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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5-17 05:59 PM

日日日 -【虛界怪造學.二】單色的天使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22 11:37 PM 編輯


【內容簡介】
從異世界召喚怪造生物的「怪造學」——研究著這門學問的空井伊依,是名夢想著怪造生物與人類能和平共存的少女。某天夜晚,伊依收留了受傷的怪造生物,但此時卻出現了一名少女劍士‧戰橋舞弓要來收拾那隻怪造生物,並要求伊依將怪造生物交出來!但對伊依而言,所有的怪造生物都是朋友,她無法對那幼小的生命見死不救。但是,舞弓告知伊依一個殘酷的事實——要是不殺掉那隻怪造生物,世界就會在七天之後滅亡!


【作者簡介】
日日日(Akira)
  1986年7月29日出生於奈良縣,男性。2004年以「我最最最討厭的學長」一鳴驚人登場,為日本文藝界所矚目的超級新星。2005年代表作「在遙遠彼方的小千」勇奪第4回新風?文庫大賞。陰鬱灰暗的敘事陳述,讓人掩卷長嘆!與前作截然不同的閱讀體驗!日日日其他作品:狂亂家族日記(暫譯)、蟲,眼球,泰迪熊(暫譯)等書。將陸續由尖端推出!

  2004年就讀高中時獲得第八回角川學園大獎。此外還獲得第六回ENTERBRAIN「Entame大獎」佳作等等,勇奪了合計五項獎賞的閃耀新星。著作有《狂亂家族日記》、《在遙遠彼方的小千》等書。
 

原日文書名:アンダカの怪造學(2) モノクロ・エンジェル原所屬文庫:角川Sneaker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5-22 11:29 PM

  序章


  戰橋舞弓打從出生時就跟日本刀在一起了。

  據養父母所說,那似乎是舞弓生死不明的親生父母遺留下來的東西。雖然覺得讓分不清楚東西南北、甚至還不懂事的嬰兒攜帶凶器的父母大有問題,但畢竟是雙親給予自己的東西,所以舞弓也養成了隨身帶刀的習慣。

  然後她想,反正自己放不開這把刀,那就只能成為武士了。

  要成為武士的話,她想變成那種彷彿會在時代劇登場的正義夥伴一般,即勸善懲惡且堂堂正正地生活並戰鬥的正義武士。

  「正義武士是嗎?嗯,這是個了不起的想法呢。」

  總是像天使一樣笑著——就舞弓所知,世界上最堂堂正正的義兄接納了這樣的舞弓。

  「……像那樣跟義兄大人一同度過的幸福生活,如今也成為過去了。」

  舞弓喃喃自語,沉重地深深歎了口氣。

  「真是的,都是因為義母大人固執地不斷拜託,我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參加這根本沒興趣的茶會。但義母大人自己卻一直沒現身——雖然義母大人的性格跟生活方式都值得驕傲也讓我尊敬,但真希望她能改善沒有時間概念這點!」

  喃喃抱怨著不滿的和服少女——身穿樸素的深褐色和服,留著跟和服搭不起來的純白頭髮,並有同樣特異的深紅瞳孔。

  戰橋舞弓端正地挺直了背,她在簡樸的茶室中一動也不動地直挺跪坐著。那是被稱為小間的三疊半楊榻米大的房間,中央有著茶道不可欠缺的爐。材質粗糙的嵌入式天花板上點亮著模擬和風的螢光燈。采光窗稍微開了一點,洋溢著翠綠的庭院風情跟光線一同滲透了進來。

  「……先不提那些了。」

  舞弓轉了轉頭,用原本放在膝上交叉的雙手按摩著肩膀。

  「好無聊啊。跪坐又會讓肩膀僵硬,果然我還是適合在外面揮著刀——雖然值得讓我揮刀滅絕的對象沒那麼容易找到。」

  儘管如此,就這樣無所為地等待義母、浪費掉一整天時間的行為也不明智,舞弓這麼心想,並看向自己放置在地板上的愛刀。

  那是刀刃長約八十公分,刀身裝飾著華麗圖樣的打刀。刀銘上只刻著《朧武朧》,是舞弓的親生父母所留下來,並非模擬刀的真正日本刀。

  只要自己希望能身為一名武士而活,就經常離不開刀。雖然今天因為要進行茶道而將刀放在一旁,但舞弓無論是上廁所或到學校,都會帶著刀到處走。沒有時間概念的藝妓義母,整天關在土牆倉庫裡的藝術家義父,還有四年前死去、宛如天使般的義兄,大家都訓斥過舞弓,認為女孩子不該帶著刀到處走。

  「嗯?」

  不發一語眺望著刀的舞弓,因為突然響起的聲響而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很近——就在附近,在采光窗的對面,有個驚人的氣息從被稱為露地的和式庭院中靠近。

  舞弓瞇起了雙眼,像野獸一般警戒著,她端正姿勢並瞪著那方向。

  「……是野狗嗎?」

  她將姿勢傾向位於右側的地板框,以便能立刻拿起刀。她注視著正面——那非常適合恬靜或寂靜等形容詞的露地方向。

  ——地藏菩薩,木製的門,滴著露水的桃色繡球花。

  「!」

  滴答地弄髒了高級榻榻米的是剛出爐的鮮血。

  讓人想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流著血的女性——

  「舞弓!你、快逃……」

  女性打開通往露地的紙拉門,就在她開口正想吶喊著什麼的瞬間,無數的錐狀刀刃貫穿了她的手臂、肩膀跟大腿。

  哀嚎,鮮血飛濺——身穿艷麗和服的女性往前方沉重地倒了下去。

  「義母大人!」

  舞弓尖聲大叫並繃緊了背,她站起身激動地試圖奔向養育舞弓的親人——義母陸戰阪盾乃的身旁。

  「!」

  但舞弓的動作就在那時停住了。

  砰——紙拉門連同周圍的牆壁一同爆裂開,細小的碎片隨著衝擊飛到了舞弓身旁。然後舞弓看見了,看見她無法理解的事物,看見恐怕是襲擊盾乃,雖沒給予致命傷但卻讓她受了嚴重傷害的對象。

  (真愚蠢,以為憑那脆弱的人類身體能夠逃離嗎?)

  那是毫無感情、彷彿機械一般奇妙扭曲的聲音。

  站在那裡的是宛如幼小嬰兒般的兩人。

  不,舞弓立刻察覺到了,他們並非人類。他們是身長大約到舞弓膝蓋,外表如同被極為簡略化的人類的存在。那生物有著彷彿布偶般質感的肌膚,以及帶著光澤的圓形雙眼。

  那是白色與黑色、左右對稱的生物。

  右側是感覺有些自大的漆黑軀體,相反的,左側的軀體則是沐浴著夏日陽光,甚至讓人感到耀眼的純白。兩具身體各自從側頭部長出了一對羽翼,黑色那方是宛如惡魔的羽翼,白色那方則是彷彿天使羽翼般、形狀微妙的翅膀。雖然很難分辨出性別,但似乎黑色那方是雄性,白色那方是雌性的樣子。

  所有一切都正好相反的天使與惡魔,完全不看倒地不動的盾乃,只是用宛如玩偶一般的雙眼注視著舞弓。

  在那背後——咻咻咻咻。

  插在盾乃身上的錐狀刀刃,彷彿連著看不見的線一般,逐漸被吸入露地之中。在刀刃的前方,一個態度嚴肅、服裝特異的人物正無聲地站在那裡。

  那是用彷彿黑暗一般、讓人感到不安的披風覆蓋住全身的人物。在披風之下,可以窺見閃著黑色光芒的輕型盔甲。無論是容貌、性別或年齡,都因為那有著華麗裝飾的盔甲而無法判別。

  從白與黑的生物身上感覺不到類似知性的東西,剛才的聲音似乎是這傢伙發出來的。舞弓一邊這麼心想,一邊讓鬥氣循環全身。

  (哦?你不害怕嗎?外表雖是公主,不過內心似乎是武士啊。)

  天使跟惡魔突然往左右退下,位於舞弓正面的漆黑人物走進了狹窄的茶室當中。那發言讓舞弓感到火大,尤其盾乃受傷一事更讓她氣憤不已。

  「無禮的傢伙!」

  舞弓以彷彿能撕裂絲綢般的氣勢這麼大叫。

  「不僅傷害了義母大人,還膽敢穿著鞋子踏入小間!」

  散發著異樣氣氛的侵入者們既不畏懼,也沒有被舞弓的氣勢壓倒。但黑色盔甲用彷彿在輕視他人一般的傲慢態度回應著大叫的舞弓。

  (無禮的傢伙是你。這可是在神的面前,你最好收斂一點。)

  「你說神?」

  舞弓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咬牙切齒地瞪著敵人。從那名人物身上,即使不發出聲音,也傳來一股威嚴的氣魄。

  黑色盔甲只出聲笑了笑。

  (我身邊帶著天使跟惡魔,除了神之外還能是什麼?)

  舞弓也不服輸地笑著說道:「那還真是個欠缺禮儀教養的神啊,尊崇你的信徒想必很辛苦吧。」

  舞弓伸手拿起日本刀,威嚇著那名自稱是神的人物。

  但是,她無法行動。受傷的盾乃在她身旁,流出的鮮血絕非少量。要是被剛才從未見過的武器再攻擊一次的話,一切就結束了,盾乃一定會死。對方也瞭解這一點,他們以盾乃為盾牌和舞弓對立著。

  (慢點,戰橋舞弓,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黑色盔甲做出牽制,短暫地拍響了幾次手。

  拍手?為什麼要在這種情況下拍手?

  她正感到疑問,黑色盔甲便彷彿以緊繃的舞弓為樂一般,攤開了雙手。

  (你不想知道你的義兄——陸戰阪炮矢死掉的理由嗎?)

  「!」

  舞弓變了表情。四年前,舞弓的義兄——陸戰阪炮矢因為遭遇突然的災難而死。她還記得,溫柔且有著彷彿天使般容貌的炮矢,那不知因恐懼或劇烈疼痛而繃緊的臉、吐出舌頭並僵硬的淒慘屍體。

  她看到那模樣,內心這麼想——不是對神而是對義兄發誓,自己一定要找出讓炮矢變成這種模樣的犯人,並徹底毀滅他。

  難道說——

  黑色盔甲看似愉快——彷彿真的很愉快似地笑著,他用低沉詭異的聲音咯咯咯地竊笑。

  舞弓理解了,這種傢伙才不是神,他只是邪惡的義兄的仇人,如此而已。

  光憑這一點,就有充分的理由去討伐他了。

  <!>

  白色天使似乎是理解了舞弓的決心,她一臉害怕的表情跳到露地上,並逃了出去。神看也不看她一眼,一邊繼續說道一邊抱起了黑色的惡魔。

  (那麼,還剩下七天,在這期間內找出她並漂亮地殺了她吧。當然,你也可以找出並殺掉我們,不過這麼做比較困難就是了。然後,你要在遊戲中勝利,超越你的義兄。)

  這番話毫不客氣地刺進了舞弓心中深邃且柔軟的地方。

  她總是當成目標的完美義兄陸戰阪炮矢——自己要超越他。那就像是蜂蜜一般淫靡,且不知為何帶有讓人感到恐懼的誘惑。

  (對了,當然我們也會盡全力妨礙你,請你做好心理準備。那麼,期待你的活躍表現,要是你一下子就敗北,我們也會覺得很無聊啊。)

  就在舞弓思考的時候,漆黑的兩人以靈活的動作從視野中消失了,但還可以看到在露地對面、專心逃跑的白色天使。

  舞弓有一瞬間猶豫著該追向哪邊,但她搖了搖頭,走近倒下的盾乃並確認她的傷勢,接著前往主屋。她的出血相當嚴重,必須叫救護車才行。

  「義母大人,您是個堅強的人,不能為了這種事而死……」

  殺害義兄並傷了義母,真實身份不明的「神」。

  不可原諒!絕對要用自己的正義殲滅他。

  舞弓握緊全長八十公分的日本刀,決定參加那殺害了義兄的遊戲。

  為了殲滅邪惡並拯救世界,還有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為了成為正義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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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5-22 11:30 PM

  第一章  聖戰少女


  「——打開現界的門扉,跨步邁進虛界的黑暗中。」

  空井伊依俐落地交叉雙手,讓戴在手腕上的純白手鐲摩擦並發出聲響。

  她有比平均梢矮的身高,活潑伸展著的漆黑雙馬尾,懸掛在胸前的骷髏頃鏈,還有率直的眼眸。

  手鐲發出鏘一聲的清脆摩擦聲。

  「越過尋求屍體的魔窟,分開刀劍的山嶽。」

  無盡遙遠的相鄰世界——虛界。

  在這邊的世界——現界中生活的人類要干涉虛界時,需要借助某種金屬。那金屬俗稱虛界石,用途為連接現界跟虛界的出入口。

  伊依套在雙腕上的手鐲便是使用那種金屬製成,這手鐲可以依照擁有者的意思,隨時對虛界進行千涉。現在,用這種金屬能辦到的事,只有召喚虛界的生物——即所謂的怪造生物而已。

  然後研究、解析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以解開虛界全貌的學問,一般稱之為虛界怪造學。

  空井伊依是以專攻怪造學的學者——怪造學者為目標的女高中生。

  「游過塗著墨水的小河,跑過疊著碎石的海灘。」

  怪造需要被稱為「門」的那副手鐲,還有「咒文」以及「咒印」。咒文是指伊依嘴裡低喃著的話語,咒印則是伊依在唸咒文時所刻畫出來的手腕或手指動作。透過這道「門」,理論上伊依現在是跟虛界相連,她的雙腕則為了尋找目標的怪造生物而探索著虛界的世界。

  「在冰之國的三號地區,凍結住的乾枯大樹附近。」

  伊依嘴裡念的咒文是怪造學者所制訂的虛界地名,藉由將咒文念出聲,伊依可以在感覺上掌握住虛界的情況。還有在虛界的海洋跟山裡,都必須刻畫出各自規定的咒印,否則就會迷路。當然就算迷路也不至於會因此回不來,但就無法怪造出原本想找的怪造生物了。

  想找的怪造生物——桃子。

  伊依用力咬了咬牙。

  曾經有個名為桃子的怪造生物。那是伊依所命名、只屬於她的名字,她所屬種別的正式名稱是「雪童」。她有著不可思議的白色頭髮、幾乎是同樣顏色的振袖、斗大的眼珠跟鮮紅的木屐,並握著黑色扇子,擁有凍結物體的能力。

  五年前伊依十歲的時候,她有生以來首次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便是桃子。之後,兩人就一直一起生活,一同歡笑、生氣、流淚,偶爾也會起爭執。儘管如此,她還是比任何人都重要,伊依就像對待家人一般地疼愛著她。

  怪造生物是朋友,這就是空井伊依的怪造學。

  桃子是讓伊依產生這種想法的恩人,而且在跟父親離別、母親病死,單獨一人被丟在陌生世界時,只有桃子拉了伊依一把。

  伊依喜歡桃子。

  桃子就彷彿難得的寶物一般,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但是桃子她——那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在兩個月前發生的某個淒慘事件當中,被名為「鳳凰」的強大怪造生物給燃燒殆盡。為了保護伊依,她用那嬌小的身體將伊依推開。

  然後,伊依失去了全部。

  怪造生物是朋友。伊依甚至捨棄了心中那絕對的信條,殺了怪造生物——殺了「鳳凰」。打破禁忌並失去親友後,伊依成了一具空殼。

  她心想這樣也無妨。她一度認為這是自己應得的懲罰,因為她害死親友、殺了稱呼為朋友的怪造生物,自己親身否定了應該緊抓住的信念。

  但是,那只是在撒嬌罷了,只是自己太過脆弱而已——現在她是這麼想的。

  由於朋友的鼓勵和數師的督促,伊依儘管內心懷抱著傷口,也逐漸搜集起粉碎成屑末的自我意識,再度構築出朝著夢想前進的自己。

  即使到現在,構築行動依然持續著。

  或許自己一生都逃離不了,無法從名為過去罪孽的束縛當中獲得解脫。

  「在閃耀著白光的初雪上方。」

  伊依詠唱了所有怪造她所需要的咒文,瞭解到不像往常一般有所回應時,伊依儘管眼裡浮現出淚水,仍然試著預測並找尋其他場所。

  「霜降山的鋸齒河川邊,陽光流洩的白色花田。」

  她知道的,「雪童」桃子已死了。伊依親眼目睹了現場,不會錯的。但是兩個月前,在不知是夢或現實的□昧意識當中,伊依聽見了。那時不知是偶然或必然所怪造出來的虛界支配者——

  魔王,承諾要讓桃子復活、使她再生的約定。

  當然像那種邪惡集合體所說的話,伊依並不怎麼相信。儘管如此,只有那番話支持著伊依走過來,這點也是事實。桃子說不定還活著,不!說不定復活了,所以自己就繼續怪造吧。但現實卻跟魔王所說的話相反,伊依根本找不到桃子的蹤影。

  伊依的淚水湧了出來,她感覺自己就像被虛界的全部給拒絕一樣。

  她知道的,桃子已死了,是自己害死她的。

  因此,伊依才要變得更堅強、變得更強大、變得更可靠,她再也不要讓怪造生物死去了。

  自己是非常軟弱無力的。伊依有所自覺,因而她才必須變得更強。

  <你想要力量嗎?>

  伊依的背後冒起一陣雞皮疙瘩。

  彷彿混入污泥一般詭異且讓人感到噁心的聲音響起。

  伊依中斷咒文的詠唱,用身體承受著不知何時開始下起的雨滴。

  自己沒有聽錯,那是迴響在胸口空洞中的聲音。

  <那就乞求吧,只要那麼做就行了。乞求吧!只要你希望,我就給予你將世界之光打入不合理的黑暗之中、將地上的樹叢連根拔起的力量吧。>

  那是光聽就讓人感到嚴重不安的邪惡語調,彷彿很耳熟又很陌生,感覺就像是黑暗本身、會出現在惡夢當中那種沒有固定形狀的怪物一般的聲音。

  面對連續幾天幾夜都能聽見的那個聲音,伊依今天也是平靜地回答:

  「我不需要。」

  她用直率的眼眸注視著前方。

  「我不需要什麼力量。就算靠著力量想做什麼,也只會破壞並殺了對方而已。」

  在「鳳凰」的事件當中,伊依因為一時的感情而使用了最強的力量,結果之後殘留下來的只有焦土。那種力量——那種恐怖的力量,擁有再多也沒有意義。

  自己或許非常軟弱無力。但是,實現自己的夢想並不需要力量。

  她希望打造出怪造生物跟人類一起生活的世界。要是為此使用力量來殺掉反對者,那全部都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看到清楚表示拒絕的伊依,聲音立刻消失無蹤了。

  但是,這聲音確實對自己很有吸引力。無法保護桃子的自己、殺了「鳳凰」的自己,只要是力量、只要不弄錯使用方法,不也能成為最棒的手段嗎?

  <沒錯,所以——>

  「請你你消失。」

  不,即使如此,自己還是不需要什麼力量,至少不需要那種他人所給予、過分強大的力量。

  自己要靠自己變強,這就是伊依的決心。

  「下雨嗎……」

  宛如眼淚一般大顆的水滴滲入了伊依的頭髮之中,流過臉頰跟下顎並逐漸滴落。伊依連忙躲到巨大的樟樹下避雨。

  場所是距離伊依所居住的學生宿舍徒步約十分鐘,通過伊依所就讀的古頃怪造高中一旁,在並排著無數即將倒閉的辦公大樓的道路盡頭,彷彿偶然會想起一般存在著的公園。它名叫鬼頸公園這種彷彿有什麼由來的名字,是個寬廣的公園。裡面並沒有遊樂設施,只有樹木漫無秩序地並排著,腳邊則因雜亂的石頭、雜草或樹根而凹凸不平。公園相當陰暗,稍微走進深處就什麼也看不見,非常危險。因此沒有任何人會靠近這裡。

  正因為是這樣的公園,所以如果要進行秘密行動,這正是絕佳的場所。

  伊依每天都在這裡怪造桃子——保護伊依而被火焰燃燒殆盡的溫柔「雪童」。伊依的贖罪行為就是不停地尋找她,但根本找不到,不可能找得到。儘管如此,伊依仍然不放棄。雖然好幾次被黑暗中所傳來「沒有意義」、「白費力氣」的聲音給擊敗並哽咽啜泣,但伊依仍然不灰心,今天也繼續尋找著她。

  她知道的,桃子死了。

  她再也聽不到桃子說著「咕嚕沙丹啾拉」那可愛的聲音了。

  儘管如此,伊依仍然不放棄,因為她決定不放棄了。

  「……好像不會停呢。」

  『笨蛋!所以我不是說了,叫你早點收工嗎?』

  瞬間,伊依的胸前——骷髏項鏈發出了迴盪在腦內的陰險聲音。這項練當中封印著伊依的父親——空井滅作的靈魂。三年前,因為留在怪造學歷史上的重大意外而死亡的偉大父親,現在正身為無論伊依怎麼拒絕、怎麼努力,也絕對拿不下來的詛咒道具,難纏地苟延殘喘著。

  兩個月前,明明已經實現了他想看看魔王的願望,但這礙事的傢伙卻絲毫沒有要成佛的樣子。他用只有伊依跟怪造生物才聽得見的聲音說著廢話,明明已經不想再聽他囉唆了。

  滅作根本不明白伊依內心的這些想法,仍然像往常一般用自大的語氣給著建議。

  『嗯~~這樣看來,用跑得回宿舍比較好吧?感覺這可不是陣雨,而是之後會下起大雨的樣子。我可不會原諒你因為淋雨感冒,而無法上課的狀況啊。』

  「嗯……」

  由於伊依小時候幾乎是被監禁著養大的,所以她沒什麼抵抗力,在換季的時候一定會感冒。

  所以雖說只是這種程度的小雨,也必須小心才行。

  伊依下定決心,穿過寧靜的公園。由於下雨的緣故,視野相當地模糊。雖然不是什麼大雨,但這場所原本就相當陰暗,所以打從一開始就看不清腳邊踩的地方。

  「哇!」

  因此,她沒注意到那些被泥土弄髒的漆黑樹根,被絆倒並跌了一跤。伊依誇張地滑倒在地,將項鏈壓垮並撞上了額頭,原本穿著的皮鞋也轉啊轉地飛了出去。

  「唔哇……好痛,而且衣服都沾滿泥巴了……」

  雖說原本就是弄髒也不打緊的服裝,但還是有點震驚,何況被雨淋濕的地面發出一股像是腐葉土的噁心臭味。

  「奇怪?鞋子、鞋子呢?爸爸你有看見飛到哪去了嗎?」

  伊依站起身四處張望,但不知是否變成了保護色,伊依根本沒看見皮鞋的蹤影。

  『唉~~這個糊塗蛋……』

  滅作發出無奈的聲音,但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

  『那是什麼啊?』

  「怎麼了嗎,爸爸?」

  伊依的表情也變得銳利。

  『——是怪造生物,不過很弱,應該說——快嗝屁了?雖然氣息弱到我都沒發現,但他往這邊靠近了。』

  「怪造生物?」

  滅作在死後,將自己的靈魂封印到骷髏項鏈裡面。據說那項鏈原本是擁有封印人類靈魂能力的怪造生物。

  然後,雖然這點是相當多人知道的事實,但其實怪造生物可以察覺其他怪造生物的氣息。滅作就是靠他那唯一的便利機能,察覺了怪造生物在接近吧?

  伊依點了點頭,決定先躲到附近的樹蔭底下。

  要是以前,她在這種時候根本無法做出反應,只會不知所措地東張西望而已。但越過生死線之後,伊依身上的「天真」成分已經變少了。瞬間的錯誤判斷會奪走重要的事物,有時也會因為一點小疏匆而使得某人喪命,伊依知道了自己所生存的世界就是這麼一回事。

  所以——

  『要來囉。』

  在滅作出聲的同時,一個嬌小的怪造生物撥開草叢,現出了身影。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強烈鮮明的白色。

  彷彿在陰暗公園的黑暗之中點起燈火一般,那是只能用美麗來形容的純白。那無瑕的純白一邊淋著雨一邊吸了一口氣,並用害怕的表情看著伊依。

  「啊!」

  為什麼呢?

  伊依吃驚地張大了眼,她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著:「……小桃子?」

  『不是啦,你看清楚。』滅作冷靜地說。

  那彷彿感到害怕、察覺到伊依存在而縮起身子的生物,確實不是「雪童」桃子。似乎是因為她整體純白的形象,使得伊依弄錯對象了。

  嬌小怪造生物的特徵是從側頭部垂下來的白色羽翼,她用蹣跚的腳步走近之後,彷彿用盡力量似地當場倒了下去。伊依慌忙飛奔到她身旁,在近距離觀察那不知是否因為昏厥而無法動彈的身體。

  只見她遍體鱗傷。

  身上四處可見明顯的擦傷和割傷,漂亮的羽翼也淒慘地被血跟泥巴弄髒了。伊依不禁抱緊了她,且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憤怒——是誰做出這種事?

  『她衰弱得很嚴重啊。不過,不用擔心這傢伙的傷勢,她身上沒有一處是致命傷。但是,這怪造生物是什麼啊?好像看過又好像沒看過。』

  滅作感到不可思議地說道。

  「怪消!」

  伊依無視於滅作的話而唱起了咒文,但該說果然如此嗎?結果並沒有任何反應。

  怪消——也就是將怪造生物送回虛界,是怪造的相反詞。基本上怪造生物在回到虛界的同時,大部分的傷口都會痊癒。

  但是怪消也有一定的規則,只有怪造出那名怪造生物的怪造學者可以進行怪消而已。例外是在怪造生物睡著或昏厥、受傷而變得虛弱的時候,即使是其他怪造學者也有可能怪消成功。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但咒文在這名怪造生物身上卻沒有起反應。

  為什麼?雖然伊依感到憤慨,但也無法丟下她不管,於是伊依抱起她踏上回程。總之,既然無法怪消,就只能在現界治療了。雖然不曉得靠急救箱能替怪造生物緊急救治到何種程度……

  「給我站住!」剎那間,銳利且沉重的少女聲音迴盪在四周。

  伊依像是爆裂開來似地轉過頭去,在視線前方——

  「你最好遠離那怪造生物。」

  只見白頭髮配上日本刀——異樣的少女正站在那裡。

  少女強烈的目光和伊依漆黑的眼眸,宛如命運般地交錯。

  ***

  戴著蜘蛛網圖樣的頭巾,肩膀懸掛著日本刀。她的身體裝飾著無數銀飾,深紅瞳孔配上純白頭髮,宛如白化症患者的外表一般。手腕上可以略微看見的物體莫非是「門」嗎?

  「你用不著那麼警戒。」

  她彷彿公主又像是千金小姐一般,不屈不卑且威風凜凜地現身。自信——那是將自己的存在掌握成一個確切的東西,並對它沒有任何不滿或不安的完美站姿。

  在朦朧細雨之中,高大的少女筆直地眺望著伊依。

  她低喃著意義不明的話語:

  「嗯,打從登場方式就弄錯了啊……就算是我,也沒預料到在這種時刻、這種地方又下著雨之中,會有人站在那裡。總之——」

  瞬間,少女連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留地拔出刀。

  她應該是拔刀了——伊依心想,但伊依沒能看見那動作。

  等她察覺時,耳邊響起了像是挖鑿又像是切割的刺耳聲音,少女已將刀收回刀鞘,那是雙眼無法捕捉動作的拔刀術。一般說來,應該是無法從肩膀這樣拔刀就砍的,但少女卻用沒握刀的左手靈活地按著刀鞘,成功完成了這困難的技巧。

  咕、咕——在少女的背後,絕不算細的樹木傾斜倒下。只見樹葉飛舞並響起了地鳴,眼前的光景逐漸產生變化。

  ——她砍了嗎?

  被宛如吹雪一般飛舞的樹葉包圍著,手持日本刀的少女姿勢挺直地看向伊依。

  「上天下地世人皆呼喚著我,要我打倒罪惡——應該這麼說嗎?」

  莫名偉大卻又似乎什麼都沒在想的樣子,那聲音就像不會區分善惡的天真小孩一般。

  ——倒不如說,剛才的行為有什麼意義嗎?

  伊依無法動彈,也無法做出反應。她只是像要守護一般地雙手抱住依然昏厥的怪造生物,任雨拍打著她,並注視著有些與眾不同的少女。

  少女優雅地行了個禮之後拾起頭來。

  「我的名字是戰橋舞弓,是正義的夥伴。」

  這個人一臉認真地報上名字,但伊依越發不知該如何對應,整個人僵硬起來。

  正義的夥伴?守護弱小、壓制權勢、除惡扶善的正義使者?只有小學低年級以前的學生,才會認真地這麼自稱吧?

  伊依這麼心想。但是,她那原因不明卻自信滿滿的態度,總覺得讓人無法反駁。名為戰橋舞弓這個難以發音的名字的少女,擁有那種讓人不由分說的氣勢。

  「那麼——」

  雨靜靜下著,週遭非常平靜,只聽得見剛才樹木倒下的回聲至今仍迴盪在四周。舞弓那彷彿硬是染色出來的白髮滑落著雨滴。

  「報上名後就已經解決了一件事,也演出了登場畫面。之後該怎麼做呢——對了,我說你啊,可以把那個怪造生物交給我嗎?」

  「咦?」

  伊依將視線移向手臂中的怪造生物身上。

  遍體鱗傷的怪造生物,追逐她而來的少女——這表示傷了這個怪造生物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眼前的少女。

  ——我要保護這個怪造生物才行!

  不可以讓那麼害怕且遍體鱗傷成這樣逃了出來的怪造生物,再遇到更危險的狀況了——伊依這麼心想。

  雖然她這麼想,但這個少女好可怕。

  是什麼呢?雖然那宛如洗鏈凶器般的外表也可能是原因,但她還有種身份不明、並非普通人的異常感。

  伊依用力緊抱住怪造生物,並瞪著舞弓。

  「這個怪造生物是舞弓小姐你怪造出來的嗎?」

  「正是那樣。」

  舞弓不知為何移開視線答道。

  「雖然是我怪造出來的,但我卻沒能成功控制住而讓她逃走,閃此我才會大費周章地追了上來。你能把那個怪造生物還給我嗎?」

  「……」

  為什麼?舞弓這番言行讓伊依感到奇妙的圈套存在。為了摸索出那疑問的真相,伊依慎重地緊盯著看似從容的舞弓的站姿。

  鏈條吊飾、貨幣吊飾、項鏈吊飾、念珠別針——裝飾著她身體的無數銀飾,反射著從雲間縫隙曖昧地照射下來的月光而閃耀著光芒。那兇惡的光芒,就像是潛藏在黑暗中無數野獸的瞳孔一般。

  可是,伊依並不退縮。當然她是害怕得雙腳顫抖,但她仍挺身而出,率直地做出宣言。

  「……我決定了,我不會將這個怪造生物交給你。」

  舞弓一邊的眉毛往上抽動。

  「為何?」

  「你說為何——」

  伊依平靜地說道:

  「如果這個怪造生物是你怪造出來的,你只要當場進行怪消就好了。如果你說你辦不到這點,那表示這個怪造生物並非你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沒錯,如果這個怪造生物是你的怪造生物,根本不用尋求我的同意,你應該只要一聲咒文就能將她回收才對。」

  除了少數例外,只有怪造出那名怪造生物的怪造學者才能進行怪消。還有,那名怪造生物如果不是在怪造學者肉眼可以確認的距離之內,是無法怪消的。

  但是舞弓卻對伊依說「還給我」。

  不是「怪消」,而是說「還給我」。

  「還有,假使你是怪造出這個怪造生物的怪造學者,因為某些理由而無法將這個怪造生物送還虛界——如果你有那種理由,我就聽聽看吧。我能接受的話就會『還給』你,不過——」

  伊依瞇起雙眼,平靜地做出宣告:

  「——要是沒有任何理由,或是對我說謊、或想將怪造生物用在實驗上,我絕對不會照你說的做。」

  怪造生物是朋友,這就是空井伊依的怪造學。

  伊依將理想說出口,當然,伊依並非是崇高到能談論理想的人類。在「鳳凰」事件當中,她也面臨失敗了。但是伊依絕對不會放棄理想跟夢想,即使會挫敗好幾次,她也不會喪失夢想。

  畢竟,如果在中途就捨棄夢想,要拿什麼臉去面對死去的那孩子呢?伊依這麼想。因為她這麼想,所以才用筆直的雙眸瞪著舞弓。

  「唔——」

  舞弓意外地露出為難的表情,並將手插在腰上。

  「還是不該做不習慣的事啊,果然我不擅長說謊。話雖如此,但我也並非像義兄大人一般,是個能不說謊而活的聖人。」

  然後,她用那彷彿要讓人灼傷一般的炙熱瞳孔看向伊依。

  兩人的距離大約十五公尺,算相當遠。但是要逃跑的話,又顯得太近了。

  「那個怪造生物確實不是我怪造出來的,很抱歉對你說了謊。不過,我無論如何也想把她放在身邊……怎麼?你要阻擋我嗎?妨礙我嗎?要跟我戰鬥嗎?跟我——用那瘦弱的身軀跟我戰橋舞弓決鬥嗎?」

  那表情就像是在憐憫即將赴戰場的人一般,又像是看著被當成飼料而關在蛇籠裡的老鼠。

  「這算是請求就是了。」

  少女的瞳孔發出了微弱的光芒,是鮮紅——紅色的光芒。

  「別讓我拔出刀來。」

  伊依沒將話聽到最後,便背對著她跑開了。她根本沒什麼目的地,但通往空蟬捨的道路被舞弓擋住了。

  這並非逃跑,何況原本就跑得慢的伊依,也不可能從展露出身體能力強到能劈倒樹木的舞弓手中逃開。

  「你在打什麼主意?」

  伊依打了個哆嗦看向一旁。

  只見白髮且有著強烈目光的少女,在一瞬間逼近了長達十五公尺的距離並站在那裡。那根本不是人類的動作。

  她並未拔刀,似乎也不打算朝伊依發動攻擊,只是用慎重的表情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伊依。

  「唔啊!」

  注意力分散到舞弓身上的伊依,被突起的樹根給絆倒而爽快地跌了一跤。只見泥土濺起、雨滴飛散,一陣劇烈的衝擊跟疼痛流竄過全身。當然伊依有靈活地彎起了身體,以免手裡抱著的怪造生物被壓扁。

  「滿意了嗎?」

  舞弓的語氣並非嘲笑也非輕蔑,只像是在確認一般而已。趴在地面上的伊依彎起膝蓋,背向注視著這邊的她。

  「……我真是搞不懂,我不認為你有必要像這般渾身泥巴又淋著雨,讓自己感到痛苦。聽好了,所謂生物是會自然從困難中逃離的,生物原本就會想遠離痛苦跟悲傷。」

  戰橋舞弓沒有停頓地繼續說道:

  「硬是逞強、咬牙、扼殺自己,人類——生物是可以不用那麼做的,尤其是弱小的生物。像你這樣的弱者,自然應該期望和平。」

  伊依不看她,而舞弓用與其說是少女不如說是少年一般的低沉聲音說道:

  「戰鬥是我們戰士的職責。這只不過是與生俱來的性能跟責任有差罷了。」

  雖然看不見,但感覺舞弓似乎歪著頭感到疑惑。

  「嗯?看那手鐲的顏色,你似乎是怪造學者實習生啊。為了以防萬一,我話說在前頭——你最好別以為只要怪造出怪造生物就能贏過我,我可是自認比普通的怪造生物還要強。」

  「……」

  是那樣沒錯吧?她一定很強,還有自己太弱了。

  所以才有準備的必要,準備能稍微變強的方法。伊依維持倒下的姿勢並動著手,試著不被對方發現地只用指尖摸索地面。

  在舞弓從容給予忠告的時候,伊依已經結束戰鬥準備了。

  「……你的話說完了嗎?」

  伊依小聲地打斷她的話並站起身來,舞弓則用像是感到困惑一般,稍微皺起眉頭的表情注視著伊依。但她的表情沒多久便垮了下來,變成驚訝甚至感到佩服的模樣。

  「才在想你偷偷摸摸地不知在弄些什麼呢。」

  伊依手裡握著在現場勉強能弄到手的武器。她假裝跌倒以背向舞弓所準備的,是從父親那裡學會、在緊急狀況時聊勝於無的武器。

  沒錯,是武器。歷經了手無寸鐵前往戰場,而失去重要事物的兩個月前那件事,伊依已經做好持有武器的覺悟。

  製作方式相當簡單。幸好伊依打從一開始便沒穿鞋子,之後只要迅速地脫下及膝襪,並塞入幾個大小適當的石頭在裡面就行了。那甚至無法稱為武器的鈍器,其使用方法也相當簡單,只要揮舞就行了。所以,即使是力氣不大的自己也能勉強使用。

  舞弓果然還是用與其說是嘲笑,不如說是確認的語調提出疑問:

  「你以為用那種臨時打造出來的武器,能夠贏得了戰士嗎?」

  當然不那麼認為。

  這只不過是——威脅罷了。

  伊依使勁地揮動及膝襪,將襪子前端撞向附近的樹木。於是樹皮裂開,大量的樹葉散落下來。要是打中人體的話,應該可以輕鬆讓對方骨折。

  伊依調查過了。從失去桃子、失去全部,受到朋友跟教師的鼓勵,發誓不會捨棄夢想的那一天開始,伊依屢次回到跟父親生活的家裡,埋首研究各種文獻。文獻上面也記載著理應從父親那學過的兵法跟緊急狀況時行動的方法。

  這個武器也是其中之一。

  伊依筆直地看向舞弓。

  「求求你,放過我吧。不然的話,我就要用這個跟你戰鬥了。」

  要是這樣她也不退讓的話,就結束了。即使擁有最強的武器,如果沒有使用那武器的覺悟便毫無意義——伊依明白這點。還有在兩個月前,使出了地上最兇惡的「武器」並失去了重要事物的伊依,認為自己現在絕對無法使用武器。

  沒錯,所以這是威脅。

  懷抱著傷害他人便無法達成的夢想跟理想的伊依,不具備攻擊的手段。她擁有的只是脅迫與逃亡,還有作為自衛的抵抗而已。

  在處於戰場的時候,伊依早已經敗北了。

  所以,現在最要緊的是早一點脫離這個戰場才行。

  伊依一邊這麼心想,一邊在嘴裡小聲地編織話語。

  舞弓並沒察覺到這點。

  「唉~拜託你,別讓我拔刀啊。」

  她露出看似疲憊的表情,靜靜地低聲說道。

  「你真是可悲的唐吉訶德啊,你弄錯敵人的存在了。無論弱者持有多少武器,也依然是弱者,怎麼可能打倒身為戰士的我?就憑一把蹩腳的矛,是無法擊敗巨大的風車的,這甚至算不上賭注。你最好理解這點,然後早點放棄吧。」

  這種事伊依明白。

  不過,這可以算是個賭注了——舞弓沒有察覺到的賭注。

  伊依找出了那點,並睹上了一切,只為了才剛見過沒多久的怪造生物——不對,一定是為了自己的夢想。為了兩個月前成了碎屑的夢想,伊依才會做出自己認為是正確的行動。

  「更何況,你……」

  舞弓看似不耐地擦拭著滴落的雨水,並看向伊依。

  「有用那把武器揍我的膽量嗎?無論是誰都能握住菜刀,即使是三歲小孩或百歲老翁都一樣。不過,能夠將它揮向別人的,只有戰士或惡魔而已。但你兩邊都不是,只是個弱小的人類罷了——以上。」

  舞弓彷彿言盡於此般,擺出了即將拉開弓箭的傾斜姿勢。那似乎是她戰鬥時的基本姿勢,只見她散發出來的壓迫感比剛才更強烈了,而且她稍微舉起緊握住的拳頭。

  她並不打算使用刀嗎?這名少女——雖然真實身份不明,但從她剛才不斷擔心自己安危的言行來看,似乎並非壞人的樣子。

  正因如此,才不想跟她戰鬥的。

  伊依這麼心想。

  舞弓威風凜凜的雙瞳閃耀著光芒,說著讓人猜不透意思的話。

  「要對付你,用『哀舞』就夠了吧。」

  伊依無視她,只是小聲地一直喃喃自語。

  她念著咒文——怪造絕對不可欠缺、經過完美計算的話語。

  她小心翼翼地以免被舞弓察覺。

  「我等你五秒鐘吧!五秒之後,你最好把我當成無法用言語溝通的肉食性野獸。」

  再接續相當簡單。對於剛才被中斷而丟下的咒文,只要伸手拿起那被放置的線,從那裡再稍微編織出咒文就行了。

  「五。」

  只不過周圍一片漆黑,因而怪造時從「門」所流洩出來的光芒,會無可奈何地醒目吧?

  「四。」

  所以,直到最後的最後,伊依都無法進入虛界。她只是拿起被中斷的咒文,尋找著周圍是否有能夠一擊打破這個狀況的怪造生物而已。

  「三。」

  然後她找到了,之後只要詠唱咒文就行。怪造所需要的咒文僅僅三個,但本來就連那三個咒文,眼前的少女也不會讓自己詠唱出來吧?不過,她給了自己五秒的緩衝時間。當然這是會因她一時的情緒變化而被輕易縮短的緩衝時間,但伊依只能賭上這點了。

  「再接續完了。通過冰之國的關卡,走在蝕鹽蟲的田地上,掀開農夫小屋的門簾。」

  於是啵一聲,微弱的光芒浮現在「門」的表面。

  「一。」

  舞弓的眉毛抽動了一下,但她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很好!伊依將所有力量灌注到咒文上。

  「找到了。」

  「一。」

  舞弓將手伸向刀柄。

  同時,在伊依的周圍發出了宛如落雷般的閃光。

  「——『萌芽種子』,怪造!」

  那光芒是連接現界跟虛界的入口兼出口。只見火花四散,鮮明強烈地舞動著的那陣光芒,緩緩燒著伊依的肌膚。

  來得及嗎?

  從光芒深處,有無數宛如羽蟲般、彷彿玻璃彈珠似的物體飛了出來。

  「零。」

  咻一聲,全長八十公分且散發著危險氣息,刀身中間彎曲的刀現出了身影。

  「我撤回剛才的話,看來你並非只是個弱小的人類而已。」

  然後她的瞳孔閃耀著兇惡且燦爛的光芒。

  「不過你究竟是否跟我同樣都是戰士呢?」

  「『萌芽種子』,放出全部的能力!」

  無數的玻璃彈珠發出了霹啪霹啪彷彿魚在跳動的聲音,並逐漸掩埋在地面之中。瞬間,舞弓跳了過來,刀子的前端毫不客氣且毫不猶豫地刺向伊依。

  已經不是什麼「好快」可以形容的速度了,肉眼根本無法看見。

  一瞬間,不知為何,伊依想起了桃子的模樣。

  ——保護自己而死去的親友少女。

  然後,就在同時——

  她想起來了,自己不可以死在這裡。

  剎那間,刀猛然地逼近。

  「!」

  然後遠離了。

  刀子它——舞弓她遠離了。

  「什麼?」

  舞弓大叫,並被植物給撞飛開來。彷彿是要替剛才被舞弓砍倒的樹木報仇一般,植物接連不斷地衝破地面並撞飛舞弓。

  榆樹、樟樹、刺楸、金漆樹。

  白樺、椴樹、山櫻、岳樺。

  生長季節跟種類都五花八門的樹木,爭先恐後地襲向舞弓——不,它們只是單純地伸展著而已,只是以驚人的速度生長著而已。

  這正是「萌芽種子」的能力——即所謂的養分,也就是讓植物急速生長的能力。

  名為「萌芽種子」的怪造生物,本體是剛才埋入地面之中那像玻璃彈珠一般的東西,他的能力則是供給地面養分,讓植物暫時性地快速生長。只不過效力大約只能維持五分鐘,所以也不能太悠哉地觀賞這不知該說是奇跡或惡夢的光景。

  算了,總之雖然是千鈞一髮,但還是趕上了。

  「好。」

  伊依立刻將視線從眼前彷彿演變成叢林一般的光景上移開,向其實從剛才就囉唆地喊著「快逃啊、快逃啊!這個笨蛋女兒,你腦袋爛掉了嗎?」的父親說道:

  「那,我們逃吧。這招對那個人來說,應該只能暫時絆住她的行動而已。」

  『……是啊,真是的。說教就留到之後,趕快逃吧。我說過好幾次了,你的戰鬥方式對心臟很不好啊。』

  伊依對滅作不滿似的聲音露出苦笑。她一邊避開被植物堵住的通路,一邊思考著逃走的路徑並前進著。

  就在她背後——

  「打開現界的門扉!跨步邁進虛界的黑暗中!」

  在植物的縫隙之間,閃耀著從未見過的鮮紅光線。

  舞弓充滿自信、彷彿要灼傷人一般的聲音流洩出來。

  「看透上下天外!不被左右門外迷惑!」

  那是陌生且掀起一陣奇妙波紋的咒文。

  這什麼啊?那聲響讓伊依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恐懼,她全身顫抖起來。

  「連接虛無的禁遠倉庫!撥開低俗的雜物!」

  彷彿切裂開來似的鮮紅光線傳達到伊依身旁。

  『啥?這啥東西啊?這咒文是怎麼回事……』

  滅作的聲音也相當急促。那是就連父親——連傳說的怪造學教授都不知道的咒文嗎?

