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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6 08:52 PM

山形石雄 -【戰鬥司書.六】戰鬥司書與草繩公主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4-6 10:24 PM 編輯


內容簡介:
某天,身為武裝司書見習生,已經成長至被眾人認為能夠正式升格為司書的洛蘿緹奉哈繆絲的命令,調查疑似發動細菌恐怖攻擊的神溺教團,而就在十天後,身為世界最大國的伊斯摩共和國突然向邦特拉圖書館宣戰!尚未掌握真正原因的武裝司書們被迫全力防衛,卻仍然被壓倒性的懸殊戰力逼入絕境,原來洛蘿緹所調查的少年在暗中……榮獲新人獎大獎系列作第六集驚豔登場!
作者簡介
山形石雄    Ishio Yamagata
  1982年生。出生於神奈川縣。就讀東海大學文學部時,以本作品獲得SuperDash小說新人獎。由於是在求職活動期間得獎,因此目前正處於高不成低不就的時期。

原日文書名:戦う司書と荒縄の姫君原所屬文庫:Super Dash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6 10:15 PM

  主要登場人物

  洛蘿緹
  身為武裝司書見習生的少女。擅長肉搏戰,最近能力正在顯著成長中。

  艾恩立凱
  協助武裝司書的男性。以前曾經隸屬於神溺教團,卻在洛蘿緹的幫助下叛離教團。

  亞奇多
  洛蘿緹遇見的神秘少年。非常憎恨武裝司書。

  樂園管理者
  神溺教團的總帥。真實身份仍然成謎。

  哈繆絲
  邦特拉圖書館的代理館長。個性冷酷且極度好戰。擅長使用投石器。

  伊蕾伊雅
  武裝司書。相當擅長格鬥技巧的武鬥家,平時是一位個性溫柔敦厚的大嬸。

  明斯
  武裝司書。是名個性粗野卻相當勇敢的男性。

  序章  公主的希望與熱情

  對手的動作相當迅速,遠遠超越正面交鋒的武裝司書明斯=伽扎因,明斯一邊以手槍牽制對方,一邊不斷地往後退。由於對方是特別強化肉搏戰的戰士,自己一旦被拉近距離就會居於劣勢。

  「開什麼玩笑!」

  只見對手閃過明斯的子彈,橡膠製的子彈接連掠過她褐色的髮絲。她並不是朝旁邊或是下方閃躲,而是朝著前方避開子彈,將身體極度誇張地往前傾並向前一跳。

  「可惡!」

  明斯雖然一路後退,然而距離已經被縮短至三公尺內,他不得不判斷是要繼續後退,還是要採取近身肉搏戰。

  而明斯決定選擇後者,只見他扔掉手中的槍械,朝著對方揮動握於左手的木劍。

  「太消極了。」

  在旁邊觀戰的艾恩立凱=畢斯海爾如此低喃。他認為無論如何都應該拉開距離,一旦演變成近身肉搏戰,明斯獲勝的機率將變得非常渺茫。

  時值黃昏時分,這裡是邦特拉圖書館本館後方訓練場的一角。在這個僅以柵欄圍出約三百公尺見方荒野的簡易擂台中,明斯等人正在進行實戰訓練,艾恩立凱則是在一旁看著兩人的戰鬥。

  明斯奮力劈下左手的木劍,已經攻進胸前的對手卻在千鈞一髮之際伏倒在地。

  根本無法確定明斯的視線是否跟上對手接下來的動作,只見她以兩手作為支撐點迴旋身體,在離地面幾公分的高度使出一記掃腿,後腳跟正確地命中明斯的腳踝附近,明斯的身體因此被掃到半空中。

  對手再度做了一個翻轉,並且張開兩腿緊緊夾住明斯的身體。

  就在兩個人同時翻滾在地的瞬間,艾恩立凱突然開口說道:

  「到此為止,洛蘿緹獲勝。」

  一聽到這句話,兩人立即停下動作。

  洛蘿緹=瑪爾伽整個人跨坐在平躺於地面的明斯腹部上,左手抓著明斯的左手腕,正準備往下揮的右拳則是停在半空中。

  倘若這是實戰,拳頭肯定會瞬間如雨點般落在明斯身上吧?這也是洛蘿緹曾經擊敗『怪物』扎托的必勝招式,一旦被現在的洛蘿緹以這招撂倒絕對無法逃脫。

  「明斯先生,到目前為止的戰績是九勝九敗,我們算是平手喔。」

  洛蘿緹一邊說著,一邊得意地露出笑容,明斯立刻向壓在腹部的洛蘿緹反駁:

  「不對,是九勝八敗一和,我還領先一場。」

  「你還在說那件事啊。」

  艾恩立凱把手伸向洛蘿緹,讓她從明斯身上離開,明斯也跟著站了起來。

  「那次是艾恩立凱太早喊停,只能算是平手。」

  艾恩立凱則是露出一副聽煩的表情。明斯始終對約五戰之前的勝負耿耿於懷,不服輸並非壞事,但問題就出在他一直不肯接受事實。

  「不不,明斯先生,那場算我贏。」

  這時,洛蘿緹嘟著嘴出聲回應。

  「不對,因為我還有一個能逆轉情勢的絕招。」

  「是什麼絕招呢?請讓我見識一下。」

  「這不是說看就能看的,戰術會視情況隨時改變。」

  練習才剛結束,兩人便充滿活力地展開激烈的論戰。

  「其實根本沒有絕招吧。」

  「真的有。」

  「騙人。」

  「喔?洛蘿緹,妳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會狡辯啦?」

  就在這個時候,艾恩立凱一臉厭煩地出聲插話:

  「不管是哪邊都好。」

  明斯看來卻有些不滿。

  「……哪能這樣就算了啦。」

  「妳也是個不乾脆的人嘛。算了,今天的訓練就到此為止。」

  被這麼一說,洛蘿緹也露出不滿的表情,彷彿想說自己還能繼續練習。

  「……如果還有體力的話,那就用全力衝刺的方式繞島十圈。」

  「是!」

  洛蘿緹精神飽滿地回應後,便縱身跳過柵欄飛奔而去,看到她越過邦特拉圖書館的圍牆,明斯才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艾恩立凱之所以會打斷訓練,就是因為明斯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了。

  艾恩立凱和洛蘿緹相遇已經過了九個月,在這段期間裡,洛蘿緹的成長速度的確令人刮目相看,與當初簡直判若兩人。

  就連身為監督教官的米蕾波可都已經不是她的對手,因此只好拜託艾恩立凱或其它武裝司書幫她進行實戰訓練,而現役的武裝司書輸給見習生的窘境並不多見。

  「那丫頭越來越厲害啦。」

  「因為她的確很努力。」

  艾恩立凱也老實說出心中的想法。目前是由艾恩立凱負責訓練見習生,而在見習生當中,能夠跟得上嚴苛指導的只有洛蘿緹一個人。

  「可是……可惡,真是氣死我了!輸給那丫頭比輸給其它傢伙還要氣上十倍,讓我都沒自信啦!」

  明斯看來還是相當懊悔。不過,他原本就是屬於情報支持型的司書,戰鬥並非強項,所以艾恩立凱認為他不需要這麼耿耿於懷,明斯則是接著說道:

  「老實說,我還是搞不懂那丫頭為什麼還是個見習生。」

  「應該是個性的問題吧,雖然米蕾波可和你都認同她的能力,可是在其它人眼裡,她還是個靠不住的女孩。」

  「說得也是。」

  說到這裡,艾恩立凱微微歎了一口氣。洛蘿緹的實力不容置疑,但讓她晉陞武裝司書一事卻仍然保持觀望的態度,不僅是伊蕾伊雅反對,連哈繆絲和馬特阿拉斯特也不甚贊同。

  艾恩立凱能理解他們的心情,因為洛蘿緹不懂得懷疑別人,還很厭惡殺人,只要她不改變天真的想法,就會無法勝任武裝司書的工作。

  「唉~她應該也快升級啦,畢竟武裝司書還是比較重視實力。真要論個性的話,代理館長和摩卡尼亞的問題還比較大。」

  說完後,明斯便笑了起來。

  「也對。」

  艾恩立凱則是懷著複雜的心情回答,雖然他也想讓洛蘿緹晉陞為武裝司書,然而一旦成為武裝司書,就會面臨比現在更危險的情況,正因為擔心這點,所以他一真無法由衷地感到開心。

  「好啦……」

  就在這個時候,明斯突然站起身說道:

  「我差不多該走囉。」

  「你要走了嗎?」

  「嗯,時間已經差不多囉,接下來還要到羅訥國調查間諜。」

  明斯的能力稱為「聖潔眼」,能夠一眼看穿人的靈魂與心理,這也是最適合找出叛徒與間諜的能力。由於司書與神溺教團全面進行戰爭,所以他必須毫不休息地奔走於世界各國。

  「真抱歉,百忙之中還麻煩你幫忙。」

  「哪會,這也算是消除壓力的好方法,下次有事儘管找我吧。」

  如此說完後,明斯便起身離開。

  隨後,艾恩立凱也離開訓練場前往自宅。他在邦特拉過去神島嶼的館前街租了一間簡陋的公寓,目前的身份是邦特拉圖書館的非正式職員,薪水和一般司書差不多,別說是武裝司書了,他拿的錢甚至此不上見習生。

  一旦實力受到肯定,只用一年就賺到足以享樂終生的財富也不奇怪。然而,艾恩立凱對現狀並沒有任何不滿,因為這是他自己提出的建議。

  只要領取高薪麻煩事也會跟著接踵而來,他認為自己遲早會離開邦特拉圖書館,所以並不想與司書有過多的牽扯。

  「艾恩立凱先生。」

  經過圖書館的中庭時,忽然有個人出聲叫住他,仔細一看,原來是武裝司書伊蕾伊雅坐在長椅上,她似乎已經完成工作,正在優雅地織著毛線。

  「辛苦你囉,可以稍微跟你聊聊嗎?」

  伊蕾伊雅將胖胖的身軀挪到長椅的一端,艾恩立凱便彎腰就座。

  「我都看到洛蘿緹的能力囉,真是不敢相信,她已經變得那麼強了。」

  「她幾乎每天跟我訓練,要是沒變強才奇怪。」

  伊蕾伊雅則是露出苦笑。

  「偶爾大方地稱讚別人也不錯喔,你覺得呢?」

  艾恩立凱別過臉,用鼻子發出哼的一聲。

  「這份工作我也做很久囉,雖然培育過許多孩子,可是沒有人像她那麼出乎我的意料。艾恩立凱先生,這都是你的功勞喔。」

  「不,是洛蘿緹自己變強的,跟我沒有關係。」

  這的確是艾恩立凱發自內心的想法。在艾恩立凱教導的見習生中,只有洛蘿緹能夠跟上如同地獄般的訓練。

  「從以前開始,她就是一個只有滿腔熱忱勝過別人的孩子呢。」

  伊蕾伊雅一邊織著毛線,一邊如此說道。經她這麼一說,艾恩立凱才想起伊蕾伊雅平時也負責指導後進,培育洛蘿緹直到成為見習生的人正是她。

  於是,艾恩立凱提出從以前就一直想問的問題。

  「話說回來,為什麼那傢伙會想成為武裝司書?」

  「哎呀?你不知道嗎?那麼,你也不曉得那孩子的身世囉?」

  「我不太喜歡談論個人隱私。」

  伊蕾伊雅再度帶著苦笑回答:

  「其實你平時可以和她多聊聊的,為什麼要刻意保持距離呢?」

  「這不用妳管。」

  一聽到這個問題,艾恩立凱立刻繃起表情。

  「洛蘿緹是來自南方邊境的山中部落喔,她說過那裡是一個除了飼養山羊之外沒有其它產業的小村落。艾恩立凱先生,接下來的事情會讓你更驚訝喔。」

  稍微保持沉默後,伊蕾伊雅便繼續說道:

  「那孩子其實是村裡的公主呢。」

  艾恩立凱的確嚇了一跳,他完全無法將洛蘿緹與公主畫上等號。

  「很不敢相信吧?我也一直懷疑她是隨便亂說的,但是當明斯先生用聖潔眼確認後,我才相信這不是謊言。」

  「既然這樣,她為什麼會成為武裝司書?」

  「那孩子是離家出走的,她說無論如何都想看看村外的世界。」

  「村裡的人應該很擔心她吧?」

  「就是說啊,所以我只要問到故鄉的事,她每次都會露出很尷尬的表情喔。」

  伊蕾伊雅則是笑著如此回答。

  「那麼,她為什麼會想要成為武裝司書?」

  「因為她從小時候就離家出走,沒有可以投靠的地方,一聽說進入武裝司書學校就有免費的飯可以吃,還可以接受教育,走投無路的她就跑過來囉。」

  「只因為這樣?」

  「當然不只是這樣囉。」

  伊蕾伊雅一邊說著,一邊笑了出來。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有趣呢。我曾經問她為什麼想要成為武裝司書,結果那孩子的理由只是因為在村裡沒有打輸過別人。」

  一聽到這個理由,連艾恩立凱都不禁啞口無言。

  「虧妳會想讓她成為武裝司書。」

  「當然不是這樣囉,我一直覺得她絕對不可能辦到,還勸她放棄會比較好呢。」

  「……可是,她並沒有放棄。」

  伊蕾伊雅仍然苦笑著回答:

  「這十年來,只有那個孩子不肯聽我的勸,真的讓我很頭痛呢。」

  不難理解伊蕾伊雅頭痛的理由,洛蘿緹看似老實,其實頑固得幾乎聽不進別人說的話。

  「坦白說,我們完全沒發現那孩子有什麼才能,而她的身邊有才能的孩子卻像山一樣多。不過,那些有才能的孩子們,卻都在不知不覺中被洛蘿緹追過去了。」

  「……」

  「她真的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孩子,原本以為絕對不可能的事,卻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可能。我是資歷最深的武裝司書,但還不曾見過像那孩子一樣的人呢。」

  「所以說,她總有一天會超越妳跟我?」

  艾恩立凱只是半開玩笑地這麼說,然而伊蕾伊雅卻沒有否定。

  「雖然我很想說這怎麼可能,不過,我只有那個孩子不敢保證喔。」

  洛蘿緹到底能成長到何種程度呢?她能夠成為武裝司書,平安地完成工作嗎?

  儘管艾恩立凱有點擔心,倒也是相當期待,因為洛蘿緹擁有別人所沒有的某種特質。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總覺得她就是與眾不同。

  或許這也是身為培訓教官的私心想法吧?

  不論如何,洛蘿緹晉陞為武裝司書的日子的確正逐漸接近。

  在眾人的引頸期盼下,就在一九二五年的十二月十八日。

  洛蘿緹=瑪爾伽死了。

 ✩✿✿✿✿✰✩✿✿✿✿✰

  第一章  空之鯨與鐘響中的怪物

  道道既沉悶又笨重的鐘聲,一次又一次地傳遍整座邦特拉過去神島嶼。

  武裝司書一聽見鐘聲,便強制中斷所有的任務優先集合,這也是『怪物』襲擊與摩卡尼亞叛亂時響過的鐘聲。

  一般司書皆小跑步地進行避難,見習生引導民眾們前往安全的場所,武裝司書們則是穿過人群跑向圓桌會議室。

  只有艾恩立凱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以不帶一絲情感的雙眼看著他們。得知洛蘿緹的死訊已經過了十天,他卻完全聽不進任何人的話,就只是一直坐在這裡。

  艾恩立凱的腦中一直想著: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已經沒有必要再待在這種地方,既然洛蘿緹已經死去,我和邦特拉圖書館就沒有任何瓜葛了。

  然而,艾恩立凱仍然坐在這裡,用沒有任何感情的視線看著來回奔走的人們,尋覓著早已不復存在的洛蘿緹。

  艾恩立凱回想起幾個月前的事,他記得自己曾經在這座大廳裡下西洋棋,大廳裡有許多遊戲器材供民眾消磨時間,於是洛蘿緹決定教悶得發慌的艾恩立凱下棋。

  「嗯……艾恩立凱先生,你還有四分鐘的時間。」

  只有洛蘿緹獨自喋喋不休,艾恩立凱則是不發一語地瞪著棋盤,西洋棋裡並沒有光用瞪的就能吃掉棋子的規則。

  於是,艾恩立凱移動騎士,走到同時能夠吃掉對方主教與城堡的位置。

  「啊,這步棋下得真好……那麼,我就逃到這裡。」

  洛蘿緹一將城堡往後方移動,艾恩立凱便吃掉她的主教,就在這個時候,在身後觀看的哈繆絲說道:

  「哪裡下得好啊,洛蘿緹,妳可以在f7用皇后封死他的國王吧?」

  聽到這句話,洛蘿緹立刻露出不滿哈繆絲多嘴的表情,艾恩立凱的身體也下意識地散發出青藍色的火花。

  「哈繆絲,洛蘿緹很會下棋嗎?」

  「很爛喔。」

  洛蘿緹的臉頰頓時冒出冷汗,艾恩立凱則是不發一語地站起身。

  「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洛蘿緹趕緊抓住他的袖子說道:

  「那個……如果西洋棋玩膩了,那我們換玩射飛鏢吧?你知道射飛鏢嗎?」

  「不知道。」

  「我也不太會玩,但是要不要玩玩看?你看,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也在,我去請他教我們吧!」

  此時身後傳來哈繆絲的低喃:

  「照顧那孩子很累人喔。」

  沒錯,曾經發生過這些事情。在這座大廳裡,洛蘿緹總會邀自己玩各種遊戲,如今已經沒有人會這麼做了。

  他又想起大約在一個月前發生的事。

  那天,艾恩立凱一如往常地對見習生們進行訓練。他的訓練方法只有實戰,見習生們能夠自由地攻擊艾恩立凱,而艾恩立凱也會自由地反擊,他就算遭受攻擊也不會受傷,這是只有艾恩立凱才辦得到的訓練法。

  當他準備回家時,伊蕾伊雅突然過來與他攀談。

  「艾恩立凱先生,你最近有點手下留情呢。」

  「嗯。」

  起初他的攻擊常常會讓對方小命不保,可是,現在他只會使出讓對手受重傷的攻擊,於是伊蕾伊雅如此提醒他:

  「請不用客氣,艾恩立凱先生,只要不會危害性命,不論怎麼訓練都不要緊。」

  「說得也是,不過……抱歉。」

  艾恩立凱則是罕見地主動道歉。

  「哎呀?有什麼問題嗎?」

  「因為洛蘿緹遇到一些麻煩。」

  最近只要訓練過於激烈,見習生們似乎就會對洛蘿緹發牢騷,艾恩立凱認為有問題就要直接和他反應,也覺得他們是一群沒種的傢伙。

  但是,既然是為了洛蘿緹好,艾恩立凱只好漸漸手下留情。

  「哎呀……那就沒辦法囉。」

  見到伊蕾伊雅只是笑著響應,艾恩立凱不禁鬆了一口氣。如果讓洛蘿緹感到困擾,艾恩立凱也會非常傷腦筋。

  然而,現在也沒有會讓艾恩立凱傷腦筋的人了。

  回想起三個月前,當時有個叫做沃肯的男性帶著奧莉薇亞逃出圖書館。

  艾恩立凱並不認為那名男子會倒戈投靠神溺教團,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卑鄙的小人。

  至於奧莉薇亞,他並不瞭解這號人物,聽說她最後被一同逃亡的沃肯殺掉了,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無論如何,在他們逃走後,艾恩立凱的身體便出現了異狀。

  他突然想起被教團奪走的記憶。

  不論是已經去世的雙親、或是消失在戰火中的村落,雖然恢復的記憶只有一部分,但艾恩立凱還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不只是自己的記憶,一同被『怪物』吃掉的同伴們的記憶也一一浮現,就算同伴們已經死亡,他們的記憶仍留在艾恩立凱體內。

  「艾恩立凱先生是出身於梅利奧托公國的人啊……」

  只見洛蘿緹面露驚訝地吐露感想。

  「正確來說,應該是梅利奧托公國的西部,現在已經獨立成為庫拉自治共和國了。」

  聽到馬特阿拉斯特如此糾正,艾恩立凱問道:

  「現在那邊變成什麼樣子了?」

  記憶中的故鄉處於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戰火中,而艾恩立凱也在戰爭中失去雙親,之後好像就遭到神溺教團囚禁。

  「戰爭已經結束囉,新政府也算是做得不錯,目前都很和平。」

  「是喔。」

  說完後,艾恩立凱便露出笑容,雖然自己對故鄉只有殘缺的記憶,但聽到那裡已恢復和平仍然讓他很開心。

  「艾恩立凱先生,你想回去看看嗎?」

  洛蘿緹這麼詢問,艾恩立凱卻只是搖了搖頭。

  「不是現在也沒關係,等到與教團的戰爭結束後再回去吧,而且……」

  艾恩立凱說到一半就閉起雙眼,因為恢復記憶的並非只有他,一同被囚禁在怪物島嶼的同伴們的記憶也失而復得。

  裡面有和艾恩立凱一樣被戰火破壞家園的孤兒,也有被人口販子賣掉的孩童,還有因為犯錯而從擬人被貶為肉塊的人,他們已經沒有自我意識,但記憶仍然存於艾恩立凱體內。

  「還要到其它同伴的故鄉一趟,這樣就必須跑遍世界各地了。」

  「那就是環遊世界囉。」

  這時,洛蘿緹悠哉地出聲說道。

  「說得也是,這樣也不錯,環遊世界啊……」

  不知為何,洛蘿緹以期待的眼神望著艾恩立凱,他卻沒有會意出意思而繼續閒聊。隨著時間流逝,就在洛蘿緹因工作起身準備離席的時候,馬特阿拉斯特突然戳了一下艾恩立凱。

  「什麼事?」

  「邀她啊。」

  「邀誰?」

  「邀洛蘿緹啊,平常不是都會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的嗎?」

  「什麼平常?」

  「……你喔……」

  馬特阿拉斯特看來非常頭痛,但艾恩立凱仍然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話雖如此,他認為邀請洛蘿緹環遊世界其實也不壞,卻一直苦無機會提出邀約,就這樣任憑時間流逝。

  如今,邀請的對象也消失了。

  他並不覺得自己墜入情網。

  他從來沒想過要和她在一起,或是共渡一生這些誇張的事。

  他只希望洛蘿緹能夠活著,要是她能獲得幸福就更好了。

  他希望她能變強,強到能夠保護自己的安全和幸福,在洛蘿緹變強之前的這段期間,艾恩立凱打算守護洛蘿緹和圖書館。

  然後,等到擊潰神溺教團,而洛蘿緹成為能獨當一面的戰士後,艾恩立凱就會離開邦特拉圖書館。

  艾恩立凱將會居住在某個城鎮裡,只要一年能收到幾封她報平安的信就夠了。

  因為艾恩立凱認為期望越高失望就會越大,所以自己不能太貪心。

  然而,如果連這點要求都嫌太過奢侈,那自己到底還能期望什麼?

  「……艾恩立凱先生。」

  米蕾波可就站在眼前,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她打算安慰我嗎?還是鼓勵我?艾恩立凱認為她還真是多事。

  「為什麼?」

  只見艾恩立凱繼續說道:

  「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死的不是我?而是洛蘿緹?

  那傢伙不應該這麼早死,我應該會比她更快死吧?可是,為什麼那傢伙死了,我卻還活著?」

  「……」

  米蕾波可不發一語,就像是想說的話全被封在嘴裡似地。

  艾恩立凱突然想起雷利亞的事,他是最初讓艾恩立凱見到笑容的人,卻被改造成人類爆彈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接著想起同伴們,他們也被曾經愚蠢的自己與愚蠢的剛邦傑爾殺死了。

  他也想起克萌拉,一位或許愛過的少女也死在自己的手中。

  然後,洛蘿緹死了。

  他們都是應該活著的人,該活著的他們一一死去,艾恩立凱卻還活著。

  「為什麼大家都拋下我死去?

  照順序來說,先死的人應該是我,當中就算死掉也沒關係的人是我,最應該死的人也是我吧?

  可是,為什麼我會活著?連我都還活著,為什麼大家會死掉?」

  米蕾波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不斷地尋找適當的話語。

  「我不知道,因為我很笨,怎麼想就是不懂。」

  米蕾波可總算打定主意開口說道:

  「艾恩立凱先生……你……」

  「不准說,不管妳說什麼我都不懂。」

  米蕾波可應該是想要我挺身戰鬥吧?她或許是想告訴我,為了替洛蘿緹報仇、為了繼承洛蘿緹的遺志而戰吧?

  不過,我根本沒心情答應她。

  「我不懂,所以我要離開。」

  艾恩立凱起身邁開步伐,周圍的人們則是紛紛避開艾恩立凱,在面前讓出一條路。

  「等一下!艾恩立凱先生!」

  米蕾波可立刻擋在艾恩立凱的面前,她的眼神彷彿正在訴說不讓他離開,艾恩立凱卻視若無睹地繼續前進。

  就在這個瞬間,突然有道喊聲響徹大廳。

  「快住手!艾恩立凱!」

  一聽到這聲大喊,不只是米蕾波可,所有在大廳的人都立刻停下動作。放聲大喊的人是馬特阿拉斯特,只見他氣喘吁吁地站在大廳的入口處。

  「米蕾波,快讓開。」

  「可是……!」

  馬特阿拉斯特搖了搖頭。

  「再過兩秒妳就死了。」

  米蕾波可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馬特阿拉斯特的預知應該是真的吧?因為連艾恩立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他或許會殺死眼前這名並非不認識的女性吧?

  「……艾恩立凱。」

  艾恩立凱和馬待阿拉斯特互相對瞪數秒後,由馬特阿拉斯特緩緩地讓出走道。

  「去吧,艾恩立凱。」

  「恭敬不如從命,謝謝你的照顧。」

  艾恩立凱通過他的身旁走向出口,身後則傳來米蕾波可的聲音。

  「怪物要復活了嗎?」

  這次改為聽見馬特阿拉斯特的聲音。

  「不,是誕生。」

  艾恩立凱就這樣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邊邁步離開圖書館。

  鐘聲仍在邦特拉圖書館裡繼續迴響,如同十個月前一樣。

  十個月前,剛邦傑爾創造的『怪物』曾襲擊這個地方。如今在相同的鐘聲下,與當時相同的場所誕生了一隻全新的怪物。

  這隻怪物更勝於前,是個會將眼前的阻礙全數摧毀的怪物。

  邦特拉圖書館在戰爭的開端中動盪不安,但只有怪物仍然異常冷靜。

  「嗯,他已經走啦?」

  收到米蕾波可的報告後,哈繆絲如此嘀咕著,她現在正在邦特拉圖書館頂樓的代理館長辦公室裡。

  負責指揮集合的武裝司書們的任務,她已經交給馬特阿拉斯特處理了,他們現在大概在樓下的圓桌會議室裡商量對策吧。

  哈繆絲並沒有加入他們的行列,只是獨自繼續思考著事情。

  「真拿艾恩立凱沒辦法,以後再想他的事吧,當務之急是眼前的敵人。」

  一聽到這句話,米蕾波可立即點了點頭。在她緊閉嘴唇的堅強表情下,仍然隱約透露出無法掩藏的恐懼神色,最巨大的威脅正逐步逼近此刻的邦特拉圖書館,哈繆絲並不打算將這種表情斥責為膽小。

  桌上擺著一台收音機,從裡面持續傳出伊斯摩共和國國營廣播電台播報員的聲音。

  『現在暫停平時的廣播節目,為您插播一則臨時消息,請收音機旁的聽眾暫時不要離開。再重複一次,現在暫停平時的廣播節目……』

  播報員宛如吼叫般扯開嗓門。從今天早上開始,國營廣播電台的內容就是混亂不堪。

  『但是……不對,那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伊斯摩共和國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米蕾波可至此伸出手關掉收音機。

  「代理館長,您一直在思考什麼呢?」

  「我在重新回溯至今的所有戰爭,米蕾波,我希望妳陪我一起確認。」

  看到米蕾波可點點頭,哈繆絲便開始述說:

  「一開始是亞洛灣的船舶襲擊事件,雖然對武裝司書是個開始,可是搞不好從二十幾年以前,神溺教團就在暗地裡進行準備了。

  這段時間裡,我們並沒有掌握到關於教團的任何情報,就算擁有強大的戰力,卻不曉得該攻擊哪裡,就情報戰的觀點來看,我們幾乎算是壓倒性的敗北。到目前為止應該都沒問題吧?」

  米蕾波可則是點頭回應。

  「第一個分歧點是托亞托礦山的龍骸咳事件與『怪物』事件,雖然打得很辛苦,可是我們武裝司書也掌握到神溺教團的情報。

  可惜得到的情報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例如那些追隨希葛爾的部下來歷、怪物島嶼的物資出處或是組織的型態。

  但是,以這些情報為基礎,我們也一點一滴地收集到消息。從結果來看,其實數團不應該進行這次攻擊,因為他們失去了最強大武器的秘密。」

  到這邊也沒有任何問題,米蕾波可再次點點頭。

  「第二個分歧點是摩卡尼亞的反叛。

  在那場戰役裡,沒有除掉我應該是教團最大的失策吧?雖然失去摩卡尼亞和飛奇是很大的損失,不過我們還是把傷害降到最低。

  就這樣,戰況變成我們佔有優勢。」

  「之後,我們就轉為展開許多反攻。」

  「沒錯,以前我們只有挨打的份,這次終於輪到我們發動攻擊囉。

  我利用目前為止所獲得的情報,開始對各地展開攻擊。

  首先,路易克成功暗殺梅利奧托公國的奴隸商人,因為他們會綁架孩童成為肉塊。

  伊蕾伊雅阿姨等人則是襲擊培育戰士的設施。

  凱薩莉蘿和葛摩把想要偷走常泣魔劍阿赫萊伊的信徒都殺光了。

  然後,妳打倒那個自稱拉斯哥爾=奧塞羅的人,就是收集信徒之『書』的夏爾……史特萊特,之後還有幾場大大小小的戰役。

  可是,自從摩卡尼亞叛變後,教團就沒有發動攻擊,都是我們單方面進攻吧?」

  「您說得沒錯。」

  「還有,明斯也有很多貢獻喔。

  神溺教團派出許多間諜潛伏在世界的每個地方。

  昆因貝克斯軍暗中把物資賣給教團,伊斯摩共和國的經濟圈也變成神溺教團的資金供給來源,還用報社煽動社會大眾,企圖製造反武裝司書的民意,甚至連武裝司書裡也有間諜。

  都是靠明斯找出這些傢伙,並且把他們殺個精光的,他的功勞實在太大囉。如果要舉出在這場戰爭裡最活躍的三個人,應該就是我、明斯和另外一個人吧。

  可是,不知道明斯為什麼沒有看出沃肯。」

  「……沃肯?」

  「嗯,我都忘記妳已經消除記憶了,那個笨蛋到底在想什麼啊。

  第四個分歧點就是肉塊們產生的神秘現象。世界各地的肉塊們突然在某一天恢復記憶,而且開始反叛神溺教團。

  很多肉塊都跑來尋求武裝司書的保護,也有被化身為暴徒的肉塊們破壞的設施,這些原因也讓神溺教團加速瓦解。

  我不知道現在的教團到底還剩多少力氣,可是,教團應該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毀滅吧。」

  「除此之外,應該沒有別的可能性。」

  「照理說,教團已經沒有餘力反擊,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哈繆絲再次打開收音機的開關,播報員和先前一樣扯著喉嚨大聲地喊著:

  『再次為您播報!

  今天凌晨,伊斯摩共和國政府對邦特拉圖書館宣佈斷交,並於同時宣戰!

  海軍已經開始進攻邦特拉圖書館!再重申一遍!這並非錯誤消息!伊斯摩共和國已經對邦特拉圖書館發動戰爭了!』

  一聽到這則報導,米蕾波可和哈繆絲不禁面面相覷。

  伊斯摩共和國——將邦特拉圖書館東邊大陸全數據為領土的世界最大國。

  同時是個政治體制先進的民主國家,他們有效利用富饒的土地與資源,因此擁有強大的經濟能力,並且傾注力量於科學技術的發展。

  伊斯摩在所有層面皆是世界上最進步的國家,竟然會揭起反叛的旗幟。

  四年前,武裝司書曾經與昆因貝克斯戰爭並取得勝利。然而,伊斯摩擁有比昆因貝克斯帝國還要強上一倍的軍事力量,雖然不至於吃下敗仗,但也不是能毫無傷亡戰勝的對手。

  「連個前兆也沒有,長久以來,伊斯摩一直都是協助我們對抗神溺教團的吧。」

  米蕾波可則是點了點頭。

  「藏匿的間諜都已經被明斯先生消滅,教團的魔手應該無法再伸向伊斯摩共和國。」

  「那教團又是怎麼操縱伊斯摩的呢?」

  兩人不禁沉默以對,於是哈繆絲再次關掉收音機。

  「怎麼想都找不出答案。不管原因是什麼,既然敵人已經攻過來了,我們當然要採取行動囉。」

  米蕾波可點點頭同意哈繆絲的說法,這時迎擊伊斯摩軍的武裝司書早已出動,正因為有他在,哈繆絲她們才能悠哉地聽著收音機的廣播。

  目前有四名武裝司書被認為實力僅次於哈繆絲,而其中之一的二級武裝司書邦伯已經朝著東邊出發了。

  「算了,仔細想想每次都是這樣嘛,神溺教團總是會做出一些無法理解的舉動。

  不過,米蕾波可,妳不覺得這就是神溺教團的特色嗎?」

  這裡是距離邦特拉圖書館往東三百公里的海面上,周圍一望無際,連一座島嶼的蹤影都沒有看到。

  現在既晴空萬里又風平浪靜,正是最適合海戰的天氣。根據米蕾波可的報告,伊斯摩共和國海軍第三艦隊就在前方大約五十公里處,距離正面交鋒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

  武裝司書邦伯=塔特馬爾正獨自在空中飛行。

  (邦伯先生,推測還有四十五分鐘左右就會與敵方接觸,有發現任何異狀嗎?)

  聽到米蕾波可傳送的思考,邦伯從嘴裡「呼」地吐出一大口熱氣。

  他的左手拿著一包大大的紙袋,裡面塞滿了用玉米油炸得酥脆的馬鈴薯。

  (有喔,發生一件大事了。)

  (發生什麼事了!)

  邦伯一面將切成塊狀的馬鈴薯塞滿嘴大口地吃著,一面回傳思考:

  (我忘記帶飲料了,再吃下去的話,一定會被噎死的啦。)

  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又把馬鈴薯塊塞進嘴裡。

  邦伯=塔特馬爾,只用一個字就能形容他的外表,那就是胖。

  對於首重機動力的武裝司書而言,這已經不是胖的問題,以一般人的標準來看,他也實在太過肥胖了。大大的肚子宛若懷胎十個月的孕婦似地,不論是臂膀、手指和雙腳,都猶如上等的火腿般豐腴柔軟。

  但只有白色襯衫皺巴巴的,儘管現在是冬天,他卻將袖子捲到手肘以上,黑色的褲子也只有膝蓋處被磨得發亮。

  他的臉上掛著一副圓框眼鏡,只見他鏡片下的小眼睛一邊盯著大海的對岸,還一邊愉快地露出笑容。

  (飲料很重要馮?)

  米蕾波可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耐煩。

  (那麼,您要喝點海水解解渴嗎?)

  (可是,夥伴剛說喝海水會死耶。)

  (那就不要再吃,您覺得怎麼樣呢?)

  (比起死掉,我更討厭肚子餓耶。)

  總覺得能在思考共有的另一側,看到米蕾波可板起臉孔的模樣。

  (總之,我先向您確認敵方兵力。炮艇三艘、巡洋艦七艘、驅逐艦十五艘、魚雷艇二十艘、以及兩艘航空母艦與戰鬥機一百五十架隨行。)

  (只有這些?)

  (這是伊斯摩擁有的九大艦隊中的其中之一,目前來犯的兵力似乎只有這些,不過……)

  (好,那我一個人就夠囉。)

  (目前我方尚未摸清敵軍攻擊的理由,如果您有任何發現,請務必優先回報。與其擊敗敵軍,找出原因才是首要考慮。)

  (說得也是,只要被我打到的話,伊斯摩的人都會死翹翹嘛。)

  此時,一群似乎是候鳥的鳥群飛過邦伯的身旁,邦伯則是回過頭,目光暫時追逐著牠們的英姿。

  (那麼,我要切斷思考共有了,祝您武運昌隆。)

  (等等啦,這樣會讓我提不起勁耶。)

  (這是什麼意思呢?)

  (沒聽到妳用可愛的聲音說:『邦伯先生,為了我,請您一定要努力唷!』鼓勵我,我就會提不起勁耶。)

  米蕾波可立刻保持沉默。

  (代理館長要我轉告您,她說:「邦伯加油,愛你唷。」)

  (我可以回去了嗎?)

  聽到兩人的對談,代理館長應該正在代理館長辦公室裡狂笑吧?米蕾波可似乎也對自己的回答露出笑容。

  (那麼,我要切斷思考共有了。祝您作戰順利,也請您多注意健康。)

  思考共有也在這時宣告結束。

  「米蕾波可真是可愛,還要我多注意健康呢。」

  說完後,邦伯不禁再度浮現笑容。

  他搭乘的並不是飛機,也不是水上飛空艇或是熱氣球。

  而是乘風飛翔的巨大座頭鯨。

  鯨魚全長約三十公尺,黑色的軀體反射著太陽的光芒。

  邦伯就站在牠的頭上,他的身後則有十五頭鯨魚組成方陣跟隨在後。

  邦伯的特殊能力是馭鯨,也是一個無法潛入圖書館迷宮的另類武裝司書,由於能力的規模過於龐大,適合作戰的場所並不多,因此平常負責昆因貝克斯帝國與羅訥公國之間的停戰監視任務。

  只見鯨魚群劃過藍天,這幅壯觀且奇幻的景像在在都讓觀看者目眩神迷。與庸俗的外表截然相反,邦伯也被眾人稱為世上最美麗的武裝司書。

  「武裝司書能奢求健康嗎?就是因為連命都不要,我才想成為武裝司書的。」

  邦伯笑了,這個笑容卻不如平時詼諧,而是有些無力,宛如已經放棄某些事物。

  「只要肚子吃得飽飽的,雲彩便是如此地美麗。各位好夥伴們,你們不覺得今天是個死亡的好日子嗎?」

  就在同時,組成方陣的鯨魚群從背部噴出海水。

  只見海面有超過四十艘艦艇的艦隊,即使是獨自奔赴戰場,邦伯的臉上也沒有悲壯的神色,而是掛著從容不迫的表情。

  這是當然的,畢竟他是曾經擊沉三分之一昆因貝克斯帝國海軍的男人,即使是世界最強的伊斯摩艦隊,在他眼前也猶如小船。

  戰鬥立刻揭開序幕,伊斯摩海軍首先發動攻擊,戰鬥機紛紛從航空母艦上起飛,瞄準的目標當然是邦伯本人。

  邦伯則是翻個身躲進鯨魚的口中,邦伯本人的戰鬥力並不高,他沒有自信可以完全躲過機關鎗的彈雨。

  而機關鎗的目標改為瞄準鯨魚,論靈敏度絕對是戰鬥機略勝一籌,雖然彈雨對鯨魚只像針刺般的疼痛,但不斷遭受攻擊也會覺得不舒服。

  更大的問題是,鯨魚群並沒有擊落戰鬥機的方法,攻擊方法只能用身體衝撞,要將四處飛翔的飛機一一擊潰,簡直就像是拿小刀驅散蜜蜂一樣愚蠢。

  「哼。」

  邦伯趴在鯨魚的舌頭上,並且用鼻子冷哼一聲。

  組成方陣的鯨魚群這時改變隊形,隨即散開排成一橫線,並且朝著海面降落,戰鬥機對海中的邦伯根本毫無威脅,因為飛機無法在海裡作戰。

  降落到海中並不是為了逃避,而是準備進行突擊,十五頭鯨魚產生的波濤就足以成為攻擊的武器,數艘小型運輸船也瞬間翻覆。

  僅用波濤攻擊很難擊倒主力戰艦,於是鯨魚群深深潛入海裡,翻個身後再度浮出海面,紛紛對戰艦的腹部進行衝撞。

  兩艘戰艦立刻被撞沉,其它戰艦即使免於翻覆,恢復戰鬥能力也需要一些時間。不過,鯨魚群也受到些許傷害,有些因全力碰撞的衝擊而流血,也有幾隻鯨魚的頭骨出現裂痕。

  邦伯也並非完全沒事,他那肥胖的身體在鯨魚口中不停彈跳,還差點就掉進食道裡。

  「我可不想被自己的鯨魚吞進肚裡而死呢。」

  邦伯一邊如此嘀咕,一邊重新穩住姿勢。

  鯨魚並未退縮,準備展開第二次的突擊,但在這之前必須先避開敵軍的反擊。魚雷紛紛襲擊沉進海中的鯨魚群,無論威力、速度或精準度都遠遠超越昆因貝克斯帝國。不愧是世界第一的科技先進國家,的確無法像之前一樣輕易擊倒。

  就這樣,邦伯正如火如荼地展開攻勢。

  哈繆絲如此自問:會打贏嗎?

