抗命令,法蘭崔西卡、瑷華也一樣。這就是她們的生存方式、紀律、價值觀——
  
「——請向我們Ritterschlagen,立夏。」
  
安娜塔西亞說道。
  
「什麽?妳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安娜!」
  
「妳在打什麽主意!」奧斯托帕路特打岔。
  
「跟著我複誦,立夏,以利沃尼亞王子之名,任命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瑷華三名爲騎士爵!」
  
「以利沃尼亞王子之名——」立夏大叫。「任命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瑷華三名爲騎士爵!」
  
費魯持從槍套裏拔出槍來,可是安娜塔西亞的動作比他更快,槍口准確地鎮定了費魯特的脖子,

法蘭崔西卡、瑷華則分別從兩側伸出手槍指著奧斯托帕路特。
  
「住手,服從長官的命令。」
  
費魯特慢慢把槍口朝上,舉高了雙手;安娜塔西亞將手槍收回了槍套裏,敬禮,然後回答長官的命令:
  
「Negative。」她做出了恕難從命的宣言。

「利沃尼亞情報軍奧斯托帕路特大佐、及費魯特少佐兩位就是證人,

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瑷華等三名在此由王子任命爲近衛騎士,從今起我們只服從王子的命令。」
  
「安娜,」
  
立夏跑到了三人的身邊。
  
「謝謝妳——還有法蘭、瑷華……真的可以嗎?」
  
法蘭崔西卡點點頭。
  
「這是你請我吃蛋糕卷的回禮。」她以一如往常冷漠的口吻小聲地喃喃說道。
  
「我也是。」瑷華則一臉複雜的表情,感覺難堪地嘟嚷著。「我在很多方面上都受到立夏的照顧——總之這是我的回報。」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山階家的電話鈴聲大作。賢三拿起設置在客廳的子機貼在耳邊。
  