  伊依點了點頭,將視線移開,重新面向行進的方向。雖然她想跑,但雙腳偏偏在這種時候不聽使喚。

  穩住差點跌倒的態勢之後,因恐懼而臉色蒼白的伊依看見了。

  鮮紅的光線正開始濃縮著,它們朝著似乎是被植物包住的舞弓收縮起來。

  「鑰匙是虹色十六號!鑰匙孔是夜晚的右門!」

  然後,真實身份不明的武士少女——戰橋舞弓大聲說道:

  「開鎖——怪造劍二二五!戰鬥形式,白木弓!」

  然後伊依看到了。從植物細小的縫隙當中,可以窺見蘊含著平靜怒火的強烈雙眼、姿態筆直站著的戰橋舞弓其身影。在她的手上,她手的前方——

  那是——伊依心想著。那是什麼?她無法理解。

  舞弓用標準的站姿拉著約有她身長一般高的弓箭。

  她幾乎無法看見隱藏在細小樹木後方的身影。但是她可以理解,那東西非常危險。

  那雙眼彷彿在高熱之下鍛造出來的刀刃,手上則是將近兩公尺長的純白弓箭,搭著三枝有著危險鮮紅箭尾的征矢(注I)。

  伊依打了個冷顫,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唔啊!」

  伊依拚命穩住身體重心,將視線從舞弓身上移開並逃走。好可怕!危險根本沒有遠離,事態絲毫沒有好轉。

  現在自己正被真正的弓箭給狙擊著的事實,令伊依全身顫抖。她敗給了無可奈何的恐懼,轉頭往後方看去。

  瞬間——

  「小心了!」

  舞弓銳利的聲音高聲響起。

  「因為我的征矢是看不見的。」

  嘰嘰嘰——舞弓拉緊了弓弦,將弓箭架得高高的。只見在抬起來的肩膀對面,她炙熱的雙眸正筆直盯著伊依。

  注一:征矢是指在戰場中使用的弓箭。

  「要是為了閃躲而亂動,或許會射中不好的地方。」

  然後她靜靜地拉開箭束,這在弓道上算是基本的觀察架勢。

  「因此,你就老老實實地被射穿吧!」

  話語筆直地傳達過來,伊依不知為何非常清楚地瞭解了狀況。這是——對了,跟「鳳凰」對立時一樣。面臨絕對存在的恐怖,無法逃離也無法抵抗,只是處於對方留自己活口的狀況。只要對方一時興起自己便沒命,伊依的人生也隨之告終。

  根本沒有什麼奇跡,生命可以輕易地消逝。

  正因如此,她並不後悔自己所選的道路。

  她要盡全力生存到最後一刻,不忘卻夢想跟理想地活著。

  自己要活下去!怎麼能在這種不明所以的狀況之下,被那種意義不明的少女給殺了呢?

  伊依像是掙扎似地緊抱住小小的怪造生物,頭也不回地逃開了。因「萌芽種子」而茂盛起來的樹木,也開始逐漸縮回到地面之中。

  伊依用盡最後的力量,拚命跑著。

  在她背後,舞弓用彷彿要切裂開來的聲音朝她怒吼著。

  「讓開!你最好離開那怪造生物!這樣下去會連你都會被一起射穿的。用不著為了區區怪造生物而喪命!」

  「你說區區——」

  那發言讓伊依不禁火大地轉過頭去。

  「別瞧不起人!怪造生物可是我的朋友,我已經決定絕對要保護他們了!」

  這番話讓舞弓消去了瞳孔中的理性,她一口氣拉緊了弦並大叫:

  「真是愚蠢!」

  然後,舞弓的征矢便乾脆地射了出來。

  只見弓箭貫穿了風雨。

  包括理想,甚至即將貫穿伊依身體的弓箭——

  是怎麼一回事?只見弓箭稍微擦過了伊依的側腹部,以彷彿要削掉衣服質料的速度通過,並消失在黑暗之中。

  伊依捏了一把冷汗,邊跑邊吃驚地看向舞弓。

  雖然不知道舞弓的實力,但自己只是筆直地逃跑著而已。雖說因為下雨跟黑暗而讓視野變差,但只要認真瞄準,應該是不至於射不中。

  「我就認同你吧,戰士!」

  舞弓尖銳地大叫,威風凜凜地瞪著伊依。

  「但是別忘了,我是可以殺了你的。你還太弱了!同樣的,你的理想也過於弱小!但是我認同你,你在最後一刻——直到征矢通過的瞬間都沒有放開那怪造生物。」

  伊依將目光從不斷叫著的少女身上移開,注視著前方的黑暗逃跑。

  「我認同你,你是個戰士!但是別忘了,我跟你的理想是對立的。下次相見時,就是我們一決勝負的時候!」

  在單方面的宣告之後,伊依似乎聽見了少女小聲地喃喃自語。

  「真是掃興……這樣看來,好像我才是反派啊。」

  ***

  「累死我了。」

  在古頃怪造高中為了培育怪造學者而建設的五棟學生宿舍之一,「空蟬捨~在你變成玩偶之前~」的大浴場之中。

  雖說是大浴場,但並沒有那麼寬廣,也沒有露天浴池跟三溫暖,由擦拭得相當乾淨的天空色磁磚所鋪設出來的浴場跟浴缸就是全部了。因為空蟬捨裡男女生都有,浴場自然是分開的。

  時間是傍晚六點。雖是星期天,但由於是個不早不晚的時間,除了伊依之外,沒有其他正在洗澡的學生。對伊依來說這正好,她泡在浴缸中,清洗著忍不住帶回來、被泥巴跟血弄髒的白色怪造生物。

  乳白色的水蒸氣一邊捲成漩渦狀並飄散著。伊依累得四肢無力,將肩膀以下浸泡在稍微染成桃色的洗澡水中並歎著氣。

  由於封印著父親空井滅作的項鏈宛如詛咒道具一般無法取下,全裸的伊依雖然心裡不願意,但還是一樣掛著骷髏頭。當然伊依也有身為少女的羞恥心,所以父親所在的項鏈被膠帶給包住了全身。雖然有時會聽到掙扎叫著很痛苦、很難過的聲音傳來,但伊依並不理睬。明明是個非生物體卻還會呼吸困難,真是笑死人了。

  「真的是累死我了。」

  聲音迴盪在四周。

  「那個奇怪的女孩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啊?突然就朝我攻擊過來。對了,你,嗯~~」

  伊依將視線朝向將宛如布偶一般的身體收納在臉盆當中,被熱水跟肥皂泡沫給包圍住的怪造生物。她察覺到伊依正看著自己之後,像是感到害怕似地瞇起了雙眼,並不斷顫抖著。

  所有傷口似乎都在逃跑的時候很不可思議地痊癒了,她的身體早已經一乾二淨。

  這先暫且不提。

  「沒有名字的話很不方便呢……」

  伊依一將視線朝向她,她便移開了眼神。於是伊依在浴缸之中移動,這次換從正面看著她。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低下頭來。看來似乎是個內向害羞的女孩子。

  「……」

  嗯~~伊依低喃著,沒多久像是想到好點子似地試著提議了。

  「那,就叫你小梅子怎麼樣?」

  伊依沒注意到嬌小的怪造生物露出了彷彿世界末日般的表情,一臉滿足地點頭自我同意。

  「嗯,你有點像小桃子呢,而且感覺你應該就是叫小梅子。很好,決定了!你也覺得這名字不錯吧,小梅子?」

  <……>

  被取名為梅子的怪造生物像是感到害怕一般,全身顫抖地搖著頭。她還在警戒自己嗎?伊依雖然感到有點寂寞,但仍然不斷「小梅子、小梅子」地叫著。

  (……我覺得梅子這名字很老土。)

  伊依似乎聽見了有人在喃喃自語的聲音。

  「嗯?」

  伊依看向梅子,梅子移開了目光。總覺得梅子好像有開口說話,是錯覺嗎?

  當然智力足以理解人類語言的怪造生物相當多。實際上,「鳳凰」雖然只會說隻字片語,但也會說人類的語言。

  就在伊依悠哉地沉思時,突然——

  涮~只見一名少女衝破洗澡水現身了。

  「唔哇啊啊!」

  她有宛如天空跟海洋一般深邃且美麗的藍色頭髮,少女彷彿維納斯似地誕生,接著大大吐了口氣,用讓人莫名無力的聲音,毫不遮掩前方地出聲說道:

  「呀喝~~哈囉~魅神香美登場啦!」

  是魅神香美——跟伊依出身於同所國中,成績名列全學年第一的優秀學生。只不過平時的行動相當奇特,所以看起來不太像是個優等生。

  伊依嚇破了膽,整個人僵硬起來。至於梅子則是將臉盆蓋在頭上,全身不停地顫抖著。香美沒察覺到兩人微妙的反應,整個人開懷大笑。

  「附帶一提,魅神香美大約從一小時前就一直在潛水了!」

  「你、你在做什麼啊,香米?」

  伊依不懂她的意思。香美看似滿足地笑了。

  「偶叫香美,才不是香米呢。呵呵,伊依,人要是變得會對行動追求理由,就沒救了啊!那種事是哲學家的工作。某個登山家這麼說了:『為什麼要爬山?因為有山在那裡!』」

  砰——香美一臉非常愉快的表情,這麼主張道:

  「所以說,為什麼要潛在浴池當中?因為浴池就在那裡啊!」

  「我想浴池應該不是拿來潛水用的……」

  伊依小聲地發言。香美用力拉了拉這麼低喃著的伊依的耳朵。

  「羅~~~唆~~~的~~孩~~子,有什麼關係,這不也是種浪漫嗎?唉呀?」

  「啊好痛好痛這樣很痛,香米很痛啦,嗯?怎麼了?」

  香美注視著在臉盆內側,彷彿感到害怕似地看著她的梅子。不知是否害怕那視線,梅子轉了轉圈回過身之後,彷彿寄居蟹一般整個人躲在瞼盆之中。真是個靈活的孩子。

  香美像是在沉思似的,「是『愛天使』嗎?嗯~~好像不太對。」

  香美這麼說道,並將視線朝向伊依。

  「伊依,這個是你怪造出來要做什麼用的嗎?」

  「咦?不,這不是我怪造——」

  伊依話說到一半,想起梅子正被舞弓追殺一事。她心想不能讓香美為多餘的事擔心,於是又轉為沉默。

  「沒事。嗯,對啦,也沒要做什麼,我只是想怪造看看而已。」

  「哦~~」

  香美用一臉根本不相信伊依所說的表情注視著她。那視線讓伊依感到刺痛,她從浴缸中起身,抱起顫抖不已的臉盆走向更衣室。

  「啊、啊哈哈。真的,沒什麼事啦,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而已。那——再泡下去也會頭暈,我先走一步囉。」

  要是老實說出來的話,香美一定會盡全力幫忙自己。正因為如此,伊依才覺得危險,要是舞弓跟香美當真對上的話可就糟糕了。不能依賴香美,不能將香美捲進這不明所以的事態當中。

  「……伊依。」

  香美的聲音追了過來。

  「不可以做危險的事喔!」

  那是香美很難得認真且有些擔心的聲音。

  「……對不起。」

  伊依沒有回頭看她,稍微低頭致意之後便離開了浴場。

  ***

  『接下來是住在夢追阪市的空井滅作先生的諮詢。請聽我說啊,MA—RIN老師!我家的女兒不但叫我混帳老爸、惡靈還詛咒道具什麼的看不起我,今天甚至還用膠帶捆綁住我全身,把我浸泡到浴缸當中。請用MA-RIN老師擅長的魔法詛咒她吧。哇~真是個過分的女兒呢!讓我嚇了一大跳啊!我想您女兒一定是因為想被滅作先生疼愛,態度才會這麼叛逆的。』

  「……你很吵喔。」

  不斷上演著獨腳戲的麻煩詛咒道具讓伊依啞口無言,她在空蟬捨的房間裡,坐在書桌前用吹風機吹著長髮。正前方很少整理的桌上擺著一本打開的《怪造生物百科》。

  《怪造生物百科》是伊依就讀的古頃怪造高中所使用的敦科書之一,全套共有十卷,記載著主要怪造生物的生態、能力以及怪造方法。

  怪造生物根據其特殊性、戰鬥力、怪造難度被區分為上級、中級、下級,每個等級更細分成一位、二位、三位,作為測定怪造生物能力的基準。

  由於伊依認為用打架的強弱來分類怪造生物是錯誤的,因此用那種基準編成的這本《怪造生物百科》的內容,她也是半信半疑。光看文字是無法瞭解太多事情的,她認為實際去接觸怪造生物,並試著跟他們一起生活是最理想的方法。

  但是這次情況特殊。

  自稱為正義的夥伴,想要梅子性命的少女——為了從她手上保護梅子,首先必須瞭解梅子才行。附帶一提,梅子不知是否累了,正在伊依的床上呼呼大睡。

  「剛才香米好像說是『愛天使』?」

  伊依從目次搜尋,打開「愛大使」那一頁——中級一位,怪造難度雖高,但幾乎沒有戰鬥力,能力是讓周圍的人充滿幸福感。

  「幸福感?」

  伊依認為那是個溫柔的能力,看起來似乎也並非像「鳳凰」那般危險的存在。只不過上面刊登的「愛天使」照片,跟梅子有點相似又不太像。「愛天使」的肌膚顏色與其說是白色不如說是灰色,身高也略高一些,從側頭部長出來的羽翼還帶有某種華麗的氣氛,甚至還有豪華的頭飾。

  雖然討厭用這種說法,不過感覺就像是擁有中級一位該有的高貴氣質。

  共通點只有像是天使這點,伊依心想。所以應該跟梅子不一樣吧?

  沒了線索之後,伊依思一聲地伸了個懶腰。

  「沒辦法,明天找個老師問問看吧。爸爸雖然一副了不起地自稱是傳說的怪造學教授或天才什麼的,卻派不上用場啊。」

  『MA—RIN老師,女兒唾棄我是個廢物又對我吐口水,我的身心已經滿身瘡痍啊!我已經忍耐不下去了。滅作先生,當父親的就是要在這時溫柔地接納她啊!0K——伊依,爸爸知道的,你其實只是很寂寞而已吧?』

  「……」

  叩、叩、叩——伊依將骷髏項鏈撞向桌角。

  「你別在那接收電波了,平常就只是個噪音生產裝置,至少在這種時候派上點用場吧?」

  『嗚嗚嗚~女兒虐待我,虐待無害的父親啊。』

  囉唆的父親沒出息地哭哭啼啼,然後沉默了下來。不過,就算死了或墮落成這模樣,父親也是被稱為怪造學教授的怪造學權威。

  就連那樣的父親也不知道其真實身份的梅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伊依不停翻閱著《怪造生物百科》,但沒多久便放棄,老實地闔上了書本。總之,明天還要上學,早點睡吧。

  伊依這麼心想,關掉了書桌的檯燈。

  瞬間,叩咚一聲,似乎有某種小東西打中了頭部。

  「?」

  伊依回過頭。她將視線往下移,只見皺成一團的紙張掉落在那裡。

  「這什麼啊?」伊依感到可疑並撿了起來。

  伊依瞭解到那張紙上似乎寫著某種像是文字的東西之後,將視線移向雙層床下方捲成一團的棉被上。

  「……小片?」

  片津理夢——跟伊依同房的女孩子,無論天氣冷熱都裹在棉被之中。因此伊依到目前為止,一次也沒見過她的容貌,就連聽到聲音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不過,有事的時候她就會像這樣丟信過來,所以作為室友一同相處倒是沒有問題。

  會是什麼事呢?伊依一邊心想一邊不情願地看著皺成一團的信。

  「現在還來得及回頭喔!」

  獨特的潦草文字散發著詭異的氣氛。

  「我勸告過你了喔!之後我就不管了。片津理夢

  PS不過我覺得你挺有趣的,所以別死。」

  「……」

  伊依陷入沉思,沒多久她將視線栘向理夢。

  「……什麼意思?」

  真實身份不明的同居人片津理夢,果然還是沒有回應。

  ***

  同一時刻,下午九點二十分。在古頃怪造高中直屬學生宿舍「空蟬捨~在你變成玩偶之前~」的管理員室當中,特殊的電子聲響跟敲打著遊戲手把的聲音,還有靜靜進行對話的男女說話聲空虛地迴盪著。

  平常被符紙跟鎖鏈嚴重封鎖起來、位於宿舍人口附近的管理員室裡,女性跟少年燈也不開地一邊注視著電視畫面,一邊玩著格鬥遊戲。

  「啊~主人,將對手困住並連續攻擊是很卑鄙的。」

  「你要是這麼想,就稍微手下留情點怎樣?」

  從電視畫面上流洩出來的七色光芒,照著認真注視畫面的兩副美貌。其中一方是宛如洋娃娃一般的女性,她有不帶表情的瞳孔、無力伸展著的雙腳,發圈固定著彷彿混入微薄綠色般的直順金髮。而且人雖然美麗卻不帶血色,果然還是散發著彷彿洋娃娃的氣息。她微妙地傾斜著頭,雙眼眨也不眨地注視著畫面,而細長指尖的動作早已經迅速得人類無法以肉眼辨認。

  「主人,經過解析之後,可以得知主人所使用的角色並不擅長應付從上方而來的攻擊,無法防禦我方角色的跳躍攻擊。」

  「俺早知道了,囉唆!」

  在她旁邊的,是個看起來大約小學生年紀、一臉拚命敲打著按鈕的少年。跟女性同樣顏色的頭髮在頭部後方整理成四束,身上穿著很明顯是尺寸不合的襯衫與牛仔褲,而且還從上方披著鮮紅的披風。

  這兩名外國人已經將近兩小時沒有站起身了。

  彷彿洋娃娃的女性——暗宮血影是這間空蟬捨的管理員,也就是寮母。她負責照顧在宿舍生活的住宿生們,包括餐點、洗衣、清掃等日常生活方面的各種問題。

  少年名叫暗宮影文,設定上是血影的弟弟。雖然他實際上並沒有去上小學,但有時心血來潮會跟附近的孩子們一起玩。那時他首次知道了名為電玩的東西,並在格鬥遊戲上輸得一敗塗地。

  影文激動得手心冒汗,他拚命地握緊手把。

  「像俺這般人物——過去甚至被稱為大公的俺,雖說是區區遊戲,但還是不能敗給那種小孩。『虛無大公(GameOve)』要是在遊戲上敗北,這玩笑實在過火到讓人笑不出來。等著瞧吧,夢追阪小學三年二班的御劍真子!俺記住你的名字了!俺這個人是不會輸給同一個對手兩次的!」

  「影文大人,現在的戰績是我四十四連勝呢。」

  「閉嘴,你這隻母豬!」

  低聲喃喃自語的血影,讓影文露出非常憤怒的表情低喃道。血影異常地擅長遊戲,雖然她並不擅長烹飪。

  在畫面之中,影文所操縱的吸血鬼正被血影的劍士大卸八塊,根本就不成勝負。雖然他連忙往背後迴避,但似乎是被看穿行動,所以劍士從上方使出了銳利的攻擊,而且是連續好幾次、固執地使出同一招。

  「……唔、可惡!你、你太卑鄙了,血影!你明知道俺這邊無法防禦從上方來的攻擊啊!你要是個優秀的僕人,就不能漂亮地打輸好給俺留點面子嗎?」

  「那樣對主人的修行是沒有幫助的。避開無法防禦的攻擊,並從中思考反擊的手段——這就是主人在戰鬥中所欠缺的東西。要是只會一股腦地突擊,攻擊方式或許稍嫌膚淺。」

  從上方而來的攻擊——

  「那麼,最後一擊——我要上了!」

  從上方而來的攻擊——就在吸血鬼體勢崩落的時候,來了一記袈裟斬、橫掃劈、必殺技!

  吸血鬼被虹色的閃光給一刀兩斷,發出沙啞的臨死前慘叫聲並敗北了。

  「……」

  影文的額頭冒出了血管,他不甘心地咬牙切齒,氣得全身發抖。

  血影用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低聲說道:「這樣一來,就是我四十五連勝了。」

  「……看來俺應該認真考慮該怎麼處分你啊。」

  那低沉的聲音讓血影微微地笑了。

  「您真愛說笑,主人。要是把遊戲的勝敗牽扯到現實當中,未免太不解風情了。」

  「不,俺是認真地在考慮,再說你真的很令人火大。」

  「主人,這太不講道理了。」

  沉默暫時充斥四周。只見電視畫面轉暗,變成角色的選擇畫面。影文沉默下來一事似乎讓血影感到不安,她戰戰兢兢地出聲問道:

  「……那個,主人,您該不會是當真——」

  「你注意到了嗎,血影?」

  影文不知是否有察覺到血影的樣子,他用認真的表情凝視著半空中。

  「有怪造生物入侵空蟬捨了。」

  「……您此話當真?」

  血影也變了表情。如果這是事實,就必須排除才行。威脅到影文生活的外敵,自己要一隻不剩地殲滅掉,這就是血影的存在理由。

  「我太大意了……因為我在機能上無法察覺怪造生物的氣息……在何處——主人,侵入的怪造生物在何處?」

  「別衝動,這氣息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嘍囉罷了。」

  影文用冷靜的表情操作著手把。

  「那個——叫什麼來著,頭髮往左右兩邊伸長的……」

  「是伊依小妹妹嗎?」

  「沒錯,在那個叫伊依什麼的房間裡,有個小只的怪造生物。不過,既沒什麼惡意而且非常弱小,應該不是什麼需要提防的貨色。如果你很在意,就去觀察她們的樣子吧。」

  影文隨便說說之後,便迅速地開始下一場對戰。血影猶豫著應該當他的對手,或是去確認入侵者的模樣。沒多久她低下頭來,默默地站在原地。

  「主人……」

  影文看也不看她地點頭首肯。

  「嗯,隨你高興。」

  「深感慶幸。」

  然後血影的身影跟氣息便消失了,似乎是去觀察伊依的模樣。雖然影文一直認為她是個像人偶一般的女人,但在跟住宿生互相接觸之時,似乎啟動了類似人的心靈。這是進化抑或是退化?影文並不知道。

  「……無論如何,都是跟咱們無關的事情。」

  就這樣,「虛無大公」這次也決定徹底旁觀,並埋頭在適合孩童的遊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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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5-22 11:31 PM

  第二章  關鍵


  「……以上就是關於從星期五開始的期末考。那麼,下個議題——關於『鳳凰』事件的事後處理跟其結果,我們有請宇宙木冰蜜校長。」

  今天的會議室彷彿找碴似地炎熱。

  原因就是那個明明已經是夏天,卻還不退休地勞動著的電暖爐。

  「終於輪到我出場了。要是沒有職員會議,無論是一天或一個禮拜,我可是都不會跟任何人說話的。今天我就盡量慢慢利用可能的時間來說話吧。」

  這個性格惡劣的校長,彷彿以聚集在周圍的教師們厭惡的表情為樂一般,用冷冽的聲音高談闊論著。該女性擁有冰色的眼眸、白金色的頭髮還有乳白色的肌膚——用這些透明的零件所構成,宛如冰雕般的外表。她的頭髮像是凍結住似地保持著硬度並延伸到肩膀,頭上戴著看來相當溫暖但不太柔軟的帽子。

  她的名字是宇宙木冰蜜。身為被譽為三大怪造學校之一的頂點。古頃怪造高中的校長,且是日本僅有七人的怪造學教授。要是能治好那異常怕冷的體質跟這個壞心眼的性格,無論就能力或外表而言,她都是無可挑剔的偉人。

  宇宙木明顯是以找碴為目的而聊著過去飼養小狗的話題,包括她在內,還有負責全學年的三十多名教師都聚集在這間會議室當中。在早晨的職員會議中,平常明明是個嫌麻煩而不見蹤影的校長,偏偏就在今天,等注意到時,她已經讓放在那邊的暖爐盡全力在勞動了。

  擔任一年月班導師的蟻馬磁獄幾乎沒在聽她說話,也不看她那熱死人的模樣,蟻馬跟悠哉地坐在一旁、看不出來是否感到炎熱的同事·妖森吉音小聲聊著天。

  「啊~~我絕對不想墮入灼熱地獄。」

  「感覺校長倒是會很開心地去呢~~」

  妖森是名有著細長雙眼的詭異女性,睡醒翹起來的頭髮正好看來就像是野獸的耳朵。語調也讓人猜不透她內心的想法,要是以奇怪的頻率聽她說話,就會變得想睡。

  「我說蟻馬師啊~~如果要下地獄的話,你覺得哪個比較好咩?剛好你又叫磁獄(注二)!」

  「不准說什麼剛好叫磁獄還是蟻馬師的。啊~~應該說我是當真快死了,拜託你別提那種話題。我想談一些更涼快的事情。」

  「怪談嗎?要聽怪談的話,我準備的量可是多到足以讓你求饒呢~~」

  妖森是名愛好死靈系怪造生物的詭異女教師。

  蟻馬用鼻子哼笑一聲,怨恨地看著滔滔不絕聊著小狗話題的校長。

  「哈,我已經不是天真無邪到會害怕怪談的小孩子啦。」

  「哦~~那你知道這個故事喵?聽說在校長說話的時候,每次竊竊私語的教師都會被扣薪

  注二:「磁獄」跟「地獄」在日文中發音相同,都是「(jigoku)」。

  水。」

  「冷死了!真恐怖!」

  蟻馬連忙看向宇宙木,只見她燦爛地微笑著。那該不會是真實故事吧?他看向妖森,只見她也露出看不透內心的笑容。

  就在蟻馬當真感到不安時,妖森很難得地「噗哈哈」噴笑出聲。

  「啊哈哈!啊哈哈哈!上當了~~~上當了咩~~騙你的騙你的!就算是校長,也不聖於那麼蠻橫啦~~啊哈哈哈!」

  「你、你這只妖狐!別扯這種似乎是事實的謊言!」

  宇宙木冰蜜冷淡地對喧鬧的兩人說道:「啊~~那邊那兩位,你們太吵了,所以減薪囉?」

  「!」

  怪談成為現實的恐怖讓蟻馬跟妖森僵硬了起來,於是負責會議進行的教師用認真的聲音插話道:「能容我說句話嗎,校長?」

  瞬間,浮躁的空氣恢復成一般溫度。

  蟻馬看向聲音傳出的方向。對了,今天可是全學年共同的職員會議。在幾乎處於宇宙木獨裁下的古頃怪造高中裡頭,現場有唯一能夠向她毫不客氣地主張意見的存在。

  那男人,也就是二年級教務主任·倉波無樂用清澈的聲音說道:

  「這個職員會議是利用早晨的時間來進行的。換言之,之後還有第一節課在等著。如果沒什麼必要的話題使得會議延長,會對今後的預定行程產生妨礙。我認為跟會議進行無關的話題,不妨等會議結束之後的時間,或是在私人的休息時間中談論比較妥當。」

  那是非常委婉而且條理分明的的台詞。

  倉波戴著讓表情看起來稍微有些冷酷的薄眼鏡,是個比蟻馬稍微年輕一點的青年。他身穿筆挺的白衣,戴著像是手術用的手套,頭髮也往後梳成西裝頭。他身上總是傳來消毒水的臭味,換言之,他是個有潔癖的人,或許可以用「宛如機器一般」來形容他。

  但是他待人溫和,在怪人眾多的怪造學校裡面,算是相當普通的人。認真且優秀的怪造學者——這是蟻馬對於倉波無樂所抱持的整體印象。

  宇宙木看似愉快的臉轉變成面無表情,她單手靠著會議室的桌子並扶著臉龐。

  「……這麼說也是呢。剛才那些的確是廢話,接著進行會議吧。」

  「感謝您的體諒。」

  倉波低頭致意,接著立刻像往常一般消除掉自己的存在感。

  大多人認為倉波是古頃怪造高中裡第二優秀的怪造學者,但他不知為何總是站在比其他教師後退一步的地方。他不太會主張自我意見,話雖如此,但有時又會像今天這樣向宇宙木提出意見。蟻馬實在是搞不懂他。

  「倉波老師的心情好像比平常還要差呢~~」

  妖森小聲地跟蟻馬耳語。蟻馬也避開宇宙木的注意,悄悄回道:

  「說得沒錯,他阻止校長的速度比平常快多了。」

  「對吧!聽說啊~~倉波先生好像又沒通過怪造學教授的資格考試了咩~~」

  怪造學者是有分等級的。沒有資格的人是怪造學者實習生,成功怪造出上級怪造生物的人是怪造學者,而怪造出上級一位的怪造生物、或是對怪造學界有什麼重大貢獻的人,則會被授予怪造學教授的頭銜。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倉波似乎好幾次為了得到怪造學教授的資格而參加考試,而且每次都以失敗收場。他似乎並不在意而沒有特別消沉,但在資格審核結果發表之後,會像今天這樣跟平常有些不同。

  妖森感到不可思議地將細長的雙眼瞇得更細。

  「為什麼倉波老師沒辦法成為怪造學教授呢?他明明有那份實力的,真讓人搞不懂啊。因為你看嘛,像校長那種人格有缺陷的人都被採用了唷~~」

  「……不就是因為他人格沒有缺陷嗎?」

  蟻馬這番發言倒是挺認真的。兩個月前,蟻馬首次見到了宇宙木之外的怪造學教授。那真的是——該怎麼說呢?無論哪個傢伙都是有一、兩個怪癖的魔人。

  沒錯,在兩個月前,甚至不願回想起來的「鳳凰」事件中。

  那是名為鏈之島了信的教師怪造出上級一位、被稱為是分隔生與死的怪造生物「鳳凰」,但沒能成功駕馭住她反被燒死的慘痛事件。雖然事件在蟻馬搞不清楚的狀況下解決了,但蟻馬其實也在幕後為了解決事件而到處東奔西走。

  一個城鎮毀滅,一名人類死亡,留下了不只一處的哀傷——這事件帶來的後遺症,絕非是什麼好事。

  「『鳳凰』以及其他怪造生物所破壞掉的學校設施還有城鎮的建築物等等,能夠修復的地方是用保險費重建。至於『鳳凰』所燒燬的——呃,那個福田鎮看來似乎回天乏術,所以是打算將整個鎮封鎖起來弄成空地的樣子。」

  宇宙木用敷衍的態度談論著格外沉重的事情。

  「該說是幸好嗎?死者只有鏈之島老師一人,老師似乎也沒有其他家人,這麼說雖然不太好,不過沒留下什麼麻煩的禍根呢。剩下的——還有什麼問題嗎?倉波老師,你有什麼看法嗎?」

  「是的。」

  雖然是突然被問到這個話題,但倉波毫不猶豫地回應。由於混在周圍的怪人當中而變得稀薄的存在感,又稍微露出了一點。

  「要說有什麼問題的話,應該就是已故鏈之島老師所負責指導的學生,空井伊依的事吧。」

  空井伊依。

  ——在倉波道出這個名字的瞬間,教師之間陷入了短暫的寂靜,接著是掀起了一陣漫長的騷動。空井伊依,她是傳說中的怪造學教授空井滅作的女兒,同時也是怪造學者實習生。是她設法擺平「鳳凰」事件的傳聞,也在教師之間傳了開來吧?所有人都小聲地交談著混雜各種傳聞與臆測的對話。

  「說得也是……」

  宇宙木又再度露出了看似愉快的神情。

  「我太粗心了,得考慮一下之後負責她的教師呢。鏈之島老師負責的科目是『怪造實習』——對嗎,蟻馬小弟?」

  宇宙木將話題轉向身為一年級數務主任的蟻馬。

  ——嘖,那種事忘了又沒差。

  蟻馬一邊在內心咂舌,一邊以高速運轉著頭腦。

  「是、是的,那個……」

  為了培育怪造學者而設立的專門學校·古頃怪造高中,其課程表當中並不包括數學或國語之類的一般課程。「怪造實習」簡單來說就是怪造的修行,根據學生怪造實力的不同,指導老師跟課程內容也會有所變化。

  空井伊依從入學開始,就是由鏈之島了信負責只有她一個人的特別課程,但是鏈之島因為

  「鳳凰」事件而喪命了。

  蟻馬感到慌張。他厭惡到甚至可以說是憎恨的學生——空井伊依,她沒了指導老師一事讓蟻馬樂得將她放置了兩個月不理,這原本是讓她成績就此下滑的完美作戰。

  他看向倉波。

  為什麼那個男人會知道不同年級的伊依沒有指導老師一事?

  「關於這件事……」

  但在宇宙木面前,要是說出自己是故意找碴才沒有分配指導老師給她的話,不知道會被囉唆些什麼,所以蟻馬敷衍地隨口說道:

  「關於這件事,啊~~實在是找不到有餘力的教師,目前……」

  「請容我冒昧地說句話。」

  突然間,不知是為了幫助困擾到極點的蟻馬或是沒有其他意義,倉波用委婉的聲音開口發言:「如果沒有其他人有空,就由我來擔任空井同學的教師如何?」

  「咦?啊啊……」

  這意外的發言讓蟻馬目瞪口呆。他是吃錯什麼藥,會想負責那種麻煩的學生啊?

  「那還真是幫了個大忙。不過倉波老師,您真的願意嗎?」

  「是的。」

  倉波他是怎麼回事呢?他用彷彿模型一般完美的笑容回答。

  「既然是那名天才怪造學教授·空井滅作氏的女兒,想必一定是個才華洋溢的學生吧。能夠收到這種學生,可以說是身為教師最幸福的事了。幸好我目前只有負責一名學生而已,就算再多增加一個人,也不會造成太大的負擔。」

  二這樣啊……既然倉波老師不介意的話……」

  真是個瘋狂的男人啊,儘管這麼心想,但在這裡拒絕他的要求也太不自然了,於是蟻馬輕輕點頭同意。

  雖然巴不得找個討厭的教師或問題老師來擔任伊依的指導教師,好讓她的成績一落千丈,但就連給那個怠惰教師鏈之島指導,伊依的成績也沒有下滑。看來小把戲大概是不管用的吧?

  既然如此,乾脆讓身為優秀教師的怪造學者倉波跟她對上,讓伊依自覺到自己的平庸如何?這麼一想,有種會意外順利成功的感覺。

  蟻馬陰險地笑了笑,然後用非常愉快的表情向倉波問道:

  「那真是幫了大忙——啊,這麼說來,倉波老師您說您另外還負責指導一名學生嗎?」

  如果蟻馬的記憶正確,那名學生是可以跟伊依匹敵的問題人物。問題人物跟問題人物硬碰硬然後互相擊垮對方,這種精彩的展開也並非不可能。

  「是的,另一位也跟空井同學一樣,是讓人很感興趣的學生呢。」

  倉波很難得露出了看似愉快的笑容。

  ***

  大概是因為整個人累垮了吧?在波濤洶湧的星期日過後的隔天——也就是星期一時,伊依難得地睡過了頭。她慌忙整理儀容,拿了該帶的東西,然後抱著已經起床並眺望著朝陽的梅子前往學校。

  伊依身穿古頃怪造高中的橘色制服。由於沒有時間慢慢綁頭髮,所以她邊梳著頭邊跑出空蟬捨,老梗的是嘴裡還咬著土司。雖然不知道這是誰發明的老梗,但還挺合理的。尤其,竟然可以邊吃邊移動,就連印度人也會大吃一驚啊!

  「偶呼模勒(我出門了)!」

  伊依的一天,今天也從不成日文的招呼開始。皮製的學生書包反射著朝陽發出微弱的光芒,在經過一晚之後,天空已經完全放晴,只見四處冒出了水坑。

  「路上慢走,伊依妹妹。」

  身為寮母的血影會定到玄關來目送伊依離開。弟弟影文偶爾也會一起目送住宿生出門,但似乎因為熬夜打電動的緣故,今早沒看見他的人影。不過竟然會打電動,可見影文雖然偶爾有些奇怪,但還是個普通的小學生啊。

  就在伊依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路上慢走喔;伊依。」

  從背後傳來的愛困聲讓口中的土司差點掉了下去。伊依連忙咀嚼著土司,然後發現了穿著睡衣對自己揮手的魅神香美。

  「咦,香米!你怎麼還一副剛睡醒的表情啊?」

  「唉呀,今天我真的提不起勁,就不去學校了。你看,天空又這麼晴朗……」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啦!」

  香美不但常在課堂中睡覺,也會像這樣只要有機會就不去學校,當真是沒有幹勁。伊依並不知道理由,她心想香美就是這種個性吧。

  對於大聲叫喊的伊依,梅子露出了不安的表情。附帶一提,她的食量比外表看起來更大,早上甚至吃了七個布丁。

  「唉唷~香米,你別說那種話了,去上學吧。」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學校啊……這個認真的小鬼頭,去戴副眼鏡吧。」

  香美留下這句退場台詞,踉踉嗆嗆地消失在玄關大門的內部之中。事情演變至此,因為她也相當頑固,所以就算賭上一口氣也不會去學校的。真是的——伊依鼓起臉頰,心想自己可沒時間耗在這裡,於是拋下香美前往上學的路上。

  「真是的,香米,就算是遲到也好,要來上學喔!」

  「唔~~我大概會遲到約二十四小時,等明天早上再說吧~~」

  這下是不會來了吧?伊依垂下肩膀,儘管如此,她還是積極地向前跑去。她噠噠噠地小跑步著,這期間她將頭髮綁成了兩束。在綁頭髮的時候,她讓梅子緊抓著她背後。

  梅子——這個甚至不曉得正式名稱、真實身份不明的怪造生物,她純白的色彩反射著朝陽,甚至令人感到目眩。在經過一晚之後,她似乎是對伊依稍微敞開了心房,開始會像這樣碰觸伊依,但還是有種膽怯的感覺。

  「小梅子,我們現在要去一個叫學校的地方喔。」

  <?>

  梅子感到不可思議似地歪了歪頭。這種情況也很久沒見過了呢——伊依這麼心想且難過了起來。桃子還在時那些理所當然的行動,一個個化為細小的荊棘刺向她內心。

  「所謂『學校』就是用功讀書的地方,雖然有很多人在,但是他們並不可怕,所以不要緊的。但是,如果你不小心迷路就危險了,所以絕對別離開我身邊喔。」

  <……>

  梅子儘管露出像在懷疑的表情,但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她似乎不明白伊依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溫柔,但好像瞭解到,昨天是伊依從想要梅子性命的舞弓手中保護了自己一事,所以她彷彿在求助似地緊抓住伊依的制服。

  伊依跨過私營鐵路的交叉口,到達了商店街。從空蟬捨到學校有好幾條路線,但在趕時間的時候,這條路是最快的。只不過遇到交叉路口被堵住時,會比走其他道路更花時間。換言之,走這條路是得賭上一把的。

  幸好交叉路口正暢通著,伊依跟眾多前往附近小學的兒童擦身而過。遠處可見的,是因為建設高爾夫球場而變得光禿禿的鵬山。左邊雖然有海,但由於住宅區的妨礙而無法看見水平線,只不過淡淡的海潮香味仍會飄散過來。

  面對海洋的夢追阪城鎮,要說是都會又微妙地偏僻,要說是鄉下卻又太誇張了點。伊依以充滿精神的腳步,彷彿要飛起來似地在這樣半吊子的城鎮中奔跑著。

  跨過鐵道之後便到了商店街,從這裡到學校已經近在眼前了。

  由於還是早晨,所以也沒幾間商店開著。正在準備早上進貨的蔬果店老闆等人,友善地跟伊依打招呼。前陣子因為某些事情的緣故,在這條商店街跟怪造生物一起抓到小偷之後,伊依這名怪造學者實習生變得微妙地出名。

  伊依認為這是很值得高興的事。不知在幾年前,曾有過很嚴重的怪造生物災害,從那之後,人們內心深處便種下了對怪造生物的恐懼跟歧視。不過,對於期望怪造生物跟人類能一同生活在這世界的伊依而言,這裡並沒有那種讓她不愉快的感情。

  伊依心想,自己所期望的世界,一定就像是這樣的感覺吧?

  就在伊依想著這些事時,花店的自動門打開,且有個女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

  「遲到、遲到、要遲到了咧!太姐跟哈姐為什麼都不叫我起來咧!我本來想保持不遲到、不缺席、不早退到畢業,然後毫無意義地獲得全勤獎的說~~咦?」

  那名女孩——特徵是宛如鮮花一般、桃色頭髮的少女,看見伊依之後,更彷彿鮮花綻放似地笑了開來。

  「啊~~伊依!從早上就遇到伊依咧!神啊!」

  不知怎麼,少女看來一臉非常幸福的表情。這樣的她——也就是同班同學的美夫次郎花舉起雙手,擺出萬歲的姿勢。她在制服的其中一部分跟左臉頰上貼著「2」的貼紙,是個看起來總是很幸福、天真爛漫的少女。

  附帶一提,說到美哄三姊妹,那是在古頃高中裡頭只有內行人才曉得的美女姊妹花。么女名叫次郎花,比她大一歲的姊姊似乎叫太郎花。只不過,沒有任何人知道長女的本名,就連她是否存在也很可疑。

  次郎花拉起因為她亢奮模樣而後退的伊依的手,臉頰染上了紅暈。

  「怎麼了咧?認真的伊依竟然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啊,該不會你是在等偶咧?唉唷,次郎花感動感腰部挺不直了咧;」

  「……」

  就在毫不客氣地將身體逐漸湊近的她,讓伊依僵住的時候——

  「我跟你說過不要用鄉下的腔調講話了吧,次郎!」

  有某個東西從花店二樓,美笑姊妹所居住的區域被丟了過來。那高速回轉且以驚人氣勢掉落下來的東西是什麼呢?花瓶?

  伊依立刻將身體往後仰,次郎花也連忙跳向旁邊閃躲。喀鏘——花瓶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並粉身碎骨。

  次郎花滿臉通紅地抬頭仰望二樓。

  「太姐,剛才那會死人的!打中的話會死人咧!」

  「吵死了!」

  這番抗議讓跟次郎花長得一模一樣,但頭髮是深紫色,且在右臉頰上貼有「l」貼紙的少女從窗戶探出頭來回罵。那是——此次郎花大一歲的姊姊太郎花嗎?真實身份不明的長女大概早已經去學校了吧。

  「別用那種腔調講話啦,丟臉死了!這樣不是會暴露出我們是鄉下來的嗎?還有別一大早就在那搞蕾絲邊(注三)!花店的女兒是百合屬性這種事一點都不好笑!」

  「鄉下來的又怎麼了,太姐聲音那麼大才是問題咧!」

  的確,因為姊妹吵架,使得湊熱鬧的人們從週遭的商店中探出頭來看是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這對姊妹平常就是這個樣子,太郎花想隱瞞自己出身於鄉下的發言已是慣例,兩人來自於何方早就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了。

  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但又不能丟下這兩人不管。話雖如此,但就算伊依開口勸阻,看來也

  注三:蕾絲邊即Lesbian,指女同性戀。後文中的百合也是暗指女同性戀。

  無法阻止姊妹吵架。伊依陷入了動彈不得的窘境,雖然很想快點趕去學校,但之後被次郎花抱怨的話也很為難。

  「唔~~怎麼辦才好啊?」

  就在伊依這麼說著,感到不知所措的時候——

  (你很為難嗎?我來幫你吧!)