  伊斯摩共和國是世界最大的國家,兵力是曾經交戰過的昆因貝克斯帝國的兩倍大,確實不是能夠輕易擊倒的對手,即使如此,敗北二字並沒有出現在哈繆絲的腦海裡。

  雖然武裝司書的正規人員不足百人,就算包括見習生也不滿三百人,他們的力量卻遠遠超過一個國家的戰力。不管神溺教團想要進行何種策略,戰力根本不可能超越武裝司書,因此她不覺得自己會浮現敗北二字。

  「……」

  雖然沒有會打輸的感覺,心裡卻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就好像某種事情蠢蠢欲動……不,又好像不是這樣。

  「代理館長,我們已經備妥攻擊兵力了。」

  馬特阿拉斯特連門也沒敲,就大剌剌地直接走進辦公室,哈繆絲將指揮部下的任務完全委託給馬特阿拉斯特,一直待在辦公室裡想事情。

  「報告一下吧。」

  「應該是某個人正在某個地方操控伊斯摩共和國,既然敵人都已經來了,那我們就把伊斯摩共和國剷平吧。」

  馬特阿拉斯特的言論聽來非常激烈。

  「也就是用閃電作戰,這是我們最擅長的攻勢。

  派八個人,兩兩散開同時攻擊總統府、議會、國防總部、海軍司令部,只要完成鎮壓,就暫時先褫奪國家統帥權,再對軍隊發出遣返命令。

  這樣就不會造成一般民眾的死傷,手段雖然有點蠻橫,不過應該是最快的做法。」

  「……」

  馬特阿拉斯特以為哈繆絲會立刻同意他的看法,看到哈繆絲凝神沉思,他不禁露出狐疑的表情。

  「代理館長,妳怎麼了?」

  思考片刻後,哈繆絲用有些迷惘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了,總之就先這樣行動吧。」

  於是,米蕾波可立刻傳送思考,樓下的武裝司書紛紛回傳瞭解命令的思考,此時可以聽到他們準備出動的聲響。

  「代理館長,妳在猶豫什麼?」

  馬特阿拉斯特如此詢問。既然完全交由他指揮,得到這種響應大概很不是滋味吧。

  「總覺得我們好像搞錯方向了。」

  「搞錯什麼?」

  「伊斯摩共和國是個民主國家,我認為他們不是總統命令軍隊就會立即出動的國家喔。

  總覺得敵人好像是用別種手段,而且是我們想像不到的方法。」

  「這不像妳的作風,當機立斷是代理館長的一貫信條吧?」

  「也是。」

  哈繆絲再度思考片刻,接著說道:

  「米蕾波,可以麻煩妳先出去一下嗎?我想和馬特兩個人單獨談談。」

  米蕾波可十分驚訝,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但馬特阿拉斯特肯定也嚇了一大跳吧?哈繆絲與馬特阿拉斯特之間有個秘密,然而,為了平常不讓旁人察覺這件事,他們都非常小心翼翼……

  米蕾波可走出辦公室後,哈繆絲便以觸覺絲確認沒有被人偷聽。

  「代理館長,什麼事?」

  「問題已經不是誰在操控伊斯摩這麼簡單了,看起來就像是伊斯摩的所有人全都投靠教團喔。」

  「難道是秘密洩露出去了嗎?」

  哈繆絲則是點了點頭。

  「妳的意思是,樂園管理者洩露天國的事了嗎?」

  「只要蠢蛋被逼得走投無路,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呢。」

  馬特阿拉斯特卻搖了搖頭。

  「不可能,神溺教團也和我們一樣必須保守秘密吧。」

  「如果他說武裝司書是暗地裡勾結神溺教團的惡黨,用這種方式洩露情報呢?」

  「不可能,就算是這樣,也不可能會做出和我們交戰的判斷。」

  馬特阿拉斯特輕輕地拍了拍哈繆絲的肩膀。

  「代理館長,妳想太多了,我看只是神溺教團裡有個厲害的傢伙設下佈局,就和至今以來一樣。」

  說完後,馬特阿拉斯特便走出辦公室,離開時還聽見他和米蕾波可開玩笑的聲音。

  然而,哈繆絲還是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應該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總覺得自己好像會輸……不對,說得再明白一點,就是覺得自己會喪命。

  雖然如此,哈繆絲的心情卻沒有任何起伏,她只是品嚐著這未知的奇妙感覺。

  於是,經過半天後,馬特阿拉斯特的想法也逐漸宣告破滅。

  這時,有兩名武裝司書駕駛飛機前往總統府,他們是馬特阿拉斯特派遣的攻擊兵力,名字分別叫做路易克與葛摩。

  「……這是幻覺嗎?」

  他們正在伊斯摩共和國的西岸,看見飛機下方的情景後,路易克不禁如此低喃。

  「難道沃肯還活著?這是那傢伙創造的幻影?」

  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儘管沃肯的『書』並沒有出土,但已經確認過屍體了。然而,眼前的光景卻讓兩人驚訝得忍不住如此聯想。

  「要不要下去確認看看?」

  只見駕駛飛機的葛摩這麼回答,並且準備要讓飛機降落,路易克連忙阻止。

  「別鬧囉,我們又不是邦伯或代理館長。」

  兩人從上空看見宛如蟻群的車陣正朝著灣岸不斷地往西奮勇前進,不論是戰車、運輸車或自動炮台,幾乎所有軍隊使用的車種皆向前疾駛,上頭則是載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們。

  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多戰車嗎?從上空完全看不見地面。至少能夠確定的是,伊斯摩共和國已經把所有戰車全數調派到這個地方了。

  「他們要去圖書館嗎?」

  「應該吧。」

  一陣冷顫頓時流竄過路易克的背脊。

  無論是多麼愚蠢的戰爭,出兵時都只會使用一半的戰力,絕對不可能用盡全力進行攻擊。因為一旦戰敗,國家絕對會滅亡;即使戰勝,也可能會遭到他國趁虛而入自取毀滅。

  既然會傾注所有兵力,也就代表伊斯摩共和國自行選擇滅亡。

  「葛摩,麻煩你開快點,我可是伊斯摩人耶。」

  「我也是。」

  「快點,我們的國家就要滅亡了。」

  不只是路易克懷有這種想法,葛摩應該也有同樣的心情吧。

  現在的情勢早已超脫幕後是否有操縱者的等級,而是眼前已經發生無法置信的事了。

  「全軍出動?」

  接獲通知的哈繆絲不禁站了起來,傳遞思考的米蕾波可則是臉色鐵青。

  「他們是認真的嗎?」

  「當然不可能,伊斯摩已經完全喪失判斷能力了。」

  哈繆絲不悅地如此說道,如果是九支艦隊加上陸、空兩軍全部兵力,邦伯一個人根本沒辦法應付。

  哈繆絲立刻命令身旁的馬特阿拉斯特:

  「快點帶著十個人出擊!人選交給你決定!」

  「瞭解!」

  一接到命令,馬特阿拉斯特隨即飛奔而去。

  「米蕾波!通知所有身在邦特拉圖書館外的人員,即刻放棄手邊的例行任務盡速歸隊!聽懂嗎!放棄任務盡速歸隊!」

  「……全體人員嗎?」

  「不要一直反問理所當然的事!就是全體人員!知道嗎!」

  與神溺教團作戰期間,不論是與希葛爾交戰或是搜索『怪物』的時候,武裝司書通常都會保留部分戰力,只有『怪物』來襲以及摩卡尼亞叛亂的短暫時間裡,才曾經將圖書館的機能停止運作,但就連那個時候,也並未對館外的武裝司書下達戰鬥命令。

  這是武裝司書首次傾全力應戰,也代表司書與教團之間的最大戰爭即將開始。

  「……吵死了。」

  就在相同時刻,艾恩立凱=畢斯海爾正如此低喃,他目前位於伊斯摩共和國西岸的比茱伊市的港口裡。

  港口裡擠滿了混亂的乘客,只見船員們在飛空艇和船隻上慌忙地搬運貨物,到處都能看見身穿軍服的男人們大聲叫嚷著:「這是國家總動員!」、「戒嚴令」這類詞語。

  此時,有位婦人撞到艾恩立凱的肩膀而跌倒,他卻連看也沒看便直接離開。

  「喂!把入境許可證拿出來!」

  「滾開。」

  他將攔阻的職員宛若趕蒼蠅般一把推開,不論是城鎮中的混亂景象、還是武裝司書與伊斯摩共和國的戰爭,他都只是視若無睹地持續前進。

  他並沒有攜帶行李,全身上下只有懷裡的那本『書』。

  也就是洛蘿緹=瑪爾伽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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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6 10:16 PM

  第二章   少年與放棄

  拉斯哥爾=奧塞羅是神溺教團管理『書』之人,雖然連他的真名都不得而知,但艾恩立凱約略可以想像必然有這號人物存在。

  聽說此人被米蕾波可所殺。然而,倘若有人當面說他還活著,艾恩立凱也會覺得這是預料中的事。神溺教團的陰暗面高深莫測,遠超過像米蕾波可這些下級司書所能想像。

  向邦特拉圖書館告別之前,他曾出現在艾恩立凱的面前,當時是身穿喪服的少年姿態,其纖細端正的臉龐浮現微笑。那是如同沒有藝術天分的畫家所畫的畫一般,並未注入靈魂的笑容。

  「在下對於該由誰收下這本『書』感到些許猶豫,畢竟洛蘿緹小姐心中所掛念之人非常多。不過,若要決定唯一人選,還是艾恩立凱先生最為適宜。」

  拉斯哥爾=奧塞羅將洛蘿緹的『書』放在艾恩立凱面前,艾恩立凱卻沒有伸手拿取,他不想碰觸等同於洛蘿緹已死的證明。

  「哦,您不想碰它嗎?」

  拉靳哥爾則是露出笑容。

  「……你的目的是什麼?」

  「在下並無任何目的,在下只負責運送『書』,給予人們故事的後續發展,讓洛蘿緹小姐的故事得以延續而已。在下既非任何人的敵人,亦非任何人的同伴。」

  艾恩立凱相信他說的話,但即使他是敵人,也與艾恩立凱無關。

  「你要我做什麼?」

  「……怎麼說?」

  「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我已經連神溺教團都不感到憎恨,你對這樣的我還有什麼要求?」

  拉斯哥爾聽完露出困擾的表情。

  「原來如此,艾恩立凱先生確實已失去一切。不過,即使僅是虛無的空殼,仍然能夠承繼故事。

  洛蘿緹小姐留有一個沒能實現的遺願,在下認為您有能力實現她的願望。」

  「洛蘿緹的……遺願……」

  艾恩立凱心想:既然如此,我也唯有這麼做了,因為能夠動搖自己的人只有洛蘿緹。他取出手帕,把洛蘿緹的『書』包好然後放入懷中。如果可以的話,這是他一輩子都不願體驗的瞬間。

  「該怎麼做呢?」

  「地點在托亞托礦山的北部,距離洛蘿緹小姐喪命之處約莫十公里的地方,無法實現的故事殘骸就在那裡。

  等您到了此處,自然就會理解您該做的事。」

  拉斯哥爾如此說完便轉過身去,在他離去之際不經意地提起:

  「話說回來,艾恩立凱先生和在下真是有緣。一次是運送您的『書』,兩次則是將『書』運送給您。」

  「兩次?」

  「您應該心裡有數。」

  語畢,拉斯哥爾便消失了。艾恩立凱馬上想到答案,第一次是他還是『怪物』時收到的克萌拉的『書』,他不禁發出自嘲。艾恩立凱竟然兩度收到自己所愛少女的『書』。

  艾恩立凱通過比茱伊往托亞托礦山前進,他要去洛蘿緹最後戰鬥的地點。

  艾恩立凱並沒有閱讀懷裡的『書』,因為這麼做將不得不去面對洛蘿緹的死,這讓他感到恐懼。

  隨著托亞托礦山逐漸接近,艾恩立凱終於下定決心伸手觸摸『書』,知道了洛蘿緹來到這裡之前所發生故事。

  「托亞托礦山?」

  洛蘿緹在代理館長辦公室里拉高嗓門,這是她被哈繆絲叫來接收新指令時的事。

  「沒錯,真是個印象深刻的地方。」

  托亞托礦山龍骸咳事件令人想忘也忘不了。哈繆絲曾與人類爆彈以及希葛爾=克魯西澤在此地決鬥,記憶最深刻的人莫過於她。

  「而且還是細菌恐怖攻擊的陰謀,感覺就像有人暗中搞鬼。」

  洛蘿緹看起分配給她的指令文件。

  事件的開端始於一個月前,明斯解決了一名教團的小囉嘍,當時那傢伙身上有一份以暗號寫成的命令文件,而該文件的解密作業昨天才剛完成。

  命令的內容是暗殺前往托亞托礦山執行任務的武裝司書,攻擊方法預計使用細菌發動無差別攻擊。為了殺一名武裝司書不惜牽連無辜市民,這就是神溺教團的一貫作風。此外,文件上的命令者署名則是樂園管理者。

  具體的攻擊方法不明,上面只註明遵從一名叫做亞奇多=庫洛馬的人。

  「敵人似乎有什麼打算呢,事到如今去攻擊那種地方又是為了什麼?」

  哈繆絲感到不解,洛蘿緹也十分疑惑。那裡既沒有戰略價值,前去執行任務的武裝司書亦非重要人物。

  「難道神溺教團的人已經技窮到只能要這些小勾當嗎?如果真是這樣就太無聊了啦~」

  哈繆絲說完便一屁股坐下。

  「總之,這個任務全權交給妳囉,請隨意發揮吧。」

  哈繆絲下達指令的方式大多是如此,將命令傳達出去後,一切便交由負責人自行判斷。不知道是想讓他們透過自行思考成長,或只是單純地嫌麻煩。

  「是!我會努力的!」

  語畢,洛蘿緹收下文件。

  「我不會對妳下達任何命令,依妳自己的判斷行事吧。」

  洛蘿緹向監督官米蕾波可報告之後,得到了上述答覆。

  「可以嗎?」

  「妳即將晉陞為和我相同的階級,不能一直仰賴我的命令。」

  儘管洛蘿緹感到猶豫,仍然點頭表示明白。米蕾波可還是第一次明確提及晉陞的事,隨著洛蘿緹的成長,兩人也逐漸能以坦然的語氣對談。

  「我很高興多了一位同伴。自從路易蒙死後,同期成員只剩我一個人,也沒有年齡相近的夥伴。」

  「……是呀。」

  洛蘿緹謹慎地回答。和米蕾波可同期的武裝司書除了路易蒙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就是叛徒沃肯。

  即使有人企圖背叛,那個人也不會是沃肯!他就是大家曾如此公認的人物。這位沃肯不僅偷走自動人偶,刻意殺害想要阻擋他的畢札克,甚至不知基於何種用意帶走蕾娜絲並將之殺害,那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件。

  儘管洛蘿緹也感到震驚,但米蕾波可的反應卻不僅止於此。一聽到背叛的消息,她捶打牆壁、毀壞桌子、哭泣、怒吼、哭泣再哭泣,最後用盡所有能想到的詞彙痛罵沃肯。傑出的米蕾波可為何知道這類罵人的言詞,令大家覺得十分納悶。

  之後,她擺脫洛蘿緹的攔阻闖進迷宮,出來時卻將一切忘得一乾二淨,似乎是喝了阿葛克司之水。當米蕾波可從洛蘿緹口中聽到事情的原委時,不禁感到一頭霧水。

  「我之前到底在想什麼呀。」

  洛蘿緹才想問她到底在想什麼。

  米蕾波可對沃肯懷抱的情感,就連遲鈍的洛蘿緹都能隱約察覺。光是似有若無的單戀就演變成這樣,要是兩人有更親密的關係,不知道會發生多麼可怕的事,洛蘿緹光想像就渾身顫抖。

  告別了米蕾波可後,洛蘿緹想起還有一位必須辭別的對象。

  「妳要一個人去嗎?」

  洛蘿緹心想:被我料中了,這個人果然會有這樣的反應,艾恩立凱明顯露出過度擔心的神情。

  對艾恩立凱而言,不論是神溺教團還是武裝司書,他都不希望再有任何瓜葛。他總是說,自己只為了洛蘿緹而留在這裡,一旦武裝司書陷入危機,他會捨命一戰,其它時候則是鍛煉洛蘿緹。

  「應該會有生命危險吧?」

  「可能吧……如果我死掉的話,你會為我傷心嗎?」

  「當然,我不知道會多麼希望死掉的人是我。」

  「……真傷腦筋呢。」

  洛蘿緹說完搔了搔鼻子。

  「不准傷腦筋,不要為了這點事煩惱。」

  但越是被說不准傷腦筋,反而越是不知所措。

  「我瞭解了,艾恩立凱先生,謝謝您。」

  聽她如此回答,艾恩立凱有點不好意思,他就是這樣一個需要花心思去相處的人。

  之後艾恩立凱仍然不幹不脆,一直想讓洛蘿緹開口說出「希望你能幫我。」,或是「請陪我一起去。」之類的話。

  「我還是自己去就好,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洛蘿緹卻謝絕他的好意,她是依自己的意志決定置身於戰鬥的世界,艾恩立凱則非如此。艾恩立凱之所以會變強,是因為受到教團的強制,因此洛蘿緹認為不應該讓他去戰鬥。

  「我一定會回來的!」

  我非變強不可,不快點變強的話,艾恩立凱將永遠被圖書館束縛。對洛蘿緹而言,她又多了一項變強的理由。

  與艾恩立凱相遇之後,洛蘿緹產生顯著的成長,而理由或許就在這裡。

  於是,洛蘿緹隻身赴往她的最終戰役,此時的她尚不知自己將死。

  閱讀『書』的艾恩立凱至此將手指移開,和當時的洛蘿緹一樣地步入托亞托礦山。

  托亞托礦山和其它城鎮一樣處於混亂的局勢之中,長年以來不斷噴發的礦山煙霧如今已不復見。

  他走向街道並且加快腳步迅速通過。人們主動讓路的理由,應該不是因為艾恩立凱奇妙的透明髮色,而是他全身散發出一股即使呈呈不知情的普通人,也能一眼看穿的危險氣息。

  目的地不是這裡,艾恩立凱只打算路過。就在此時,他停下腳步。

  街道的盡頭站著一名女性拉著一台推車,大概是賣麵包的人吧,她正一臉驚恐地看著小屋裡面。

  在小屋中發現了屍體,一共是四具男屍,艾恩立凱站在女人身旁確認屍體。

  「您是武裝司書嗎?」

  女人率先問道。

  「不是。」

  「不是的話,莫非……您是之前在這裡行惡的……」

  「也不是。」

  害怕的女人似乎稍稍鬆了一口氣,她或許曾在龍骸咳事件中遭遇可怕的經歷,因此失去了親近之人。

  艾恩立凱查看屍體,距離死亡時間大概已經很久了,從現場至今都還未經過處理的狀況可以知道,伊斯摩共和國的局勢真的非常混亂。

  四名男性皆遭利刃致死。從傷口的大小來看,凶器至少是和單手劍差不多長的銳利刀刃,槍械則是掉落在一旁,屬於槍身較長、適用於遠距離的狙擊槍,子彈的大小也非普通規格,這是專為使用魔術者所特製的威力強化槍。

  他約略檢視完畢後站起身。

  「怎麼了?」

  聞言艾恩立凱回答女人:

  「這裡不會再發生任何事,一切都結束了。」

  艾恩立凱留下這句話後轉身離開。拉斯哥爾=奧塞羅所說的目的地並不是這裡,這裡只是一個中繼站。

  他再次以指尖觸摸『書』,確認在這條街上所發生的一切始末。

  洛蘿緹來到托亞托礦山後,首先造訪了武裝司書的辦事處。自從路易蒙死後,應該有後繼的武裝司書被派駐來此處才是,如今卻不見蹤影,在凌亂的辦事處內只留下一張字條。

  『我獨自去調查教團,之後再會合。』

  「真受不了呀。」

  洛蘿緹如此抱怨。原本打算兩個人一起進行調查的,但對方似乎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看來這份工作非得自己一個人做了。

  首先,她先翻閱礦山的管理文件,想從裡頭找出不對勁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響起,有數名男女站在門外。

  「交代你們的東西部帶來了嗎?」

  洛蘿緹一問,他們便點了點頭。

  「五種抗生素、消毒藥與噴灑器,以及防止感染的帳篷。」

  他們是醫生,洛蘿緹在來到托亞托礦山之前事先安排他們到這裡集合。

  「我們帶來的物品只是最低限度的醫療器材,光用這些就夠了嗎?」

  「是的,當務之急是預防感染擴大。接下來請醫生在比茱伊待命,一旦解析出敵人所散播的細菌種類,就馬上請他們把藥物準備好送過來。

  比起這些我比較關心的是,你們在來這裡之前都沒對任何人提起吧?」

  「依照您的指示,連家人也沒有說。」

  洛蘿緹聽了點點頭,並交給他們一張紙條。

  「在我下達指示之前,請你們先在這個地方待命,在那之前請不要接近這裡。」

  醫生們將醫療器材放在辦事處後,便轉身離去。

  「那麼,我也該行動囉。」

  語畢,洛蘿緹也離開辦事處。

  她在礦山的管理記錄中發現了可疑之處。據說某大學的醫療研究團隊正逗留在托亞托礦山,目的雖然是調查在礦山工作的礦工健康狀況,但是時間點卻非常可疑。而且,他們提出要進入礦山的申請並未經過核准,這點非常不自然,於是洛蘿緹決定先去追查他們。

  然而,這些人真的是神溺教團嗎?難道他們以為這點程度的偽裝不會讓人起疑嗎?龍骸咳事件發生時,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十六名人類爆彈潛入這裡,相較之下,這次的手法未免太過幼稚且粗糙。

  洛蘿緹走進據說是他們落腳處的旅館,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於是詢問旅館主人。

  「他們已經住好一段時間了。這裡的空氣不是很差嗎?他們表示是來調查肺病的。」

  「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像是拿到藥品,或是接受注射之類的。」

  旅館主人則是思考了一下。

  「有一次,他們要我吃下檢測藥劑。還說這種藥劑只要身體健康就不會產生任何反應,除非染上了那種病,當時並沒有產生任何反應。」

  竟然遲了一步。洛蘿緹鐵青著臉心想:他明明在將近一個月前服下藥物,後來卻沒有發生任何異狀,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總之先和他們接觸看看吧。

  「那些人有說要去哪裡嗎?」

  「說要去礦山。」

  知道這些就夠了,於是洛蘿緹步出旅館。

  洛蘿緹獨自走在這條沾了泥的『書』被來回運送的大街上,光是這樣看過去,並不覺得街上的人們有什麼怪異之處,也不像遭到細菌恐怖攻擊。假使那個醫療團隊是神溺教團的信徒,就表示他們在將近一個月的期間裡什麼也沒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她左思右想的時候,米蕾波可傳來思考共有。

  (洛蘿緹,有什麼成果嗎?)

  (有查到可疑人物,可是目前情況還不明朗。)

  (是嗎。我這裡倒是有收穫,據說教團已經進行蒼淵咒病的研究一陣子了。)

  (蒼淵咒病?)

  (妳應該知道吧,不知道的話可是要扣分的。)

  洛蘿緹則是點點頭。自龍骸咳事件之後,武裝司書開始研擬對抗細菌攻擊的計策,因此她早已將可能會被用來當作攻擊之用的病症牢記於腦中。

  所謂的蒼淵咒病,是古代某個魔術師為了消滅敵國而製造的魔術兵器,而記載該物製造方法的『書』被存放於圖書館第三封印書庫裡,並且受到嚴格的封印保護。

  這種病最大的特徵就是精神感染,所以就算發病身體也不會出現異常,症狀僅反應於患者的內心。

  患者初期的症狀會顯得有些無精打采,接著會陷入憂鬱或是被害妄想狀態;隨著病情日趨嚴重,會開始受到幻覺與幻聽所折磨;到了末期,患者將深陷無法想像的絕望深淵裡,視野全染上一片深綠色。由於患著會一邊呢喃著:「綠色、綠色。」一邊死去,所以才會被冠上這種奇怪的病名。

  此病亦具有爆發性的傳染力,只要吸到患者呼出的氣息就會在瞬間感染;只要出現一名感染者,不出兩天城裡全部的居民都會受到感染。

  (米蕾波可小姐,這種病來自於一種會產生病原體的魔物對吧。)

  (沒錯,妳記得很清楚嘛。)

  蒼淵咒病的病原體出自於某種魔獸的體內,那是一種被稱為『郁黑蜥蜴』的人造魔法生物。這只全身沾黏著黑色體液的巨大醜陋蜥蜴的體液與血液等等,就是病原體的來源。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可能性相當高喔,請妳務必小心。)

  (我知道了。)

  如此回答後,思考共有隨即中斷。

  洛蘿緹環視四周並且開始思考:如果敵人的武器真的是蒼淵咒病,他們會用什麼方式展開攻擊呢?應該會盡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病毒散播在整座城鎮吧。儘管它的感染力再高,要讓病毒擴散開來最少也要花上一天以上的時間,要是武裝司書在這段期間內逃跑,將失去任何意義。

  那一瞬間,礦山的煙囪映入洛蘿緹眼裡,她於同時向前衝了出去。

  洛蘿緹推開礦夫和一般司書闖入礦山,無視正面入口處的警衛衝了進去,她可無法按捺住性子去詢問醫療團隊是否來到此地。

  一進入礦山裡,立刻傳來震動腹腔的轟隆聲。腳下就是採礦場,為了挖掘出沉眠於地底下的『書』,鑽巖機與滑車不停運作,上頭則架設著機械動力燃料機。洛蘿緹沒有絲毫停頓,一徑地往頂端奔去。

  洛蘿緹假設那群醫療團隊是神溺教團,並作出以下推測:

  讓城內民眾喝下藥物只是預備動作,待萬事俱全後,他們就會正式展開行動,而散播蒼淵咒病最理想的場所就是礦山。

  一根煙囪聳立於半山腰,從動力燃料機內噴出來的煙霧,將會通過這根煙囪飄散於整座城鎮。

  若利用煙霧散播病原體,整座城鎮將在三十分鐘內籠罩於蒼淵咒病之中。

  果不其然,洛蘿緹在前往動力燃料機的通道途中發現有人倒臥在地上,從他的服裝看來應該是礦山技師。他有呼吸,只是睡著了而已。

  「抱歉,我等一下再來救你。」

  語畢,洛蘿緹朝動力燃料機跑去,一邊跑一邊叫喊:

  「等一下!」

  她的怒吼聲想必蓋過了鑽巖機的振動,響徹整座礦山。

  站在動力燃料機前的白衣男子們睜大眼睛,大概是被洛蘿緹的聲音嚇傻了。

  洛蘿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差一點就來不及了,一名男子正準備打開排煙管的匣門,要是病原體進入排煙管中,將瞬間蔓延至整座城鎮。

  「是武裝司書!」

  白衣男子們同時拔槍,洛蘿緹從拔槍的動作一眼就看透他們的能耐。

  敵人共三名,其中只有手持超長槍械的巨漢使用肉體強化魔術,於是洛蘿緹無視其它兩人,直接衝向正中間的巨漢。

  三人見狀一齊開槍,但洛蘿緹只選擇躲避巨漢擊出的子彈,她的速度之快,絕非普通人所能跟上。

  剎那間勝負已定,三人與洛蘿緹之間,擁有能在瞬間決定勝負的戰力差距。

  洛蘿緹以手掌打飛巨漢手上的槍,再以手肘給予對方的胸窩一記重擊,衝擊力貫穿如盔甲般的肌肉,傳來直搗內臟的手感。洛蘿緹可是把青春都耗費在揍人上,她是否解決了巨漢自然是一目瞭然。

  巨漢向前倒去,而剩下的餘黨根本不足以當她的對手,洛蘿緹如握雞蛋一般,溫柔地將另外二人擊倒。

  「很好。」

  洛蘿緹微微握拳擺出勝利姿勢。她雖然不喜歡殺人,卻不會對揍人感到一絲猶豫。

  就在這時,洛蘿緹察覺有其它人的氣息,於是將目光從三名男子身上移開並環顧四周。

  「!」

  她發現有個人影從動力燃料機裡走了出來,個小很嬌小,是小孩子。至於是男是女,她當然沒有閒工夫去確認,因為倒臥在地的巨漢正撿起長槍瞄準小孩。

  洛蘿緹趕在子彈發射前一腳踢掉長槍,同時往旁邊一躍,急忙抱住小孩。

  「可惡!」

  不知是自己下手太輕了,抑或是對方的執念使然,巨漢站了起來,然後將槍口再度瞄準洛蘿緹和小孩。

  眼見第二顆子彈射出,洛蘿緹則是豁了出去,她絲毫不閃躲地朝正面擊出一拳,一股強大的衝擊迎向拳頭,洛蘿緹被堅硬草繩保護的拳頭將子彈反彈回去,擦過巨漢的腳邊。

  巨漢大概是認清自己和洛蘿緹之間的實力差距了,他改選擇逃跑,兩手各抱起倒在地上的兩名同伴跑向出口。

  要追過去給他們致命的一擊簡直易如反掌,然而洛蘿緹並沒有這麼做。她既不能讓懷裡的小孩曝露在危險之中,也沒辦法把他丟下不管,說不定敵人不止他們三個人。

  洛蘿緹集中所有的知覺展開偵察,她環視四周留意任何的聲響,並搜尋著超脫物質外的聲音。那是一種在遭受攻擊前會感覺到、被稱為殺氣的輕微不悅感。

  假如在這個時候有任何一絲大意,性命或許就會不保,路易蒙被炸死就是一例。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一般人也有機會殺死武裝司書。

  「!」

  洛蘿緹反射性地將懷裡的小孩拋開,小孩的身體撞上牆壁再滾落地面,從他的手中掉出一把小刀。

  洛蘿緹的腹部被劃出一道小小的刀傷,感到有些暈眩,看來小刀上有毒。

  「……說得也是,普通小孩怎麼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洛蘿緹再次審視小孩的長相,卻因為他的帽子遮住眼睛而難以辨認,但對方應該是少年,微髒的連身吊帶裝既孩子氣又可愛。

  「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洛蘿緹試著問話。少年不但沒有回答還企圖逃跑,結果一下子就被抓住了,洛蘿緹將他押在地上,並且扣住他的腦袋。

  「……基、基安!」

  少年大叫著某人的名字,隨即從暗處走出另一名男子,他應該從剛才就一直躲到現在,手上還拿著一枚手榴彈。

  「……給我過來,和敵人同歸於盡吧!」

  少年對男子吼道,但男子只是用他發抖的手緊緊握住手榴彈。

  「殺了我!連同這傢伙一起殺掉!」

  男子拔掉手榴彈上的安全栓,將它扔向洛蘿緹。

  「不要啊,我、我辦不到!」

  「你這個混帳!」

  手榴彈滾到洛蘿緹腳旁。她放開少年撿起那顆手榴彈,然後使勁地緊握它,以破壞內部的雷管與火藥,丟手榴彈的男子則是一溜煙地逃走了。

  洛蘿緹的手從少年身上完全鬆開了,少年掙脫後站到一旁,手上拿著一個瓶子。

  他揚起嘴角笑了,瓶子緊接著被丟向洛蘿緹的腳邊,洛蘿緹連想都沒想就伸手拿起瓶子,裡面裝的是黑色的液體。

  「成功了!」

  少年則是大聲歡呼。這只瓶子裡裝的應該就是他本來要散播的病原體吧,瓶蓋已經打開了,瓶內正冒出微微的煙霧。

  「成功了,我成功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這個液體就是蒼淵咒病的病原體,洛蘿緹一定已經感染了,蒼淵咒病無藥可醫,洛蘿緹失聲低喃道:

  「……被你擺了一道,算我輸了。」

  少年的表情變得扭曲,若要稱之為笑容未免也太失敗了,他猛拍著手狂笑不止。

  洛蘿緹看向瓶子的標籤,不出所料,上頭寫著「蒼淵咒病」四個字。

  看到少年停止狂笑,洛蘿緹問他:

  「在我死之前請告訴我,為什麼要攻擊這裡呢?」

  「哈哈哈哈哈,要攻擊哪裡、或是攻擊誰根本就無所謂!只要把你們殺死就行了!活該!是你們這些武裝司書自作自受!」

  少年繼續放聲大笑。

  「你叫什麼名字?」

  「這就是報應!武裝司書,你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是在問你名字啦,小弟弟。」

  少年這次粗魯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亞奇多,給我記牢了,讓你們受到報應的人就是我亞奇多=庫洛馬!」

  「喔,所以你就是主謀吧。」

  說完後,洛蘿緹將瓶子湊近嘴邊,把蒼淵咒病的病原體一口氣喝光。

  「嗚嘿嘿嘿~真難喝。」

  洛蘿緹一邊這麼說,一邊撿起掉落的瓶蓋封住瓶口,亞奇多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蒼淵咒病是無藥可醫啦,不過你難道不知道預防藥已經完成了嗎?」

  洛蘿緹將瓶子收進口袋裡。

  「就是因為細菌攻擊太可怕,所以我們早就有因應對策了,大部分的病症對武裝司書都早起不了作用的喔。」

  愣住的亞奇多悲痛地皺起臉,接著爆炸似地惱火起來。

  「嗚哇啊啊啊啊!」

  他瘋狂大叫後衝了出去,舉起雙拳想打向洛蘿緹的腹部,卻被洛蘿緹以不會致死的力道賞了一巴掌。

  倒地的少年緊握著有毒的小刀,用勉強的姿勢舉刀刺向洛蘿緹。

  洛蘿緹打掉小刀又賞了他一巴掌,他的帽子也在同時掉下來,藏在帽子底下的是一張看似不健康且膚色蒼白的少年臉龐。

  「你……」

  亞奇多則是一面叫嚷,一面撲向洛蘿緹。真搞不懂他是來揍洛蘿緹的、還是自己送上門,洛蘿緹一下子就壓制住橫衝直撞奔過來的亞奇多,並且扣住他的手腕,亞奇多見狀改用另一隻手不斷打向洛蘿緹的腹部和胸部。

  洛蘿緹一邊承受他的拳頭,一邊將帽子撿起來,然後輕輕地戴在亞奇多的頭上。

  至今為止,洛蘿緹為了與強敵作戰不斷地努力再努力,所以她才會為此不知所措,因為她不知道面對弱小的對手時該怎麼辦才好。

  直到亞奇多精疲力盡動不了為止,洛蘿緹都只是不斷承受他那贏弱的拳頭。

  礦山技師和警衛從山下聚集而來,洛蘿緹讓他們先回去。她希望能和對方單獨對談,畢竟有關神溺教團的事不能透露給一般人知道。

  「是你策劃的吧。」

  洛蘿緹問他。她是同情亞奇多,但並不打算原諒他。

  「殺了我。」

  亞奇多如此回道。

  「我就是看不爽你這麼任性。你打算殺死鎮上那麼多的人,怎麼可以自己想死就死呢!老實說,你這麼做已經惹火我了喔。」

  亞奇多聽了冷哼一聲。

  「別開玩笑了,我才沒有牽連鎮上的人!」

  「你不是正打算散播蒼淵咒病嗎……」

  亞奇多朝洛蘿緹的臉吐口水,洛蘿緹則默默把它擦掉。

  「別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會感染蒼淵咒病的只有武裝司書。」

  「為什麼?」

  「我們已經事先讓鎮上的人服下預防藥,沒吃的只有武裝司書。」

  洛蘿緹回想起旅館主人說的話,少年說的預防藥就是謊稱為檢測藥劑讓居民喝下的東西吧。他應該沒有說謊,會叫人殺了自己的人,事到如今根本沒必要說謊。

  「所以你的目標只有武裝司書囉。」

  對亞奇多的憤怒逐漸冷卻,即使如此,他是敵人的事實仍不會改變。

  「你得跟我一起回圖書館,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

  語畢,洛蘿緹拉起亞奇多的手。就在此時,亞奇多撿起掉落在腳下的小刀,將它對準自己的胸口。

  「你要做什麼!」

  洛蘿緹立刻擋住小刀,儘管亞奇多拚命掙扎,洛蘿緹的手仍完全不受影響。下一秒,他突然大大地張開嘴巴想咬舌自盡,洛蘿緹趕緊將手指伸進他的口中。

  亞奇多的牙齒緊緊咬住洛蘿緹的手指。

  「好、好痛!喂、很痛耶!」

  手指被緊緊地咬住,還真的是有點痛。亞奇多不但咬住她的手指,還準備以小刀刺進自己的胸口,洛蘿緹則往他的頭敲下去並且大聲斥責道:

  「我不是說過不行嗎!你不能就這樣死掉!」

  亞奇多急促地喘著氣,接著低下頭。他在沉默片刻後忽然開口說話,而且與剛才歇斯底里的狀態判若兩人,聲音顯得十分鎮定。

  「不要再阻止我了。」

  「……咦?」

  洛蘿緹反問,亞奇多則是凝視著掉在地面的小刀。

  「讓一切結束吧。」

  「結束?」

  「只要死了就不需要再戰鬥,也不需要再去憎恨他人,所以我想死。」

  洛蘿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這種彷彿懷恨數十年的老人會說出來的話,竟然出自一名年僅十歲左右的少年口中,讓她感到很震驚。

  「你想讓這一切結束?」

  「不論是輸是贏都能結束,可是一旦殘存下來就必須繼續戰鬥,所以我想要一死了之。」

  亞奇多說話時始終注視著小刀,流露出彷彿所見之物全都讓他絕望的表情,正因為這出自純真的少年臉龐,所以更教她心痛。

  他的表情與艾恩立凱重疊在一起,與相遇之初、為了死而活著的艾恩立凱似乎有那麼點相似。

  「不可以喔。」

  洛蘿緹話中的含意與剛才有些許的不同。

  「不可以尋死喔,那並不是真正的結束。」

  亞奇多接著開始啜泣,短短的時間之內,少年竟從盛怒轉變成哭泣。洛蘿緹心想:他到底是個孩子啊,因為大人不能像他這樣表露出真正的心情。

  洛蘿緹有預感,假使讓這個孩子死掉的話,自己一定會後悔不已。憤怒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她無法對一名只是在哭泣的孩子生氣。

  等亞奇多停止哭泣後,兩人手牽著手離開礦山,已經沒有必要留在這裡了。

  跟隨他的同夥到哪裡去了呢?看他們逃竄的模樣,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真是些無情的傢伙,洛蘿緹如此思忖。

  洛蘿緹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做,總之得先提防這孩子自殺,要是一個不注意,他一定會馬上自殺的。

  「我該怎麼做?」

  「……什麼?」

  「我該怎麼做,你才不會自殺?」

  不斷哭泣的亞奇多眼睛突然為之一亮。

  「妳去死啊。」

  這句話就像自腹腔深處吐出來的怨聲,他再度回復成哭泣前充滿憎恨的表情。

  「這樣我的心情就會好起來,而且也不會想自殺,所以妳去死吧。」

  「你的話還真過分。」

  洛蘿緹這次歎了口氣。

  「我本來想殺光所有的武裝司書,可是好像怎麼也辦不到,所以能殺掉一個人也好,妳給我去死吧!」

  亞奇多不斷吐出咒罵的字眼。這名少年似乎不是受人逼迫才戰鬥的,而是打從心底憎恨著武裝司書。

  一名叫賣麵包的小販走過洛蘿緹的身旁,洛蘿緹買了一份熱狗並且把它分成兩半,打算把一半分給亞奇多,但是亞奇多卻搖頭拒絕,看來只好自己一個人吃了。

  「我才不想死呢。」

  「那妳就乾脆狠下心來殺了我吧。」

  「我也不要。」

  「既然這樣就讓我自殺啊,幹嘛非得讓我活著。」

  「沒什麼理由,只是不想讓你死。」

  「為什麼!可惡!」

  扔下這一句話後,亞奇多又再次陷入沉默,兩個人就這樣手牽著手在街道上閒逛。洛蘿緹心想:就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應該會覺得他們兩人是好朋友吧。

  「妳不想死的話就去殺人吧!只要是武裝司書,殺誰都可以。」

  「我怎麼可能辦得到嘛。我都說了,問題不是在於要死或是要殺誰,而是我不想讓你自殺呀。」

  「妳搞什麼啊!簡直莫名其妙!」

  他說完又哭了,或許是感受到被自己想殺的人牽著手走路的屈辱吧。

  「到底該怎麼辦呢……」

  洛蘿緹實在束手無策,完全想不出可以阻止他自殺的方法。為什麼讓人這麼煩惱呢?這太奇怪了。

  然而,閱讀『書』的艾恩立凱認為,讓洛蘿緹煩惱的人其實就是洛蘿緹自己。若是其它武裝司書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讓亞奇多自我了斷,只要那樣做問題就解決了,歸根究底,這根本就是洛蘿緹在自尋煩惱。

  「絕對不能自殺喔,快放棄嘛~」

  「煩死了,誰知道啊!去死吧!」

  「好過分喔,多少也聽人家說嘛~」

  「我幹嘛要聽!誰想聽武裝司書鬼扯!」

  「可是,你不聽就什麼都無法前進喔。」

  「誰管妳!去死,給我去死!」

  兩人的對話完全不著邊際,於是洛蘿緹決定試著改變話題。

  「那麼,要怎麼做你才肯聽我的話呢?」

  突然被她這麼一問,亞奇多感到不知所措。

  「只要我做得到,就一定會幫你的,所以多少聽聽我的話嘛。」

  「做得到的事都可以?」

  「不過,我的意思不是要對你唯命是從喔。」

  亞奇多宛如在嘲笑洛蘿緹似地撇撇嘴。

  「那麼,做我的手下吧,只要當我的手下,我多少會聽聽妳的話。」

  「……好啊。」

  「什麼……」

  亞奇多覺得不可思議,正在閱讀『書』的艾恩立凱也很吃驚,只有洛蘿緹一臉平常。

  「可以喔?」

  「也只能這樣了呀,又想不出其它方法。」

  亞奇多張著嘴好一陣子。

  「不對,冷靜想想,這樣好像不太妙,似乎有點奇怪……應該說真的很不妙,似乎說不太通……可是又只能這麼做……」

  洛蘿緹一邊冒冷汗,一邊絞盡腦汁思考。

  「妳是笨蛋嗎?」

  最不想被戳中的地方就像被利刃刺中一般,但是她卻無法回答。

  「唉……事實就是如此啦……」

  「妳還真的是個笨蛋耶。」

  亞奇多丟下這一句話,緩和下來的表情顯示出他已經放下警戒。亞奇多似乎被洛蘿緹的傻勁徹底打敗,連尋死的念頭都消失了。

  「總覺得……之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咦?」

  「沒什麼,是我自言自語。」

  洛蘿緹說完後歎了一口氣。九個月前與艾恩立凱相遇時,她也有同樣的感覺,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緣份,可是自己好像命中注定會被牽扯進這種事。

  然而洛蘿緹卻沒有察覺到這兩次事件在本質上並不一樣,當時之所以幫助艾恩立凱,是因為有哈繆絲的命令,這次則是洛蘿緹擅自行動。

  就算沒有哈繆絲的命令,洛蘿緹恐怕也會幫助艾恩立凱吧,她就是這樣的女孩,所以艾恩立凱才能獲救。

  她是個任性、讓旁人感到困擾的女孩,而且沒有發現自己會給別人添麻煩,所以更是變本加厲地亂來。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艾恩立凱無法不去思考。亞奇多是毫無關係的人,艾恩立凱則是沒有生存價值,她為何要出手相救?