「喂,這裏是山階家——咦?由比?這樣說他就知道?」
  
客廳裏的所有人頓時一陣緊張。
  
「立夏,打給你的,由比绫乃。」
  
立夏接下子機,賢三緊跟著按下擴音器的按鈕,讓客廳也能聽見對方的聲音。
  
「我是立夏。」
  

『是我,由比。你應該知道我找你什麽事吧。』
  
「——我不知道,有事嗎?」
  
『那東西不見了,就是那個墜子,之前曾拿給我看過的。』
  
立夏探了探自己的口袋。金屬的鏈子碰到了指尖。那是幫紗友代爲保管的重要的母親遺物。
  
『那墜子可是遠超乎你們所想象的重要的東西喔。羅馬的守護神,那肯定也會成爲利沃尼亞的守護神,

正因爲如此,才會將它托付給繼承權者,

雖然現在的利沃尼亞大公似乎特別討厭這東西,所以讓人把它帶到了國外,不過總有一天絕對會需要它。』
  
「妳在說什麽鬼啊?我根本聽不懂,反正把紗友還來就對了!」
  
『那就交換吧!你懂我的意思吧,帶著墜子過來找我,拿它來交換紗友。』
  
「你們要那墜子幹嘛?你們已經把紗友——」
  
『其實我們要的並不是繼承權者。而是繼承權者所擁有的那東西。

那東西才重要,足以動搖一個國家,所以拿它來交換。地點就選在你再熟悉不過的秋穗台國中的——這樣吧,

特別棟三樓。把東西帶到音樂教室來,我會先清場的。時間就定在十九點整,知道了嗎?』
  
「等一下,先讓我聽紗友的——」
  
電話被掛斷了。線路未通的信號聲響了出來。
  
「這是陷阱。」費魯特說。「如果古洛葛爾派觊觎繼承權者的話,交易的可能性就是零。」
  
「那種事情——」立夏毫不猶豫,重要的是救出紗友,「那種事情不是重點。我非去不可,我要去救紗友。」
  
安娜塔西亞點頭示意,法蘭崔西卡打了個暗號,瑷華拉著立夏的手臂。
  
「那我們這就出發吧?我開車送你。」
  
「麻煩妳了。」
  
立夏跟在瑷華的後頭跑走了,安娜塔西亞緊接在後,

法蘭崔西卡直到最後一刻爲止都把槍口對准前長官——奧斯托帕路特大佐,負責幫一行人斷後,關上了山階家的大門。
  
在車子裏頭,安娜塔西亞開口說道:「既然立夏要去救人,那麽我們就不將你視爲應當保護的存在,這樣可以接受嗎?」
  
安娜塔西亞露出難得一見的嚴肅表情,法蘭崔西卡彷佛在表示贊同似的,透過後照鏡向後座的人點頭。
  
「——好啊,就這麽辦。」
  
立夏答腔。紀律與信賴,自己是否成功獲得了這兩項特質呢?立夏信賴著安娜塔西亞,也希望能受到安娜塔西亞的信賴。
  
「Gut,立夏,我們將組成小隊,四人一組的小隊。事實上,理想的『團隊』是四人一組的。

可是這次時間上來不及組成,所以就我們三個人過來了。」
  
「——!」
  
「立夏,你有能力可以扮演好我們所欠缺的那一片缺片嗎?」
  
立夏因這個問題陷入了沈默。他思考著,自己辦得到嗎,還是辦不到呢?不對,重點不在這,問題不是在能不能辦到。

他和安娜塔西亞視線交會,互相凝望彼此。

他感覺到,如同清澈透明的冰雪般的瞳孔其散發出來的冷冽正是「意志」,灌注了不容任何妥協意志的視線,

立夏覺得這樣的眼神真的十分美麗動人。
  
「我想……我可以。不,我要做。安娜,給我手槍。」
  
立夏張開右手,伸向了安娜塔西亞,安娜塔西亞遞出握柄,手槍的重量賜予了立夏的意志一個具體的形狀。
  
安娜塔西亞翻起手腕看了手表一眼。
  
「設定時間,一八三。,倒數,4、3、2、1、設定——」
  
配合安娜塔西亞的指一不,法蘭崔西卡和瑷華把手表核對成一樣的時間。
  
「從現在起,我們的小隊就稱作「Victor」,隊員有四人;至于代號,我是Victor1法蘭是Victor2、瑷華是Victor3、立夏則是Victor21。」
  
「ja。」「是,ja。」「了解。」
  
法蘭崔西卡、瑷華、以及立夏齊聲回答。安娜塔西亞點點頭,環視三人的面孔發出了指示。
  
「奪還目標是山階紗友,目標地點是秋穗台國中特別棟三樓的音樂教室,而我們連隊的行動宗旨是——」
  
「敏捷、激烈、奇襲,」法蘭崔西卡說。
  
「Standby!Standby!」
  
安娜塔西亞打出了作戰開始的信號。
  
3
  
在秋穗台國中的正門前方,設置了一塊「配電盤工事中」的廣告牌,校舍裏是一片漆黑。

恐怕這就是由比在電話裏所談及的「清場」。而現在留在校舍裏的應該只剩事件關系者而已。
  
安娜塔西亞不經由被上鎖的大門,而是輕松地爬上一旁的水泥牆壁。

左手搭著牆一鼓作氣往上蹬,擺蕩的金發在黑暗中飄散開來,就如先前體育課時一樣一聲不響地跳進了校園。

用手心打了暗號後,拿著和網球拍袋子差不多大小行李的法蘭崔西卡,以及背著比那行李更大個背包的瑷華便緊接著翻牆而過。

立夏就沒能像她們三人那麽身手利落,途中差點失足摔下,在安娜塔西亞的幫忙下才攀爬過來。
  
安娜塔西亞伸出手指示意,法蘭崔西卡點頭。正門旁邊有四個人在站崗,校舍旁也同樣有四個人在把風。
  
趁著夜色昏暗,選在站崗的人移開視線的時候移動。

立夏感覺自己就快被緊張的心跳給壓垮了,兩腳忍不住要發軟打顫,這時安娜塔西亞握住了如此緊張的立夏的手。
  
她默默地點點頭,立夏也以點頭回應。我沒事,我可以的。

或許是這股意志讓她感受到了,安娜塔西亞追著先行離開的法蘭崔西卡而去,立夏也尾隨在後,最後才是瑷華。
  
法蘭崔西卡停下了腳步。豎起兩根手指。往右斜傾。握起拳頭,然後又豎起兩根手指。
  
有兩個黑色人影在從回廊通往校舍的入口,安娜塔西亞朝法蘭崔西卡指了指左側的植物叢,

在脖子前面交叉起手腕,然後回望瑷華,朝那兩個人影作了個拋東西的手勢。
  
瑷華點頭響應之後,法蘭崔西卡便開始起跑,安娜塔西亞也跟著跑。

等到兩人一到達左邊的植物叢,瑷華就拾起腳邊的小石子。迅速地扭轉手腕丟擲了出去。

小石子發出喀喀的聲響在地上彈跳,負責站崗的兩名男子挪動了視線。

同時間,法蘭崔西卡從植物叢的暗處裏縱身躍出,安娜塔西亞抽出了纖細但牢固的繩子。
  
兩人的手腕一翻,繩子分別絞住兩名站崗男子的脖子。

奮力掙紮的男子們最後膝蓋一軟,無力地倒在地上。看到在招手示意自己過去,立夏便跑向了回廊。

影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拉得長長的,立夏的心髒因害怕是否會被人發現而緊張得怦怦跳。
  
用塑料手铐綁住昏倒的兩名男子的安娜塔西亞把堵口的道具塞進他們嘴裏,然後將兩人推進了植物叢。
  
「——把風的好像就只有這些了。」
  
瑷華低聲說道,安娜塔西亞點點頭。
  
「我猜裏面應該還有。」
  
安娜塔西亞看了立夏一眼,然後探頭窺看其中一問教室。

確認裏頭空無一人,她輕輕打開教室的門後招了招手。立夏跟上前去,安娜塔西亞向留在原地的兩人打了個幫忙把風的暗號。
  
進入了教室的安娜塔西亞神色自若地向立夏說了這麽一句話:
  