  突然間,她好像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伊依吃驚地找尋聲音的主人,她環顧四周,最後看向梅子。

  「……剛才是梅子在說話?」

  梅子嚇得抽動了一下身體,像是感到害怕似地別過臉去。但是,剛才那聲音像是從伊依的胸口傳出似的。說到伊依的胸前,就只有掛在那的父親,跟伊依正抱著的梅子而已。可是,父親不可能發出那麼可愛的聲音。

  就在伊依想著這些事時,悔子揮開伊依的手腕,咚一聲降落到地面。然後她移動到正互相叫罵著的次郎花姊妹腳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搖動著純白的羽翼,閉上眼睛並小聲鳴叫著:

  <——pikiripekiripakiripikiripekiripakiri>

  那聲音宛如電子音效,又彷彿無數小鳥的啁啾聲。

  <pikirikirikiri——pekirikiripikipikipiki——riripakiri——pikiriv>

  然後就像魔法一般——

  激動怒吼著的次郎花,還有在窗邊氣憤大喊的太郎花,兩人都一臉目瞪口呆的表情並冷靜了下來。像是已經消氣一般,原本亢奮的表情緩和了下來。

  而且——是怎麼回事呢?兩人都轉變成彷彿在做日光浴一般,感到溫暖幸福的模樣。完全鬆弛下來的表情之中,已經不見到截至剛才為止的緊張氣氛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伊依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她交互看著梅子跟美笑姊妹時,太郎花像是回過神來似地恢復成認真的表情。

  「什麼?那傢伙是什麼?這又是怎麼回事?」

  她暫時注視了梅子一段時間,沒多久便移開視線,並將手放到窗口上。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你快把那說話方式改過來啊,次郎!」

  窗戶砰一聲地關上了。太郎花準備去上學了吧?至於次郎花也沒有開口回罵姊姊,她一臉詫異地望著梅子。

  梅子一臉完成任務的表情,滿足地點了點頭,然後像是在主張這裡是自己的指定席一般,爬上伊依的雙腳並坐在她的胸前。

  次郎花慌張地揮舞著雙手。

  「伊依,那傢伙是什麼咧?剛才好像有種暖暖的、奇怪的感覺……」

  「咦、什麼?我不知道耶。」

  伊依一面感到困惑,一面像在確認什麼似地看向梅子。梅子似乎因為週遭的反應很微妙而感到擔心的樣子,自己這麼做錯了嗎?她一臉不安地緊抓住伊依的制服。

  伊依反覆思考著這樣的梅子,跟剛才她所展現出來的能力。

  ——「愛天使」,能力是用幸福的感覺滿足他人。

  伊依想起了昨晚在《怪造生物百科》上查到的文字。她果然是「愛天使」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舞弓會要她的性命呢?

  次郎花雖然一臉不能釋懷的表情,但她確認了手錶上的時間後,指著通學路說道:

  「總而言之,不快點定的話,上學就要遲到了咧!」

  「嗯、嗯!」

  伊依把所有事情先暫時放在一旁,跟次郎花一起加快了腳步。

  ***

  不知是昨天鬧劇造成的疲勞還揮之不去,或是必須思考梅子跟舞弓等各種事情的緣故,伊依從一早開始就沒什麼精神,也因此第一堂課幾乎陷入發呆狀態,一不小心就忘了做筆記。

  從下周的星期五開始就是期末考了。要是筆記中有空白,考前衝刺時就無法順利準備。尤其剛才的課程「虛界地理」,是兩個月前拯救了伊依心靈的教師——蟻馬磁獄擔任的科目。為了報恩,至少也得有個漂亮的成績才行。

  沒錯,這是為了報恩,並沒有其他用意。自己才沒有那種想被稱讚「你很努力嘛」的企圖。

  伊依一個人點頭同意,並抱著梅子跟筆記本在教室中徘徊。梅子似乎是開始覺得被抱著走很有趣,她輕輕揮動著羽翼跟手腕,露出淡淡的微笑。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古頃怪造高中是所面海且建蓋在平地上的新學校,校舍狹窄而操場廣闊,而且各種設施異常地充實。在這樣的高中裡,伊依一人在上完課後正喧鬧著的教室中走著。

  「香米——啊,對了,她休息呢!不過就算她在,我想大概也不會做什麼筆記吧。啊,小花——又在睡覺。」

  小花也就是次郎花,她正在窗邊的座位上進行光合作用,講白一點就是睡得正熟。次郎花成績很差,實在不該打瞌睡的。於是伊依無奈地放棄女同學,走近認識的男生旁邊。

  「駒崎同學、魑魅寺同學。」

  「嗯?」

  正在自己座位上看著感覺很愚蠢的圖畫書的少年,注意到伊依的聲音而拾起頭。少年相當高,頭髮遮住了單眼但不會給人粗野的感覺,他穩重的態度帶有宛如神父般的氣質。

  少年的名字是駒崎學,在這所有很多學生的名字像是玩笑般的學校裡頭,是個奇跡似擁有普通名字的男學生。

  他敲打著坐在隔壁座位上發呆的另一名男生。

  「屍丸,快點起來。你的公主大人在叫你羅。」

  「這是在睡嗎?」

  伊依湊近兩眼睜得大大、一動也不動的屍丸旁邊。魑魅寺屍丸——跟駒崎學不同,有著氣派名字的他,外表也相當氣派。他華麗地改造過的制服,配上奢華的裝飾品,加上有著月亮跟花朵

  形狀的耳環,相當引人注目。

  學無奈地聳了聳肩。

  「因為他有睜著雙眼睡覺的怪癖嘛。跟某個武將一樣,或者可以說是爬蟲類?啊啊~~這樣是起不來了呢。話說回來,你有什麼事嗎,伊依同學?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嗎?」

  學雖然不起眼,但能力相當強,不僅會唸書也擅長下廚。只不過總是在他身旁的屍丸太過顯眼,學也因此大多居於幕後。

  伊依定到坐在座位上的學正前方並彎下腰,打開了筆記本讓他看。

  「嗯,是這樣的,剛才那堂課中我忘了做筆記。如果你願意借我抄的話,我會很感激的。不知道可以嗎?」

  「是沒什麼不可以的啦。」

  然後學從桌子裡拿出了剛才那門課「虛界地理」的筆記本。

  「來,筆記。」

  「謝謝,駒崎同學人真好呢。」

  看到滿面笑容的伊依,學抽動了一下身體並稍微往後退。他的臉很紅,是怎麼了嗎?伊依儘管感到不可思議,但仍迅速地抄寫著筆記。

  學眺望著宛如奇怪銅像般僵住的屍丸。

  「不過,要是現在屍丸醒來,我可就麻煩了。如果看到我跟伊依同學融洽相處的情景,這傢伙會生氣的,我會被大卸八塊。因為他是很衝動的生物啊,也可以說是笨蛋。」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好朋友啊?」

  駒崎面無表情地歪了歪頭,接著將視線移向一副很稀奇似地眺望著文字的梅子。梅子察覺到他的視線之後,嚇得抽動了一下身體,並緊緊閉上雙唇。

  「伊依同學,那只怪造生物是……」

  伊依停下了手,看向很害怕似地躲在自己背後的梅子。

  「啊~~嗯,她叫小梅子,我昨天跟她成了朋友。」

  「哦,那真是太好了。」

  「咦?」

  看著表情溫和的學,伊依感到不解。學用理所當然的表情說道:

  「我認為這是件好事喔。因為伊依同學自從小桃子不在之後,就沒什麼精神呢。我跟屍丸,還有美笑同學以及魅神同學大概也是,大家都很擔心你呢。不過,就像這樣,你再度找到了新夥伴對吧?思,你已經重新站起來了呢,伊依同學。」

  不是那樣的。

  自己根本沒有重新站起來。

  學沒有察覺到露出沉痛表情的伊依,宛如神父一般地笑了。

  「嗯,怪造生物也不是只有小桃子而已嘛。她叫小梅子是嗎?請你連小桃子的份一起好好疼愛這孩子喔。」

  聽到這番話,伊依梢微陷入沉思。

  自己定不是打算將梅子當成桃子的代替品呢?證據就是自己替她取了一個跟桃子相似的名字——梅子。

  伊依心想,不,即使這樣也好嗎?

  就跟學說得一樣,伊依打從心底想將無法完全灌注到桃子身上的愛情轉移到梅子身上,但是,這等於是否定桃子存在的行為,這等於是忘掉桃子的行為。這等於是捨棄名為桃子的過去,只看著名為梅子的現在。

  這樣是不行的——伊依心想。

  桃子是桃子,梅子是梅子。伊依心裡明白,兩者是不同的怪造生物。

  伊依瞭解這點,而必須注意避免將桃子投影在梅子身上。因為梅子並不是桃子的替身,不能在梅子身上看著桃子。

  伊依她明白,她明白這點。

  「!」

  突然,在某處發出了聲響——像是有東西被破壞一般,跟平穩校園不搭調的聲響。接著,是學生們的哀號。

  「什麼?」

  伊依變了表情,從筆記本中抬起頭。學似乎也察覺到騷動的氣氛,他俐落地站起身。大概是為了觀察情況吧?他走向教室的前門,伊依看著他的背影。梅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露出害怕的表情。教室也稍微騷動了起來,被逐漸高漲的緊張氣氛給包圍。

  腳步聲逐漸靠近。

  卡當、卡當、卡當卡當卡當。

  噠!停住了——就在學的正面,教室的前門。

  難道是——

  伊依慌忙地站起身,她朝著此刻正要打開門的學叫道:

  「駒崎同——」

  霹哩。

  瞬間,只見教室的門朝內側凹陷,整道門連同鉸鏈像假的一樣飛了出去。牆壁上冒出無數裂痕,灰塵誇張地飛舞著,彈飛出去的木製門扉拖著學滑開。

  就在那對面,開了個大洞的那個地方——

  「找到了。」

  白色頭髮跟深紅色眼眸,肩膀上掛著日本刀——看來似乎是踢破了門的兇手,戰橋舞弓正站在那裡。

  ***

  因為上學快遲到了,就嘴裡咬著土司用跑的——是做出了這種老梗行為的懲罰嗎?現在伊依成了「被叫到校舍後方揍得鼻青臉腫」這個老梗的犧牲者。

  不,她還沒有被揍得鼻青臉腫。

  但是,伊依也沒有樂觀到被恐怖的人叫到校舍後方,還會夢想著是要在那裡開茶會什麼的。

  自己會被拳打腳踢,會被揍得不成人形。因為是老梗嘛!若是被恐怖的人叫到校舍後方,想當然就應該要遇到這種事。就跟起火會生煙、口渴會喝水一般,注定好的事情正因為是注定好的,所以無法躲開。

  就在古頃怪造高中進行第二堂課的時間,伊依被舞弓拉著手帶到了校舍後方,現在正被追趕到牆壁的角落。

  「啊、啊~~」聲音高了八度。

  由於沒有空將梅子藏起來,所以她正在伊依的胸口顫抖著。她用小手按著頭部,害怕地全身發抖。但是現在就連伊依也感到害怕,她也想用手按住頭部並蹲下發抖。

  伊依抬頭仰望無言地瞪著自己看的舞弓,她的身高比伊依還要高上許多。

  「呃;你是舞弓小姐對吧?那個,原來我們是同所學校的嗎?」

  仔細一看,她的確穿著古頃怪造高中的制服。只不過,那制服也不能免俗地被改造得幾乎不剩原形就是了。

  裝飾著身體的銀飾,宛如和服褲裙一般被拉長的裙子,肩膀上背的日本刀,蜘蛛網模樣的頭巾——雖然有著這樣的裝扮,但她果然還是古頃的學生。

  這真是在各種方面部算是最糟糕的發展。

  「在看見我持有『門』時,你就該注意到了。」

  舞弓用低沉且像是威脅一般的聲音說道。

  她的聲音非常恐怖,是心情不好嗎?舞弓比昨天還更有壓迫感。這是當然的吧!伊依妨礙了她的目標,也就是敵人。戰士是不會對敵人留情的……大概。

  「我也認為你同樣是古頃的學生,所以試著找了伸手可及的地方,畢竟這附近只有這所怪造學校而已。雖然我也考慮過你是國中生的可能性,不過,看來那擔心是杞人憂天的樣子啊。」

  果然,她還是一副彷彿公主又宛如千金小姐一般堂堂正正的態度。雖然所做的事沒有道理可言,但不知為何就是無法開口向她抱怨,應該說就是很恐怖。

  雖然大家都看到了伊依被帶定的現場,但次郎花跟屍丸還在睡,學也被彈飛了出去,所以無法期待他們出手幫忙。其他學生也不會想特地挺身而出,從踢破門的舞弓手上拯救伊依吧?頂多就是通知老師而已。

  但不知自己能否平安撐到老師得知異常狀況發生,並發現這個地方為止。一想到這點,伊依眼裡不禁含著淚水。

  但是,這名少女怎麼會擁有這種異常的身體能力呢?大門是那麼容易彈飛開來的東西嗎?當然,用同樣的破壞力踢向人體的話,根據踢中的地方不同,肯定能輕易踢死人的。

  舞弓依然瞪著伊依,並用宛如少年般的聲音說道:

  「嗯,你記得我的事嗎?那麼,你也知道我待會要對你做什麼了吧?」

  「呃~~我可能有些地方不記得了。你是誰?是不是認錯人……」

  啪嘰。

  「咦咿!」

  被按住的肩膀感到一陣非常難受的疼痛。骨頭——伊依以為骨頭要裂開了!

  舞弓一臉詫異地垂下了眉毛,看著快哭出來的伊依。

  「……你昨天的氣勢跑去哪了?這樣只不過就是個虛弱的女子罷了。昨天跟我正面對戰並打退我的你,難道只是我看錯了嗎?」

  「所以說、那個……那個人大概跟我是不同人唔——唔哇啊好痛好痛!」

  霹哩——肩膀發出討厭的聲音。

  「唔……」

  舞弓低喃了一聲,突然放開伊依並轉過身去。瞬間,伊依以為對方願意放過自己。但是她弄錯了,舞弓立刻轉過身來並再次抓住自己的肩膀。

  那是深邃無比且宛如夕陽般顏色的眼眸。

  「夠了,我沒興趣了,就照約定所說的來一決勝負吧!我單刀直入地跟你要求——昨天也說過了,將那只怪造生物交給我,我需要那東西。」

  鏈條吊飾、貨幣吊飾、項鏈吊飾、念珠別針——裝飾著她制服的無數銀飾,反射著從早晨移到中午、正逐漸增加亮度的陽光。她將制服的裙子改造成宛如和服褲裙一般,舉手投足就彷彿一流的弓道家。

  ——好比箭一般銳利,有如弓一般柔韌。

  「為什麼……」

  伊依抱緊閉上雙眼、像在求助似地抓住伊依制服的梅子,並這麼問道:

  「你為什麼……會找上小梅子呢?」

  「梅子?」

  舞弓露出詫異的表情,然後像是想通似地聳了聳肩。

  「啊啊,是名字啊。竟然會幫怪造生物命名,還真是瘋狂。不過,會幫劍或槍取名的人也是多到數不清啊。」

  劍或槍?她把怪造生物當成是武器嗎?雖然一股想強烈反駁她的心情襲向伊依,但伊依認為現在最好還是不要多嘴,免得刺激到眼前的武士少女。於足她默不作聲。

  長滿青苔的校舍後方有許多雜草,每當風一吹過,便發出不吉的聲音。四週一片安靜,感覺不到有人會來幫忙的氣息。舞弓也是預料到這點,才將伊依拖到這種地方來的吧?

  所以,現在能夠保護梅子的,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雖然胸前也有骷髏項鏈中的父親,但他在戰鬥這方面幾乎是無能為力。

  就在伊依想著這些事時,舞弓彷彿理所當然地向伊依宣告:

  「你說為什麼要找上那傢伙?那還用說,我是為了殺掉她。」

  「……」

  那冷酷的話語,讓伊依緊抱住梅子並瞪著舞弓。她是怎麼一回事呢?舞弓反而一臉開心地露出微笑。

  「你這表情不錯嘛。」

  「為什麼……」

  伊依環顧四周並摸索著逃走的方法,但是她兩邊肩膀都被舞弓給牢牢固定住了。而且即使能揮開她的手逃走,雙方的身體能力差距太大,八成會被立刻追上。像上次那樣的突襲,這次大概也不管用了。

  不過,還是得逃走才行。不能讓她殺了梅子,不能讓怪造生物在自己眼前再次被殺害了——

  更何況是跟桃子相似的梅子。

  「為什麼……你要殺掉小梅子呢?」

  竟然對這麼無害的怪造生物下手!

  舞弓瞇起雙眼,鬆開了伊依左肩的束縛。

  「那還用說,因為那傢伙是毀滅世界的關鍵。」

  那是什麼意思呢?伊依並不明白。梅子是毀滅世界的關鍵?

  就在伊依感到困惑時,舞弓用恢復自由的右拳揍向校舍後方的牆壁。彷彿在演戲一般,碎片散落開來,且在水泥牆上留下了拳頭的痕跡。伊依甚至看不到理應通過了自己臉旁的拳頭殘像。

  「事實上,這記拳頭要是直接打向你的臉,你必死無疑。」

  舞弓的右拳稍微擦破了皮,並滲出血絲。她是有了這種程度的覺悟,才做了那樣的威脅。為什麼?憑舞弓的戰鬥能力,應該可以將伊依修理得倒地不起,然後搶走梅子才對。

  伊依不知為何有種想法——舞弓貫徹著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信念而活著。或許那有時也會像這次一樣成為她的束縛,但是,她絕對不會扭曲那份信念。所以她既不會殺害伊依,也不會硬是搶走梅子。

  什麼嘛,伊依這麼心想。

  伊依注視著少女強烈的目光這麼心想——她跟自己很像。

  主張著像笨蛋一樣的理想,且被那理想給束縛住的自爆少女(supernova)。

  「你自己選擇吧!要生或死?要交出怪造生物或是跟我戰鬥?」

  所以伊依可以明白。正因為如此,少女才有漏洞。被束縛跟訓誡給綁死的她,看起來無敵但一定有弱點。

  伊依放鬆力氣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小梅子她……」

  伊依放鬆力氣,放鬆……

  「你意外地頗明白事理嘛。」

  在表情似乎有些不滿的舞弓面前,伊依放話說道:

  「不會交給你的。」

  瞬間,伊依靈活地彎曲身體並脫下制服上衣,掙脫了舞弓的束縛。然後她跌到地上,反轉過身之後接住掉落下來的梅子,拚命地跑了出去。

  「我絕對不會交給你的!我不會讓你殺了小梅子!」

  「哦—竟然從我手中逃開……」

  不知為何,舞弓一臉非常開心且愉快地笑了。她邊笑邊追著伊依,那真不是普通的恐怖。

  「這樣才是我所承認的戰士!」

  她沒有拔刀。要是她拔刀的話,被砍上一刀就結束了。但是舞弓的個性似乎並非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反而感覺像是在享受這場戰鬥本身一樣,她應該不會做出將伊依一刀兩斷這種不上道的行動。

  當然,彼此的身體能力實在相差太大了,可以想見會在瞬間被追趕上。伊依在腦裡搜尋著逃跑的地方,但是要逃到哪呢?最安全的場所是宇宙木所在的校長室,但伊依盡可能地不想求助那個人。

  「那麼,接下來呢?接下來你要怎麼辦?」

  看吧,被追上了。

  在彷彿真的很愉快的舞弓眼前,伊依絆到腳而跌倒了。砰咚——她全身受到了衝擊,漆黑的雙馬尾彈跳了起來。

  「嗯?」

  由於氣勢過頭而稍微領先了一點的舞弓,一臉詫異地轉過身來。看到這樣的她,伊依彷彿機不可失似地將握在手裡的泥土丟了過去。

  「是障眼法嗎?」

  舞弓受不了進入眼裡的沙土而按著臉。伊依趁隙一邊詠唱著咒文,一邊尋找安全的場所避難。現在想的應該不是要逃到哪裡,而是當場設法打倒她比較好。首先用束縛系的怪造生物封住她的行動,說服她不要殺掉梅子……

  「卑鄙無恥!光明正大地跟我決鬥吧!」

  舞弓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尋找著留心不發出腳步聲並靜靜逃離的伊依。不過再怎麼說,在這種什麼都看不見的狀態下應該是找不到伊依——

  「『哀舞』。」

  舞弓靜靜地低聲說道,轉換成昨天伊依看過、彷彿在架起弓箭般的傾斜姿勢。

  「舞蹈的基本是一對一,對手的呼吸就是我的呼吸。」

  然後她宛如能看見一般,就這樣閉著雙眼,毫不迷惘地前進而來。伊依嚇了一跳,就這樣抱著梅子逃向遠方。

  梅子似乎是感到恐懼,緊抓住伊依不放。如果是桃子,在這種時候就會用冰之力掩護伊依。

  但桃子跟梅子是不同的,不能期望這種事。

  「基本踏(quarter)。」

  舞弓像是在滑動一般地接近過來,那動作比普通用跑得追過來更恐怖。伊依慌張地亂了注意力,發出了沙一聲的腳步聲。

  「反轉(checkback)。」

  舞弓轉身面向伊依。

  「逆踏(reverse)。」

  然後,她用比剛才更迅速的動作朝伊依接近。為什麼她明明看不見,卻能那樣毫不迷惘地行動呢?

  伊依感到害怕,小聲地反覆詠唱著咒文。

  但舞弓宛如兇猛的野生動物一般,察覺到光線跟咒文——

  「找到了。」

  舞弓用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接近,使出了一記重擊伊依內臟的攻擊。強烈的疼痛,把咒文什麼的全打飛了。

  「唔咕……」

  伊依承受不住而當場倒下,她跪倒在地並呻吟著。

  好痛,痛得思考開始閃爍不定了。雖然有種厭惡感從食道攀爬上來一般的感覺,但伊依憑著毅力忍住不吐出來。

  就在那樣的伊依頸項上——舞弓的迴旋踢穿刺了過去

  「!」

  伊依跌倒並摩擦過地面,她連聲哀號也沒有地被擊倒了。雖然這一記攻擊應該是舞弓多少有手下留情,免得殺掉了伊依。但就伊依來看,那衝擊彷彿是被什麼大型車給猛然撞上一般。

  被緊抱在伊依胸前的梅子正吶喊著什麼,但她聽不見。

  好痛,總之就是好痛。腦袋搖晃著,無法集中思考。

  「唔,唔……」

  沙——舞弓踏著校舍後方的地面。由於剛才的沙土攻擊,就連眼白也是紅的——有著強烈目光的戰士朝伊依走了過來。

  「感覺真差。」

  那聲音像是在忍耐著想吐的感覺一般扭曲。

  「糟透了,感覺糟糕透頂。這就是戰士嗎?我所做的行為,是戰士的行為嗎?這不就只是在折磨無力抵抗的對手而已嗎?」

  在反躬自問的最後,舞弓搖了搖頭。

  「算了,你瞭解了吧?是你輸了,我要殺掉這只怪造生物。」

  鏘——舞弓拔出刀長八十公分,特徵是華麗圖樣的日本刀。然後她從伊依手中搶定梅子,將

  銳利的刀鋒比向一臉蒼白的梅子。

  <……>

  梅子既沒有哭鬧,也已經不感到恐懼了。

  她只是臉色蒼白,彷彿很過意不去似地注視著伊依。像是放棄了一樣——彷彿認為這是從一開始就注定好而放棄了所有掙扎一般,但看起來很寂寞的表情。

  看到那樣的表情,「還沒……我還沒輸!」

  ——伊依變得不能倒在地上什麼也不做。

  「我才沒有輸呢!」

  伊依咬緊牙根,鞭策著顫抖的膝蓋,在強大的武士少女面前站起身來。

  「你躺在那睡著吧。」

  舞弓一臉驚訝地注視著伊依,梅子也同樣用過意不去且悲傷的表情仰望著她。

  但是,伊依並不在意。自己還能站立、還能戰鬥,所以站起來了,所以要戰鬥。伊依心想這真是單純的思考,只是,被揍被踢的腹部跟頸項非常疼痛。

  「我承認你那股堅持到底的毅力……」

  舞弓將刀比向伊依,那是在近處看顯得更恐怖的鋼鐵色刀刃。

  「但你不懂勝負已經結束了嗎?你根本無能為力。再說你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來保護這只怪造生物?我無法理解這點。」

  空井伊依想要保護梅子的理由——

  那還用說嗎?

  「因為怪造生物是我的朋友。」

  朋友都在眼前快被殺掉了,當然不能因為什麼身體疼痛、還是舞弓很恐怖之類的瑣碎理由而動彈不得。所以伊依站了起來,並對抗舞弓。

  「這就是我的怪造學。」

  「……」

  遍體鱗傷且勉強才能站起身來的伊依這番話,讓舞弓不知為何彷彿被壓倒似地倒抽了一口氣。

  「……是那樣沒錯啊,這就是你的理想。」

  然後她揮起刀,將刀鋒停在伊依的眉頭之間,那距離近得彷彿要劃傷皮膚一般。伊依的背後冒起一陣冷汗,只要舞弓再稍微使一點力,自己就死定了。

  「不過,你的理想跟我的理想對立。雖然令人感到難過,但還是對立了。我要殲滅所有罪惡,比任何人都更完美地將正義放在心中而活。然後總有一天,我要像義兄大人一般,不再是戰士而成為天使。」

  綁著頭巾的少女雙眸,彷彿在燃燒一般地閃耀著。

  「因此,我會否定你的怪造學。為了拯救世界,這傢伙的犧牲是必要的。」

  <……>

  梅子知道伊依正陷人生命危險中,於是狠狠地咬向舞弓正抱住自己的白皙指尖。舞弓吃驚地抽動了一下身體,不由得將梅子掉了下去。但是,舞弓並沒有追捕順勢逃到伊依背後的梅子。

  「我就說一下我的理由給你聽吧。」

  只見舞弓被梅子所咬的手指滲出血絲,她用平靜的聲音說道:

  「那是三天前的事情,我老家出現了自稱是神的存在。那傢伙說我被選為遊戲的參加者,並留下了這只白色怪造生物。」

  白色怪造生物——梅子。

  伊依只是筆直地注視著舞弓。

  「就那傢伙所說,包括那天在內的七天內,如果不殺掉這傢伙或是神所帶著的黑色怪造生物,世界就會毀滅。或者白色怪造生物跟黑色怪造生物接觸並融合的話,世界也會毀滅。這樣你瞭解了吧?我必須殺掉這只怪造生物才行。如果你瞭解,就別再妨礙我了。」

  伊依心想,她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且難受的樣子。

  伊依明白,舞弓其實不願意這麼做。她不想殺掉像梅子這樣天真無邪的怪造生物,或傷害為了保護梅子而戰鬥的伊依。

  既然如此——什麼嘛,那還不簡單嗎?伊依這麼心想。

  「你真是笨蛋呢。」伊依瞪著刀鋒前端,小聲地低喃道。

  刀刃晃動了一下,舞弓揚起了單邊眉毛。

  「你說什麼?」

  「舞弓小姐,請你想一下。」

  伊依筆直地注視著舞弓的眼眸,強烈的目光跟黑色瞳孔激烈地相撞。

  「真的只有那些方法嗎?不殺掉小梅子就無法阻止世界毀滅嗎?應該說——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那個叫神的要設計這樣的遊戲,你不覺得奇怪嗎?在那遊戲當中,肯定有什麼陰謀,一定有某種舞弓小姐根本不會想到、既卑鄙又壞心眼且感覺很差勁的陰謀。你連那陰謀也不知道,就這樣只是遵守敵人所訂出來的規則,而要殺掉沒有任何罪過的怪造生物嗎?」

  只見舞弓咬牙切齒,但伊依率直地說道:「這就是你的正義嗎?」

  「既然這樣……」

  刀鋒前端不住地顫抖,舞弓用宛如鬼怪一般的樣貌瞪著伊依。

  「既然這樣,我該如何是好?要是丟著不管,再過三天世界就會毀滅了。還是說你有挽回那最糟情況的秘密計策嗎?如果是那樣,我就稍微考慮一下吧——畢竟像這樣的行為,也並非我的本意。」

  「很簡單啊,想想看嘛。」

  伊依乾脆地回答。

  「找出那個叫神的人,請他不要毀滅世界就好了。」

  「你說什麼?」

  舞弓吃驚地張大了嘴。為什麼沒有從一開始就想到這點呢?說不定舞弓只能進行非常衝動性的思考吧?

  伊依一邊這麼心想,一邊用理所當然的表情說道:

  「或是去解開那個毀滅世界的機關,在時間限制來臨之前破解它之類的。無論如何,我想都必須逮住那個叫神的人。現在是殺掉小梅子的時候嗎?武士大人,比起小梅子或我,其實有其他更應該打倒的對手吧?」

  伊依筆直地看著舞弓這麼說道。

  「舞弓小姐,你才是唐吉訶德啊!不要搞錯戰鬥對手了。」

  「……」

  舞弓動搖不已,她陷入沉思,咬緊了嘴唇。

  她自暴自棄地用力搖了搖頭,鏘一聲將刀收回刀鞘裡。

  「……你說得很有道理。」

  果然溝通之後對方就能理解了。伊依鬆了口氣而差點連腰部挺不直,她靠著毅力撐了過去。

  其實伊依心裡害怕得要死,感覺心臟快破裂開來了。背後因為冷汗整個濕透,雙腳也從剛才開始就顫抖不已。

  舞弓放開梅子,抬頭仰望遠處可見的太陽。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期限之前找出那個男人。所以,果然還是殺掉這傢伙比較快。」

  <!>

  梅子在伊依的背後害怕得激烈顫抖著。不過伊依抱住梅子,溫柔地笑了。

  「那麼,舞弓小姐,我們就這麼辦吧!」

  伊依理所當然般地說道。

  「我來幫忙舞弓小姐。」

  「你?」

  舞弓露出詫異的表情。她完全沒預料到這發展嗎?

  伊依輕快地攤開雙手,眼眸真摯地注視著她。

  「嗯,畢竟已經被捲進來了嘛!再說要人去殺掉怪造生物什麼的,竟然會下這種讓人火大的命令,讓我也想教訓一下那個叫神的人。我還挺擅長調查跟找東西的,最重要的是——我絕對不想讓世界末日發生。」

  伊依真的這麼認為,不能放任神不管。再說為了伊依所追求的夢想,世界要是毀滅了她也會很困擾的。

  「……」

  在似長若短的沉默之後,舞弓看著她答道:

  「我知道了。老實說,你願意幫忙的話,我很高興。」

  少女的眼眸之中含著安心的色彩。接著,她嚴肅地看向伊依跟她胸前的梅子。

  「但是,萬一在期限之前無法打倒神,我就要殺掉那只怪造生物。只有這件事我得先說在前頭。」

  「……」

  伊依無言以對。

  這並非能輕易承諾的事情。該怎麼辦——就在伊依思考的時候,梅子用像是有所覺悟般的眼神看著自己。

  瞭解到那眼神中包含著對自己的信賴,伊依點頭應允。

  「……我知道了。」

  不過,自己絕對不會讓那種事發生。自己會保護好梅子給大家看,從神手中、從舞弓手中,還有從命運之中——一定會。

  舞弓緩和了散發出來的兇惡氣息,並深深地歎了口氣。看到這樣的她,伊依舉手發言道:

  「啊,小舞,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別突然省略我的名字。」

  「可是舞弓不好叫嘛。我說,既然我們要成為互助關係,請你答應我一件事,就是絕對不要殺害怪造生物。」

  就算是為了防止世界崩壞,伊依還是厭惡看到怪造生物在眼前被殺害。對於伊依的任性要求,舞弓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盡力而為。我的名字是戰橋舞弓,從此刻開始,我就成為你的劍吧。」

  「嗯,我是空井伊依。請多指教羅,小舞。」

  仔細一想,自己並未報上過名字,舞弓也一直稱呼自己為「你」或「戰士」什麼的。就在伊依這麼想的時候——舞弓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樣啊,你就是那個『不死鳥殺手』……」

  她低喃著某些危險的話,並看似愉快地笑了。

  「呼哈哈,我開始看見一絲光明了!等著瞧吧,神啊,義兄大人的仇人啊!我戰橋舞弓一定會粉碎你這傢伙的野心!」

  伊依望著哈哈大笑舞弓的背影,心想著事情似乎越來越麻煩了呢——她彷彿置身事外一般地歎了口氣。

  <……>

  梅子不知為何,露出一臉想哭的表情注視著這樣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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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5-22 11:32 PM

  第三章   戰橋舞弓的怪造劍


  戰橋舞弓——決定協助這名真實身份不明的武士少女之後,伊依首先為了治療被她弄出來的瘀傷而前往保健室。但由於保健室醫生不在而白跑了一趟,於是伊依決定在回家時另外找間醫院看診。

  這種時候,就會羨慕起放著不管傷口也會自然痊癒的怪造生物。

  <……>

  附帶一提,梅子似乎很怕舞弓,她躲在伊依所穿的制服內側不停地顫抖著。由於梅子抖得很厲害,伊依也有種靜不下來的奇妙感覺。這也難怪,畢竟是直到剛才都還想殺掉自己的對象。就連對伊依都尚未完全敞開心房的梅子,實在難以想像她會立刻習慣跟舞弓相處。

  這些方面的煩惱只能慢慢去解決了。

  不過,事實上,伊依等人並沒有慢慢去解決的時間。

  舞弓所說的「神」設定出來的世界末日,其實是在包括今天在內的四天後。還真是棘手……在事情發展到那地步之前,伊依她們必須阻止真實身份跟目的都不明的神之陰謀。跟上次有著追捕「鳳凰」並阻止她這個明確目標的事件不同,這次是連究竟要怎麼行動、要以什麼為線索才好都不知道的不穩定狀況。

  但是,這次伊依的身旁有舞弓在。有這個成了同伴的話可以十分放心、以無敵戰鬥能力自豪的武士少女。

  而且還有梅子——或許能成為找到神的線索,跟桃子相似的嬌小怪造生物。

  藉由從神的惡劣遊戲中保護梅子一事,說不定能令伊依想起未能救回桃子和「鳳凰」一事時,稍微抬頭挺胸一點。這是舞弓的戰鬥,同時也是伊依的戰鬥。

  「小舞~~」

  對於提議到學校圖書館調查關於更多梅子情報的伊依,舞弓回道要調查的話有更好的地方,便早一步地走了出去。伊依看著她同樣用銀飾裝扮著的背後,出聲跟舞弓說道:「那個,我們可不能浪費任何一分一秒,所以我想討論一下今後要怎麼追捕神。」

  「交給你。」

  建設性的意見被武士少女給一擊破壞掉了。對於啞口無言的伊依,舞弓只是轉過頭來,理所當然似地挺胸說道:

  「我說過了吧,我不擅長思考。我就像是弄錯時代而生到現代的原始人一般,嚴重地不擅長思考。你明白嗎?伊依,我跟你的職責可以說——你是頭腦而我是手腳,這就是所謂的適才適用。」

  「……我也不是很擅長思考啊。」

  「跟我相比的話,你聰明得太多了。對吧?『不死鳥殺手』。」

  對於像在揶揄自己般說道的舞弓,伊依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剛才我就想問了,那個冷死人的稱呼是什麼啊?」

  「唉呀?你不中意嗎?這算是別名或綽號吧。既然都要稱呼,比起普通的名字,不如叫出像這樣的威名會比較風光吧?我可是戰士,戰士是很帥氣的。想想看吧,要是在難得的登場機會中,說得是『我來救你了,山田太郎!』整個氣氛就搞砸了。所以在這種時候,就算是說謊,也應該說『我來救你了,(女神刻印指殺)!』這樣會風光個好幾倍甚至好幾十倍吧?」

  ——果然,伊依還是搞不懂她的思考邏輯。

  她的價值觀標準,似乎「美麗」、「正確」、「帥氣」就是對的,其他就不行的樣子。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那種觀念不是小學生的價值觀嗎?

  舞弓因窗外射入的光芒,彷彿女神一般地閃耀著。她用不可思議的深紅眼眸,有些惡作劇似地看著伊依。

  「還有,你別裝傻了。雖然我對很多事情很生疏,但我曉得你的事跡。兩個月前,你憑著自己一個人對抗被稱為不死鳥的怪造生物『鳳凰』,然後獲得勝利並殺害了她,因此才被叫做『不死鳥殺手』——嗯?你怎麼了,臉色跟蝮蛇的顏色一樣。」

  蝮蛇的顏色——是怎樣的顏色啊?

  伊依一邊這麼心想,一邊搖頭回道沒什麼。果然一般人還是這麼看待自己的嗎?雖然那是事實,但還是覺得很難過。

  伊依帶著殺氣攻擊了「鳳凰」一事是千真萬確的。

  但是,那跟自己所期望的怪造學相差許多。伊依不會再發生那種失誤,不會再背叛自己的夢想,不會再捨棄重要的事物。

  「不死鳥殺手」。

  在能夠再次抬頭挺胸主張自己夢想的那一天到來之前,就接受被人用那名字稱呼吧——自覺到自己的罪過,被烙印著懲罰而活下去。

  伊依搖了搖頭,雙馬尾跟著左右晃動。

  「算了,叫什麼名字都無所謂啦。可以的話,我希望你稱呼我伊依就是了。」

  「這樣啊。可以的話,我也想被稱呼為『戰士小姐』看看呢。」

  對於順口說出詭異發言的舞弓,伊依面不改色地說道:

  「小舞,那來談一下找出神的方法吧。」

  「你真是冷酷!是鬼啊,沒有絲毫溫情的非人類。」

  不知為何被斥責了。但就現實考量來說,是不可能輕鬆叫出「戰士小姐」這種稱呼的。

  「附帶一提,我所想的這個稱呼是有階段性的。剛碰面時是『戰士小姐』,感覺優秀的話就是『溫柔的戰士小姐』,成為親密關係之後就是『我的戰上小姐』。大概就像這種感覺。」

  舞弓一面相當不滿地鼓起臉頰,一面做出讓人搞不太懂意思的說明。看著這樣的舞弓,伊依感歎地心想跟這個人相處真累啊。前途看來多災多難,不過在充滿奇人和怪人的古頃怪造高中裡頭,這也並非罕見的人種就是了。

  伊依無視許多事情之後,用指尖戳著正思索某些事情的骷髏項鏈。

  「先別管那些事了。你看這個,說不定這個項鏈可以成為找出神的一個方法喔。」

  「真是個品味差勁的骷髏啊……那東西怎麼了嗎?」

  舞弓一邊爬著樓梯,一邊困惑地注視著骷髏。伊依露出苦笑,朝著因為舞弓的發言而感到有點受傷、最近似乎變得纖細起來的滅作說道:

  「她說品味很差勁呢,你被這麼說囉,爸爸。」

  『……又是蜘蛛網圖案的頭巾,又是全身掛滿銀飾品,還習以為常地帶著日本刀,你叫她先照鏡子看看自己吧。』

  滅作用不滿的聲音,感覺很火大地嘮叨著。

  「……爸爸?」

  聽不見滅作聲音的舞弓,對伊依的台詞只是感到不解。

  即使說明詳情,舞弓大概也無法理解吧——伊依這麼判斷之後,只將重點說了出來。

  「嗯,這個算是類似詛咒道具的東西,可以感應到怪造生物的氣息……呃,有效範圍大概是多遠來著?」

  『要看怪造生物的強弱啊。要是像「鳳凰」那種大角色,就算是相當遠的距離也沒問題,但要是類似那只叫梅子的弱小怪造生物,我可就沒什麼自信囉。』

  伊依點頭同意滅作的聲音之後,試著提議暫訂的今後預定行程。

  「嗯,總之,我想我們的目標可以先暫訂為『找出神』。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找出小舞說過的『黑色惡魔』應該是條捷徑吧?我想神一定跟那個怪造生物在一起。」

  「說得也是,那只黑色的大概是神在照顧吧。反過來說,能夠感應到黑色惡魔的話,就可以像連鎖反應一般地找出神也說不定……」

  這時舞弓變了臉色,她突然將手伸向伊依的頸項。剛才被踢到的瘀傷痕跡像是要裂開來似地訴說著疼痛,伊依低聲發出了呻吟。

  舞弓露出了認真的表情。

  「果然就憑這副身體,在萬一要戰鬥的時候太不利了,何況神也公然說過他會妨礙我。伊依,總之我們先從治療好這瘀傷一事開始吧?」

  「嗯?但是,保健室……」

  「不,不是去保健室。」

  不知是否以此為目的地,沒多久舞弓便停在一間小房間前。不知為何,鉸鏈跟門本身都有著像是反覆修理過好幾次的痕跡,那房間彷彿隨時會崩塌下來一般,讓人感到不安。門上掛著寫有

  「倉庫B」的牌子,下面並用細小的字體寫著「火災時負責人卅倉波無樂」的文字。

  「你退下。」

  舞弓對著伊依揮了揮手之後,便以左腳為重心,高高地舉起了右腳。

  啊!她打算踢破門呢。

  察覺到這點的伊依打算開口制止她時,「啊!這個氣息是舞——該不會又要把門……住——」

  某人的聲音從內部傳出來時,「戰士的登場畫面——在我設定的規則之中,就是要華麗地登場,所以抱歉了!」

  ——跟舞弓無視於所有一切,豪爽地踢向門的瞬間是同一時刻。

  外表看來堅固的門往內側凹陷之後,便以彷彿裝有車輪一般的氣勢,滑落在地板上了。

  ***

  那房間就像是混合著各種蔬菜的料理一般,有宛如蕃茄顏色一般的寶石,與米粒形狀的沙山。收納在旁邊櫃子裡的某些不明材料,有的貼有標籤,有的則收納在盒子裡。看起來雖然毫無秩序,所有東西卻是條理分明地擺放著。

  號稱「倉庫B」的這間房間裡面,有許多伊依也不是很懂的藥品跟機械,還有不知有何用途的幾樣「作品」。快沒電的日光燈——在匆明匆暗地閃爍著的那燈光底下,那些彷彿異世界物體般的東西釀造出異樣的氣氛。

  從唯一一扇的格子窗外,可以看見剛才伊依被舞弓毆打的校舍後方。由於怪造高中的校舍形狀相當特殊,所以一待在裡頭,便無法確實掌握住現在地位於何處。

  「這是你第幾次破壞門了?」

  在入口的正面,某人用從白衣中伸出的細長右腳止住了滑落的門。

  「……舞,等下把悔過書交出來。」

  只見一名戴著眼鏡的男子,瞇著雙眼並歎了口氣。那是感覺似乎有些神經質且冷漠的男人。

  他身穿沒有任何皺褶跟污垢的白衣,有點誇張地把頭髮固定成西裝頭。還有,稍微飄散出來的味道是消毒水的味道嗎?