  艾恩立凱回溯時間,閱讀起洛蘿緹的過去。

  從十餘歲開始到十七歲結束為止,洛蘿緹都在司書學校度過。這所專門培育武裝司書的學校以邦特拉圖書館的資金來經營,所以不收一分學費,還可針對有需要的學生提供生活層面上的援助。

  環境雖然優渥,相對地卻得踏上艱辛的青春之路。除了一般課程之外,這裡還要求嚴厲的戰鬥訓練,如果沒有留下輝煌的成績馬上就會被開除學籍,所以學童們都不放過任何空檔努力鍛煉,才一個月學生就減少一半;一年則減少到十分之一;沒被刷下來的孩童當中,一百個裡面也不到一人能在最後成為武裝司書。

  隨著十三歲生日的到來,基礎的體術訓練也告一段落,接下來要開始進行魔術審議,孩子們將依各自的意願學習不同的能力。

  某一天,伊蕾伊雅來到洛蘿緹的學校,在這將近二十年的光陰裡,她一直都擔任指導後進之最高負責人。

  伊蕾伊雅親切地與孩子們聊天。

  「你使槍的能力還不壞,但可不能變成不依賴槍械就無法戰鬥的人喔。」

  一名學生聞言點頭同意,隨即飛奔到教官的身邊,請教體術鍛煉方法的建議。

  「我認為你太強求過人的能力囉,比起能力的高低,使用方法比較重要喔。」

  被她這麼一說,學生陷入沉思。伊蕾伊雅就像這樣一個個教導孩子們,先詢問孩子們使用哪種能力,並詳細地給予適切的建議。

  伊蕾伊雅接著來到洛蘿緹的面前,看見洛蘿緹手腕上纏著稻草繩,不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問:

  「這稻草繩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洛蘿緹緊張地回答:

  「我用它來做保護,避免拳頭骨折。」

  「我認為妳的想法很好,不過這麼一來很難操控武器吧。譬如劍和槍,不多加注意就會滑開喔。」

  「不,我不打算拿任何武器。」

  「哎呀,這種人已經很少見了呢。妳使用什麼能力?」

  「我沒有特殊能力,僅憑赤手空拳來搏鬥。」

  伊蕾伊雅一臉不可思議地歪頭思考。

  徒手力量太薄弱了,槍和劍自然不用說,就算只是半截木棒,有拿總比什麼都不拿來得強,因為不管如何鍛煉,人類的身體也不可能變得跟鐵一樣硬。

  再說,擅長徒手搏鬥的人不論使用哪種武器都很強,所以不管基於何種理由,一般人都不會選擇赤手空拳。

  「為什麼要採取徒手搏鬥呢?」

  洛蘿緹拍了一下手,她就是希望對方問這個。

  「因為徒手比較好控制力道,可以不用拳頭改以掌心攻擊,踢擊時也可以選擇要用後腳跟還是小腿肚,藉此控制攻擊力道的輕重。其它還有很多不致人於死就能擊倒對手的方法,譬如抓住對方加以制伏,或是固定住對方的關節。」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

  說完,伊蕾伊雅一把抓起洛蘿緹往遠處拋去,她的腕力在武裝司書中也是數一數二,洛蘿緹的身體像顆球般被拋到半空中。

  「連對手都無法擊倒,為什麼要去想控制力道的問題呢?」

  伊蕾伊雅對倒在地上的洛蘿緹這麼說,在場的其它孩子也插嘴說道:

  「洛蘿緹太奇怪了,她說就算成為武裝司書也不想殺人。」

  「真是個怪孩子,既然如此,妳又為什麼要成為武裝司書呢?」

  伊蕾伊雅覺得疑惑,艾恩立凱對於她的疑問亦有同感。想要成為武裝司書卻不想殺人,洛蘿緹從孩提時代就帶著這樣的矛盾。

  儘管遭到周圍孩子們的嘲笑、被伊蕾伊雅斥責,洛蘿緹也沒有放棄赤手空拳的搏鬥方式,也為此付出極大的代價。

  數年後,洛蘿緹看著被貼在公佈欄上的成績單。

  成績是五十幾名學生中的倒數第五名,而且聽說四十名以後的人當中,除了洛蘿緹以外都離開司書學校了。

  即使學科成績達到一定的水平,運動能力與反射神經也接近第一,然而,如果不強化戰鬥力就沒有任何意義,徒手搏鬥太趨於劣勢了。

  「洛蘿緹。」

  此時一名學生叫住她。

  「校長要妳到辦公室一趟。」

  洛蘿緹低下頭,校長找她有什麼事,她心裡自然有數。

  「先跟妳說清楚,我們學校可不是在做慈善事業,並非單純地養育小孩,而是在培育武裝司書,正因如此才砸下大筆的金錢。」

  「是。」

  眼前的人是司書學校的校長,洛蘿緹手上拿的則是終止獎學金的通知書,學校沒有直接下達退學命令,應該已經算盡人情了吧。

  「妳不是不能留在這所學校,但將付不起學費。如果妳仍以成為武裝司書為目標,就必須向圖書館借錢。」

  洛蘿緹點點頭,怎麼想都不可能要老家拿出錢來。

  「聽清楚囉?只要當上見習生就能把錢還清,不行的話,這個債妳可得背上幾十年。」

  「我要成為見習生,不,我要成為武裝司書。」

  「對妳來說……」

  校長欲言又止,大概是不忍心對學生說不可能這三個字。

  「我聽說了,妳曾經使用模擬槍與羅拉扎對戰。」

  校長說的羅拉札是這次綜合評分中的第一名,他雖然在日後升格為見習生,卻因為後來實力沒有顯著的成長,決定打消念頭成為一般司書就好。

  「聽說妳當時佔有優勢。」

  的確如此。洛蘿緹並非不會使用槍或是劍,她運用這些武器的手段反而比其它學生來的高明。

  「我一直感到很疑惑,妳為什麼不使用武器呢?妳故意讓自己陷於不利狀況的理由是什麼?」

  「我曾經想過要使用武器,不過我認為不可行。」

  「為什麼?」

  「就算使用武器,我還是會不自覺想找出減緩力道的方法。若是使用模擬槍的比賽,我還可以全力應戰,可是一旦假想成實戰來進行模擬訓練,我反而沒辦法盡全力戰鬥,所以結果還是以徒手搏鬥比較強。」

  「妳真的那麼討厭殺人嗎?」

  「是的。」

  「只要成為武裝司書,非殺人不可的那一天遲早會到來,武裝司書的工作不是成天待在圖書館而已。」

  「我相信絕對不會有非殺人不可的那一天,為此,我會讓自己變強。」

  「為什麼像妳這樣的孩子會想要成為武裝司書呢?」

  「……為了故鄉的村子。我若不成為武裝司書,它就會滅亡。」

  「那麼,妳更應該使用武器,妳根本沒有餘力替敵人著想。」

  「不對。無論是敵人也好村子也罷,對我來說都一樣重要。」

  「……無法理解。」

  兩人不發一語,不久,低著頭的洛蘿緹終於抬起頭笑了笑。

  「請您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我沒問題的,只要比現在更努力就行了,所以沒那麼嚴重啦。」

  「沒那麼嚴重?妳現階段的訓練就已經很嚴酷了喔。」

  「沒問題的,不管多辛苦我都不在乎,因為在努力過後痛苦的只有我一個人。」

  洛蘿緹綻放笑顏,校長則是喃喃說道: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獎學金被終止還笑得出來的學生。」

  「……」

  「我瞭解了,不論多辛苦妳都能露出笑容的話,就繼續留在學校裡吧。不過,等到妳笑不出來的時候就放棄吧。」

  「是。」

  說完,洛蘿緹莞爾一笑。

  「比現在更努力。」——洛蘿緹實踐了她說過的話,把握休息的片刻時間不停地練習。

  然而,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目前訓練的量已經達到極限,因此洛蘿緹打算提升訓練的層次。

  她拜託實力高強的武裝司書或見習生進行實戰訓練。洛蘿緹是個會因戰敗而變強的人,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敗、被擊倒,為了被打敗而挑戰,為了被擊倒而戰鬥,雖然全身的傷口不斷增加,但她卻一步步地變強。

  她宛如削骨般地鍛煉拳頭,跑到倒下不能動為止,持續到瀕臨混沌狀態才罷手進行魔術審議。付出了那麼多的代價,洛蘿緹終於將成績提升到研修生的水平。

  然而,光憑這點水平不要說是武裝司書了,就連晉級為見習生都差距甚遠。

  某日,她有了一場偶然的邂逅。洛蘿緹在邦特拉圖書館後院攻擊地面以鍛煉拳頭時,身為研修生的沃肯過來攀談。

  那時候,沃肯在研修生之間是最熱門的話題,他被稱為與馬特阿拉斯特一樣的天才,甚至被預言可能是未來的代理館長,不過他卻謝絕晉陞為見習生的機會。

  洛蘿緹被沃肯叫住。

  「妳是洛蘿緹小姐吧?」

  儘管洛蘿緹一眼就看出他是沃肯,但是對方似乎不認識自己,畢竟沃肯是個前途有為的傑出青年,而洛蘿緹只是個不起眼的研修生。

  「我有事想和妳商量,有空嗎?」

  「如果我可以幫上您的忙,當然沒問題囉。」

  「這件事大概只能找妳商量。」

  到底是什麼事呢?洛蘿緹心想。

  「我想妳已經知道我拒絕晉陞為見習生的事了,我想和妳談談我的理由。」

  話剛說完,沃肯便拔出舞劍並射出,舞劍在空中盤旋之後又回到沃肯的手裡,速度出奇地快。他光憑非自身能力的舞劍之術,就能夠成為武裝司書了吧。

  「我害怕殺人,聽說妳也為了同樣的理由而煩惱。」

  「你害怕嗎?」

  「是的,我已做好戰死的覺悟,卻無法下定決心殺人,所以還沒辦法進行實戰。妳認為該怎麼做,才能擁有殺人的覺悟呢?」

  洛蘿緹確實也有類似的煩惱,她明白對方來找自己商量的原因了。

  「我應該幫不上忙,去請教別人吧。」

  洛蘿緹說完便將頭低下去。他們的煩惱在本質上完全不同,沃肯想讓自己變得能殺人,洛蘿緹則是不想變成能殺人的人。

  「好吧……」

  沃肯一定不瞭解洛蘿緹拒絕的理由,就在此時,有個人走過來與他們交談。

  「怎麼啦?要商量的話我很樂意奉陪喔。」

  是武裝司書馬特阿拉斯特,他一派輕鬆地和他們搭話。

  「是馬特阿拉斯特先生可能無法瞭解的事。」

  沃肯回道,一旁的洛蘿緹也插嘴說道:

  「不,我認為馬特阿拉斯特先生應該很明白這個問題。」

  「是這樣嗎?」

  沃肯有些訝異。

  洛蘿緹會這麼說是有理由的。馬特阿拉斯特是個體貼的人,不論對同伴或是對其他人都不分彼此,但是,他同時也具有能毫不猶豫殺敵的可怕之處,也許這就是沃肯所需要的。

  沃肯將自己遇到的難關告訴馬特阿拉斯特。

  「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這個理由啊。」

  馬特阿拉斯特聽完思考片刻。

  「可能是你想得太複雜了,殺人並不是那麼困難的事。」

  「可是我不想成為一個殺人魔,一旦失去了人類該有的心,就算成為武裝司書也沒意義。」

  「沒錯,你做你自己就行了。」

  說著說著,馬特阿拉斯特拔槍對著沃肯。

  「殺人所必備的就是斷念,不需要憎恨對方,也不需要覺悟。只要斷了念,人就能夠殺人。」

  被這句話刺痛內心的人應該不只有沃肯,或許洛蘿緹受到的衝擊反而比較大。

  「不想殺人只是大部分人的想法,除了像代理館長那樣的人是例外。

  所以我們必須斷念,捨棄不想殺人的念頭。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因為比起不斷念,斷念應該比較容易。」

  「斷念……」

  沃肯就像領悟到什麼似地沉思了一會兒。

  「可以的話,不要斷念是比較好,與其有人死亡,不如不要死會比較好過些;只是,斷念也有它的必要性。」

  馬特阿拉斯特的話洛蘿緹也聽在耳裡。

  捨棄不想殺人的念頭……他的話深深烙印在腦中。

  「話說回來,小姐妳是沃肯的愛慕者嗎?」

  馬特阿拉斯特將話題轉移到洛蘿緹身上,洛蘿緹不悅地答道:

  「才、才不是呢,我是研修生。」

  「哦,是嗎,原來是研修生兼沃肯的愛慕者。失禮、失禮,打擾你們了。」

  語畢,馬特阿拉斯特準備離去,洛蘿緹感到很困擾,但一味地否認對沃肯也很失禮。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請您不要戲弄洛蘿緹小姐。」

  「我是逗這位小姐,又不是在逗你。」

  「您這個人真是……!」

  「我今天的收穫是發現了一位頗有趣的孩子。」

  馬特阿拉斯特發出賊笑,沃肯則是歎了口氣,而洛蘿緹的腦中不斷地迴響著「斷念」二字。

  洛蘿緹藉由閱讀過去武裝司書們的『書』來學習技術和戰法。

  一邊看著『書』中的武裝司書殺人的模樣,一邊反覆思考馬特阿拉斯特說過的話。

  自己真的可以捨棄不想殺人的念頭嗎?如果辦不到,真的就無法成為武裝司書了嗎?

  隨著時光流逝,只有負債不斷增加。

  某一天,洛蘿緹被後輩叫住,是從軍人轉行過來後隨即直升為見習生的米蕾波可。

  「洛蘿緹前輩。」

  「不必加敬稱啦。不,應該說妳不需要對我加敬稱,因為米蕾波可小姐的地位比我高嘛。」

  「您說的是……呃、也對。我知道了,洛蘿緹。」

  米蕾波可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我是來指責妳的態度的。」

  「我做了什麼嗎?」

  「我聽說妳不想殺人,馬特阿拉斯特先生和沃肯先生都稱讚妳是個善良的女孩,不過我卻不這麼想。」

  就算突然被她指責,洛蘿緹也沒有不悅,米蕾波可大概是為了她好才犧牲自己去扮演吃力不討好的角色吧。

  「我認為那是逃避,既不是勇氣,也不是善良。

  因為就算妳不去殺人,其它人也會去殺的,但即使是其它人也不喜歡殺人。在我看來,妳只是將討厭的事推給別人去做。」

  「……是沒錯。」

  「既然如此,妳為何要如此堅持?」

  洛蘿緹則是微笑著回答:

  「因為如果我不殺人,就至少有一個人不會死,不是嗎?那麼,只要這樣就夠了。」

  「真是無藥可救。」

  米蕾波可如此說道。

  「妳真是倔強,難怪伊蕾伊雅小姐會如此困擾。」

  然而,剛才說得振振有詞的洛蘿緹卻產生動搖,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貫徹不殺人的信念。

  經過了一番努力,洛蘿緹確實一點一點地提升成績,但是進步的速度非常緩慢。

  潛入迷宮進行實戰訓練時,洛蘿緹又再度失敗了,她在弄錯通道而受到衛獸圍攻之際被伊蕾伊雅救了出來,並在第五迷宮的入口處與伊蕾伊雅面對面交談。

  「我還以為妳最近進步了,怎麼還是一樣呢?」

  伊蕾伊雅笑咪咪地責罵她。

  「接下來妳打算怎麼辦?」

  「我要變強。」

  「妳老是這麼說喔。」

  「我只有這個目標,所以我要變強。」

  伊蕾伊雅對其他研修生說道: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們大家先回去吧,洛蘿緹留下來。」

  惹她生氣是常有的事,但唯獨今天的氣氛和平常不太一樣,伊蕾伊雅的表情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這對妳來說太難囉。就算妳僥倖成為見習生或武裝司書也是必死無疑,妳還不打算下定決心嗎?」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一定要成為武裝司書。」

  「是嗎,那我也下定決心了。」

  瞬間,洛蘿緹急忙往後躍了一大步。伊蕾伊雅什麼也沒做,只是不發一語地站著,光是這樣就令她不得不後退。

  「我很疼愛妳,所以不想見到妳被路邊的小角色殺死。」

  即使兩腿發軟,洛蘿緹仍鞭策著自己的雙腿死命奔跑。

  「請妳受死吧。」

  伊蕾伊雅的突擊遠比戰車還令人恐懼,洛蘿緹閃避她猛力揮出的手腕,並感到一股快被風壓削去臉頰的錯覺。

  她是認真的嗎?這樣的疑問因剛才的突擊而煙消雲散。

  洛蘿緹擦過伊蕾伊雅的身旁跑開,無論是反射神經或腳程速度都是洛蘿緹勝出,但她只能一味地逃。

  這麼做根本沒意義。能操控時間的伊蕾伊雅雙眼一瞪,洛蘿緹左腳的動作不由得遲緩下來,結果被對方繞到面前一把抓住頭部,整個人被高高舉起,脊背也被壓向冰冷的牆面。

  洛蘿緹朝伊蕾伊雅的腹部和臉部奮力揮拳,伊蕾伊雅的嘴唇隨之破裂,鼻子中噴出鮮血,然而她堅硬沉重的身體卻不動如山。

  「這幾幾拳打得不錯,不過很可惜喔。」

  抓住洛蘿緹頭部的手指加重力道,而洛蘿緹依舊繼續揮拳,一個勁地發動攻擊,被打的伊蕾伊雅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唔!」

  從洛蘿緹的口中發出不成言語的短促悲鳴,腦中同時響起駭人的破裂聲,即使在耳邊敲響重低音大鼓,恐怕也比這樣的聲音小多了吧,那是頭蓋骨破裂的聲音。

  「洛蘿緹。」

  伊蕾伊雅一放手,洛蘿緹的身體就倒了下來,伊蕾伊雅溫柔地扶住她,並且將她扛在自己的背上。

  「就算死到臨頭,妳的拳頭依然沒有殺氣。」

  洛蘿緹已陷入無法回話的狀態。

  「這並不是頑固不頑固的問題,而是別人的規勸妳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就連動用武力也無法動搖妳。

  我該拿妳怎麼辦呢?面對像妳這樣的孩子,我該怎麼做才好?」

  結果洛蘿緹直接被送往醫院。

  儘管頭骨已經接好仍止不住耳鳴,腦袋裡就像刮起了狂風暴雨,即使入夜了也吵得她睡下著。

  暴風雨的聲響中混雜著說話聲,是至今為止所遇見的人們的聲音。(該拿妳怎麼辦呢?)、(妳這是在逃避。)、(害怕殺人。)、(洛蘿緹前輩。)、(關於借款的事……)

  「吵死了,不能安靜一點嗎。」

  洛蘿緹對在天花板上盤旋的飛蟲如此低喃。

  耳鳴沒有停止的跡象,繼續你一言我一語地迴響在耳邊。(和羅拉扎的戰鬥……)、(洛蘿緹,不要忘了喔。)、(這幾拳打得不錯,不過很可惜。)、(覺得悲慘嗎?)、(不需要憎恨。)、(世界是……)、(伊蕾伊雅小姐會感到愕然也……)、(還沒做好殺人的覺悟。)

  「都說知道了,拜託安靜一點。」

  洛蘿緹對著耳鳴如此吼道,儘管用毯子蓋住頭,腦中響起的聲音也只是變得更大聲。

  「吵死人了!喂,我說真的,給我閉嘴。」

  此時,她感覺到窗戶外面傳來聲響,既不是耳鳴也不是幻聽,是流浪狗的鳴叫。

  洛蘿緹站起來走出門外,朝狗的方向走去。

  (這其實很簡單,不用想得太複雜。)

  腦海裡有聲音在說話,腳邊則有狗在吠叫。

  (斷念吧,捨棄不想殺人的念頭。)

  腦海裡有聲音在說話,原來惡魔的聲音並不令人感到恐懼,是這麼地甜蜜溫柔。

  狗真吵。儘管無法殺人,但總覺得是狗的話好像下得了手,就算平常辦不到,此刻好像也可以。

  若是對狗可以斷念的話,面對人時應該也做得到吧。

  既然如此……

  「……」

  時間逐漸逝去,不知不覺中狗已經逃跑,洛蘿緹仍佇立在原地不動。剛剛確實萌生殺了牠的念頭,可是身體卻動不了。

  「哈哈……」

  洛蘿緹無力地笑了,她任憑身體靠在圍牆上、背部往下滑,接著整個人癱坐在地面上。

  洛蘿緹心想:我做不到。這樣的衝動恐怕不會再有第二次,儘管處於這種狀況也無法狠下心殺死一條狗,看樣子自己似乎無法殺人。

  一這麼想之後,反倒覺得輕鬆多了,隨著疑慮豁然開朗,耳鳴聲也稍微變小了。

  「仔細想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嘛。」

  洛蘿緹低喃道。只有自己會為了殺人而煩惱,既然感到迷惘,只要付出更大的努力肯定就能解決,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既然如此就死心吧,不要再猶豫了。

  洛蘿緹抬頭仰望星空並笑了出來,她還是頭一次發現今晚的星空十分美麗。

  就這樣,洛蘿緹捨棄了殺人的念頭,也對斷念一事徹底死心。

  艾恩立凱無法理解她的心態,因為早在煩惱之前,他就已經放棄不殺人,所以難以相信洛蘿緹竟遲遲無法斷念。

  這應該不單純是因為她天性善良,想必還有其它讓她無法殺人的重大理由吧。

  他想起在洛蘿緹還活著的時候,自己曾經問過這個問題,於是試著回想當時的情景。

  「妳不想殺人嗎?」

  那是和她相遇後大約二個月時發生的事,兩人在結束訓練後互相交談。

  「是的,能不殺人當然最好。」

  確實是如此,然而,也有無法貫徹這個信念的時候。

  「問妳一個問題,萬一碰上兇惡的敵人,妳會怎麼做?」

  「我不會殺他。」

  洛蘿緹毫不猶豫地回答。

  「妳現在留給他一條生路,未來就有可能再和對方交手,這時又該怎麼辦?」

  「再戰鬥一次,然後再次擊敗他。」

  「就算不得不一再與他戰鬥?」

  洛蘿緹則有有些為難地回道:

  「……我會去找出不用戰鬥的方法,只要努力地想,一定可以找到什麼好辦法的。」

  「妳還真有耐心。」

  當時艾恩立凱是這麼想的。洛蘿緹不想殺人的理由或許和自己一樣,因為曾經殺了某人而被束縛在無止盡的懊悔中。

  「妳有殺過人嗎?」

  洛蘿緹瞬間臉色鐵青。

  「只有……一次。」

  果然如此。然而洛蘿緹的答案,卻和艾恩立凱預料中的不同。

  「艾恩立凱先生也在場呀,就是『怪物』札托。」

  「那傢伙啊……」

  他曾經襲擊圖書館,擁有吃『書』的能力,也是艾恩立凱身體的宿主。

  「即使死去的是札托的靈魂也一樣,畢竟我是抱著殺掉他的念頭揮拳的,所以我有殺過人。真丟臉,到頭來我還是放棄了自己的信念。」

  她流露出彷彿壓抑著沉痛往事的表情如此訴說。

  「殺死那傢伙的人是我,況且他只是個殺了也不足惜的對手。」

  「我知道,可是我並不想殺人。」

  「就連那種傢伙也一樣?」

  「雖然只是假設,真的只是假設,不過……即使是那傢伙,或許也能像平常人一樣活著,並且獲得幸福吧,雖然不可能,但可能性絕不是零……」

  艾恩立凱聽了後感到有些憤怒。

  「妳知道妳在和誰說話嗎?我們是因為札托才被殺死的。」

  「……對不起,艾恩立凱先生。」

  艾恩立凱後悔提及這個話題,不但勾起洛蘿緹痛苦的回憶,自己也如刀割般痛苦。

  「別再說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說的也是。」

  然而,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為什麼妳會那麼討厭殺人?」

  「嗯,該怎麼說才好呢~好難解釋喔。不管跟誰說,大家都不懂。」

  「妳說說看。」

  「是這樣的,事實上,這個世界是屬於我的。」

  完全不懂她的意思,如果是玩笑話倒還算有趣。

  「從哪裡到哪裡?」

  「世界上全部的國家、人、海、山,和城鎮等所有的一切,還有艾恩立凱先生也是。」

  艾恩立凱用指尖抵住額頭陷入思考,洛蘿緹則是苦笑著說:

  「你看,果然不懂吧。」

  「抱歉,完全不懂。」

  「我想也是啦,不過我是這麼想的喔。因為世界是屬於我的,所以我誰都不想殺;只要有人需要幫助,不論是誰我都願意幫忙。」

  無法理解。看到眉頭深鎖的艾恩立凱,洛蘿緹露出傷腦筋似的笑容。

  疑問依然沒有找到答案,艾恩立凱就這樣繼續閱讀著『書』。

  洛蘿緹成了亞奇多的手下,儘管她自己也覺得愚蠢,但是沒有辦法,重要的是接下來該怎麼做。洛蘿緹一邊步行在托亞托礦山,一邊與亞奇多說話。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殺死武裝司書。」

  又提到這個了,洛蘿緹不禁歎了口氣。

  「這件事恐怕沒辦法。」

  「妳是我的手下耶,快去辦。」

  亞奇多明顯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是手下沒錯啦,可是這有點強人所難。」

  他朝路旁吐了口口水,並且再次下達命令。

  「那麼,快去想個方法攻擊武裝司書。」

  「那個也辦不到。」

  亞奇多則是一拳打向洛蘿緹的肩膀。

  「妳根本就不是我的手下!」

  洛蘿緹也回嘴說:

  「是手下啊!」

  「哪裡啊!」

  「我剛剛有說要做你的手下吧,所以就是。」

  「……妳可以滾了。」

  亞奇多一定覺得很頭痛,就連閱讀『書』的艾恩立凱也能體會他的心情,洛蘿緹基本上聽不進別人說的話。

  「除了殺死武裝司書之外,任何事我都願意幫忙喔,還有什麼其它的事嗎?」

  「沒有,除了與武裝司書戰鬥之外,我沒有其它事可做。」

  亞奇多斬釘截鐵地回答。他說話的方式令人感到不悅,小孩子該做的事應該是玩耍和學習,並非戰鬥。

  「我每天要做的事只有擬定作戰計劃、進行魔術審議,就這樣。」

  「魔術審議?」

  洛蘿緹感到驚訝。魔術審議通常會在十三歲以後才進行,倘若在心智尚未成熟的階段潔麼做,會因神智混亂而喪失性命。

  「你在幹嘛呀,太危險了。」

  「我知道。」

  亞奇多回以這句話並將帽子摘下,洛蘿緹這才發現他的頭上留有類似抓扯的傷痕,這是魔術審議失敗、精神就要崩潰的證據。

  「這樣太奇怪了。」

  「奇怪的是武裝司書,這是為了殺死武裝司書的魔術審議,所以我非做不可。」

  「可是在剛才的戰鬥裡你沒有使用對吧。」

  「現在還起不了作用,但為了殺死武裝司書,我一定會進步的。」

  「……那樣是不行的啦。」

  這孩子好幾次都說了要殺死武裝司書。

  洛蘿緹覺得無法原諒他們。無論是艾恩立凱先生或是同伴、摩卡尼亞先生和人類爆彈,還有現在的亞奇多,神溺教團總是捲入不應該戰鬥的人,並讓他們戰鬥。

  真卑鄙。若想戰鬥的話,就該靠自己的力量去一較高下,利用他人是最低級的戰略。

  「吶,要不要去玩?」

  「咦?」

  亞奇多吃驚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要再想戰鬥什麼的了,去玩吧!我帶你去。」

  「妳在說什麼鬼話。」

  「托亞托礦山這邊是沒什麼好玩的,不過只要去比茱伊就會有很多公園啊、博物館啊之類的,很好玩喔!我們一起去啦~」

  「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用玩忘掉一切吧。只要你能夠停止戰鬥,一切就會回歸正軌,我是你的手下,所以要幫你忘掉這一切,我們一起去玩吧!」

  亞奇多改用拳頭捶打牆壁。

  「去死。」

  果然說不動他……洛蘿緹歎了口氣。該怎麼做才能幫這孩子從神溺教團中解放出來呢?洛蘿緹決定從長計議。

  話雖如此,這孩子究竟是教團的什麼人?逃走的那群人好像是亞奇多的部下,但她不認為亞奇多有能力指使他們。

  還有一個奇怪之處,在礦山的動力燃料機前戰鬥時,其中一名男人將槍對準亞奇多,是為了殺人滅口嗎?不,不對,那是洛蘿緹保護亞奇多之前發生的事。

  亞奇多被派予部屬、被迫戰鬥,最後又差點被殺掉?似乎說不太通。

  陷入苦思的洛蘿緹突然驚覺氣氛不對。

  「……先停一下。」

  她抓住亞奇多的肩膀讓他停下來,此時一道殺氣直逼他們而來。

  周圍不見敵人的蹤影,洛蘿緹想起教團男人手持的槍械,那是一把狙擊槍。

  若敵人的意圖是狙擊,停下來將會陷於不利的狀況,她卻刻意停下腳步引誘敵人攻擊。敵方中了洛蘿緹的計謀,就在她拉住亞奇多手腕的同時,傳來一道子彈劃過空氣的聲響,大約遲了半秒鐘左右,遠方傳來隱隱約約的槍聲。

  亞奇多揚起嘴角一笑。

  「……是我的部下。」

  洛蘿緹凝神盯著子彈射出的位置,照理說應該要有狙擊手埋伏才對,但是建築物的屋簷下不見半個人影,大概已經逃走了吧。

  「我還以為他們全是些沒用的傢伙,不過好像沒那麼糟嘛。」

  亞奇多並未察覺到被狙擊的目標是誰,這下更不能讓他死了。絕對不會錯,教團打算殺亞奇多滅口。

  「只要妳一死我就自由了,這麼一來我也不必自殺,這是最好的方法。」

  「很可惜,那幫人還殺不了我喔。」

  亞奇多這次嘖了一聲。

  「我想到接下來該做的事了。」

  「是什麼呢?」

  「我們去卡酋亞那裡吧,卡酋亞一定會幫我殺死妳的,而且還會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卡酋亞是誰?」

  「是我們的首領。」

  聽到這句話時,洛蘿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號人物,敵人的首領——樂園管理者,他是一名不管如何調查,卻連名字都無法掌握的謎樣人物。

  「在哪裡?」

  「就在附近。雖然卡酋亞有好幾個地下指揮部,不過大部分都待在托亞托礦山北部的山上。」

  「是嗎,我也要去喔,因為我是你的手下。」

  「妳這算哪門子的手下啊。」

  就算他說的卡酋亞不是樂園管理者,也有去見他一面的價值,因為只要打倒那個傢伙,就可以讓亞奇多免於戰鬥。

  他們既是敵對關係又是老大與手下,這兩個關係微妙的人準備前往托亞托礦山北部。

  至此,艾恩立凱停止閱讀『書』,離開托亞托礦山並朝北邊走去。

  拉斯哥爾=奧塞羅曾經說過,艾恩立凱該做的事就在那裡。

  洛蘿緹與亞奇多起程一個小時後,托亞托礦山發生了一起事件,而且和洛蘿緹以及閱讀『書』的艾恩立凱都無關。

  位於小巷盡頭的一間廢棄小屋裡聚集了四個男人,其中一人不停咬著指甲,他就是狙擊亞奇多失敗的巨漢,名字叫做伍斯帕,是僅存幾名的神溺教團戰士之一。

  「失敗了喔,接下來該怎麼辦?」

  「吵死了,給我滾出去。」

  伍斯帕看也不看同伴一眼地說道。這群傢伙完全派不上用場,儘是毫無戰鬥能力,只能派去打雜的跟班。

  竟然要我一個人去幹,伍斯帕不禁咒罵起樂園管理者。要是能再增加一名戰士,一定能把事情搞定,但是現在所能想到的,全是死於武裝司書手下的亡魂面容。

  伍斯帕咬著指甲,焦躁感不斷攀升。

  這是神溺教團僅存的最後秘策,樂園管理者將這個任務托付給伍斯帕,只要成功便能去天國。然而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去天國了,就連神溺教團本身都有危險。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一聲慘叫,伍斯帕立刻持槍,但在看到手拿沾血的劍走進屋內的男人後,隨即把槍收了起來。

  「好久不見了,伍斯帕。」

  「達托姆啊。」

  伍斯帕叫出男人的名字,他是最近投靠神溺教團的同伴之一,而且還立下殺死武裝司書畢札克的大功。

  他擁有一頭仔細以梳子梳理過的金髮,和鼻樑高挺的五官,而他那雙如狐狸般銳利的眼睛也不難看。

  男人咖啡色的西裝上圍了一條華麗的紅色圍巾,如此時尚的服裝品味與他拿劍的模樣頗不協調。

  「我都過來了呢~你大可放心囉。」

  達托姆以妖媚的詭異語氣如此說道。

  「我被一個奇怪的小丫頭壞了好事,她逮住亞奇多卻沒殺他,只是帶著他到處亂晃。那小丫頭究竟是誰啊?」

  達托姆抿嘴一笑。

  「是洛蘿緹啦。事情變成這樣子了喔,老實說多虧了那丫頭,反倒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呢。」

  「咦?」

  「也就是說,還好有她在,才沒讓你們殺掉亞奇多囉。」

  伍斯帕感到十分困惑。依照命令,他們得協助亞奇多進行恐怖行動,並在恐怖行動即將成功之際殺掉他,因此伍斯帕才會狙擊亞奇多。

  「哎呀呀,你們沒接到命令嗎?還好來的人是我呢。」

  達托姆一邊說,一邊咻地把劍一揮,血立即從伍斯帕的咽喉處噴灑出來。

  「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囉,反正以後也沒啥用處,就請你去死吧。」

  達托姆將四具屍體棄置屋內,然後走了出去。

  「是洛蘿緹呀……這可真傷腦筋呢,還是去請示樂園管理者大人吧。」

  達托姆加速疾駛,和洛蘿緹、亞奇多,以及之後的艾恩立凱一樣朝北邊跑去。

  十二月二十八日,洛蘿緹死亡十天後。

  距離托亞托礦山往北八十公里處一座干冷寒風呼嘯的山中,有間小小的登山小屋,周圍完全不見村落,會造訪此處的頂多只有挑戰冬季荒山的登山者吧。

  屋內的暖爐正在燃燒,暖爐旁有一張單腳搖椅正緩緩搖動。

  一旁的小桌子上擺有一台老舊收音機,混著雜音正在插播新聞。

  『為您播報最新消息,伊斯摩共和國政府宣佈國家總動員!面對這項完全無視憲法的宣言,司法院與議會皆保持沉默!』

  正在收聽廣播的是一位老人,他的身材矮小、骨瘦如柴,體重應該不足五十公斤,年歲早已超過七十。

  佈滿皺紋的臉上只有眼睛大而銳利,那雙眼曾被形容宛如猛禽類的雙瞳,頭髮則帶有奇妙的色澤,乍看之下是白髮,卻又像是極淺的綠色。年輕時的他擁有一頭猶如針葉樹般深邃的綠色頭髮,不尋常的髮色是與生俱來具有魔法權利的證據。目前已證實髮色與魔法權利的內容有關連,過去擁有嫩草般翠綠髮色的沃肯,亦具有與他極為相似的能力。

  他猛然察覺自己忘了行使能力,由於周圍並沒有任何人,即使使用能力也沒有意義,但他一向習慣隱藏姿態。

  老人發動能力,將身影變化為就算看得見,也無法留存在記憶中的奇妙型態。

  他的頭銜是樂園管理者,名叫卡酋亞=畢因哈斯。

  他正是策動叛亂的提案人兼指導者,神溺教團的戰爭全都出自這位矮小老人的腦中。

  「真是一場漫長的戰爭啊。」

  卡酋亞聽著收音機如此呢喃,並將頭靠在椅背上,回想著和武裝司書的戰鬥。

  在四十年的光陰裡,卡酋亞研究出無以數計的策略,收集許多棋子並在利用完他們之後棄之如敝屣。

  希葛爾也好,剛邦傑爾也罷,派去挑戰哈繆絲的二位真人都被兩三下地解決了。

  武裝司書們肯定把這些事件視為勝利吧,然而,卡酋亞不認為這是敗北,他對這些人的期望僅止於「如果運氣好也許能殺掉哈繆絲」。對知道會輸而吃下敗戰的卡酋亞而言,這並不會影響到原定計劃。

  連溫凱尼也吃下敗仗,但這反而是個令人高興的失算。原本已經放棄的棋子竟出現超乎預期的行動,除掉了兩名強敵的其中一人可說是功不可沒。

  武裝司書之後的反擊也完全在預料之中。

  他不在乎部下的死傷,這是為了隱藏滅亡武裝司書唯一手段所需的障眼法,他們只不過是用來爭取時間的棄子。神溺教團表面上看似兵敗如山倒,但假使敗北也在計劃之中,這就不算是輸。

  而且,由於他們的犧牲,終於成就了最後王牌。

  卡酋亞身旁的收音機繼續叫嚷:

  『邦特拉圖書館代理館長哈繆絲,已發表對本決戰爭的相關聲明!

  「伊斯摩共和國是我等武裝司書最佳的友邦,如今卻為邪惡力量所支配而採取錯誤的行動。為了世界、為了善良的伊斯摩人民,武裝司書要粉碎這個邪惡的力量,屆時伊斯摩共和國一定會再度恢復為我等最好的友邦吧。」

  聽到這段寬大的聲明,讓人感到非常安心,謝謝哈繆絲=梅瑟塔!

  可是,難道我們必須期待祖國的軍隊慘敗嗎!』

  「哈繆絲,妳還真的是氣定神閒啊。」

  卡酋亞如此低語。

  過去,他在指揮己方與武裝司書之間的戰爭時,總是將西洋棋盤擺在身旁,把教團與司書比作棋子以便掌握戰局,如今卻不見這副西洋棋盤。

  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神溺教團與武裝司書之間的戰爭勝負已定,在完成最後王牌的瞬間就已經將對方逼入死棋,最後只需等待武裝司書全滅時刻的到來,應該沒有人會料想到武裝司書其實早已敗北。

  「卡酋亞先生。」

  此時,背後突然傳來呼喚自己的熟悉聲音,卡酋亞卻沒有絲毫動搖。

  「喔,拉斯哥爾啊,有什麼事嗎?」

  「其實稱不上什麼要緊事,只是單純找您聊一聊。」

  穿著喪服的金髮少年從地板中現身,手裡握著一把石製短劍。

  「您現在的心情如何?」

  「感慨萬千啊……」

  卡酋亞說話時不忘將柴薪丟進暖爐裡。

  「我們正面臨關鍵時刻。老實說,現在還不是誇耀勝利的時候,畢竟最後的最後還是得交由命運安排。」

  「將幸運操至手邊的人就是您,挺起胸膛接受榮耀即可。」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如此說完,卡酋亞再次丟入柴薪,一身老骨頭已禁不住寒冷。

  「回頭想想還真是奇妙。不論是哈繆絲和馬特阿拉斯特,還是伊蕾伊雅和尤奇佐納,儘管有如星羅棋布的高手,卻無人能將我逼入絕境,到了最後誰都沒能離開我的手掌心一步。」

  卡酋亞說著說著閉上雙眼。

  「只有一個人,只有洛蘿緹=瑪爾伽完全出乎我的預料之外,真是不可思議啊,只有那位心地善良的少女逼得我無路可退。」

  拉斯哥爾並沒有附和,卡酋亞則是一個人繼續說道:

  「我們的王牌亞奇多=庫洛馬,與洛蘿緹的相遇曾是我最大的危機。」

  「您竟然能有驚無險地度過那道難關,在下由衷地感到佩服。」

  「喔,你會稱讚人還真是稀奇,怎麼了嗎?」

  「這是在下的真心話,卡酋亞先生。」

  語畢,拉斯哥爾行了個禮並且消失在地板中。

  「接下來只需等待,等待偉大的邦特拉圖書館滅亡的時刻到來。」

  卡酋亞如此低喃,並再次聆聽收音機的廣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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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6 10:18 PM

  第三章  毫無理由的助人與殺人

  邦伯的敵人只剩下一半左右,海面上大量的戰艦已經翻覆。

  儘管鯨魚群並非毫髮無傷,但邦伯已經是勝券在握。

  然而邦伯也感到困惑,並不是對於敵人的戰鬥力,伊斯摩海軍確實是世界最強的軍隊,卻沒有超乎邦伯預期般的強大。

  讓他困惑的是敵人的行動。

  「瞄準海面!」

  鯨魚從海面探出頭來,周圍的戰艦於同一時間瞄準牠並集中火力進行攻擊。指揮官大喊的聲音甚至傳入從鯨魚口中探出頭的邦伯耳裡,他下令鯨魚飛上高空以避開敵艦的攻擊。

  飛機在高空上接著進行攻擊,鯨魚則是揚起濤天巨浪再度潛入海底。

  以一般軍隊而論,只要有四成的戰力被擊倒,即可視為遭到殲滅;如果有一半被擊倒,組織便會癱瘓;一旦受到如此重大的損傷,將無法再發動有系統性的攻擊。在失去一半戰力的當下,若考慮到還必須擔負起搶救己方的醫療援助工作,照理說是無法再繼續戰鬥的。

  邦伯已經擊潰敵軍一半以上的戰力,可是敵人的攻擊不見緩和。

  「可惡!」

  邦伯焦躁不已。敵人不只他們,他必須想辦法盡快離開這裡,去對抗其它的敵人。

  聽說馬特阿拉斯特已經出擊,不過大概也擋不下艦隊吧。

  距離邦伯作戰的海域西北方一百公里處,由馬特阿拉斯特率領的一支武裝司書隊伍,正與伊斯摩共和國軍展開激烈對戰。

  馬特阿拉斯特等人從見習生駕駛的飛機上跳下來,他們與邦伯一樣無法直接正面迎擊艦隊,只能採取直接攻入戰艦內的游擊戰。

  馬特阿拉斯特身手敏捷地在主炮的炮身上著陸。

  他的左手上拿著被稱為索普拉尼諾的常用手槍,而且右手上還有一把長約五十公分的短來復槍,取名為提諾爾,屬於馬特阿拉斯特個人專用的武器。

  提諾爾外表與普通槍枝無異,以大小來說,則較接近女性也能操控的槍,然而實際上它卻是一把宛如魔鬼般的槍械,威力和坦克炮無異。這把槍沒有抑制後座力的重量,甚至連鎖定目標的瞄準器也付之闕如,倘若沒有壓倒性的腕力與射擊技術便無法操縱。

  以來復槍連續射擊後,子彈全數命中戰艦上搭載的炮身,再以數發子彈加以破壞腳邊的主炮,使之無法運作。

  目標是破壞炮身與動力裝置,與其擊沉龐大的戰艦,這個方法還比較快速。

  敵人開始展開反擊。水兵團配有的重火器武裝是艦炮戰所不需要的重武裝配備,他們似乎已做好與武裝司書交戰的準備。

  馬特阿拉斯特毫不費力地避開槍擊,然而,麻煩的是緊接著飛射而來的無後座力炮攻擊。馬特阿拉斯特從主炮跳向甲板,就在他著地的瞬間炮彈也同時爆炸。

  「唔。」

  碎片與熱風讓他皺起眉頭,馬特阿拉斯特能躲過任何攻擊,卻對這種攻擊束手無策。

  緊接著,高空掉下令人震驚的東西,那是搭載於自軍軍艦上的飛機所投下的炸彈。

  他一邊拚命閃躲攻擊,一邊廢除戰艦的武裝,此時同伴們也在別的戰艦上奮戰。

  馬特阿拉斯特不禁咬牙切齒。時間根本不夠,明知道其它艦隊正朝邦特拉圖書館進攻,自己卻分身乏術。

  就算在這個戰場取得勝利,也不過是局部戰區的勝利。伊斯摩共和國軍將兵力分散,正一步步地逼近邦特拉圖書館,這意味著擊倒一半敵軍的同時,剩下一半的敵人也即將攻抵圖書館。

  「凱薩莉蘿!」

  馬特阿拉斯特蹬了一下甲板,縱身跳到隔壁的戰艦上。隨他而來的同伴正在這裡作戰,是一名叫做凱薩莉蘿的年輕女子,馬特阿拉斯特一邊驅散水兵一邊對她說:

  「這艘船上的水兵只需留下一名活口,其餘的全殺了。」

  「咦?」

  「再這樣戰鬥下去沒完沒了,隨便抓個人問出攻擊的理由。」

  凱薩莉蘿遲疑地點點頭。

  「留一名活口就好喔,只要活著能開口說話,就算弄傷他也無妨。」

  子彈準確地將水兵們一一斃命,凱薩莉蘿也倣傚他的做法。

  超過五十架的飛機在邦特拉圖書館的上空飛行,伊斯摩的轟炸機朝島中央飛去,目的是對邦特拉圖書館本館進行空中轟炸。

  未預想到空戰的武裝司書只保留了幾架戰鬥機,迫不得已只好從地面進行背水一戰。

  「可惡,根本沒完沒了!代理館長還沒來嗎!」

  武裝司書札姆爾大叫,他的肩上扛著一管炮身超過五公尺的大炮,正瞄準空中進行發炮攻擊。

  「閉嘴,專心作戰!不要依賴代理館長和伊蕾伊雅大姊!」

  叫做霍尼的武裝司書怒氣沖沖地回答。他們原本不屬於在最前線作戰的武裝司書,這次保衛邦特拉圖書館的工作是委派給二線級的武裝司書。

  幾乎所有的戰鬥機都被擊落,並順利墜落在庭院或廣場上,但是並非完美無缺。墜落的戰鬥機破壞了建築物,還有多處被投下的燃燒彈命中引發火災。

  「糟糕!」

  稍一疏忽,一架戰鬥機便迅速逼近,從高空投下數十枚炸彈。然而炸彈在快要墜落地面之際於瞬間四分五裂,札姆爾手裡拿著追憶戰器修羅幕飛,只要在常笑魔刀的有效範圍內,便能轉眼間將東西砍碎。

  「全數消滅了。」

  霍尼說道,但是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愉悅。如果只有圖書館的話還能完全防守,伊斯摩一旦將攻擊範圍擴大到館下街,就不知道能不能守住了。

  編隊軍機再次襲來,武裝司書們的戰鬥仍持續進行。

  可以在極近的距離下聽見戰鬥聲響的代理館長辦公室裡一共有三名女性,分別是:哈繆絲、伊蕾伊雅,與米蕾波可。哈繆絲負責指揮,所以無法參加戰;而米蕾波可是指揮時不可欠缺的要將;不適合持久戰的伊蕾伊雅則是被保留作為最後王牌。