「立夏,把衣服脫掉。」
  
「——咦?」立夏忍不住差點扯開喉嚨大叫出來,他張望了四周。「……妳、妳說什麽?」
  
立夏壓低聲量發問。安娜塔西亞重說了一次。
  
「把衣服脫掉,動作快。」
  
安娜塔西亞以平靜,但是堅持的口吻向立夏說道,然後自己也脫下了外套。等到上衣的扣子解開到一半,便伸出手指指著。
  
「看後面,請別盯著我看。」
  
經她這麽一提醒,立夏便乖乖聽話照辦,背向了安娜塔西亞。

現在是什麽情況,立夏不禁面紅耳赤,身後傳出了憲翠作響的衣物摩擦聲。
  
從教室走出來的立夏依舊漲紅著耳根子。

法蘭崔西卡垮下了肩膀,安娜塔西亞重新帶頭前進,立夏緊跟在她的後面,爬上樓梯,前往目的地特別棟三樓。
  
一群穿著灰色工作服的男子站在通往特別棟的走廊上。

人數有六人,每個人的手上都各握著一把沖鋒槍。

裝有滅音器槍口的長形剪影透露出顯而易見的火力差距,讓安娜塔西亞不免猶豫了起來。
  
「……要是在這裏被他們解除武裝那就糟糕了。」
  
法蘭崔西卡低聲地說。安娜塔西亞也贊成她的看法。
  
「如果繞路進去的話,或許行得通也說不定喔?」
  
瑷華指了指回廊的方向。安娜塔西亞皺起了眉頭,露出沈思的表情。
  
她向立夏打耳語。「交涉時所需要的條件有兩項。」
  
「什麽和什麽?」
  
「就是妥協,和迫使妥協的武力……立夏,我們不能在這裏失去後者。

我們要采取聲東擊西作戰,你和華先走。先創造出交涉的舞台來。我和法蘭負責最後的掃蕩。」
  
「——我去嗎?」
  
「沒錯。」點頭響應的安娜塔西亞,「交給立夏來的話一定可以成功。」
  
「…………嗯,我明白了。」
  
立夏接受了這項作戰,不知不覺間也不再發抖了。

現在只能放手一搏,安娜塔西亞絕對會讓作戰成功的。

既然如此,要做的事情只有一個:紀律與信賴。照她所說的做,立夏緊咬牙關,告訴自己事情就是這麽單純而已。
  
「要上囉?」
  
瑷華從帶來的大型背包裏拿出了貌似滑板車的東西。

將折疊好的板子打開,裝上零件,手腳利落地進行組裝。最後,小型的發電機被安裝在滑板車上。
  
「這是秘密武器。」瑷華笑著說。
  
「Victor選擇扳機,六秒後戰鬥開始。Standby! Standby!」
  
在安娜塔西亞的命令之下,所有人一同點頭。

四、三、二……時間到,Zero,Engage安娜塔西亞和法蘭崔西卡以牆壁作爲遮蔽伸出了單只手臂。展開了射擊。
  
瑷華的秘密兵器用力拉緊了起動馬達的拉繩,小型發電機開始發出低鳴,滑板車噴出排氣煙,朝回廊奔馳而去。
  
立夏乘坐在瑷華的後面,兩手攬著腰緊抱不放。
  
「我們騎這個是要幹嘛?」
  
「……飛起來。」
  
「妳沒說錯吧!」
  
「——要、要起飛囉?」
  
瑷華的身體在顫抖著,滑板車從走廊沖向外頭。朝著回廊的屋頂沖出去了。

<歡迎留學:歡迎前來秋穗台國中!>大輔等人所制作的巨大廣告牌就矗立在月光下。
  
「華,怎麽了,妳爲什麽在發抖啊,」
  
「我對在天空飛的東西最沒辄了啦,」
  
瑷華大叫。伸手拔出手槍,射擊了巨大廣告牌的支柱。砰的一聲,木片飛濺,廣告牌倒了下來,斜靠在扶手上。
  
立夏發出了慘叫,瑷華則是慘叫得更爲淒厲。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哇哇哇哇哇啊啊啊!」
  
滑板車躍上了廣告牌,在傾斜的木板上頭奔跑著,然後飛了起來,描繪出一道拋物線飛翔在月光中。

碰的一聲,某個東西在滑板車的後頭蹦出。拖曳傘張開成圓形減緩了速度,滑板車在減速的同時飛進了音樂教室。
  
4
  
窗戶的玻璃應聲破碎。飛進來的滑板車不僅將碎玻璃撞破得四處都是,還直接沖撞上折疊椅,變成了一攤大型垃圾。
  
即使以拖曳傘增加空氣阻力減速,但煞車距離實在太短,

以致于瑷華在一股勁道的作用下摔落在地板上,背部著地在地上打滾,

立夏也滑倒在她的身旁,兩手抱頭奇跡地穿過了兩把椅子的中間。
  
「…………有夠亂來……」由比一臉錯愕,像是在自百自語似的說著:

「這群小毛頭還真會胡搞呢。」最後由比憋不住笑意偷偷地笑了出來。
  
立夏爬起身。
  
慢慢地舉起從安娜塔西亞手中收下的手槍。雙手被綁在後頭的紗友被抱在由比的懷裏,由比扶著紗友作爲肉盾,將槍口對准立夏。
  
「你別動,可以的話我並不想開槍。」
  
「妳想對紗友怎樣……!」
  
兩把手槍互相指著對方,瑷華不知是失去了意識還是頭暈目眩,仍躺在地上沒爬起來。

紗友則是渾身虛脫,可能是被下藥弄睡了。只有由比跟立夏站在這個構築在現場的交涉舞台上。
  
「我只是要讓她當上公主,事情就是這麽簡單。沒什麽關系吧?」
  
「——有關系,紗友討厭當什麽鬼公主,我也不喜歡。」
  
聽到立夏的回答,由比又笑了出來。
  
「好天真可愛啊。那種答案根本是小孩子的歪理。」
  
「是又怎樣?我要保護最重要的人,這麽簡單的事妳也不懂啊?任誰都這麽做,就算是大人也會這麽做。

我要保護我最重要的人,我早就如此發過誓了,」
  
「是嗎……本來以爲你不過是個小鬼頭,想不到還挺有想法的嘛,或許比大人還要有腦袋多了。我不討厭像你這樣的人。」
  
立夏無話可說。由比也有自己的理由,他明白她也是爲了保護重要的東西才展開行動。

所以才會前來交涉,而不是前來作戰。負責作戰的並非自己,立夏一度阖上了眼皮,然後重新睜開,目不轉睛地直視正面。
  
「把紗友還給我,然後我就把這個交給妳。」立夏把手伸進口袋裏摸索,掏出了墜子。

墜子垂掛在鏈子上。「我的要求就是這麽簡單。」
  
「關于煉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由比換了個話題,立夏點點頭表一不知道。
  
「要不是冒出了那種東西來,不然根本不需要什麽國王也說不定……可是,現實就是現實。

爲了維持利沃尼亞這種小國的安全,就需要一個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旗號。

如果演變成內戰的話,將有許多人喪命,會有人被迫離開國家。」
  
「難道……由比老師也是……?」
  
「誰知道呢,隨你怎麽想囉——不過,難民想要生存下去可是很辛苦的。

即使想回家鄉也回不去,不知何去何從,就連寶貴的東西都不被允許擁有。」
  
「——這種事情我不是很能理解。可是,一定有其它辦法存在的。一定還有不需要仰賴什麽公主、還是繼承權者,一樣能順利解決事情的辦法啊,」
  
「你還真樂觀呢。」
  
由此的嘴角浮現一抹微笑,卻看似悲痛地皺起了眉頭。
  
「但我不討厭這樣。」
  
「那就——」
  
「不可以,任務終歸是任務。我接下的工作,就是把利沃尼亞繼承權者帶回本國,非得完成這個任務不可。」
  
槍口冷冷地反射了月光。在昏暗之中,一股明確的殺意襲向了立夏。
  
「……安娜她們隨後就會過來。」立夏的語尾發出顫抖。但他仍繼續把話說下去。「妳還是投降吧,老師,我拜托妳。」
  
「就憑她們兩人?那是天方夜譚。她們不可能突破那麽多的人數的。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不過你只是在白白浪費你的勇氣。」
  