  聽到他平靜的聲音,舞弓反而偉大地宣言道:

  「我拒絕,我可沒那種空閒。」

  「……真是夠了,你還真是個優秀的學生呢。」

  男人扶正眼鏡的鏡框並皺起了眉頭,接著看向舞弓背後,因為舞弓的暴行而梢微變得臉色蒼白的伊依。

  「……你是?」

  「啊!那個、午安。我名叫空井伊依!」

  伊依連同舞弓毀滅性禮儀規炬的份,拚命地正式打招呼。她一彎腰鞠躬,綁在兩旁的雙馬尾便往正上方跳了起來。

  男人露出詫異的表情。

  「那麼,蟻馬老師他已經告訴你『怪造實習』的負責人是我了嗎……算了,你就是空井伊依嗎?比我聽說的還要普通呢。」

  男人交雜著喃喃自語,像是在觀察似地看向她。感覺那眼眸充斥著各種威情,伊依感到有些詭異,不禁縮起了身子。

  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伊依的模樣,他亡羊補牢般地浮現出柔和的笑容,像是無所謂一樣地報上了名字。

  「我是倉波無樂,是專門開發詛咒道具的怪造學者。可能是因為這個領域的專家比較少吧,偶爾會有人稱呼我為開發詛咒道具的權威。不過,我實際上是個就連怪造學教授這種無聊頭銜都無法獲得的凡人就是了。」

  對於倉波看似溫和但在背後卻隱含著毒刺的話語,伊依無法應聲,只是曖昧地點了點頭。倉波似乎是不滿意伊依那優柔寡斷的態度,他歎了口氣並說道:

  「所謂的怪造學教授是一種廣告看板,也就是偶像,如果不是傳奇性的氣派人物是不會被選上的。也就是說,他們是讓一般人對怪造學者抱有憧憬的吉祥物。但是我就如你所見一般,相當不起眼。」

  ——倉波忽然注視著伊依。

  伊依果然還是無法習慣那看似冷漠但在深處隱藏著炙熱感情的眼眸,她只是保持緘默。

  「你……」

  倉波露出了完美的笑容。

  「說不定能當上呢!只要你有那個意願。身為傳說的怪造學教授——空井滅作的女兒,而且是殺了上級一位、火焰怪物『鳳凰』的怪造學者實習生,成功怪造出魔王的首位存在。不過,就算是成了怪造學教授,我想也沒什麼好事。」

  對於固定著表情這麼平淡說道的倉波,舞弓一臉無奈地出聲制止。

  「倉波,她感到很困擾。你根本不打算進行對話吧!」

  舞弓歎了口氣,過意不去似地看向伊依。

  「抱歉,他就是這種男人,你別在意。雖然看起來孤僻,但他並非壞人,方便的時候是很方便的。」

  「你以為你是誰啊。」

  倉波低聲歎了口氣,轉身背向兩人之後,他走向裡面的櫃子並開始找著某些東西。他似乎是個相當任性的老師,伊依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呆站在原地。瞬間,倉波稍微回頭瞥向伊依,看著在伊依胸前縮起身的梅子。不知他是想到了什麼,他小聲地低喃著自言自語,沒多久像是無法整合起思緒一般,他歪了歪頭又回到搜尋行動上。

  對於他的行動完全不插嘴、態度看起來很偉大的舞弓向伊依說明道:

  …這個房間據說原本是倉庫,是倉波擅自改造之後當成研究室在用的樣子。」

  「講話真難聽,我是有獲得准許的。」

  倉波似乎聽得很清楚的樣子,他平淡的聲音傳到了這邊來。

  「雖然在外面也有研究所,但因為移動麻煩,所以才借用這裡。」

  研究所——聽到這個詞彙,伊依感到有點難過。恩師鏈之島了信被「鳳凰」殺害的場所,也是位於操場後方深處的第三研究所。

  「是個奇怪的男人吧?」

  舞弓不知為何看似愉快地笑了。

  「不過,我也算是跟倉波有很長一段交情了,所以也習慣跟這個孤僻的男人一起相處,感覺比較放鬆。」

  「你說習慣?」

  這麼說來,舞弓對倉波也沒有用敬語說話。倉波是老師,舞弓是學生,一般來說應該要用敬語應對才是。不,是舞弓的話,或許對誰都是毫無分別、保持著這種彷彿公主又像是干金小姐般的態度。

  舞弓說她跟倉波有很長一段交情——那是什麼意思?

  追根究柢來說,為什麼舞弓會帶伊依來這間「倉庫B」?

  伊依抱著各種疑問看向舞弓,於是她一臉沒什麼大不了似地回道:

  「嗯,因為他是我義兄的朋友。啊,我在小時候就沒了雙親,是現在的養父母領養了我——

  嗯?這樣的說明順序很難懂嗎?等等,我整理一下……」

  舞弓似乎不是很擅長說話,她一臉為難地搔了搔臉頰。

  「我從懂事時開始就混在陸戰阪一家中生活了。然後,我因為不滿在家族當中只有自己一個人必須報上『戰橋』這個姓氏,而提出了抗議。就當時養父母所說,我的雙親將還是嬰兒的我寄放在養父母那,現在似乎是行蹤不明。只不過,說不定他們有一天會回來,所以我不被允許自稱為陸戰阪,而是用戰橋舞弓這個名字活著。這把刀也是——」

  舞弓現出有著兇惡特徵、全長八十公分的日本刀。

  「——雙親留給我的東西,刀銘是『朧武朧』。」

  那華麗的圖樣讓人驚艷,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藝術品般的打刀了。看似愛憐地撫摸著那把刀的白髮武士少女平靜地搖了搖頭。

  「這倒無妨。重要的是即使沒有血緣關係,陸戰阪一家人依然對我很好。擁有天才氣質且善變的義父,溫柔且樂觀的義母,還有最重要的是——曾活在遠比我更崇高的正義之中、宛如天使般的義兄,陸戰阪炮矢。」

  「哥哥?」

  雖然伊依也有同父義母的義兄,但並沒有留下什麼好的回憶。應該說在母親的老家——寂憐院家之中,只有悲哀跟憎恨盤旋著。

  「……」

  伊依搖著頭揮去討厭的記憶,筆直地看向舞弓。

  「是個了不起的哥哥呢。」

  「是啊,雖然這世上確實的事物屈指可數,但只有這點我能夠抬頭挺胸地說是千真萬確的。

  但是,就連那樣的義兄,也在跟神的遊戲中敗北死亡了。」

  舞弓看似虛幻地露出微笑,接著也搖了搖頭。伊依可以明白,她也在揮開討厭的記憶。

  雖然之前就多少猜到了,舞弓的義兄已經……

  「著就別提了,回到正題。總之,義兄他也是怪造學者,倉波則是義兄的同學,兩人都是這所古頃怪造高中的畢業生。從那時候開始,義兄跟倉波就是朋友了,小時候我也經常跟倉波一起玩。」

  舞弓一臉懷念似地說道:

  「所以即使到了現在,我還是會把他常青梅竹馬對待——這個義兄唯一承認的男人,倉波無樂。沒錯,因為當時兩人都有著出類拔萃的好成績,所以似乎被其他人鬧著說是永遠的宿敵呢。」

  「……那是炮矢說的嗎?」

  倉波突然插嘴說道,他露出非常不愉快的嚴肅表情。

  「『你就是我的宿敵啊!』像這樣大聲嚷嚷的人是你義兄就是了。」

  伊依晃動著雙馬尾並看向舞弓。

  「……他是個怎樣的哥哥呢?」

  「是天使。」

  舞弓用認真的表情這麼斷言。呃,那說法讓人感覺相當可疑。

  「義兄他期望著『和平』,他想將這個世界弄成天國。只有在他周圍的世界總是一片明亮且幸福,我——在我幼小的心靈當中,認為義兄的生存方式正是天使的生存方式,正是究極的正義吧!」

  舞弓低下了頭,用力地握緊拳頭。

  「但是,我還是個戰士,是個普通的戰士,而非像義兄那樣的天使。太難了,要想當正義的夥伴且不使用暴力活著一事,我的修行還是不夠。」

  看來她似乎在很多方面也感到複雜的樣子。雖然那份理想跟一般的夢想相差甚遠,但伊依能明白她追求夢想的心情,還有無法達到理想的痛苦。

  瞭解這點之後,伊依心想自己也要加油,而模仿舞弓緊握住拳頭。

  舞弓用詫異的表情看著那樣的伊依。

  「不過,想要變成像義兄那樣的我,雖然像這樣模仿義兄進入了這所古頃怪造高中就讀……但我似乎沒有才能的樣子,實在跟不上課程進度。」

  「與其說是才能,不如說是因為你無法怪造出怪造生物吧。」

  倉波找出了某個小盒子。他看似不快地拍落肩膀上的灰塵,並朝伊依走來。

  「咦?」伊依這麼心想。剛才好像很自然地將某些事聽了過去,但倉波是不是說了什麼很驚人的事情?

  「真虧你這樣能在入學考試中合格呢,舞。」

  倉波神經質地拍落沾在白衣上的灰塵。果然他跟外表看起來一樣,有著潔癖的樣子。仔細一看,他甚至還戴著薄薄的橡膠手套,像是不想直接碰觸某些東西似的。

  舞弓用鼻子哼笑道。

  「一定是我的熱誠傳達給主考官了吧。」

  「如果光憑熱誠就能合格,就不需要入學考試了吧。」

  倉波一副平淡的模樣。

  「你之所以能合格,是托了那超越常識的詭異怪造的福。」

  「詭異嗎?我一直以為這才是所謂的怪造。」

  舞弓說著伊依無法理解的回答,露出有些不滿的表情。倉波無視那樣的舞弓,他站到伊依面前,將用類似德語的文字寫著某些事情的盒子給伊依看。照理說這盒子應該是收納在櫃子深處,但卻沒有一絲灰塵,且散發出某種神聖的感覺。

  倉波用手打開了蓋子,從裡面露出擦拭得亮晶晶的寶石別針。那是不太有寶藍色透明度的寶石,它反射著房內匆明匆暗的燈光,閃耀著微弱的光芒。

  「寶石?」

  「是詛咒道具。」

  倉波理所當然似地回答。

  「是我製造出來的。雖然看起來像寶石,但材料是廉價的賤金屬。就算詳細說明原理,我想你應該也聽不懂——總之,這可以說是只要裝備在身上,就能自動治療身體傷口的道具吧。」

  「啊!原來如此。小舞之所以會帶我來這裡,是因為知道倉波老師有這樣的詛咒道具啊。

  哇~謝謝您,老師。」

  伊依開心地收下別針,將它別在制服的領口。

  瞬間,領口處冒出一股溫暖的感覺,伊依確實感受到瘀傷的疼痛逐漸消失了。所謂的詛咒道具,是指可以提升怪造的效率或強化怪造生物的能力等等,發揮出這類能力的道具。道具的製作非常困難,伊依也是第一次看到。

  一般而言,這些詛咒道具被稱為虛界咒具,是以被確認實際存在但成功案例仍屈指可數、藉由「物造」被帶到現界來的「怪造生物之外的虛界物體」為原型。雖然大多被認為是劣化仿造品而不被重視,但伊依親身體驗到了它的效果,真的就像遊戲中的道具一般方便。

  ——遊戲。

  對了!治好傷口的話,必須馬上繼續進行遊戲才行——進行那自稱為神的邪惡存在所展開的遊戲,那賭上了世界存在的惡劣遊戲。

  倉波再度以平靜的語調平淡地說道:

  「即使有詛咒道具,那個瘀傷大概也要三天才能被完全治癒吧,而且可能傷到骨頭了。其實應該要保持安靜才行,不過,有那個詛咒道具的話,普通行動是沒問題。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請你大約一個禮拜內都不要將它拿下來。」

  「是的,很謝謝您。」

  伊依打從心底感謝,並向他低頭行禮。原來如此,就如同舞弓所說,他雖然孤僻但似乎並非壞人的樣子。

  「您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

  伊依再次道謝之後,跟在像是已經辦完事情似地轉過身去的舞弓背後離開。這時,倉波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拾起了頭。

  「啊,這麼說來,你們怎麼沒去上課?現在應該是第二堂課的時間吧。」

  「我沒空。那我走了,倉波。有其他問題的話再麻煩你。」

  這種時候,伊依對舞弓能夠堂堂正正這麼說的膽量羨慕不已。

  不過,儘管伊依被罪惡感覆蓋著,但她也同意在世界滅亡正逐漸逼近的時候,實在無法悠哉地跑去上課,因此她並沒開口抱怨。

  倉波皺起眉頭,將手靠在腰上並歎了口氣。

  「附帶一提,今天的第四堂課,你們兩人都必須來上我的『怪造實習』才對。」

  「我沒空。」

  舞弓丟下這句話,跨步走向被自己破壞成一個大洞的人口。這麼說來,為什麼她每次都要將門弄壞呢?雖然她說過登場要弄得氣派是她自訂的規則,但那個自訂規則其實給週遭造成相當大的麻煩。這麼說來,她剛才也弄破了教室的門。一開始在公園碰面的時候,她似乎也特地將樹木給砍倒。

  就在伊依想著這些事的時候,突然——

  「空井伊依。」

  倉波他用平靜的聲音向伊依問道:

  「你認為要怪造『搜集冥王』所不可欠缺的東西是什麼?」

  「?」

  伊依困惑地想著他是在說什麼,而無法立刻做出回應。伊依儘管感到不可思議,但仍摸索著記憶的絲線。

  「搜集冥王」——那是極為特殊、沒有被區分等級,被稱為偶發性怪造生物的存在。過去認為其能力是讓死者復活這種恐怖的能力,但在之後的研究中否定了這項傳聞,所以應該沒人還會關心他的存在才對。

  「呃……」

  伊依反覆思索著這些情報,儘管感到困惑,仍認真地回答:

  「……應該是怨恨,或殘留某種強烈負面感情的死者遺物。」

  然後伊依稍微想到了什麼,而試著補上這段話:

  「還有怪造學者強烈地想跟死者相見的心情吧。」

  儘管心想著倉波為什麼要問這種事情,但伊依仍低頭說聲打擾了,之後便離開房間,追在舞弓後面走到走廊上。

  不知為何,背後傳出了倉波的笑聲。

  ***

  在商店街的對面、空蟬捨的更對面,在三城公園線路的小道上定大約十五分鐘,就是舞弓的老家。在那附近有惡名昭彰的禿山,還有遍佈全國的稻荷神社。即使位於夢追阪市內,仍是有種莫名寂寥且散發著恬靜氣氛的一角。

  空井伊依跟戰橋舞弓現在在舞弓那樣的老家——正確來說是養父母的家。兩人在那用過午餐,之後穿過玄關大門,胸中抱持著打倒那惡劣遊戲的決心並肩走著。

  「但是我嚇了一跳呢。」

  伊依晃動著雙馬尾,露出滿面的微笑。由於決定兩人前行目的地的是伊依,因此她比舞弓稍微走在前頭。

  「小舞,你很擅長做菜嘛。」

  「你可不能小看我。」

  舞弓果然還是宛如公主又像千金小姐一般,毫不謙虛地挺胸自豪著。

  時間大約是上午十一點,在跟班導妖森提出早退請求之後,總之為了追查神的去向,伊依前往舞弓的老家。

  現在神唯一現身過的地方,就是舞弓老家的茶室。伊依認為應該可以從那裡找到怪造生物所散發出來的獨特氣息——「魔力」,不然應該也能找到某些線索才對。雖然就滅作所說,所謂的「魔力」即使散發出來也會立刻消失,因此並不會殘留在現場。

  「因為我養父母完全沒有生活能力,所以做菜是我的工作。不過,我至今仍無法做出像死去的義兄大人那般的料理就是了。」

  「你哥哥也會做菜嗎?」

  就這樣來到舞弓家裡的伊依,因為正好遇到用餐時間,所以接受了舞弓的招待。那是讓人感覺非常懷念的日式料理,對於最近老是吃著寮母血影那彷彿驚奇箱一般料理的伊依來說,實在相當新鮮。

  盡情滿足口腹之慾後,戰鬥意志便湧現出來。

  「嗯,義兄大人的料理雖然外表很糟,但卻不可思議地美味。」

  舞弓在談論哥哥的話題時,似乎是最幸福的模樣。

  「我認為義兄他瞭解事物的本質,例如,只要知道料理的本質,就能夠做出他人會感到高興的味道。那並不局限於做菜,義兄他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地瞭解所有概念的本質。無論我怎麼鞭策自己愚昧的頭腦也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義兄他大概打從出生時就知道了。所以,義兄才會是天使。」

  舞弓一邊這麼說,一邊浮現出微笑。

  ——那是非常美麗,對舞弓而言是罕見且天真無邪的笑容。

  「你說天使……」伊依也跟著露出微笑。

  舞弓注意到這點之後,不知為何繃緊了原本放鬆的臉頰,似乎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傻笑的表情。她真是個愛在莫名地方逞強的戰士。

  「小舞,你會那樣稱呼他,表示你真的很尊敬哥哥呢。」

  「應該說是因為義兄他自己那麼自稱吧,他說過『我是天使』。」

  ……那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吧?

  「他有時比小丑更像小丑,但有時又比戰士更像戰士。我當然尊敬他了,我現在也很尊敬他。義兄是我的目標,無論現在或過去,這點都不會變。」

  舞弓搖了搖頭,像是在說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一般,她用臉頰梢微泛紅的表情說道:

  「我的事怎樣都無所謂,現在應該思考的只有如何討伐神吧!」

  「……話也不能那麼說吧。」

  伊依抱住梅子,稍微轉頭看向舞弓並笑了。

  「因為我們成了夥伴啊,好好相處吧。」

  沒錯,一同阻止神之陰謀的同伴。

  夥伴——不知為何,這番話讓舞弓愣住了。

  伊依用直率的笑容面向愣住的舞弓並說道:「我想知道更多小舞的事。」

  舞弓的臉變得更紅了,她猛然將臉轉向一旁。

  「……你真是個怪人。」

  不知是否想掩飾害羞,舞弓儘管用手指撥弄著白髮,但仍一邊晃動著掛在身上的銀飾,一邊並肩走在伊依身旁。兩人並肩之後,伊依發現舞弓的身高比自己高上許多——那是相當可靠且成為同伴的武士少女。

  海潮的香味乘著夏天的微風飄送過來,專注傾聽的話還可以聽見波浪聲跟海鳥的鳴叫聲。舞弓看著前進的方向,即禿山的反方向——東方。她眺望著通往海的道路,歪頭感到不解。

  「不過,這前方只有海洋而已,我們是要前往哪裡?」

  「就是海呀!總之先到那就是了。」

  伊依叩叩地敲了一下骷髏項鏈。

  「其實啊,照理說應該不會殘留下『魔力』——你知道『魔力』是什麼嗎?」

  「你認為我會知道嗎?」

  不知為何,舞弓一副了不起似地挺胸說道。這麼說來,她好像說過她跟不上課程進度什麼的,似乎並不擅長應付學校的課業或普通的怪造。

  伊依點了點頭,做了簡單的說明。

  「我應該說過這個骷髏可以感應到怪造生物的氣息對吧?那氣息應該就算是『魔力』,用一般常識來說明的話……」

  「若是集中精神,我也可以感應到周圍約十公尺內生物的動作啊!」

  「……」

  舞弓似乎不只身體能力,就連感官也近乎怪物一般。

  儘管感到目瞪口呆,伊依仍邊走邊說明:

  「所謂的怪造生物,待在現界的期間應該會跟怪造出他的怪造學者以『魔力』連繫著。但是,即使我們調查小舞所說的天使跟惡魔——也就是身為其中之一的小梅子,卻看不出應該連繫在她身上的『魔力』。」

  「恐怕是神用某種方法消除了那『魔力』還什麼的吧。那傢伙站在有利到卑鄙的立場上進行著這場遊戲,最好認為他已經事先消除掉所有會讓自己敗北的因素了。」

  沒錯,這可是對方提出來的遊戲,當然是打從一開始就會設計成對方能獲勝的內容。但是,在神的那份安心——那份傲慢的態度之中,肯定有漏洞才對。要趁隙擊潰他,才能在這場遊戲中獲得勝利。

  伊依點頭同意,像往常一般筆直地看向前方。

  「嗯,畢竟也是有消除『魔力』、斷絕與怪造生物間連繫的方法,何況『魔力』本來就是非常曖昧的東西,再說『魔力』也無法長期殘留在相同的場所。神是三天前出現在小舞家的,所以現場應該不可能殘留著『魔力』才對。」

  但是,伊依豎起手指強調:

  「現場卻有『魔力』殘留下來,而且是非常明顯,就像是在今天的一個鐘頭前留下來的一樣鮮明。我現在正追溯著那源頭,當然我認為這是陷阱。消除掉跟神本人有所連繫的小梅子的『魔力』,卻只留下不知通往何方的不明謎樣『魔力』。我想這應該是神——也就是遊戲的敵人,假設小舞會以某種方法感應到『魔力』,然後反過來利用這點,亦即是為了讓小舞落入陷阱而留下來的『魔力』。」

  「……」

  舞弓一臉專心地默默聆聽。她絲毫不畏懼陷阱的存在,露出認真的表情。伊依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繼續說明:

  「但是,這是唯一的線索了。」

  「原來如此。」

  舞弓露出大膽無畏的微笑。

  「神那傢伙,應該以為我會落入陷阱而感到得意自滿。我就來俐落地取下他那太過大意而放鬆的首級吧!」

  沒錯,陷阱換言之就是神的痕跡,說不定能從那裡找出跟神本人相系的線索。當然,敵人可是殺害了舞弓的義兄——陸戰阪炮矢的冷酷對手,所以不能太過樂觀,否則大概就連生命都有危險。

  但是,自己打從一開始就處於不利的立場了。所以為了獲勝,是不能感到畏縮的。

  「對了,這個別針。」

  伊依望著倉波給自己的治療詛咒道具,開口說道:

  「相當有效呢,我覺得輕鬆多了。」

  「倉波是個優秀的怪造學者。這是當然的吧!這麼說來……」

  舞弓用那帶有不可思議光芒的強烈目光注視著伊依。

  「你剛才跟倉波在用異世界的語言對話吧?」

  「咦?我們應該只有用日語交談吧?」

  「嗯?就是那個叫ㄙㄡㄐˊ一ㄇ一ˊㄥㄨˊㄤ什麼的。」

  那個啊——伊依總算是弄懂問題所在,她順便做了說明:

  「嗯,因為倉波老師問我,要怪造出那個叫『搜集冥王』的怪造生物需要什麼東西,我就回答了我知道的事。因為碰巧爸爸有教過我,所以我才會知道一些。就是需要充滿怨念的遺物,還有強烈的思念……」

  「……唔?」

  舞弓一副不是很懂的表情,並皺起了眉頭。

  伊依沒有察覺到這點,感覺很愉快地繼續說道:

  「這個『搜集冥王』啊,是不會在期望的時候現身、能否怪造出來都要看運氣的偶發性怪造生物,要怪造出來是相當困難的。」

  伊依不但喜歡怪造生物也喜歡怪造學,所以不由得會饒舌地多加說明。

  「偶發,換言之就是能否出現在現界都要看怪造生物的心情。有時是根本沒有關係,只是偶然順道搭上通過附近的咒文而現身在現界;有時也會隨性地徘徊在虛界中尋找咒文,自己動身前往現界喔。」

  還停不下來,被灌輸在體內的怪造學知識,搭乘在伊依的舌頭上開始滑向外界。

  「咒文失敗時偶爾會出現凶狠的怪造生物——也就是所謂的怪造意外,一般認為造成意外的大部分原因都在於這類偶發性怪造生物。比較著名的是尋找外貌漂亮的怪造學者,奪走他肉體的一部分——諸如眼球、鼻子或耳朵等等,相對地將醜惡的怪物肉塊埋進缺口的『肉體癖好』;或是趁人不備時突然現身,朝週遭無差別地散播病菌的『瘟神』吧。」

  曾有一名被那個「瘟神」殺害了全家,而誤入歧途的怪造學者。伊依稍微緬懷起在「鳳凰」

  事件中喪命的他,然後感到有些悲傷。

  回神一看,只見舞弓露出了相當嚴肅的表情。

  「……嗯,這種異世界的知識你是在哪學的?」

  「咦?在學校啊!」

  伊依是很普通地在「怪造理論」課程中學到的。關於怪造基礎的基礎、前提知識、還有怪造生物的種類這些項目,不是應該在課堂上被迫學到鉅細靡遺了嗎?

  「算了,我想應該沒有連怪造生物的名字都有教吧。這個叫『搜集冥王』的怪造生物,擁有附身在充滿怨恨的遺物上,讓死者暫時性地復生並開口說話的能力。因為這能力看起來像是讓死者復活,所以才會被取了這個搜集死者靈魂並加以管理的冥王(pluto)名字。實際上,就是類似靈媒或巫女招魂的能力。」

  「嗯……」

  舞弓還是一臉懷疑的表情。

  「倉波為什麼要問那種怪造生物的怪造方法……」

  「誰知道呢?不過,『搜集冥王』明明是知名度相當低的怪造生物,倉波老師怎麼會認為像我這樣的學生會知道呢?」

  就在這麼交談的時候,兩人已經到了海岸線。雖然小孩子在畫圖時常會將海畫成蔚藍色,但實際上這邊的海看起來則偏黑。是因為附近有許多工廠嗎?還是因為光的折射緣故呢?這邊宛如惡夢一般漆黑沉澱著的海洋,由於有水母出沒而被禁止在此游泳。

  海浪不斷拍打上岸又折回大海,那是乍聽之下感覺很詭異的海潮聲。

  寬廣的沙灘要說是白色海灘實在是髒了點,被用過即丟的煙火、放置在一旁的廢車,還有四處爬行的海蟑螂多到讓人不太想靠近。

  伊依一面眺望著海面上的燈塔,一面跨步前往視野良好的碼頭。

  瞬間——

  「不要動!」

  舞弓銳利地說道。

  伊依轉過身——只見她正用嚴厲的目光探查著周圍。

  「你怎麼啦,小舞?」

  「剛才,你說這是陷阱對吧!」

  舞弓握住掛在肩膀上的日本刀刀柄,將身體彎低轉換成戰鬥姿勢。不知是否害怕她散發出來的鬥氣,伊依手腕中的梅子縮起了身體。

  那兇惡的模樣讓伊依也皺起了眉頭,她繃緊表情。

  「小舞?」

  「那是正確答案,你不懂嗎?」

  武士少女高聲說道:

  「這裡是敵陣!我們被引誘進來了,周圍早已四處埋伏著敵人。」

  「咦!騙人的吧?爸、爸爸?」

  『……啊?怎、怎麼啦?並沒有怪造生物的氣息啊?』

  大概是剛才還在睡吧,滅作用剛睡醒的聲音說道。

  不過,伊依想起來了,敵人能夠消除「魔力」。

  她看向四周——被薄薄的雲覆蓋住的天空,黑色的海洋,流動的海風。可以聽見不曾間斷的波浪聲,然後是——

  一部分的沙灘砰地爆炸開來。

  ——從地底下?

  等察覺到時已經太遲了。

  伊依看見的,是朝自己筆直投擲過來的刀刃——是魚叉。

  那是用來叉魚的道具,較強力的魚叉甚至能獵捕鯨魚,那是一旦被刺中便拔不出來的狩獵武器。

  伊依反射性地護著梅子,將身體壓低以便閃躲,但沒能趕上。

  「咿!」

  「太天真了。」

  閃光,不——是劍戟。

  在一瞬間拔出刀的戰橋舞弓,將逼近伊依的魚叉揮開。然後她像是要保護伊依跟梅子兩人一般,威風凜凜地站向前方。

  颯颯颯颯颯颯颯。

  週遭發出異樣的聲音,只見沙灘四處隆起並朝伊依與舞弓逼近。有什麼在沙子下方移動著,而且是複數。從週遭往她們聚集而來的殺氣——

  「伊依,你閉著眼睛抱緊那只怪造生物,小心不要放手了。」

  「咦?」

  「快點。」

  雖然不明所以,但戰場正是戰士的所在之處,在這裡還是聽她的話吧。這麼決定之後,伊依拚命閉上雙眼並抱緊了梅子,梅子也一臉害怕地緊抓住身穿制服的伊依。

  瞬間,伊依的肩膀被抓了起來。

  「哇!」·

  「那麼失禮了!」

  接著被扔了出去。

  「哇啊啊啊啊!」

  就如同字面一般,伊依像是拋球似地被投擲到正上方。因為閉著雙眼,所以搞不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飄浮感——由於實在太過恐怖,伊依不禁為了確認情況而睜開眼睛。

  在倒轉的視野下方,從容站著一名武士少女。

  只見手裡拿著魚叉的黑影從四面八方穿破了沙灘,猛然襲向舞弓。

  ——怪造生物?

  那是長著流線型黑色羽翼,形狀跟人類相似的怪造生物。全身彷彿用墨水塗過一般漆黑,沒有瞳孔的雙眼看來凶狠地蒼白。看似鱗片又像甲殼的皮膚感覺頗硬,跟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的水虎魚有幾分相似。

  沒有任何裝飾,只是為了殺掉對手而磨利的魚叉——那無數的刀鋒,朝著唯一站在原地的舞弓射了過去。

  「小舞!」

  伊依發出悲痛的叫聲。在空中,在反過來的視野之中,只見武士少女擺出了應戰姿勢。她的身影絲毫不畏懼逼近的魚叉,可以看見那彷彿立刻要被拔出來似的——充滿殺氣的刀劍。

  「……第一,堅強的存在。」

  伴隨悅耳的聲音,舞弓握著刀的手晃動了一下。於是全長八十公分,被鍛煉出來的鋼鐵刀刃劃破了空氣並舞動著。

  ——只見,同時被彈開或打飛而停下動作的無數魚叉、發出驚愕叫聲的黑色怪造生物,與在舞弓露出相當不滿的表情。

  「再說,你是『不死鳥殺手』吧?事到如今,即使陷入像這樣的絕境,你還是要主張別殺害怪造生物的理想嗎?」

  「嗯。」

  伊依筆直地看向舞弓。

  「因為我殺了『鳳凰』,所以才再也不想殺掉任何人了。」

  沒錯!沒能保護桃子又殺掉「鳳凰」,毀了理想又扼殺夢想,喪失所有一切的自己——那種事已經夠多了,自己已經決定不要再次誤入歧途。

  舞弓一副亟欲戰鬥的表情握著收納在刀鞘內的刀柄,她拔出刀將接連射過來的魚叉揮開,並咬了咬牙。

  「……」

  「而且,小舞,我們約好了吧?」

  伊依平靜地低聲說道,她看向舞弓抱住自己的凜然面貌。

  「我會協助你。相對的你也絕對不會殺害怪造生物,我們是這樣約好的沒錯吧。小舞,正義的夥伴會毀約嗎?」

  「…………唔。」

  舞弓低喃著並顫抖不已,甚至散發出比戰鬥時還要更強烈的殺氣。

  「姆、唔唔、可惡!」

  她一瞼彷彿要吐血般的表情激動地踩著地面,以猛烈的氣勢對著伊依大叫:

  「你、你太卑鄙了!」

  「……對不起,我是個卑鄙的人。」

  但是,只有這點絕不能讓步,這就是伊依的怪造學。怪造生物是朋友,絕對不能讓朋友被殺。因為伊依知道,在某個過去的日子裡,只是哭泣、弱小、無法依靠任何人且寂寞的伊依——

  在桃子拯救了這樣的伊依時,伊依知道了怪造生物並非是沒有意志的道具。他們擁有溫柔的心靈,會安慰在哭泣的某人。

  所以,伊依不會妥協。

  即使被叫做卑鄙小人,她也要主張理想。

  舞弓一瞼無奈地放下伊依,然後鏘一聲地讓刀滑入刀鞘。

  「……真沒辦法。總之,不要殺他們就行了吧?」

  伊依像是在上課一般地舉手發言。

  「啊,可以的話,希望你盡量不要傷害他們。但是不讓他們睡著或衰弱的話就無法怪消,所以,還是得請你用刀背攻擊好讓他們昏過去。」

  「刀背攻擊對那副甲殼有效嗎……」

  似乎是在測量間距一般,黑色怪造生物緩緩移動著。他們看起來很陌生,外表感覺像是半魚人裝上客機飛行翼,但有這樣的怪造生物嗎?當然,怪造生物的數量很多,伊依也並非記得所有種類。

  「嗯,那麼,用更確實的方法來解決吧。」

  舞弓從容地用刀揮開對方為了牽制而射出的魚叉,高聲笑道:

  「看好了,這就是戰士的戰鬥方式!」

  然後她筆直地架著刀,將咒文說出口。

  「打開現界的門扉!跨步邁進虛界的黑暗中!」

  只見舞弓周圍充滿著普通怪造時絕對不會顯現出來的鮮紅光芒。這些光芒從她握住的日本刀上攀升而起,發出嘶嘶的聲音並反覆著擴散與集合。

  ——這是什麼啊!

  伊依嚇得倒抽了一口氣,滅作也說不出話來。這是昨天舞弓披露過的紅色怪造。雖然那時因為躲在「萌芽種子」萌生出來的無數樹木當中,而無法看見她當時的身影,但——

  沒有使用咒印。

  「看透上下天外!不被左右門外迷惑!」

  只是詠唱著不可思議的咒文。

  「連接虛無的禁遠倉庫!撥開低俗的雜物!」

  戰橋舞弓她——宛如公主又像千金小姐一般,只是堂堂正正的。

  「鑰匙是錆色十一號!鑰匙孔是傍晚的上門!」

  結束了只有她才能理解、真相不明的怪造。

  「開鎖——怪造劍八七八!戰鬥形式,網罟座!」

  瞬間,紅色光芒集合在她手握的日本刀——全長八十公分的打刀「朧武朧」之上。集合起來的高濃度光輝讓刀身輕易地扭曲變形,一面散發著火花,一面變換著刀身的形狀。

  那是——伊依無法理解,那真的是怪造嗎?她對眼前的現象感到疑惑。

  她想起了今天倉波曾說過的話。

  「因為你無法怪造出怪造生物。」

  沒錯,這並非怪造生物。

  唯一產生的現象是武器的變化。

  舞弓雙腕緊握住的那東西是——

  「這就是我的怪造劍。」

  右手是巨大的網,左手握著的大概是棍棒。網子似乎是由鋼鐵編織而成,擁有武器應有的某種危險美感。複雜交錯的網子被扔向沙灘,她左手握著的棍棒朝正上方伸展著。

  「網罟座是古羅馬的武器,簡單地說就是投網。鬥劍者(gladiator為了取悅觀眾而使用這滑稽的武器,但由於意外地強大而被正式採用——這武器附帶著這樣的傳說。使用方法很簡單,先用鋼製網子讓敵人動彈不得以捕獲對方,然後用另一端的棍棒毆打到對方倒地。其實應該用魔鬼之叉而不是棍棒,但考慮到萬一用刀刃你會抗議,才改用這個替代方案。」

  換言之,舞弓的怪造——不,所謂的怪造劍是——讓她的愛刀「朧武朧」變形成其他武器,是極為特殊的怪造。

  倒不如說,這真的是怪造嗎?雖然不曉得是因為怎樣的理論而能辦到這種事,但昨天舞弓就是用這個技術將日本刀變成弓箭的吧?

  無庸置疑的是——會變化的武器(Metamorshaver)。

  這一定是最強的武器。

  武器有所謂的屬性。例如矛比刀長,所以比較有利;弓箭比矛能從更遠處攻擊,所以比較有利;但是在接近戰當中,刀則比弓箭更強力。

  可是,她的怪造劍可以克服這種屬性上的弱點。

  如果對方用矛,那讓武器變成弓箭就行了:如果對方用刀,那讓武器變化成矛就行了。

  應該沒有人不曉得,在猜拳時能夠經常慢出的話,是多麼有利的一件事吧?

  只要不弄錯使用的時機,便可以成為不會輸給任何人的無敵武器。

  這就是——戰橋舞弓的怪造劍。

  「嘰~」

  黑色怪造生物伴隨著低沉的叫聲同時撲了過來。舞弓迅速避開,並放出右手握著的網罟座。

  約有三隻大吃一驚而無法徹底逃開的怪造生物被網罟座捕獲,舞弓見狀跑上前去,毫不留情地將左手的棍棒揮向他們。

  「伊依,快進行怪消!」

  對於大叫的舞弓,伊依在舞弓背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

  伊依在內心一面跟輕易就昏倒的怪造生物們道歉,一面敲響被稱為「門」的手鐲,宛如施展魔法一般地詠唱著。

  「怪消!」

  於是,怪造生物們被光吸了進去,強制送返回虛界。舞弓立刻收回網罟座,用旋轉著的棍棒將接連射過來的魚叉彈開。

  舞弓跟伊依——就像是戰士跟魔法師的關係。

  前方的舞弓確實讓對手無法再戰鬥,後方的伊依則趁機將對手送返虛界。沒有比這更輕鬆的戰鬥了,怪造生物們雖然擁有伊依無法對抗的戰鬥力,但對手是舞弓的話,就彷彿大人跟小孩一般,根本不成勝負。

  「要止住魚的動作,當然是網子最適合了!」

  舞弓將網罟座往橫向一掃,纏住迎向前來的怪造生物的動作,並將他們往旁邊推倒,緊接著是毫不猶豫的一記棍棒。原來如此,的確是很合理的武器,而且強大到甚至可以說是卑鄙。

  伊依一邊這麼心想,一邊盡全力不斷地編織著咒文。

  「怪消!」

  這行動大概持續了多久呢?

  面對剩下的唯一一隻、連魚叉也沒拿,只是呆愣住的怪造生物,舞弓散發出氣魄,以猛烈的氣勢揮下網罟座。瞬間——

  (你獲得了相當方便的夥伴嘛,戰橋舞弓。)

  那是宛如機械一般冷漠且奇妙扭曲著的聲音。

  在舞弓以網罟座捕獲了怪造生物,並用棍棒給予一擊時,她吃驚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伊依也在怪消最後一隻怪造生物,將他送返虛界後,用認真的表情追逐著那視線。

  海。

  經常晃動著而沒有片刻平靜的大海。

  在那正上方。

  裝備著漆黑的輕型盔甲,以及戰鬥用的全罩式頭盔。看似從容地交叉著雙腕,讓披風隨風飄逸的人型存在。以及像在模仿他一般交叉起嬌小的手腕,一副偉大模樣的漆黑怪造生物——

  兩者無視於物理法則地站在海面上。

  「……小梅子?」

  伊依的視線被輕型盔甲人物身旁那漆黑的怪造生物吸引住了。只見梅子全身顫抖著,像是感到害怕,又彷彿感到畏懼。但她的眼眸筆直地看向那名怪造生物,宛加在追尋一般。

  「伊依!」

  舞弓用緊張的聲音朝著她大叫。

  「那個黑色生物似乎會跟梅子互相吸引,而且這兩隻接觸並融合的話,世界就結束了。你絕對不要放開那傢伙。」

  「嗯!好,我知道。」

  伊依緊緊地抱住梅子,重新看向海上的奇妙雙人組。換言之,那就是邀請舞弓參加遊戲的幕後黑手嗎?神,還有會引起世界毀滅的怪造生物。

  舞弓大概是沒有閒暇詠唱咒文,她只是將棍棒比向神並大叫:

  「你自己現身正合了我意!我就在這裡讓你成為海藻!」

  然後,伊依的制止也沒能趕上,舞弓踢了踢沙灘便跳了過去。她用雙手架起棍棒,朝向悠哉站著、真實身份不明的敵人筆直衝了過去。

  太大意了!伊依大叫:「不行!小舞!」

  聲音並沒有傳達到,舞弓的棍棒轟一聲地往正旁邊掃開——

  (……咯咯,直是愚蠢。)

  但穿透過了神。

  (凡人是不可能碰觸到神的。)

  整個揮空的舞弓身體失去了平衡,就那樣在海中掀起水花並沉沒下去。

  幻影?

  伊依立刻這麼判斷。因為從他站立在海面上時,伊依便感到可疑了。那是用某種原理投射在空中的幻影,只要有能操縱光線折射率的特殊怪造生物,這並非不可能的事。

  思考到這點時,伊依察覺到一件事。

  既然這樣,那本體在哪裡?

  <……>

  梅子發出不成聲的聲音,拉了拉伊依的衣服。伊依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寒意——背後是為了防止沙塵而連綿不斷並排著的圍牆,伊依看向站在那牆上,跟幻影同樣姿態的存在。

  <會見然能輕易地收拾掉我的使徒們,真是場精彩的戰鬥。>

  身穿輕型盔甲的神攤開雙手,指著站在腳下的怪造生物。

  <為了表揚你們的奮戰,我就告訴你們吧——這只的名字是惡靈。>

  黑色惡魔揮舞著側頭部的羽翼,靜靜地提升壓迫感。

  <他是神的忠實使徒,也是殺掉你們的存在。>

  空氣不穩地顫動了起來,海灘上的沙子彷彿感到畏懼似地朝海面吹飛開來。

  那狀況似乎讓滅作感受到了什麼,他用被逼急的聲音大叫:

  『嘖!不妙了,伊依,先逃再說!有東西要來了!』

  「我、我知道了!瞭解!咦咦?」

  說要逃跑,但是逃到哪才好?

  這裡是視野良好的海岸沙灘,沒有任何遮蔽物。而且就算想逃,腳下的沙子也剝奪了推進力。

  伊依明白了,神打算在這裡結束遊戲。這是為此而設的陷阱,伊依的臉色不禁變得蒼白。就在她下定決心背對惡靈跟神逃跑的時候——

  <Howlingsouldown(儘管哭泣喊叫吧)>

  惡靈那令人感到驚悚的聲音,在同時響了起來。

  瞬間產生了嚴重的耳鳴——那像是要侵蝕腦髓、吞食血肉並流竄過全身一般的思心耳鳴。

  伊依感受到一股危機,她抱緊梅子奔向碼頭,然後跳到了海裡。她根本沒考慮到大海的深度,也不管禁止游泳的立牌,她只是為了生存而逐漸落向漆黑的海中。

  就在那一瞬間前,伊依還站著的碼頭伴隨著轟隆聲響,爆裂成粉末。

  ***

  伊依還記得自己在黑色的海中拚命掙扎。

  也記得骷髏裡的父親用迴盪在腦海中的鼓噪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

  在碼頭前方,伊依落下的位置比預料中的更深,壞心眼的海水纏住了伊依的手腳。

  然後,就在伊依開始分不清任何事物也分不出東西南北,胡亂掙扎的時候,舞弓用力地拉了自己一把。

  啊啊,自己老是扯她的後腿呢。

  一醒過來,梅子的臉便近在眼前。一臉擔心地窺探著自己的梅子眼眸相當清澈,就宛如寶石一般美麗,讓伊依一時之間只是專注地看著她那雙眼眸。

  這裡是——伊依環顧四周,緊閉的窗外已經天黑了,還可以聞到樹木的味道。

  <……>

  伊依撫摸著臉上一副過意不去、彷彿立刻就要哭出來似的梅子,並慢慢爬起身來。腦袋一陣暈眩,在那之後,自己似乎是昏倒的樣子。

  「不可以亂動。」

  低沉的男人聲音。

  只見在復古風暖爐的旁邊,坐著一名頭上綁著頭巾、宛如熊一般的男人。

  是誰?