  伊蕾伊雅注視著窗外,對於司書們窩囊的戰姿氣得咬牙,她也掩藏不住內心的不安,當中唯一能保持冷靜的只有哈繆絲一個人。

  「派去伊摩斯的成員有傳來什麼消息嗎?」

  聽到哈繆絲的尋問,米蕾波可搖搖頭,距離他們到達伊斯摩進行攻擊還需要一些時間。

  這時,一名見習生衝進辦公室。

  「派遣到昆因貝克斯的六名武裝司書、九名見習生,全員平安歸來了!」

  哈繆絲立刻下達指示,派其中三名武裝司書去應付狙擊圖書館的戰鬥機,剩下的則退到館下街協助民眾避難。

  派遣到世界各地的武裝司書也陸續返回圖書館,然而還有尚未趕回來的同袍。

  「米蕾波,再連絡一次尤奇佐納。」

  米蕾波可不發一語地開始進行思考共有,接著再次搖了搖頭。

  「沒辦法,雖然有接通卻沒有回話,有可能正處於戰鬥狀態。」

  哈繆絲則是發出嘖的一聲。

  「奇怪了,那傢伙是在跟誰戰鬥呢?」

  一級武裝司書尤奇佐納=哈姆羅是一名與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邦伯、伊蕾伊雅一同被稱為武裝司書五強中的男性,位在現代管理廳的他仍未與館內連絡。

  「我會繼續維持思考共有直到他回復為止,請您再稍候一下。」

  「不用囉,過一會兒再連絡就行了,妳先去休息個五分鐘吧。」

  與世界各地進行思考共有的米蕾波可,臉上果然也逐漸顯露出疲態,她是武裝司書中的重要人物,可得小心翼翼地善用她才行。

  「哈繆絲小姐,明斯先生也還沒有回來呢。」

  沉默了半晌的伊蕾伊雅開口提醒。她的表情炯炯有神,曾被譽為最強武裝司書的霸氣隨著歲月的累積,被研磨得更加敏銳。

  「阿姨,妳從剛才就對明斯耿耿於懷耶,為什麼呀?」

  「潛伏在伊斯摩的間諜應該已經被明斯先生剷除了吧。」

  「是的。」

  「我們會不會太輕估這件事了。」

  「您的意思是?」

  米蕾波可不禁反問。

  「或許是間諜剷除了間諜也說不定喔。」

  「不可能的,明斯先生怎麼可能會是叛徒。」

  「上次沃肯背叛時大家也說過同樣的話,尤其是妳。」

  伊蕾伊雅用殺人般的眼神瞪視米蕾波可。

  「明斯先生沒能看穿沃肯的叛變,非但如此還跟著大家一起說沃肯不可能叛變。就算是明斯先生的能力不夠完美,但沒察覺出他的異樣未免太不自然了。」

  哈繆絲默不作聲,在場知道沃肯真正實情的人只有她一個。

  於是哈繆絲拍了拍手引開兩人的注意。

  「好了啦,阿姨。現在不是彼此互相猜忌的時候,我們就等明斯回來再說吧。」

  「我瞭解了,很抱歉,哈繆絲小姐。」

  此時,桌上電報機的燈突然亮起,是伊斯摩共和國總統打來的直通電報。

  「哎呀,有消息傳來了呢,這應該是路易克和葛摩吧。」

  「我試著取得連繫。」

  如此說完後,米蕾波可閉上雙眼。

  幾十分鐘前。

  代表伊斯摩共和國象徵的總統府到處充斥著槍聲和怒吼,在此作戰的是被派遣來的兩名武裝司書,路易克與葛摩。

  路易克向前突擊,一邊以身體撞毀牆壁並將庭院並列的樹木踢散,一邊撞飛想要阻止他的警衛,然後一個勁兒地往前狂奔。

  「你們這群傢伙別擋路!」

  他的能力為身體強化,是僅將肉體硬化的單純能力,他沒有使出任何技法,只是一昧地奔跑,摧毀所有撞到的東西。

  「真怪,防守太薄弱了。」

  葛摩則以手槍射殺路易克撞漏的漏網之魚。總統府的兵力與平常的警備沒有多大的差異,難不成他們未預測到武裝司書的攻擊嗎?又或者這裡是個就算被攻陷也無關緊要的地方呢?葛摩因此有些猶豫。

  「路易克!其餘的就別管了,快進去裡面!」

  「沒問題。」

  兩人隨即衝進總統府,穿著鞋直接踩進象徵祖國之地,讓他們心頭感到五味雜陳。進入總統辦公室後,寬敞的房間裡卻沒有半個人,只見桌子倒塌、抽屜內的東西也散落一地。

  「逃掉了嗎?」

  「不,十五分鐘前還在這裡。」

  葛摩根據氣味做出判斷,他是五感極度敏銳的能力者,可以輕易分辨出人類的體味。

  葛摩把耳朵貼在地板上便感覺到振動。

  「找到了,在這裡!」

  二人跑進緊鄰的第四間房間,來到一間上頭掛著第二秘書室指示牌的角落,發現了一個置物櫃。路易克輕輕一踢,隨即傳來一聲哀號。

  接著從置物櫃裡爬出一位頭髮蓬亂且西裝骯髒、憔悴不堪的男人,他就是伊斯摩共和國的總統。

  「……就是這傢伙嗎?」

  路易克小聲地說,葛摩也有同樣的感覺,儘管在報紙上看過他的臉孔數次,也親眼見過他一、兩次,然而,他真的是總統嗎?總統是如此邋遢又平凡的男人嗎?他正驚慌地想要站起身來。

  「不是的,我並沒有打算逃走。」

  「不然你想怎樣?」

  路易克揪住他的頭髮要他站起來,而葛摩在制止路易克魯莽的行為後問道:

  「總統,我們是武裝司書,請您安心。我們首先想請教您發動這次戰爭的理由。」

  「不、不是我發動的,我什麼都沒命令啊。」

  「那是誰的命令?」

  「不知道,大家突然間就擅自開始行動,就算我想阻止也沒人肯聽我說:我明明是總統卻沒有人要聽我的話。」

  總統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說道。

  「究竟誰是幕後操縱者,您心裡有沒有底呢?有沒有您無法掌控、但卻在背後握有極大權力的人物?」

  「沒有,神溺教團那夥人不是已經被你們打倒了嗎?」

  他說著說著搖了搖頭。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不關我的事吧。陳腐的教團和我有什麼關係!武裝司書,你們快想想辦法啊!至今為止,你們不是已經幫了我們很多忙嗎?」

  路易克聞言歎了口氣。

  「喂,葛摩,去問別人吧,從這個人身上根本問不出什麼。」

  「不要這樣啦,等等我!」

  總統卻纏住路易克不放。

  「請你們保護我,拜託,你們是武裝司書啊!」

  路易克與葛摩面面相覷,他們現在可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管他。

  「那就和我們一起前往廣播電台吧,請把這次的軍事行動並非總統所發佈的事實傳達給全國民眾知道。」

  「我知道了。既然這樣,幫我寫好演講用的草稿,並製作一份若新聞記者來了可以回答他們的應答手冊,再順便再幫我挑選西裝、整理一下服裝儀容。」

  聽到這裡,路易克冷不防從背後揍了總統一拳,總統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板上昏了過去,葛摩則是不吭一聲地睨視著總統。

  「總之,先連絡米蕾波可吧,雖然沒辦法傳達什麼重要的情報。」

  「我記得好像有和代理館長直通的電報吧。」

  葛摩和路易克接著往前跑,此時路易克突然回頭瞄了一眼並低喃道:

  「下次選舉時,我要改變支持的政黨。」

  葛摩則是如此回答:

  「……如果還有下次選舉的話。」

  哈繆絲一行人繃著一張臉聽取路易克等人傳送回來的報告:已經鎮壓總統府了,但是沒有成果。

  「沒有所謂的幕後操縱者……也就是說,現在在戰鬥的人全是神溺教團的信徒?」

  伊蕾伊雅做出以上的推論,如此一來,狀況將變得比預期還要糟糕。

  神溺教團的信徒最多也只有一萬人左右,其中會使用魔術者不超過五百人——他們過去一直是這樣估計的,太輕敵了嗎?

  「不可能啦~如果真的有那麼多信徒,武裝司書老早就吃敗仗了。」

  哈繆絲說著搖搖頭。

  「想想看到目前為止的戰爭,我們有好幾次都在伊斯摩共和國境內作戰,那些傢伙們不管是對希葛爾、剛邦傑爾或是拉斯哥爾=奧塞羅都見死不救。」

  米蕾波可陳述自己的意見。

  「會不會是催眠術呢?以某種手段操控整個伊斯摩軍。」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催眠術,不過現在也只能這樣解釋囉。」

  然而,操控人的行動實屬困難,就連聚集來自世界各地天才的武裝司書當中,也沒有人擁有操控人類行為的能力。

  況且人數如此驚人,即使利用自動人偶優克優克,恐怕連操縱一千人都無法成功。

  對方究竟是如何操縱軍隊的呢?哈繆絲一行人根本無從猜測。

  邦特拉圖書館東邊的海面上,馬特阿拉斯特在戰艦裡四處奔馳,將眼中所見一切會動的東西一一殺光,因為一旦放過任何一個人就會再受到反擊,導致戰況變得更加棘手。

  回到甲板後,他看見凱薩莉蘿逮住一名水兵並將對方完全制伏,他應該是一名運送炮彈的二等兵吧。

  「馬上進行盤問吧,已經沒時間了。」

  說完,他指示凱薩莉蘿將手放開,重獲自由的水兵則企圖脫逃,但隨即被馬特阿拉斯特逮住。水兵從懷裡掏出槍來,但他的槍也被輕易奪走。

  「真是個手腳不乾淨的男人,給我好好反省一下。」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說,一邊抓住水兵的食指使勁握緊,承受施力點的指尖就像被擰轉的抹布,骨頭隨之粉碎、與皮肉混為一體。

  「順序顛倒了,竟然在盤問前就先拷問。沒差啦,畢竟現在已經沒時間了,所以抱歉囉。」

  馬特阿拉斯特若無其事地注視著被擰碎的手指如此說道。想必這對女性而言是十分殘酷的景象,只見凱薩莉蘿把視線撇開了。

  「我問你,為什麼要攻擊武裝司書?」

  「……不、不可原諒,武裝司書!」

  水兵一邊冒冷汗一邊吼叫。

  「喂喂,先攻擊的人是你們耶,我看順便再擰斷你二、三根手指怎麼樣?」

  馬特阿拉斯特將手再按向中指,水兵則怒視著他回道:

  「武裝司書不可原諒!我們不容許你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要殺死武裝司書。」

  「你沒資格對我說這種話吧。」

  馬特阿拉斯特接著將中指捏碎,水兵則是痛苦地掙扎。

  「沒有時間了喔。快說!為什麼要攻擊武裝司書?」

  「……」

  水兵沉默不語,不像是企圖說謊,而是在思考著答案。

  「怎麼了?你連作戰的理由都不知道?是被誰命令的嗎?還是聽說了什麼?又或者是想要去天國嗎?」

  接連的詢問只是惘然,水兵是真的感到很苦惱,他心想:我們是為何而戰,又為何必須殺死武裝司書?

  「啊,那個……」

  奇怪的神情顯示出他的心中似乎產生某種變化。

  水兵的表情急速產生各種轉變,恐懼、害怕、不知所措、憤怒。是多重人格嗎?馬特阿拉斯特猜想,無數種情感正在他的體內爭奪主導權。

  「……洛……」

  他豎起耳朵聆聽水兵說的話。

  「因為洛蘿緹死了。」

  「……你說什麼?」

  「因為洛蘿緹死了,所以你們也該死,武裝司書全部去死吧!」

  水兵大聲怒吼,馬特阿拉斯特對此不禁愕然。

  「你說的洛蘿緹,是見習生洛蘿緹=瑪爾伽嗎?你是她的朋友?」

  馬特阿拉斯特進而追問,方才怒吼的水兵卻突然變得一臉呆愣。

  「洛蘿緹是……我不認識,洛蘿緹是誰啊?」

  「你究竟在胡扯什麼?」

  傻住的水兵張大著嘴,他的表情就這樣僵住,口水從嘴裡流出、瞳孔翻成白眼,接著往後倒下,馬特阿拉斯特被搞的一頭霧水並且把手放開。

  「他說的洛蘿緹,應該就是那個洛蘿緹吧?」

  他向站在後方的凱薩莉蘿問道,凱薩莉蘿也輕輕地點頭。這個名字十分特別,想不出其他同名同姓的人。

  「因為洛蘿緹死了,所以要把武裝司書全部殺光……他是這麼說的對吧。」

  「確實是這麼說的。」

  馬特阿拉斯特陷入沉思,這是隨機抓到的水兵所說的話,他碰巧是洛蘿緹友人的可能性很低。恐怕現在在作戰的全部敵軍都有同樣的認知,但這與洛蘿緹又有什麼關係?

  「我以前都不知道,難道洛蘿緹會是伊斯摩的公主嗎?」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故作鎮定,一邊開玩笑地說,一旁的凱薩莉蘿則微微舉起一隻手。

  「……那個,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所關連,說出來也可能會把事情弄得更亂。」

  「有什麼話就儘管說,我非常歡迎,再怎麼樣也不會比現在更混亂。」

  凱薩莉蘿聽完後猶豫地開口。

  「我和洛蘿緹交情還不錯,曾經聽她說過一次類似的事,那件事很奇怪。」

  「她說了什麼?」

  「她說這個世界是屬於她的,雖然我聽不懂她的意思。」

  兩人在槍聲與艦炮聲此起彼落的戰場上面面相覷。

  「呃……也就是說……洛蘿緹是神的化身嗎?」

  「雖然不可能有那種事……」

  呆愣了好一會兒的兩人終於想起現狀,這裡是戰場,非得繼續戰鬥不可。

  「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含意,不過還是向代理館長報告吧,就等米蕾波可主動連絡了。」

  就在馬特阿拉斯特準備跨步離去時,凱薩莉蘿向他說:

  「啊,來得正是時候,是米蕾波的思考共有。」

  凱薩莉蘿將手指抵在額頭上,與邦特拉圖書館的米蕾波可互相傳送思考。

  「……咦?妳說情況危急……什麼?」

  凱薩莉蘿一邊傳送著思考,一邊似乎對什麼事情感到困惑。

  「怎麼會這樣,騙人的吧?因為這是不可能的呀。」

  凱薩莉蘿的臉色一陣鐵青,馬特阿拉斯特直覺到危機即將到來,而且是有可能毀滅邦特拉圖書館的最大危機。

  水兵在混沌的意識之中思索著。

  洛蘿緹=瑪爾伽究竟是誰?我是什麼時候聽到這個名字的?我到底又是為了什麼開始憎恨武裝司書?

  話說回來,那大約是三天前的事。當時,水兵正在港口裝載貨物,有某個冰冷物體貼上他的背脊。

  回頭一看,背後站了一名流浪漢,手裡還拿著一隻黑色的瓶子,水兵的褲子上則沾有被疑似墨水的液體弄髒的污漬。

  「你幹什麼!」

  水兵將流浪漢一腳踹開,在地面上打滾的流浪漢竟然笑了起來。

  「大功告成,真是太好了,我也可以去天國囉。」

  流浪漢看著黑色的污漬「嘿嘿」地傻笑,水兵用手指搓了搓褲子上的污痕並嗅了一下味道,聞起來帶有腥味,像是蜥蜴一樣的味道。

  「這下子你也會恨武裝司書了,大家會憎恨武裝司書……大家、大家、大家都會。因為洛蘿緹=瑪爾伽死了,所以伊斯摩全部的人都要憎恨武裝司書。」

  水兵認為他精神有異,所以決定不再和他鬼扯下去。

  「啊~等一下還得去很多地方……是很多的地方喔,我真忙啊。」

  水兵開始感到毛骨悚然,於是一邊祈禱他快滾開,一邊繼續搬運著貨物。

  沒錯,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憎恨武裝司書。起初只有我一個人,但是大約一天左右,大家都漸漸贊同起我的想法,連軍隊內的高階軍官甚至於政治家,都開始表示要打倒武裝司書。

  那個流浪漢究竟對我做了什麼?洛蘿緹又是誰?

  話雖如此,我還是憎恨武裝司書,毫無理由地憎恨他們。

  水兵所搭乘的戰艦逐漸下沉,而他困惑與憎恨交雜的情緒也逐漸被大海吞沒。

  卡酋亞在登山小屋裡獨自思考,戰況現在究竟演變得如何?對卡酋亞來說,除了依靠收音機的廣播之外,沒有其它方法可以瞭解戰況。

  卡酋亞心想:無法親眼目睹武裝司書的瓦解是這個計劃最大的缺點,可以的話,他想親眼目睹。邦特拉圖書館是他度過青春的場所,武裝司書曾是他的夥伴,正因如此,他更想將滅亡的一幕深深烙印在眼底。

  「拉斯哥爾=奧塞羅不會來了嗎?真希望他來問問我戰況的變化。」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登山小屋裡只有收音機的聲音持續作響,卡酋亞將身子靠在搖椅的椅背上。

  「不知道哈繆絲會怎麼想……」

  卡酋亞如此低語。她是否猜到我使用了催眠術呢?還是會認為伊斯摩共和國早就落在教團的手裡?

  這些答案都不對,不管他們再怎麼絞盡腦汁,都不可能發現這個異想天開計劃的真正目的。這是唯有天才才能想出的計謀,也唯有與謀略者不同屬性之天才才能付諸行動,倘若沒有這樣的謀略,根本無法扳倒武裝司書。

  卡酋亞所在的登山小屋的房間一角有一個箱子,大約和棺材差不多大小,但寬度再稍微更寬,材質則是以稱為神剛銅的稀有金屬製成,也被使用在哈繆絲的投石器上,是這世上最堅硬的金屬。

  安裝在箱子側邊的蓋子發出悶響後開啟,從箱子裡出現一隻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

  牠的外表既不像鱷魚也不像蜥蜴,從尖銳的鼻尖直到背部中間一帶共有十一個眼睛,深綠色的身體則被黑色油漆似的液體沾得又濕又黏。

  「哦,你想要呼吸一下外頭的空氣啊。」

  卡酋亞對那只生物如此低喃。牠是以高強魔術所創造出來、名叫郁黑蜥蜴的人工生命體,其體液就是蒼淵咒病的病原體。

  「在附近走動一下之後就要回去箱子裡喔,我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總之待在安全的地方比較保險。」

  郁黑蜥蜴聽從卡酋亞的話在登山小屋內爬來爬去,黑色的病液因此沾污地板,之後牠又爬回箱子裡,卡酋亞凝視著牠的模樣開心地笑著。

  十三天前,卡酋亞在登山小屋裡接獲一則通知,傳達消息的人是達托姆,內容是關於亞奇多=庫洛馬的現狀報告。

  亞奇多落入洛蘿緹的手裡。

  聽到這個消息時,卡酋亞頓時啞口無言,他先是反射性地站起身,隨即下半身便一陣癱軟跌坐在椅子上,即使想找一些字眼來痛罵眼前的達托姆,但是腦袋卻一片空白,連話部論不出口。

  「哎呀哎呀,樂園管理者大人,您的運氣還真背呢~」

  達托姆如此說完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這傢伙在搞什麼啊……卡酋亞燃起一股想要殺死眼前這個沒用男人的衝動,更何況這傢伙還把伍斯帕殺了,又沒有人命令他這麼做。

  達托姆是個最近才投靠神溺教團的人物,卡酋亞打從一開始就不信任他,他對卡酋亞的理想絲毫不感興趣,純粹是為了高額的報酬才投靠神溺教團。

  然而,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無能。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吵死了!我正在想,給我閉嘴。」

  語畢,卡酋亞氣得咬牙。

  我無法相信,為什麼是洛蘿緹?哪怕是米蕾波可也好、馬特阿拉斯特也罷,甚至是哈繆絲都無所謂;應該說,是他們反而更好。

  然而,唯獨洛蘿緹不行,唯有那丫頭絕對不行,為何從為數眾多的武裝司書與見習生中來的偏偏是洛蘿緹?

  運氣真是背到極點,他不得不這麼想。

  「哎呀,話先說在前頭,如果要我殺掉洛蘿緹妹妹,就請你撤回成命吧。以那丫頭現在的實力,我反而會成為她的俎上肉呢。」

  達托姆說完隨即哈哈大笑。聽到他的笑聲,卡酋亞一邊覺得噁心想吐,一邊進行思索。

  必須除掉洛蘿緹才行,現在有能勝任此任務的戰士嗎?有哪個戰士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收拾掉那急遽成長的丫頭嗎?

  就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半個人的名字。能夠抵抗武裝司書的戰士本來就不多,而碩果僅存的幾名戰士,恐怕也不再聽從卡酋亞的命令了吧。

  在武裝司書們長達半年的猛攻之下,擬人們感到很絕望;隨著信徒們陸陸續續被殺,組織也越來越難以維持。

  不僅如此還雪上加霜,這裡指的是奧莉薇亞讓肉塊們恢復記憶的事件。

  肉塊的反叛帶給擬人們莫大的衝擊。他們的存在或許在某種意境上象徵著神溺教團,許多數徒因而認定神溺教團沒有獲勝的希望,於是爭先恐後地逃離神溺教團,最後只剩下真心誓死效忠教團的寥寥數人。

  卡酋亞籌劃著要反叛武裝司書,打算樹立一個新世界,如今卻落得一身淒慘。

  神溺教團的手裡,已經連個能殺掉洛蘿緹的部下也沒有。

  「由你下手如何呀?前任一級武裝司書大人。」

  達托姆笑著說道。不用說,卡酋亞也考慮過親自動手,但是這也有相當的困難度。

  卡酋亞並非伊蕾伊雅那種等級的怪物,以他上了年紀的力量,並沒有自信能贏過現在的洛蘿緹。

  以他的能力來說,現在應該還可以完美地隱藏姿態,理論上是不會遭到洛蘿緹的攻擊。但是,倘若無法一擊將洛蘿緹斃命,一旦被她發覺自己的藏身之處恐怕就輸定了。

  戰勝機率是七成。不對,如果考慮到洛蘿緹成長的速度,或許只有五成。

  「不可能,必須在亞奇多尚未察覺前立刻殺掉她,可是以我現在的能力是沒辦法達成的。」

  「那該怎麼辦才好呢~你不好好盤算的話,我可是什麼事都做不了耶。」

  卡酋亞咬牙切齒,沒辦法了嗎?只能這樣坐以待斃嗎?

  別放棄,仔細思考,然後操控一切。卡酋亞一面激勵自己,一面繼續思考,拚命抵抗著不斷浮現在腦海裡的敗北二字。

  良久,卡酋亞就像硬擠出話語似地對達托姆提議:

  「我有個主意,失敗的話就沒有下次了。達托姆,準備行動吧。」

  達托姆點點頭,接著他開始道出最後的計謀。

  這個計謀是否可行,卡酋亞並不清楚,即使成功,亞奇多和洛蘿緹說不定也無法如他預期地行動,不過也只能賭賭看了。

  這是最初也是最後,唯有這一次必須將命運交給上天安排。

  艾恩立凱一面往北走,一面觸摸『書』

  十三天前,洛蘿緹等人就走在這條路上,雖然冬天上山很危險,但因為有洛蘿緹在,所以一路還算安全。幸好沒有下雪,兩人順利地定著,目的是去見那個叫做卡酋亞的男人。

  她本來想在出發之前和托亞托礦山的武裝司書連絡,卻到處都找不到對方的蹤影,無計可施的洛蘿緹只好什麼也沒交代就離開了。

  此時,米蕾波可傳來思考共有。

  (洛蘿緹,還是無法和那個人取得連絡嗎?)

  (是的,完全找不到他。)

  (總之已經先傳達過必要事項了,接下來那個人應該會隨機應變吧,這次的問題都是妳解決的呢。)

  米蕾波可如此說道,話中的些許怒氣應該和洛蘿緹無關吧。

  (所以妳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差不多要回來了嗎?)

  「啊。」

  洛蘿緹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她煩惱著不知該如何報告亞奇多的事,一旦說出來了,米蕾波可必然會要自己馬上解決亞奇多吧,而且還會被臭罵一頓。

  (呃……好像還有個叫做卡酋亞的傢伙,我打算去調查他。)

  (那就幫妳增加援手吧,我去跟代理館長交代一聲。)

  (啊,請等一下……)

  可以感覺到在思考共有另一端的米蕾波可有些不高興。

  (妳又想要多管閒事了吧。)

  (……)

  (我不管了,隨妳高興吧,反正我說的話妳也聽不進去。)

  (啊,那個……)

  (我會經常和妳保持連繫,要是遇上危險記得馬上請求支持,知道了吧?)

  說完,思考共有就被切斷了,但是她立刻又連繫起思考。

  (那個……妳有沒有在哪裡聽過卡酋亞這個名字?不是神溺教團,而是在其它地方。)

  (咦?我沒什麼印象。)

  (是嗎,算了,反正是常見的名字……)

  思考共有再次被切斷,洛蘿緹仍在搜尋記憶,但依舊沒有聽過的印象。

  一級武裝司書卡酋亞=畢因哈斯早在四十多年前就退休了,就算她們兩個人沒想到這個名字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妳在做什麼?」

  洛蘿緹一邊走一邊進行思考共有,亞奇多則從身後叫住她。

  「啊,抱歉,已經沒事了。倒是你,不會累嗎?」

  「……」

  亞奇多話也沒回地繼續前進,打從他們出發之後就一直都是這樣,所以洛蘿緹也不會特別擔心。

  自從出發後已經過了半天的時間,他們來到托亞托礦山往北十公里處。要抵達亞奇多所說的卡酋亞地下指揮部以洛蘿緹的腳程不用花費一天,但是如今還帶著亞奇多一起走,可能要花上二到三天吧。

  洛蘿緹背上背著一個很大的行囊,亞奇多手裡卻只拿著一根枴杖,然而感到疲憊的人卻是亞奇多。洛蘿緹心想:他可能是在城市長大的,所以沒什麼體力吧。

  不過她並不在意,不如就放慢腳步一邊走一邊聊吧。

  「妳們在討論要把我殺掉吧?」

  亞奇多開口問道。

  「沒那回事。」

  「妳騙人,武裝司書總是這樣。」

  洛蘿緹歎了口氣,不管自己說什麼,他都只是一徑地否認再否認。

  他們在入夜以後搭起帳篷,亞奇多筋疲力竭地坐在地面上,一旁的洛蘿緹則是忙著架帳篷和生火。她泡了一大壺熱紅茶,並且問亞奇多要不要喝。

  「這裡天氣這麼冷,空氣又乾燥,不多喝一點身體會受不了的。」

  「……嗯。」

  亞奇多之所以會乖乖接受,大概是因為他真的累了。這樣不是挺可愛的嗎?洛蘿緹心想:可能的話,真希望他能一直都這麼累。

  亞奇多小口啜飲著香甜的紅茶說:

  「我們可能會被殺。」

  「咦?」

  「也許會被卡酋亞殺掉。如果我就這樣帶妳去見卡酋亞,他八成會生氣。」

  神溺教團不允許叛徒的存在,這個可能性的確很高。

  「既然這樣,我幫你打倒卡酋亞吧。」

  洛蘿緹滿腹自信地說,然而亞奇多卻嘲諷地哼笑一聲。

  「妳連自己會有什麼下場都還不知道咧。」

  「咦?」

  「妳肯定會被其它的武裝司書殺死。因為妳成了我的手下,所以妳也是個叛徒,武裝司書不可能饒過妳。」

  「不會的,我想你大可放心……」

  被臭罵一頓是一定的,但不至於被殺掉,最慘頂多就是被降級吧。

  「……不過……」

  洛蘿緹一思及此便用雙手抱住頭。

  「我不想降級啦……借的錢都還沒還耶……嗚嗚嗚~」

  見到一臉頹喪的洛蘿緹,亞奇多笑了。

  「活該!快去死一死吧,武裝司書,蠢人干蠢事死掉最痛快了!」

  他用看似愉悅的雙眼詛咒著洛蘿緹。

  就是這雙眼睛。即使洛蘿緹想要開開心心地和他聊天,也會被完全予以拒絕,那是一雙只想要戰鬥與殺人的眼睛。

  小孩子絕對不可以擁有這樣的眼神。不,任誰都不可以。

  翌日是個大晴天。

  「哇~晴空萬里!」

  一離開污濁的托亞托礦山,空氣就顯得格外清新,洛蘿緹仰望著天空興奮不已,然而亞奇多的眼睛卻始終看著下方,他的眼神祇想著戰鬥。

  「……走吧。」

  兩個人邁步起程。洛蘿緹在途中發現了許多事物,並試著和亞奇多閒聊,諸如被露水打濕的青草、劃過天空的候鳥、自遠處探出頭來的白狐。可是,亞奇多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連一次也沒有流露出孩童應有的反應。

  她想要努力逗亞奇多笑,洛蘿緹認為只要能讓他笑,他或許就會有所改變。

  來到河邊後,洛蘿緹尋找著亞奇多也能輕易渡河的地方,一走到岩石裸露的岸邊,兩個人都驚訝得屏住氣息。

  為數眾多的鮭魚群幾乎填滿溪流,即使躍出水面時撞擊到巖壁,牠們仍再度躍起,並且紛紛聚集到狹窄的露石處,爭先恐後地逆流而上。

  「……好驚人。」

  亞奇多第一次流露出小孩般的驚歎。一條鮭魚被同伴撞飛而掉在腳邊,亞奇多把魚抓起,鮭魚因此而激烈地掙扎,並從他的小手上滑落,亞奇多不放棄地再度伸出手,這時洛蘿緹也跟著伸出手,在兩人的協力之下,鮭魚終於重返溪流中。

  亞奇多一臉驚訝看著洛蘿緹。

  「武裝司書也會做好事嘛。」

  他用意外的表情如此低語。

  「這是當然的囉。」

  「……真不敢相信。」

  亞奇多似乎深深憎恨著武裝司書。

  「走吧。」

  洛蘿緹說完後繼續往前走。

  這一天入夜後,洛蘿緹一邊警戒著四周的動靜,一邊搭起帳篷生火。除了得多加留意熊或狼的攻擊外,也難保那些消失在暗處的信徒不會突然展開襲擊。

  洛蘿緹將烤好的火腿放在切成薄片的麵包上,再將它遞給亞奇多,他則是不慌不忙地吃了起來。

  平底鍋上的肉片油脂正「噗茲噗茲」地冒泡,洛蘿緹將麵包抹上鍋中的油脂後也開始用餐,鹹鹹地非常可口。

  亞奇多注視著洛蘿緹的吃相。

  「妳那份似乎比較好吃。」

  「那就給你吃吧。」

  洛蘿緹把吃到一半的麵包連同平底鍋一併交給他,然後又切了一片麵包撒了鹽繼續吃。

  那看起來好像很難以下嚥,亞奇多不自覺地將第二片麵包塞滿嘴。

  「吶,亞奇多,那個叫卡酋亞的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不太清楚,我最近才認識他的。」

  「是喔……最近啊。」

  洛蘿緹說著說著喝了一口紅茶,再把麵包吞進肚裡。

  她已經大致猜到亞奇多是神溺教團的何許人物,武裝司書早就已經把神溺教團的內情調查得一清二楚。

  真人被允許貪圖所有慾望、用盡一切手段不停追求幸福;而被稱為擬人的人們則竭盡全力侍奉著他們,他們的共通點似乎都是以進入天國這個地方為目標。

  他們過去曾與數人交戰,包括搜刮財物的真人希葛爾;追求強者地位的剛邦傑爾;據說還有一位渴望名聲名叫帕妮的真人。

  亞奇多也很有可能是真人,所以殺死武裝司書或許就是他的幸福吧。

  「我問你喔,你也想去那個被叫做天國的地方嗎?」

  亞奇多吃完麵包後小口啜飲著甜甜的紅茶,因為不明白這句話而瞪大雙眼。

  「天國?」

  聽到他的語氣,洛蘿緹也睜大眼睛。

  「你不知道嗎?那不是你們想去的地方嗎?」

  「妳說想去?去那裡?」

  「就是那個叫做天國、死去後可以前往的地方啊。」

  「妳在說什麼啊?」

  「我在說神溺教團。」

  亞奇多卻歪著頭。

  「神溺……是某種宗教嗎?」

  洛蘿緹一時之間無法置信,因為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他似乎是真的不知情,而且他並非擅於說謊的孩子。

  「你不認識像希葛爾=克魯凱澤這些人嗎?他是你們的同伴喔。」

  「不認識,那傢伙在哪裡啊?」

  「就是去年在托亞托礦山散播龍骸咳的傢伙啊。」

  「那不是什麼反政府組織嗎?為什麼會是我的同伴。」

  「可是,那個人是神溺教團的真人。」

  這時杯子飛了過來,剩餘的紅茶濺了洛蘿緹一身。

  「不要胡扯!那種傢伙怎麼會是我的同伴!別開玩笑了,洛蘿緹!」

  「可是……這是真的。」

  「那些傢伙各個都是敗類!他們波及許多無辜的人,大家差一點就被他們害死了不是嗎。他們比武裝司書還不如!不要把那群人和我相提並論!」

  亞奇多這下真的生氣了。

  「對不起,我知道了,我不會再說的。」

  「……那就好。」

  亞奇多留下這句話便走進帳篷裡,他在進去之前回過頭問道:

  「妳說的那群傢伙叫什麼來著?」

  「神溺教團。」

  「地位最高的傢伙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叫真人吧?不對,那個叫樂園管理者的傢伙好像才是他們的首領……」

  「……樂園管理者。」

  亞奇多說完就鑽進睡袋裡,直到睡著為止什麼話也沒說,洛蘿緹也為了儲備明天的體力而躺下來。

  她躺在睡袋裡思索著:亞奇多不知道神溺教團的事,他和摩卡尼亞先生以及艾恩立凱先生一樣,只是被利用的人。

  既然如此,她的心中有個疑問:亞奇多有什麼利用價值嗎?這孩子所做的不過是一些計劃粗糙的恐怖攻擊,而且就算少了亞奇多對計劃本身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洛蘿緹心裡產生了新的疑問:亞奇多究竟是什麼人呢?

  已經第三天了,亞奇多比想像中還要缺乏體力,雖然預定在今天之內到達,但恐怕是辦不到了。

  走著走著,兩個人被巨大的巖壁擋住去路,然而亞奇多已經沒力氣爬上去了。左看右看都不見能穿越巖壁的通道,洛蘿緹只好把亞奇多背在背上。

  「我想會滿恐怖的,所以絕對不可以往下看唷。」

  語畢,洛蘿緹開始攀登巖壁,背人登上巖壁對她是小事一樁,不過她擔心的是背上的亞奇多,要是他害怕得亂動就傷腦筋了。她已經爬了一半高,目前為止亞奇多都十分安分,洛蘿緹放心後加快速度往上爬。

  說起來,亞奇多究竟是什麼人呢?神溺教團又有什麼目的?洛蘿緹一面攀爬,一面思考,但是卻想不出答案。靠自己的腦袋去想肯定沒用吧,看來只能打倒卡酋亞那傢伙當面問清楚了。

  想著這些事之間,他們終於到達巖頂,下坡時地勢變得較為平穩,亞奇多應該可以自己步行。

  當洛蘿緹放下背上的亞奇多時,心臟差點跳出來。亞奇多的手中不知何時拿著一把小刀,是那把用來切火腿和麵包的小刀,即使是這種小刀,也能從背後割斷她的頸動脈。

  洛蘿緹早已忘了亞奇多想要殺死自己,也忘了他曾經說過,以性命來殺死武裝司書是他夢寐以求的願望。

  「那、那個……我希望你別這麼做。」

  「……妳還真是個大笨蛋。」

  亞奇多一邊把小刀還給她一邊這麼說,他一定以為洛蘿緹會發火吧。這是當然的,任誰遇到這種事都會生氣,就算因此殺了亞奇多也不奇怪。

  但是洛蘿緹不一樣。

  「下次別再做這種事了啦,真的嚇了我一跳。」

  她說完就把小刀收起來。

  「妳真的是莫名其妙。」

  「咦?」

  「妳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不生氣?妳的腦筋不正常嗎?」

  洛蘿緹無法理解亞奇多說的話,因為她心裡根本沒有想過要生氣。

  「說真的,為什麼像妳這種人會成為武裝司書?」

  洛蘿緹對他的話感到意外。嚴格來說,自己還稱不上是武裝司書,不過現在暫且擱下這個問題不談。

  「我雖然不太聰明,可是很努力……而且,我還滿強的喔。」

  「我不是這個意思。」

  亞奇多帶著痛苦的表情垂下頭。

  「明明就有像妳這樣的武裝司書,為什麼還會發生那種事?」

  「咦?」

  「還是說,就算是妳這種人,也會做出那種事?毫無理由地殺人、用錢買人的性命?」

  洛蘿緹不禁啞然。

  「那種事……是指?」

  亞奇多沒有再說話,夜幕逐漸低垂,從用完餐到就寢之前,不管說什麼他都不回話。

  洛蘿緹在熄了煤油燈的帳篷裡不停思考。

  他說武裝司書毫無理由地殺人、用錢買人的性命,這是亞奇多第一次吐露他的心聲。

  「亞奇多,你要報仇對吧。」

  洛蘿緹對睡在旁邊的亞奇多說道,她知道他還醒著。

  「沒錯,武裝司書毫無理由就殺死我最重要的親人們。」

  「是誰,又是在什麼時候下手的?」

  他則是沒有回答。

  的確,武裝司書的工作是戰鬥,也會殺人,但是不可能毫無理由殺人才對,不過也有可能有出現例外。

  「該不會是……代理館長?」

  「不對,殺人的不是哈繆絲。」

  確實如此,那個人雖然異於常人,倒是不會主動去挑釁無關的人,所以他應該不會因為哈繆絲而憎恨武裝司書。

  而且,世人普遍認為哈繆絲是和平守護者。她阻止了昆因貝克斯帝國的侵略;出席國家之間的和平協議;解決了種種的恐怖攻擊事件。只要不知道她的本性,一定會以為她是正義之士吧。

  「那麼,是誰殺的呢?又殺了誰?」

  亞奇多什麼話也沒說。

  「你不說我怎麼會瞭解呢?」

  「是誰說希望妳瞭解的。」

  僅管亞奇多已經稍稍卸下心防,依舊倔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武裝司書的工作的確是戰鬥也需要殺人,可是只在不得不殺人的時候行動。」

  「騙人!」

  亞奇多的怒吼聲震響冬天的寂靜山中。

  「……為什麼連妳都說這種話?我還以為妳會瞭解。」

  唯有沉默造訪。然而,洛蘿緹明白他在黑暗的另一端哭泣,於是從睡袋中探出身子,將手輕輕放在亞奇多身上。

  直到他不再哭泣為止,洛蘿緹都一直輕拍亞奇多的身體。

  「……冷靜下來了嗎?」

  她向依然背對著自己的亞奇多確認,見他停止哭泣後,洛蘿緹將手移開。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什麼理由啦,只是不想讓你死而已。」

  「騙人!妳一定在打如意算盤,妳只是想利用我罷了。」

  「不對,利用你的人是神溺教團喔。」

  「卡酋亞才不會說謊。」

  彼此的意見始終沒有共識,洛蘿緹也不能因此而妥協。武裝司書並不是壞蛋,她是如此相信的。

  「我沒有說謊,我是真的想要保護你,我是出自真心的。」

  「才不是,妳其實早就暗自計劃好要利用我了。我根本就不相信像妳這種傢伙說的話,也沒道理去聽妳說的話。」

  「……那麼,如果可以證明我是真心的,你就會相信了吧?」

  亞奇多因她出奇不意的話語而陷入沉默。

  「我不會利用你,只為了你而行動。只要可以證明這一點,你就會相信我說的話,並且願意聽我的話,你是這個意思吧。」

  亞奇多在睡袋裡輕輕點頭。

  「那麼,我就證明給你看。雖然還沒決定該怎麼做,反正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是認真的喔!晚安。」

  洛蘿緹也轉身背對亞奇多準備入睡。

  「如果妳是直心的就一定會瞭解。我沒有錯,武裝司書是一群最卑劣的傢伙,如果妳不能瞭解我,我根本就無法相信妳。」

  「……」

  「卡酋亞就瞭解我,所以,我相信卡酋亞。」

  洛蘿緹就這樣閉上眼睛睡著了,沒有給予回應。

  洛蘿緹可以理解,卡酋亞那傢伙對亞奇多做了什麼事。

  亞奇多身邊的近親遭到殺害,儘管不清楚死者究竟是家人還是朋友。

  那個人恐怕曾是神溺教團的信徒。

  假設卡酋亞接近亞奇多,並且隱瞞自己神溺教團的身份,先對他說明事發的狀況,然後進而唆使他憎恨武裝司書。

  但還是有一件事不明白。

  神溺教團究竟想讓亞奇多做什麼事呢?

  兩個人懷著各自的想法進入夢鄉。夜色已深,在接近黎明之際,有道人影來到兩個人的帳篷附近。

  是樂園管理者卡酋亞,他不動聲色地站在距離帳篷十幾公尺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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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6 10:19 PM

  第四章  老人的夢想與犧牲

  無論伊斯摩共和國如何強大,武裝司書才是最強的;即使伊斯摩滅亡,邦特拉圖書館也不會滅亡,所有的武裝司書都如此認為。

  然而這份堅信卻在短短一天內輕易地瓦解。

  儘管曾經有過徵兆,卻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上面,人們會對恐懼視而不見,不去正視自己不想面對的事實,這點就連武裝司書也不例外。

  「還沒有和尤奇佐納連絡上嗎?」

  哈繆絲已經等得相當不耐煩,在這個緊急狀態下,竟然無法與五強之一取得連絡,這是絕不容許發生的事情。

  「這是一樣,似乎處於戰鬥之中,沒有餘力響應我傳送的思考。」

  「問題是,那傢伙到底和誰在戰鬥啊,伊斯摩連梅利奧托公國也宣戰了嗎?」

  「不清楚,沒有其它的武裝司書在梅利奧托境內,也沒有能夠以思考共有取得連絡的人。」

  哈繆絲不由得捶打桌面。

  「他究竟在搞什麼啦!」

  一架老舊飛機在距離邦特拉圖書館往西二千公里的上空飛行,坐在裡頭的是原本就任南方邊境的武裝司書。他因為手邊沒有能飛到邦特拉圖書館的飛機,所以耗費了許多時間籌措交通工具,而延誤了回來的時間。

  「可是就算我回去了,又能幫上什麼忙?」

  這位武裝司書如此自問。他的戰鬥能力並不突出,從他被排除於與神溺教團之間的戰爭,並且被調派南方邊境這種偏僻的地方來看也能明白。

  此時,他在遠處發現船艦的蹤影,從這個距離就可以看見代表艦體肯定相當龐大,而且數量十分可觀,恐怕是戰艦級的艦隊吧。

  接近一看不禁為它的數量所震驚。動員了一國的艦隊嗎?不對,或許更多。在高空盤旋時可見飄動的旗幟,是昆因貝克斯帝國與羅訥公國的連合軍隊。

  「太好了,救援來了嗎。」

  他對艦上裝載著戰鬥機的航空母艦發送信號。

  (我是武裝司書,請求著艦許可。)

  他打算放棄這架破飛機,換搭新型飛機,不過這真是令人感到欣慰,沒想到三年前曾發生戰爭的二個國家竟會一同前來救援。

  (著艦許可。)

  戰艦傳送回來的答覆讓他很高興,於是迴旋機身飛到航空母艦的正前方,在此刻之前,他都沒有察覺到異狀。

  下一秒鐘,機身突然傾斜,隨著右翼的折斷,飛機呈螺旋下降的方式墜落,他急忙跳出飛機投入海中。

  他在拾起頭的瞬間看見了。

  看見艦炮同時從各個方位朝他展開射擊,就算是武裝司書也沒辦法躲過這種攻擊,更何況他人在海裡。

  最後聽到的是歡呼聲,是打從心底慶賀武裝司書死去的水兵們發出的聲音。

  「奇怪?」

  米蕾波可將手抵在額頭上,當有思考傳送過來時,接受的一方常會做這個動作。

  「是思考共有,我試著連接上。」

  「妳說其它的思考共有能力者?會是誰啊?」

  哈繆絲歪過頭。她立刻就知道了對方是誰,當她在昆因貝克斯帝國從軍時,曾有一名擁有思考共有能力的前輩,米蕾波可也見過他。

  (妳是米蕾波可=凡蒂兒吧。)

  思考發送者如此說道。

  (很抱歉,我正在忙,麻煩您簡單扼要地說明要事。)

  (這樣嗎,那麼我就簡單地說吧,仔細聽好了。)

  米蕾波可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氛。

  (您找我是為了……?)