由此的語氣裏充滿了百分之一百的自信。立夏的視線幾乎爲之産生動搖。

現在不能仰賴瑷華,自己身上並沒有得以仰賴的力量,可是……
  
「——她們絕對會來的!」
  
立夏放聲大叫。安娜塔西亞曾說過什麽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信賴。

立夏對安娜塔西亞有信心,做自己應當要做的事情就對了。立夏告訴自己:道理就是這麽單純,他日不轉睛地直視著正面。
  
「是嗎。」由比又笑了,「真的是很可惜,你已經算是幹得不錯了,我想你的朋友們必然也有一定程度的活躍吧。只不過——」
  
由比將貌似小型麥克風的東西拿在左手上,然後貼近到自己的唇邊。
  
「Kuckc通知Falke,開槍射擊,就算只是威嚇一下也好。」
  
就在由比話一說完的同時,窗戶玻璃發出了嘎吱的晃動摩擦聲響,立夏腳邊的磁磚裂開,中心的位置上穿過了一個彈孔。

不到半秒的延遲時間,從遠方傳出砰的一聲槍響,立夏勉強站穩忍不住要發軟的雙腳撐了下來。
  
「這裏可是受到了狙擊手的監視,當你們一腳踏進我們的總部的時候,勝利就已經跟你們說再見了,

好了,你想怎麽做?下一槍就不會射偏啰。」
  
「………………總部?」
  
立夏回問。
  
「沒錯,這裏是事先就准備好的要沖,我們的巢穴,立夏,而你就是黏在蜘蛛網上的飛蟲啊。

如果你肯乖乖聽話,我也許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唷?」
  
「要說這裏是總部的話——那我們這邊也有資格這麽講。」立夏從舉起的手槍後方,透過准星瞪著由比。
  
「老師妳並不知道安娜她們對這裏調查得有多詳盡。」
  
「——講不聽的小鬼。算了,或許就是要吃點苦頭,小男生才會變得懂事一點吧。Falke——」
  
隨即又是砰的一聲槍響。這回的槍聲並沒有窗戶玻璃晃動,也沒在玻璃上留下圓形的孔洞。
  
「…………正如我所說的,剛剛的槍聲,可不是老師下令的喔。」
  
立夏雖然滿頭大汗,但依舊持續對由比投以毫不退縮的視線。

即使是逞強也無所謂,總而言之就是堅信交涉是自己的責任,

至于剩下的——剩下的事情,安娜塔西亞她們必定會徹底完成,

所謂的團隊就是這麽一回事,團隊的紀律,而現在立夏也是團隊中的其中一名成員。
  
把手肘固定在屋頂的鐵欄桿上架著來複槍的少女的身影出現在黑夜之中。

法蘭崔西卡將慣用的木制槍托頂在肩膀,紋風不動地展開了射擊。

距離目標約400公尺,風勢爲西南方所吹來的微風,天氣晴。

安裝在來複槍上的光線增幅裝置,讓法蘭崔西卡即使在夜晚也能輕易捕捉到目標。
  
「狙擊地點清除完畢,除了狙擊手一名以外沒有其它目標。」
  
法蘭一面喃喃地報告著,一面讓來複槍的槍栓後退。還在冒煙的彈殼發出硬質的金屬聲被彈了出來。
  
「ja,Gut,我們從屋頂垂降。要突襲教室了。」
  
安娜塔西亞把尼龍登山繩的一端綁在鐵欄桿上,兩腳腳掌貼在牆壁上,讓身體騰空打算就要降落。
  
「ja。」
  
法蘭崔西卡也立刻開始做同樣的准備。兩人轉過臉來看著彼此,輕輕點頭。

放鬆緊抓在繩子上的力量,安娜塔西亞與法蘭崔西卡兩名少女的嬌小身軀靜悄悄地朝向暗夜滑下了。
  
「——傷腦筋,真的是一點也派不上用場耶。」
  
由比彷佛在苦笑似的,輕歎了一口氣。
  
「既然安娜說過會來,她就絕對會來的,投降吧。」
  
當立夏又把這句話掛在嘴邊時,由比皺起眉頭,用力握緊了指向立夏的手槍槍柄。
  
「我聽夠了,拖延時間到此結束,再見——」
  
由比的手槍扳機上微微地凝聚了一股力量。立夏受到一陣如同起雞皮疙瘩般的緊張感所壓迫,也把手指拙在扳機上。
  
射人,不然就是被射,亦或者是——在這種如同行走在一面脆弱玻璃上,玻璃何時會破裂都不足爲奇的戰戰兢兢氣氛之下,

立夏的臉頰不禁流過一道汗水。由比的手指更加用力緊扣扳機,立夏對她的行動産生反應,也稍微晃動了手槍的前端。
  
立夏沒有射偏的余地。如果射偏目標的話,就有射中紗友的危險性。身處優勢的,顯然就是由比那一方。
  
同時,一陣轟聲響徹教室。
  
教室外側的、立夏和瑷華所打破的左右玻璃窗連同窗框一同被一口氣吹飛,炸散了開來。

用力擺蕩著繩子,安娜塔西亞與法蘭崔西卡闖進了教室。
  
槍聲頓時乍現。閃光在黑暗中怱明怱暗閃爍著,由此朝安娜塔西亞開槍,法蘭崔西卡則幫忙援護,彼此的射擊都沒有命中。
  
趴倒在地板上的由比爬了起來。
  
安娜塔西亞和法蘭崔西卡分別舉著手槍。
  
「我們和妳們的政府應該早達成了協議才對。妳們現在的行爲可會變成情節重大的違反命令喔?」
  
即使明知情勢對自己不利,由比仍沒放下槍口。
  