  伊依感到困惑,她將視線栘向悠哉抽著煙的男人。

  男人搖晃著掛在鼻樑上的圓形小眼鏡,笑著說道:

  「啊啊,俺是陸戰阪千槍,是舞弓的老爸,雖然是養父啦。你的衣服定俺女兒換的,你啊,似乎是喝了很多水,雖然俺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才想著他一臉認真地這麼說話,對方便秀出了一張圖。

  看到那幅畫的伊依漲紅了瞼。

  「……」

  「因為你的睡臉實在太可愛了,俺就當成主題來畫啦。」

  千槍呱呱地笑著。這男人在他放在地板上的一張素描當中,描繪著伊依看似悠哉地沉睡著的樣貌,就連口水的痕跡部鮮明地描繪出來。

  伊依害羞地伸手想拿回那張畫。這男人就算墮落或好色也畢竟是舞弓的義父,但他卻露出像小孩一般天真無邪的表情,俐落地閃躲著伊依的手。

  「呼哈哈!生氣的表情也很可愛嘛;我家女兒老定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當成繪畫主題一點都不好玩啊!」

  「別再搞性騷擾了,義父大人。」

  紙拉門砰一聲地打開,換成輕便服裝的舞弓伴隨著低沉聲音一起出現。看來她似乎秉持不破壞自宅出人口的主義,那還真是相當給自己方便的自訂規則。

  她在托盤上放著一杯冰開水。

  「因為你喝入了海水,所以最好喝些淡水排洩一下,將鹽分從血液中排出來。」

  舞弓對伊依露出淡淡的笑容,並對試圖藏起伊依圖畫的干槍突襲了一記手刀。

  於是唰地一聲,只見紙張從中央分裂成兩半。

  「啊啊!你做什麼啊舞弓!俺正打算將這個睡瞼弄成油畫來向大眾發表……」

  「侵害肖像權一事就不用說了,重要的是我絕不允許你讓我的朋友為難。」

  對於冷酷地放話說道的舞弓,千槍咂舌了一聲,接著站起身來走向紙拉門。

  「是誰養了這麼奇怪的孩子啊~~果然是炮矢嗎~~哼~~真無聊~~」

  千槍像小孩子一般丟下這些台詞之後,便打開紙拉門並朝伊依揮了揮手。

  「那我走啦~~要再來玩喔~~叔叔隨時都歡迎你的~~」

  「義父大人,在兩秒之內給我消失。」

  「真是過分的女兒啊。」

  千槍呱呱地笑著,他豪邁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舞弓的老家——即陸戰阪的宅邸,是傳統的日本房屋,看起來像是沒有通電一般。但那只是氣氛而已,往上方一看,理所當然地掛著電燈泡。

  舞弓端正地跪坐著,一臉為難地低下了頭。

  「……抱歉,有那種義父真的很抱歉。」

  「不會啦,因為我很習慣奇怪的父親了。」

  『哦?』

  總之,伊依無視含意頗深地散發出怒氣的滅作。更重要的是,伊依為了瞭解現況而一臉認真地看向舞弓。

  「在那之後,事情變得怎樣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

  舞弓露出一臉苦澀的表情,挺直了姿勢之後將視線移向她。仔細一看,舞弓平時穿的服裝是看來柔軟的小袖(注四),蜘蛛網圖樣的頭巾也卸下來了,感覺跟在學校的時候判若兩人。

  「等我察覺到時,你已經在眼前溺水了,所以我優先救了你。接著爬上陸地後,因為你似乎意識不清的樣子,所以我進行了急救……啊啊,很對不起。」

  舞弓這時中斷了台詞,不知為何,她的臉頰梢微泛起紅暈並低下頭。那不適合她的舉動讓伊依露出詫異的表情。

  「……你怎麼了?」

  是怎麼回事啊?

  注四:小袖是一種類似現代和服的窄袖衣服。

  只見舞弓將曖昧的視線對著天花板一帶。

  「如果說你——那個……是第一次的話,不,因為我也是第一次,所以該說是同罪嗎……不不,那是——急救措施,跟那種情況是不同的啊。」

  「?」伊依不是很懂。

  舞弓焦躁地搔著頭髮,她稍微臉紅地敲了一下地板。

  「算了,關於那件事我不清楚!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

  「我不是很清楚剛才在講什麼話題耶……」

  但伊依也沒有深入追究,她將話題拉回正題。

  「在那之後,是小舞帶我到這裡來的對吧。」

  「嗯,對了,今天已經很晚了,你就在這過夜吧。有食慾嗎?」

  「不太有……」

  因為喝進了大量海水,所以感覺很不舒服。

  「這樣啊,但是肚子餓了就無法戰鬥。量少也無妨,吃點東西吧。我現在就去準備,今後的事情就在吃飯時決定吧。」

  舞弓留下這些話之後,便俐落地站起身來。那行為舉止果然還是名符其實的戰士,對於想要變強的伊依來說,看起來格外地耀眼。

  ——那正義的刀鋒,到目前為止應該是一直正確地揮舞著,從今以後也一定會繼續殲滅罪惡。

  伊依心想,戰橋舞弓就是這樣的少女吧。

  「小舞,剛才你說我是朋友對吧。」

  伊依朝著她的背影出聲說道。對於吃驚地回過頭來的舞弓,伊依用一臉認真的表情說道:

  「我很開心,明天再繼續加油吧。」

  「……」

  舞弓害羞地漲紅了臉,接著像是要掩飾一般,她一副了不起似地嘟起了嘴唇。

  「……那是當然的。」

  然後她瀟灑地轉身,但不知是否因為太過慌張,稍微絆到了腳。舞弓罕見的迷糊行為讓伊依覺得有趣而咯咯地笑了。

  <……對不起。>

  在伊依的背後,梅子露出一臉沉痛的表情,那是感到過意不去且看來非常寂寞的表情。

  <我已經……>

  「?」

  這聲音是到目前為止,曾經聽過好幾次的聲音。

  「小梅子?」

  那悲痛的聲音讓伊依感受到一股彷彿有某種東西被撕裂開來般的不安。伊依注視著梅子並牽起她的手,但是梅子裝成不知情的模樣,將臉撇向一旁。

  <……>

  在經過漫長不已的沉默之後,梅子的眼中浮現出淚水,發出了宛如幼童一般的哽咽聲。

  「你怎麼了?小梅子,有哪裡會痛嗎?」

  面對擔心地伸出手的伊依,梅子只是用力地搖了搖頭。

  夜更深了。

  距離世界滅亡,只剩下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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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5-22 11:33 PM

  第四章   虛無大公的幾率存款


  ——我一直看著義兄的後背。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從彩色玻璃外射入的微弱光線的影響,還是十年的歲月讓記憶變得曖昧了?回憶有些模糊不清。並非宛如作夢般的曖昧,而像是在摩擦似地逐漸消磨掉落。

  十年前,禮拜堂——十字架之前,義兄的背後。

  並排的座位,紫色的地毯,顯得格外稜角分明的聖母瑪麗亞畫像。

  窗外的樹木上長著小小的柚子跟枸橘。

  明明已經五月中旬了,但還是有些寒冷,緊盯著義兄背後的自己,嘴角飄散著白色的氣息。

  「舞弓。」

  突然,比十字架姿勢更端正、比聖畫更神聖地禱告著的義兄,叫了自己的名字。在此除了兩人之外沒有其他人,即使有也是神或天使吧?總之,在沒有喧鬧異物的教會當中,義兄的聲音清澈地迴盪著。

  舞弓喜歡義兄的聲音。每當他對自己說話時,舞弓就彷彿受到天使啟示的少女一般因歡喜而顫抖。實際上也正是那麼一回事吧?義兄是正確的、義兄是直率的、義兄是清澈的,義兄的確就是舞弓的天使。

  舞弓一直想變成像義兄那樣的人。

  十年前,當時舞弓還只有六歲。有著白髮與深紅色眼眸,當時她喜歡的還是樸素的衣服。

  只有唯一一個義兄做給自己的鏈條吊飾在胸前閃著亮光。

  義兄沒有回頭看向這樣的自己,只是說道:「……丟了那把刀。」

  刀——舞弓的刀。

  六歲的少女緊抱著跟自己不搭的巨大日本刀,那是全長八十公分的華麗打刀。少女彷彿抱著布偶一般,緊握住收納在漆黑刀鞘裡的那把凶器。

  舞弓用少女般口齒不清的聲音,毫不迷惘地拒絕了。

  「不要。」

  「為什麼?舞弓,凶器是會傷害到某人的東西喔。」

  並非動怒也非斥責,義兄的聲音只是有些悲傷。

  那是慈愛地擔心著舞弓,宛如天使一般的聲音。

  但是舞弓依然面不改色。

  「即使是凶器,只要是為了保護某人而揮舞的話不就好了嗎?哥哥。」

  「就算會因此傷害到別人?」

  「要是害怕會傷害到人,是無法貫徹自己的道路。能夠不傷害其他人而前進的人,只有像哥哥一樣無敵的存在而已。」

  看似條理分明但又不通情理的頑固歪理,令義兄一臉為難地聳了聳肩,對著樸素的銀色十字架小聲禱告著:

  「主啊,但願舞弓的刀不會斷絕其他人的夢想,或讓其他人喪命。」

  然後他招手示意舞弓靠近,兩人一同重新面向十字架。透過薄薄的彩色玻璃,可以看見吸收陽光而閃耀著金色光芒的柚子果實正搖晃著。

  舞弓用醒目的深紅色眼眸靜靜地看向十字架。

  「哥哥,我不會向神祈禱的。」

  「?」

  義兄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舞弓對他述說自己真正的心情。

  「因為,要是今天跟神祈禱了,如果有一天,神變成障凝而阻擋在我面前時,就不能心安理得地砍了神不是嗎?」

  看到理所當然這麼說道的舞弓,義兄看似愉快地笑了。在摩擦掉的記憶中,義兄那變得模糊的臉,不知為何,看起來也像是在哭泣一般。

  他用溫暖的大手撫摸著舞弓的頭髮。

  「舞弓很堅強呢。」

  「是的,因為我是戰士。」

  舞弓理所當然地回答並背向十字架。兩人的對話就在這邊中斷,舞弓的記憶也在這邊中斷了。就只有這樣的記憶,沒有什麼意義,也並非發生了特殊事件的普通日常生活的記憶。

  但是,舞弓卻無數次地回想起這段記憶。

  那個時候,自己不依賴神也不向弛祈禱。

  從決定貫徹自己道路的時候開始,舞弓永不終結的戰鬥人生,或許在那時就已經展開了。

  ——溫柔的義兄則是在那六年後死去。

  ***

  作了個夢——常作的那個夢,並陶醉於只會撒嬌的過去。

  舞弓睜開眼並爬起身,在胸前用力緊握住雙拳。

  「……哥哥。」

  舞弓揮開過去的殘渣,將表情繃緊之後,掀開細心鋪在床上的樸素羽毛被,從床鋪上起身。

  舞弓跟伊依睡在不同房間,她讓伊依睡在為了義父跟義母偶爾會找人來而準備的客房當中。

  遊戲開始後的第五天。包括今天在內,距離期限只剩下三天,沒辦法悠哉地行動了。

  昨天,在稍晚的晚餐席上,舞弓得知了伊依跟神對話過的事實,還有那似乎名叫惡靈的黑色惡魔。

  舞弓仔細地進行柔軟體操,接著俐落地脫下睡衣並換上制服。看來看去,還是這套服裝最適合自己——蜘蛛網圖案的頭巾,無數銀飾品,以及改造成類似和服褲裙般的裙子。

  「今天一定要……」

  她將刀掛在肩上,從喉嚨中擠出決心。

  「為你報一箭之仇……哥哥。」

  舞弓明白自己正露出一臉想哭的表情,所以輕輕拍了拍臉頰。太沒男子氣概了!這樣是無法跟那個冷酷的神戰鬥。

  就在舞弓這麼想時,從走廊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舞弓立刻擺出戰鬥姿勢,她將手放在刀柄上,朝著門大叫:

  「什麼事!」

  「小舞小舞小舞不得了了!」

  拉門像要被撞飛似地打開,站在門外的是穿著睡衣的伊依。她晃動著尚未綁起來的黑髮,臉色蒼白地叫著不得了的大事。

  「小梅子她不見了!」

  ***

  「影~~文,來~~玩~~吧~~」

  少女尖銳的聲音彷彿要傳達到天上一般地高聲迴盪著。

  「您的朋友在呼喚您呢,主人。」

  「就算地球毀滅也當作沒看到。」

  「遵命。」

  女性這麼應聲,只見女性跟少年靜靜地進行著對話。一方是暗宮血影,另一方則是影文。天真無邪的少女聲音劃破他們悄悄低喃著的談話聲,迴盪在早晨的天空之中。

  在古頃怪造高中的西北方,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學生宿舍——「空蟬捨~在你變成玩偶之前~」,住在那宿舍附近、非常普通的小三學生御劍真子,正大聲叫著影文。那音量甚至讓停在樹上的小鳥們慌忙飛離,而且時間正逢早上,沒有早起習慣的住宿生們也帶著一副發生什麼事的表情醒了過來。

  「我~~說~~來~~玩~~嘛!影~~文!」

  「……主人,您朋友的音量越來越大了。」

  「小孩子的肺活量是無限大的嗎……真是煩死人了。」

  綁馬尾的嬌小少女不停拉扯著上了鎖的門把,她拉高音量大叫:

  「影~~文~~」

  「吵死人啦!」

  影文終於再也忍耐不下去,他打開被封印住的門扉,朝著玄關跑出去。其中一名住宿生,也就是一臉剛睡醒表情的魅神香美從螺旋階梯上探出頭來,揉著眼睛並問道:「……怎麼?空襲?」

  影文無視她,揮了揮血紅色的披風後,將玄關的鎖打開。

  瞬間,大概是因為門把突然沒了抵抗力,真子發出奇妙的「唔咿!」聲,並整個人跌向後方。影文反射性地伸出手,支撐著少女比自己更瘦小的身體。

  「小心一點,這樣很危險。」

  影文將語調換成跟年紀相符的少年語氣,一臉無奈地跟真子說道。真子雖然被影文所救,但他卻不滿地鼓起臉頰,說著「真是的~~」並揮開了影文的手,硬是將身體拉回了原來的姿勢。

  「你這樣不行啦!真子一叫你,就要馬上過來才行啊!都是你害的,我才會差點跌倒!影文你這個笨蛋!」

  影文的眉頭顫抖抽動著,從外面射入的陽光讓他露出刺眼的表情。他討厭太陽,自我主張強烈而且又熱又刺眼又煩人,這點真子也一樣。這個少女——住在附近的小孩御劍真子,不知為何會像這樣偶爾尖叫著現身,強硬地拉著影文出外遊玩。

  真子搖擺著橘色裙子並舉起了手。

  「天因為是學校創立紀念日所以放假喔!」

  「是喔。」影文的反應相當冷淡。

  因為真子的尖叫聲而驚訝地聚集過來的住宿生們,也一副「什麼啊,原來是真子妹妹啊」的表情,各自折回自己的房間。大家已經習以為常了。

  真子像往常一樣,握住影文比一般人冰冷的手。

  「那我們走吧!真子今天可是為了影文拒絕了江美子的邀約,把預定行程空下來的喔!你要感到榮幸。影文真是個幸福的人呢!」

  「……」

  雖然不知道那個江美子是誰,但影文認為她應該態度再強硬點地邀請真子。為什麼自己必須這麼可憐地跟人類小孩一起玩?影文這副外表只不過是由於力量變弱的暫時性現象,其實他遠比真子還要年長好幾倍。

  所以才感到疲憊。

  跟天真無邪的真子待在一起,實在非常疲憊。

  「唉呀—真子妹妹,早安。」

  就在影文露出了絕望的神情時,血影一聲不響地出現,並拉起裙子打招呼。影文認為沒有必要對小三的學生這麼禮貌而瞪著血影。

  真子瞬間僵住身體,她挺直了背緊張地說道:

  「啊、血、血影小姐!您今天也——今天也很漂亮!」

  「謝謝,真子妹妹今天也很有精神呢。」

  「……喂,血影,別閒聊了,快趕走這個小鬼。」

  影文小聲地跟血影說道,但血影只是保持優雅的微笑並搖了搖頭。

  「不,影文大人偶爾也該——影文也該曬曬太陽才對。要是整天關在房間裡可會覺得鬱悶,而且您正感到無聊對吧?」

  「……」

  總覺得血影最近突然變得比較叛逆,是自我意識開始發展起來了嗎?雖然不知該高興或憤怒,但實在很棘手。改天得好好指導她一下,讓她知道誰主人、誰是僕人。

  就在影文想著這些事時,真子跳下有高低差的玄關,搖晃著掛在肩膀上的包包,大聲叫道:

  「就是說啊,快點快點!影文你快點!要走羅!真子已經等不及了!太陽在呼喚著真子!哈~~利路~~亞!」

  真子邊唱邊跳,並開朗地走著。影文歎了口氣,像是在找藉口跟血影說明似地小聲低喃道:

  「……真沒辦法,反正我也難得進行了遊戲的特訓。」

  「是的,請您路上小心慢走。」

  呵呵——血影看似幸福的笑容,讓影文莫名地厭到不快。

  ***

  夢追阪的商店街就在古頃怪造高中附近,因此附近居民在買些小東西時,經常頻繁地利用這條街。十字路口以被酸雨毀容的偉人像為中心拓展開來,沿途並排著四處可見的普通商店,諸如花店、蔬果店、書店以及麵包店。

  一對少年少女正興高采烈地走在這樣的城鎮上。

  「所以說啊,江美子她真的很過分……你有在聽嗎?你有在聽嗎?影文你~~~有~~~在~~~聽~~~嗎?因為有人買新衣服給她,她明明都穿來跟真子炫耀了,卻打死不肯讓真子碰耶!江美子根本沒把真子當朋友嘛!」

  「……不,我想應該是讓你碰的話,你就會把衣服的布料給扯破的關係。」

  「我才不會弄破呢~~~我不~~~會弄破!」

  真子激動地揮舞著手臂,用尖銳的聲音大叫。影文一臉困擾地按住耳朵,看著忙碌工作的店內職員,還有一臉愉快走著的客人身影。

  從小孩子的身高來看,那是感覺會無限延伸下去的漫長商店街。設置在各處的圓形時鐘,看起來就像是在觀察著路過人們的巨大怪物的眼睛。天空高高在上,風中搭載著各種香味,而越來越強烈的陽光果然還是很刺眼。

  「所以說啊!你有在聽嗎?」

  真子用力拉了拉影文的披風,硬是將他轉向自己。影文甚至開始感到頭痛了,他試著像懇求般地以低姿態說道:「我說啊,你能不能再稍微小聲點說話?」

  「啊~~好漂亮!」

  無視嗎?

  真子活潑地晃動著馬尾,整個人緊貼在服飾店的陳列窗上。路人慈祥地看著這般天真無邪的真子,但讓人感到不愉快的是,在一旁的影文似乎也被當成真子的同類,因而偶爾可以聽見類似「小孩們真可愛呢」的話語。

  ——俺才不是小孩!

  「吶、吶,影文這很漂亮吧?唔哈,真厲害!」

  「……」

  只見櫥窗裡裝飾著純白的結婚禮服。雖然影文不是很清楚,但這似乎是女性在結婚典禮這個人類特有的儀式當中所穿的衣服。他在電視上看過,設計師感歎希望舉行不花錢樸素婚禮的人增加,會買結婚禮服的人越來越少,生意實在難做。

  「好厲害呢!真子有一天也想穿上這樣的衣服。」

  「只要你的人生順利進行下去,就算不願意也有機會穿上吧。」

  影文冷淡地回答。要是不回答,這個少女就會立刻變得不高興。

  「嗯……」

  於是真子的臉頰泛起紅暈,她像在作夢般地合起雙手,擅自陶醉了起來。

  「真子要變成很漂亮的新娘。我要變成像血影小姐那樣的美女,穿上合身的結婚禮服。然後啊,我想要丟那個,就是捧花。很厲害吧,影文,結婚典禮的捧花啊,能使在幸福顛峰的兩人也讓其他人變得幸福喔!」

  「……什麼意思?」

  真子所說的內容讓影文有些在意,他歪頭感到不解。真子一面用宛如星辰般閃耀的眼眸眺望著結婚禮服,一面說道:

  「嗯,要怎麼說呢,在結婚典禮的最後,新郎新娘會丟捧花喔。據說接到那東捧花的人,就會在不久的將來結婚。所以在結婚典禮時,為了接到捧花,大家都會爭先恐後地去搶呢。很好玩吧!」

  為了自己的幸福而爭奪嗎?

  「人類真是醜陋啊。」

  「只是忠於自己的夢想而已!」

  對於影文冷淡的態度,真子毫不氣餒地笑著,並將充滿夢想的眼眸望向空中。跟她一起來到商店街之後,早已經過了大約一個小時,但真子亢奮的情緒依然沒有衰退。小孩的體力說不定是無限的。

  真子搖晃著肩膀上背的包包,臉紅地低下了頭。

  「真子也想去參加某人的結婚典禮,然後接下捧花。」

  接著她看向影文,用稍微顫抖的聲音說道:

  「這樣一來,就算是小學生也可以結婚。真子已經決定好要結婚的對象了。」

  「那對方還真是不幸啊。」

  影文敷衍地回答,因為肚子有點餓了,他想著哪裡有攤販並一個人走開。只見真子在影文背後發出不高興的抱怨聲,但仍跟了過來。影文實在不明白小孩子的心理變化,算了,只要讓她吃點東西,心情就會重新變好了吧?

  擁有「鯛魚燒——始終如一,四十五年來堅持使用紅豆餡」這般權威性的招牌,卻輸給了時代,在角落上寫著「開始販售奶油口味」的意志薄弱攤販。影文在那買了兩個熱騰騰的鯛魚燒。

  雖然學生宿舍的管理跟收入支出等等全都是交給血影負責,但影文每兩個月會從她那拿到一次相當金額的零用錢。

  這麼一想,真的跟小孩的生活沒兩樣。

  影文歎了口氣,看向一臉佩服似地瞪大了眼的真子。

  「……你幹嘛擺出奇怪的表情?」

  「沒、沒有啊!真子很可愛喔!」

  這傢伙似乎一亢奮就會變得比較客氣,但怎樣都無所謂就是了。

  真子一副很想要的表情並注視著鯛魚燒。

  「好、好厲害!我看影文應該有三個胃才對!一次吃兩個嗎?吃兩個鯛魚燒嗎?就算是大人也吃不了這麼多喔!」

  「不,一個是你的。給你。」

  影文理所當然地說道,並將包在紙袋內的鯛魚燒遞給真子。真子驚訝地愣住了,不知為何,她雙眼濕潤了起來,接著以像要跳起來般的氣勢,開心地露出滿面笑容。

  「影、影、影文真是溫柔!」

  小孩子這麼單純真好啊。相比之下,血影最近則是越來越難應付了,真傷腦筋。影文一面想著這些事,一面吃鯛魚燒並跟真子並肩走著。

  「好燙!鯛魚燒好燙!」

  真子看來很開心地笑著。雖然她既吵又善變,而且搞不懂她的行動原理,儘管如此,偶爾跟這種什麼也沒在想的人待在一起也不錯。「虛無大公」的身體是由虛無所構成,那是無論怎麼刺激或搖晃也不會掀起風浪、即將變成硬塊的淤泥大海,因而有時會想要溫暖或晴朗這種明亮的刺激。

  啊啊,影文有些明白血影說偶爾也該曬曬太陽的真正含意了,因為自己又差點要被虛無的淤泥吞食了。

  「真好吃呢,影文。」

  真子開心地笑著,影文則是繃著一張臉回應她的笑容。

  「不過要是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吃這個鯛魚燒,大概也不好吃吧。」

  就這樣,影文暫時抱著可以說是難得的平穩心情走著,但真子突然又用力拉了拉他的披風。

  影文順勢往前方倒下,他繃著臉轉身看向真子。

  「怎麼了?」

  「唔哈,那個!你看那個!好、好、好、好可愛!」真子指著前方。

  在商店街的角落,店跟店的空隙間有一隻嬌小的怪造生物。

  她有跟寶石相似的眼眸,從側頭部上長出白色羽翼。質感彷彿布偶的那只生物注意到真子的聲音,吃驚地抽動了一下身體。

  那只怪造生物是——影文瞇起雙眼,他因無法理解而感到混亂。那只怪造生物是什麼啊?不,那是怪造生物嗎?那彷彿有著某種缺陷的半吊子存在是——

  「!」

  思考到這邊之後,影文瞭解到更驚人的事實。

  「……嘖,是打哪來的傢伙想出了這種惡劣的事情!」

  影文咂舌一聲,真子在他身旁看著逐漸遠離的怪造生物,激動地跳上跳下並尖叫著。

  「啊,她逃了!她要逃走了!影、影文,抓住她!」

  「為什麼是我?」

  對那種怪造生物出手,只是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煩而已。現在最好丟著別管也別動她,採用適當的方法通知適當的對象,這樣就行了。特地去靠近危險,可以說是愚蠢至極的行為。

  看到毫無幹勁的影文,真子鼓起臉頰說「算了!」之後,自己跑去追捕那只怪造生物。

  「等等我!小天使!」

  <!>

  怪造生物被真子的氣勢嚇到,發出尖銳的叫聲並逃開了,影文也無可奈何地追在真子後面。

  在遠處追上了怪造生物並抓住她的真子,叫著:「真子拿到了捧花喔!感覺就像那樣!」這些意義不明的話語。

  ***

  穿過商店街的內部,在不知為何這鎮上很多的稻荷神社境內,真子正努力試著想讓剛抓到的怪造生物吃鯛魚燒。那只怪造生物被真子用掉落在附近的繩子綁住,她一副不滿的表情並將臉撇向一旁。

  真子近乎不自然地天真笑著,她將手伸向那怪造生物用被綁住的手很小心地拿著的藍色別針。

  別針?不,那個是——影文瞇起雙眼,露出詫異的表情。

  「啊~~你拿著很漂亮的東西耶!吶~如果你肯讓真子看那個東西的話,我就給你吃鯛魚燒喔~~」

  <……>

  白色天使冷冷地將臉撇向一旁,沒有任何反應地保持緘默。真子的笑容瞬間崩潰了,用一副快嚎啕大哭的表情看向影文。

  「影、影文,沒有用!她不肯親近我!」

  「那還用說,她怎麼可能會親近突然撲向自己的人類。」

  影文冷淡地回道,並眺望在神社角落戳著地面的麻雀跟鴿子。這間神社之所以總是一片寂寥,是因為神社主人是個怪人。他前陣子還販賣偽造的護身符,被警察狠狠教訓了一頓。

  影文靜靜地看著拚命想討好怪造生物的真子。他現在只能乖乖地旁觀而已,如果硬是要搶走這只怪造生物,真子大概會激烈地抵抗。既然這樣,不如告訴她這只怪造生物的危險性,讓她自己遠離會比較好。

  「你不怕那只怪造生物嗎?」

  「嗯?ㄨˋㄞㄗˋㄕㄥˋㄨ?」

  真子有些吃驚,她暫時陷入了沉思。

  就社會上的認知而言,一般認為怪造生物是「恐怖」且「危險」的。就像即使火焰再怎麼美麗,應該也沒人會希望自家遇到火災。無論是多麼可愛或多麼能幹的怪造生物,只要弄錯一步,就會殺害大量人類,並將城鎮破壞殆盡。

  所以怪造生物才會被討厭。

  「啊,這麼說來,媽媽好像有說過呢。」

  真子一邊抱住抗拒的怪造生物,一邊笑著說道:「她說怪造生物很危險,所以不可以靠近,而且比狗更會咬人。但是,我很少看見怪造生物耶!他們真的很危險嗎?」

  「三十年前……」

  影文冷淡地低喃道。

  「宛如妖精一般可愛的怪造生物在現界繁殖,並虐殺了許多人類,那是史上最糟的怪造生物災害。在那之後,人類便疏遠了怪造生物,無論他們的外表有多麼可愛。你知道嗎?因為那場怪造生物災害而死掉的人類數量,可以跟天災的死亡人數匹敵呢!」

  沒有人類會愛好原子彈爆炸的——影文小聲地這麼低喃道。

  原子彈爆炸是什麼?真子這麼問,並露出為難的表情。

  「真子不知道那是什麼。而且就算怪造生物殺了人,那時候真子也還沒出生啊!我不是很懂耶。再說,這孩子很可愛呀!」

  像真子一樣對怪造生物沒有歧視的孩子們確實地在增加——不曉得過去傷口的孩子們。這時在怪造學界中有所變革的話,或許怪造生物也能在現界被更多人接納——像這樣的未來,大概只是個夢想的故事吧?

  「就算不提三十年前,還有十年前的『無情洞』事件,以及兩年前的連續怪造學者殺人事件。怪造學的週遭被血弄髒了,像在兩個月前,也有名為『鳳凰』的怪造生物毀滅了一座城鎮。

  你懂嗎?真子。怪造生物是不能離開虛界到現界的,就算到了現界,也只會殺了人類而已。就算被人所愛,總有一天也會背叛。你懂嗎?人類跟怪造生物是無法手牽手一起生存下去的。」

  「……」

  像是要將內心的淤泥清掃出來一般,影文難得衝動地吐露出感情。之後,他將視線從沉默下來的真子跟不知為何注視著他的白色怪造生物身上移開,看向了天空。

  渺小地談論著理想、夢想或是過去未來什麼的,真的是為了一些瑣碎的煩惱而痛苦並活著的人們,天空一定會像看著搗蛋的小孩一般,儘管感到詫異,仍然包容著這樣的人們。

  「真子不懂啊。」

  真子突然追著影文的視線,邊看向天空邊低聲說道:

  「這孩子很可愛呀!或許只有這孩子很可愛而已,但這孩子的確很可愛。所以,我想跟她當好朋友。這並不奇怪吧?真子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真子抱著怪造生物站了起來,她毫無意義地朝著神社的本堂大叫:

  「影文真是莫名其妙!」

  「所以我才討厭小孩子。」影文歎了口氣。小孩會把所有事情都弄得很單純,會只靠著感情行動。所以才讓影文感到煩躁,且羨慕得感到火大。

  但是,總有一天真子一定會瞭解的。

  人類跟怪造生物是無法一起生活的,這裡並非那樣的世界。

  現界跟虛界是無盡遙遠的相鄰世界,雙方絕對不會互相接觸,也不會有融合的一天。

  「真子,把那傢伙放回原來的地方。」

  「咦?才不要呢!好不容易才成為朋友的。」

  「你會將朋友綁起來嗎?」

  影文無奈地看向嬌小的怪造生物。怪造生物一副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只是注視著自己——

  「虛無大公」。

  <……會改變的。>

  那是相當小聲且寂寞,彷彿鈐鐺在滾動般的聲音。

  <世界說不定會改變,或許伊依會改變這個世界。>

  那聲音小得被風給吹散而消逝了。

  <所以不能讓世界在這裡被終結。>

  真子注意到這聲音,她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

  「奇怪,剛才有聲音嗎?還是我聽錯了?」

  瞬間。

  非常突然的。

  從半空中射出來的一枝魚叉,輕易地射穿了真子的胸膛。

  「!」

  是血。鮮血噴了出來,將影文的臉染上一片紅。

  被魚叉釘在地面上的真子不穩地搖晃著。

  「啊?」

  在吃驚地瞪大了眼的影文跟怪造生物面前,只見真子嘴裡也流出血來,然後咚一聲地垂下了頭。

  影文戰戰兢兢地試著碰觸真子那幼小的頸項。

  ——她已經死了。

  ***

  「真子,把那傢伙放回原來的地方。」

  「咦?才不要呢。好不容易才成為朋友的。」

  「你會將朋友綁起來嗎?」

  穿過商店街的前方,因有著奇怪神社主人而出名的稻荷神社。在香油錢箱的對面,被木柵欄圍住的是來路不明、長滿青苔的石像。少年跟少女還有嬌小的怪造生物,坐在本堂的階梯上,聊著稀鬆平常的對話。

  在那祥和的空間之中——瞬問,冒出了一道龜裂。

  包括開朗露出微笑的真子,還有不滿地保持沉默的怪造生物,就連神社中飛舞著的砂石跟盆栽細微的搖動,都停了下來。

  停止。

  完全的停止,支配了這個空間。

  注意到這個現象,在這空間當中唯一還能行動的少年——影文,像是放棄了什麼似地搖了搖頭,然後閉上眼睛,平靜地深深歎了口氣。

  在他正面,站著另外一個臉上被某人噴出來的血給濺到的影文。

  渾身是血的影文跟靜靜地睜著雙眼的影文互相嘲笑著彼此。

  「……這是第幾次失敗(gameover)了?」

  「俺已經沒在算了,所以不曉得。」

  是誰說著哪邊的台詞,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語?雖然不曉得這些答案,但兩人依然靜靜地注視著對方並談論著。

  「哼!沒想到俺『虛無大公』竟然會為了救一個小女孩的性命,而消耗掉貴重的力量。算了,只不過是區區數十秒、一條人命的重來罷了,應該不會對這副快腐敗的身體造成太大的負荷。」

  「自製一點,『重置按鈕(resetbutton)』也沒辦法按太多次。」

  「俺知道。」渾身是血的影文這麼自嘲,並將手伸向另一個影文。照理說是絕對碰觸不到對方的指尖超越了因果並按住他的額頭,從渾身是血的影文口中落下了低沉且禁忌的話語。

  「你就在這裡結束遊戲了。」

  瞬間,坐著的影文便漂亮地消滅了自己的存在。影文代替他坐到真子身旁,颯——他知道凍結住的時間開始動了起來。

  「哇!」

  看到突然間渾身是血的影文,真子大吃一驚,充滿活力地大叫:

  「唔哇哇!影、影、影文你流好多血!你怎麼了?」

  「……這是你的血。」

  「咦?你說什麼?」

  影文將手放到一臉困惑的少女腰上,只憑著腕力將少女拾了起來。由於連續濫用能力而使得身體越發衰弱,現在幾乎沒有剩下任何戰鬥力。在按下重置按鈕的前一刻,可以稍微看見的魚叉速度相當危險。要是不趕快移動,真子或是自己又會再度被殺。

  「嘖,偶爾外出就遇到這種事。」

  「等等,影文?不行喔,真子跟你都還是小學生喔!」

  明明不知道原子彈爆炸事件,為什麼對這種事特別清楚?影文皺起眉頭,抱著比自己稍微矮一點的真子在神社中奔跑。記得在本堂後方的小池子對面有道後門,從那裡跑定的話應該可以回到空蟬捨。只要能逃到宿舍,之後就交給血影,總是有辦法應付的。

  ——嘎嘎嘎!

  伴隨低沉的聲響,堅硬的魚叉在同時刺入神社的石板地上,那是原本應該會射穿真子的魚叉。影文想起來了,在按下重置按鈕的前一刻,看到被魚叉貫穿的真子,湧現在胸口的感情不知為何是憎恨。

  「……沒有感情的感情,在大公之中內心最不容易動搖的『虛無大公』——看來可不能對血影抱怨了,俺這個人也改變了嗎?」

  「等等;影文,快停下來!請你停下來!」

  是怎麼啦,吵死人了,抱著人跑可是很累的。

  影文一看,只見無數的影子正圍住被留下來的白色怪造生物。白色怪造生物瞬間看了影文一眼,她搖搖頭並握緊藍色別針,千鈞一髮地閃過魚叉前端。

  「那孩子很危險!應該說,那到底是什麼啊?」

  只見在真子瘋狂視線的前方,有複數的影子手裡拿著魚叉,奔向依然蹲在地上的白色怪造生物身旁。影子有流線型的體型,全身一片漆黑,雙眼則是白色,背後長出了宛如客機一般的羽翼。

  黑色惡魔?

  「那也是怪造生物。」

  看來那些傢伙似乎是瞄準那只白色怪造生物而襲擊過來。他們無視於逃走的影文等人,只朝著白色怪造生物前進。

  「她、她危險了!得救她才行!」

  「……你瘋了嗎?」

  真子意外的發言讓影文目瞪口呆。

  「那可是強化了戰鬥能力的怪造生物喔!而且像是用某種東西強化似的,無法感應到對方『魔力』也是因為那東西的緣故吧?總而言之,我們是拿他們沒辦法的,現在還是……」

  「真是的,影文老是這樣。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呢!」

  難得影文甚至使用密技來救了她一命,但真子卻一副理所當然似地揮開了影文的手,跑去拯救白色怪造生物。她的背影跟記憶中的某人重疊在一起,影文記得自己也曾有過敞開心房的對象——那個背影。

  為了幫助某人,絕不會停留下來的背影。

  影文在最後的最後,無法保護住的背影。

  「嘖!」

  影文咂了咂舌,追在真子背後。黑色惡魔一邊發出刺耳的叫聲,一邊逼近滾著逃離包圍的白色怪造生物。

  <!>

  他們高舉起魚叉,毫不猶豫地將魚叉往下揮向白色怪造生物。

  「不行!」

  這時真子衝了過去。她抱起差點被魚叉射穿的白色怪造生物,轉啊轉地滾動逃開,頭部撞上石板地,一下子便頭昏眼花。

  真是笨蛋!沒考慮到事情的後果嗎?就是這樣影文才討厭小孩。

  影文朝著那樣的真子跑了過去。事到如今也不能吝惜力量了,他將右手伸向怪造生物們。

  「你們傷害到俺的機率是——『零』!」

  瞬間,無數魚叉刺向為了保護真子而跑出來的影文全身。不——是看起來像刺了過去,但魚叉接連地射偏或是飛往其他方向,絲毫沒有傷到張開雙手保護著真子她們的影文。

  「嘖!我的存款啊。好不容易一點一滴存起來的,竟然浪費在這種地方……」

  影文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並這麼說道。

  「你真是可恨啊,真子。但是你很勇敢。」

  「唔唔……影文?」

  影文讓轉到頭昏眼花的真子勉強站穩,然後牽著她的手跑了起來。黑色惡魔們對於自己的魚叉為何會射偏一事暫時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但沒多久便迅速地放棄思考並追了上來。

  影文右手抱著白色怪造生物,左手拉著真子前往後門。

  「嘖……是怎樣的因果讓俺得處理這種麻煩的差事!」

  影文甩開雜草並踏著地面,到達開始腐朽的後門。

  來到這裡的話,之後只要跑下石頭樓梯就行了——就在影文這麼想的瞬間。

  「嘰!」

  展開羽翼的黑色惡魔們,從本堂的屋頂上滑行過來,那羽翼似乎並非裝飾品。但是,這下糟了。這些傢伙跟剛才襲擊過來的傢伙似乎是不同群,所以「無法傷害到影文」的暗示並沒有產生效用。

  影文一邊感到慌張,一邊思考著突破這個狀況的方法。

  「剩下的存款是——唔,四十二?很微妙啊。依這些傢伙的能力,計算出來的魚叉命中率大約七十%。就算減掉四十二,也會以二十八%的機率命中。」

  換言之,只要敵人射出三枝魚叉,大約就有一枝會確實命中。而且影文先暫且不提,瘦小的真子或白色怪造生物只要被刺中一次,就當場歸西了。

  就在影文煩惱著該怎麼辦的時候,真子這時絆到腳並跌倒了。

  「哇啊!」

  「這、這、這個蠢貨!普通會在這種時候跌倒嗎?」

  牽著手的影文當然也被拖下水地跟著跌倒了。只見灰塵飛了起來,黑色惡魔沒有放過猛然往前跌倒的影文等人,逐漸逼近過來。

  「嘖!只能拼了嗎?」

  影文做好覺悟,打算用掉最後的存款而將手伸向黑色惡魔時——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正義的夥伴,在此登場!」

  該怎麼說呢?感覺像是根本跑錯地方的明朗聲音在影文伸出手的同時響了起來。那聲音在寧靜的神社中四處迴響著,並不可思議地傳達到眾人內心深處。

  「嘰?」

  因為突然冒出的大音量而警戒著的黑色惡魔,其中一隻指著剛才自己跳下來的本堂屋頂。

  只見一名少女正站在那裡。

  「來吧,孩子們,你們可以放心了!正義的夥伴就是小孩的夥伴!儘管大叫吧,說『救命啊』!」

  ——吸收著太陽的及肩白髮,彷彿在燃燒一般的深紅眼眸,裝飾全身的無數銀飾品,蜘蛛網圖樣的頭巾,還有垂落下來宛如和服褲裙般的裙子。

  影文完全無法做出反應而驚訝得目瞪口呆,在他一旁的真子則不知道是被那氣勢影響,或者因為還是個小孩,她一臉認真地大叫:「救、救命啊!請救救我們!」

  「交給我!」

  那少女看來很雀躍——真的是一臉非常雀躍的表情。只見她瀟灑地從屋頂上跳廠下來,然後在空中俐落地固定住姿勢,用手裡握著的弓箭——弓箭?

  不,那個是——

  影文察覺到討厭的可能性而瞪大了眼睛。

  「那個是——『朧武朧』?這麼說,那個女的是……」

  「接招吧怪物,怪造弓!」

  只見一道閃光劃過,細長的箭剌向四處站著的黑色惡魔們。有的被射穿肩膀,有的則被射穿膝蓋。發出哀號並逐漸倒下的惡魔們,有些明明沒有被射中要害,但為何——影文這麼感到疑惑。

  只見少女若無其事地著地,背向依然跌倒在地上的真子跟影文並笑了。

  「很完美!戰士的登場畫面就是要像這樣才行。正義的夥伴應該華麗地登場,就有如搭載著希望而東昇的朝日一般!」

  少女說著意義不明的台詞,讓影文開始覺得頭痛了。

  難道說、該不會——他這麼心想。

  但是,少女持有「朧武朧」。

  少女轉過身來,閃耀著深紅眼眸並笑道:

  「不要緊吧,孩子們。有我戰橋舞弓在,你們可以放心了!」

  「……俺沒道理要被你說是小孩。」影文一臉嫌惡地說道。

  竟然真的是戰橋舞弓,弄錯人的可能性因此消失了。是怎麼一回事呢——他表情陰暗地沉默了下來。

  「唔?最近的小孩都像你這樣嗎?你不要緊吧?」

  舞弓一臉不可思議地將手伸向真子,麻煩的是真子還用尊敬的眼神注視著她。但真子抱在胸前的白色怪造生物看到舞弓之後,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舞弓看了她一眼,接著垂下了眉毛。

  「梅子,我不曉得你是抱著什麼想法離開我們身邊。雖然我可以理解,不過,你別把我們當傻瓜了。」

  <……>

  舞弓看著一臉快哭出來的怪造生物,宛如公主又像干金小姐一般地挺胸宣言道:「你應該要更信賴我跟伊依,還有,你用不著覺得欠我們什麼。如果你認為被我們保護著這點讓你感到過意不去,那我告訴你,別把我們當傻瓜。我只是想打贏神而已,而那個神是把他人性命當成垃圾對待的畜生。從那種笨蛋手中保護你,是身為正義夥伴該做的事——我最近是這麼想的。」

  舞弓將視線從被叫做梅子的怪造生物身上移開,用標準的姿勢架起弓箭。配合著被改造成宛如和服褲裙般的裙子擺動,那身影彷彿一流的弓道家。

  「我在箭頭上塗了會影響神經系統的毒。」

  舞弓自顧自地說明起來。

  「只要被這枝箭射穿,有三十分鐘會全身麻痺到動彈不得。話說回來,在跟她相遇之前,我一直把殺生當成理所當然的事。因為不殺的話就會被殺,所以我認為殺掉襲來的敵人是理所當然的事。」

  砰、砰。

  弓箭冷酷地被射了出去,接連打倒襲擊而來的黑色惡魔。

  「但是,我這麼想了,這些傢伙只不過是被那個惡劣的神給操縱的可悲怪造生物。殺掉並非靠自己意志而是被迫去戰鬥的士兵,是違反戰士道義的。所以,我不會殺掉怪造生物。」

  銳利的征矢深深刺進最後一隻怪造生物。

  「跟她相遇之後,我便領悟了這樣的想法。我覺得這樣的做法,更接近義兄所秉持的正義。」

  舞弓自豪地低聲說道之後,便詠唱起咒文。

  「——收納。戰鬥形式、基本型,朧武朧!」

  瞬間,細長的弓箭被鮮紅的光芒包圍住,變化成一把日本刀。宛如魔法一般的這副光景,讓真子吃驚地用尖銳的聲音叫著「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好厲害~~」。

  果然是「朧武朧」。

  自虐的刀刃——戰橋舞弓她寸步不離地隨身帶著嗎?