  總覺得可以在思考共有的另一側聽到笑聲,米蕾波可感到不寒而慄。

  (武裝司書給我去死吧。)

  (……您在說什麼?)

  這次可以清楚聽見笑聲,對方透過思考共有故意將侮蔑的笑聲傳送過來。

  (原本是要發佈正式文件的,不過反正你們都要滅亡了,我看也不需要了吧。吾等偉大的昆因貝克斯帝國、羅訥公國、梅利奧托公國共組了軍事同盟,決定對武裝司書宣戰。)

  米蕾波可告訴自己不要被騙,這一定是謊言,是神溺教團企圖讓我方陷入混亂的策略。

  「怎麼啦?米蕾波可。」

  哈繆絲叫住她。米蕾波可十分煩惱,這絕對是謊言,所以就算不報告也沒有關係,因為不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應該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雖然我認為這根本是謊言……」

  米雷波可先以較為輕鬆的語氣開頭,接著開始向兩人說明。

  伊蕾伊雅聽了頓時失聲,米蕾波可則是無法止住身體的顫抖,就連將戰鬥視為無上喜悅的哈繆絲也笑不出來,只是露出因驚愕而僵硬的表情站起身。

  另一方面,在梅利奧托公國。

  傳說現代管理者托伊托拉,已在位於國土中央的大山脈沉眠了兩千年之久。在這座山的山腳下,設有與邦特拉圖書館同為世界管理者的代理機構「現代管理廳」,目前此處也被戰火包圍。

  在此作戰的人是一級武裝司書尤奇佐納,以及他的搭擋尤莉。

  他不返回圖書館並不是違抗命令,而是因為一旦回去,現在戰鬥的所有敵人將全部攻向邦特拉圖書館。

  發生了令人無法置信的狀態,梅利奧托公國拿出舉國的戰力向尤奇佐納所在的現代管理廳展開襲擊。他已多次接到米蕾波可的連絡,但是連回復思考共有、通知這裡陷入危機的餘力都沒有。

  在冰冷結凍的半山腰處,有位黑髮美女正站在一塊岩石上,修長的身軀穿著一件白色大衣,雙手各持一把機關鎗。她一個人手持原本應固定於地面,而且得由兩個人同時操作的兩把巨大槍械。

  「唔!」

  如彈雨般落下的子彈掃平了前來攻擊的步兵團,然而面對從他們身後攻來的戰車,子彈也只有被反彈回來的分。

  「尤莉,撐著點!」

  從背後傳來如蚊蟲般細小的男子聲音,但武裝司書尤莉卻聽得見,明明聲音在震天爆炸聲響中微弱得難以辨認。

  「知道了,哥哥!」

  尤莉對背後傳來的聲音如此回答,兄長尤奇佐納就藏在尤莉防守的岩石後頭。

  她卸下一邊的機關鎗將腳邊的炸彈投擲出去,飛向空中的炸彈全都準確地命中戰車。不論是手榴彈、燒夷彈,或是戰車的炮彈,她將能夠投擲的武器全都帶了出來,然而現在也所剩無幾了。

  炮彈掉落在兩人附近,尤莉在一陣爆炸威力的衝擊後喊道:

  「哥哥,你沒事吧!」

  「再十秒。」

  映入眼底的是滿山滿谷的戰車群,這副景象讓人聯想到摩卡尼亞所驅動的大量蟻群,儘管這和螞蟻的規模全然不同。

  尤莉繼續發射機關鎗,就在投出最後一枚炸彈的瞬間,耳邊響起兄長的聲音。

  「尤莉,退下。」

  「是!」

  尤莉倒向後方,尤奇佐納則取而代之地衝上岩石。他和妹妹的身材同樣屬於高挑修長型,身上穿戴著厚重的大衣、毛皮手套,以及柔軟的毛皮圍巾,下半邊的臉被厚實的面具完全遮蓋住,曝露在空氣中的僅有頭的上半部。

  戴著白色手套的右手上,纏附著某種黑色的不明物體。

  當他將右手橫掃般地揮動時,那個黑色不明物體隨即在空中擴散開來。

  該怎麼形容它才好呢?自然現象中似乎不存在類似的東西,若要勉強舉例的話,該說是帶有顏色與形體的詛咒之聲呢?抑或是飛奔於天際的黑色海嘯?

  黑色海嘯伴隨著宛若用指甲劃過玻璃般的聲音,掃過大半擠得密密麻麻的軍隊,在此同時,軍隊的動作也跟著停下來。

  他的能力被命名為腐壞波動。金屬被他從手中施放的黑色波動觸碰到便會生銹毀損;不會生銹的物體則會融解;無論木頭、布料、食物全都會爛掉;飛翔的物體皆會掉落;運動中的物體也會停住,且永遠都不會再有動作。

  而具有生命之物一旦被碰觸到,將殘酷地立即衰老殘弱,只見一直守護著梅利奧托公國的青年們全都在瞬間變成癱瘓的老人。

  「啊……」

  尤莉目賭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把視線移開。

  由於這個能力太過殘忍,所以尤奇佐納至今未參加過與神溺教團之間的戰爭,僅被派予守護現代管理代理機構的閒職,能力在事質上遭到封印。

  「戰鬥還沒有結束,去現代管理代理機構那裡吧。」

  「是。」

  尤奇佐納在起跑的瞬間腳一時不聽使喚,尤莉則從身後抱住他,接著尤奇左納輕聲地咳了幾聲。

  「哥哥!」

  尤莉將手放在尤奇佐納的胸前,當橙色的光照射到他的胸口時,咳嗽便跟著緩和下來,她的能力就是為了醫治這個體弱多病的兄長。

  尤莉心裡很明白哥哥的身體狀況無法撐到把敵人全部消滅,就算是尤奇佐納也不可能單槍匹馬對抗一國的軍力。

  伊斯摩、梅利奧托、昆因貝克斯、羅訥。他們這下子等於與世界的二分之一勢力為敵,而其餘的國家接下來會採取什麼行動也完全摸不著頭緒。

  過去,武裝司書曾將昆因貝克斯帝國徹底擊垮,然而,那是藉由六名精銳採取閃電作戰才獲得的勝利,目前敵方的兵力超過當時的五倍,而且是呈現壓倒性數量差異的總體戰。

  「邦特拉圖書館的滅亡」這個本來不可能存在的字眼,正一步步地成為事實。

  幾天前,他們還認為神溺教團毀滅在即,歷史上大概不曾出現比這出逆轉劇還要精彩的戲碼吧。

  派往西方的偵察兵帶回情報,聽說羅訥與昆因貝克斯的全部兵力已經逼近眼前。

  「阿姨,西邊就拜託妳了,安排五名左右的人手吧。」

  伊蕾伊雅點頭回應。

  「我知道囉,這裡就交給妳吧,哈繆絲小姐。」

  但哈繆絲卻搖了搖頭。

  「我也得上戰場,已經沒辦法再保留任何戰力了嘛。」

  這裡該怎麼辦呢?當米蕾波可準備開口詢問時,哈繆絲便回過頭來。

  「指揮權全交給米蕾波可,直到我回來為止,總指揮權就委任給妳囉~」

  米蕾波可驚愕地發顫,衝擊不次於剛才得知世界各國叛亂時的感覺。自己既是新人,能力又是武裝司書中最弱的,怎麼可能去指揮全體的武裝司書。

  我辦不到。米蕾波可將這句已經到喉嚨的話嚥下去,其它人此刻都在這場不可能發生的戰爭中奮戰,自己豈可一個人獨求安穩。

  「放心吧,我會擔起責任的。」

  「哈繆絲小姐,我先去安排飛機以及同行的人員,請妳也盡快趕過來吧。」

  伊蕾伊雅先行離開房間。照理說哈繆絲也該走出房間了,但不知什麼原因而一動也不動,就像在苦惱著什麼似地雙手環胸。

  「米蕾波,我可以和妳聊一聊嗎?雖然是和戰爭沒啥關係的話題啦。」

  哈繆絲的聲音突然失去緊張感,米蕾波可因此感到不解。

  「好的,什麼事?」

  「我在笑嗎?」

  米蕾波可感到些許錯愕,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哈繆絲的臉。她並沒有在笑,而是微微低著頭,露出彷彿在擔憂著什麼的表情。

  「沒有。」

  「是嗎?很奇怪吧。」

  哈繆絲如此說道。這麼說來,今天的哈繆絲是不太對勁,每次一發生戰爭她都一定會笑,而且敵人越強哈繆絲就笑得越開心,但她今天卻沒笑。

  難道是感覺到了敗北的恐懼?不,不對,不如說她甚至有點期待落敗。

  哈繆絲把手放在下巴思考事情。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覺得自己今天有哪裡怪怪的,倒也不是不快樂啦~可是現在應該要感到非常快樂才對……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哈繆絲陷入一陣長長的沉思,米蕾波可終於忍不住出聲叫她。

  「那個,代理館長,請您盡速出擊。」

  「啊,抱歉。我得走囉,現在在打仗嘛~」

  哈繆絲急忙衝出去,躍過窗戶在後院裡著地,接著跑向圖書館後方的機場。

  「哈繆絲小姐還沒來嗎?」

  伊蕾伊雅站在飛機場上,同行的兵力已經集結到齊,對抗戰艦的武裝司書以及將他們送往戰場的見習生們排成一列。

  他們的臉上都浮現出一抹壓抑的恐懼神色,不過絕對沒有因恐懼而亂了陣腳。

  因為他們的面前站著伊蕾伊雅,她比起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來得可靠。

  為何伊蕾伊雅讓人感到可靠呢?她確實擁有超越佛特納、且與馬特阿拉斯特相當的戰鬥能力,但理由並不僅止於此。

  在場的每一個人從年幼時期就認識伊蕾伊雅;從懂事的那一刻起,腦中的「最強」就與伊蕾伊雅劃上等號,這個根深柢固的觀念即使到了獨當一面的今天也不曾消失。

  無論哈繆絲再怎麼強,伊蕾伊雅都是特別的。

  一道人影從辦公室的窗戶躍下,朝伊蕾伊雅的身旁跑了過來。

  「抱歉,我來遲啦。」

  伊蕾伊雅點了點頭並且大聲說道:

  「出發吧!」

  伊蕾伊雅無視於哈繆絲直接發號司令,能這麼做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人吧。

  以目前情勢來看,武裝司書已經沒有跑到遠處迎擊敵人的餘力,因為戰場是距離邦特拉圖書館僅有五十公里的海域,除了將敵人誘近至關鍵地帶,趁全軍集結之際一舉殲滅之外別無他法。

  武裝司書們從戰鬥機上一躍而下,跟在最後頭的哈繆絲也跳了下來,現在的狀況已經不能悠哉進行長距離作戰了。

  她將伸縮自如的投石器伸展到最大極限,再將高射炮連同台座整個踹下來,再以投石器的繩子纏住高射炮,伴隨著吶喊揮舞投石器。

  哈繆絲捨棄距離與速度的優勢,單憑臂力就一一破壞戰艦。

  伊蕾伊雅也一樣,停止朝她射來的子彈的時間,一邊掃開企圖攔阻她的水兵們,一面將手放在主炮上。

  咬緊牙根的齒縫之間發出宛若巨獸般的聲音,而加諸在身體上的負荷使得伊蕾伊雅腳下的地板扭曲變形,武裝司書中最強的腕力正徒手扭斷戰艦的主炮。

  原本用來發射炮彈的武器,如今成了用來揮擊的武器。只見伊蕾伊雅滿臉通紅地舉起炮身往下一揮,船身頓時產生激烈搖晃,她接著又補上一擊。

  就在船艦即將翻覆之際,伊蕾伊雅把炮身拋了出去,炮身猶如玩笑般直接刺穿了隔壁船隻的甲板。

  兩隻怪物在艦隊間大舉展開破壞。

  哈繆絲與伊蕾伊雅出擊後六個小時,米蕾波可也陷入奮戰之中。

  排列在桌子上的是大量的地圖,米蕾波可正看著世界地圖、邦特拉圖書館周邊海域,以及邦特拉過去神島嶼的地圖。

  地圖上到處都被標上紅圈,在圈圈旁邊則附加上潦草書寫的注記,地圖因各個戰鬥區域而染成一片鮮紅。

  (報告!伊斯摩軍的一支艦隊進行大幅度迂迴,從南方進攻過來!)

  (我知道,已經派凱薩莉蘿小姐前往南方應戰。)

  米蕾波可將思考共有能力發揮到最大極限,與武裝司書們互相取得連絡,並且拚命絞盡腦汁地做出指示。

  說起來,剛才凱薩莉蘿小姐報告了某件事,好像和洛蘿緹有關,但是卻讓人聽不太懂,可能是什麼重要的消息也說不定,然而此刻的米蕾波可完全沒有餘力深思。

  此時突然傳出一陣爆炸聲響,位於本館東側的議會堂燒了起來,然而館內卻連備用的見習生也沒有,她只好指示那些跟成熟二字還沾不上邊的研修生們去滅火。

  前去迎擊轟炸機的霍尼傳來了思考共有。

  (米蕾波!阻擋不了新的敵人!快調派一些兵力過來!)

  (沒辦法!現在不管是哪裡都人力不足!)

  現在邦特拉圖書館的防守實在過於薄弱,正規的武裝司書只剩下十幾個人而已。

  但是比起圖書館,防守海域的人手更顯得不足,米蕾波可看著周邊海域的地圖思考,邦伯與馬特阿拉斯特等人防守東邊;哈繆絲與伊蕾伊雅則是防守西邊,然而特殊部隊卻從他們一旁穿過,紛紛朝邦特拉圖書館展開攻擊。

  防守最為薄弱的是南邊。伊斯摩共和國的特殊部隊采迂迴的方式接近邦特拉圖書館,負責防守的武裝司書僅有一人,原本在東海作戰的凱薩莉蘿正轉戰到此處。

  (凱薩莉蘿小姐,妳還可以撐多久……)

  (沒辦法了,米蕾波,我阻止不了啦!)

  她一面戰鬥,一面說著洩氣話。儘管凱薩莉蘿身為與沃肯匹敵的實力者,光靠一人也不可能抵抗整支艦隊的攻擊。

  凱薩莉蘿衝入戰艦踢飛水兵,接著破壞動力室引爆船舵,然而其它戰艦卻拋下她所攻擊的船艦,直直朝邦特拉的方向進擊。

  從剛才開始便不斷重複此種狀況,即使想要有所突破卻束手無策。

  (請調派增員,再這樣下去,敵軍馬上就會抵達邦特拉的。)

  (辦不到,請您自己設法解決。)

  (就算妳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啊!)

  (每個人現在的狀況都一樣!總之,您自己想辦法吧!)

  (絕對不行啦,幫我想想辦法嘛!)

  思考共有隨即被切斷,凱薩莉蘿無計可施只好繼續作戰。

  米蕾波可切斷了所有的思考共有,瞪視著已經化為一片鮮紅的地圖,並且咬著牙苦思了數分鐘。

  隨後,她一把抓起世界地圖與大央海的地圖,把它從桌子上扔了出去。

  馬特阿拉斯特全身沾滿了海水與柴油,傷勢也並非只有一、兩處而已,不過還差一點就可以將艦隊完全摧毀,就在這個時候思考共有傳了進來。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狀況如何……)

  (不到二十分鐘就可以解決,接下來我打算往南邊移動,將第八艦隊擊沉。)

  (二十分鐘……我瞭解了,請您撤退。)

  馬特阿拉斯特不由得停下動作,他無法理解這個指示。

  (什麼意思?)

  (縮小戰線。我們應該將分散的戰力集中,在過去神島嶼周圍三十公里內的海域迎擊全部的敵軍。)

  (……要撤退到這種地步嗎?)

  馬特阿拉斯特一時之間無法完全接受,因為那裡是守護邦特拉圖書館的最終防線。

  (我方在數量上處於劣勢,讓戰力分散開來是錯誤的判斷。)

  (這是妳的判斷嗎?)

  (……是的。)

  馬特阿拉斯特考慮了一會兒。

  (知道了,我會撤退的。)

  明明得勝卻不得不撤退,馬特阿拉斯特心想:這真是令人厭惡的戰爭。

  他過去從來不知道「數量」原來是如此可怕的敵人。

  生活在過去神島嶼上的民眾全都去避難了。一旦發生危險時,民眾都會前去邦特拉圖書館避難,如今邦特拉圖書館卻成為最危險的地方,民眾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聚集在像醫院這種連避難場所都稱不上的地方。

  「肚子好餓哦~」

  自避難起已經過了兩天的時間,一位小女孩發出微弱的聲音,摟著她的母親則是告戒著她說:

  「忍著點,武裝司書很快就會想出解決辦法的。」

  人們每次聽到爆炸聲就會縮起身子,他們受困於爆擊之中,精神狀態已經瀕臨極限。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所以妳要乖乖地等待啊。」

  「這是誰的錯呢?只要某一個人死掉,戰爭就會結束嗎?」

  母親看著抱在懷裡的孩子臉龐,因為她突然說出奇怪的話。

  「是誰的錯呢?媽媽。這是誰的錯呢?」

  邦特拉圖書館的腹地北側,有一處平常沒有使用的簡陋住宿設施。現在,從神溺教團逃過來的肉塊們皆逗留在那裡,無依無靠的他們暫時受到武裝司書的保護,儘管恢復了片段的記憶,但要他們能夠像普通人一樣生活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這些人此起任何人都更強烈渴望神溺教團被消滅。

  他們以呆滯的神情望著外頭的轟炸,此時有個人開口了:

  「神溺教團會獲勝吧?」

  「不知道。」

  「武裝司書會滅亡吧?」

  「不知道。」

  他們沉默不語,只是注視著戰況。

  在米蕾波可的指示之下將戰線縮小後,敵人得以更加逼近,而邦特拉圖書館所受到的攻擊也越顯越烈,但是在集結戰力之後,戰況亦逐漸接近勢均力敵的平盤局面。

  東邊由邦伯一個人獨撐大局;西邊則由哈繆絲等人防守;就連差點被特殊部隊突破防線的南邊,也有馬特阿拉斯特的救援實時趕到。

  守得住,即使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都與我們為敵,武裝司書也不會輸,米蕾波可懷抱著這樣的希望。

  她對前往西邊的一名武裝司書傳送思考共有。

  (西邊戰況如何?)

  (應該可以取勝,可是變得有些吃力。)

  米蕾波可馬上看出問題的癥結。

  (是因為伊蕾伊雅小姐吧?)

  (是的。)

  果然是這樣,米蕾波可懊惱地咬緊牙根。

  「庫拉德!快去幫阿姨!」

  哈繆絲大喊。此時她正用被投石器纏住的高射炮採取撞擊的方式擊沉巡洋艦。

  武裝司書們大步跳躍到另一艘戰艦上,伊蕾伊雅正在那裡戰鬥。

  「伊蕾伊雅小姐,您不要緊吧……」

  同袍的武裝司書們跑了過來。伊蕾伊雅的喉嚨發出急促的喘息聲,即使身上到處流著血,仍以操控時間的能力防禦敵人的子彈,然而長時間的戰鬥使得防禦力逐漸遲鈍。

  倘若她還擁有全勝時期的力量,應該可以毫髮無傷,但體力的衰竭就連伊蕾伊雅本人也無能為力。

  哈繆絲用觸覺絲檢視伊蕾伊雅,明白她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

  (代理館長,請讓伊蕾伊雅小姐撤退吧,讓她休息三個小時。這段時間,請您暫時撐一下。)

  「哎呀,還真會為難人呢,米蕾波可。」

  哈繆絲微微一笑。我方的防守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可是沒辦法了,再繼續戰鬥下去伊蕾伊雅肯定會倒下,只好以被逃掉一、兩艘戰艦也無可奈何的方式來應戰了。

  於是哈繆絲跑近伊蕾伊雅身邊。

  「阿姨,妳退下。」

  「怎麼行呢,現在退下的話,過去神島嶼肯定會被襲擊。」

  她表示出仍想繼續戰鬥的意志,可是不管再怎麼提升氣勢,已用盡的體力也無法回復。

  「這是命令,就算是阿姨,也不允許妳違抗命令喔。」

  離戰場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一架我方的待命飛機正逐漸接近,一邊閃避敵機的攻擊,一邊飛過來接伊蕾伊雅。

  「唔。」

  伊蕾伊雅仍打算作戰,哈繆絲卻將她擋了下來。

  「阿姨,這裡交給我吧。」

  「我怎麼能放心交給妳們啊。看好囉,哈繆絲小姐!」

  伊蕾伊雅甩開哈繆絲,她的吶喊聲瞬間響徹整片海面,並且用力睜開操控時間的雙眼。

  看到這一幕,就連哈繆絲也目瞪口呆,行駛於海面上的艦隊有一半都停止動作,同時,伊蕾伊雅也失去知覺了。

  「真是太厲害啦,阿姨,我好尊敬妳。」

  哈繆絲抱起伊蕾伊雅沉重的身體,躍上我方的飛機。

  「聽好了,要把她平安送達圖書館喔,要是被擊落我可饒不了你。」

  見習生點點頭,哈繆絲則是在跳下後再度投入戰局。

  她集中火力攻擊那些沒有遭到時間靜止的船隻,並且堅信著這樣一來必定守得住。

  十分鐘左右飛機應該就會抵達邦特拉圖書館吧,自己這副衰老的身軀真是可恨,伊蕾伊雅一邊這麼想,一邊感受著飛機的震動。

  「要回去對吧。」

  「伊蕾伊雅小姐,請不要想一些勉強自己的事,對現在的伊蕾伊雅小姐而言,休息正是戰鬥。」

  年輕的見習生對伊蕾伊雅這麼說道。從他的年紀來看,差不多是自己教導的孩子所教的孩子吧,竟然被這麼年輕的孩子勸導,自己想必已經衰老了。伊蕾伊雅的視野一片漆黑,頭痛讓她無法保有完整的思考能力。

  飛機降落在邦特拉圖書館後方的飛機場上,見習生想要攙扶伊蕾伊雅,她卻將對方的手甩開。

  「回到戰場上吧,不用管我。」

  伊蕾伊雅一邊說,一邊走向邦特拉圖書館,見習生則是再度返回戰場。

  在回館的途中,遭到破壞的邦特拉圖書館映入眼簾。伊蕾伊雅心想:真無法原諒那些傷害我的邦特拉圖書館的人。而憤怒與憎恨也為疲憊不堪的身體帶來些微的力量。

  「呼……呼……」

  待在圖書館本館應該很安全,先到那裡去休息吧,而且,我還必須幫忙米蕾波可才行,得快點加快腳步。儘管她心裡這麼打算,卻已經累得跑不動了。

  突然之間,伊蕾伊雅看見逐漸走近的人影。

  「……啊,是你們呀。」

  神溺教團的逃亡者們走近伊蕾伊雅。

  「請放心,我們不會輸的,因為我們有需要守護的人。」

  他們仍繼續接近她,不知是否因為聲音太小沒聽見。

  「回去吧,留在安全的場所就是你們的戰役喔。」

  由於力量使用過度導致視線不清楚,因此伊蕾伊雅直到最後都沒有察覺他們的眼神,以及他們抱在手中的東西。

  鎮守圖書館的武裝司書們對著伊蕾伊雅大聲叫喊,並爭先恐後地往她的身邊跑過去,米蕾波可甚至忘記思考共有想要直接從窗戶跳下去。

  儘管如此,伊蕾伊雅仍然沒有察覺到。

  直到最後,她都一心只想著守護圖書館一事。

  靠近伊蕾伊雅的逃亡者們手裡拿著目前在圖書館取之不盡的炸彈,應該已經被解放的他們已恢復成昔日的人類爆彈。

  「把武裝司書殺死!」

  十幾名人類爆彈意圖帶著伊蕾伊雅共赴黃泉路,若想擊滅伊蕾伊雅沉重而壯碩的身軀,一個人確實不夠。

  在過去神島嶼東邊的近海處,邦伯的鯨魚群正在海面上大展身手,武裝司書夥伴們則從巖岸上進行掩護攻擊。

  邦伯突然間注意到沿岸的情況不太對勁,出現了一群並非武裝司書、而且人數甚至破百的群眾。

  邦特拉圖書館的那些傢伙在做什麼!難道連帶民眾去避難也做不到嗎?就在他打算如此咒罵時,發現到更為異常的狀況。

  「……去死吧!」

  「殺死……吧!」

  島上的人民對著武裝司書大聲叫喊,並對在戰鬥的武裝司書丟擲石頭。

  「武裝司書去死吧!」

  「殺死武裝司書!」

  就連避難中的市民所聚集的醫院也發生異變,人們不再因炸彈的爆破聲而嚇得全身發抖,而是興高采烈地望著天花板,並在「轟隆」聲響起時給予拍手與喝采。

  「媽媽,武裝司書會死喔。」

  「對呀,武裝司書會死的。」

  年幼的少女從窗戶探出身子看著邦特拉圖書館,她的眼中充滿憎恨與喜悅之情。

  收音機不斷傳來播報聲,人們則在伊斯摩共和國的每個角落聆聽著廣播員的聲音。

  『昆比因貝克斯軍和羅訥國軍正朝邦特拉圖書館接近!也傳來已對圖書館本館展開攻擊的相關情報!尚未收到從武裝司書方面傳來的消息!

  武裝司書究竟變得怎麼樣了呢?哈繆絲死了嗎?武裝司書有幾個人死了呢?要到何時武裝司書才會全部滅亡呢……抱歉,我失言了。』

  廣播員感到不知所措,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雖然是尚未確認的情報,但據聞梅利奧托公國軍正一步步將武裝司書逼入絕境……不對,聽說已把武裝司書們殺死了……不,不對,不是的……』

  收音機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這已經不是正常的廣播了。

  『現在,武裝司書正一步步被逼入絕境,武裝司書……正在步向毀滅……我國……不,我……把、把武裝司書……把武裝司書……殺死,快殺死……武裝司書……去死吧,武裝司書。把他們殺光、殺光……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把武裝司書殺光、把武裝司書殺光!去死!去死!去死啊!太棒了、太棒了,武裝司書就要滅亡了啊!武裝司書真的要滅亡了啊啊啊啊啊啊!』

  廣播隨即停止,沒有再繼續播放。

  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都成了敵人,武裝司書們卻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生存在世界上的所有人類,全都成了武裝司書的敵人。

  守護邦特拉圖書館的武裝司書們停下動作,凝視著燒焦的原野,以及被遺留在那裡的殘骸。武裝司書們在等待,等待確認伊蕾伊雅平安無事的瞬間。

  儘管不知道伊蕾伊雅會用什麼方法逃過一劫,他們仍尋找著她奇跡生還的身影。

  武裝司書被教導為:即使面對同伴們的死,內心也不容許產生任何動搖,更不用提悲傷之類的情緒,唯有這一次是例外。

  因為死去的,正是灌輸他們這些思想的人。

  「這不是真的,伊蕾伊雅小姐……」

  米蕾波可希望有人能隨便說些什麼,自己已經無法思考了,所以誰快來幫她下達指示都好。她一邊如此茫然地思索著,一邊杵在原地不動,即使炸彈就落在附近,米蕾波可也無法回過神來。

  防線在這段期間內被接二連三地攻破,米蕾波可卻沒有察覺到,就算發現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挽救。

  被伊蕾伊雅停住的戰艦突然動了起來,面對這突發的事態,哈繆絲等人也反應不及。難道伊蕾伊雅死了嗎?不安的情緒在武裝司書之間流竄。

  「發生什麼事了!?」

  「米蕾波可有傳消息來嗎?」

  哈繆絲則是大聲斥責他們:

  「不可以畏懼,好好作戰!」

  哈繆絲繼續揮動投石器。不用想也知道伊蕾伊雅已經喪命的事實;此外,她也明白要守住這裡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必須……戰鬥。」

  米蕾波可呢哺著返回辦公室,高空中的轟炸機如入無人之地似地,正肆無忌憚地投下一顆顆炸彈。

  「必須戰鬥……」

  米蕾波可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回到辦公室抱頭思索,連最後的防線也守不住了。

  即使如此也必須當機立斷,但米蕾波可卻猶豫不決,不快做出決定的話,情況只會更加惡化。

  辦公室裡有一項武器,它的使用權限也被托付給此刻的米蕾波可。難道非得使用這項武器不可嗎?……使用這個一直被認為無論如何都不會派上用場的武器?

  米蕾波可在一陣迷惘後終於下定決心,她一把抓起最後的武器自動人偶優克優克,隨即傳送思考共有給待在過去神島嶼周圍的所有武裝司書。

  (放棄所有防線!防衛中的武裝司書,請全部撤退至邦特拉圖書館!)

  傳送回來的大量思考令她頭痛欲裂,米蕾波可已經疲憊不堪,眼前變得一片昏暗,腦中產生彷彿煙火爆發般的痛楚。

  (我們將發動保衛邦特拉圖書館的霧膜結界,放棄防衛戰,改以籠城戰防守!)

  反駁與疑問的聲音大量傳來,米蕾波可將之完全無視,並且繼續傳達命令。

  (此命令具有與代理館長相同的權限!請即刻遵從命令!)

  在她切斷思考共有之前,聽到了馬特阿拉斯特的思考。

  (知道了,妳的判斷很正確。)

  米蕾波可的手裡拿著自動人偶優克優克,這尊精緻的人偶裡封印著守護邦特拉圖書館的結界之力。

  「這是唯一的方法嗎?」

  米蕾波可至今仍無法甩開心中的迷惘。

  武裝司書們捨棄戰場返回邦特拉圖書館,看到被破壞的邦特拉圖書館慘狀,眾人各個面露驚愕;聽到伊蕾伊雅的死訊後,更是難過得久久不能言語。

  自動人偶的結界尚未發動。這個結界是早在千年以前,由當時的下級武裝司書們注入力量而成,一旦發動,將以邦特拉圖書館為中心、築出一座半徑達一公里的半球狀光壁,幾乎可以守護住整座邦特拉圖書館的腹地。

  可以自由出入光壁的人只限於發動的瞬間位於結界內的人,因此必須等所有同伴都返回才能發動。

  馬特阿拉斯特歸來;邦伯的鯨魚群緊急降落在訓練場上;而搭乘飛機的哈繆絲等人也趕回來了。

  「……妳的判斷是正確的,妳執行了完美的指揮。」

  哈繆絲如此鼓勵她,但是米蕾波可內心卻感到很羞愧,沒想到完美指揮的結果竟然會是如此。

  「差不多該發動結界了,再等下去可能會讓敵人闖入結界中。」

  馬特阿拉斯特說道,在周邊海域作戰的全體武裝司書皆已陸續返回邦特拉。

  「可是還有人沒有回來。」

  「那也沒辦法,只好請他們在結界外戰鬥吧。」

  米蕾波可點點頭,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間……

  「等一下,米蕾波。」

  哈繆絲按住米蕾波可的手,她以觸覺絲感應到什麼了。過了一會兒,窗外出現一架飛機,機尾冒著煙搖搖晃晃地飛過來。

  「可以了,發動結界吧。」

  米蕾波可點頭發動結界,長著羽翼的人偶彷彿等得不耐煩似地跳起舞來,從人偶的體內放射出薄薄的光膜,這道光膜逐漸擴大,最後包住邦特拉圖書館廣大的腹地。

  從高空落下的炸彈攻擊被光之結界阻擋而停止,此刻飛在上空的只剩下那台搖晃飛行的殘破飛機。

  「是誰回來了呢?」

  米蕾波可向哈繆絲詢問,那架飛機裡應該乘坐著我方的同伴吧。

  「經妳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差點把那傢伙忘啦。」

  哈繆絲跑了過去,米蕾波可和馬特阿拉斯特也緊跟在她身後。

  飛機因降落失敗而起火燃燒,在起火的瞬間,機內的乘客跳出機艙滾落到地面上。一名滿身是血的男子站起身,馬特阿拉斯特則是衝向前用肩膀撐住他。

  「不要緊吧?」

  「抱歉,回來晚啦。我遭到羅訥的兵隊攻擊,遲遲無法脫身,米蕾波傳送了好多次思考共有過來,吵的我實在吃不消。」

  回來的人是明斯,自從他被派遣到羅訥國之後就暫時斷了連絡,米蕾波可也因為顧著指揮而忘了要傳送思考共同給他。

  「有話待會兒再說,先去治療吧。」

  馬特阿拉斯特這麼說道,明斯的臉色因大量出血而蒼白不已。

  「不不,讓我先把話說完嘛,我知道敵人的攻擊方式了。」

  「你說你知道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終於搞清楚神溺教團如何操控人啦。」

  明斯的身體在一陣搖晃後倒了下去,不過他仍繼續說明:

  「雖然只是揣測,但絕對不會錯,因為有線索可循。」

  「你說的提示是指?」

  哈繆絲則是反問他。

  「……還記得蕾娜斯=弗魯路嗎?就是那個冒牌貨蕾娜斯,那女人正是關鍵提示。」

  聽到這突然冒出來的名字,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這是個恐怖的計劃……」

  如此說完後,明斯便力氣用盡地昏過去了。

  在發生震撼世界之大叛亂的十天前。

  卡酋亞獨自一人站在托亞托礦山北部的山中,時間為接近黎明拂曉前的午夜時分。卡酋亞花費兩天的時間徒步尋找洛蘿緹等人的蹤影,最後終於找到了。

  亞奇多在帳篷內睡覺,神溺教團尚未完成的最後王牌正沉睡著。

  只要能讓亞奇多化身為武器,整個世界便會與武裝司書為敵;所有國家的軍隊將會包圍住邦特拉圖書館,全部的人類將為了殺死武裝司書而行動。

  然而,這張王牌現在卻落在洛蘿緹手上,如果不除掉洛蘿緹就無法勝利。

  「該怎麼做呢……」

  要暗殺洛蘿緹並非不可能,他卻無法選擇這種方式。亞奇多恐怕已經對洛蘿緹萌生出好感,現在殺掉她的話有可能引發最糟的情況,亞奇多憎恨的矛頭可能會轉向神溺教團。

  「洛蘿緹嗎……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丫頭。」

  卡酋亞的腦中裝滿了武裝司書全體人員的情報,不僅僅是戰鬥力和經歷,甚至充分掌握他們的人格、人際關係,以及潛在能力。

  然而,只有洛蘿緹無法預測。起初卡酋亞認為這個女孩只有心地善良是唯一的優點,成長性雖然高,但是最重要的智慧卻不足,因此判斷她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然而,這樣的洛蘿緹卻奪走了『怪物』,完全違背卡酋亞的預想,他一直以為對生存感到完全絕望的艾恩立凱絕對不可能選擇活下去。

  卡酋亞無法理解,難不成她只是外表看起來傻,實際上是個厲害的角色嗎?還是說,她天生就很擅於哄騙人?又或者,她救了艾恩立凱只是偶然,終究只是一個傻丫頭?

  「看來只能和本人接觸看看了……」

  卡酋亞喃喃自語,為了完成亞奇多這張王牌,不能一徑地逃避洛蘿緹。

  此時,洛蘿緹猶如暴風般出現了,她一出帳篷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過來,企圖抓住卡酋亞化為幻影的身體,並在穿透幻影后停住。她在停下腳步後隨即往後退,就像為了守護亞奇多沉睡的帳篷似地擋在前方。

  洛蘿緹尋找著卡酋亞的身影,她或許察覺到無法以肉眼追蹤,於是集中全身的感覺摸索卡酋亞的氣息。

  「等一下,洛蘿緹=瑪爾伽,我是來和妳商量的。」

  當他這麼一說,洛蘿緹雖然仍保持著警戒,但解除了攻擊架勢。

  關鍵時刻來了,卡酋亞那副年老的身軀微微地發顫。

  原本在帳篷中睡覺的洛蘿緹,和閱讀著『書』的艾恩立凱兩人,在同時注意到帳篷外的動靜。

  洛蘿緹一躍而起並朝外頭衝出去,本以為能擊斃對方的一擊卻穿過敵人的身體。

  她回到帳篷前再次審視敵人。

  洛蘿緹親身體驗了奇異的現象,明明看到敵人卻無法記住對方的模樣;明明知道是敵人卻不知該朝哪邊、又該如何攻擊才好。

  「等一下,洛蘿緹=瑪爾伽,我是來和妳商量的。」

  奇特的敵人如此表示,擺出攻擊姿勢的洛蘿緹對於究竟該不該相信感到迷惘。或許對方打算先把自己引誘過來,再趁機攻擊亞奇多也說不定,還不能解除警戒。

  即便如此,她還是決定姑且聽聽敵人想說什麼。

  「就算我叫妳不需要防備,妳肯定也聽不下去吧。不過,妳可以稍微過來這邊一下嗎?」

  如此說完後,幻影的男子往後方退去。

  「為什麼?」

  「因為是不想讓亞奇多聽到的內容,會特別選在晚上也是這個原因。」

  「我不相信。」

  「說的也是,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辦吧。」

  瞬間,眼前的幻影消失了,然後在幻影旁邊五公尺左右的地方出現一位老人的身影。

  「我的能力是操控他人的認知,現在已經將解除能力,妳若感到不安可以靠過來摸摸看,應該就會明白眼前的我不是幻影了吧。」

  洛蘿緹雖然感到猶豫,依舊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一靠近之後,能清楚地看見他矮小的身體與佈滿皺紋的臉龐。

  洛蘿緹伸出手摸摸他的臉,乾巴巴的肌膚觸感如實地傳達過來,不是幻影。

  「……你是誰?」

  老人則是回答:

  「我是神溺教團的總帥——樂園管理者,名字叫做卡酋亞=畢因哈斯。」

  洛蘿緹用力地嚥了嚥口水,她在剎那間連必須保護亞奇多一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敵方的總帥——樂園管理者。只要此刻在這裡把他打倒,與神溺教團之間的漫長戰爭就會結束,洛蘿緹開始握緊拳頭,老人就站在只要揮拳就能攻擊到的距離。

  但是,洛蘿緹無法毆打老人,連她本人也不知道理由。

  「真是有些難為情,畢竟我已經有四十年的時間沒讓人看見我的模樣了。」

  語畢,卡酋亞轉過身背對洛蘿緹往前走,洛蘿緹也下意識地跟在他的身後。老人的破綻太多,反而讓她無法攻擊。

  兩人走到和亞奇多所在的帳篷有段距離的地方。

  「一直站著實在很累,恕我失禮了。」

  卡酋亞朝地面坐下去,洛蘿緹則以往下俯視的姿勢站著。

  「你究竟要來和我說什麼?」

  盤腿而坐的卡酋亞將視線朝上看著洛蘿緹,洛蘿緹確實看到他的雙眼在笑。

  「這種情況下也沒什麼好說的吧,四處逃竄的我現身了,要說的當然就只有一件事。」

  「……是什麼事?」

  「神溺教團要向武裝司書投降,我是來告訴妳這個的。」

  洛蘿緹感到一陣愕然,卡酋亞看著她的表情失笑。

  「……為什麼?」

  她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卡酋亞卻發出聲音大笑起來。

  「這次是問我為什麼嗎?妳還不懂嗎?因為,我們其實已經輸給你們了呀。

  半年前摩卡尼亞的叛亂是我們最後的計謀,在那次失敗後,我們已經沒有作戰策略了。」

  「是這樣沒錯,可是你為什麼不早一點投降呢?」

  「作戰這門學問並不是說停就能馬上停下來。那個時候,我手邊還保留著許多活棋,不但培育了新世代的戰士,再加上沃肯也在我的掌心裡,就算想要投降部下也不會同意的。」

  「……」

  「況且我還抱有一線希望,心想或許還有什麼手段、或許還可以再放手一搏,一旦這麼想就根本沒有辦法投降。」

  卡酋亞略顯自嘲地笑了笑,這是出自真心的笑容嗎?還是虛偽的笑容呢?洛蘿緹實在搞不清楚。

  「如今部下們全都死了,而我也終於下定決心,所以現在才會站在這裡跟妳說話。

  妳會相信我嗎?洛蘿緹呀。」

  洛蘿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別提什麼相不相信,這個話題過於沉重,讓洛蘿緹不知該如何判斷。她思索著:米蕾波可怎麼不傳送思考共有給我呢?我想要聽聽米蕾波可或代理館長的想法。但是這個期望沒有如願,不得不做出判斷的重擔落在洛蘿緹的雙肩上。

  閱讀『書』的艾恩立凱知道這全都是謊言,可是當時的洛蘿緹並不知情。不要相信!快攻擊他!艾恩立凱如此叫喊,然而被記錄在『書』裡的記述是絕對無法改變的。

  片刻的沉默後,洛蘿緹開口了:

  「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投降吧,你得和我一同回邦特拉圖書館,把神溺教團的事全盤托出。」

  「沒有問題,我當然會這麼做,不過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拜託妳。」

  「又有什麼事?」

  「我希望妳幫我們的戰爭做個了結,不對,我希望妳能替我造成的罪過善後。」

  「……是什麼事?」

  洛蘿緹感到一股不祥的預感,她差一點叫他住口。

  「我希望妳能殺了亞奇多=庫洛馬。」

  這番話並不令她覺得意外,回想起托亞托礦山的恐怖行動,洛蘿緹也已約略察覺到那次作戰的目的。

  不管怎麼想,那都是不會成功的計劃。那些部下們遭到洛蘿緹的襲擊之後所採取的一切行動,都與想要致亞奇多於死地有所關連,那正是一場想要取亞奇多性命的作戰。

  「為什麼亞奇多非死不可呢?」

  「我之所以躊躇著不投降的理由還有一個,那就是亞奇多。

  我們總是追求著更強的戰力,如妳所知,我們不擇手段使用許多慘無人道的方法,結果,我們創造出令人恐懼的災難。

  那就是亞奇多。」

  「……」

  「他的體內有一股沉睡的力量,是把自己的靈魂移植到他人身上的力量。

  一旦發動,他的憎恨就會移植到週遭的人身上,那些人會變得和他一樣,強烈地憎恨武裝司書。

  不僅如此,他的憎恨不只會停留在週遭的人身上,還會如同無藥可醫的傳染病一樣,把憎恨擴大到全世界的人類身上。一旦演變成如此,我也無能為力,甚至連他自己也無法控制。」

  「……」

  「我曾考慮過能否使用這個能力擊倒武裝司書,可是這並非能作為戰力來使用的力量,因為這麼一來不只是武裝司書,就連全世界的人們也會滅亡。」

  真的存在這樣的力量嗎?不可能,這已超越人類所能達到的領域。

  「縱使只有萬分之一、億分之一的機率可以抑制他的力量,不過也根本沒有意義。因為在發現控制的方法之前,我們就全死光了。

  要是我們全死光,最後將只剩下他製造出來的災難。」

  「……這未免太荒唐了。」

  「明白了吧,我們已經走投無路,除了殺死他之外別無他法。」

  「亞奇多知道這件事嗎?」

  「當然不知道。」

  這些話是真的嗎?洛蘿緹感到十分迷惑。

  「就算是事實,還是有一點很奇怪。」

  「哪一點?」

  「為什麼你不自己殺了亞奇多呢?你一直以來殺死了許多人,並不是一個會去猶豫殺人的人。」

  「……不要說得這麼無情嘛,洛蘿緹。不,這算是我自作自受吧。」

  卡酋亞則是歎了口氣。

  「我也想過要殺他,可是我終究辦不到,因為亞奇多是我剩下的最後一名部下。

  妳能相信嗎?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像我這種人竟然也會有惻隱之心。」

  「……」

  「對托亞托礦山所做的攻擊已經是我能做的最後憐憫了,與其讓他繼續憎恨,我想至少也要讓他死於戰鬥中。妳笑吧,洛蘿緹,除了這點程度的憐憫以外,我什麼也無法給他。

  來吧,儘管笑我啊,洛蘿緹,嘲笑我這個老人吧。」

  但她卻笑不出來。

  「如果妳笑了的話,就答應我的懇求吧;如果妳辦不到,就幫我找其它人來下手,用你們的手來幫我劃下休止符。」

  洛蘿緹感到很苦惱。

  這個老人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假設是真的,自己會殺了亞奇多嗎?