「……如果紗友她其實並不是正統的繼承權者,那妳怎麽辦?」
  
安娜塔西亞發問。
  
「古洛葛爾派被騙了,美國透過CIA和英國MI6操縱利沃尼亞政府與古洛葛爾派。」
  
「——是嗎。不過事到如今,誰是真正的繼承權者都無所謂。

重要的是,如何讓所有人信眼是真正的國王,只要擁有是爲王位證明的雅努斯,

就算是冒牌繼承權者又何妨,而且具有實行力的強大力量。抑制力——就裝滿在那東西裏頭。」
  
由比以視線指明垂掛在立夏手上的墜子。
  
「國家需要統治者,她們三個應該也是爲了這個目的而來的吧。

就算立場和我不同,到頭來打算利用你們的心態卻是半斤八兩。這樣子你還能相信她們嗎?」
  
立夏回頭看著安娜塔西亞。安娜塔西亞什麽也沒說,兩人凝視彼此,點了點頭。答案早就出來了,打從一開始便已經決定。
  
「我相信,因爲我從她們身上學到了信任才是最重要的——由比老師,妳還是投降吧,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立夏看著由比,由比垂低了頭,注視著某個東西好一段時間,然後有如望向遠方般瞇起眼睛,擡起了臉來。
  
「…………好吧,我投降。」
  
由比以扳機爲支點旋轉手槍,握著拉套。握柄朝上遞出了手槍。

安娜塔西亞把手槍收回槍套,走向由比。法蘭崔西卡和總算恢複意識的瑷華則繼續把槍口對准由比。
  
安娜塔西亞收下槍枝,由此的眼睛銳利地正視著安娜塔西亞。
  
立夏心想事情不對勁,那並不是萬念俱灰時的表情,

而是爲了相信的事物不惜拋棄一切的眼神,和安娜塔西亞是一樣的,

立夏不禁懷疑自己是否也擁有那股真摯,由比現在仍未失去那雙彷佛可以見底的清澈瞳孔。
  
由比的手腕忽然迅速翻轉,以微小的動作旋轉了手槍,握柄重新回到由比的手上,槍口對准了安娜塔西亞。
  
就在這個時候,立夏早已經縱身飛撲出去了,他遵照直覺,將身體撲向安娜塔西亞的前方。
  
砰,一聲槍響。
  
被彈出的彈殼緩緩地在空中飄舞,叮的一聲,發出尖銳的金屬聲響掉在地上。
  
法蘭崔西卡與瑷華壓住了由比的身體,兩人分別從左右將她按倒在地,膝蓋壓在她的身上。並將兩手扣在背後,用塑料手铐綁住拇指。
  
由比沒有再多做任何抵抗。
  
或許是藉最後的一發子彈來表示對任務盡忠的證明,由比如同沒有意志的人偶任憑被壓制著。
  
受到安娜塔西亞照料的紗友站起身,發現了倒在地上的立夏。
  
「——哥!」
  
紗友發出吶喊跑向立夏。他胸口上開著一個子彈穿過的彈孔,一顆壓壞的子彈正黏在上頭;

紗友搖晃立夏之後,扭曲的鉛塊便掉到地板上,喀的一聲發出微弱的聲音。
  
「…………好痛。」
  
立夏擡起頭。和低頭俯視的紗友四目相對,雖然因疼痛而扭曲著一張臉,仍露出了微笑。
  
「紗友,妳沒事啊。太好了……」
  
目瞪口呆張著嘴的紗友更爲用力地搖晃了立夏。
  
「爲什麽你沒事?你沒受傷嗎,哥?你沒被射中?」
  
「好、好痛!會痛啦,住手,拜、拜托妳別再搖了,紗友!」
  
「可是、這邊、你這邊不是被射中——」
  
紗友企圖想要扯開立夏制服的鈕扣。立夏抵抗。
  
「不、不要啦,紗友,真的沒事,痛、痛死了,」
  
立夏扭開身子不想被扯掉拍子,一張臉因激烈的痛楚而皺了起來。

用手按住了胸口,紗友不予以理會,從上面依序解開扣子,扯開立夏的胸口。

打開制服後。紗友又張開了嘴巴,這回是真的沒辦法阖嘴了。
  
立夏的胸口上纏著某個東西。像是絹絲的材質,卻又有些不同。

在纏繞了好幾層的纖維層上,開著一個如同被蟲咬破的小小傷口,上頭有血絲微微滲出,洞口附近染成了紅色。
  
「……這是什麽?」
  
紗友把纏在立夏身上的東西從他的背後抽了出來。往左右拉開拿著審視全體,然後像金魚似的嘴巴一張一阖。
  
「……咦?爲什麽?吊帶背心?這誰的?」
  
立夏把手放在額頭上,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紗友盯著立夏,一臉錯愕,半晌說不出話來。
  
「反、反正就是,那個、這是——」
  
他想說明這是防彈衣,是安娜塔西亞遞來指示要自己穿在身上的。

使用Kecviar,纖維所編織而成,是安娜塔西亞她們特殊部隊的標准裝備。

臨時起意並且以特殊立場參加隊伍的立夏自然不可能會擁有這種裝備,所以是被安娜塔西亞硬塞的,可是他不曉得該怎麽說明才好。
  
因爲這不僅是女性的衣物,而且還殘留有安娜塔西亞的體溫,光是穿在身上就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基于團隊的紀律,以及對彼此抱有絕對的信賴,所以才聽從她的要求穿上。