  那把刀總有一天會成為保護她的獠牙,同時也會把她吞沒到深邃的虛界黑暗之中吧?雖然,現在就連三分之一的能力都還沒發揮出來的樣子。

  儘管影文這麼心想,但他只是默默地注視著舞弓。

  於是,從遠處——

  「小、小舞!你跑太快了啦!你真的是人類嗎?」一名少女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近。

  影文認得她,將長髮綁在頭部側面,名叫空井伊依的這名少女,是空蟬捨的住宿生。少女跑近之後似乎是累了,她大大地吐了口氣。

  「都是小舞突然就跑走的關係啦——唔、唔哇!地上倒了好多怪造生物!」

  「戰鬥已經結束了。你最好再稍微鍛煉一下,就連烏龜都跑得比你快。」

  舞弓一邊說著相當過分的話,一邊望著將怪造生物接連怪消的伊依。伊依大概是想盡快讓怪造生物們從麻痺的痛苦中解脫吧?她加快腳步,拚命地四處奔波來回。

  影文看著她的身影,突然這麼想:「像她或真子一樣愛護怪造生物的人們,如果能繼續增加下去,說不定……不過,這才是在作白日夢吧?」影文這麼自嘲。

  「梅子。」

  舞弓用銳利的聲音叫著梅子,梅子則臉色蒼白地注視著伊依。

  「你要好好跟伊依道歉。她今天一直在鎮上四處奔波,用那比我瘦弱許多、就連烏龜都比她優秀的腳程,沒有休息或停下過片刻地不斷在找你。」

  白色天使那宛如寶石般的眼眸濕潤了起來,並陷入沉默,那是相當哀傷且過意不去的眼眸。

  雖然影文不曉得事情經過,但他感覺氣氛非常沉重。

  「我說小舞啊,我將怪造生物怪消之後,掉下了這種黑色的球耶。」

  似乎是把黑色惡魔都怪消完畢了,只見伊依手裡抱著幾個球回到舞弓身旁。那個球是——雖然影文瞇起了雙眼這麼心想,但由於不能在此時向她們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因而保持著沉默。

  但無論是這個球或被叫做梅子的怪這生物,都散發著某種危險的氣息。這樣看來,或許應該跟那個人物商量一下並事先提出警告比較好。

  「……」

  舞弓一言不發地用手指向白色怪造生物給伊依看。

  伊依則漫不經心地看向梅子。

  「呼~」

  她像是感到安心一般,從腰部放鬆下來並歎了口氣。那是感到非常高興且幸福的表情,就像是得知小孩平安誕生的母親一般。

  只要還活著就好——那是知道梅子只要還能待在那邊,就很開心了的表情。

  伊依撫摸著梅子的頭,整個人笑逐顏開。

  「我很擔心你喔,小梅子。」

  <……>

  被叫做梅子的怪造生物,虛弱地將臉轉向一旁。伊依彷彿理所當然似地抱緊了這樣的她,用混著淚水的聲音低喃道:

  「小梅子,我知道的。你覺得對我們很過意不去對吧?你不想看到我們受傷對吧?但是,我們也不想看到小梅子受傷喔!」

  <……>

  梅子握緊藍色別針,壓抑住聲音啜泣著。

  她把頭靠在伊依胸前並咬著牙,一臉為難地哭泣著。

  舞弓、影文還有真子都默默地看著這景象。

  現界跟虛界,無盡遙遠的相鄰世界。跨越過那世界的分隔,彼此心靈相通的人類跟怪造生物確實存在著。那是希望,也是奇跡。

  <……我覺得梅子這名字很老土>

  梅子小聲地這麼低喃。

  <但是,我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用名字稱呼我。>

  就這樣,她緊緊抓住伊依,像是在說她不會再放手也不想放手一般。

  ***

  會到那讓人覺得是灼熱地獄的房間來訪的客人非常少。就算有這樣的人,在這對人體相當不親切的空間裡頭,大概也忍耐不了五分鐘,便會在無法好好談話的狀況下自己離開。

  因此,古頃怪造高中的校長宇宙木冰蜜,今天也舒適地認為反正沒人在看,而偷懶地放著工作不管。季節正值夏天,對宇宙木而言,這是唯一比較好過的季節。自從被名為「冰雪舞姬」的怪造生物詛咒之後,宇宙木便成了必須經常開著暖氣才能活下去的體質。在溫暖到有些過頭的房間裡,穿著光看就覺得熱的服裝,這就是怪造學教授宇宙木冰蜜的日常生活。

  先別提這些。

  宇宙木冰色的眼眸閃著光輝,嘴角綻放出笑容。

  「真稀奇呢,你竟然會主動過來。」

  在某個角落,將房間的美觀整個破壞掉的石像之前,有著一頭彷彿融入淡綠色般的金髮少年。暗宮影文,正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

  「可能的話,俺也不想來這種地方。」

  影文一臉嫌惡地抱怨著,他的語調跟外表的少年模樣完全搭不起來。看到這樣的影文,宇宙木絲毫不掩飾她愉快的表情,笑著說道:「你還是一樣一點都不可愛呢,『虛無大公』。」

  「你還是一樣,性格腐敗得不得了嘛,『冰雪舞姬』。」

  宇宙木咯咯咯地笑了,真的是很可愛的大公呢!誰能想像得到,怪造學會的怪造學教授跟最糟糕的怪物,竟然會像這樣互相拌嘴呢?

  宇宙木看到一個人站著的影文,感到不可思議地稍微歪了歪頭。

  「今天你那忠實的兵器娃娃沒有來嗎?」

  「俺怎麼可能一個人大搖大擺地來找你,她在上面。」影文比了比天花板。

  在那上面,「我警告你,『冰雪舞姬』。」——那是毫無感情的茫然眼眸。

  將直髮以發圈固定住的一名女性,無視重力地倒立站在那裡。不可思議的是,就連她的頭髮也朝向天花板倒立地伸展著。

  「你要是敢動一根手指危害主人,我會輕易地割斷你那纖細的脖子。」

  「唉呀,真可怕。」

  宇宙木一臉從容的表情,將視線從筆直俯視著自己的倒立女性身上移開。

  「那副態度以一位淑女來說,實在不值得稱讚呢。不過,她似乎比以往都還要起勁嘛!」

  「因為今天早上俺才剛被怪造生物襲擊。」

  影文看似無聊地將臉撇向一旁。原來如此,為了保護他而被製造出來、只有這點存在理由的女性,並無法感應到主人的危機。所以現在自然會格外有幹勁,雖然,無法歡迎那不知該說是敵意或警戒的感情針對自己而來。

  宇宙木用手指叩叩地敲了敲桌子。

  「那今天有什麼事呢?怪造學會跟『虛無大公』應該是有結成非戰跟協力的同盟吧,還是你認為那同盟關係也只到今天為止,而跑來取我的人頭呢?」

  「感覺你就算只剩下一顆人頭,嘴巴還是會照常諷刺人的樣子啊!要殺你的話,最好是不留痕跡地消滅掉。不過,俺在想你是否知道這回事。你很執著的那個空井伊依,抱著可能會毀滅世界的關鍵。」

  那是——

  聽到伊依的名字,宇宙木的表情混入了認真的神色。

  「是怎麼一回事?我想聽聽詳情。」

  「今天中午,俺看到空井伊依跟某個怪造生物感情很好的樣子。因為只有稍微看到,所以不是很清楚——但是那個怪造生物很不自然。從那份不自然的感覺仔細觀察後,有個不是很安穩的想法浮現出來。」

  影文用認真的表情靜靜注視著宇宙木的眼眸。

  「照這樣下去,要不了三天世界就會滅亡了。」

  空氣中有一瞬間充斥著冷氣。以宇宙木靠著手肘的位置為起點,她的桌子跟文具用品接二連三地凍結起來。

  影文並不介意週遭的變化,淡淡地向宇宙木問道:「你要怎麼辦,『冰雪舞姬』?」

  「讓我聽聽詳細內容,『虛無大公』。」

  宇宙木用冰冷的聲音這麼低聲說道,並叩叩地敲著桌子。

  真是夠了——事件接二連三地來,伊依也真忙呢!但也因為這樣才有趣就是了。

  之後「虛無大公」所說的推測,確實在理論上並非不可能,而且那是足以稱為世界危機的情況。問題是這種程度的世界危機,若是宇宙木或怪造學會認真想排除掉的話便可以輕易解決。當然要是大意而丟著不管,宇宙木所愛的這個有趣世界就會變成相當嚴重的狀況。

  不過,這是兩回事。

  「……」

  「……你又露出在打什麼壞主意的表情了。」

  就在宇宙木沉思的時候,影文露出非常厭惡的表情並這麼說道。宇宙木冷冷地露出微笑,並將手放在額頭上,不為所動地回答:

  「唉呀~~真沒禮貌。我無論何時都只想著世界和平的事喔!嗯?怎麼啦,看你一副同時感到頭痛跟肚子痛的表情。」

  宇宙木愉快地笑著,並揚起艷麗的嘴唇。

  「謝謝你,親愛的鄰居『虛無大公』,感謝你又提供精彩的情報給我。」

  「再追問下去的話會讓俺感到嗯心,所以俺無視這些話……」

  影文退了回來,轉過頭這麼說道:

  「只有這次,你也不能默不作聲地旁觀了。如果你不希望世界滅亡,就丟掉那些無聊的想法,迅速地把罪魁禍首擊潰。那俺走了,感覺差勁透了。要回去羅!血影。這傢伙似乎又打算使出什麼詭計了。」

  「要打道回府是嗎?我明白了。」天花板上的血影一聲不響地降落在地。

  在頭也不回地打開門準備回去的影文背後,她颯一聲,用彷彿人偶一般、欠缺所有感情的表情看向宇宙木。

  「我忠告你,『冰雪舞姬』。」

  但她眼眸中所亮起來的光芒,是宇宙木首次見到、彷彿人類一般的光。

  「每個住宿生都是我親愛的孩子們。如果你傷害——不,是故意將他們逼入危機當中,我會毫不客氣地與你為敵。」

  「……我會銘記在心的。」

  血影瞪著不懷好意笑著的宇宙木,沒多久她歎了口氣,深深行個禮之後便離開。

  等到她的氣息完全消失之後,宇宙木抬頭仰望天花板,並高聲地笑了。

  「啊哈!」

  她彷彿忍俊不住一般,將手放在額頭上笑倒在地。

  「啊哈!哈哈哈!真是的,人偶娃娃這麼衝動真是傷腦筋呢。不可以把他們逼入危機當中?真是外行啊!生物就是要跨越過危機才會成長。遇到障礙就破壞掉它,才會得到新的力量啊。」

  雖然沒有任何聽眾,但宇宙木彷彿演員一般用響亮的聲音說道:

  「嗯,詭計啊~你答對羅,『虛無大公』。有人告訴我這麼愉快的事,我怎麼可能不計回報地、機械性地解決事情呢。嗯~~那麼,要不要來思考一下我的野心跟我學生們光輝的未來,順便想一下世界和平之類的問題呢?」

  就這樣,怪造學教授宇宙木冰蜜一個人,在灼熱地獄中策劃著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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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5-22 11:33 PM

  第五章   不放生不滅口不猶豫


  「打擾了,我是一年星班的空井伊依。」

  「同樣打擾了,我是一年月班的戰橋舞弓。」

  雙馬尾的伊依用雙手從背後穿過白髮少女舞弓的腋下並將她固定住。兩人用這樣的狀態進入室內,似乎是為了制止有踢破門癖好的舞弓。伊依一臉為難且疲憊不堪的表情,將不滿地鼓著臉的舞弓推入室內之後,便低頭打招呼。

  「早安,校長。」

  「……」

  在「虛無大公」暗宮影文來訪的隔天,正享用著早晨紅茶的宇宙木,難得地無法立刻做出反應。她像是在沉思一般地瞇起了雙眼,並注視著來訪的兩人。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有怎樣的過程,讓這兩個人……

  是怎麼一回事呢?

  宇宙木用指尖叩叩地敲著桌子。

  宇宙木所看中、或許能改變怪造學界的原石們——有著空井滅作這個父親,但卻跟父親正好相反,大方地公開宣稱怪造生物是朋友的空井伊依;以及在今年的入學考試當中,自信滿滿地參加考試,卻每項科目都以讓人無話可說的零分合格的戰橋舞弓。

  古頃怪造高中的入學考試大致分為四個階段,包含用來觀察國中時成績跟操行等等的推薦分數、測試有關怪造學知識的筆試、觀察其為人的面試、瞭解怪造實力的技術測驗。校方藉由這四個階段來測試學生各自的實力。

  舞弓她在這些測驗中全部不合格。

  首先是推薦分數。舞弓在國中時經常缺席,成績跟操行都差到要不是義務教育的話,根本無法畢業的程度,也曾因為暴力事件而被休學。就算是推薦標準比較松的古頃怪造高中,她的推薦分數調整之後依然是零分。

  然後是筆試。難以理解的是,舞弓在這個階段也交了白卷。要說乾脆的話的確是很乾脆,但宇宙木心想不知白卷背後是否有其他含意,而在面試時問:「為什麼你在筆試時交了白卷呢?」

  「因為我不知道答案。」舞弓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筆試時交出白卷,從這當中可以推論出的答案只有一個吧。當然,就是我不知道答案。畢竟我的腦袋是由肌肉構成的。」

  這並非值得自傲的事,蟻馬也氣得怒罵舞弓至少該用敬語說話。於是舞弓不慌不忙地更進一步觸怒了他的神經。

  「敬語?嗯……等我判斷出你們有值得我用敬語的價值時,我就會保持謙恭。不過,我的自尊心可沒廉價到無論對誰都保持謙卑。」

  就在這時,蟻馬已經氣得理智斷線,強制地要舞弓打道回府了。看來似乎是因為宇宙木在場而直線上升的熱度讓他感到煩躁。

  當然,沒能參加測驗的舞弓,在技術測驗方面也是零分。因此,總分合計零分、史上最糟糕的考生就此誕生。

  但是,宇宙木發現了——在那場面試中甚至把刀帶了進來的舞弓,她的態度、對於自己的絕對自信,還有閃耀光輝的可能性。

  宇宙木瞞著蟻馬跟其他教師,之後找了一天偷偷地把舞弓叫出來。

  有一點讓宇宙木非常地在意,那只是純粹的好奇心,就類似興趣一般。

  不過,那的確是正確答案。

  宇宙木看到了那鮮紅的光芒、逐漸變形的日本刀,還有聽到了那陌生的咒文,以及一副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怪造的少女。

  但是——舞弓,不是那樣的。

  她以為是怪造的行為,是更加、更加精彩的奇跡。瞭解到這點的宇宙木,利用校長特權讓繼伊依之後的第二顆原石入學就讀。當然蟻馬有發牢騷,但宇宙木用她擅長的最終兵器——減薪,讓蟻馬安靜了下來,將事情給敷衍帶過。

  就這樣,前所未聞的零分合格者戰橋舞弓,在古頃的歷史上烙印下了傳說。

  「伊依,雖然你感到不滿,但請你瞭解,身為戰士的人應該要華麗氣派地登場,以主張自己的存在。」

  「這種正義的夥伴與其說是英雄,不如說是破壞神吧?我說啊,雖然這樣講很囉唆,但是門不是用來破壞,而足用來打開的東西喔!」

  這樣的少女——戰橋舞弓,不知為何跟伊依似乎很親近地交談著。這兩人不知何時感情變得這麼好了,伊依是一年星班,舞弓是一年月班,而且雙方都沒有參加社團,照理說應該沒有任何交集才對。

  想到這邊之後,宇宙木突然想起來了。

  這麼說來,在「怪造實習」這個課程中,似乎是倉波負責指導這兩人的樣子。

  ——儘管在腦內這般忙碌地思考著,宇宙木仍然用冰冷的微笑迎接著她們。

  「嗯~歡迎啊。在這種時間來訪,是有什麼事嗎?是覺得沒看到我的臉,一天就不會開始嗎?真令人高興啊,呵呵,看來我滿腔洋溢的愛總算是傳達給學生們了呢!」

  「……愛?」

  一臉困惑地互相看著彼此的伊依跟舞弓——真是老實的學生們。要怎麼做呢?宇宙木用凍結住的微笑注視著親愛的原石們。

  在她們的腳邊——

  「唉呀?」

  從側頭部長出羽翼的怪造生物,害怕地抬頭仰望著自己。

  這就是那個怪造生物嗎?

  「……呵呵。」

  話說回來,沒想到不單是伊依,就連舞弓也被捲入這次事件。

  那個大公斷言是毀滅世界關鍵的怪造生物,正在伊依跟舞弓的手中。她們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被迫背負著世界的命運。

  為了以防萬一,在聽了影文所說的話之後,宇宙木便立刻聯絡了執行部,所以應該不會演變成太嚴重的局面。但儘管如此,情況還是一樣很危險。要是宇宙木沒有控制得當,會讓兩個才能同時消失。

  怪造學會執行部——地上最強的對怪造生物災害部隊,其任務是收拾掉逃離怪造學者控制的流浪怪造生物,以及懲罰想將怪造技術濫用在壞事上的怪造學者。只要他們採取行動,至少在局面演變成世界滅亡之前,事態就會平息下來吧?

  不過,難得伊依她們跟這次事件相關,事情要是那樣發展就太無趣了——宇宙木這麼心想,並吐出甚至凍結住空氣的歎息。無趣的事情是不好的事情,這就是宇宙木冰蜜值得向他人誇耀的哲學。

  逐漸溫暖起來的室內就連空氣都要使人燙傷一般,伊依跟舞弓都感到呼吸困難的樣子。舞弓甚至還綁著頭巾,所以看來感覺更熱。

  宇宙木啜飲一口香氣四溢的紅茶,注視著半空中並小聲地低喃道:

  「既然這樣,應該再來場測驗呢。」

  這次為了避免事情演變成像之前那樣討厭的發展,在執行部部長爆川嫌風那邊要仔細慎重地安排一下。嫌風她雖然意外地認真,但並非是無法溝通的對象。就某種意義而言,或許是怪造學教授當中性格最善良的人物也說不定——雖然她說話有點粗魯。

  宇宙木用平穩的表情露出微笑。

  「那麼,你們是有什麼事要找心地善良且屬於大家的校長呢?無論什麼事都儘管開口無妨喔!校長會盡可能地助你們一臂之力。」宇宙木張開手這麼說道。

  只見伊依跟舞弓彷彿看到什麼詭異的東西一般,臉色蒼白了起來。然後兩人小聲地交談著:「太可疑了,那個性格扭曲者難得一副溫柔的模樣。」

  「嗯,雖然背後一定有什麼陰謀,但現在只能拜託校長了,沒辦法啊。」

  「……我都聽到了喔,學生們。」

  真是的,自己到底被當成什麼了啊!雖然自己的確偶爾會用話語戲弄學生或教師,或者用視線戲弄、欺負、為難他們,但這些不過是開玩笑而已嘛!自己不是個相當友善的校長嗎?

  就在宇宙木感到不高興時,伊依用有點僵硬的表情筆直地看著她。在上次「鳳凰」事件時,對於專程跑到校長室來的伊依,宇宙木說了許多無心的逆耳忠言。在那之後,宇宙木有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或許是被她討厭了。

  溫柔可以分成糖果與鞭子兩種,而自己則有著只會給予鞭子的性格。但是無論多麼帶刺或傷人,那也是溫柔而非壞心眼,真希望伊依能明白這一點——雖然這麼心想,但也覺得由自己來說明這些似乎不太對。

  宇宙木歎了口氣,用冰色的眼眸看著伊依純粹的黑色眼眸。

  伊依不因那冷淡的視線而退縮,只是筆直地注視著校長。

  「校長,關於這只怪造生物,您知道些什麼嗎?」

  果然,她們想知道的是這件事嗎?根據「虛無大公」所說的內容,宇宙木已經充分瞭解這只怪造生物的真實身份跟她的危險性。但遺憾的是,宇宙木並不打算告訴她們真相。似乎有人想利用這只不自然的怪造生物進行某個陰謀,但宇宙木認為,就是要打敗那種下流的敵人,才能夠有所成長不是嗎?

  所以宇宙木故意裝傻,說些她們應該早已得知的知識。

  「我不曉得呢,不過她跟叫做『愛天使』的怪造生物長得很像。」

  「這樣子嗎……」伊依失望地垂下了肩。

  在她一旁的舞弓則往前進一步,並攤開手心。

  「那麼,你對這東西有印象嗎?」

  那是一個純粹的球體。球體帶著黑色光澤,大小跟棒球差不多。在舞弓細長的五指中心,那東西看起來像在散發著淡淡的磷光。

  「那個是……」

  「虛無大公」的情報當中沒提到這東西呢——宇宙木一邊這麼心想,一邊歪著頭感到不解。

  舞弓淡淡地宛如公主又像干金小姐一般,用堂堂正正的態度說道:「雖然不能說明詳情,但這是昨天擊退向我們襲來的怪造生物,並將他們怪消之後發現的黑球。雖然我一開始認為這是毫無關係的石頭,但那些怪造生物全都留下了這個球,所以我們感到相當可疑。」

  「如果這是怪造生物持有的東西,進行怪消之後應該會一起返回虛界才對。就像怪消掉小桃子——也就是『雪童』的話,那孩子身上帶的扇子也會一起返回虛界。」

  伊依接在舞弓的台詞之後,用不想放過任何一絲希望的表情這麼說道。

  「但是,這東西卻留下來了。既然如此,或許這是某人所殘留下來的痕跡,說不定是個線索。拜託您,校長,我們無法告訴您詳情,其實也感到非常過意不去,但這是很重要的事。如果您知道些什麼的話,請您告訴我們。」

  那是拚命的表情——認真追求著某些東西的表情。

  就「虛無大公」所說的來看,要是所有事情都朝壞的方向進展,再過一天或兩天世界就會毀滅了。她們是想阻止那樣的發展吧?

  但是,如果跟執行部通報這件事,跟她們敵對的某人就會被制裁,協助那人的怪造生物也會被殺掉。因此她們才不依賴任何人,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解決這件事。

  她們想在拯救世界的同時也拯救怪造生物嗎?

  那是非常幼稚、不成熟且過於天真、充滿夢想的思考方式,同時也是相當危險、愚蠢且自以為是的偽善。但是,那也是相當強烈的心情。

  宇宙木是這麼想的。所以伊依的眼眸才會這麼閃亮,那身影、那話語甚至傳達到宇宙木心中——被「冰雪舞姬」給冰凍住、喪失熱情的這個內心。

  宇宙木感到愉快而揚起了嘴角。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認為那東西肯定是詛咒道具沒錯。想知道詳情的話,就去問倉波老師吧,畢竟詛咒道具是倉波老師的專業。」

  「詛咒道具?」

  沒錯,那肯定是詛咒道具,是可以強化怪造生物並給予他們某些特性的詛咒道具。跟她們敵對的某人,果然是擁有高度怪造技術的怪造學者。這次事件就某種意義而言,是與單純的對「鳳凰」之戰有所不同,因為人類會由於場合不同而變得卑鄙不已。

  對伊依跟舞弓而言,這次事件應該會演變成未知的戰鬥——互相推敲著對方的企圖,並彼此設下陷阱的人類之間的戰鬥。

  希望她們這次一定要完美地獲勝。

  宇宙木一邊這麼心想,一邊用並非演技而是真心地說道:「我不是很清楚你們被捲進了什麼事件當中。」

  被伊依的熱誠給融化掉的冰色眼眸,抱持著應該已經遺忘的熱情光輝。

  「不過,在你們當真遇到麻煩的時候,不要迷惘,就來跟我商量吧!你們並非獨自一人。你們知道嗎?所謂的教師啊,似乎是帶領並教導學生的職業喔。」

  「…………」

  伊依暫時用認真的表情注視著這麼說道的宇宙木。她像是對有所隱瞞一事感到過意不去,又像是想說出所有事情以尋求幫助一般地動搖著。

  但那也只有一瞬間,她立刻低下了頭並揮去那樣的想法,雙馬尾也跟著跳動了起來。

  「非常感謝您提供寶貴的意見,校長。」

  「要找倉波的話,這個時間他應該在那個倉庫裡。」

  舞弓跟道謝的伊依形成了對比,她絲毫沒考慮到禮貌什麼的,這使宇宙木實在很想讓她低頭一次看看。

  「快走吧!時間已經不允許我們有絲毫的猶豫了。」

  舞弓這麼說完之後,便瀟灑地離開了校長室,伊依慌忙跟在她背後。

  「那個,校長。」

  伊依在中途突然折了回來,有些害羞地露出微笑。

  「我以前可能是誤會校長了。」

  伊依只留下這句話,便關上門離開。

  愛作夢的少女們留下凍結住的女性,回到了她們自己的戰場。

  宇宙木將暍到一半的紅茶湊到嘴邊,察覺到自己的嘴唇正扭曲著。

  「……年輕真好呢。」

  宇宙木這麼低聲說道,並看似愉快地露出微笑。

  「不過,那可不是誤會呢。宇宙木校長她啊,性格可是腐敗到會將你的樂觀弄得粉碎。」

  「嗯。」

  突然有個低沉、像是壓抑住的聲音從房間角落傳來。

  「是很腐敗……嗯,是很腐敗——對吧?」

  宇宙木注意到聲音並看向那角落,只見將血紅色頭髮綁成一條辮子的少女正靜靜地站在那裡。她穿著將沒什麼突起的身體包得更緊的貼身服裝,並有著劇毒般顏色的刺青跟彩繪指甲,與宛如肉食性野獸般閃耀著光芒的金色眼眸。

  少女露出裝飾著花俏外表的邪惡笑容,若無其事地坐在宇宙木單手靠著的桌子上,低聲說道:「我~~說~~啊~~喂!宇宙木,你會不會察覺得太晚了?不是嗎?腐敗掉的東西啊~~會發出很臭的味道喔~~有類似那樣的味道啊;你這樣很不妙喔~~你沒注意到嗎?是嗎?一般人都會注意到的喔;你的鼻子已經壞掉了吧!」

  那聲音感覺很慵懶,像是睡迷糊的貓一般。

  宇宙木追逐著少女看往不同方向的視線,並用愉快的聲音跟並沒有開門進來、只是埋所當然地存在的少女說道:「我說啊,之前我就想問了,你們這些怪造學教授為什麼都會隱藏住氣息進到我房間來呢?小時候沒人數過你們禮貌什麼嗎?」

  「你很囉唆喔~~」

  少女晃著腳,並將從口袋中拿出來的彈珠放進嘴裡,接著發出了彈珠跟少女牙齒互相碰撞的聲音。

  「什麼禮貌的啊~~敬語的啊~~別期待我們會有那種東西。再說仔細一想,是沒察覺到我在房間裡面,注意力散漫的你不好吧~~去死。」

  那句台詞——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少女像是被附身似地不斷反覆著。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少女呸一聲地將彈珠吐出來,俐落地用指尖旋轉著彈珠。她的手腕上戴著象徵身為怪造學教授的金色「門」。

  這時,少女總算從正面注視著宇宙木。

  「所以說~~宇宙木啊!找我有什麼事嗎?我就算看起來這樣,也是很忙的喔~~拜託你不要讓我牽扯到太麻煩的事喔~~」

  「你說話可以不要這麼粗魯嗎?這樣很糟蹋你可愛的容貌呢,爆川小妹。」

  爆川嫌風——怪造學會執行部部長,年僅十九歲,以最年少身份獲得怪造學教授資格的年輕菁英。這麼說的話雖然感覺很偉大,但其實只是個思春期的少女,捉弄她可以獲得很多樂趣。

  「不!」

  嫌風因為宇宙木的話而瞬間變得滿瞼通紅,她激動地揮舞雙手並大叫:「不、不、不准說我可愛!笨蛋去死!去死去死!」

  她用帶著刺青的手腕用力地敲著桌子。由於嫌風的腕力相當驚人,裝有紅茶的茶杯差點翻了過來,因而宇宙木輕輕地用手指扶住杯子。

  嫌風露出她感到為難時的習慣,不停拉扯著自己的辮子並說道:「我說啊~~宇宙木校長~~你是為了像這樣戲弄我,才叫我過來的嗎?我會翻瞼喔!應該說我已經有七成五點六感到不爽了,我要殺了你,我從很早以前就想殺了你啦!」

  即使說著這種話,她也總是嘴巴說說而已。雖然她把去死這句話當口頭禪一般地不斷重複著,但宇宙木認為那是她對人的親愛表現,她說的「去死」只有所謂「早安」的份量。當然,要是打起來的話,根據情勢發展,她也是強得甚至能殺掉宇宙木的對手。但她雖然容易動怒卻也容易息怒,所以不至於演變成那種局面。

  宇宙木認為,她實際上是個好孩子呢。

  雖然語氣跟態度都糟得不能再糟,但不知為何就是讓人這麼覺得。

  「爆川小妹,我可以再拜託你一件事嗎?」

  「啊?反正又是什麼麻煩透頂的事吧~~什麼事啦?」

  雖然臉上一副厭惡的模樣,她卻會認真地聽從別人的請求,真是讓人搞不懂的傢伙。是愛逞強還是想使壞,或是單純地笨拙呢?

  宇宙木冰冷地露出微笑。

  「就是啊,昨天我不是有跟執行部通報嗎?能不能麻煩你暫時丟著那個問題怪造生物不管

  呢?」

  「啊啊?又是這種事啊!」

  嫌風目瞪口呆地皺起了可愛的眉頭,接著嘟起嘴並拉扯著辮子。她像是在沉思著什麼一樣,沒多久便垂下了肩膀,並看向宇宙木。

  「啊~~啊啊~~唔~~不好意思,大概不行。你這是要我像上次一樣,放過危險的怪造生物對吧?說什麼為了學生的修行~~不過啊,這次要是丟著不管,世界馬上就會滅亡,而且會被久渡痛罵濫用職權的啦;」

  嫌風再度將彈珠放人嘴裡,一邊敲響著彈珠並不滿地鼓起臉頰。

  「上次那件事啊,久渡雖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跟總長報告說宇宙木和我都有責任,但是大概沒第二次啦~~那個毒香菇在不留情面的時候,可是毫不留情喔~~然後總長更不會手下留情對吧?要是又發生像上次那樣的慘劇,我們可是會一道被抹殺掉的喔~~」

  嘎哩嘎哩,伴隨讓人感到厭惡的聲音,只見爆川將玻璃制的彈珠咬得粉碎。她的下巴是什麼構造啊?再一看,只見她用手帕將彈珠的殘骸確實地回收並包了起來。真是個乖孩子!

  「算了,我會試著努力看看啦~~不過也是有極限的~~嗯,有極限的。畢竟我們的工作就是殺掉怪造生物,而且這次危險的不只是一個城鎮,而是牽扯到整個世界啊。我啊~~最喜歡的傢伙們啊~~雖然弱小卻很努力地活著,我喜歡他們活著的這個世界,當然不希望世界滅亡啦~~所以我沒辦法手下留情喔!」

  嫌風輕盈地跳了起來,降落到因為高熱而干扁的地毯上。她俐落地轉過身,露出事不關己的表情,將手放在柳腰上並注視著宇宙木,然後這麼低聲說道:「因為我們是肉食性野獸啊~~有獵物的話,就只管去狩獵而已~~」

  執行部部長只是靜靜留下這句話,便打開門消失離去了。

  ***

  卡當、卡當、卡當卡當卡當,像在跳躍又彷彿在舞動一般,只見舞弓輕快地奔馳在走廊上。

  那動作有些類似子彈,當然人類是不可能追得上子彈的。

  「小舞!我說不行啦!」

  伊依的腦裡甚至沒想到不能在走廊奔跑這些道理,只想著自己得阻止舞弓才行。當然,舞弓並非是要做出什麼危險的事。

  真正危險的,反倒是——

  「喝!」

  舞弓伴隨著一股氣勢往上跳,輕盈地飛翔了起來。她飛向打掃得相當乾淨的走廊深處、貼著「倉庫B」這塊牌子的房間門扉。

  當然是打算踢破它。

  伊依想要阻止她,伊依是想要阻止她的。

  但是要阻止賭上一口氣在奔馳的舞弓,對人類而言是不可能的。

  舞弓用端正的姿勢伸出了腳,瞬間,她的踢擊在門上爆裂開來!

  牆壁梢微震動了一下。

  但是,就僅止於那樣而已。

  「什麼?」

  舞弓一臉震驚地迅速著地之後,像是在確認一般不停摸著自己剛才踢的門。她大吃一驚,小聲地說道:「竟然是假的?」

  於是門嘰一聲地打開了。

  不,是牆壁打開了。

  完全是漆成同一個顏色的牆壁,其中一部分像是門一樣地打開,繃著一張臉的倉波無樂從裡面露出臉來。他的表情之中帶有無法完全隱藏住的得意神色。

  「讓你每次都這樣踢破門我也很傷腦筋,所以我稍微設下了蒙騙猴子用的陷阱,看來你漂亮地上鉤了呢。」他露出了微笑,「正義的夥伴,在此落敗——是吧?」

  「真……」

  舞弓像是受到相當大的打擊而愣在原地。

  「真可恨……」

  「算了,進來吧,無禮的人。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麼事。」

  留下這句話之後,像是為了避免門被弄破一般,倉波故意將門敞開著並進入室內。這時伊依總算是追了上來,她站在不知是因憤怒或屈辱而全身顫抖著的舞弓身旁。

  還真是意外呢,伊依這麼心想。

  明明看起來像是對勝負之類的事沒什麼興趣的樣子,但倉波竟然能讓舞弓沉默下來。不過要是每次都被她那樣弄破門,無論哪種人都會感到火大的吧?

  伊依拉著像是在想什麼壞主意的舞弓,說著打擾了並進入倉庫B裡面,映入眼簾的是在倉波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大量文件。就在伊依看著那堆文件時,倉波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視線而聳了聳肩。

  「因為累積了不少工作的緣故……最近總覺得提不起勁來。」

  「真稀奇啊,倉波,你明明只有認真這個優點而已。」

  「你以為你是誰啊。算了,大概是因為我一直認真地活了過來,所以偶爾也會想玩樂吧。」

  舞弓的話讓倉波歎了口氣,他擺動著筆挺的白衣轉過身去。從可以看見校舍後方的窗外射入了陽光,今天在這裝潢介於珠寶盒跟玩具箱之間的房間裡面,也四處並排著意義不明的作品跟器具。

  伊依沒什麼特殊目的地眺望著辦公桌,突然,她變了表情。

  桌上有散亂的文具用品、用途不明且製作到一半的詛咒道具、堆積的文件、仔細寫滿每天預定事項的桌歷,以及——

  「?」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伊依在那之中感受到一股奇妙的不協調感。

  「空井。」

  被叫到名字而猛然回過神來的伊依看向倉波,他用一臉似乎不太愉快的表情注視她。

  「那裡也放著這次的考卷之類的東西,是不能讓學生看到的。」

  「啊、是的!對不起。」

  雖然這麼道歉,但在那裡發現的不明所以的不協調感,仍然烙印在伊依腦海中。

  距離神所宣言的世界末日——把今天也算進去的話,還剩下兩天。今天結束之後,只要日期一改變,到時就全部結束了。現在已經走到無論世界何時開始毀滅都不奇怪的地步。

  但是,說到自己這邊的情況,卻是幾乎沒有掌握住任何情報。伊依雖然外表看不太出來其實也相當慌張,她跟舞弓約定,在期限之前如果不能阻止神的話,就要殺了梅子——只有這點是無論如何都想避免的事態。

  絕對不可以讓世界結束,但是也一定要讓梅子活下來。

  因為自己這麼決定了,因為自己打從心底這麼想——自己已經不會再度背叛自己了。

  一定要不背叛夢想、不殺害任何人,然後打敗神給大家看。

  對於利用怪造生物傷害人甚聖打算毀滅世界的神,這種傢伙絕對不能原諒,一定要把他找出來並揍他一拳。

  「倉波老師,你對這個詛咒道具有印象嗎?」

  為了這個目標,首先必須將敵人的真實身份弄清楚才行。必須探查出神所在的地方、把握他的目的,將他的陰謀粉碎得不留痕跡才行。

  因此需要情報,還有需要更多的線索。

  但是倉波歪了歪頭,露出一副不解的樣子。

  「我沒印象呢。」

  唯一的希望理所當然似地被切斷了。

  「這東西真的是詛咒道具嗎?」

  看到啞口無言的伊依跟舞弓,倉波似乎立刻對黑球沒了興趣一般,他看向伊依問道:「先別提這些了,倒是我借給你的詛咒道具,你還帶在身上嗎?」

  「啊?是、是的。」

  預料之外的回答讓伊依沮喪地垂下了肩膀並比著領口處,只見能夠治療持有者傷口的藍色詛咒道具正閃著光芒。雖然昨天被梅子帶走了,但在跟梅子重逢時,伊依有確實將它拿了回來。

  「要不要還給您呢?這是很貴重的東西吧?」

  「不用,反正我也不是馬上要用,你就帶著它直到傷口完全痊癒為止吧。」

  倉波像是要說服伊依似地補充說道:「只不過,請你千萬不要弄丟喔!因為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這時一直望著倉波的舞弓小聲地說了句話:「真稀奇啊。」

  她像是在沉思似地皺起了眉頭。舞弓大概也因為失去線索,而思考著今後該怎麼做吧?雖然她嘴上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但似乎也正整理著情報。

  「倉波,因為我至今沒聽你說過自己有什麼重要或重視的東西,所以我一直以為你是對任何東西都沒有興趣的無聊人類呢。」

  「我也是人類,至少也有個重要的東西……」

  倉波不知為何露出了有些悲傷的表情,他將眼鏡扶正著說:「不過,我也覺得這世界有太多無所謂的東西就是了。」

  「你這個人就是認真過頭了。」不曉得哪邊才是教師而哪邊才是學生,舞弓說著莫名成熟的台詞。

  「義兄大人他可是更享受著世界,享受著活著這件事。倉波,雖然你的確是個優秀的怪造學者,但就這層意義來說,你並沒有獲得任何東西、沒有到達任何境界。你並沒有羽翼——像義兄大人所擁有的天使羽翼。」

  「我跟炮矢相差太多了,跟炮矢同等的存在,就算找遍世界也找不到的。」

  舞弓的話似乎觸怒了倉波,他用冰冷的眼眸看向據說是青梅竹馬、年紀有些差距的少女。

  舞弓一定是在倉波身上看著死去義兄的身影——因為他是義兄的朋友,在他身上一定含有義兄的記憶或回憶等等,這些義兄一部分的事物。

  但是,倉波無樂絕非陸戰阪炮矢。

  「我這個人啊,舞。」

  倉波用陰沉且像在看著遠方的表情低喃道:

  「我從來沒有贏過炮矢,就連一次也沒贏過,一次也沒有——所以那傢伙死了讓我很不甘心。我已經絕對無法贏過那傢伙了,無論我活多久、學到多少東西,都絕對比不上炮矢。一想到這點啊,舞,我就會感到非常空虛。」

  然後他若無其事地看向伊依握著的黑色球體。

  「那個像是詛咒道具的東西也是,如果炮矢活著的話,就可以立刻調查出它的能力吧。因為炮矢很優秀,無論何時他都是第一名。相比之下,我經常是第二名。」

  是因為一時衝動嗎?倉波比往常都還要饒舌地說著。就宛如被封印住的東西獲得解放一般,話語從他嘴中淡淡地被吐露出來。

  「我能夠俯視那傢伙的機會,是在那傢伙變成了屍體之後。雖然,死掉的那傢伙已經沒有像活著時一般的光輝了……」

  光輝?是那樣吧——就舞弓的話來看,據說炮矢是以相當淒慘的模樣死去的。他的舌頭吐出在外、雙眼瞪得老大,全身因恐懼而痙攣。

  是怎麼回事呢?有種不自然的感覺。

  再度感受到那種無法說明且尚未消化的感覺,讓伊依皺起了眉頭。

  「差不多該回到搜索行動了,伊依。」

  舞弓似乎是不想聽到關於炮矢死亡的事,她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並拉著伊依的制服。伊依點頭同意,抱起將掉落在地板上的書本當成積木在排列著的梅子,退出了房間。

  就在這時,伊依突然轉過身去。

  倉波正看著她,用一臉靜不下來的表情看著她。

  「老師。」

  伊依小聲地低喃著,將率直的視線栘向倉波。

  「關於之前那個問題,我有點事想請教您……」

  「啊啊,你是說『搜集冥王』嗎?」

  倉波露出詫異的神情。

  「謝謝你,空井。托你的福,我成功怪造出『搜集冥王』了。不過,無論怎麼做都沒能聽見死者的聲音。」

  「您是想聽誰的聲音?」

  「搜集冥王」的能力是將心懷怨恨而死的人其聲音從遺物當中播放出來,據說那景象看起來就彷彿是將死者的靈魂給呼喚回來一般。

  「就是炮矢啊。」

  這句話讓走廊上的舞弓背後抽動了一下。

  倉波看著遠方繼續說道:「不知為何,我很想聽聽他的聲音,聽聽那像在裝傻的聲音。但他似乎對世界沒有遺留下什麼怨恨的樣子,所以我沒能聽見他的聲音。」

  「這樣子嗎……」

  伊依深深地點了點頭,接著用率直的眼眸看著倉波。

  「就我從小舞那邊聽來的內容,據說炮矢先生是非常痛苦地死去……」

  倉波像是回想起來一般,用沉痛的聲音答道:「是啊,是很淒慘的表情呢。但即使被折磨成那樣而死,結果炮矢還是沒有怨恨任何人,真的是——宛如天使一般的男人。」

  「……」

  伊依閉上了眼睛,伴隨著平靜的聲音向倉波行了個禮。

  「……謝謝您,倉波老師。」

  ***

  距離世界毀滅剩下兩天,或者說是一天,因而絕對不能悠哉地行動。但是狀況仍然處於摸索中的狀態,找不到決定性證據般的東西。

  不過,從至今為止的幾次交戰以及從人們那收集來的情報,也有掌握到一些事

  因為自己似乎是負責頭腦的樣子,必須思考才行。

  「好好思考吧!」伊依這麼心想。

  場所是舞弓的老家,是用瓦片堆砌而成的復古房屋。伊依坐在座墊上,一聲不響地啜飲著舞弓泡的茶。雖然不是什麼很高級的茶葉,但不知是否因為泡法高明,感覺疲勞從舌頭開始融化掉一般。

  伊依呼一聲地歎了口氣,筆直看向前方。

  慢慢的、慢慢的,思考逐漸整合了起來。

  但是,現在仍然欠缺決定性的證據,亦即伊依需要讓累積起來的眾多線索統合在一起的某樣東西。

  就快要碰到那樣東西了,伊依有著這樣的確信。

  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這可是怪造學者的拿手絕活。跟深邃又黑暗的虛界相比,神所設計的陰謀應該根本不成問題。

  所以,伊依才需要決定性的證據。

  她追尋著欠缺的最後一片拼圖,在腦海中不斷思索著。

  紙拉門沙一聲地打開了。

  「我照你所說的,讓義父大人外出了。義母大人因為受傷還在住院,所以打從一開始就不在家裡。」

  「嗯,謝謝你。」

  伊依點了點頭,抬頭仰望用一臉失落表情站著的舞弓。她似乎直到剛才都在洗碗,泡沫沾到了不適合她的圍裙上。其實只要她說一聲,自己也會幫忙的嘛。

  舞弓搖響著圍裙之下戴著的無數銀飾品並跪坐下來,她銳利的雙眸在和室中顯得更莊嚴。接著,她邊揉著大概是因為做家事而感到疲累的肩膀,邊垮下臉歎了口氣。

  「世界滅亡正逐漸逼近,竟然還在洗碗,真是悠哉——或許你會這麼斥責我,但原諒我吧,我的個性就是無法在這種地方妥協。」明明沒有人在意,但舞弓卻像在找藉口似地這麼說道。

  然後她不知為何看向遠方,消極且沉重地低喃著:「不過,要是世界沒有滅亡,從後天開始就是期末考試了,我根本沒有唸書——這也讓人感到憂鬱啊。」

  「啊,對喔!我完全忘記還有考試這回事了。」伊依隨口回答。

  突然問,她腦海中的疑問拼上了拼圖的碎片。

  ——考試?