  「……妳果然感到苦惱吧,洛蘿緹。

  妳不想殺死他對吧,妳在思考能不能隱瞞他的存在,找到救他的方法對吧。」

  沒錯。

  「既然如此,我看我也只好這麼做了。」

  卡酋亞抽出一把小刀,刀刃只有中指左右的長度,是一把戰鬥時派不上用場的刀。

  「我賭上這條老命拜託妳,關於神溺教團的真相,妳只要去閱讀我的『書』就知道了。」

  他將小刀抵在頸子上,就在這個瞬間洛蘿緹的手有所動作,她一把抓住卡酋亞瘦削的手,小刀則在刺入頸動脈前的瞬間停下。

  卡酋亞驚訝地睜開雙眼,與截至剛才為止那種彷彿看透一切的表情完全相反,而是打從心底感到震驚的表情。

  卡酋亞的手腕發出「嘎吱」聲響,小刀隨即掉落並刺進土裡。

  「別、別開玩笑了。」

  站在眼前的人並不是卡酋亞所知道的洛蘿緹,是個咬緊牙根、目光閃耀著憤怒,任誰也不認識的洛蘿緹。

  「別開玩笑了,為什麼、為什麼老是要這麼做!」

  洛蘿緹放開卡酋亞的手腕,然後用拳頭捶打地面。

  「老是這樣!大家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去殺啊殺的!」

  洛蘿緹將拳頭揮向地面,長期積壓的憤怒在她的內心爆發;無處宣洩的憤怒只能藉著捶打地面來發洩。

  「不殺人就有那麼糟嗎!死亡就是件好事嗎!為什麼、為什麼老是、老是要這個樣子!」

  洛蘿緹大聲怒喊,並且充滿怒氣地瞪著卡酋亞。

  「我不想殺人,不想讓任何人死,可是大家卻都想死,為什麼……」

  卡酋亞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洛蘿緹,就像在看無法理解的生物似地,露出近乎恐懼的眼神。

  在他漫長的生涯裡,還不曾有過像此刻般令他震驚的事。不論是得知天國存在的時候,還是哈繆絲放過自己的時候,抑或是溫凱尼成功操控摩卡尼亞的時候所感受到的驚愕,皆在這個瞬間黯然失色。

  此時,卡酋亞是真的想要自盡,為了打動洛蘿緹他只能豁出性命,有了這樣的認知後更加堅定他的覺悟,卡酋亞已經被逼到這種地步了。

  正因如此,所受的衝擊尤其大。如果她說她不想殺亞奇多卡酋亞還能理解,因為她就是那樣的女孩。然而,她究竟是為了什麼理由,連自己都不想殺呢?

  洛蘿緹的思考模式令人無法參透,洛蘿緹在卡酋亞所能理解的範圍之外。

  或許是冷靜下來了,只見洛蘿緹站起身,接著對卡酋亞表明:

  「我拒絕殺死亞奇多,如果你想要處理善後請選擇其它方法。」

  卡酋亞則是眉頭深鎖。

  「妳要我怎麼做?」

  「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亞奇多。告訴他神溺教團至今為止都做了些什麼,告訴他武裝司書並不是壞人,請一五一十地告訴亞奇多,藉此讓他停止憎恨。」

  「……妳認為事情會因此而解決嗎?」

  「你說過他具有把憎恨傳染給他人的能力吧,既然如此,只要他不去憎恨任何人,能力就不會發動。」

  「……事情會這麼順利嗎?不過我也只能唯命是從了,畢竟我是個輸家。」

  卡酋亞如此說完後笑了笑。

  「不是只有這樣,還有其它你該做的事情。」

  「是什麼事?」

  洛蘿緹賞了卡酋亞一巴掌。

  「你要向大家道歉。」

  「妳說的大家……是指?」

  「向那些因你而不幸的所有人道歉!向艾恩立凱、被解放的肉塊們,以及同伴被你殺死的武裝司書們道歉!」

  「妳說道歉……?妳要我去道歉……?」

  「即使你沒辦法因此而贖罪,至少也該去道個歉。」

  卡酋亞笑了出來,為什麼要笑?洛蘿緹完全無法理解。

  「原來如此,還有這種方法呀。哎呀,我嚇了一跳,真的被妳的想法嚇了一跳。」

  「有什麼好嚇一跳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經妳這麼一說確實是如此,不過我連想都沒想過居然會要我道歉啊。」

  卡酋亞只是不停地笑,洛蘿緹看到他的模樣,頭一次覺得這男人很恐怖。

  洛蘿緹心想:感覺真差勁,這男人是個異類,他內心存在著一種外表看不出來的決定性偏差。

  「好了,亞奇多也快起床了吧。」

  不經意地看了一下,只見山的另一頭開始微微泛白,洛蘿緹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已經要天亮了。

  亞奇多從帳篷裡走出來,他看到卡酋亞後露出一臉狐疑的表情,洛蘿緹為此而驚訝,難道這個老人也不曾讓亞奇多見過他的真面目嗎?

  「誰啊?」

  亞奇多如此說完後退了一步,卡酋亞則嚮往後退的亞奇多靠過去。

  「也難怪你會不知道我是誰,這還是頭一次讓你見到我的真面目啊。」

  「難道你是……?」

  卡酋亞發動能力,變化成洛蘿緹最初見到時的幻影模樣。

  「卡酋亞,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我是來見你的。」

  亞奇多跑到卡酋亞身邊抱住他。

  「對不起,我失敗了,我沒有殺死武裝司書,我真沒用。」

  卡酋亞則是溫柔地撫摸亞奇多的頭。

  「必須道歉的人是我才對,我隱瞞你太多事情了。」

  接著卡酋亞便娓娓道來,首先是神溺教團的存在與武裝司書的死鬥,和亞奇多身上萌生的能力,以及他打算殺死亞奇多的事實。

  途中,亞奇多反覆說著騙人兩個字,他肯定無法相信卡酋亞說的話吧。

  這種心情並不難體會,因為他知道比任何人都還信任的卡酋亞的真面目了,而且還得知對方打算殺死自己的事實。然而,知道武裝司書並非惡徒一事,讓他比聽到任何事實都來得吃驚多了。

  他的心情就像眼前的一切都瓦解了似地。洛蘿緹在中途看到亞奇多不再點頭,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了比殺死他還殘酷的事情呢?亞奇多曾經說過戰鬥就是自己的一切,而他卻在此刻失去了生命以外的一切。

  聽完後,亞奇多小聲地問道:

  「……你是誰?」

  亞奇多把卡酋亞撞到一旁,老人瘦弱的身體一陣踉艙。

  「你是冒牌貨吧。你不是我的卡酋亞,是洛蘿緹從某處帶來的冒牌貨,一定是這樣沒錯!」

  「你不願意相信啊,不過,這全都是事實。」

  「我不相信!」

  洛蘿緹在這裡插嘴說道:

  「亞奇多,這都是真的。」

  「吵死了!」

  氣急敗壞的亞奇多也用力撞了一下洛蘿緹。

  「大人只會說謊,我已經不相信妳了,也不想再見到妳,給我滾到別的地方去!」

  他狠狠地痛毆洛蘿緹的腹部,這時她的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

  「洛蘿緹,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洛蘿緹心裡忍不住抱怨:還不都是你害的。她在無可奈何之下離開亞奇多並稍微走下山,在還看得見帳篷的地方停下腳步。

  洛蘿緹凝視著亞奇多的身影,他全身無力地坐倒在地上,從遠處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應該會再仔細地想想吧,看他的模樣或許會因想不開而自殺,儘管這是自己招惹的麻煩,心裡卻十分痛苦。

  「妳很擔心亞奇多吧,洛蘿緹。」

  卡酋亞說道,儘管他露出些許的微笑,但還是繃著一張瞼。

  「這是當然的。」

  「他不會死。他一直以來靠著武裝司書的憎恨而行動,只要憎恨的心瓦解,應該也沒有氣力自殺。」

  洛蘿緹覺得這種說法很討人厭,就像在說「他的事我全看透了」似地。

  「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這都是你害的耶。」

  「是我的錯嗎,嗯~確實是如此。」

  「你不覺得自己有責任嗎?」

  「我對他該負起什麼責任?」

  聽到他這種說法,洛蘿緹感到毛骨悚然。

  「你把那孩子當成什麼了?」

  「亞奇多啊,他是我寶貴的最後一顆棋子,是能夠殺死武裝司書的唯一可能性。」

  真想吐,這是洛蘿緹的感想。虧他剛剛還說因為亞奇多很可愛,所以無法殺死他,看來他根本就不是真心這麼想。

  「不過,妳還真是處處為亞奇多著想呀。」

  「咦?」

  「漫長的戰爭終於要結束了喔,如果妳不能再快樂一點就沒意思了。還是說對妳而言,神溺教團怎麼樣都無所謂?」

  「也不是啦……」

  洛蘿緹回答得很含糊。經他這麼一說確實是如此,然而最重要的是誰能夠得到幸福,因為比起勝利幸福更重要。

  卡酋亞打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

  「都無所謂了。反正對你們而言,神溺教團本來就是不具威脅性的敵人,即使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到頭來仍舊不是武裝司書的對手。」

  大概是站累的緣故,卡酋亞又坐了下來,他的模樣看起來只像是一名疲憊不堪的老人。

  「我自認很瞭解武裝司書的能耐,可是我似乎太輕匆你們了,果然不能認為現在還和五十年前一樣。別說是五十年前了,現在的武裝司書或許是史上最強吧。」

  「……五十年前?難道你是……?」

  洛蘿緹聽到這番話才回想起來,她曾經聽過卡酋亞這個名字,他是五十年前曾輔佐六代以前之代理館長的一級武裝司書。

  「哦,妳知道得很清楚嘛,連佛特納應該也和我素不相識呢。」

  要是米蕾波可沒有提起過,洛蘿緹或許就不會注意到吧,她一點也不願意去思考敵方總帥竟然曾是武裝司書。

  「我和伊蕾伊雅好像有過一面之緣吧,那時她還是個既凶暴又可愛的少女。說起來,不用和當時的伊蕾伊雅戰鬥,或許算是我唯一的幸運吧。」

  卡酋亞滑稽地笑了幾聲。

  「既然是武裝司書,為什麼又要投靠神溺教團?」

  「嗯,問到重點啦。好吧,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就留個遺言好了。」

  卡酋亞把手抵在下巴思考片刻,然後看著天空開始述說:

  「理由是夢想,我夢想著能有一個嶄新的世界。」

  「……夢想?」

  「在邦特拉圖書館的那段日子裡,我一直覺得很空洞,妳不覺得搬運、管理『書』的工作很空虛嗎?我們所涉及的一切都是已經結束的故事,對於人類的幸福並沒有任何的貢獻。

  我心想,難道不能做些更有意義、更能讓人類獲得幸福的工作嗎?我當時還年輕,並深信著自己一定能夠成就什麼大事。」

  「讓人類獲得幸福?」

  這是這個男人最沒有資格說出口的話。

  「沒錯,洛蘿緹。妳不覺得這個世界上充滿不幸嗎?和平中充斥著欺瞞,而爭奪則產生悲劇,明明不幸的事數也數不盡,幸福卻有如沙漠中的綠洲一樣稀少。

  什麼才能讓人類獲得幸福?不論是愛情、友情,還是正義,都無法帶給人類完整的幸福,這些力量太渺小了。

  為此而苦惱的我,終於找到能夠帶給人類完整幸福的東西了。」

  「那就是……神溺教團?」

  「妳說的沒錯。」

  「真差勁,只為了你一個人,竟然不惜讓許許多多的人陷入不幸!」

  「這只不過是神溺教團的其中一面,教團的本質是將人的『書』運往天國,守護擁有完整幸福的天國,並引導人們前往天國。」

  洛蘿緹曾經聽過被稱為天國的地方,但那是神溺教團所相信的妄想。

  「洛蘿緹,為什麼所有的人都會變成『書』,並收藏在邦特拉圖書館呢?」

  「因為過去神邦特拉是這麼規定的。」

  「妳說的沒錯,可是洛蘿緹啊,妳忘了我們擁有能力嗎?人保有推翻神定公理的能力。

  就算所有的人都會變成『書』被收藏在圖書館裡,人也擁有推翻這項公理的力量喔。」

  洛蘿緹認為他瘋了,人確實具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不過就有辦法讓太陽從西邊升起嗎?就能夠使重力逆轉嗎?這是超越人類領域的挑戰。

  「我的夢想是創造一座嶄新的邦特拉圖書館,肅清那些只會墨守著早已從這個世上消失的邦特拉命令的武裝司書們,然後,我們將成為新的武裝司書。

  我把人生全賭在這個夢想上。」

  「嶄新的圖書館是指?」

  「收集所有的『書』,再從中挑選出具有上天國價值之『書』的一座圖書館。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所做的事就和現在的神溺教團是一樣的。

  幸福的人可以前往天國,而且這並不只限於真人,只要是幸福的人,大家都具有上天國的價值。

  帶給他人幸福的人也可以前往天國,這也不是非得是擬人不可,只要是祈求他人幸福且心地善良的人就行了。也就是說,像妳這樣的人都擁有資格。

  然後,有價值之人的靈魂會一直在天國品嚐完整幸福的滋味,永遠喔。」

  「我擁有前往天國的資格?」

  「我對妳的評價很高,妳不但救了艾恩立凱,也想要拯救亞奇多。妳內心的正直就連身為敵人的我也能明白,神溺教團就是需要像妳這樣的人。」

  沒有比這更令人感到不悅的稱讚了。

  「妳不覺得很棒嗎?像妳這樣心地善良的人可以上天國,並且獲得幸福;喪失正直的心帶給人類不幸的人,則會被丟棄在冰冷的圖書館裡。」

  「在我看來,不論是你還是你的部下,都是最差勁的人。」

  「妳說的沒錯,可是我需要力量,為了勝利,我必須招集像希葛爾那般天性卑鄙的人類。其實,神溺教團原本應該是個滿溢著愛與善良的組織,然而卻被我污染了,而我也一直對這件事感到後悔。」

  神溺數團哪裡有愛與善良?洛蘿緹無法理解。

  「請你後侮一下別的事情吧,想想你帶給多少人不幸。」

  「呵呵,我所造成的不幸,在永恆的天國之下都是微不足道的。」

  她一直覺得這個男人很討人厭,現在總算隱約明白到原因。

  洛蘿緹之前也曾經見過這種不把人當人看的人類,就像哈繆絲或札托,但是卡酋亞和這兩個人不一樣。

  哈繆絲的身上似乎還存在著愛,因為洛蘿緹可以從她對戰鬥一事、或者是對戰鬥的對手之中,隱約感受到她的扭曲之愛。她愛著殺人的行為,也愛著互相殘殺的對手,這點和卡酋亞並不相同。

  就連札托也具有和人類一樣的心。他擁有蹂躪人類的快感、支配人類的喜悅,並且將人類所具有的骯髒一面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這也不同於卡酋亞。

  這名老人從高處俯視著人類。他並非只是陶醉於優越感之中,或是自認為有多麼偉大,而且是從某個不一樣的世界藐視著其它人。

  就算因自己的行動而釀成某人的痛苦,抑或是造成誰的死亡,他都覺得與自己無關,這是徹底的不負責任,是最惡劣的漠不關心。

  「不過,這些也全都白費了。」

  「這是當然的,武裝司書才不會被你們消滅,而且像你這種人的夢想根本不應該實現。」

  「也是,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要挑戰。」

  卡酋亞張開雙臂,以宏亮的聲音說道:

  「夢想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就算勸我說不可能,我也無法放棄,就算認為可能會浪費一輩子,我也無法收手;一旦有了夢想就只能勇往直前,直到生命用盡為止。」

  年邁的卡酋亞雙眼宛如年輕人般閃耀著光芒。

  「而且夢想會伴隨著犧牲,更何況沒有伴隨相對的犧牲就稱不上是夢想,那只能算是不夠堅持的半吊子憧憬。妳說對嗎?洛蘿緹。

  我不能讓這個夢想淪為半吊子的憧憬,就算這麼做會造成不計其數的犧牲。」

  洛蘿緹心裡很明白,卡酋亞的話中沒有絲毫的謊言,他比任何人都更真摯地追求夢想。

  正因如此,這名老人才令人憎惡、令人反感。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或許很棒也說不定。可是,你所說的那個天國到底在哪裡?

  該不會沒有吧?假如沒有的話,這就只是你的妄想而已。

  如果當真有所謂的天國就讓我瞧瞧呀。」

  卡酋亞則是搔著頭笑道:

  「被妳質疑這一點還真是傷腦筋啊,畢竟天國目前遠在我夠不著的地方,能夠去那裡的只有被限定的少數幾人啊。」

  「那麼,果然只是你的妄想嘛。無聊,白聽了。」

  洛蘿緹皺起眉頭,但卡酋亞卻不知為何十分高興。

  「可是呀,真的有天國喔,它確實存在。」

  洛蘿緹心想是不是要揍他一頓好讓他閉嘴,再繼續和這種人講話,連自己的腦袋都會變得不正常。

  此時救星出現了,亞奇多朝他們這邊走過來,但是卻在距離相當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並且出聲叫道:

  「洛蘿緹,妳過來。」

  卡酋亞也催促她過去。儘管洛蘿緹深伯他會逃走,不過還是走向亞奇多的身旁,卡酋亞則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洛蘿緹,因為接下來將發生的事情他一刻也不想錯過。

  卡酋亞在想什麼呢?洛蘿緹完全一無所知。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卡酋亞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如此思忖。

  亞奇多即將接近完成的階段,雖然是千鈞一髮,不過消滅神溺教團的策略正朝向成功之路邁進。

  實在太驚險了。

  倘若洛蘿緹在此刻沒有理會亞奇多,一切就結束了。但是她卻一如預想,沒有把亞奇多的事告訴其它的武裝司書,打算自己一個人解決。

  假如米蕾波可傳來思考共有,一切就結束了。武裝司書會立刻聚集到這個地方,計劃恐怕早已泡湯了吧,能避開這個風險真算是運氣好。

  而且也巧妙地騙過洛蘿緹,儘管她還有所猜忌,不過應該也只是半信半疑。

  即使預定好的計劃被大幅變更,結果還是一如預想地發展下去。

  「……」

  洛蘿緹與亞奇多正在交談,聽不見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亞奇多身上具有毀滅世界的力量」這句話是謊言,畢竟一個人類不可能擁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然而,他是王牌一事卻是真的,神溺教團的勝利就擔在他的雙肩上。

  為了消滅武裝司書只需要做到一件事。

  那就是,讓亞奇多繼續憎恨武裝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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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6 10:20 PM

  第五章  郁黑蜥蜴與袋中窮鼠

  結界發動之後又過了一夜。

  戰車行駛在道路上,就連寬闊的館下街大馬路,一下子出現這麼多四列並行的戰車也顯得狹窄。戰車壓毀週遭的圍牆與街燈,甚至破壞阻擋去路的建築物,只顧著通過。

  館下街沒有任何一個人發出一句怨言,或是「嘖」的一聲不滿,只要能殺死武裝司書、只要是為了殺死恨之入骨的武裝司書,不管戰車如何破壞性地通行都無所謂。

  飛機在空中盤旋。

  大量的飛機讓人覺得連遼闊的天空都變得狹窄,即使會將島上的一切化為粉塵,飛機依舊裝載著大量的炸彈在空中打轉。

  船隻群眾在島嶼的周邊海域,從高空俯瞰只見島嶼被黑色帶狀物團團圍住,彷彿面積增大了一倍。登陸島上的兵力不及全體的五分之一,無論他們再怎樣努力往島上擠,也容納不下更多的人,剩餘的士兵們則任由汗水沾濕他們緊握槍枝的手,靜待著攻擊命令。

  人們如同熔岩般的灼熱眼神,從建築物的屋簷下或小巷的陰暗處射來,彷彿在觀看英雄似地。

  快點消滅武裝司書吧!毀掉那座看了就令人作嘔、光是存在就覺得骯髒的建築物;毀掉那座以擁有二千年歷史為傲的邦特拉圖書館,並且將之化為灰燼吧,人們以這樣的視線看著侵略者們。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島上的居民發出格外響亮的歡呼聲。從後方超越戰車朝圖書館前進的是魔術戰鬥部隊,培養使用魔術之戰士的並非只有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而已。

  魔道廳的魔術師們紛紛從三個國家的混合部隊後方成列往前進。

  擋住他們去路的只有覆蓋邦特拉圖書館的結界,任誰都明白當這層結界被破壞時,將意味著邦特拉圖書館的結束。

  魔術師們開始念誦破壞結界的咒文,戰士們則是對結界展開攻擊,想要以壓倒性的大量物理攻擊破壞它。

  邦特拉圖書館內部可說是一團混亂,眾人一邊治療受傷的武裝司書,一邊集結還能戰鬥的人。米蕾波可決定籠城戰的判斷或許太遲了,倖存者當中有一半以上的人負傷,四分之一的人喪失戰鬥能力。

  「……抱歉。」

  他們對被判斷無法存活下來的人,響起施予慈悲的槍聲。

  四十年間持續守護邦特拉圖書館的伊蕾伊亞之死,帶給所有武裝司書無比的衝擊。這個衝擊或許遠比哈繆絲的死還來得深刻,伊蕾伊雅無疑是代表邦特拉圖書館「最強」的象徵。

  然而他們的士氣仍十分高昂,正因為失去了一位值得信賴的人,讓武裝司書們情緒更加激昂,這是被追到窮途末路的老鼠能夠反咬住貓的勇氣。

  代理館長辦公室的門被打開,明斯在米蕾波可的攙扶下走進來,經過竭盡全力的搶救之後,他總算在剛剛恢復意識。

  「你不必幫我啦,我自己能走。」

  才一走進房間內,馬特阿拉斯特便急忙扶住腳步踉嗆的明斯。

  「別逞強了,你被傷到動脈了耶。」

  明斯的大腿上纏著止血用的布條,右膝下方則被鮮血染成一片赤紅,如果沒有用布條包紮加以止血,血可能馬上就會噴出。

  但是,武裝司書們現在卻沒有擔心傷勢的餘力。

  「明斯,你昨天說過你看出這件事的真相對吧。」

  哈繆絲目不轉睛地看著明斯說道。

  「是啊,所以我才回來了。」

  「那個,明斯先生,你應該沒有背叛我們吧。」

  「傻瓜,妳在胡說什麼,好好聽明斯怎麼說啦。」

  哈繆絲斥責了米蕾波可一頓,明斯則像是氣力用盡似地坐到地板上。

  「不用我再重新說明我擁有的能力吧。」

  武裝司書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能力。

  明斯的雙眼被稱為聖潔眼,對方是怎樣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誠實還是不誠實?關愛人還是憎恨人?他一眼便能看穿。據說只要能分辨出細微的感情變化,就可以看出謊言與內心的動搖。

  「在我返回這裡的途中,看了襲擊而來的人們,他們所有人的靈魂都充滿了非比尋常的憎恨。那是一種強烈而武斷的憎恨,他們認為只要能殺死武裝司書,就算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都沒關係。」

  關於這一點早已再清楚不過,但是透過明斯的雙眼,應該可以再看到更深沉的一面。

  「這可能有點抽像……他們所有人憎恨的形式竟然都相同,都帶著被奪去心中摯愛的悲痛,以及寧可自殺的憎惡,就是這種憎惡的情感。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啊,就算是憎恨也有各種不同的型態,男人有男人的形式、女人有女人的形式、老人有老人的形式,年輕人也有年輕人的形式,然而現在攻過來的那群人,憎恨的形式不論是誰都完全一樣。」

  「然後呢?」

  「接下來就是我的推測啦,你們還記得蕾娜斯=弗魯路嗎?」

  兩者間會有什麼關連呢?雖然所有人都感到疑惑,仍然點了點頭。

  「創造出假蕾娜斯的方法,是一種把『書』的記憶移植到人的身上,使死者疑似起死回生的技術,不過這項技術究竟有什麼利用價值,我倒是很懷疑啦。

  就算移植人類的靈魂,也不可能連魔法權利一併移植進去;縱使移植代理館長的人格,完成的應該也只是個頭腦不正常的女人,根本無法用來製造戰士。

  我曾經這麼認為。」

  「然後呢?」

  「我的想法剛好反了,那並不是為了把一般人製造成戰士的技術,而是為了把戰士改變成武裝司書敵人的技術。

  也就是把憎恨武裝司書者的靈魂移植到全世界的人身上,好讓他們攻擊武裝司書。」

  理論上似乎行得通,然而這只是最初步的推論,問題在於神溺教團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哈繆絲眺望著窗戶外頭,在邦伯令鯨魚群飄浮的另一邊,整座島幾乎被敵人淹沒了。

  「不太可能是把每個人抓起來,然後一一在他們身上動手腳吧。」

  明斯聽了點點頭。

  「那恐怕是一種會自動發生作用的手法吧,類似只要看到什麼或聽見什麼,人格就會立刻被移植的技術……」

  「還有另一個問題,為什麼那對武裝司書起不了作用呢?只要把憎恨武裝司書的人格移植到武裝司書身上,我們就會全體自殺了。」

  馬特阿拉斯特說出疑慮。

  「經您這麼一說,伊斯摩總統也和平常一樣。」

  米蕾波可也非常苦惱。

  「像一般司書裡,也分別有變成敵人的人和依然正常的人,所以一定有某種條件可以不被移植人格。」

  哈繆絲則是如此說道。

  「我認為起因恐怕不是看到什麼、或是聽見什麼這種小事,應該是有某種力量對靈魂起了作用。」

  已經湊齊所有的線索了。那是一種會對人的靈魂起作用並急劇擴散的力量,不但對武裝司書起不了作用,一般人當中也有分會受到影響和不會受到影響的人,四個人抱頭思索依然想不出答案,就這樣任憑時間流逝。

  「我還是不知道,線索太少了啦。」

  就在哈繆絲如此放棄的瞬間,馬特阿拉斯特突然靈光一閃。

  「我想起來了!還有另外一個線索,雖然這有點超出理解範圍……不過這個計謀恐怕跟洛蘿緹有關。」

  這件事哈繆絲和明斯是第一次聽到,米蕾波可曾經聽過一次,卻因為忙著處理戰事而忘記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馬特阿拉斯特。」

  「我也完全摸不著頭緒,不過曾有一個敵人提到過洛蘿緹的名字呢。」

  此時,米蕾波可突然大叫。

  「我知道了!」

  三個人的眼神全投向米蕾波可。

  「……有一種力量會對人的靈魂起作用,也可以急速擴散,卻對武裝司書起不了作用……雖然我不清楚洛蘿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連,可是全部的條件都符合了。」

  「是什麼力量?」

  「是蒼淵咒病,神溺教團利用蒼淵咒病,把憎恨移植到全世界的人類身上!」

  收音機的播放已完全停擺,卡酋亞這下子完全喪失瞭解邦特拉圖書館現況的方法,但是他並不覺得困擾,因為圖書館注定滅亡的事實絕不會改變。

  有人會去發現到卡酋亞計謀中的任何一個部分嗎?即使他們可能猜到靈魂移植,應該還不至於想到蒼淵咒病吧,如果能找到這一步算他們厲害。

  郁黑蜥蜴在登山小屋內漫無目的地爬行,一面以黑色體液拖行地板,一面發出帶著濕氣的低吼,而黑色體液就是蒼淵咒病的病原體。

  「你感到憎恨嗎?」

  卡酋亞呼喚著郁黑蜥蜴,蜥蜴伴隨著一股黑色的霧氣吐出一口氣。

  原本感染蒼淵咒病的人會被囚禁於憂鬱深淵中死去,但是這只蜥蜴所產生的這種「經過改良」的蒼淵咒病則不一樣。

  即使染病也不會陷於憂鬱狀態,取而代之的是會被禁錮於憎恨之中,變得無法控制地憎恨武裝司書。

  卡酋亞的一切計謀都是為了要創造出這只魔獸而存在的。不論是培育亞奇多並將他送上戰場,或是為了從洛蘿緹手中奪回亞奇多而苦思的所有對策,目的都是要完成這只魔獸。

  不,不只是這樣,神溺教團的所有戰爭都是為了這只魔獸而衍生出來的。

  (……恨……)

  郁黑蜥蜴吐出氣息,在牠的呼氣聲中隱約夾雜著這個字眼。

  「恨嗎,既然如此就恨得更深一點吧!你越是恨,武裝司書就死得越多。」

  卡酋亞如此說完後,臉上浮現出和藹的笑容。

  一切的開端,起緣於他與一名魔法學者的相遇。卡酋亞曾從世界各地尋找有才幹的科學家與魔術師,以夏洛特為首的那些登不上檯面的研究者們因而聚集在卡酋亞的麾下。肉塊原本是為了方便他們使用的實驗材料,後來之所以會被用來作為『怪物』的素材,或是被改製成人類爆彈,都只不過是附加的利用手段罷了。

  在群聚的天才之中,卡酋亞首將焦點放在一名魔法學者身上,他是一名志在將魔術與科學融合的異端學者。只要知道這個男人的性格後,就不難理解外界容不下他是必然的。

  「啊哈哈哈哈!哎呦,承蒙您讓我做這麼棒的研究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當這名自稱為巴達的魔法學者開口時,笑聲連一刻也停不下來。

  他並非因無窮的探究精神而走火入魔,而是自從與卡酋亞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完全毀了,巴達這個男人就像是用缺陷的人性做交換,而得到異常的頭腦。

  他所從事的人類再生研究乍看之下對戰鬥並無任何幫助,然而卡酋亞卻一直對他的研究耿耿於懷。

  遇到他後又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卡酋亞才終於想出利用該研究的方法。

  「利用蒼淵咒病來移植憎恨!啊哈哈哈,您真是想到一個了不起的妙計啊,哈哈哈哈!」

  卡酋亞抱著肯定會被以「不可能」三個字一口回絕的心情所提出的發想,巴達竟然爽快地同意,在那之後的研究更是得到驚人的成果。

  他輕易就完成人類再生研究,甚至實現把人類的靈魂移植到動物身上的計劃。

  把人類的憎恨移植到郁黑蜥蜴身上,再透過其製造出來的蒼淵咒病之病原體移植給感染者,就連想出計謀的卡酋亞本人也無法置信這一切竟然真的能實現。

  就在所有技術都完成的某一天,亦即摩卡尼亞叛變的一個月後,巴達突然間自殺了。並不是因為苦惱於某事,也不是因為想去天國,就算閱讀完他的『書』之後,也無法理解他自殺的理由。

  接下來便是卡酋亞的工作,他開始尋找想消滅武裝司書的憎恨之力,首先對肉塊洗腦使其憎恨武裝司書。但是,即使把那本憎恨之『書』的靈魂移植到人們身上,也無法得到滿意的結果,因為倘若憎恨不夠強烈,就會被本來的人格覆蓋掉。

  卡酋亞嘗試移植瞭解己身的心願能力強又清高的戰士靈魂,不過這樣也行不通,使命感也好、目標也罷,那都不是重點。

  最重要的是憎恨,而且此種憎恨必須是強烈的、純粹的、病態的;並非硬是灌輸給他人的偽造品,必須是發自內心的憎恨才行。

  於是,卡酋亞找到了亞奇多=庫洛馬。

  另一方面,在邦特拉圖書館。

  「蒼淵咒病無藥可醫對吧。」

  哈繆絲遠眺著窗外說道。

  「即使有對應的藥物好像也沒什麼效果,而且以這種人數來看,要一個個去打針根本不可能。」

  她與馬特阿拉斯特一同歎了口氣,雖然知道了敵人的策略卻找不出因應之道,他們只從完全絕望的深淵中前進了一小步。

  「更重要的是,代理館長,妳得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讓留在邦特拉圖書館外的武裝司書再次調查神溺教團的設施,在外頭的夥伴查出結果之前,則由我們守住這裡。」

  「可是,我們又能守到何時呢?」

  哈繆絲朝窗外縱身一躍,馬特阿拉斯特也緊接在後,跳出窗戶之前,她已經對米蕾波可下達帶明斯去治療傷勢的指示。

  從屋簷上能夠一覽邦特拉過去神島嶼的全景,聚集三個國家所有軍隊的場面還真壯觀。

  「結界還能撐多久?」

  「應該能撐個三天吧,得打倒破壞結界的魔術師部隊才行。」

  「談話結束後就馬上展開行動囉~派還能動的傢伙全員展開突擊。」

  馬特阿拉斯特則是點頭同意。

  「打倒魔術部隊之後該怎麼做?」

  「增援部隊肯定會無止盡地攻過來,就算打倒魔術師,結界還是會被壓倒性的力量破壞吧。」

  戰車與轟炸變成不間斷地持續進行攻擊,結界力量耗盡的那一刻遲早會來臨。

  「不知道能否撐一個月,在那之前得想個辦法才行。」

  真的能撐一個月嗎?至今還想不出對策,所剩的時間又如此緊迫。

  「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我們就在這裡鎮守一個月……」

  說到一半,馬特阿拉斯特臉色一陣鐵青。

  「怎麼啦?」

  馬特阿拉斯特忽然跳下屋簷直接朝分館衝了過去,哈繆絲則是放出觸覺絲將它綁在馬特阿拉斯特身上。

  「代理館長,我們說不定被擺了一道呢。」

  馬特阿拉斯特透過觸覺絲對她說道,他衝進分館的倉庫裡,哈繆絲也經由觸覺絲察覺到倉庫裡頭的東西。

  「……我們真是糊塗啊,竟然忘了籠城戰中絕對不可欠缺的物資。」

  哈繆絲沒辦法反駁馬特阿拉斯特的話,就算這是第一次進行籠城戰也太失敗了。

  他們忘了籠城戰中不可欠缺的物資,明知從古至今的所有城池只要缺了這項物資肯定失守,為何還是忘了絕對不可或缺的糧食呢?

  放在倉庫裡的所有食糧全都被燒燬了,應該是某個變成敵人的夥伴趁亂放火燒燬的吧。

  「真的是太糊塗了,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呢~」

  哈繆絲笑了出來,她對於持續逼近自己的死亡以及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

  「去偷不就得了嗎?」

  回到辦公室說明狀況之後,明斯倒是一派輕鬆地說道。

  「偷得到嗎?四周完全被包圍了。」

  「只要利用代理館長的觸覺絲,馬上就能知道哪裡有食物吧。雖然要偷可能不容易,不過不偷的話就輸定了,所以也只能硬幹啦。」

  「話是這麼說沒錯……」

  米蕾波可歪著頭思索,這時,一旁的哈繆絲搖著手說:

  「那種事情我才不幹呢。」

  「妳說不干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做得出那種丟臉的事嗎?二千年來一直以守護世界而自豪的武裝司書,最後的下場竟然是像個強盜般到處掠奪食物?別開玩笑啦。」

  「我才想叫妳別開玩笑!如果妳這傢伙不幹的話就由我來幹吧,不然要我現在提出辭呈回去做盜賊也無所謂。」

  「明斯你太固執了啦,我都說不幹了,好歹也聽一下嘛~」

  米蕾波可卻搖了搖頭說道:

  「我也贊成明斯先生的看法,代理館長,我對您有一點失望。」

  「唉呀……」

  哈繆絲對於兩人的反駁感到驚訝,馬特阿拉斯特也點了頭表現出贊成的樣子。

  「我們現在能做到什麼就去做吧!總之,當務之急就是非得打倒眼前的敵人不可。米蕾波可妳鎮守後方,其餘能動的傢伙就全部都給我上,全員對敵軍展開突擊!」

  邦伯在高空組織了一群鯨魚編隊,手持武器聚集在地面上的不光只有武裝司書和見習生,還包括無法成為武裝司書的一般司書,甚至還有即使沒有戰鬥能力也想上戰場的人。

  他們甚至不需要哈繆絲的指示,如果對這群全員皆抱著必死覺悟的軍團下達不適當的指示,不但沒有用反而會適得其反吧,於是哈繆絲只是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他們。

  部下們帶著悲壯的表情進行戰鬥準備,分配槍械、配備彈藥、組織隊伍,哈繆絲則是坐在屋簷上眺望著這一幕並且呵呵笑著。

  哈繆絲早已心知肚明,知道這次絕對贏不了。

  「開心嗎?哈繆。」

  馬特阿拉斯特向她搭話。

  「哎呀,我看起來很開心嗎?」

  「任誰看了都會這麼想的,妳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開心呢。」

  「是嗎,感覺心情五味雜陳的。」

  哈繆絲一直在等待有人能夠把自己殺死,而現在,這個願望將如願以償,所以不可能不開心。

  摩卡尼亞被擊倒,接著神溺教團也即將消滅,她正對可能沒有人能打敗自己一事感到絕望,不過,看來似乎不需要捨棄希望了。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以這種手段來反攻,我原本還以為樂園管理者只是個老糊塗,看來得修改對他的評價了,那個老頭真是個了不起的男人呀。」

  馬特阿拉斯特露出複雜的表情,他雖然是與哈繆絲最親近的男人,卻和哈繆絲不同。

  「我問你喔,我失敗的原因是什麼?」

  「這沒辦法一下子就說清楚,就算是妳以外的任何人當代理館長,應該也無法迴避這場失敗吧。

  不過硬要說的話,是有一個原因。」

  馬特阿拉斯特把手輕輕放在哈繆絲頭上。

  「樂園管理者是一個為追求目標而前進的男人,而妳卻是一個等待所求之物主動送上門的人,妳一直在等待有人為了殺妳而來。」

  馬特阿拉斯特胡亂地摸著哈繆絲的頭髮。

  「哈繆,妳是個等待著白馬王子的少女;是個幻想著有人會為妳帶來幸福的少女,若要勉強舉出敗因大概就是這個吧。」

  「是呀,確實是這樣呢。」

  哈繆絲雙手抱膝地看著馬特阿拉斯特。

  「我總算明白自己悶悶不樂的理由囉。」

  「怎麼說?」

  「聽說新娘在婚禮之前都會感到憂鬱,猶豫著自己是否真的要和這個人結婚,至今曾遇過的所有男人將會在此時浮現在腦海中,然後新娘就會變得悶悶不樂喔。

  我想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

  「準備登上舞台前的憂鬱啊。沒辦法囉,這也意味著編織夢想的少女即將轉變為成熟的大人。」

  「嗯,不過,我還是忍不住會去想。」

  「妳想到了誰啊?」

  哈繆絲可愛地點點頭。

  「反正都要被殺,如果能被像克裡歐那樣的人殺死就太棒了。」

  馬特阿拉斯特聽完將手放開,然後慢慢地離開。

  同一時間,艾恩立凱把洛蘿緹的『書』放入懷裡在山中步行,不論是亞奇多流淚的地方,或是洛蘿緹與卡酋亞曾交談的場所,他都頭也不回地通過。目的地還在更前面,就是拉斯哥爾=奧塞羅所說的往北八十公里處。

  「艾恩立凱先生,您看過洛蘿緹小姐的『書』了嗎?」

  拉斯哥爾出現在艾恩立凱的面前。

  「還沒全部看完。」

  「只要您有看過就行了,在下托付給您的是一則傳達的故事,當您傳達了洛蘿緹小姐未能傳達的信念時,結局也即將到來。」

  「轉達的對象是亞奇多吧?」

  「誠如您所言。」

  「洛蘿緹是為了亞奇多而死的嗎?」

  「誠如您所言。」

  艾恩立凱不由得咬緊牙根。

  「為什麼?只不過是幾天前才遇見的小孩,為什麼非得為他死不可。」

  「正因為毫無道理,所以洛蘿緹小姐才是洛蘿緹小姐。」

  拉斯哥爾的身影隨即消失無蹤,被留下來的艾恩立凱把手伸向懷裡,他害怕再去閱讀,彷彿再繼續讀下去自己也會死去似地。

  艾恩立凱觸摸『書』,他為了承繼洛蘿緹的故事,開始閱讀她死亡的瞬間。

  十二月十八日在破曉時分的山中,洛蘿緹與亞奇多面對著面。他的臉滿是淚水,明明才剛起床卻一副精疲力盡的模樣,不過似乎有心情交談了。

  亞奇多開口說道:

  「卡酋亞說的話是真的嗎?他說我不但會毀掉武裝司書,甚至可能會毀滅世界。」

  「不知道,或許是謊言,也或許是真的。」

  洛蘿緹不得不這麼回答,雖然她不認為卡酋亞已經把所有的事全盤托出,但是也不知道究竟哪些部分是真話,哪些部分又是假話。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卡酋亞一心想要置亞奇多於死地。

  「如果真是這樣,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這點洛蘿緹也不清楚,面對一個可能會毀滅武裝司書的人,哈繆絲和伊蕾伊亞又會如何應對呢?還是會殺了他嗎?抑或會放他一條生路呢?

  「你的立場太複雜了啦,這並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左右。」

  「是嗎。」

  「重要的是你想怎麼做,這一點比較重要喔,隨著你的感受,立場也會跟著改變的。」

  「我……」

  亞奇多先是感到苦惱,接著露出一抹微笑。

  「我或許……覺得有一點高興。」

  洛蘿緹打了個冷顫,一股恐懼之感自體內升起。

  「為什麼!已經沒有必要再戰鬥了啊,你應該已經瞭解武裝司書不是壞人了吧?」

  「我只知道神溺教團是一群壞蛋。」

  「可是,武裝司書是……!」

  這個時候,亞奇多突然抓住洛蘿緹的手,她的話就此打住。

  「洛蘿緹,妳會怎麼做?假使我要毀滅世界,妳還想幫我嗎?」

  他緊緊握住洛蘿緹的手,洛蘿緹則是回道:

  「是啊,絲毫不會改變喔。」

  「妳是真心這麼說的嗎?」

  「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在懷疑嗎?如果不是真心的,我哪能這麼說呢?」

  亞奇多就這樣低著頭沉默片刻。

  「妳懂我為什麼會憎恨武裝司書了嗎?」

  「咦?」

  「我應該說過吧,說過只要妳能瞭解的話,我就停止戰鬥。」

  洛蘿緹確實曾聽他說過,也知道他憎恨的理由。亞奇多身邊重要的人被殺死後,又被卡酋亞灌輸武裝司書是壞人的思想,所以只要他知道了卡酋亞的真面目,戰鬥的念頭應該也會跟著停止才對。

  「妳果然還是不知道我為什麼憎恨武裝司書吧?」

  瞬間,洛蘿緹腳下的地面在搖動,她還是在兩腿發軟地跪下、倒在亞奇多腳下之後,才意識到那是一股強烈的暈眩。

  被亞奇多抓住的手掌浮現出綠色的染痕,當洛蘿緹明白這是毒的瞬間,臉已經貼在地面上了。

  「如果妳能瞭解我曾經想停止戰鬥,我是真的想過要結束這一切就好了……」

  「可是連妳也沒有阻止我。」

  嘴唇發麻無法開口,亞奇多抱起洛蘿緹的身體讓她仰躺下來。

  「這就是我的魔法權利,把毒注入手掌接觸到的對象的能力。

  因為殺掉對方得花上一分鐘,讓對方無法動彈也要花三十秒的時間,所以根本沒什麼用處,頂多只能這樣對付妳。」

  「唔……」

  發顫的雙眼使洛蘿緹看不見亞奇多的臉,只有聲音還聽得見。

  「妳還記得四年前的事嗎?昆因貝克斯帝國主動向羅訥國發動戰爭,武裝司書在當時介入與昆因貝克斯帝國作戰,而我就是昆因貝克斯帝國出身的。」

  洛蘿緹沒辦法回答。

  「大家都說那場戰爭是昆因貝克斯帝國的不對,而我也明白。可是,我無法原諒武裝司書:我怎麼也無法原諒有摩卡尼亞=弗魯路在的武裝司書!」

  「……」

  「摩卡尼亞把祖國的軍隊一個不留地殺光,連非戰鬥人員或其它人都沒留下活口。

  妳知道嗎?洛蘿緹。軍隊裡有一支樂隊,是專門用來撫慰大家疲憊的心靈,並給予大家勇氣的,昆因貝克斯帝國聚集像我這樣的小孩子組成樂隊。

  妳應該不知道這件事吧,那一天,軍方正好為了士兵們舉辦了一場音樂會。」

  「唔……」

  洛蘿緹發出哀號聲,亞奇多則是沒有注意到地繼續述說:

  「那一天,我因為發燒而無法參加,所以只有我僥倖活了下來,鼓笛隊的同伴們全部被摩卡尼亞殺死了。」

  洛蘿緹發出呻吟,她知道那起事件。

  我是多麼愚蠢啊,洛蘿緹在心中如此咒罵自己。我明明知道那起事件,卻一直將它遺忘在記憶深處。

  「我無法原諒的不單只是他殺人的事。事件之後,武裝司書竟然還支付慰問金給同伴的家屬,我無法原諒這種行為,我心想要是我死掉的話,不就也會變成那筆錢嗎?