這是爲了救紗友的措施,可是——立夏彷佛在打探紗友心情般,偷偷瞧了她一眼。
  
顯然紗友是對此産生了誤會。想要向她解釋清楚,可以想見會是多麽困難的一件課題。
  
「妳會錯意了,紗友。」安娜塔西亞低著頭說明,「那是我的,是我給立夏——」
  
「啥?咦咦咦!」
  
紗友發出了驚訝的聲音,不知爲何,平時總是處之泰然的安娜塔西亞在這個時候表情出現了變化,

她的耳根子隱約地變紅,感覺似乎反而讓狀況更爲難以收拾,立夏再一次抱頭苦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9 02:08 AM

終章


爲了非正式的任務而前來日本的安娜塔西亞,現在依從非正式的飛行計劃,准備搭乘利沃尼亞所包租的中古軍用飛機回國。
  
一旁坐著模樣不滿的法蘭崔西卡。更旁邊則坐著紅著眼眶的瑷華。
  
後面左右兩邊則有攜帶著沖鋒槍的一群男子,總共有四人。

他們的身分是利沃尼亞國軍的正式士兵。安娜塔西亞雖然不知道他們收受了什麽樣的命令,

總之就是現在受到了他們的監視,從他們充滿緊張與好奇心的眼神看來,可以得知這些人並未知曉『學校』的事情,

即使如此,他們應該仍有被奧斯托帕路特大佐叮咛不可松懈大意才對,因爲監視得相當嚴密。
  
「妳們應該心裏有數吧。」
  
奧斯托帕路特大佐說道,口氣裏所隱含的憤怒並未完全掩飾住,比起結果的是非對錯,

他更在意之前被安娜塔西亞等人害得顔面無光,他的口吻聽起來就是這種感覺。
  
「妳們所采取的行爲,是左右國家命運的重大違反紀律、違反命令,逃不了軍法審判的,

妳們就做好接受相對處分的覺悟吧,甚至還要入獄坐牢。」
  
安娜塔西亞點頭,打從一開始就有所覺悟:心想反正已經盡到了條頓的「劍與十字架」的名譽,

這樣就足夠了。過去雙親也一直都是這麽做,所以安娜塔西亞也效法了父母的精神。
  
「……請問是誰接任了護衛山階家的任務呢?」
  
「費魯特少佐。」奧斯托帕路特大佐回答道,「是少佐自願接任的。

不過,或許這樣的決定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被直屬的部下背叛,站在他的立場一定相當痛苦難堪吧。