  「……」

  對了,從後天開始就是期末考,學生跟教師在現在這個時期,應該都忙著準備考試才對。包括伊依在內,這種時候應該會確實地擬定出預定表,想著今天要念什麼,或是明天會遇到不擅長的科目真討厭啊之類的。

  既然如此,那個是——

  「啊……」

  「怎麼了?」

  看到一臉蒼白的伊依,舞弓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她端正好坐姿並誠摯地開口提議:「算了,首先來思考一下今後該怎麼辦吧。」

  「嗯。關於這件事,我有個想法。」

  伊依閃耀著率直的黑色眼眸,這麼說道:「我大概知道犯人——神是誰了。」

  「……此話當真?」

  舞弓變了表情。她將身體前移,以差點撞倒桌子的氣勢將臉湊近伊依。操縱怪造生物、開始這惡劣的遊戲、意圖毀滅世界的敵人——伊依可以推測出這個神的真實身份了。

  接著只剩確認了,只差把敵人的真實身份完美地揭露出來。

  為了這個目的——需要陷阱,需要經過精密計算的完美陷阱。

  對於淡淡地這麼說道的伊依,舞弓不知是因為憤怒或歡喜而顫抖著肩膀。

  「果然跟你聯手是正確的,『不死鳥殺手』。好了,快告訴我吧!告訴我敵人的名字。我要報義兄大人的仇!我就是為了砍倒那傢伙,四年來一直磨著這把刀!」

  「不,我還不是完全確定啦,那只是我的推測喔!再說,這對小舞而言,或許是很討厭的發展也說不定。」

  伊依只是這麼說道,然後筆直地看向舞弓。

  「最後讓我問個問題。對不起,這可能會讓你想起討厭的事——發現炮矢先生屍體的人,是小舞沒錯吧?」

  舞弓一瞬間露出悲痛的表情,她用力地搖了搖頭壓抑住那份動搖。然後她靜靜地看向伊依,用彷彿硬擠出來的聲音答道:

  「……沒錯,是我。我接到謎樣人物——現在想來,那大概是神吧?我接到神的電話催促,在平常沒人會經過的巷子裡發現了被放置在那的義兄大人的屍體。」

  「有別人跟你在一起嗎?像是你爸爸或其他人。」

  「不,只有我一個人,當時雙親都非常忙碌。我發現義兄大人的屍體之後,用顫抖的雙腳回到家中,將所有事情都交給雙親處理並哭泣著。」

  「這樣啊……」

  伊依點了點頭,感到過意不去而道歉。

  「對不起,讓你想起討厭的事。」

  「無所謂。為了打敗神,這是必要的事情對吧?」

  舞弓燃起了復仇的強烈目光,正因為強悍而危險。光定跟她對上視線,就彷彿要被燙傷一般。

  儘管如此,伊依還是說出口了。

  用話語的刀鋒刺向戰士。

  她將真實告訴被悲哀命運捉弄的一名少女。

  「……我知道神的真實身份了。」

  ***

  伊依跟舞弓兩人躲在陰暗的儲藏室當中。舞弓似乎還無法接受伊依所指出的犯人,她像是在想什麼似地繃著一張臉且默不作聲。

  舞弓的白髮在儲藏室的黑暗中顯得更明亮,深紅色的眼眸宛如夜晚中的螢火蟲一般發出耀眼的光芒。

  「關於犯人——算了,就這樣吧。」

  她歎了口氣,用認真的表情看向伊依。

  「這是你歸納出來的答案,我這個手腳只是服從你這個頭腦所計算出來的結論——雖然這些都無所謂,但是,為何我們要待在儲藏室裡?」

  所謂的儲藏室就類似位於室內的倉庫,簡言之就是放置物品的房間。這間儲藏室是為了收納衣服等東西而建造的,室內相當狹窄且充滿著熱氣。

  「嗯。對不起喔,沒有說明就把你推進這裡來。」

  伊依露出苦笑。當然她是不會毫無意義地進到這種又暗又有霉味的地方,只是她想不到其他可以藏身的好地方而已。

  不知是否因為保濕劑的關係,空氣相當悶熱,讓人感覺非常不舒服。

  「至於理由嘛,當然是為了勝利。」

  伊依用率直的眼眸注視著黑暗,開始說明:「小舞,這個是陷阱啊。」

  「陷阱?」

  沒錯,陷阱——為了抓住神並揭露他真實身份的完美陷阱。

  伊依筆直地看向舞弓。

  「嗯。從第一次被那個像是黑色惡魔的怪造生物襲擊時,我就在想了……」

  黑色惡魔——服從神的命令,硬是被強迫協助毀滅世界的可憐怪造生物們。可能的話,希望也讓他們解脫,因為或許他們其實是心地善良的怪造生物。

  「從一開始我就有點在意,昨天小梅子被襲擊後我的疑問就更深了——總覺得神好像經常能把握住我們的位置。」

  「嗯?仔細一想,是很奇怪……」

  舞弓用一臉不是很懂的表情歪了歪頭。在她的視線前方,只見在伊依胸前的梅子雖然露出有些害怕的神情,但仍拚命壓抑住那恐懼並顫抖著。

  沒錯,仔細一想,敵人確實是異常清楚自己這邊的行動。

  一開始在海邊的襲擊還好,自己是明知道那是陷阱仍追查著神所留下來的魔力,刻意落入陷阱來引誘出神的。但是第二次——在神社那次事件又怎麼說呢?梅子會跟她們分離這件事應該沒人能預料到才對,但黑色惡魔卻迅速地發現並襲擊她了。

  所以,應該有某個可以特定出這邊位置的明確指標才對。就在思考那會是什麼的時候,雖然還有些模糊,但伊依總算是開始看見神的真實面貌。

  就舞弓的話來看,在她還未跟伊依合作的前兩天內,似乎完全沒有遇到神的妨凝。這段期間,應該可以理解為神還無法捕捉舞弓的位置吧?

  換言之,在伊依跟舞弓聯手的那一天那一刻起,被附加上的東西正是指標。

  「然後,可以證實這點的,是昨天敵人襲擊小梅子這件事……」

  神找上了離開伊依身邊的梅子,那時候梅子身上帶著的東西是什麼呢?

  只不過,有一點無法說明的事,那就是神所說的遊戲規則。不殺掉梅子或惡靈的話,世界就會毀滅。換言之,只要梅子一死,就會自動變成舞弓勝利。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但神卻找上了梅子。

  即使知道對方是梅子,敵人卻仍然沒有停下攻擊的原因是什麼呢?

  「!」

  突然,舞弓像是野生動物一般吃驚地抬起了頭。

  「有什麼聲音……是複數的腳步聲——這並非義父大人。」

  伊依點頭同意,並看向骷髏項鏈。

  「依照慣例,怪造生物的氣息……」

  『沒感應啦。』

  這次完全派不上用場的父親很不高興似地低聲說道。伊依撫摸著那骷髏項鏈,並簡短地說道:「來了呢,是神要登場了。」

  雖然說侵入這裡的大概只有黑色惡魔們而已。

  「在對面——嗯?不知為何不是往這邊,而是往靠近後面的倉庫?」

  伊依無言地點了點頭,那裡放著伊依所推測出來敵人定標用的東西。

  看來似乎是猜中了——伊依這麼心想,並靜靜地宣言:

  「那麼,要行動羅!爸爸跟小梅子請盡全力探測出魔力。知道我們不在倉庫內的話,怪造生物們應該會跟神報告並請求指示才對。在那瞬間,怪造學者跟怪造生物之間的連繫會恢復,『魔力』也應該會流出來。我們要觀察那股魔力的流動以推測出方向,然後判斷神現在的位置並捕獲他。」

  「瞭解。」

  舞弓低聲說道,並挺直了背。

  「我的『頭腦』真是優秀啊!」

  「這樣起來像是在稱讚自己耶……」

  兩人暫時說著無聊的話並等候著,無法探查出「魔力」的伊依也露出一臉緊張的表情探查著週遭氣息。要是現在被察覺自己這邊的位置,一切就結束了,陷阱會變得毫無作用。

  在看似漫長又短暫的時間之後,滅作終於愉快地大叫:

  『伊依!是「魔力」!從這邊看過去西北方,距離大概是……兩百公尺吧?』

  「『魔力』!方向是西北方!距離兩百公尺,小舞!」

  聽到滅作的聲音之後,伊依立刻將資訊傳達給舞弓。舞弓儘管詫異地瞇起雙眼,但仍大膽無畏地笑了。

  「很近嘛,就在庭院的範圍之內。是因為大意而太過接近了嗎?」

  舞弓低喃著,並搶先飛奔而出。

  「……兩百公尺算很近嗎?」

  伊依這麼喃喃自語。不過才想說這屋子的庭院很大,沒想到會這麼寬廣——伊依一邊這麼心想,一邊抱著梅子拚命追趕上去。

  從高處俯視著她們,自以為是遊戲支配著的神——現在是清算這筆帳的時候了。

  伊依抬頭仰望天空向桃子祈禱庇佑,接著便氣勢洶洶地從玄關飛奔到外面。不知是否因為搖晃,梅子小聲地發出哀號,並抓著伊依的衣服。

  好遠——無論前進多久也看不見前方,終於,庭院裡的樹群在毫不猶豫前進的舞弓前方、在養魚池的附近拓展出空間。

  <!>

  站在那裡的是帶著一臉驚愕表情並嚇得暫時停止呼吸的黑色惡魘,還有總算是反應過來、不知是否在傳達指示給襲擊者而正叫著些什麼的神。

  神身穿孕育著黑暗的輕型盔甲轉過身來。他抽身想閃開拔刀逼近的舞弓,接著立刻從腰部附近拔出漆黑的雙刀大劍。

  「將軍(checkmat)了——神啊!」

  但他並未趕上,只見頭盔被勉強閃過的舞弓刀刃給撞飛了。

  ***

  隱藏住神之面貌的頭盔,發出喀鏘喀鏘的聲音掉落下來。

  「呼……」

  那是震動著空氣,遊戲主宰者——神本來的聲音。

  「沒想到你們竟然會發現我的探測器。」

  是因為只用劍壓攻擊,或是稍微擦過而已?只見他額頭上流下一抹血絲,並歎了口氣。

  ——冰冷的眼眸,無機質的鼻樑,潔癖性地梳理整齊的西裝頭。

  「難……道說……」

  大概是直到最後一刻都還相信著他吧?舞弓一時感到困惑,但沒多久便任由顛覆了動搖的憤怒宣洩,大聲怒吼:「真的是你這傢伙!」

  「……」

  男人保持沉默,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挺直了姿勢。

  拿下似乎是裝飾用的眼鏡,只是任血流著,彷彿有些不愉快似地看著舞弓的男人,是倉波無樂——身為怪造學校的教師,同時也是詛咒道具的權威,而且是舞弓她熟悉的青梅竹馬。

  「指標——也就是探測器,正是別針。」

  和顫抖著肩膀看向倉波的舞弓形成對比,伊依冷靜地編織出話語。自己可是負責頭腦這個部分,必須說服感到困惑的手腳(舞弓),讓她正常地動起來才行。

  「倉波老師借給我的別針,小梅子從我這帶走的詛咒道具,那就是你的指標。」

  即使不拿出「魔力」或詛咒道具這類東西,只要在別針裡頭裝設追蹤器,就能夠探測出對方位置了。而且,這原本就是倉波持有的東西。只要隨便找個藉口,在有人受傷時將別針交給對方使用,信賴倉波的舞弓便會不疑有他地收下吧。

  明明是收在櫃子裡面,卻根本沒染上灰塵的盒子。放在那盒子當中的詛咒道具,就是神所設下的陷阱。

  確定了犯人是誰之後,便可以接連看出不對勁的地方。

  「老師最大的失敗,就是放在辦公桌上的桌歷呢。雖然這麼說很失禮,但老師的個性相當吹毛求疵對吧?實際上,老師在日曆當中也寫滿了每天的預定事項。」

  伊依用認真的表情注視著倉波並說道:

  「但是——沒錯,正因為如此,才會有不協調感。在那個日曆當中,沒有寫下任何後天以後的預定。明明從那天開始就是忙碌的期末考了,但為什麼……這麼一想之後,我注意到了。如果明天世界就會毀滅,就不需要後天以後的預定表了。那麼,老師你為什麼知道明天世界會毀滅呢?」

  一邊慎選著說出口的話,伊依一邊回想了起來。

  『因為我一直認真地活了過來,所以偶爾也會想玩樂吧。』

  ——昨天倉波這麼說了。

  沒錯,世界毀滅的話,所有一切就歸無了,根本沒必要努力工作。或者說,如果要工作的話還不如來玩吧,會這麼想也是人之常情。

  「你觀察得還真仔細呢。」

  倉波皺起眉頭,他抬起下巴並用冷淡的眼神俯視著伊依。

  「大概是因為一直跟遲鈍的舞弓相處吧,我似乎變得不夠謹慎的樣子。」

  「……」

  不知為何,平常要是被人這麼說的話,舞弓不可能不生氣的,但她卻依然顫抖不已,拚命地在忍耐著什麼。

  「為了不被懷疑,我還是會到學校露面。不過這種程度的障眼法似乎騙不過你呢,『不死鳥殺手』。」

  這句話——沉重地剌向伊依胸口,討厭的話。

  「我、我是……」

  「你看來一副不滿的表情呢。為什麼?我知道的,大家都知道,只要稍微調查就會知道。你是『不死鳥殺手』,同時也是魔王的怪造者。對世界而言,你才是比其他任何人,甚至比我更危險的存在吧。」

  那是事實。

  如果伊依再次怪造出魔王,說不定世界這次真的會毀滅。

  倉波靜靜地露出微笑。

  「不過,要毀滅世界的人是我。如果只是妨礙遊戲進行倒還無妨,但請你千萬不要搶走我要做的事。雖然,我在觀察之後瞭解到你似乎沒有那樣做的打算。」

  他——倉波彷彿理所當然似地說道:

  「能夠毀滅世界的唯一存在,只有神而已。而且,神不需要有兩個。」

  「為什麼?倉波!」

  舞弓張開戰慄的雙唇大叫。

  「為什麼倉波你要……為什麼?」

  舞弓她意外地在眼中浮現出淚水。這是當然的,就算她再怎麼自稱是戰士,但她不過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殺害了敬愛義兄的人是熟識的青梅竹馬——她怎麼可能忍受得了這樣的事實。

  「你問為什麼?」

  倉波面不改色,只不過散發出來的氣息當中混入了些微的憤怒。

  「你不會懂的,你們不會懂的——在炮矢身旁經常被迫看著漂亮的世界,瞭解到在那個世界當中沒有我存在場所的瞬間時,那種心情……」

  倉波靜靜架起漆黑的劍,那恐怕也是擁有某種威力的詛咒道具。

  沒錯,他是製作詛咒道具的天才,這正是問題所在。甚至被稱為是權威的他,就連並非專家的宇宙木都斷定為詛咒道具的黑球,他卻沒有仔細調查就回絕說他不曉得——於是伊依首次對他產生了懷疑。

  所以在最後才會套他的話,像是再繼續隨口閒聊的對話一般。

  『就我從小舞那邊聽來的內容,據說炮矢先生是非常痛苦地死去……』

  然後倉波這麼回答了:

  『是啊,是很淒慘的表情呢。』

  就舞弓的話來看,第一個發現炮矢屍體的人是舞弓。之後直到葬禮開始為止,倉波似乎沒有任何機會看到炮矢的屍體。

  但是,葬禮時放在棺材裡面的屍體,無論是多麼痛苦地扭曲了臉部的屍體,也會因為遺體化妝而顯得祥和平靜,像是在消瘦的臉頰內塞人棉花,或將蒼白的嘴唇擦上淡紅。

  所以,是不可能出現「淒慘的表情」這種形容詞。

  知道炮矢露出淒慘表情死去的人,只有第一發現者的舞弓,以及神(犯人)而已。

  這些事情——日曆也好別針也好,這些都絕非倉波無法解釋的重大證據。但是,只要彙集了渺小的疑問就能夠進行推測,之後就只剩找出決定性證據就好了。

  然後現在,伊依瞭解到神=倉波無樂。

  <……無論如何,真的是很精彩。>

  像是在代言倉波的心情一般,惡靈啪啪地拍著手並這麼說道。

  (不過,就算得知主人的真實身份,結果還是一樣的。只要我們在這裡將你們全部殲滅就行了吧?)

  不帶任何感情,只是純粹的惡意。

  伊依不禁感到戰慄。這個黑色惡魔——對伊依而言,感覺是比倉波更危險的存在,他簡直像是被咀嚼且濃縮起來的純粹邪惡。

  但是,他所說的話確實命中了核心。

  這樣一來總算是對等了。

  在這裡讓他們逃掉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已經沒有時間,應該要在這裡結束掉一切。

  「我問你一件事,倉波。」舞弓拔出刀,顫抖著並擠出聲音說道。

  她是正義的夥伴。對正義的夥伴而言,最難以忍受的就是被信任的人背叛吧?

  因此,她正感到動搖。

  但是在那表情當中燃燒著的,是被淚水弄濕的炙熱強烈目光。

  「殺害義兄大人的兇手,真的是你嗎?」

  倉波從容地站在原地不為所動,但他的嘴角忽然揚起了笑容。

  「是啊,是我殺了他的。」

  「……」

  舞弓低下頭,瞬間,她將一直綁在頭上的頭巾粗暴地扯了下來。

  「既然如此,包括十年以上的羈絆、累積到今天的回憶,連同這份信賴——這些全部都在這邊切斷。我要捨棄掉這些東西!」

  黑色盔甲的劍士跟白髮的戰士——兩人的距離逐漸逼近。空氣彷彿在捲著線一般地繃緊了起來,並從其中一端開始忍耐不住而裂了開來。

  「你的腳在發抖喔,舞。」

  倉波嘲笑著。

  「你只會嘴上說說是嗎?還是說,你以為這樣發抖,到時候堅強的義兄大人就會來救你呢?」

  「!」

  舞弓像是被激怒一般地瞪大了眼並叫道:「倉波無樂!」

  剎那間,舞弓的頭髮發出了淡淡的磷光。同時她的刀也閃耀著紅色光芒,散發出刺眼的閃光。火花啪滋啪滋地跳動著,庭院的雜草因熱氣而逐漸枯萎。

  這——是什麼啊?

  「小舞!」

  伊依無法動彈,只能叫著她的名字。

  舞弓沒有回答,光之戰士奔馳在大地之上。

  「為了阻止世界毀滅!為了報義兄大人的仇!我要砍了你!」

  「你的道義責任非常充分呢。」

  倉波低喃著,用劍擋下那一擊,並發出衝撞聲跟四散的火花。

  「不過,只是為了某人的話,可會步上炮矢的後塵喔。」

  舞弓反轉過身,激烈地揮下刀。

  「因為我看不慣,所以要阻止你!」

  「這就對了」倉波這麼說道並露出微笑。

  ***

  鏈條吊飾、貨幣吊飾、項鏈吊飾、念珠別針——舞弓掛在身上的銀飾品發出碰撞聲響,像在眨眼一般不斷匆明匆暗地閃爍著。瞬間,舞弓散發出彷彿要撕裂絲綢般的氣勢,揮落下來的刀將倉波連同劍的防禦一道撞飛出去。

  不,那早已經不是刀了。

  散發出鮮紅光芒,舞弓稱之為怪造劍——專屬於她的獨特怪造。照理說只有在她怪造時才會散發出來的光芒包圍住刀,她所揮舞的那把刀看起來就彷彿「光之劍」一般——漫畫跟電影當中,正義夥伴以相當高的機率會持有、閃爍著耀眼光芒的武器。

  「喝啊!」

  舞弓放聲怒吼,將鮮紅的光爆裂在倉波身上。只見火花四散,倉波手拿著、彷彿盾牌般的詛咒道具被一擊粉碎。碎片四處散落,舞動的鮮紅光芒將周圍的地面逐漸化為焦土。

  「唔……」

  裝備著輕型盔甲的倉波因衝擊而跌落在地,只見他將雙手面向舞弓。

  「這個威力,果然凌駕在我的詛咒道具之上嗎……」

  瞬間,他手中射出了無數鑽頭。舞弓用肉眼辨別出那些用線綁著的武器之後,不用任何咒文地讓刀變成矛,那是握柄跟刀刃同樣染成鮮紅色的長矛。舞弓揮舞著長矛,輕易地化解逼近而來的攻擊。

  「就這點程度嗎?倉波!」

  舞弓大叫,只見她原本應該是白髮的半長髮纏繞著磷光,染上了鮮紅光芒的戰士對倉波進行猛攻。「朧武朧」早已經不具備武器的固有型態,而變化成宛如刀又像矛一般、在揮下的每個瞬間都改變形狀的危險武器。

  這——是什麼啊?

  伊依再次感到困惑地自問,並看著蛻變之後的舞弓身影。

  打從一開始相遇時,伊依就認為她是個奇怪的少女了,包括外表、行動跟語氣等都是。但儘管如此,她還是沒有脫離人類的範疇。怪造劍也好,「朧武朧」也好,先不提它的原理,那些都並非無法掌握的異常。

  但是,伊依無法理解現在的舞弓——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不斷揮舞的劍戟,還有怒吼。

  現在,宛如修羅又彷彿惡鬼一般戰鬥著的舞弓,跟做菜給伊依吃的那個少女是同一人嗎?

  <別得意忘形了,小姑娘!>

  惡靈吼叫著,為了幫助居於劣勢的倉波而飛奔過去。倉波用意外的表情看了看他,咂舌一聲之後便從手臂附近接連地發射出爆裂彈。

  光,然後是破壞,接連不斷的爆炸晃動著庭院中的樹木。舞弓將刀變化成小型十字弓之後,以同樣的速度射出小型弓箭,讓那些爆裂彈在碰觸伊依或舞弓之前便在空中爆裂開來。

  但是那一瞬間,舞弓的視線從倉波身上移開了。

  「在這裡是不行的,惡靈。」

  倉波低聲說道,他抱起惡靈跟頭盔之後,便以迅速的動作脫離戰線。他雖然穿著厚重的盔甲,行動卻很機靈,恐怕是因為有用詛咒道具進行強化的關係吧。總之,他以異於常人的動作跳躍過牆壁並離去。

  這下不妙了,伊依看向舞弓,「小舞,不能讓他逃掉!」

  要是在這裡讓他逃掉,倉波一定會躲藏起來。如果事情演變成那樣,或許就再也無法找到他。只要一直躲下去,就是他贏了。只有在他一時興起或因為從容而找她們麻煩的時候,才是捕獲他的唯一機會。

  「那是當然的!愚蠢的倉波,你以為自己能夠從正義的夥伴手中逃離嗎?」

  舞弓仍一如往常的台詞讓伊依稍微感到放心,並目送著同樣以異於常人的跳躍力越過牆壁的舞弓。自己也得追趕上去才行,得快點在事情變得無法挽回之前趕上。

  「小梅子、爸爸。」

  伊依叫著胸前的同伴們,拚命朝著門跑去。

  「小舞正在戰鬥,我也得趕過去才行。」

  空井伊依追著光之戰士飛奔而去。現在沒時間說什麼很累或喘不過氣或腳很痛的怨言了,要戰鬥才行。為了世界——這麼說似乎有點誇張,因為其實並非那樣,而是為了將自己的理想變成現實。

  那絕非懸掛在夜空中、無法碰觸到的理想。

  那是只要努力加油地挺直了背,總有一天一定可以碰觸到的理想。

  伊依曾經失敗跌倒,曾經失去過重要的東西,也曾經一度想放棄夢想。

  儘管如此,伊依之所以沒有捨棄夢想,是因為週遭的人們支持著自己,像是父親、朋友、老師還有怪造生物。

  絕對不能讓他們所活著的這個世界毀滅。

  必須將從誕生到今天這個時刻為止所受到的恩惠還給世界才行,伊依是這麼想的。自己不希望世界毀滅,那是無論是誰都會這麼想的常理。

  自己以閃耀著光芒的舞弓為指標跑了多久呢?越過了幾條巷子、經過了多少轉角、踩著堅硬柏油路面跑了多久呢?

  回過神時,伊依正在商店街中跑著。糟了,伊依這麼心想。這裡經常有大量的人潮,而舞弓跟倉波的戰鬥是脫離常人範圍的。要是常人被捲進去的話,可沒辦法輕易了事。看來,倉波打算把他們當成盾牌逃脫。

  舞弓雖然看起來冷酷,但其實是非常善良的少女。她無法殺掉在公園跟她戰鬥的伊依,在校舍後方時也是,每次揍向自己時,她都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即使到了期限,也不曉得她事到如今是否真能殺掉梅子。

  所以,情況才不妙。

  雖說因為憤怒而差點喪失了理性,但人們要是被拿來當盾牌的話,舞弓就束手無策了。

  伊依這麼心想並奔跑著,果然如她所料——

  「怎麼了,舞?」

  在聚集起來的人群中心,形成一處空地的場所中,黑色盔甲跟鮮紅的戰士正互相對立著。舞弓似乎無法完全控制住那把怪造劍,她瞪著不停變化形狀的刀身,整個人氣喘吁吁。

  另一方面,對峙的倉波則看不出什麼疲憊的樣子。畢竟他甚至擁有能夠治癒傷口的詛咒道具,說不定在身體裡也裝有能夠消除疲勞的詛咒道具。更何況那件披風就跟魔術師的衣著一般,是最適合拿來隱藏各種詛咒道具的衣服。

  「就算擁有強大的力量,無法熟練應用的話就沒有意義。幼童是無法揮舞大劍的,只會承受不了重量而被壓垮而已。」

  「真卑鄙!」

  舞弓一邊計算著距離並腳不離地移動,一邊看向感到稀奇似地眺望著他們、數量讓人無法視而不見的人們。要是一記大動作的攻擊被閃開就結束了,被牽連進來的路人會變成兩半。

  倉波鎮定地盤起了雙手。

  「卑鄙?你似乎有所誤會呢,舞。雖然你像是在懷疑我會不會拿路人來當盾牌……但你知道嗎?他們並非盾牌,而是武器。」

  是怎麼一回事?就在舞弓變了表情的同時——

  <不行!>

  梅子張大了眼並發出尖叫聲。她像是生病似地全身顫抖著,並不斷冒出冷汗。她用歇斯底里的聲音大叫:

  <不行,快點逃!>

  <我的分身啊。。

  黑色惡魔·惡靈,此時一臉憎恨似地扭曲了表情。

  <了不讓你將我們的情報洩漏給那些傢伙,應該有對你下了強烈到會使精神扭曲的暗示才對。你甚至突破了那暗示想警告她們嗎?但是,已經太晚了!>

  黑色羽翼舞動著,於是一陣風流動而過。不——是被吸了進去,在人潮的中央、倉波的旁邊,空氣以黑色惡魔為中心正收縮著。

  倉波一邊戴上黑色盔甲,一邊用平靜的聲音命令惡靈。

  「時機尚未成熟,你還無法完全發揮出力量吧?一聲就行了,惡靈,讓他們見識你的力量。」

  <遵命。要收拾這些傢伙,一聲就夠了。>

  只見,惡靈那應該形容成純粹邪惡結晶的眼眸發出微弱的光輝,收縮的空氣被凝聚起來,充滿在他嬌小的身軀上。

  「?」

  伊依感到一陣耳鳴——像是要撕裂頭蓋骨內部一般、感覺非常嗯心的耳鳴。

  那耳鳴透過血管流竄在全身,將不愉快的感覺傳播下去。

  <不行!伊依、舞弓!快點逃!>

  梅子不停拉著伊依的衣服。

  就在伊依跟舞弓無法應付那突如其來的話語而僵硬住的時候——

  (wlingsouldown(儘管哭泣喊叫吧))

  吸進了宛如黑洞般的空氣、怒視著週遭的惡靈放聲哭喊著。

  (————————)

  瞬間。

  (——————————————啊啊!)

  湧現出危險的不和諧音。

  「唔……」

  那個聲音、那個應該形容成破壞力的巨大聲響,讓伊依的腦部跟全身都激烈地搖晃了起來。

  「呀啊啊啊啊啊啊!」

  伊依大叫,一股衝動奔向喉嚨,從嘴裡進出了尖叫。那並非疼痛、難過或恐怖什麼的,只是單純的叫聲。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彷彿被閃電擊中一般地痙攣著,聲音爆發出來,肺臟也爆裂開來,伊依退化成只是單純地吸人空氣,並將它轉成哀號吶喊出來的生物。她無法思考,沒有疼痛或苦楚的感覺,只是完全喪失了身為空井伊依的機能並大叫著。

  週遭的路人似乎也是一樣,毫無例外地僵硬著,並凝視著天空尖叫。那是,彷彿地獄一般的光景。

  不,只有舞弓一人還活著。她張大了眼並壓抑住哀號,撲向了惡靈。但是倉波華麗地化解那一記攻擊,滿足地看了看持續尖叫的人們之後便逃離現場。

  他跳向商店的屋頂,接著從這一屋頂跳往另一屋頂,就這樣逐漸遠去。

  被他逃掉了。

  <pikiripekiripikiiri——piriripikiripekiri——。>

  猛然一看,只見梅子正一臉拚命地發出叫聲,那是以前曾經聽過、宛如鈐鐺滾動般的聲音。

  <pekiripikiri——>

  那聲音傳達到鼓膜,接著傳向腦海當中,發出了喀擦的聲音。

  就在那一瞬間,剛才的痛苦感覺像假的一樣,整個人變得輕鬆了起來。伊依自從跪倒在地之後,張開著嘴巴、彷彿壞掉水龍頭一般不斷爆發出來的哀號消失了。

  是梅子消除掉的嗎?

  只見週遭同樣停止尖叫的人們倒落在地,伊依也感到一陣頭痛。她瞇起雙眼看向倉波離去的方向,但是為時已晚,倉波他們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了。

  被逃掉了!

  「小舞。」

  舞弓正倒在地上。她是在那波真相不明的攻擊之中,唯一抵抗住那波攻擊並挺身對抗倉波的人。伊依飛奔到舞弓身旁並抱起她,發現舞弓全身熱得嚇人。雖然刀早已經恢復成原本的姿態,但不知是否固定了下來,變成介於金色跟綠色間顏色的頭髮依然保持著那副模樣。

  那頭髮跟瞳孔的顏色——雖然感覺那組合似曾相識,但現在那些事情怎樣都無所謂。

  「小舞!小舞,你沒事吧?」

  少女絲毫不掩飾她紊亂的氣息,用深紅色眼眸仰望著伊依。

  「不,我的話不要緊……只是累了而已。」

  舞弓咬著牙像是自言自語般地低喃道:

  「從以前,像這樣憤怒一到達頂點,理性就會變得難以維持……」

  舞弓低聲說道,不甘心地扭曲了表情。

  「失策!讓他給逃了。你的陷阱明明成功了……抱歉,都是因為我的力量不足……」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小舞!」

  面對壓抑住聲音哭泣著的舞弓,伊依儘管嘴裡安慰著她,但仍無法將絕望的神色從表情中揮去。

  陷阱被攻破,敵人也逃走了,世界的滅亡正逐漸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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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5-22 11:34 PM

  第六章   連環尖叫

  隨著時間流逝逐漸西沉的太陽,冷酷無情地持續回轉的時鐘,在世界末日逐漸逼近的城鎮上,浮現出來的是大約十五隻覆蓋著光芒的怪造生物。

  「——打開現界的門扉,跨步邁進虛界的黑暗中——」

  空井伊依在那中心彷彿要吐血一般地詠唱著咒文。剛才的尖叫使得她喉嚨沙啞,累積的疲勞讓她雙手宛如鉛塊一般沉重。儘管如此,伊依仍然持續著怪造。

  「——穿越過雷電童子的祠堂,將注連繩(注五)上的淤泥搖晃推落,趕走無辜的羽蟲,點亮灰暗天花板上的燈火。」

  怪造會伴隨著非常驚人的疲勞,因為必須讓精神跟虛界同調,宛如機器一般地進行演算,並經常集中精神以防失敗才行。

  只要弄錯一個咒文,只要忘記一個咒印,虛界就會很乾脆地拒絕伊依。

  「浮現出來的是蒼天壁畫,摩擦雙頭神的圖案,在不動的牆壁上冒出龜裂,被光之通路給吞沒——」

  注五:注連繩是指為了區別祭祀神的神聖場所跟其他地方,而拉起來用以劃分界線的繩子。還有在慶賀新年等時候,會掛在房屋的入口處驅凶避邪。

  不曉得其他怪造學者能夠持續怪造多長的時問,但伊依可是為了怪造出最糟且最強的魔王,而被純粹培育出來的空井之女。

  連續怪造又怎麼樣,那根本不算什麼苦差事。伊依回想起,對於怪造學的事情一無所知、只是被父親不斷施予地獄般訓練的時代。

  那時,常邊用餐邊構想出理論,只要有空閒就得怪造出怪造生物。咒文書得伊依的喉嚨差點失聲,也曾有過好幾次用沙啞的聲音哭著入眠的夜晚。

  跟那些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麼。自己還能沖,自己的極限應該不只這樣而已。

  「拉近夜晚的琥珀——」

  伊依想著死去的怪造生物們——「桃子」、「鳳凰」、「黑暗編織者」、「木靈」。

  曾經有怪造生物被燃燒殆盡。

  曾經有怪造生物被黑暗吞噬。

  跟那些怪造生物們相比的話——

  「快住手!你想變得無法再度詠唱咒文嗎?」

  舞弓怒吼著,明明她自己也在跟倉波的對戰之中用盡了體力。

  梅子也從剛才開始就抓著伊依的衣服並大叫些什麼,但自己詠唱咒文的聲音成了妨礙而聽不到梅子在說什麼。

  自己明明還不要緊的。

  聲音變得沙啞,嘴裡則帶有血的味道。

  那又怎麼樣。

  舞弓推倒像是被附身一般不斷詠唱著咒文的伊依。咒文跟咒印都一道被推飛,伊依急促地喘著氣。

  她無法出聲,用手摩擦著疼痛的喉嚨。

  但是,剩下來只差最後一步的話,自己應該還不要緊。

  伊依再度站起身來。

  「伊依,已經夠了!」

  伊依筆直注視著大叫的舞弓並搖了搖頭。

  自己已經不想再度失去了。

  上次以天真的心情站在戰場上,結果因此失敗了。雖然靠著魔王的力量打贏「鳳凰」,但就整體而言,伊依認為那時候的選擇、那次的怪造是失敗的。

  但這次一定不會弄錯,絕對不能弄錯。

  伊依賭上自己的尊嚴,已經決定要靠自己阻止神了。不依賴任何人,就這麼決定並擅自開始行動的自己是有責任的——對於世界的責任。

  不需要什麼天真的心情。

  就算只有現在也好,忘記極限吧!

  看著完全不聽制止的伊依,舞弓用宛如烈火般的氣勢大叫:「如果自虐是你的興趣,就隨便你了!」

  「對不起。」

  看著垂下眉毛的伊依,舞弓像是在斥責般地說道:

  「不要道歉,我只是對什麼都辦不到的自己感到焦躁罷了。明明你是那麼努力,我卻什麼也辦不到……」

  「不會的,我認為不是那樣。」

  伊依低聲說道,轉身看向怪造出來約十五隻同種類的怪造生物。

  「以前小舞說過對吧?說要適材適用。我認為就像你說得那樣,我有只有我才能辦得到的事情,小舞也有只有小舞才能辦得到的事情。」

  伊依將手伸進小包包裡面,拿出在神社一個不剩地回收起來的黑色球體。

  這八成是倉波製造的詛咒道具吧?也是使怪造生物消除「魔力」,讓他們進行隱密行動的原因。

  能利用的東西,就算是對手的武器也照樣利用。

  伊依認為這就是戰場。

  她吐出囤積在嘴中的血色唾液,用率直的眼眸看著舞弓。

  「我們要贏!小舞,去阻止倉波老師吧。」

  武士少女點頭同意,她已經不再阻止繼續怪造的伊依了。

  ***

  在結束所有準備工作之後開始尋找倉波的身影,接下來就只剩找出他並跟他對峙而已了。

  伊依的陷阱被倉波攻破了,但那陷阱並非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那個時候,雖然僅是一瞬間,但伊依確實將了倉波一軍,所以他才會不顧形象地在那種地方命令惡靈攻擊。

  但是,從那僅僅一次的交戰之中可以找出勝算。

  「不是商店街,也不是學校。」

  伊依奔跑著。在處於不早不晚時間帶的夢追阪之中,超過負荷的怪造讓精神感到疲憊,這幾天內的奔波更讓體力到達極限。

  但是伊依忍耐住了。胸前有梅子、旁邊則是舞弓,伊依跟同伴一起奔馳著。

  「還有什麼地方會有很多人呢?」

  「很多人?」

  舞弓感到不可思議地看向伊依。

  「應該是很少人的地方吧?倉波是逃亡者,逃亡者一般會逃到沒什麼人煙的地方吧?雖然混入人群中也算是個好方法,但他那副打扮又太引人注目了。」

  「嗯,我想執行部的人大概也那麼認為。」

  在剛才一般民眾也遭到傷害的時候,怪造學會執行部——對怪造生物災害部隊大概已經開始行動了,所以伊依得加快腳步才行。

  伊依唯一能夠領先執行部的優勢,就是她知道倉波的能力。僅僅這一點而已,伊依就以這一點為根據思考著。

  「不過,惡靈的能力是週遭的人越多就會越強。」

  那是體驗到惡靈的能力,而且從倉波的言行之中得出的結論。

  在使出攻擊的瞬間,惡靈做了什麼?只要考慮到這一點,便可以想出好幾個對策。

  伊依靜靜地道出自己的看法。

  「怪造學會執行部正因為是職業的,才會被固定觀念束縛住。像是認為犯人會盡可能逃往沒有人煙的地方,而且會盡可能逃向遠方,所以我想執行部首先會封鎖住交通機關。」

  有關犯人——倉波無樂的存在,早已經透過宇宙木聯絡了執行部,但只是這樣而已。就請他們變成讓倉波不會逃得太遠的柵欄吧。

  只要找到倉波,同時也會找到惡靈。這是可以推測出梅子跟惡靈之間關係的現在,絕對要避開才行的事態。

  當然,只要惡靈被收拾掉,世界就能獲救了。

  但是那樣的話,伊依就會跟「鳳凰」那時一樣,又再度失去某些東西。

  <你想知道敵人的所在地嗎?>

  ——傳出了黑暗的聲音。

  殘酷的聲音在伊依的內心響了起來。在這窮途末路的狀況之下,那實在是極具魅力的誘惑。

  <是否話就乞求吧,乞求我的力量。那種渺小的詛咒道具根本無關緊要,用不著一秒我就可以找出你的敵人給你看了。>

  但是,伊依認為不能接受這個誘惑。如果這聲音的主人是如同伊依所推測的存在,在接受誘惑的瞬間,便會讓世界暴露在危險之中。

  「我不要。」伊依這麼回答,並握緊了拳頭。

  於是——

  <……你不是我的朋友嗎?>

  聲音靜靜地低喃道。

  要蹂躪伊依的心靈,那是最有效的台詞——指出了矛盾點,指摘伊依自我的台詞。

  但是伊依咬著牙突破了這個關卡。

  「如果你打算做壞事的話,就算是朋友我也不會原諒的。我一定會阻止。」

  <……>

  聲音沉默了下來,彷彿在策劃什麼似地低鳴著。

  <……算了,但是你最好記住,你的夢想總有一天會吞噬你。>

  聲音低喃著不祥的話語,然後靜靜說道:

  <你所追尋的敵人在車站。>

  車站?所有交通機關應該都被執行部封鎖了才對。不,倉波是料到了這個想法,為了反將伊依一軍才選了車站嗎?伊依不曉得——但是,車站確實有很多人在。如果這是事實,說不定會變成很嚴重的情況。

  伊依儘管猶豫了一瞬間,但仍認為只能賭一把了而選擇前往車站。

  <這就對了。>

  聲音嘲笑著,那是非常邪惡的邪惡笑容。

  <就照這個樣子,記住我的使用方法,貪圖我給予的恩惠,直到無法從我這裡逃離為止——

  儘管使用我的力量吧。)

  聲音陰暗低沉地嘲笑著,但伊依集中精神地甩開那聲音,然後筆直跑了出去。

  ***

  人群時而集中時而四散,宛如不定型生物一般流動著。在伊依她們到達夢追阪最大的交通機關——私營鐵路的車站時,時間正好是五點整。

  夏天的熱氣跟水著氣一起往上飄,在空中捲起了漩渦。伊依大致環顧了一下車站周圍,尋找著神——倉波無樂的蹤影。

  特徵強烈的車站建築——那是外表跟城堡相似的建築物,鑲嵌在尖塔裡、硬邦邦的圓形時鐘,則用迴盪在腹部的鐘聲宣告著時刻。不知是以哪個國家的城堡為雛形,在外觀異樣的車站建築上設有幾個陳列窗。

  伊依將疲勞跟歎息同時深深地吐了出來,她擦了擦汗,看向怒視著週遭的舞弓。

  「倉波老師他應該就在這車站的某處。」

  「要分頭尋找嗎?在這人群當中要搜索應該也不容易。」

  「不……」

  伊依搖了搖頭,看著恐怕會成為戰場的週遭環境,她盡可能地確認包括建築物在內的地形。

  從正面那就連大型卡車似乎也能通過的巨大出入口,正絡繹不絕地飛奔出人群。雖然夢追阪並非大型城鎮,但因為是住宅區,所以從市中心等地回來的人相當多。儘管如此,伊依還足認為並不需要這麼廣大的車站。

  舞弓注視著在不搭調的總站中來來往往的人們,低聲提出了疑問:

  「他真的會在這裡嗎?」

  「嗯。應該說,如果他不在的話就麻煩了,因為時間應該已經所剩不多了。」

  在今天交戰的時候,倉波曾說過惡靈還沒有進入最佳狀態。然後伊依想起來了,在七天之內不殺掉梅子或惡靈的話,世界就會毀滅。

  恐怕在經過七天的那一瞬間,惡靈的力量就會到達顛峰吧,而那力量甚至可以毀滅世界。

  Howlingsouldown——如果那能力跟伊依推測的一樣……

  但是,假設伊依的想法是正確的話,根據做法不同,或許能夠防止世界毀滅。

  伊依還沒有放棄,她還能出聲。可以編織咒文,身體可以動,能夠刻畫咒印。

  自己能夠戰鬥。

  <……對不起。>

  梅子在胸口處露出過意不去的表情。

  沒錯,她能夠說人類的語言。

  梅子低下頭並歎了口氣。

  <我在現界回過神時,就被注射了某些奇怪的東西,變得搞不清楚狀況。即使我知道伊依有危險,但也無法告訴你那些事。>

  那一定是惡靈所說的暗示什麼的吧?是因為藥物使得意識朦朧而受到了暗示,或者是藥物本身就擁有某些效果呢?總而言之,梅子大概是變得無法做出任何對伊依她們有利的發言。

  <對不起,我明明就在身旁,卻什麼也辦不到。>

  梅子顫抖著。她是生性膽小,只要發生一點小事就會立刻感到恐懼的少女。在無法依靠任何人、淨是些陌生人類的這個現界當中,她曾是多麼不安呢?有人想要她的命,又毫無道理地被追殺,甚至還被牽扯到世界滅亡的問題。

  伊依認為她太可憐了。

  自己也是,如果跟梅子處於相同立場的話,一定只能害怕地四處逃跑吧。

  所以伊依才感到悲傷。

  背負著不幸命運的這個嬌小怪造生物,或許直到最後都不會有所回報而就此消失也說不定。

  <伊依,你已經預測到我們的能力了嗎?嗯,你瞭解所有一切了吧!你的表情足這麼說的。

  雖然我什麼也不能透露,但只有這件事請你聽我說。>

  梅子低下了頭,閃耀著宛如寶石一般的眼眸並露出笑容。

  <我能遇到伊依真是太好了。被丟到現界來時,我好害怕。大家都要我的命,但是,伊依救了我對吧?我好高興,只有這件事請你一定要記得。>

  梅子的小手緊抓著伊依。雖然她的身體還是在顫抖著,但眼眸早已經不再動搖了。

  梅子她——

  <一開始我並不曉得伊依為什麼要救我,但現在那些事怎樣都無所謂了,我只想跟伊依在一起。所以……我覺得有一點遺憾。你明白吧?伊依。無論是贏是輸,我們都已經無法在一起了。>

  在性急的第一顆星星開始閃耀的天空之下,梅子燦爛地笑著。

  <但是,我不要緊的。因為我就是我,是喜歡伊依的我。所以,我不要緊的,因為我們的心還是會在一起。>

  「這是什麼意思,梅子?」

  舞弓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你為什麼要說那些——像是生離死別時說的話?」

  就在舞弓順勢湊近梅子時,耳邊啪啪地傳出了小聲的拍手聲。在流動群眾的縫隙間,站著一隻被來往經過的人們用可疑表情注視的嬌小怪造生物。

  惡靈——黑色的惡魔,毀滅世界的怪造生物。

  穿著輕型盔甲的男人——倉波無樂,正靜靜地站在他身旁。

  兩者都露出了像是感到疲憊又像在忍耐著疼痛的表情。對了,他們並非為了打倒伊依才到車站的。一定是不曉得執行部已經鎖定了交通機關,打算逃到遠方時卻被抓住——是跟執行部戰鬥或是勉強保住性命地逃走了?他們現在正像這樣存在於這裡。

  所以,他們也露出了被逼入絕境的表情。

  明明手中掌握著世界的命運,卻露出急迫的表情。

  「倉波!」

  伊依抓住激動的舞弓的肩膀,並搖了搖頭。

  「小舞,那是幻影,不要又上同樣的當了。」

  「什麼?」

  伊依將她的身體轉向跟倉波他們相反的方向,只見同樣並排著的倉波跟惡靈正站在那裡,不同的是倉波一手拿著像是放映機的機器。那恐怕是藉由光線產生出幻影的詛咒道具吧?從舞弓會受騙這點來看,那甚至連氣息跟聲音都能反映在幻影身上。雖然伊依一開始時並非十分確定,但畢竟受騙過一次,為了以防萬一,伊依稍微一瞥反方向時便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只是這樣罷了。

  倉波感到憎恨似地扭曲了嘴角。仔細一看,本人的腳下有影子,但假的那邊則沒有影子,由光所製造出來的立體影像似乎不具備影子的樣子。

  這也是相當瑣碎的小事。

  「會像這樣跑出來,表示老師你打算在這邊讓一切結束對吧?」

  伊依毫不退縮,她拚命運轉著頭腦,思考突破事態的方法。

  倉波無言地首肯。時機應該尚未完全成熟才對,雖然就現在這個時期,能否成功毀滅世界這點大概仍有些微妙,但他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最後,我先問個問題吧。」

  倉波簡短地說道。

  在最後的最後、要終結世界的前一刻,倉波不惜這樣冒險是想要問什麼呢?