  更不可原諒的是大家都說武裝司書在維護和平,殺死我同伴的人竟被說成是正義的一方,這種事妳能原諒嗎?洛蘿緹。」

  洛蘿緹想要移動,但是身體的每一處都不聽使喚。

  「戰爭一結束,大家連武裝司書殺過人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他們明明就干了壞事,卻連一句抱怨也沒有;就連我們的遭遇也沒有人再提起過。

  周圍的大人們也沒有多作表示,只會說沒辦法,說什麼這本來就是昆因貝克斯的錯,輕描淡寫就把事情帶過,不管我說什麼也沒有人肯聽。」

  「我應該沒有錯吧?可是,根本沒有人肯認同我,他們害怕武裝司書,所以無視我的話。」

  亞奇多踩在倒在地上的洛蘿緹胸口上。

  「妳也一樣,根本就不瞭解我。我一直希望有人能瞭解我,我希望有人能對我說我根本就沒有錯!」

  他將體重施加在洛蘿緹的身上一陣擰踩。

  「只有卡酋亞瞭解我,所以妳說的話我根本就不想聽。」

  他接著以腳猛踢洛蘿緹的身體。

  「後悔嗎?妳活該!知道嗎?這是你們不對,都是你們不對!」

  亞奇多使勁地踩踏洛蘿緹的臉、踢她的身體,或是把口水吐在她身上。動彈不得的洛蘿緹則是任憑亞奇多擺佈,不過就算能夠動,或許洛蘿緹還是會心甘情願接受他的侮蔑吧。

  卡酋亞在不知不覺中靠了過來,制止用腳猛踹洛蘿緹的亞奇多。

  「別再踢了,她也是依循她的信念而努力過來的啊。」

  「卡酋亞……」

  卡酋亞接著笑嘻嘻地說:

  「我非常瞭解你的心情,我也決定戰鬥到底,所以以後再死心吧。」

  「……」

  「你要怎麼做?亞奇多,我的本性就如你所聽到的,即使如此,你遺願意跟隨我嗎?」

  好一段時間,亞奇多與卡酋亞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接著亞奇多點點頭。

  「我們走吧,卡酋亞。」

  說完後,亞奇多準備離開。此時不知道什麼原因,卡酋亞再次定回洛蘿緹的身旁,並且在她的耳邊竊竊私語。

  「洛蘿緹,其實這一切都照著我的計劃進行喔。從我出現在妳面前的那一瞬間開始,我就預料會有這樣的結果,妳根本無法動搖亞奇多的憎恨。」

  原來他說了謊嗎?洛蘿緹雖然氣得發抖身體卻不能動。

  「這個世界是我的西洋棋盤,不論敵我雙方全由我來操控,妳實在是顆難以掌控的棋子。不過,正因為有妳這樣的棋子存在,所以這個世界才會有趣啊。」

  卡酋亞並未殺掉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洛蘿緹,只是把亞奇多帶在身邊調頭離去。

  可惡,洛蘿緹心想。

  她咬緊牙根,努力想要抗拒即將失去的意識,並且瞪著卡酋亞的背影,然而她的意識隨即墜落暗黑的深淵。

  失去意識的洛蘿緹並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艾恩立凱當然也不得而知。

  亞奇多停下腳步轉過頭,凝視倒在地上的洛蘿緹。

  「你很在意洛蘿緹嗎?」

  卡酋亞問道。

  「那丫頭還活著喔,只要經過二、三個小時,應該就能恢復成原本的樣子,還是你要先殺了她?」

  亞奇多搖搖頭,然後回答:

  「洛蘿緹討厭我了嗎?」

  「為什麼要去想那種事?」

  「……說得也是,她肯定討厭我了,等她一清醒過來,肯定會迫不及待地想要殺掉我,還是趁洛蘿緹醒來之前快點走吧。」

  亞奇多打算邁步向前,但是才剛定一步又停下來並轉過身。

  「……可是,如果她沒有討厭我的話,那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亞奇多,洛蘿緹好歹也是個武裝司書喔,嚴格說來是有點不太一樣,不過她是武裝司書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我知道,這我都知道!可是……」

  亞奇多的眼睛泛著淚水。

  「我沒辦法殺洛蘿緹。」

  「無論如何都辦不到嗎?」

  「要是那傢伙討厭我、跑來殺我的話,我會毫不考慮地殺死她。可是,如果……如果那個笨蛋又說出要幫我的蠢話,露出一臉傻傻的表情接近我的話,我又該怎麼辦才好呢?」

  亞奇多抓著卡酋亞的衣角。

  「卡酋亞,你說洛蘿緹會討厭我吧?但如果不是的話我該怎麼辦?如果事情變成那樣,我沒辦法恨洛蘿緹的。」

  「……亞奇多,該走了,這件事以後再慢慢想就行了。」

  卡酋亞拉著亞奇多的手帶他往前走,昏倒的洛蘿緹顯得越來越小。

  卡酋亞看著忍住淚水的亞奇多思考著:

  現在所需要的就是亞奇多的憎恨,而且這個憎恨一定要是純粹的才行。

  他對武裝司書的憎恨依然維持在純粹的狀態吧,然而,裡頭卻混雜著洛蘿緹這個雜質,所以不除掉洛蘿緹就無法完成憎恨。

  最初的方法是計劃讓武裝司書殺死亞奇多,卡酋亞原本打算利用在即將勝利之際反被對方誅殺的遺憾來讓他完成憎恨,卻因洛蘿緹的出現而宣告失敗。

  接下來的對策就是讓洛蘿緹殺死亞奇多。他以為被本來想要信任的人背叛,應該能挑起亞奇多的憎恨,然而這也以失敗告終。

  他也曾經期待亞奇多自己斬斷對洛蘿緹的感情,但是亞奇多終究無法捨棄。

  接下來要進行的則是最後策略,程序也已經傳令給部下了,接下來只需靜待事情成功的那一刻。

  在遠處的巖山上站著一名男子,他是神溺教團的最後戰士達托姆。

  「哦,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嘛,真有你的,卡酋亞大人。」

  達托姆用望遠鏡看著三個人。洛蘿緹昏倒,卡酋亞與亞奇多則是離去,一切完全依照從卡酋亞口中聽到的計劃進行著。

  達托姆收起望遠鏡,拔出掛在腰間的劍確認劍鋒的狀態,附有裝飾的劍鋒不但沒有污點也沒有任何缺角,於是他將愛劍收進劍鞘繼續等待。

  讓卡酋亞的憎恨得以完成的最後工作,就是殺掉洛蘿緹。

  執行的人必須是達托姆才行。雖然以洛蘿緹現在的狀況來看,就算是卡酋亞也能輕易殺掉她,然而,必須由達托姆動手才有意義。

  「只殺死了畢札克,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去天國嘛~我還得再加把勁呢。」

  達托姆一邊這麼說,一邊目不轉睛地觀察洛蘿緹。

  「話說回來,洛蘿緹妹妹到底為什麼可以活得這麼高興呀?」

  達托姆繼續等待那個時刻來臨,而洛蘿緹根本無法察覺到包圍住自己的敵意。

  已經過了三十分鐘之久吧,洛蘿緹因腦海中響起的聲音而清醒過來。

  (洛蘿緹,妳怎麼了……快回答我。)

  是米蕾波可的思考共有,儘管洛蘿緹想要回送思考卻無法保持集中力,心裡的聲音傳達不到米蕾波可的腦中。

  (快回答我,妳還活著吧?妳人在托亞托礦山附近一帶對吧。怎麼了?快回答啊!)

  洛蘿緹心想得把卡酋亞的事情轉告她才行,但是怎麼也沒辦法傳送思考。

  (我馬上派人前往救援,雖然會花上一點時間,不過我也會一起去,在那之前妳不可以死喔,洛蘿緹!)

  思考共有接著被切斷。

  洛蘿緹一邊急促地喘著氣,一邊想著:自己是多麼愚蠢啊,真無法原諒自己的愚笨。

  明明說過要保護亞奇多,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心情。只要認真思考一下應該就可以理解才是,要是能瞭解他的心情,事情就不會演變到這種地步了。

  「……嗚哇。」

  洛蘿緹扭動身體並且把手頂住地面撐起身體,又因力氣用盡而倒了下去。

  起來,站起來啊!快走啊!然後要再一次回到亞奇多身邊,我不能原諒自己的愚蠢。

  洛蘿緹不斷撐起身體,又不斷地跌下去,拚命爬著朝亞奇多離去的方向前進。

  艾恩立凱一邊看著她的模樣,一邊閱讀她的『書』,不由得心想:

  夠了,不要去!快躺下來,去的話妳會死的,而我也會失去一切。

  為什麼妳要站起來呢?就算不站起來也沒有人會責怪妳,就連妳一心想要幫助的亞奇多也不會希望妳去的。

  妳無論何時都是這樣,明明不是受托於誰卻一心想幫助人;就算被當成傻瓜、就算讓人感到為難,妳也要幫助人;就算苦惱、困惑,甚至於背負著不必要的艱辛,妳仍想幫助人。

  結果並沒有得到回報,到頭來等到的是死亡。

  然而妳卻站了起來。洛蘿緹,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一瞬間,艾恩立凱跳到了洛蘿緹的過去,閱讀她在以武裝司書為志向之前,生活在故鄉的種種回憶。

  在昆因貝克斯帝國南邊的海域上,有幾座大小不一的島嶼,這個區域被稱為南方邊境,自古以來就被當成不適合人居的場所,大致上被排除在整個世界情勢之外。不過,這裡還是有人居住。

  在無數的小島之中有一座特別大的島嶼,這座島嶼被群山與岩石覆蓋而難以居住,洛蘿緹就是在這裡長大的。她在山谷間搭建住處、飼養山羊,或是種植小麥以維持生計。

  洛蘿緹是這座村子的公主。

  在貧困的村子裡,即使貴為公主也不能怎麼樣,只不過代表她是從前建立這座村子之人的子孫罷了。她和其它小孩子一樣得種小麥、織布過生活。

  早年喪母的洛蘿緹和患病的父親相依為命,在其它村民的援助之下勉強過生活,生為公主所受到的恩惠,僅能讓她得到村民們微薄的幫助而已。

  然而,洛蘿緹卻是個出奇開朗的孩子,既是村子裡最瘋的野丫頭,又是打架從來沒輸過的孩子王。

  她開朗的性格,就連村民們也感到不可思議。

  村子正逐漸荒廢。自古以來,這座村子便以自給自足的方式維持,然而當村外的世界經濟邁向發達、貨幣開始普遍流通的時候,村子的形態也隨之改變。

  村民們染上了煙酒等消遣物的癮,於是開始變賣生產重要鮮奶的山羊,並賣掉儲存的小麥來買酒。

  生活因此逐漸變得貧苦,村民的心也跟著墮落,因頹喪而去買酒喝。再怎麼對這群沒有知識的村民說明酒是毒物也是白費唇舌,他們只是一再地沉溺下去。

  對此勃然大怒的是洛蘿緹身為村長的父親,他拚命地勸說村民,希望讓大家恢復往日健全的生活。洛蘿緹也遵從父親的想法,闖進買酒的人家找碴打架,襲擊前來賣酒的商人船隻並在上頭大鬧一番,漸漸地父女便被村民們疏遠了。

  不久之後,她的父親也過世了,洛蘿緹真的變成孤伶伶的一個人。

  在洛蘿緹十歲的時候,加劇破壞村子的人物出現了,那就是武裝司書。

  據說他們在南方邊境發現新的礦山,所以邦特拉圖書館打算迫使村民遷村,當時的代理館長佛特納親自造訪此處,積極與村民協商溝通。

  佛特納在別的島上購買土地,以那邊做為新的住處回饋給村民,遷村的籌備則全交由武裝司書安排。不論是遷村的費用還是迎接新生活的準備金,也全由武裝司書承擔;不僅如此,甚至還支付了超高額的謝禮。

  明明可以毫無顧慮地迎接嶄新的生活,明明新天地比現在住的地方更為豐饒,生活應該會變得更好。

  然而,村民卻恣意浪費這筆錢,把遷村的行動往後延,並將金錢全花費在一時的玩樂上。村子裡雖然充滿物品,錢卻彷彿長了翅膀似地消失不見。

  「我該做的事都做了,你們自己所做的行為應該由你們自己來承擔後果。」

  佛特納撂下這句侮蔑的話就憤而離去。

  留下來的唯有加倍的貧困,村子因此被逼得走投無路。

  洛蘿緹對大人們勸說:

  「現在已經沒有遷村展開新生活的費用了,所以請大家離開村子吧!城鎮或礦山都有工作可做,請離開住慣的故鄉,到外面的世界工作吧!」她如此到處苦勸大人們。

  然而,誰也沒有把洛蘿緹的話聽進耳裡,若是以前,這些人或許還會聽從身為公主的洛蘿緹說的話;但是,現在沒有人會去聽一個已經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所說的話。

  「沒辦法,因為我們是沒用的人。」

  浪費帶給村民的代價不僅僅是貧困而已,村民們開始認為自己做任何事都是惘然而心灰意冷,並深感自己不如外面世界的人而絕望。

  這或許是事實。因為這裡並未遭任何人迫害,也沒有被歧視對待,反而受到優厚的待遇以及保護,之所以會走向毀滅,都是因為村民的愚昧。

  村民們逐漸變得渴望滅亡,他們開始說只要這座村子消滅、村民也消失掉就好了。

  洛蘿緹非常抗拒這種說法,不久後,村民逐漸變得厭惡洛蘿緹。

  從刻意迴避到積極地疏遠,洛蘿緹開始變得連每天的生活都成了問題。

  某一天,洛蘿緹目睹一個絕望的場面。一對夫婦企圖殺害孩子,因為他們既無法扶養孩子,就算扶養他長大成人也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打算殺死他。

  洛蘿緹大發雷霆,踹那名父親、揍小孩的母親,揮動棍棒破壞所有的傢俱。隨後她被群眾而來的大人們制伏,並在掙脫後逃了出去,靠著她的雙腳離開村子。

  這位公主聽著從背後不斷傳來的咒罵聲,就此離開村落。

  無處可去的洛蘿緹漫無目的地晃到礦山,礦夫們雖然對這突然出現的少女感到疑惑,但並沒有和她說話。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妳……」

  洛蘿緹走著走著遇見一位熟面孔,那是一個長得很年輕卻擁有一頭老人般白髮的男人,他正是邦特拉圖書館的代理館長佛特納。

  洛蘿緹報出自己的姓名與出身的村子,當她說出自己離家出定時,佛特納的臉也黯淡了下來。

  「我知道那座村子的狀況,不過我們不會插手管他們的事,我們並沒有供養他們的義務。」

  洛蘿緹則是抓了抓頭。

  「說的也是……嗯,是大家有錯在先啦。」

  佛特納看到被趕出村子卻意外樂天的洛蘿緹,覺得有些疑惑。

  「妳跟我來吧,我可以幫妳找份工作。」

  佛特納如此說完後邁步向前,洛蘿緹凝視著他的背影,外面的世界中最偉大的人物就近在眼前。

  洛蘿緹思索著:如果自己能變得像他一樣強,能變成世界第一偉大,大家又會怎麼想呢?村民們或許就不會覺得自己是沒有用的人吧?或許會覺得自己也能在外面的世界生存吧?

  但就算自己今後在礦山工作,村民應該也不會在乎,他們只會認為這不過是離家出走的少女過的平凡生活罷了。那麼為了幫助村民,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她抓住佛特納的衣服下擺。

  「我想要成為武裝司書。」

  洛蘿緹感覺到回過頭來的佛特納散發出如熱風般的氣勢,那是一種被稱作權威的氣勢。

  「既然妳說出那句話,我就不再對妳施以寬待或同情。如果妳只是帶著玩笑的心態,我給妳時間修正那句話。」

  「不需要啦。」

  「妳要做好墜入地獄的覺悟喔。」

  「嗯,我做好了。」

  佛特納百思不解,懷疑洛蘿緹該不會無法理解話中的含意。

  「這麼做是為了讓村民刮目相看嗎?」

  「不是啦,我是為了大家而做的。」

  洛蘿緹泰然自若地說道,既沒有逞強也沒有悲愴感,只是露出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事實上,洛蘿緹根本沒有因此感到一絲悲傷。

  「……跟我來吧,我替妳介紹司書學校。」

  洛蘿緹為了故鄉的村民以成為武裝司書為目標努力;以赤手空拳搏鬥則是為了不殺死敵人,週遭的人都為此而困惑,矛盾的原因就在於洛蘿緹總是為了別人而活。

  為什麼?艾恩立凱這麼問。為什麼能夠不求回報地為了他人而活?

  淨是自己吃虧不是嗎?村民為妳做了什麼?亞奇多又為妳做了什麼?

  為什麼妳能夠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方式,而且竟然還笑得出來?

  無法用堅強二字來概括一切,因為說是善良的話,她的行為又太誇張了,艾恩立凱無法理解洛蘿緹的心。

  此時傳來一道和閱讀『書』的艾恩立凱說話的聲音,這絕對是錯覺,儘管是錯覺,但他確實聽到那道聲音了。

  這件事很單純唷,艾恩立凱先生。

  因為啊,這個世界全部都是屬於我的。

  洛蘿緹在地面上匍匐爬行,手指抓著土壤且拚命挪動身體,使勁地想要彎曲雙腳。

  她站起來了,曠古絕倫的大笨蛋站起來了,要是追丟亞奇多他們將再也無法見面,所以要幫助那名少年只能趁現在。

  洛蘿緹開始往亞奇多等人離去的北邊走去。

  (洛蘿緹,妳還活著吧,救援的武裝司書正往妳那邊趕去了喔。)

  米蕾波可此時傳來思考共有,但她還不能傳送思考回去,所以她沒有響應米蕾波可,只是繼續移動腳步。

  (妳人在哪裡?快回傳思考,不知道地點的話要我們如何去救妳呢?)

  米蕾波可的焦躁不安正從思考共有的另一側傳過來。

  (救援人員正從托亞托礦山往北走去,可是我不知道妳的正確地點啊。快回答我,洛蘿緹!)

  洛蘿緹一面聽著思考共有,一面心想:我該怎麼做才好?為了讓亞奇多停止戰鬥,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因為自己的頭腦不好,所以必須比別人煩惱的更多,所以不如用力地煩惱、用力地去思考吧!

  洛蘿緹無可救藥地軟弱且愚笨,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但是也沒有軟弱愚笨到什麼也辦不到。

  走吧!追吧!思考吧!洛蘿緹一邊搖晃著腦袋以消去暈眩,一邊不斷前進。

  「唔……」

  然而,極限比洛蘿緹所預期的更早來臨。大概是因為走動導致毒性更快發作,洛蘿緹失去平衡感、連站也站不起來,在心中咒罵著自己脆弱沒用的身體。

  「……可惡……」

  她一面爬行,一面在心中決定好追到亞奇多他們之後該做的事。

  亞奇多說過只要洛蘿緹是真心真意的話,他就會停止戰鬥,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辦了,就讓他見識所謂的真心吧。

  如果他無論如何都憎恨武裝司書的話,首先就叫他把自己殺了吧。如果他的憎恨無法殺死自己,就叫他放棄憎恨,去權衡洛蘿緹的命與憎恨到底哪一個重要。

  亞奇多也許會選擇殺死洛蘿緹,因為他一旦捨棄憎恨,或許就會被卡酋亞殺死。

  但我只能這麼做了,既然如此就放手一搏吧。

  「……可惡!」

  已經決定好要去做的事,也已經下定好決心,可是身體卻動彈不得,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往前進,洛蘿緹虛弱地握緊拳頭,這是她現在唯一辦得到的事情。

  她在此時聽到某個人的聲音。

  「啊~太好了。」

  臥倒在地的洛蘿緹被抱了起來。

  「運氣真好,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呢。」

  眼前一片模糊,看不見對方的臉。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會是誰呢?

  「洛蘿緹妹妹,安心吧。妳要感謝我喔,我可是從礦山一路全速狂奔趕到這裡呢。」

  聽到這番話她明白了,他就是管理托亞托礦山的武裝司書,已經失蹤了好一陣子。他之前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呢?雖然感到疑惑,不過他能趕過來真是太好了。

  「……先生,我必須去才行……可是……」

  「我明白,妳要往北去追那兩個人是吧,交給我吧。」

  語畢,武裝司書就往前衝出去。

  「有我在就不會有問題啦,我會一腳踹飛那個老頭救出亞奇多喔。」

  洛蘿緹聽到他的話感到很安心,因而放心地倚在他身上。

  「謝謝你……達托姆先生。」

  武裝司書達托姆一邊看著洛蘿緹的臉,一邊笑嘻嘻地說:

  「不用謝啦,倒是妳意外地重呢。」

  洛蘿緹根本就看不見達托姆的笑容,就算察覺到他的笑容中帶著邪惡的意志,此刻的洛蘿緹應該也沒有反抗的餘地。

  達托姆就這樣抱著洛蘿緹狂奔,不出幾分鐘的時間就追上亞奇多和卡酋亞兩人。

  亞奇多驚愕地睜大眼睛,卡酋亞則為了保護他而挺身擋在前頭。

  「好啦,被我逮到了,神溺教團的傢伙。」

  達托姆把洛蘿緹放到地上後拔出劍,卡酋亞也拔出小刀,兩個人互相怒視著對方。

  「……達托姆先生,卡酋亞就拜託你對付了,就是那名老人。」

  如此說完,洛蘿緹轉過身面向亞奇多。

  「洛蘿緹,妳在生我的氣吧。」

  「……非常生氣唷。」

  亞奇多的臉上充滿懼怕與悲傷,但是沒有憎恨。

  「……過來,亞奇多,我有話非和你說不可。」

  洛蘿緹往前一步,亞奇多卻往後退了一步。洛蘿緹心想必須趕快告訴他,自己雖然生氣卻不打算殺他。

  瞬間,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好啦,你們這些傢伙們的面前來了一位終結者,要來終結妳這個自視甚高的武裝司書叛徒。」

  達托姆突然說出奇怪的話,他究竟在說些什麼啊?

  就在洛蘿緹打算回頭的瞬間……

  感覺到脊背有股炙熱感,那股熱氣貫穿體內直抵胸口。

  從胸口貫穿出一把染著鮮血的劍,洛蘿緹呆愣地看著這一幕。

  「為什麼……?」

  她一開口說話隨即濺出一陣血花,而達托姆沒有回答,任由沉默代替時間流逝,亞奇多則是跌跌撞撞地靠近洛蘿緹。

  「騙人的,不對!洛蘿緹根本就不是叛徒,她對我……」

  隨著劍被抽出,身體也失去支撐地往前傾倒,就算用手按住傷口,紅色的鮮血還是不斷從捐縫中流出。

  「洛蘿緹,對我……怎麼會這樣,我不相信!」

  劍再次襲向眼看就要倒在地面上的洛蘿緹,她的背脊骨與肋骨被切開,鮮血從嘴巴和鼻子裡噴灑出來。

  亞奇多的慘叫聲在眼前響起。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自己會被殺?洛蘿緹什麼都不懂,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無法保護亞奇多了。

  她想要對亞奇多說:你快逃吧。但是胸腔裡積滿血液根本說不出話來,面對摟住自己下方的亞奇多,洛蘿緹什麼也無法做,誰來保護這個孩子吧,洛蘿緹在心裡懇求。然而洛蘿緹並非思考共有能力者,無法將心中的想法傳達給任何人。

  「覺悟吧,樂園管理者和亞奇多。」

  那是達托姆發出的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

  意識逐漸模糊。在模糊的意識之中,洛蘿緹竟莫名冷靜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死亡雖然可怕,一旦面臨死亡時卻又沒有想像中的恐怖。她過了很長一段成天得面對死亡的日子,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對死亡的恐懼早已麻痺了吧。

  但是,死亡卻讓她感到困擾。

  自己無法保護亞奇多,也無法帶給故鄉的人們希望;米蕾波可會生氣,艾恩立凱會悲傷,洛蘿緹討厭這樣,她尤其不願意讓艾恩立凱悲傷。

  可是,我該怎麼辦才好?許多的事物浮現在腦海裡,又在找不到答案之下漸次消逝。

  活下去真的很困難,然而死亡卻更加困難,自己沒有辦法做到不讓任何人悲傷地死去,以及不讓任何人生氣地死去。直到意識斷絕的那一刻為止,洛蘿緹的心裡想的沒有一件是自已的事。

  艾恩立凱感歎著:這是多麼荒謬的事啊。這個女孩從來都不曾為自己著想,總是一味地只顧擔心別人的事情,卻無法讓任何人獲得幸福。

  艾恩立凱只是希望洛蘿緹活著,因為這就是艾恩立凱的幸福,如果洛蘿緹的心中想著艾恩立凱,那她根本不會去考慮其它人的事。其實只要為自己活下去就好了,但她就是因為不懂這個道理,所以才演變成這樣。

  歸根究底,一切都很簡單,只能說洛蘿緹真的很不知變通。

  亞奇多緊摟著臥倒在地的洛蘿緹,卡酋亞則是從背後目睹這一切,並且拚命壓抑著幾乎要浮出臉上的笑容。

  亞奇多開始號啕大哭,他在這一刻或許連同伴被摩卡尼亞殺死的事也忘記了吧,一旁的達托姆開始大笑。

  「接下來就先拿你開刀囉,覺悟吧,臭小鬼!」

  只見染上鮮血的劍被舉起,亞奇多則以幾近發瘋的眼神瞪視著達托姆,就在劍即將揮下之前,達托姆對卡酋亞使了個眼色。

  卡酋亞看到後輕輕地點了個頭,達托姆也點頭回應。

  「武裝司書……把洛蘿緹、把洛蘿緹……!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

  刀刃把亞奇多的腦袋輕輕鬆鬆地砍飛出去。

  卡酋亞一直等待的就是這一刻的到來,這是完成亞奇多憎恨的瞬間。

  完成的方法只有一個。

  就是讓武裝司書殺死洛蘿緹。

  露出淒厲表情的頭顱掉落到地上,滾至卡酋亞的腳邊停下來,卡酋亞愛憐地撫摸著它。

  幾分鐘過去了,洛蘿緹與亞奇多這兩具屍體躺在腳下,現在剩下卡酋亞一人獨自等待。

  等待之人意外地來遲了,手持石製短劍的少年出現在卡酋亞的身後。

  「我等你很久了喔,拉斯哥爾。」

  「您做得真是精彩,樂園管理者大人。」

  拉斯哥爾=奧塞羅一邊說,一邊走到兩具屍體的旁邊。

  「我要徹底根絕武裝司書,所以那個亞奇多的故事就由我來完成。好了,拉斯哥爾,快把亞奇多的『書』交給我。」

  「您說得是……」

  雖然這麼說,拉斯哥爾卻不打算揮動石劍。

  「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這位少年的故事竟然充滿了謊言,讓在下深感歎息。」

  拉斯哥爾如此說完後笑了笑。

  「不過,儘管內容皆是謊言,這也是屬於人的故事,既然如此,在下該做的便是讓故事繼續延續下去。」

  拉斯哥爾一面這麼說著,一面彎下腰去,接著便出現了一本『書』,拉斯哥爾將它親手交給卡酋亞。

  卡酋亞用手觸摸亞奇多的『書』,讀完後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是純度完美無瑕的憎恨啊,這麼一來,武裝司書就注定要滅亡了。」

  卡酋亞小心翼翼地將亞奇多的『書』收進懷裡。

  「真是可喜可賀,不過,旁邊這一位您要如何處理?」

  拉斯哥爾說著指向倒在一旁的屍體,達托姆死在離洛蘿緹等人稍遠之處,被凶器從背後直接貫穿心臟與腎臟。

  「那個人就隨便處置,姑且先幫我把他變成『書』吧。」

  「哦,您不是要讓他前往天國嗎?」

  「沒那個必要,勝利已經決定了,所以我沒必要去討好那些垃圾。不管是希葛爾或伍斯帕,或是其它垃圾們的『書』都由你來幫我處理吧。」

  「遵命,樂園管理者大人。」

  拉斯哥爾行了個禮。

  「來吧,我們一起慶賀吧,拉斯哥爾。燦爛的瞬間即將到來,舊世界將隨著武裝司書一同滅亡,重新誕生一個充滿愛與幸福的新世界。」

  卡酋亞張開雙手開懷大笑,拉斯哥爾則維持低著頭的姿勢,就這樣消失在地面之中。

  現在,卡酋亞待在安靜的登山小屋內,他的身邊有一隻能消滅武裝司書的兵器。

  被改造過的郁黑蜥蜴吐出黑色的氣息發出聲音。

  (……我好恨……武裝司書……)

  郁黑蜥蜴發出咻咻咻的呼吸聲,從皮膚滲出充滿憎恨的黑色體液。

  (大家都去死吧……只要大家死掉……就結束了……死吧……死掉的話,我的復仇就結束了……)

  「你很憎恨吧。」

  卡酋亞洋溢著滿面笑容對牠說道。

  (……好恨……好恨……洛蘿緹死了……)

  郁黑蜥蜴發出悲痛的哀鳴聲。

  (……洛蘿緹……死了……死了……)

  卡酋亞將到手的亞奇多靈魂移植到這只魔獸身上,郁黑蜥蜴已化身為將憎恨散播至全世界的兵器,然後,牠的體液會被散播到全世界將武裝司書消滅。

  卡酋亞發出笑聲,看起來似乎很開心,因為亞奇多會依照自己的心願,將武裝司書一個也不留地全部殺掉。

  「這都得感謝洛蘿緹啊。」

  卡酋亞如此喃喃自語。她打從心底關心著亞奇多,而亞奇多也如實感受到這份心意,正因如此,才得以完成這股憎恨。

  決定了,就帶洛蘿緹去天國吧,和低賤的達托姆相比,洛蘿緹要比他優秀太多了。

  這個時候,卡酋亞突然聽見聲響。

  「哦。」

  應該是雷聲吧,但是似乎太小聲了。

  卡酋亞打開窗戶往屋外看去,灰色的烏雲並沒有厚到足以下雨。

  「嗯,你果然來啦,沒想到比想像中還慢。」

  卡酋亞冷靜地坐在搖椅上。艾恩立凱來了,不過這對卡酋亞而言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編製成二列橫隊的戰士們聚集在邦特拉圖書館的庭院內,哈繆絲率領這支隊伍緩緩朝結界外移動,並且轉過頭來說:

  「你們不需要激勵也不需要感謝的話吧,對於已置生死於度外的你們來說,應該不需要這些話語吧。」

  武裝司書們則是肯定似地點頭。

  「那麼,我以代理館長的身份對你們下令,這可能是最後的命令囉,乖乖給我聽清楚。」

  沒有加入攻擊部隊的米蕾波可從代理館長辦公室看著這一幕。

  「我雖然是個混蛋,不過還是覺得你們很可愛喔,所以我命令你們。

  由我來做先鋒,由我來突擊,由我來殺出一條血路,由我一個人奮勇衝進敵陣。這是最後、也是唯一的命令,你們絕對不可以比我先死!」

  武裝司書們聽了高聲歡呼,哈繆絲的命令除了必死的覺悟之外,還帶給大家拼上性命的力量。

  然而,在這個命令的背後還有另外一層意義——誰也別想阻礙我赴死,這就是哈繆絲話語中的真意。

  哈繆絲一躍而起越過結界,馬特阿拉斯特黑色的身影也彷彿隨形的影子般躍出;鯨魚群在高空怒吼咆哮,武裝司書們則在地面上慷慨赴義。

  最後的戰役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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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6 10:22 PM

  第六章  光之花與洛蘿緹的世界

  托亞托礦山往北八十公里處,化身為消滅武裝司書之魔獸的亞奇多就在那裡,拉斯哥爾是這麼說的,既然如此,艾恩立凱只需做一件事,那就是轉達洛蘿緹無法傳達的信念。

  他不認為自己需要守護武裝司書,也沒有意思去救亞奇多,只是一心想著非轉達不可。

  艾恩立凱四處尋找卡酋亞的根據地,一邊漫無目標地發動雷擊,一邊在山裡到處走動,雖然期待卡酋亞會有所反應,周圍依舊是鴉雀無聲。

  就在艾恩立凱也顯露出疲態之際,他發現一間登山小屋,並且確信那就是卡酋亞的藏身之處。

  「洛蘿緹,再等我一下。」

  說完後,艾恩立凱隨即動手挖土,挖至足以埋人手肘的深處後把洛蘿緹的『書』埋進裡面,然後從頭上扯下數十根透明的髮絲綁在周圍的雜草上做為記號。

  接下來應該會展開戰鬥吧,不能讓洛蘿緹的『書』跟著遭殃。

  戰前準備這樣就結束了,艾恩立凱接著朝登山小屋筆直走去。

  艾恩立凱不認為有必要先偵察情勢洞悉戰術,或是等待疲勞消除後再進行攻擊,他只是一心一意地往前進。

  即將進入雷擊射程的距離時,門口出現了一名老人的身影,艾恩立凱二話不說地對他發動雷擊。

  艾恩立凱是奪取怪物的身體並投降於武裝司書旗下的少年,卡酋亞一直以來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所以無法要心機操控他。而且就算不殺他也沒關係,因為他的存在不管對哪一方的陣營都沒有益處,卡酋亞認為他是一顆被遺忘在棋盤角落的廢棋。

  卡酋亞並沒有把它當成終結一切的戰役,只不過是收拾延後處理的瑣碎雜務罷了。

  艾恩立凱朝小屋走去,和那些被亞奇多吃掉靈魂的人一樣不知後退,將生死拋在腦後。

  他發動雷擊,卡酋亞卻絲毫沒有動搖。

  「別白費力氣了。」

  這裡是謹慎多疑的他所選擇的最後根據地,豈有不把護身符擺在這裡的道理。

  卡酋亞的手裡有一尊小小的銀製人偶,這是大魔術師夏洛特擁有的兩尊人偶中的其中一尊,肉塊們親手灌注魔法權利的自動人偶優克優克。

  「自動人偶優克優克,發動輝雪結界。」

  瞬息間,小小的登山小屋四周光芒閃爍,數千數萬顆的光粒在空中奔騰。

  雷擊在碰觸到光之粉雪後,宛如一朵藍色的花似地綻放,同時,一道光帶從粉雪中射出,瞬間劃破艾恩立凱的腹部。

  這是只能在這個地點發動一次的最強要塞,防禦力比起守護邦特拉圖書館的霧膜結界一點也不遜色。

  光帶襲擊艾恩立凱,儘管艾恩立凱身手矯健,也沒有辦法完全躲開光帶的攻擊。

  「不要分散!穩住防線!」

  這裡是邦特拉圖書館館下街,馬特阿拉斯特在曾是伊斯摩共和國大使館的所在地大聲叫喊,兩手的手槍也於同時射擊。

  他的帽子早就被爆炸氣浪吹跑了,西裝和襯衫也都已破損,鍛煉過的上半身從衣服的縫隙中裸露而出。

  兩發子彈射進戰車的炮身內部,戰車兵的身體伴隨著爆炸被拋向高空。馬特阿拉斯特此時一個翻身,拿著刺刀的魔術戰士隨即從身後突擊過來。

  子彈已經用盡,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扔下兩手的槍,以單手擋住敵人的刺刀,再一腳踢斷敵人的頸骨,並將奪來的槍枝瘋狂掃射後丟棄。

  「還沒裝好彈藥嗎!」

  一名見習生從後方把堤諾爾扔了過來,另一名見習生撿起馬特阿拉斯特的手槍幫他裝填子彈,在這段空檔裡,馬特阿拉斯特仍來回穿梭於敵兵之間四處掃射。

  「別把身體抬高!集中防禦和掩護!」

  馬特阿拉斯特對著見習生大喊。這對見習生而言是個不合理的命令,他們身處於宛若蜂群般漫天飛舞的槍林彈雨中,光是要徹底防禦就已經用盡全力。

  從四面八方掃射而來的攻擊就像事先決定好不會射中似地射偏,眼前正展開無數個可能發生的未來,馬特阿拉斯特則從中一一選擇了最好的未來。

  然而,以他那僅限於兩秒前的預知能力,還沒能預見武裝司書獲勝的未來。

  邦伯的鯨魚群在灣岸處跳躍著,為了將海沙、人和船隻全部壓碎而掙扎翻滾,流出的重油、人血和鯨魚血溢滿整片沙灘。

  邦伯盡可能地試圖削弱敵軍的後援,但在完全填滿海域的敵軍面前,就連鯨魚看起來都顯得渺小。

  「加油,加油啊,夥伴們。」

  邦伯如此低語。戰艦的主炮刺入一頭鯨魚身上,鯨魚含著沒能遵從主人命令的遺憾,從背部噴氣孔中噴出混雜著鮮血的海水。

  鯨魚在沙灘上大舉破壞的模樣,如今看來卻像是垂死前的掙扎。

  從世界各地聚集而來的魔術師們,皆群聚在邦特拉圖書館正門齊聲念誦咒文,企圖在結界上開洞。

  各軍的精銳部隊為了保護他們而集結,雖然在行動上喪失理性,卻沒有失去戰術上的判斷力,武裝司書們則是在此處展開突擊。

  「那個人是……!」

  札姆羅大叫著,見習生時代曾碰過面的前輩武裝司書在對他展開攻擊。他因高齡而退休,之後便擔任羅訥國的軍事顧問,現在卻以無法想像現役英姿的鈍重動作開槍射擊。

  札姆羅避開槍擊,瞄準已經失去戰鬥身手的對手,不禁猶豫起該不該殺掉對方。子彈擊中敵人的手肘,被撕裂的手臂飛了出去,這樣的傷勢應該使他無法再戰鬥,然而對方並沒有因此停下來,仍繼續以剩下的另一隻手開槍射擊。

  「混帳東西!」

  從旁邊跳過來的明斯一劍把曾是同伴的腦袋斬飛,札姆羅看到滾過來的頭顱上的臉孔,露出驚恐的表情。

  「明斯,我……」

  「不要囉嗦,給我戰鬥!戰鬥!戰鬥!」

  明斯被激動的情緒驅使並揮舞著劍,忍住淚水的札姆羅也緊跟在他的身後。

  擅用使槍的凱薩莉蘿被牽制在一對一的決鬥中,對手不是武裝司書們陌生的人,他是聞名伊斯摩的天才戰士,眾人多次希望能延攬這名男子成為武裝司書卻皆遭到回拒。

  敵人見槍戰有機可趁紛紛突擊而來,已分身乏術的凱薩莉蘿無法避開。

  霍尼實時出手相救,他硬是從旁殺了進來,揮起錘子敲下去。

  如果是一般的對手,這會是一擊必殺的攻擊,然而敵人並非常人。

  發動攻擊的人是霍尼,但就在敵人的頭顱被砸碎的瞬間,竟把槍上的刺刀朝霍尼刺過去,即使突然加速的敵人已失去生命跡象,刺刀仍應聲刺入霍尼的胸口。

  敵方的士兵們因霍尼的死大聲歡呼,絲毫不在乎同袍的死亡。

  全世界的人都因武裝司書的死而喜悅,帶給為守護世界而戰的武裝司書不小的打擊。

  哈繆絲則是身處敵軍的中央持續奮戰,就連同陣營的武裝司書也無法接近她。

  她並沒有從腰間的口袋裡取出石塊,周圍多得是子彈、成山的瓦礫,或是戰車的碎片,這些東西都作為哈繆絲的礫彈飛射出去。

  敵機發動機關鎗掃射,分佈在周圍的戰車群亦不斷發射炮擊,但這些攻擊都沒有命中哈繆絲。一般人的肉眼無法追上她的動作,充其量只能確認她是人。

  但是,只要敵人持續進行無差別的全面性攻擊,遲早都有命中的機會。

  一旦哈繆絲耗盡體力、速度變慢後,或許就能命中她。

  真是太好了,哈繆絲如此感歎。炮火集中射向體力罄盡卻仍舊狼狽掙扎的自己,這就是自己的終點吧?長久以來等待的瞬間即將到來。

  既然如此,我就繼續戰鬥吧!拿出更多的力量、折減自己更多的性命吧!

  因為等到動彈不得之際,我就能得出答案了。

  轟隆巨響傳遍寒風凜冽的山中,四道連巨象都會化為灰炭的雷擊同時擊出,但全都遭到光之粉雪的阻擋,未能奏效地化為烏有。

  艾恩立凱再往前進。如果雷擊打不到,不如逮住敵人直接將他燒死算了,他為了這個目的不停地向前走。

  沒有進行任何的防禦,只是將一切寄托在超回復能力上,儘管三番兩次受到致命傷,他還是繼續向前進。

  「咳、嘔……」

  腹部被貫穿的艾恩立凱從嘴巴和鼻腔內噴出鮮血,他也並非不死之身,身體一旦重傷至無法恢復時便會致死,但他卻毫不在意地持續往前走。

  卡酋亞一邊嘲笑,一邊注視著這一幕。

  果然是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既沒有策略也毫無勝算,只是愚蠢地朝他走來,就算戰鬥力驚人,不過也到這裡為止。

  一道雷擊穿過光之粉雪的縫隙襲向卡酋亞,然而站在登山小屋前的卡酋亞並非本體,所以雷擊只是穿過幻影破壞了登山小屋的地板。

  「哦,貫穿輝雪結界了嗎,你是不是過度提高攻擊力而疏於防禦了呢。」

  卡酋亞如此咕噥。此時另外一道雷擊穿過結界打中登山小屋,但仍只是擊偏在離卡酋亞本尊很遠的地方。

  「我雖然老了,對防禦和逃跑還是信心十足,就算沒有輝雪結界,憑你根本殺不死我。」

  在他說這句話的同時,從四面八方放射而出的光帶貫穿了艾恩立凱,艾恩立凱的傷勢重到再怎麼使盡力氣全身依然動彈不得,他第一次用手撐在地上。

  「艾恩立凱,事到如今殺了我也無濟於事,被釋放的蒼淵咒病已經停不下來了,不管是誰都無力回天。」

  由於艾恩立凱停下來不動,輝雪結界也跟著停止攻擊,艾恩立凱滿身是血的身體正在進行自我恢復。

  「就此作罷吧!這麼做對你根本沒意義,你既沒有戰鬥的意義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乖乖消失才是你應該要選擇的道路。」

  「廢話少說。」

  艾恩立凱咳著血說道。

  「武裝司書會滅亡,世界將會脫胎換骨,在我期盼的新世界裡沒有你的立足之地。」

  「少廢話。」

  「啊,對了,我想好該怎麼報答洛蘿緹的恩情了,乾脆把你的『書』和洛蘿緹的『書』一起帶去天國吧,廣大深遠的天國角落裡應該也有你的容身之處。」

  「我叫你別再廢話了!」

  艾恩立凱使力移動快被切斷的雙腳。

  「不管你在想什麼我全都不允許。甭說!甭想!甭作夢了!