大概是出自于由自己來善後的心態吧——我好同情他啊。」
  
那絕非是感到同情的說法。或許是法蘭崔西卡也察覺到了這件事,便跟安娜塔西亞咬耳根産。
  
「——這絕對是騙人的,一定是因爲回國的時候,少佐不在對他比較有利。」
  
「他大概是想把身爲長宮的責任全部推給少佐一個人擔。我們這下做了件壞事了。」
  
法蘭崔西卡垮下了肩膀,仿佛在說莫可奈何一般。
  
「…………我跟妳們說喔。」瑷華也跳進來一起竊竊私語。「我有件事想向妳們兩個道歉。」
  
「道什麽歉?」
  
「我一直把妳們的事跟……我其實是CI……」
  
安娜塔西亞豎起手指示意噤聲,手指碰到了嘴唇。
  
「我早知道了。」
  
「——咦?」
  
「不過。最後華選擇了站在我們這邊,選擇了立夏與紗友,這我也知道,我清楚妳會這麽做。」
  
「反監視,這是基本。」法蘭崔西卡嘀咕了一聲。
  
「哎唷。」瑷華低頭看著地上,整張臉紅通通的。露出了又哭又笑的複雜表情。
  
軍用飛機行駛在起降跑道上。刺耳的引擎聲伴隨著振動在機內轟轟作響,安娜塔西亞皺起眉頭,

顯然對這架算不上上等的飛機不是感到很滿意,連座椅也硬邦邦,坐起來的感覺並不舒適。
  
安娜塔西亞從玻璃窗眺望外頭,秋穗台所位于的丘陵在遠方若隱若現。

雖然小雨好似煙霧彌漫般使景色朦胧模糊,但依舊不失美麗。

這裏有著豐富的水氣,以及肌膚可以感受到滋潤的溫和氣候,小鎮上充滿了文化氣息。

在山階家的生活、還有不同于「學校」的普通學校生活十分快樂——應該是吧,安娜塔西亞如今回顧著過去那段日子。

即使如此,自己仍不禁心想爲什麽,不只是快樂的回憶而已,還有一分留戀。
  
身旁的法蘭崔西卡明顯心情不好。擺著冷酷、但又和平時略有些不同的表情,而瑷華之所以淚眼汪汪,似乎是因爲百感交集。

安娜塔西亞望著隊伍的組員,然後重新把視線轉回映照在玻璃窗上的自己。
  
飛機開始起飛,有一種正在往上飄起的感覺。機體呈傾斜狀,朝冒著小雨的天空飛去。一股離開了日本的感覺湧上心頭。
  
在升空後不過短短幾分鍾的時間,發生了一場騷動。機內突然傳出連續兩聲槍響。
  
三人的身體反射地出現反應,雖然將手伸進外套裏頭,可是身上並沒有手槍。

安娜塔西亞和法蘭崔西卡面面相觑,手槍被沒收走了,兩人以視線詢問該怎麽辦才好。
  
「發生了什麽事……」
  
奧斯托帕路特大佐大吼著。原先監視著安娜塔西亞的男子們,

這時卸下了安全帶轉頭回望後方,貨物室通往乘客室的艙門被打了開來,蒙面的人影從中沖出。
  
入侵者共有三人。每個人都舉著手槍,站位分明地由受過訓練的經驗者帶頭,接著是新手士兵舉起槍口隨後。

最後一個人則明顯是外行人。瞬間做出如此判斷,安娜塔西亞看著蒙面人皺起了眉頭。嘴唇張開成感到驚訝的形狀。
  
「不會吧!這是劫機嗎?」
  
奧斯托帕路特不知所措,護衛的士兵舉起沖鋒槍,可是已經慢了一步。槍聲激烈地在機內回響。

霎時間有兩人倒下。手上的武器掉落在地板蔔。
  
他們的胸部被集中火力攻擊,雖然多虧了防彈衣的保護而活了下來,可是受到的創傷十分嚴重。

剩下的兩人則拼命想要反擊,可是安娜塔西亞的手擒住了男子的手腕,回身一扭,用力地將男子按壓在座位上。

至于另外一個人也被法蘭崔西仁以同樣的方式壓制住了。
  
蒙面的人影迅速地解除所有人的武裝。與其說是蒙面,他們戴在臉上的其實不過是面具而已。

其中兩個人戴著尖嘴狐狸的面具,而帶頭的男子則戴著火男的面具,看起來只覺得他們像是在胡鬧。
  
「你們到底作何打算,目的又是什麽,」
  
奧斯托帕路特用盡渾身解數來虛張聲勢地咆哮道。
  
「這未免太過不公平了不是嗎?」戴著火男面具的男子說道。「只有我的部下升官,而我自己卻還是區區一個少佐。」
  
「什麽?你說什麽,你這混帳難不成是——」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也獲得授勳了,雖然只是次一級的准字階級,不過這個時候也不能奢求那麽多了。

我現在是准騎士爵喔,哈哈,這下我可出人頭地了呢,真想回國去跟家鄉的母親報告呢。」
  
男子拿下了火男的面具,是費魯特少佐。他笑得沾沾自喜,睥睨著舉高雙手的奧斯托帕路特。
  
「安娜!法蘭!華!」
  
戴狐狸面具的人也一面喊著三人的名字,一面拿下了面具。
  
「安娜,妳們是我任命的,我不記得有解任過哪個人的職務,所以不准走!我絕對不允許妳們說走就走。」
  
「——立夏!」
  
安娜塔西亞向前跑去,奔向把狐狸面具別在頭上的立夏,撲進他的懷裏。

立夏張開雙手接住,給予緊緊的擁抱。單薄的身體摟在雙手裏,立夏和安娜塔西亞互相凝視著彼此。

安娜塔西亞的雙眼一如往常,雖然看起來依舊有如清澈透明的冰雕,但立夏卻不可思議地心想,過去的她是否也是這麽感情豐富。
  
「哥,你在幹嘛啦!現在不是耍肉麻的時候吧,」
  
另一個戴著狐狸面具的人。紗友彷佛在鬧別扭似的說道。她刺了刺立夏的側腹,然後探頭看看安娜塔西亞的臉,嘿嘿地笑了出來。
  
「我也不要妳們走啦。我希望安娜妳們可以留在日本,就算爸爸的屋子被妳們收走也沒關系。」
  
安娜塔西亞呆掉了,她露出羞怯的眼神推開了立夏的身體,立夏也慌忙放開手,離開安娜塔西亞,向費魯符發出了命令:
  
「費魯特准騎士爵,我以利沃尼亞王子之名下令。那個……總而言之,先撤收,最終目的地爲山階家!」
  
「ja,遵命,殿下。即刻前往山階家。」
  
費魯特腳跟靠攏敬禮。「事情就是這麽一回事,告辭了。」他也向奧斯托帕路特稍稍行個禮,然後前往了駕駛席。

立夏重新和安娜塔西亞等人面對面,拿回裝備,把手槍收回槍套裏的法蘭崔西卡輕輕拍了一下立夏的肩膀。
  
「剛才的突襲,算是有比較進步了。敏捷、激烈、奇襲。有掌握到我們連隊的行動宗旨。」
  
以誇獎的角度來說聽起來算是相當冷漠,法蘭崔西卡還是老樣子。
  
「立夏、紗友,謝謝你們。我真的好害怕喔。」
  
瑷華仍舊一臉又哭又笑的表情。
  
「對了,安娜。」立夏重新面向安娜塔西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妳。」
  
「什麽事?」
  
「妳的照片——我連個一張也沒照,好像一直沒什麽機會……要是兩手空空而回的話,我會被那群男生給宰了。」

立夏掏出了數字相機,「而且……我自己也想要,可以讓我照嗎?」
  
「……這個。」安娜塔西亞難得出現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不、不行。我們要是被拍照那可傷腦筋了,任務上會碰到麻煩——」
  
「咦?喔喔,是這樣啊。」
  
「嗯……」就那麽短短一瞬間,安娜塔西亞垂下了頭。「不過,如果是私底下的話……只是私人擁有的話,那就無所謂。」
  
安娜塔西亞拉起立夏的手臂,然後收下數字相機交給法蘭崔西卡。
  
「怎麽?要照嗎——就你們兩個?」法蘭崔西卡說。
  
「ja。」
  
「咦咦?哥,紗友也要插一腳啦!」
  
紗友有如飛撲似的從挽起手臂的立夏與安娜塔西亞的旁邊黏了上來。兩人從左右兩邊包夾,用力地推擠著立夏。
  
「笨、笨蛋,紗友,別推了可不可以。」
  
「哥你才是笨蛋,幹嘛黏安娜黏得那麽緊啊,」
  
「我——並沒有要……」
  
「我、我才沒有黏她黏得那麽緊呢。紗友妳自己才是幹嘛一直靠過來——」
  
立夏夾處在如同糾結在一起般你推我擠的兩人之間,耳朵因此變得火燙。

在安娜和紗友兩人柔軟的身軀擠壓之下立夏忍不住有些腼腆。

法蘭崔西卡望著三人的模樣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看起來好似微微地垮下了肩膀。
  
任務結束,如此一來熟悉的日常生活又將來臨。事情真的就這麽順利嗎?立夏心想。

不,想必一定會和熟悉的日子有所不同吧。他和紗友的關系已經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況且,安娜塔西亞、法蘭崔西卡、瑷華都陪在身旁。如果說杜她們三人的生活會繼續維持下去的話。