  我是來將你像蟲一樣殺掉的,你就像蟲一樣地去死吧!」

  艾恩立凱站了起來,光帶彷彿等待著這一刻到來似地襲向他,從四面八方放出的光束再次將艾恩立凱撂倒在地面。

  這裡是深度難以計量的地底下,就連響徹地面上的暴虐聲響也傳不到這個地方,一名少年現身在邦特拉圖書館最深處,被稱為是第一封印書庫的地方。

  那是一名全身穿著黑色喪服、擁有一頭金髮的美少年,他的手中握著一把石製短劍。

  人類無法進入這個地方。人類能夠進入之處僅限於上一層——存放歷代代理館長『書』的第二封印書庫為止,這座書庫受到因果抹消能力的結界保護,突破結界的行為本身將被結界否定。

  能進來這裡的人,只有世界管理者與其眷屬拉斯哥爾=奧塞羅。

  拉斯哥爾=奧塞羅走在以青石打造的書架之間,並且通過收納在書架上那些樂園時代的『書』。

  「掌管過去的管理者邦特拉大人。」

  他穿過書架來到另一側,站在一副小鎖頭的前方,那是也被用來作為武裝司書證明的赤銅色鎖頭,拉斯哥爾=奧塞羅開口和它交談。

  「隨著武裝司書滅亡,邦特拉圖書館的歷史也即將告終,不知您如何看待此事?」

  原本和這副鎖頭說話不具任何意義,所謂的過去管理者邦特拉是人類靈魂變成『書』的一種現象;是代表過去的一種概念;是世界創造主所下達的命令,而赤銅色的鎖不過是其象徵罷了。

  鎖頭則是維持著鎖頭的樣子沉默無聲,數十秒後,拉斯哥爾深深地低下頭。

  「希望您能容許在下的無禮,打從一開始,未來就不在大人您的管理之下。」

  鎖頭鏗鏘地發出聲響,是邦特拉的旨意嗎?抑或是偶然?一切皆不得而知。

  「沒錯,世界管理者放棄與人類的故事有所牽連。儘管人類的世界淪為地獄,即便人類踏入滅亡之路,倘若這是人類的選擇,吾等只能選擇接受。」

  如此說完後,拉斯哥爾的身影沉入地板。

  「話雖如此,擔心起武裝司書們的安危真不像是在下的作風,超越二千年的時光或許讓在下的機能產生瑕疵了吧。」

  穿喪服的少年忽然消失蹤影,第一封印書庫的死寂再度造訪。即使邦特拉圖書館滅亡,即使所有的人消失,這裡的平穩亦不會瓦解。

  艾恩立凱的超回復能力就要瀕臨極限,他臥倒在地以雷擊迎擊光帶,從全身施放而出的雷擊往四方飛散,保護著艾恩立凱的身體。

  即使將所有能力耗費在防禦上,擁有超回復的能力的艾恩立凱仍舊傷痕纍纍。

  真是美麗啊,卡酋亞如此感歎,眼前的景象宛如以中央的艾恩立凱為雄蕊的一朵藍白花瓣的花朵,不時從艾恩立凱身上噴出來的紅色鮮血,則為這幅畫面添加了對比的色彩。

  艾恩立凱花了數十秒才爬了數公分,他鞭策著身體往前爬行,朝著可恨的卡酋亞前進。

  卡酋亞眺望著人類史上僅綻放一次的花朵,然後因身後的聲響而岔開視線。

  代表毀滅的魔獸溜出箱子緩緩地爬過來。

  「噢,亞奇多,怎麼啦?」

  這一瞬間,艾恩立凱停止動作,輝雪結界也因此停止攻擊,光之花變身為殘破不堪的男子身影。

  「那傢伙就是……亞奇多嗎……」

  艾恩立凱用斷斷續續的聲音低喃。亞奇多在卡酋亞的腳邊看著艾恩立凱,牠的模樣確實能讓人感覺到身為人類的理智。

  牠的口中「咻咻咻」地吐出氣息,聽起來隱約像是人的聲音。

  (……是誰……)

  艾恩立凱使勁地發出聲音,他有一件事必須轉告亞奇多才行。

  「亞奇多……殺死洛蘿緹的達托姆……是卡酋亞的部下。」

  魔獸的口中發出風化般的聲音。

  (……什麼啊,我早就猜到是這樣了……)

  卡酋亞發出「呵呵」的低笑聲。艾恩立凱大概是懷抱著只要能轉達這件事,戰爭就會結束的希望吧。他大概不懂卡酋亞之所以默不作聲地看著兩人對話,當然是因為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

  「為什麼?你報復的對象不是卡酋亞嗎?」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你會殺死卡酋亞吧……)

  渾身是血的艾恩立凱臉上浮現笑容。

  「你說的沒錯,亞奇多。」

  艾恩立凱再次行動,瞬間雷擊轟鳴、粉雪飛舞,光之花綻放而出。

  「亞奇多,躲到裡面去。」

  卡酋亞讓郁黑蜥蜴回到箱子裡並且鎖上它。

  邦特拉圖書館館下街已經化為一片廢墟,有一頭猛獸闖進這個廢墟中。聽說猛獸在受傷時最危險,哈繆絲=梅瑟塔正如同這個傳言似地繼續展開暴虐的殺戮。

  從頭上流下的鮮血遮蔽了視線,所以她僅以觸覺絲來辨別事物。

  敵方的最前線已呈現半毀狀態,不可能再進行有組織性的戰鬥,儘管擊倒的部分還不及敵軍的百分之一,但是群眾在結界前的勢力已遭擊潰。

  邦特拉過去神島嶼上響起的轟隆戰聲已經顯得稀稀疏疏,大部分的武裝司書都已經撤退到結界之中。

  武裝司書採用的戰法是攻擊性的防禦戰,發動攻擊後迅速退後然後再次攻擊,目的在於讓敵人無法進行總攻擊。

  既然如此,目標已經達成了,然而哈繆絲卻繼續作戰。

  機關鎗部隊從旁瞄準哈繆絲並開槍射擊,但在哈繆絲企圖閃躲之前,他們就被來自身後的子彈命中而遭到殲滅。

  「哈繆!快撤退!」

  是馬特阿拉斯特,他沒有準備任何掩護就單槍匹馬前來搭救哈繆絲。

  然而,哈繆絲卻連理都不理馬特阿拉斯特,就算是心腹部下所說的話也傳不進她耳裡。

  「我方正在撤退!等重整攻勢之後要再進行另一波攻擊!所以快撤退!」

  啊啊,吵死了!別妨凝我,哈繆絲在心中如此嘀咕著。她還想再戰鬥,而且還一心渴求著被殺死。

  不,不對,這不是我的作風,應該聽從馬特阿拉斯特的話選擇撤退才是明智的判斷。

  一定得力克敗北才行,為了獲勝必須竭盡所有的力量與智慧採取一切的手段,如果不是這樣就沒有意義了。

  「快撤退,哈繆絲!」

  可是,我已經沒有後路可退,這次與神溺教團戰爭的規模是前所未有地浩大,或許是空前絕後,如果沒能趁這次獲得一死,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要是這次再活下來我該怎麼辦才好?還要再繼續等待嗎?難道要我沒有目標、沒有希望地繼續等待下去嗎?

  要是真的消滅神溺教團,就沒有能夠殺死我的人了,不論是奧莉薇亞還是艾恩立凱,要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未免過於渺小。

  我受夠了每天等待的日子,如今是唯一的機會。

  「哈繆!哈繆絲!……可惡!」

  馬特阿拉斯特放棄說服她改而離去,哈繆絲則是看著他的背影心想:

  謝謝你,不過,抱歉了。

  被關在箱子裡的魔獸在思考,這只寄宿著亞奇多靈魂的魔獸心裡所想的還是洛蘿緹。

  失去後他才發現自己是喜歡洛蘿緹的;在這個世界裡,自己只喜歡洛蘿緹一個人。

  洛蘿緹應該很恨我吧,因為我不但背叛那傢伙還狠狠踢了她,而且她還被我害死了。她死的時候,心裡肯定想著要是沒和我扯上關係就好了。

  洛蘿緹之所以會死也是因為卡酋亞的陰謀,但是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洛蘿緹已經死去的事實。

  憎恨的對象已經不再只有武裝司書,不管是武裝司書還是神溺教團,亞奇多全部都恨。明明自己什麼事也沒做卻被奪走了一切。

  吶,洛蘿緹,我應該可以去憎恨吧,妳已經不會再對我說要獲得幸福之類的話了吧。

  只有妳想要阻止我,但妳已經不在了。

  所以,就算我毀滅世界也可以吧。

  艾恩立凱停下來,這並非出自於自己的意志,身體己完全不聽使喚。

  他的雙腿自大腿以下被切斷,左手腕也是;半邊的頭皮血肉綻開且露出頭蓋骨。即使如此艾恩立凱還是活著,心臟仍繼續跳動,肺也持續呼吸。

  只是已經無法動彈。

  「艾恩立凱,你打了一場漂亮的仗。」

  卡酋亞說著說著走近他,這當然不是他的本尊,真正的卡酋亞站在登山小屋的旁邊。

  「不過,你還是贏不了我,你和我的層次不同。」

  艾恩立凱想要開口說話,從嘴裡吐出的鮮紅血塊是內臟的一部分吧。

  「你是西洋棋的棋子,而我是下棋之人;你一心只想著殺死眼前的敵人,但我考慮的卻是廣大領域上的勝負;這並非我在能力上優於你,而是彼此的生存方式本身就不同。」

  艾恩立凱一邊咳血一邊回答:

  「我的西洋棋……確實下得很差……」

  「是視野上的差異,你所見到的世界太狹隘了。」

  「……卡酋亞,你難道想說,是你在操控著整個世界嗎?」

  「稱不上是操控整個世界,不過我把著眼點遍及整個世界進行戰鬥。」

  艾恩立凱沉默片刻後開口了:

  「……你沒有看到一件事。」

  卡酋亞露出苦笑,他常常被這麼說。

  「是愛嗎?」

  艾恩立凱沒有回答。

  「是人的心嗎?」

  他依然沒有回答。

  「還是所謂的勇氣呢?」

  卡酋亞是在嘲諷艾恩立凱。屈服在卡酋亞面前的人們經常說出這樣的話,以為靠著精神的力量或是不被動搖的意志便能夠擊倒自己。

  然而卡酋亞眼中的西洋棋盤裡甚至擺有人心,操控所有人的意志正是卡酋亞的遊戲。

  「……全都不是,我不懂那種複雜的東西。」

  「那又是什麼呢?」

  「是更為單純、簡單的東西,就因為你淨想著複雜的事,所以才察覺不到。」

  艾恩立凱舉起僅存的手,所指的地方不是卡酋亞也不是艾恩立凱自己,而是空中。

  「是天空。」

  卡酋亞仰望天空。不知何時天空已經烏雲滿佈,黑雲宛如夜裡的天空似地。

  「托亞托礦山不會下雨,當地沒有雲會靠過來,從西邊飄過來的烏雲大多被吹往北邊。

  雲層之中閃著雷光,就連輝雪結界的光帶看起來也只像廉價煤油燈。

  「我的能力是雷,我直到最近才發現我竟然還有這樣的能耐。」

  天空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與其說這是魔法,不如說比較接近天崩地裂。

  「真是驚人啊,艾恩立凱。」

  卡酋亞如此低聲感歎。

  天空裂開了,聽到那陣聲響只有眨眼的瞬間,僅僅一聲雷鳴便震破卡酋亞的耳膜。

  下一秒,一道刺眼青光令他雙眼失明,最後卡酋亞全身被雷擊包覆。

  雷聲遠遠地越過了托亞托礦山響徹周邊所有的城市,這道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巨響,將被人們世世代代地流傳下去。

  卡酋亞在最後一刻想著「艾恩立凱能夠殺死的只有我的性命,我的夢想不會破滅。他原本就抱著必死覺悟把夢想托付給後繼者,所以只要武裝司書滅亡,他們應該會繼續幫我完成新世界的構築。

  他確信亞奇多的憎恨任誰都阻止不了。

  雷擊劈下後經過了一個小時卻什麼事也沒發生,唯有時間流逝而去。

  登山小屋與其週遭的草木全都無力地燃燒著,卡酋亞的屍骸被燒得扭曲變形,接著被崩塌的登山小屋壓碎,化為不成人形的灰燼。

  登山小屋崩塌後仍持續燃燒,不久火苗終於只剩下最後的餘燼,只有關住郁黑蜥蜴的神剛銅製箱子依舊原封不動地留在原地。

  良久,艾恩立凱終於站了起來,即使他擁有超回復能力,要讓自己站起來還是得花費這麼多的時間。他拖著不聽使喚的腳步離開登山小屋,挖出事先埋好的洛蘿緹的『書』後再次定近登山小屋。

  「亞奇多……」

  艾恩立凱扭斷箱子的鎖頭,箱內的魔獸看起來與剛才無異,牠活了下來。這只箱子過於堅固或許成了卡酋亞最後的敗筆吧,倘若雷擊能連同亞奇多一併殺死,武裝司書恐怕也會跟著結束。

  艾恩立凱對魔獸說道:

  「你還恨武裝司書嗎?」

  (……恨……)

  魔獸組出一字一句。

  (……一切都無所謂了……不管是武裝司書,還是任何一切……都給我消失……)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

  他並非表面上贊同亞奇多的說法,艾恩立凱根本不在乎武裝司書那幫人,更何況洛蘿緹已經不在人世,就算世界毀滅他也無所謂。

  洛蘿緹是世上的珍寶,不管這個世界再延續多久,也不會再誕生出那樣的女孩。洛蘿緹的死對亞奇多和艾恩立凱來說,足以構成世界毀滅的理由。

  「不過,就算我們這麼想,洛蘿緹也不會答應的。」

  (……洛蘿緹……)

  「亞奇多,你相信嗎?有一個人會饒恕那個曾經背叛自己、曾經猛踢自己的人;有一個笨蛋一心想要讓那個企圖毀滅世界的你獲得幸福。我無法相信,你一定也無法相信吧。」

  (……騙人……)

  「你知道嗎?世界上的一切全都是屬於那傢伙的,就連我和你也屬於洛蘿緹。」

  艾恩立凱如此說完後,將洛蘿緹的『書』放在魔獸的鼻尖上,將『書』中的記憶傳達給亞奇多,他要讓亞奇多知道洛蘿緹未能親口對他說出的疑問。

  亞奇多終於再度開口:

  (……洛蘿緹的性命和憎恨,哪一個比較重要……)

  亞奇多的眼睛已經再也無法流淚,如果可以哭的話,想必他早已淚流滿面。

  (這種事情……不需要問也知道吧……那傢伙真笨……她什麼都不明白……)

  「沒錯,那傢伙的確是個笨蛋。」

  (到現在還在說……不要憎恨……真是愚蠢……怎麼還對我說這些話啊……)

  亞奇多用靈魂哭泣著。

  (……我知道了啦……我會聽的……聽妳的話……)

  兩人相遇之初洛蘿緹曾經說過,希望亞奇多能夠聽她的話。

  她為了要讓亞奇多聽自己的話而成為他的手下;之後,為了要讓他聽自己的話而前往卡酋亞的所在地;最後,為了要讓他聽自己的話而慘遭殺害。

  回想這場戰役,歸根究底也不過如此。

  這一瞬間,世界上所有的感染者都在同時清醒過來。

  尤奇佐納等人在托伊托拉大山的頂峰一帶被追得走投無路,輕裝備的山嶽士兵們單手持槍往上攀登巖壁,尤奇佐納已經沒有餘力可以一舉肅清他們。

  他鞭策筋疲力竭的病弱身軀想要傾注全力再次發出波動,然而就在這一剎那……

  「哥哥,請稍候再攻擊!」

  窺探外頭情況的尤莉說道。

  「敵人的攻擊停下來了。」

  「妳說什麼…………」

  俯視懸崖下方,直到剛才還一心不亂展開攻擊的士兵們,此刻卻狼狽地慌了手腳,即使從遠處看也能知道他們已經潰不成軍。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戰爭結束了嗎?」

  尤奇佐納再往下看去,一名攀附在巖壁上的士兵揚聲大叫:

  「是尤奇佐納!他要攻擊了!」

  士兵們紛亂地倉皇潰逃,還有怕逃竄不及拚命地爬下巖壁卻直接墜崖的人,手上纏附著黑色波動的尤奇佐納則是愕然地看著這一幕。

  邦特拉圖書館這方也處於極度混亂之中,面對突然停止攻擊的敵軍,大家都顯得驚慌失措,並派出幾名武裝司書前去偵察、窺探敵人的動靜。

  「結束了嗎?」

  一名武裝司書如此自言自語,原本打算進行全力攻擊而聚集彈藥的手也就此打住。

  「別停下來啊,白癡!快準備下一波攻擊!」

  明斯看到後出聲提醒。

  「可是……攻擊停下來了。」

  「怎麼回事?完全搞不懂!」

  明斯一邊說一邊拖著腳前往大街上,以聖潔眼檢視人們的靈魂,但是不管他怎麼找都再也看不到那股憎恨。

  邦伯降落到在辦公室待命的米蕾波可身旁。

  「米蕾波,該怎麼辦才好啊,要趁這個機會攻進敵陣嗎?」

  米蕾波可則是搖搖頭。

  「我不知道,現在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代理館長呢?馬特阿拉斯特跑到哪裡去啦?」

  「不好意思,麻煩您去幫我看一下狀況,我根本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形。」

  米蕾波可正打算傳送思考共有給代理館長和馬特阿拉斯特,此時卻收到傳送過來的思考共有,傳送者是昆因貝克斯帝國軍中同樣使用思考共有魔法的前輩。

  (米蕾波可,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剛剛在攻擊邦特拉圖書館嗎?)

  他之前曾經把憎恨與宣戰傳送過來,現在卻顯得慌亂且極度害怕。

  (我們為什麼要和武裝司書作戰?回答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米蕾波可立即回送思考。

  (你們全都遭到操縱,而現在都結束了,請傳達全軍,告訴他們戰爭已經結束。)

  隨著思考被切斷,米蕾波可緊繃的神經也瞬間被斬斷,任身體重重地落在椅子上。

  戰爭結束了。就在不知為何而開始,也不知為何而結束的狀態下就這麼結束了。

  哈繆絲一個人奔跑在四處逃竄的士兵當中,宛如割除枯草般地橫掃已經失去抵抗力與思考的士兵們。

  「哈繆絲!」

  馬特阿拉斯特終於趕到,一把抓住哈繆絲揮動投石器的右手,鎖住她的脖子把她用力地拋出去。

  「冷靜下來,結束了!戰爭結束了!」

  他盡全力抱住還想要反抗的哈繆絲,儘管她極力想要掙脫,但馬特拉斯特並沒有鬆開緊緊握住的手和頸項。

  「都結束了!快住手!」

  「……結束了?」

  哈繆絲的動作停下來了。

  「你說結束……是什麼結束了?結束了嗎?為什麼?」

  「不清楚,總之一切都結束了。」

  哈繆絲大口地喘著氣,並且小聲地低喃:

  「……不會吧。」

  魔獸濕漉漉的身體逐漸乾涸,原本又滑又黏的肌膚宛如荒地似地出現裂痕,艾恩立凱則目睹著這一幕。

  艾恩立凱心想:一切都結束了吧,雖然無從知道世界此刻發生的事情,但一切應該都已經結束了。

  「亞奇多……」

  艾恩立凱輕聲說道,亞奇多的身體正一塊塊地崩解開來。

  洛蘿緹的『書』被放在他的臉上,艾恩立凱在他化為沙消失之後把手伸向『書』。

  他以指尖觸碰後記憶便流進腦中,那是她在當研修生時微不足道的一段記憶。

  洛蘿緹待在醫院的庭院裡眺望著星空,被伊蕾伊亞打破的頭還是很痛,逃走的狗仍在某處吠叫,然而她的心情卻十分愉快。

  「洛蘿緹,不快去睡不行唷。」

  此時,伊蕾伊雅叫住她。

  「啊,對不起,我馬上回去。」

  雖然這麼說,洛蘿緹還是繼續眺望著星空。

  「妳已經下定決心了吧,而且那對我而言算是一個不好的抉擇。」

  伊蕾伊亞從洛蘿緹的表情中看出倪端。

  「……對不起,我放棄斷念這件事了。」

  「我也放棄了,我看不管對妳說什麼都沒有用。」

  伊蕾伊雅說完後在洛蘿緹的身旁坐下。

  「為什麼呢?如果沒有任何理由,反而會讓我擔心起妳的腦袋有沒有問題喔。」

  「理由嗎……嗯,說沒有好像也沒有……」

  洛蘿緹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說道:

  「總之理由就是,因為這個世界是屬於我的。」

  每當她這麼說,每個人都會感到驚訝與不解,伊蕾伊雅也露出相同的表情。

  「是誰決定的呢?」

  「是我。」

  「可是沒人會認同喔。」

  「沒關係。

  雖然這身衣服是我的,可是衣服它肯定不這麼認為吧;就算國王把全國的人民當成自己的東西,別人也不這麼認為吧,所以沒有關係。」

  「妳不能要世界都照妳的想法運作。」

  「沒關係,就算是自己擁有的東西,也不可能讓它照自己的想法動作呀。有時候腳會痛得沒辦法跑,有時候也會發生鬧鐘不響而遲到的事吧,可是啊,腳和鬧鐘都是我的東西喔。

  所以就算不照我的想法運作,它們還是我的東西啊。」

  伊蕾伊雅則是對她奇怪的理論感到不解。

  「算了,隨妳高興吧。」

  洛蘿緹開心地擊掌,因為能夠理解的人實在太少了,而伊蕾伊雅對開心的洛蘿緹說:

  「……那麼做有什麼好處嗎?假設世界是屬於妳的。」

  「很多唷,應該說,再也沒有比這更棒的事了。」

  洛蘿緹站起來張開兩手。

  「因為,如果在某個地方有某個人感到幸福,那就全都是屬於我的幸福喔,能夠擁有這麼美好的事物,我覺得很棒呢。我非常珍惜這個世界,是非常非常地珍惜喔。」

  「不管是敵人、夥伴或是任何人都是嗎?」

  「是的,不管是任何人,因為大家全都是屬於我的呀。」

  她說的話語中不帶有誇張的含意,洛蘿緹是認真地這麼認為。

  「但妳不覺得會因為這樣,而讓妳過得很辛苦嗎?」

  「是有一點,不過也沒辦法吧。既然世界是屬於我的,我就必須想想辦法才行,雖然我既笨又沒有能力,幾乎什麼事都做不好……」

  洛蘿緹有些寂寞地笑了笑。

  「可是我付出的辛苦根本算不了什麼,如果因為我一個人辛苦而可以讓某人因此得到幸福的話,那就扯平了呀,所以如果有兩三個人同時感到幸福,我反倒是賺到了呢。」

  「真的無所謂嗎?即使妳得費盡千辛萬苦。」

  「無所謂,因為大家的幸福全是屬於我的幸福啊,比起辛苦,我還擁有更多無以計數的幸福嘛。」

  伊蕾伊雅一面苦笑一面搖著頭,她大概覺得企圖說服這樣的女孩根本是個錯誤吧。

  「為什麼妳會認為世界是屬於妳的呢?」

  洛蘿緹聽了笑著回答:

  「因為爸爸是這樣告訴我的。」

  洛蘿緹在故鄉的村子裡與父親一同度過了童年時光,她一路看著這個想要守護村子卻無能為力的男人的背影成長。

  不久後,父親不幸染病過世,留下年幼女兒離開的父親心裡在想些什麼呢?應該在擔心著村子和女兒悲慘的生活吧。

  他沒能為女兒留下什麼,所以,那句話大概算是對她的一種鼓勵吧。父親用生病的身軀將洛蘿緹抱近身邊說:

  「妳覺得自己悲慘嗎?」

  「……我不知道。」

  父親接著堅定地說道:

  「不要覺得悲慘,就算被奪走一切、就算變得一無所有,也不要覺得自己悲慘。」

  話裡的含意有一半應該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吧,他是一個沒有成就任何有意義的事,只是讓所有的一切不斷被奪走的男人。

  「不要過著對所有的事心灰意冷、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妳能夠去任何地方,也能完成任何事情,我認為妳可以。」

  「嗯,我知道了。」

  洛蘿緹用力地點頭,她從小時候起就不曾懷疑父親所說的話,他應該是人世間最悲慘的男人吧;然而對洛蘿緹來說,他也是這個世上僅有的父親。

  「懂了吧?洛蘿緹,這個世界是屬於妳的,抱著這種想法活下去吧。」

  帶著開闊的胸懷堅強地活下去吧。

  父親想要傳達的大概只是這樣的道理吧,但是,洛蘿緹卻遠比父親所想的要相信父親聽說的話。

  「我知道了,爸爸,大家全都是屬於我的。」

  洛蘿緹把父親的話直接按照字面來解釋,一刻也不曾懷疑父親說的話,完全依循他的教誨一路走來。

  真是難以想像,這個覺得世上的一切全屬於自己的誇張想法、這個阻止世界毀壞的力量源頭,竟然出自一名默默無聞的中年男子的一句話。

  洛蘿緹是個異想天開的笨蛋。無論是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處都沒人比得上她,她是個超乎一般層次的大笨蛋,也正因如此,洛蘿緹才拯救了世界。

  如果洛蘿緹與亞奇多沒有相遇,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亞奇多應該會照著計劃被達托姆殺死,武裝司書也會因此滅亡吧。

  如果洛蘿緹放棄幫助亞奇多,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亞奇多的憎恨不會消失,武裝司書終究還是會滅亡。

  只要有短短的一瞬間洛蘿緹後悔幫助了亞奇多,武裝司書依然會滅亡吧,因為將沒有辦法把亞奇多的憎恨完全擊潰。

  歸根究底,一切都是洛蘿緹的力量,如果沒有洛蘿緹世界就毀滅了。

  「你知道嗎?亞奇多,洛蘿緹她……」

  艾恩立凱對著郁黑蜥蜴消失之後的土塊喃喃自語。

  她真的是一個傻丫頭,儘管沒有多大的能力,儘管不足以倚賴,卻無時無刻擔心著別人。然而,她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是多麼地擔心她。

  洛蘿緹一旦決定就絕不收手,也聽不進任何人的話,經常讓別人感到困擾,只會造成大家的麻煩。

  但是,洛蘿緹是世界的統治者,沒有冠冕,沒有爵位,連巴掌大的領土都沒有,也沒有任何一名臣子。即便如此,洛蘿緹仍是公主;沒有支配任何人卻擁有全世界,是一個既愚笨又奇怪的公主,就算沒有人認同艾恩立凱還是相信她。

  「亞奇多,你知道了吧。」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不容許不幸之物、唯有笑容合乎理法的國王,而洛蘿緹伸手所及之處,洛蘿緹身影所在之處,就是洛蘿緹的王國。

  「我和你都是洛蘿緹王國的子民。」

  語畢,艾恩立凱轉身背對土塊。雖然他想要離去雙腳卻動彈不得,完成洛蘿緹信念的此刻已經無事可做,也沒有地方可去。

  艾恩立凱只是佇立不動。

  與神溺教團的漫長戰爭終於結束了,然而,最後究竟留下了什麼?

  這個戰爭沒有創造出任何事物,相關者沒有任何人獲得幸福;原本應該平安無事活下來的人死了,應該被完成的夢想遭至破滅。

  這個勝利究竟有何意義?明明只要沒有開始,就不會失去任何東西。

  洛蘿緹死後,原本已經乾涸的淚水再度回到艾恩立凱的眼眶裡,他在冰冷陰鬱的蒼穹之下,獨自一人不停地哭泣。

  就這樣,戰爭結束了,留下的只剩人間煉獄,想要在這個世上宣揚天國的卡酋亞所引發的戰爭竟然以這種方式收場。

  在邦特拉過去神島嶼館下街的街角,有一名伊斯摩共和國的軍官奔跑著。

  「有沒有人在啊!有沒有人還活著啊!」

  沒有回答的聲音,也沒有聽從命令的人,恐怕已失去所有部下的指揮官在街道上狂奔。

  他的身旁有一名戰車兵在地上匍匐爬行,並以沾滿鮮血的左手按住右肩。

  「手不見了,手不見了啊,我的手不見了啊!究竟掉到哪裡啦!」

  就算找到右手大概也無法恢復原狀了吧,戰車兵竟然連這點事也失去了判斷能力。

  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他的同袍吧,那名士兵在翻覆的戰車旁對著四周大聲叫喊:

  「這下面還有人!快來人啊,快來幫忙救出這傢伙,誰來幫幫忙啊!」

  從翻覆的戰車下露出一條腿,被壓在下面的人不可能還活著,士兵卻獨自一人企圖用軟弱無力的手把戰車拾起來。

  正在走路的是一名孩童,是原本在邦特拉過去神島嶼上過著和平日子的小孩。

  「爸爸!爸爸——!爸爸!!嗚哇~~~~~~~」

  被戰車碾死的嗎?還是被炮彈炸死的?抑或是被武裝司書殺死的?在混亂的戰場中,就連這種事情也沒人知道。

  武裝司書凱薩莉蘿在幫同伴止血,一旁的明斯則大聲斥責她:

  「笨蛋!武裝司書待會兒再處理!就算不管也死不了的!」

  「可是……」

  「……我不要緊的,剩下的我自己來……」

  武裝司書無力地說道,於是凱薩莉蘿帶著擔憂的心情跟上明斯的身後。

  還能動的武裝司書分散至各地,盡一切努力展開救援行動。

  為什麼呢?殺死一個人只需要一眨眼的時間,救援工作卻要花上數十分鐘、甚至是數個小時的時間,凱薩莉蘿覺得實在不公平。

  殘存下來的擬人們聚集在一處地下指揮所,他們的面前擺著用紙包起來的藥丸。他們所追求的並不是天國,而是一群以實現卡酋亞的夢想作為理想的人,他們理應在武裝司書滅亡後繼承夢想。

  卡酋亞並非只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唯有他的夢想才是真實的表徵。

  「我們的理想破滅了嗎……」

  「做了一個美夢啊。」

  「是啊,是個美夢,真可惜。」

  其中一人露出微笑。

  「哎呦,換個心態去想一想,其實這樣也不壞啊。」

  「什麼意思?」

  「天國還是和以前一樣只屬於我們的,那我先走了。」

  如此說完後,男人拿起藥丸一口吞下。

  「我也趁早去吧。」

  其餘的人也各自服下藥丸,最後剩下來的兩個人之中有一人如此問道:

  「真的可以去天國嗎?」

  「可以的,一定可以去天國的。」

  一人服下藥丸,留下了另一個人。

  「可是,所謂的天國到底在哪裡呢?」

  他服下最後的藥丸。擬人們沒有留下遺書,甚至沒有留下『書』,就這樣從人間消失了。

  哈繆絲靜靜地坐在廢墟之中,表情呆滯地眺望著天空,雙手和全身都染滿了鮮血。

  「騙人的吧。」

  我竟然又活下來了,為什麼呢?即使一路戰到這個地步,卻還是活了下來。

  差點殺死自己的希葛爾和摩卡尼亞;應該彼此殘殺的艾恩立凱;令自己恐懼的凡德=魯加與奧莉薇亞;以及讓自己懷有思慕之情、且渴望被他殺死的克裡歐=東尼斯。

  大家都一一離去,丟下我一個人離開了,就連這次也是如此。

  「我說,有沒有人在啊?再這樣下去我會變成大嬸,然後變成老太婆直到老死喔。沒有人來嗎?沒有人要來嗎?」

  哈繆絲不斷地自言自語。

  「快點出現個人啦,吶,快點出現個人來把我殺了啊……」

  拉斯哥爾=奧塞羅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低聲呢喃,他的手裡拿著石劍,並用不存在於人類身上的感覺器官遙望著世界的一切。

  「長久的苦戰終於圓滿結束了,儘管如此,這般的慘狀又是所為何來?」

  拉斯哥爾閉上雙眼。

  「即便搜尋這世上的每個角落,不但沒聽到任何一聲歡呼,也沒找到任何一張笑臉。」

  拉斯哥爾在這個沒有傾聽者的地方,一個人繼續獨語。

  「即使最後什麼都沒有,即使是多麼地虛無,只要那是人類的故事,在下就會讓它繼續延續下去。」

  拉斯哥爾的身影突然消失。

  「然而,太空虛了。儘管如此,在下還是感到十分空虛,能夠彼此相視而笑、興奮地發出歡呼的時刻究竟何時才會到來?」

  這是從戰爭結束時再往前推算大約一年前的事,在托亞托礦山龍骸咳事件稍早之前,曾發生一起微小事件,而且與神溺教團的死鬥或洛蘿緹的死亡沒有任何關連。

  在羅訥國境內的司書養成學校的校長室裡,有一名學生被叫了過來,是一名褐色肌膚的瘦小少年。

  「雖然不是那麼要緊的事,不過你的出身地是……」

  「是有關洛蘿緹姊姊的事情嗎?」

  看似聰明伶俐的少年馬上掌握校長的意圖,校長對於一名現在已升格為見習生的奇怪女孩很感興趣。

  「村子變得怎麼樣了?照著洛蘿緹的期待發展嗎?」

  少年卻搖了搖頭。

  「就算那個人離開了也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慢慢地被逼得走投無路而已。」

  校長洩氣地垂下肩膀。

  「您放心,至少我改變了。就算洛蘿緹姊姊沒辦法改變,我也會改變村子的。」

  「你對洛蘿緹她……?」

  少年則是點點頭。

  「雖然姊姊比我還要笨,我卻很崇拜她。所以,我一定要成為武裝司書。」

  距此一年之後,武裝司書被洛蘿緹以及洛蘿緹曾經救助過的一名男子所拯救,換句話說,洛蘿緹僅憑著一個人的力量便拯救了武裝司書,她的功勞不管是哈繆絲、馬特阿拉斯特,還是歷代的代理館長都遠比不上。

  少年的夢想應該會實現吧,因為他所憧憬的是史上最優秀的武裝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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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4-6 10:23 PM

  斷章  樂園與繼承者

  戰爭結束後過了五天,艾恩立凱將寫有事情真相的信與洛蘿緹的『書』一併寄到邦特拉圖書館,武裝司書們也因此得知他們與神溺教團之間的戰爭已經結束了。

  之後又過了二個月。

  有兩個人走向邦特拉圖書館的封印迷宮。

  「給我退下。」

  一條長有四顆頭的巨蛇襲來,馬特阿拉斯特以堤諾爾的子彈準確地射中巨蛇的四顆頭。

  明斯則從後方看著這一幕。

  不愧是守護第二封印迷宮的衛獸,在一旁觀看的明斯根本完全插不了手。他把四顆頭射飛之後,再將第五發子彈射進位於頭部與身體連接處的心臟部位。

  馬特阿拉斯特迅速裝填好子彈,並轉過身面向明斯。

  「我們走吧。」

  馬特阿拉斯特如此說完便邁步出發,身後的明斯叫住他。

  「馬特啊,我們有閒工夫來做這種事嗎?」

  與神溺教團的戰爭結束了,但是武裝司書卻變得異常忙碌,他們必須修復全毀狀態的島嶼,還得對世界各國的重建工作伸出援手,整理這次戰爭的責任歸屬問題,並且整頓重組武裝司書與一般司書。

  戰後要處理的繁忙作業更勝於戰爭本身,兩人利用忙得連喘氣時間都沒有的工作空檔來到這裡。

  「這件事情其實應該要馬上處理的,不過因為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所以才拖了兩個月的時間,已經到達極限了。」

  明斯跟在繼續往前走的馬特阿拉斯特身後。

  「動作快,要是被其它武裝司書知道就麻煩了。」

  穿過第二封印迷宮,位於前方的第二封印書庫隨即映入眼簾。這裡是存放歷代代理館長『書』的場所,也就是一般人無法踏入的第二封印書庫,事實上,這裡可以說是邦特拉圖書館最深部。

  「啊,我們到啦。唉~~每次進來這裡都覺得好累。」

  第二封印書庫的大門就在眼前,馬特阿拉斯特把手放在一道左右雙開的大門上。

  「明斯,我們進去吧。」

  明斯的腳步不由得停下來。

  被允許進入第二封印書庫的人只限代理館長,其它武裝司書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都絕對不能伸手碰觸這道門。

  如果是哈繆絲的心腹馬特阿拉斯特還有可能被允許進入,但是明斯絕對不能進去。

  「怎麼了,快點進去啊。」

  於是明斯說道:

  「喂,馬特啊,為什麼會是我?我怎麼想都想不通。」

  馬特阿拉斯特則是將帽緣下的眼神壓低。

  「有三個理由。首先是你的能力聖潔眼,這是最能適任這項工作的能力,而且如此稀有的能力這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沒有第二人。」

  「……其次呢?」

  「從外表雖然讓人無法聯想,不過你其實是個頭腦清晰的人。

  並不是那種會一個人絞盡腦汁苦思的死腦筋,而是能掌握狀況並經過充分理解,弄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事的人,你擁有如此優異的頭腦。

  至於一戰鬥就熱血沸騰這點,在這種情況下我也只好睜隻眼閉只眼了。」

  「第三個理由是?」

  「最後的理由是,因為你是個溫柔的人。

  你會為他人的幸福而高興,為他人的不幸而悲傷。雖然沒有善於討好週遭人們的玲瓏手腕,有時候還會固執己見,但根本上來說你是個正直的人,在武裝司書中難能可貴。

  這是最重要的部分喔。不論是身為一個人還是承接這項任務,這件事都很重要。」

  「……」

  「你不做的話就由我來做,不過無論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超越你,這點你應該明白吧。」

  明斯看著馬特阿拉斯特,如果他所說的三個理由是這項工作的必要條件,自己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若要論識人的能力,儘管馬特阿拉斯特不及聖潔眼卻也不遑多讓,頭腦與明斯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馬特阿拉斯特存在著一個重要的缺陷。

  「我明白了,馬特,你的確冷靜過頭啦。」

  馬特阿拉斯特點點頭,然後打開大門。

  「我在遇見你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繼承這項工作的人非你莫屬。」

  沉重的聲響響徹寂靜的迷宮,兩個人踏進了第二封印迷宮。

  被存放在寬敞書庫中的『書』並不多,有歷代代理館長的書;像馬特阿拉斯特這般擁有准代理館長權限之人的書;歷代的現代管理代理官的書;以及不小心閱讀了他們的『書』的礦夫與一般司書的『書』。

  然而明斯早就聽說存放在裡頭的書並不只這些,連歷代樂園管理者的『書』也會被存放於此。大部分樂園管理者的『書』都已前往天國,但是拒絕去天國的樂園管理者也不少。

  若要說到他們拒絕上天國的理由,就連明白真相後的明斯也能理解。

  兩個人穿過書架往更深處定去。

  明斯看到位於前方的物品。

  「這個是……」

  那個物品曾放在封鎖通往第一封印迷宮的大門前。

  外觀是一棵樹,長得並不算高大,樹頂甚至不及封印書庫的天花板,可推算出高約五公尺左右,樹幹的粗細也頂多和明斯的大腿差不多,呈現接近老樹般的灰褐色澤。明斯不禁心想:只要抓住這棵樹用力一扳,它就會直接折斷吧。

  其茂密的枝頭上長滿如同香杉狀的葉子,而且全是以玻璃般的材質製成。

  「沒想到這麼小吧?我第一次見到它時也是這麼想。」

  馬特阿拉斯特如此說道,明斯則是沒辦法回答。面對眼前這棵樹,應該沒有人還能夠保持平靜吧,尤其對兩個月前才經歷過那種人間煉獄的人來說更是。

  「這就是天國嗎?」

  「沒錯。這就是真人和擬人們的『書』最後安置之處,也是集合世界幸福之地,並受神溺教團崇拜並稱為神,萬惡的根源就是這個『天國』。」

  緊握的拳頭反射性地舉到肩頭的高度,但是拳頭並沒有被揮出去,而是虛無地在空中不停地顫抖。

  「住手,明斯。」

  「……可惡!」

  拳頭打在地板上,震動的聲響迴盪在封印書庫內。

  「明斯,既然已經定到這裡就不能回頭了,不過我還是要再問你一次喔。」

  「……要問什麼快問。」

  「你要重建因為卡酋亞愚蠢的行為而毀滅的神溺教團,再次為世界帶來和平,能夠辦到這件事的人只有你。

  明斯=伽扎因,我任命你為下一任樂園管理者。」

  明明處在無風的地底下,天國的樹枝卻一陣搖曳,玻璃的樹葉發出閃耀的清脆聲響。

  「你要接受嗎?明斯。」

  明斯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回答:

  「別小看我,馬特。」

  「……」

  「我知道啦,我當然知道我只能選擇接受!

  我接受!因為我也只能這麼做了!」

  搖曳的樹枝隨即停止。神……不對,被神溺教團尊稱為神的東西,正靜靜地俯視著新屬下的誕生。

  與卡酋亞的死鬥勝負終於分曉,然而這並不是結束。

  因為世界並沒有任何改變,只是回復成原來的樣子罷了。

  即使戰爭結束,故事仍在沿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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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  記

  大家好,敝人是山形石雄。

  在此奉上戰鬥司書系列作第六集『戰鬥司書與草繩公主』,這次作品的篇幅也相當長,不知各位是否看得盡興呢?

  前幾天,敝人有幸參與集英社網絡廣播節目的錄製演出,這個名為「S—RadioWide集英組」的節目由聲優田中大文先生與廣橋涼小姐擔任主持人。敝人承蒙這次的機會介紹了戰鬥司書系列作品,以及透露了一些本作的內幕秘辛,但是敝人的口才不佳,不知有聽廣播的各位是否感到滿足呢?

  錄製節目的過程相當有趣。承蒙二位主持人很捧場地事先閱讀過戰鬥司書,也在節目中提出許多很棒的問題,讓敝人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好幾次差點洩露接下來的劇情發展。另外,在錄製途中還一度發生敝人和田中先生把戰鬥司書的話題暫拋一邊,熱烈地討論起『JOJO的奇妙冒險』因此冷落了廣橋小姐的小插曲。

  如果不嫌棄,敝人隨時都可以再去上節目,下次有機會時請務必再發通告給敝人。這個經驗還能作為寫後記的話題,真的是幫了一個大忙。

  大部分的人很少有機會聽到自己的聲音,聽說常常會因為想像與實際聽見的聲音差距太大而感到吃驚。

  敝人也聽了自己在廣播中的聲音,結果對自己說話速度很慢這點嚇了一跳。

  再加上兩位主持人很有節奏地說著話,讓敝人的聲音聽起來變得更慢。敝人以前總以為自己說話的速度很普通,甚至還自以為有點快。

  與其說是慢,倒不如說是敝人在說話途中常常會突然停頓下來,就像是還未統整好要說的話而一邊想一邊說,聽著聽著會產生一種莫名的壓力。敝人也一面聽著收音機,一面抱怨:「已經沒時間了,快點講重點!」,或是「聽眾想聽的不是那個吧!」諸如此類的話。

  雖然抱怨的對象就是自己。

  本作也在順利完成以前承蒙眾多人士的多方協助,敝人想藉由這個版面向大家致上感謝之意。

  前文中提到的田中大文先生與廣橋涼小姐、廣播節目的全體幕後工作人員,以及責任編輯與編輯部的同仁們,另外還有這次也在百忙之中幫此作品畫了許多美麗插圖的前嵨重機先生,真的是非常感謝你們,今後也請多多關照。

  長期書寫至今的戰鬥司書系列作總算通過折返點,在本作中大致告一段落。今後的故事將一步步逼近武裝司書與神溺教團的真相,並且一一解開謎團。

  敬請期待第七集開始的新劇情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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