他有獲那麽即使生活有所改變亦無妨的感覺。
  
這樣的生活一定多少會讓立夏的人生變得更有趣——雖然有可能同時會帶來危險也說不定。

對,一定是這樣沒錯。即使夾在安娜塔西亞與紗友之間被擠得不成人形,立夏依然感覺到自己的嘴角自然而然地和緩了下來。



[第一集    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北極犬 發表於 2009-3-19 02:17 AM

後記


  幸會,我是鳥居豐。以「複制羊桃莉」爲由來的這個筆名,是因爲我對未來充滿希望正面的觀點,以及對永無止盡的科技發展、還有人類往後可能會獲得的科幻産物的實現化抱有熱切期待所構想出來的。雖然上述原因有一半是胡扯,至于另外一半,則是我思考著能不能光以幹支的生肖的名宇排列出一個筆名來,靈機一動所取的。以十二支的寫法來寫的話,就是酉亥未(日文音同鳥居羊)。當我們在某處偶然相見的時候,或是不敢當地能拜收到各位讀者的來信時,希望有幸能請各位能懷苦一分親密感昵稱我『羊』。
  
  這本名爲『SAS』的作品,是一部以某支特殊部隊爲基礎,將其創作成現代風流行輕小說的故事。而那支部隊,就極爲普通地如標題所示,就是SPECIAL AIR SERVICE(特殊空降部隊),通稱「SAS」。不過SA S是一般大衆媒體所使用的名稱,隊員們自稱時似乎只稱作「連隊」。至于爲什麽會稱作「連隊」,雖然擁有許多曆史上與軍事上的理由,不過在此並不多加以贅述。總匝言之,所屬于SAS的隊員們,是英國享譽全世界的職業專家當中的職業專家,請各位讀者姑且先將他們視爲每一個隊員都是具備有得以能計劃作戰、對部下與同僚做出指示、並且實行的順應能力的軍人來理解吧。
  
  前話有些冗長了。總之這本名爲『SAS』的作品的主題,是描述擁有這種特殊風俗與思考模式的三名少女們,如何和極爲普通的平凡人立夏與紗友這一對兄妹填補溝通上的隔閡——雖然或許根本沒有填補起來,總之就是一部描寫異文化交流的故事。我對所謂的異文化莫名地抱有一股幢憬,不管寫什麽東西,最後一定會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完全一無所知的外國國家,感覺就是棒呢。如果有錢有閑的話,真想要隨著風隨著興致四處漂泊,悠悠哉哉地在異國旅行,而不是參加旅行社所准備的旅行團行程。
  
  關于作品中的內容,當然是「本故事爲虛構,與實際的人物。團體無關」。在『SAS』裏扮演重要的角色的波羅的海沿岸的小國。利沃尼亞公國實際上並不存在。而美國、英國、CIA與MI6等國家以及組織雖然實際存在,在這部小說裏所談及的行動都是虛構的。話雖如此,全部都以捏造的元素所創造出來的故事也沒有意思,所以也並非所有內容都是天馬行空,名爲利沃尼亞的國家也存在于過去的曆史上,而且其發展成現今波羅的海三國的曆程等等,我也直接套用在故事裏頭了。不曉得「在撒漫天大謊時記得把微小的事實一起編進去」這句格言是誰說的……總面言之,爲了不讓讀者知道哪些地方是直一的,我調查了許許多多的資料,混合了捏造與現實的元素。如果這個如煉金術般的手法對故事的趣味性達成了貢獻的話,身爲作者是再欣喜不過了,不知各位讀者感想如何呢。希望能讓各位從虛實交錯的『SAS』所符有的世界擭得樂趣。
  
  另外,本作裏頭仍留有不少伏筆。舉例來說,爲何安娜塔西亞的昵稱會是「安娜」(一般面言應該是納塔夏)呢,像這種細節我也暫且做好了設定。包含這一類的細節,以及埋藏在主幹裏的未解之謎,如果能從下一集開始慢慢談及的話那就好了。爲了實現這個希望,需要各位讀者的加油,以及HJ編輯部令人安心的後援,還懇請各位幫忙。我答應會盡全力讓這篇故事倒吃甘蔗愈來愈有趣。
  
  最後,請容我在此向出版本書時對我有所關照的各位答謝。最大的功勞者。S氏負責編輯,真的非常感謝您。如果沒有您的建議,我想本書也不會出版于世上吧。您的建議就是如此地適切,那段在改稿時完成度逐漸提高的過程,即使以作者的角度畫百仍是一段充滿驚喜的時間。另外,厭謝爲本書繪制華麗又可愛的插圖的まったくモー助老師。雖然當初對插圖這一塊感到相當忐忑不安,可是第一次見到老師的圖時,我便有如抽中大獎似的不禁興奮握拳。以及第一次拜會編輯部時,刻意出來和我打招呼的總編輯,還有其它在幕後支持我的各位HJ編輯部工作同仁,謝謝你們。在第一回這種值得紀念的大賞中,大力稱贊『SAS』的各位評審委員,對您們我同樣也是滿滿的謝意。對于那些太過捧我的意見,我也不知道該感到不好意思還是該高興呢……我會不負各位的期待,往後繼續努力加油的。
  
  以及所有讀者,我想各位現在正把本書拿在手上閱讀,真的相當感謝你們。如果大家能藉閱讀『SAS』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間的話,身爲作者沒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了。那麽,我就在此祈禱能在第二集和大家繼續見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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