  「舞,你認為炮矢為什麼會死呢?」

  他這番話讓舞弓皺起了眉頭。

  「你說為什麼……」

  瞬間,舞弓的頭髮閃起了危險的磷光。

  「因為是你殺了他吧!」

  「啊啊,雖然是那樣沒錯,但我一直很在意。四年前,我用跟這次一模一樣的遊戲向炮矢挑戰,但是我敗北了。結果,我一次也沒能贏過炮矢。」

  倉波像是在回想什麼似地看著遠方。那視線穿越過位於正前方的伊依她們,就彷彿在凝視著天國的炮矢一般。

  「他封印住惡靈、拯救了世界,而我敗北了。你的義兄很厲害呢!舞。但是,在最後的最後,炮矢卻完全沒有閃躲我不甘心地射出去的詛咒道具,從背後被射中並因刀片上的毒而痛苦地死去了。」

  炮矢並非被惡靈殺掉的。但是,為什麼呢?伊依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麼炮矢沒有閃躲倉波的攻擊呢?不,他是從背後遭受攻擊的,會是因為出其不意的攻擊而沒能反應過來嗎?但是,他會做出背對打算毀滅世界的人這種大意的行動嗎?

  「這點我實在想不通。雖然這次我跟繼承炮矢遺志的舞再度開始了遊戲,但即使到了現在我還是不明白。就算怪造出『搜集冥王』,也沒能聽見炮矢的聲音。那真的只是因為炮矢大意的緣故嗎?」

  「……」

  舞弓深深地、拉長語尾地歎了口氣,她追著倉波的視線,有一瞬間仰望著天空。雖然她似乎在低喃著些什麼,但伊依沒能聽清楚內容。她一定是在傳達某些話給天國的炮矢吧?

  「……你真是愚蠢啊。」

  舞弓用彷彿歎息一般的聲音說道。

  「義兄大人是不會懷疑朋友的。倉波,你確實曾經是義兄最要好的朋友。或許你並不那麼認為,但在義兄大人的心中,你甚至遠比我位於更深處!」

  舞弓像是在生氣一般,接著用更加悲傷且沉痛的表情這麼大叫。

  另一方面,倉波則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提出了疑問。

  「這是什麼意思?」

  「這還用說。那個笨蛋義兄大人,真的認為那是個遊戲。真是愚蠢!真是太愚蠢了,義兄大人!這麼說來,義兄大人在死去之前,似乎很愉快地四處奔波著。一定是因為個性認真又完全不笑的朋友第一次主動提出了有趣的遊戲,而興奮過頭了吧!笨蛋義兄大人。直到最後的最後,真的是直到生命消逝的最後一瞬間為止,他都不曾懷疑過你,甚至沒有理解到自己將死一事吧。真是讓人目瞪口呆的義兄大人啊!」

  舞弓看似悲傷但又彷彿感到驕傲一般,非常難得地放聲笑了。

  「你說你就算怪造出『搜集冥王』也沒能聽見他的聲音對吧?那是當然的,因為義兄大人是對世界沒有任何怨恨地過世的!哈哈哈,義兄大人!我果然還是很尊敬你!義兄大人——直到最後都沒有輸給任何人,直到最後都沒有怨恨任何人的陸戰阪炮矢,你果然是我的天使!我該怎麼做才能更靠近你呢?」

  舞弓像是在唱歌一般從嘴裡流露出來的話語,讓倉波露出了奇妙但又似乎可以接受的表情,那表情爽朗得像是背後靈被驅逐掉一般。他大概真的是只對那件事感到不可思議而等候了四年,等待身為炮矢義妹的舞弓成長吧。他認真過頭地在內心一直抱持著笨拙的誤會。

  「老師,最後也讓我問個問題。」

  伊依低聲地問著站在原地不動的倉波。

  這是伊依一直很在意的疑問。是要怎麼做、又有怎樣的理由,才會煩惱到想毀滅世界——讓人無法理解也無法明白的倉波之動機。

  「四年前,你為什麼會開始這個遊戲?為什麼會想要毀滅世界呢?」

  人類會畏懼世界產生變化,更不用說是世界崩壞了。

  倉波稍微歪頭想了一下,接著像是理所當然般地說道:「因為感到無聊的緣故吧。」

  這就是理由?伊依瞪大了眼,注視著倉波看來纖細的眼眸。

  倉波簡短地低喃道:

  「說得也是,仔細一想,就只是那樣而已。空井,我這個人啊,一直非常認真地活了過來。

  就像在爬著漫長的樓梯一般,拚命努力、獲得成功、被其他人認同。然後有一天,我在炮矢身旁發現到一件事。炮矢似乎活得很快樂,那差別甚王讓我覺得他所活著的世界跟我所活著的世界是不同的。」

  他靜靜地將手放在胸前,像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老實地吐露出自己的內心一般,用一副連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繼續著獨白。

  「我認為這實在太沒道理了。明明我這麼努力,被大家認同的人卻總是炮矢,而且他還看起來比較快樂的樣子。我那時覺得有兩個世界,沒多久我開始對自己活著的這個世界感到非常無聊。就在那時,我第一次在怪造學教授的資格考試中失敗,我非常挫折,知道了這世上有即使努力也無法到達的場所。」

  因此感到厭倦了嗎?

  那樣的生存方式的確很無趣吧?但是只因為覺得無趣,就會輕易地想要毀滅世界嗎?就像把無聊的遊戲摔到地板上一般,這麼輕易且乾脆。這是怎麼一回事?

  伊依並不明白。那一定是只有倉波才瞭解的感覺吧?他所說的那個只有他才看得見的「無聊世界」,或許是比伊依所想得還要更令人討厭的世界。

  「因為我厭倦了,開始不想活得太久,在最後,因為我到目前為止一直認真地活了過來,所以才想要來玩一下,只是這樣而已。對手當然是炮矢,因為要是直到最後都贏不了他,我就算死也不瞑目啊!」

  就在這時,他像是突然注意到什麼似地露出了微笑。

  「是這樣啊!我或許是想要破壞炮矢的世界吧。我或許是嫉妒他的世界,而想要粉碎那世界來獲得滿足吧。」

  「……倉波老師。」

  伊依首次想要連倉波一起拯救。遇上了障礙而自暴自棄、想要拋棄一切的倉波,那跟兩個月前與「鳳凰」對立時的伊依一模一樣。那個時候,實行了魔王怪造的時候,世界乾脆毀滅掉算了——伊依能斷言她連一瞬間也不曾這麼想過嗎?對所有事物都感到憎恨,眼前變得一片空白的當時的自己。

  但是,有人拯救了那樣的伊依。使她相信無聊且壞心眼的世界一定可以改變,明白毀滅世界這種事果然還是不可行。

  所以,必須阻止倉波。

  代替已經死去的天使,拯救這個可憐的怪造學者。

  這次一定要避免像「鳳凰」之戰那樣,直到最後都無法挽救的情況。

  「老師,那麼遊戲好玩嗎?」

  伊依筆直地注視著倉波,真摯地這麼問。

  「世界還是一樣無聊嗎?」

  如果是的話,他仍然會期望世界毀滅吧。

  「……」

  倉波不發一語,露出了非常虛幻地微笑。

  伊依伸出戴著「門」的手腕,舞弓也氣勢洶洶地拔出「朧武朧」。不用等他回答也能明白——空氣凍結了起來,避開他們定著的路人發出短暫的哀號。惡靈將嘴巴大大地張開,梅子一臉悲傷地降落到地面上,兩者間的距離大約十公尺。

  倉波用悲傷的表情低喃道:「空井,我似乎沒有快樂遊玩的才能。」

  耳鳴傳了過來。雲隱藏住太陽,用灰暗的影子覆蓋住世界。伊依低下了頭——自己無法用說的來阻止他,這份無力感讓伊依咬牙切齒。

  <hoelingsoul——>

  空氣朝著惡靈彙集起來,行道樹被吹得樹葉四散飛舞。

  hoelingsouldown——惡靈毀滅世界的能力。那能力的真面目與真正的威力,現在正要發揮出來。

  伊依、倉波、舞弓還有梅子,所有人都同時動了起來。

  <——SOUldown>

  舞弓跳了起來,打算在能力發揮效果之前砍了惡靈。她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揮舞著正扭曲變形的光之刀。火花四散開來,那一記攻擊被倉波橫掃的一記黑劍給擋下了。雖然光靠那陣衝擊就讓詛咒道具的劍壞掉,但倉波毫不在意地戴上貌似詛咒道具的頭盔。那是——對了,今天第一次交戰時,在不斷尖叫的人群之中,只有倉波一個人若無其事地行動著。

  「唔……」

  在反轉身體、用回刀瞄準惡靈的舞弓腳下,只見黑色惡魔張開大嘴,用足以毀滅世界的聲音哭喊著。

  來得及嗎?

  用這方法對嗎?

  這真的會有效果嗎?

  伊依並沒有閒暇或餘力去感到疑問,她揮動沉重的雙手,感受著沙啞喉嚨的疼痛並大叫:

  「『木靈』!」

  現身的是大小不一,宛如人偶一般有著平坦身體的怪造生物們。淡綠色的光芒彷彿薄膜一般地纏繞在他們身上,只見飄浮在半空中那些怪造生物們的手大得跟身體個成比例。

  發出宛如螢火蟲一般的光芒,逐漸降臨的怪造生物約有二十隻。

  這是伊依為了對抗惡靈所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她用黑色惡魔原先持有、消除「魔力」用的詛咒道具,抹消掉「木靈」的氣息並讓他們在上空待機。

  但是惡靈的哭聲快了一瞬間地解放出來。

  那是深深滲透到人體當中、讓全身顫抖起來的尖銳聲音。只要聽到一次就全部結束了,那是會讓自己也不得不吶喊起來的惡魔之聲。

  ——剎那問間形成的音速反應。

  四散各處並圍繞住所有人的「木靈」,一起提高亮度並發出人類無法聽到的聲音。伊依的身旁也有一隻,拚命抖動著嬌小的身體,並從手心的洞穴中發出激烈的聲響。

  聲音——沒錯,惡靈的能力就是聲音。

  不知是因為不甘心或是還有餘力的緣故,為了從伊依她們手中逃離時,讓伊依她們見識過一次這個能力這點就是個錯誤。

  一開始伊依認為是類似共鳴現象的狀況。所謂的聲音即空氣的震動,會傳播到物體上並擴展到一定的距離之內。如果那是固定的頻率,特定的物體就會產生激烈的反應並發出巨大的聲響。

  震動物體的抵抗如果越少,聲音就會越大。只要附近有那個物體存在,數量越多聲音越會傳遞下去,並無止盡地散播開來。

  惡靈的能力恐怕也跟這種共鳴現象一樣。

  只不過,他的哀號是從一個人類傳給另一個人類。

  伊依也親身體驗過,她看向再次接連地發出哀號的人們。就在那時,她知道了惡靈的能力,也確信了那能力擁有毀滅世界的危險性。

  雖然聲音只不過是空氣的震動而已,但只要增幅到一定程度以上,也會形成破壞力。

  以單位來說,大約在到達九十分貝之後,聲音就會蛻變成凶器。超過九十分貝的聲音會刺激生物的副交感神經並進而使其失眠,增強不愉快的感覺。隨著聲音變大,甚至會讓生物無法思考,沒多久大腦機能便會被破壞,並且毫無例外地發狂死亡。

  當然,這個影響並不是只會波及到生物而已。

  震動是凶器,過大的震動就跟地震沒兩樣。建築物會倒塌、地表會歪斜、還會產生山崩,交通機關也會全部被破壞。恐怕現代文明所構築起來的所有建築物,都會不留原型地化為單純的瓦礫堆。

  剩下的只有大腦被破壞而死亡的無數殘骸,以及喪失機能的成堆破銅爛鐵。不曉得地球這個行星是否會毀滅,但人類會確實地滅亡,一個世界會就此落幕吧?

  這並非玩笑也非虛張聲勢,不是謊言更不是幻想。

  這是極為現實、相當簡單明瞭的世界末日。

  但是,只要知道其中機關,也並非無法阻止。

  要在這裡阻止想毀滅世界而哭喊著的黑色惡魔,阻止倉波毀滅性的行動,然後要解決一切並回到日常生活當中。

  舞弓被相等於衝擊波的聲音給直擊撞飛,並旋轉著身體而著地。只見刀上爆發出鮮紅色光芒,像是在保護舞弓似地纏繞著她的手腳並流動著。

  「什麼!」

  倉波在這時總算察覺到了異常狀況,他張大了眼說道:

  「為什麼尖叫沒有連鎖下去?」

  沒錯,週遭的人們雖然被怪造生物四處飛舞的這副光景嚇到而驚慌地逃跑著,但並沒有像剛才那樣痙攣與尖叫。雖然其中也有發出哀號的人,但那叫聲並沒有傳播到各處,只是在半空中迴盪著。

  人們退到車站建築物內避難,執行部趕過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這麼心想的伊依為了讓一切結束而編織著話語:「『木靈』是操縱聲音的怪造生物。雖然是很平凡的能力,但現在光靠這樣就足夠了。只要將原本會朝向週遭人們傳播的哭泣聲加以扭曲,不讓它傳人任何人耳裡就行了。」

  仔細一想,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

  要比喻的話,惡靈的Howlingsouldown就像是個小小的火種。

  假設有火種在燃燒,為了避免週遭也著火,該怎麼做才好呢?很簡單,只要包住火種就行了。用絕對不會燒起來的某樣東西,將那個火種包圍住就行了。被封閉住的火種不會燒掉其他東西,沒多久便會耗盡氧氣而自己熄滅。

  惡靈也不可能永遠地大叫下去,之後就是持久戰了。能夠維持這個狀況多久——這關係到整個事態的發展。

  「——」

  雖然惡靈似乎在大叫著什麼,但他的聲音並不會傳達到這邊來。但他可是強力的怪造生物,而且「木靈」也因為大概是初次經驗的緣故吧,看來很驚險地用不太習慣的感覺拚命阻擋著聲音,靠著二十隻「木靈」才總算能抵擋住惡魔的哀號。

  換言之——

  「答案很簡單,只要一隻一隻地將這些傢伙收拾掉就行了。」

  倉波動了起來,他揮起披風並射出無數鑽頭。

  「休想得逞!」

  被鮮紅光芒守護著的舞弓,從「木靈」所製造出來的安全範圍內跳了出來並追著鑽頭。那晃動的光之刀以神速被揮舞著,接連地將鑽頭打落。

  但是這樣不行,舞弓似乎無法控制住那把光之劍,處於這種狀態的她據說難以維持住理性。

  光芒彷彿失控般地噴射而出,瘋狂揮動著的刀身看起來像是要將「木靈」切裂開來。

  「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吧,舞。」

  倉波鏘啷一聲地拔出漆黑的劍。那件披風底下究竟藏有多少詛咒道具呢?伊依一面這麼心想,一面拚命地對「木靈」下達指示。要往哪邊行動、要怎麼行動,伊依俯視著整體景象,請他們進行最完善的行動。這是只能拜託他們的事情。

  他們曾有一隻同胞因為伊依的緣故而被燒死了。

  但是,他們現在也像這樣幫助著伊依。怪造生物並非是絕對服從怪造學者的,雖然倉波似乎是用那個黑色詛咒道具來控制怪造生物,但伊依並不曉得那種方法,也不想使用那種方法。

  怪造生物並非道具,無論何時,他們都是伊依的朋友。

  所以這是請求而非命令。

  自己並非能夠命令怪造生物的偉大存在,畢竟自己是為了實驗而大量殺害怪造生物的空井滅作的女兒,在學校又是吊車尾的,而且曾經好幾次誤人歧途。

  但是,怪造生物們彷彿理所當然似地回應著這樣的自己,那是用詛咒道具來控制怪造生物時不可能發生的事。正因為他們願意發揮出最大極限的力量,才會有這樣的行動。

  「木靈」們努力地像是在編織絲線一般封印住惡靈的叫聲,伊依也不顧性命地拚命下達指示。只要惡靈的聲音稍微洩漏到外頭,一切就結束了,所以自己不能大意也無法妥協。

  就連一瞬間也不能放鬆,即使快要昏倒也要憑著毅力把指示傳達下去。

  另一方面,雖然處於這種狀況,但倉波卻非常地冷靜。

  「舞,你覺得學校怎麼樣呢?」

  那是跟這個場合十分不搭調,甚至可以說是過於悠哉的發言。舞弓抽動了一下眉毛,但仍握緊咆哮的劍襲向倉波。倉波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了舞弓那一記厚重的攻擊。由於他阻擋著去路,使得伊依她們無法接近惡靈。

  倉波更平淡地說道:「你在學校看到其他學生們的怪造了嗎?看過之後,你怎麼想呢?想了之後,你還相信自己的那個能力是怪造嗎?」

  「這是……」

  舞弓腳踏大地,放出一記橫掃的攻擊。這也被倉波蹲下閃過了,並且,他冷靜地朝著「木靈」射出類似手裡劍的詛咒道具。舞弓無法放著這情況不管,而跟倉波保持著距離並打落手裡劍。

  然後,舞弓像是在求助一般地大叫:「著是我的怪造劍!」

  「沒有那種東西。」

  倉波冷酷地說道。

  「你那個能力啊,是物造喔,舞弓。」

  在扭曲的聲音氾濫著的世界當中,詛咒道具的權威這麼斷言。

  「物造是從虛界召喚生物以外的物質,也就是召喚虛界咒具的技術。雖然被認同有其存在,但物造的成功例子在過去僅僅只有一件。實際存在於現界中的虛界咒具數量是零——一般是這麼認為的。」

  他的視線明確地注視著「朧武朧」,並彷彿若無其事般地說道:「你知道嗎?過去唯一成功達成物造這個奇跡的女性,聽說名叫戰橋。還有她所物造出來的虛界咒具,據說是巨大的盔甲跟一把刀。」

  「戰橋……」

  舞弓曾經說過,她是寄放在陸戰阪家的養女。她甚至不曉得親生父母的面貌,只知道他們唯一留下來的東西是「朧武朧」。

  「那是……那是我的……」

  她的雙眸洋溢且交雜著希望與不安。

  「是你的母親吧,炮矢沒有告訴過你嗎?算了,畢竟是老早以前就已經死掉的女性,無論說或不說都沒什麼差別吧。」

  那是非常壞心眼的台詞。舞弓不管再怎麼強也還是普通的人類,那番話讓她產生動搖——她一瞬間僵硬住全身。

  「果然對你來說,精神方面的攻擊似乎比較有效呢。」

  倉波冷酷地說道,然後用漆黑的劍劃開舞弓的大腿。於是血噴了出來,連忙閃躲的舞弓將手按在地面上防止跌倒。這時,倉波的血刀追擊過來。雖然舞弓轉身閃躲但無法完全閃開,肌膚跟衣服都被切裂開來並留下傷口。

  血霧飛舞著。

  舞弓跳了起來,是氣魄吧——雖然腳被深深地砍了一刀,但舞弓仍然站起身來。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上也浮現出豆大的汗珠。

  「你真的很厲害呢,刀法也跟炮矢非常相似。他雖然沒有學過劍術,但刀法卻異常地厲害。」

  明明正在戰鬥當中,但倉波卻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似的,露出了像在反芻記憶一般心不在焉的表情。

  另一方面——大概是相當難受吧?舞弓步履蹣跚地瞪著倉波。

  不先打倒他的話,伊依的作戰就無法達成。不僅如此,只要有一隻「木靈」被解決,惡靈的聲音就會溢出並造成世界滅亡。

  得請舞弓戰勝才行。

  在被分離開來的聲音漩渦之中,被捲入的人類跟怪造生物同樣激烈地戰鬥著。

  倉波看似從容地揮掉刀身上的血,接著又拿出了一把劍,擺出二刀流的架勢。一把是防禦的劍,另一把則是攻擊的劍。

  「我這樣可也是用強化肉體的詛咒道具提升了相當多的肌肉力量,但儘管如此,還是只能讓自己勉強保住性命而已。這是技術跟經驗的差距嗎?舞,你變強了呢。」

  「就算被你稱讚,我也不會感到高興!」

  舞弓丟下這句話後猛然撲向倉波。但不知是否大腿感到疼痛,她的動作即使就伊依看來也不太對勁。

  倉波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他甚至沒有用防禦的劍便閃過舞弓的刀,接著他同時揮下兩把劍。舞弓的兩肩猛然噴出了鮮血,她差點弄掉了刀。

  「小舞!」

  伊依不禁大叫,但舞弓的眼眸仍然不變,甚王更強烈地燃燒了起來。

  「別過來,『不死鳥殺手』!我說過要適材適用吧!」

  武士少女將氣魄傳達到顫抖的身體之中,像是賭上一口氣似地大叫:

  「這傢伙由我來打倒!必須由我來打倒才行!」

  相對於遍體鱗傷的舞弓,倉波則是從容地站著,可見彼此剩下的力量有壓倒性的差距。但是,就算伊依在這時插手幫忙,也只會礙事而無法派上用場。適材適用——真是個討厭的詞彙!雖然是自己也說過的話,但那是多麼差勁的訓誡啊。

  倉波再度擺出二刀流的架勢,戴著頭盔的那副身影感覺就像會在電影或漫畫中登場的壞人首領。既然這樣,正義的夥伴當然不可能會輸的——伊依一邊這麼祈禱,一邊繼續控制「木靈」們的行動。惡靈依然持續著哭喊聲,而且慢慢地膨脹了起來,試圖打破「木靈」所製造出來的隔音牆。

  「竟然想靠區區『木靈』來阻止惡靈,這想法真是不簡單呢!但是,這樣雖然能夠暫時制止住聲音外洩,卻沒有解決最根本的問題。還有要比耐力的話,是這邊壓倒性地有利喔,空井。」

  沒錯,眼前的惡靈與其說是疲勞而失去力量,不如說他似乎正逐漸地增強了聲音的力量。雖然伊依以為他總會喊到聲音沙啞並到達極限,但自己猜錯了嗎?

  看到慌張的伊依,倉波更施予她心理沉重的壓力。

  「你知道我為什麼說距離世界末日還有七天嗎?因為惡靈在那個時候能夠發出最強的聲音。

  他在像這樣喊叫的時候,也持續地補充著力量。現在吶喊出來的聲音只不過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只要時機成熟,那聲音就會突破這種渺小的隔音牆,然後奔馳在世界當中吧!」

  要是演變成那樣,世界就會滅亡了。

  這預料之外的事態讓伊依默默地咬了咬牙。這明明不是無法預測的發展,但是這樣一來,自己真的無法沉著應戰了。形勢會逆轉過來,倉波會壓倒性地贏過自己。

  「呼—我會這麼多話還真難得呢。我應該很討厭無謂的對話才對,是我在不自覺當中享受著這狀況嗎?明明我在聖今為止的人生當中,一次也不曾感到享受啊!」

  的確,他看起來是充滿活力的樣子。似乎連他本身也對這點感到不可思議,他一邊甩開舞弓變化成矛的「朧武朧」,一邊說著自言自語:

  「舞,無視現界法則的那把刀肯定是虛界咒具沒錯。我是知道的,正因為是我才知道。現界的詛咒道具,只不過是以智商較高的怪造生物所說的虛界咒具為參考,運用現界的科學技術跟怪造學製造出來的劣化仿造品。但是那把刀——就單體而言,肯定比我所製造的詛咒道具還要強。」

  就如同他所說的,擋下了長矛攻擊的漆黑大劍,光是遭受到那一擊便輕易粉碎了。彼此的強度完全不同、威力完全不同,所有條件都相差太多了。

  倉波握緊剩下的刀並攻擊而來。他避開矛的攻擊距離,從接近戰當中使出銳利的突刺。舞弓千鈞一髮地閃避開來,她將矛恢復成刀,儘管姿勢不穩仍做出了反擊。

  這時伊依注意到了——

  不知不覺間,舞弓被逼人了「木靈」所製造出來的隔音牆角落,她的背後有一隻「木靈」。

  舞弓也察覺到這點,她嘰一聲地咬牙切齒。

  「舞,炮矢生前曾這麼說過。」

  倉波淡淡地用劍刻畫著對炮矢名字產生反應的舞弓。舞弓的皮膚裂開,從她的口中首次發出了哀號。

  「那把刀由炮矢或其他人來使用的話,似乎只是把普通的刀。在我悄悄地解析之後發現,那把刀是用跟虛界石非常相似的金屬製成的。雖然不知道那金屬現在存在哪裡,但跟刀同時物造出來的盔甲,或許也是同樣的東西。雖然不曉得理由,但這兩種類的虛界咒具選擇了你的母親而被召喚到現界來。」

  虛界石——連接現界跟虛界、也用於伊依的「門」上的貴重礦物。但是,從未聽說過有跟虛界石相似的礦物。

  倉波彷彿理所當然般地說道:「換言之,那跟對我們怪造學者的『門』而言,是同等的存在。無法怪造的你應該可以瞭解吧?舞,怪這是需要讓虛界石跟波長相合的特殊才能。」

  沒錯,光是戴上「門」跟詠唱咒文是無法怪造出怪造生物的,需要跟虛界同調並能夠自由探索那世界的才能。

  也就是說,舞弓具有物造的才能嗎?被虛界咒具的刀——「朧武朧」給選上,擁有罕見才能的少女——那就是戰橋舞弓。

  「我並不清楚物造的理論。讓那把刀變化的現象是物造嗎?或者只是那把刀的能力呢?但是,你所操縱的那種力量,肯定是包含在物造的範疇內。」

  「那又怎麼樣!」

  舞弓大叫,雖然應該是痛到快昏倒了,但她仍不停地繼續戰鬥。

  「我這個人怎麼樣、母親她怎麼樣、或是刀怎麼樣什麼的,我才不管呢!說這麼多無聊的廢話——你什麼時候變成那麼活潑的性格了,倉波!因為我看不慣,所以要砍了你!」

  舞弓彷彿暴風般流動的一擊撞飛了倉波,將他全身摔向地面。舞弓看來很難受地喘著氣,鞭策著受傷的身體跑向倉波。

  倉波握著黑劍,靠著被強化過的肌肉力量迅速站起身。

  舞弓揮動著刀,從中間將他殘留的最後一把劍給一刀兩斷。

  「算了,那的確是無關緊要的話題呢。我原本只是打算讓你在精神方面產生動搖,但卻不由得講了長篇大論。啊啊,總覺得我講完了這一生當中該說的話,或者是被封印到今天為止的所有話語都氾濫出來了呢——算了。」

  認真且不起眼、在炮矢陰影中活過來的男人,突然脫下披在身上的披風,並開始整理了起來。

  到目前為止像魔術一般藏了好幾樣詛咒道具,看似平凡的黑色披風——只見它從前端開始變得尖銳,變化成倉波從剛才就一直使用著的漆黑刀劍。

  ——不,雖然很相似,但有一點點不同。這把劍更長更粗,且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這把刀名為『VENTER(胃袋)』,是我最出色的傑作。它的刀身形成了亞空間,會將碰觸到的東西部吞沒進虛無。不過,平時的能力就只局限於收納詛咒道具。」

  倉波看似麻煩地說明,並看向因為受傷而無法像平常一樣行動的舞弓。

  「……十年,不,還要更久嗎?」

  他像是感到懷念似地,有一瞬間瞇起了雙眼。

  「長時間以來很謝謝你——啊啊,請你也跟天國的炮矢問好。因為那時候我動搖到忘了說出

  「倉波。」

  舞弓的眼眸燃起了憤怒,她怒吼著:「那些話你自己跟義兄大人說吧!雖然說——地獄跟天國相距太遠,你的聲音大概無法傳達到吧!」

  鮮紅的光芒扭曲了起來,變成細長弓箭的形狀。舞弓順勢以端正的姿勢接連不斷地射出征矢。

  「太天直了!」

  倉波將刀沉重地往下放。

  接著,他讓刀由下往上滑動,使出一記彷彿要深入挖掘般的攻擊。

  「VENTER」一碰到弓箭,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將箭給吸了進去。舞弓瞥了一眼消失在虛無當中的箭,將持續失控的「朧武朧」恢復成原本的形狀。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更糟糕的是,膨脹起來的惡靈哭聲開始撼動著隔音牆,「木靈」們沒能控制住的噪音散落開來。雖然週遭的人影已經變少,但車站建築物內仍有大量的人群,還有愛湊熱鬧的人跑到附近看好戲。

  這樣不行,howlingsouldown只要傳播給一個人,就會在那瞬間開始產生共鳴,將這個城鎮、這個國家、這個世界給吞噬掉。

  <伊依,由我上!>

  就在這時,梅子飛奔而出。

  這突然的狀況讓伊依無法做出反應。

  害怕地躲在陰影處、抓著伊依衣服並全身顫抖的少女——但梅子現在沒有露出畏懼的神色,反而用一副做好覺悟的表情朝著惡靈飛奔而去。黑色惡魔像是在嘲笑這個白色天使的行動一般,梢微扭曲了嘴角。

  「不行,小梅子!倉波老師他還……」

  這麼大叫之後,似乎是由於伊依散漫了集中力的緣故,「木靈」的控制變得不夠周全,噪音越來越嚴重。

  伊依連忙集中起精神,可是,她又要在自己眼前束手無策地失去重要的怪造生物了嗎?

  「小梅子!」

  伊依這麼大叫她的名字,於是梅子轉過頭來看向她。

  然後她低聲地說著,用小小的聲音像在惡作劇一般地說著。

  <再見羅,伊依。愛哭鬼的怪造學者實習生。>

  伊依注意到了,自己正在哭,很沒出息地皺起了一張臉哭著。沒有其他方法了嗎?自己無論何時總是在行動之後感到後悔。

  又要……自己又要再度地……

  心地善良的「雪童」——桃子最後露出來的表情跟梅子重疊在一起。

  「唔!」

  倉波產生了反應,他閃躲過舞弓之後,立刻瞄準了梅子。

  能夠衝過去嗎?不,太慢了,慢得近乎可以說是殘酷。是為了拯救舞弓嗎?在賭上一切飛奔而出的梅子身旁,只見倉波宛如野獸一般地撲了過去。

  不行,得想想辦法——得怪這些什麼。

  「打開現界的門扉——」

  應該來不及的。

  但伊依的「門」突然披一聲地發出光芒。

  瞬間。

  霹哩。

  解放出來的破壞力,瞬間令伊依以為是魔王打破界線現身了。但是不一樣,剛才的力量跟魔王不同。飛翔著的透明破壞粒子並沒有惡意,只是被有些溫柔的光芒給包圍著。

  伊依看著自己在無意識當中刻畫出來的咒印,她記得這個形狀。

  在很久很久以前,第一個記住的形狀。

  已經反覆進行過好幾次,完全變成習慣的手指形狀。

  右手只留下中指跟食指並彎起小指跟無名指,且將大拇指往旁邊伸展到極限的基本咒印。它代表的意義記得是友好的意思,不具備太大意義,只是單純的親愛表現。

  像是在回應著這個咒印,從「門」當中可以稍微窺見細長且柔軟的手指——似乎是猶豫著要不要完全現身一般,悄悄地躲藏著的兩根手指。

  雖然對那手指沒有印象,但不知為何,伊依的胸口流竄過一陣衝擊。

  ——這是……

  「喔喔?」

  朝梅子逼近的倉波被那記攻擊打中左半身,只見他翻了個跟斗後轉身倒地,那副黑色盔甲從腰部到肩膀的部分完全凍結了起來。

  是冰——冷氣?

  「難道說……」

  會回應自己親愛的咒印、操縱冷氣的怪造生物——

  伊依可以猜到是誰但是回神一看,只見「門」早已經關了起來。

  靠著自己意志隨性地跟著咒文或咒印出現在現界的怪造生物,那被稱做偶發性怪造生物,是極為稀奇的種類。那孩子她——應該不是那種怪造生物才對。

  就在伊依思考著這些事的時候,梅子也逐漸逼近惡靈。她發出pikiripekiripikiripikiri這般宛如鈐鐺的聲音,中和著惡靈的Howlingsouldown。

  「什麼?不行啊!快停下來!」

  遍體鱗傷的舞弓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一旦跟惡靈接觸,世界就會毀滅!不能靠近他啊!梅子,你瘋了嗎?」

  另一方面,倉波則用難以置信的表情回頭看向伊依。

  「空井,你甚至注意到那點了嗎?」

  這番話讓伊依確信了。

  「小舞!向小舞說明那規則的人是誰?」

  伊依接連不斷地將真相說出口。

  「是神!是倉波老師!是我們的敵對者!我說小舞,你為什麼會相信那種人說的話呢?你相信他的根據是什麼?仔細想想看吧,小梅子跟惡靈一旦接觸世界就會毀滅這些話,根本沒有任何根據啊!」

  沒錯,這是非常奇妙的一點。

  一開始會感到奇怪,是因為梅子被襲擊一事。

  只要殺掉梅子就等於舞弓獲勝了,規則不是這樣嗎?但是倉波在伊依成了舞弓的同伴,定下了不殺掉梅子來獲勝的方針之後,不知為何開始盯上梅子的性命。

  在神社那次如此,還有現在也是。

  不感到可疑才奇怪呢!

  然後,關鍵字是「愛天使」。每個人都說「愛天使」跟梅子很相似,伊依也實際用圖監確認過的那只怪造生物,是有著灰色或者黑白交織般體色的怪造生物。由於比梅子他們稍微高一點,散發出來的氣勢也不同。所以,伊依曾一度感到疑問,認為大概是沒有關係的吧。

  但是,那不可能沒有任何關係。

  有一條規則是這樣的——梅子一旦跟惡靈接觸並融合,世界就會毀滅。知道時沒有感到不可思議這點連自己也覺得奇怪,所謂的「融合」到底是什麼啊?

  因此,伊依想了一個假設。

  梅子跟惡靈會不會原本是一隻叫做「愛天使」的怪造生物呢?怪造生物當中有相當大量的種類,就算有會分裂的怪造生物,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吧?

  「唔!」

  倉波的表情中失去了沉著,他似乎打算捨棄凍結住的半身,他用單手握住「VENTER」

  並追著梅子。

  「你這傢伙,還在欺騙我們是嗎?」

  舞弓大叫並擋住倉波的去路。倉波彷彿嫌她礙事一般地揮動著「VENTER」,但並無法吞噬掉無限延伸出去的「朧武朧」。

  <!>

  惡靈為了不讓梅子靠近而更大聲地吼著。但是梅子也不輸他,拚命地用聲音持續中和。距離逐漸地縮短,梅子逼近似乎是動彈不得、只是不斷往後倒的惡靈。剩下兩公尺、一公尺……

  「小梅子……」

  那背影讓伊依無法抑制住眼淚。

  仔細一想,那其實是很簡單的道理。

  那是神所設下的壞心眼陷阱。當舞弓遵照遊戲規則而殺掉梅子時,應該就可以確定世界會滅亡了。

  因為梅子——她是惡靈的控制裝置。

  「愛天使」的能力是讓他人充滿幸福感,《怪造生物百科》上有說明那是「共鳴」的能力。

  例如有人笑的話,自己也會跟著露出笑容並感到幸福——無論是誰應該都有過這樣的經驗吧?

  「愛天使」所創造出來的幸福,其實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一定只是唱著明朗的歌曲,將笑容跟幸福傳達給週遭人們的能力。

  但是從那之中將「溫柔」等等的「善良感情」去除的話,剩下的就只有共鳴的能力,以及毫無罪惡感的純粹邪噁心靈。將美好的部分全都去除的話,就會從產生幸福的天使中變出墮落天使——也就是惡魔。

  正是黑色的惡魔,藉由將尖叫傳播到週遭並讓它連鎖下去的方式,讓人類一個不剩地發瘋死亡——用那聚集起來並增強的哀號毀滅全部,破壞的化身。

  梅子是被去除出來的部分,也就是善意。讓某人的內心向善——只有這個功能的安全裝置。

  之所以留下這個裝置,是因為倉波的惡意嗎?只要梅子不存在,遊戲就不會成立。但是,舞弓遵照遊戲規則殺了梅子的話,世界就注定會滅亡了。換言之,會變成是舞弓造成世界滅亡,是她扣下了那個扳機。舞弓會因此被完全的敗北感給打倒吧?

  恐怕是為了這樣、為了讓倉波的勝利錦上添花,才設下這壞心眼的規則。

  但是,察覺到那個陷阱一事,拯救了伊依她們跟這個世界。

  打破規則讓兩隻怪造生物融合的話,她就會恢復成「愛天使」。只要一恢復,那只怪造生物便沒有毀滅世界的力量了。這是伊依她們真正的、唯一一個的勝利條件。

  當然,倉波不可能容許這樣的結果。

  「礙事!」

  他不顧形象地揮舞著的「VENTER」,跟筆直揮落的「朧武朧」激烈相撞。鮮紅跟漆黑

  互相吞噬著。一邊是創造,一邊是抹殺——是力量的不同,還是虛界咒具跟詛咒道具的差別呢?

  「!」

  「VENTER」它突然發出了霹哩的一聲哀號。

  光那一瞬間就足夠了,梅子朝惡靈跳了過去。

  <——回到「我」身上吧!惡靈。>

  梅子靜靜地低聲說道,並閉上了雙眼。

  <不——不要!我——>

  惡靈中斷了哭喊聲,用悲痛的表情大叫:

  <我還想大鬧一場!我還沒有破壞夠!我還沒有殺夠!>

  <對不起,在我內部的「惡意」。>

  只見陰陽的怪造生物融合併混在一起。

  <不過,你放心。大概就跟愛護我一樣,伊依會愛護「我們」的。因為這麼相信,所以我不感到害怕,也不害怕「我」會消失。>

  最後,梅子轉過頭來並露出微笑。

  <這並不是永別,伊依。)

  然後光芒燦爛地閃耀著,兩隻怪造生物結束了融合,剩下的是茫然地站著的一隻「愛天使」。

  「啊!」

  在確定敗北的瞬間,倉波像根木頭似地一動也不動。

  「你也不像自己所說的那般不容易動搖嘛,倉波!」

  舞弓的聲音讓倉波架起了「VENTER」。但是太慢了,為時已晚,舞弓的刀早已經以鮮紅的軌道捕捉住倉波了。

  可是,伊依她忽然大叫:「小舞,不能殺了他!」

  即使是為了報義兄的仇,但殺人還是不好的。要是她那麼做就會跟伊依一樣,在內心抱著殺了人的黑暗而活著。

  那是不行的。

  正義的夥伴並不需要那種黑暗。

  就在伊依這麼想的時候,舞弓的「朧武朧」粉碎掉「VENTER」並在倉波的盔甲上炸裂開來,而且四散著火花。舞弓像是要給跌倒的倉波致命一擊一般,對著他的腦袋又使出一記攻擊。

  ——發出了不吉利的聲音。

  「放心吧!」

  舞弓宛如公主又像千金小姐似地從容轉過身來。

  「我知道你一定會這麼說,所以是用刀背攻擊的。」

  舞弓爽朗地笑了。

  舞弓也一樣,有某些地方產生改變了,她一定也跨越過了某些障礙。

  ***

  然後,戰橋舞弓就這樣帶著笑容傾斜,並沉重地當場倒落。另外,只見「愛天使」似乎也因為融合的緣故而非處於最佳狀態,灰色的身體緩緩地分成黑色跟白色,且像是用盡力量似地倒在原地。

  大家其實都早已經到達極限了,當然伊依也一樣。

  「辛苦了。」

  伊依對著「木靈」們微笑。他們似乎還剩下一點力量,只見他們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照耀著倒地的戰士們。週遭圍觀的群眾中有人大聲地喊著叫救護車跟警車,還響起了「你們沒事吧」的聲音。啊啊,感覺真和平呢——伊依這麼心想並笑了。

  這麼一想,身體便從膝蓋開始感到無力,而一屁股地癱坐在地上,雙馬尾也沒精神地下垂著。真是累死人了,不過,這次或許是成功辦到了。

  這次,說不定伊依真的沒有誤入歧途地讓事件結束了。

  「啊啊……」

  伊依歎了口氣。產生自覺之後,便因為疼痛不已的肌肉酸痛而淚眼汪汪,因為今天四處奔波的關係。伊依想了一想,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骷髏項鏈。

  「爸爸,我好累喔!我想回去了,回宿舍。好想吃血影小姐的料理喔,好想跟影文弟弟一起打電動喔,好想跟香米聊天喔,好想去學校喔。我已經——像這樣的事件,我真的不想再遇到了……」

  『……』

  滅作保持著沉默,這讓伊依感到很不自然。就在她俯視滅作的時候,耳邊同時傳出了非常慵懶的聲音。

  「你~~好~~啊~~」

  只見一名少女正坐在歎息幾乎要碰觸到的距離內。

  ——血紅色的辮子,刺青,手腕上發亮的金色的「門」。

  「我們是執行部~~你好。」

  她拉長語尾的台詞讓伊依感到戰慄。

  怪造學會執行部——只見異樣的人們將週遭給包圍了起來。

  那外表很明顯地異常。該怎麼形容呢?他們用跟少女頭髮同樣顏色的帽子覆蓋住整個頭部,並透過圓形的洞稍微露出眼睛跟嘴的部分,但無論是誰都有著一副壯碩的體格。他們用現代西裝覆蓋住那肌肉發達且經過鍛煉的肉體,手上拿的恐怕是裝載著實彈的怪造學會特製槍劍。

  你們是打哪來的詭異宗教團體,還是黑暗組織的幹部們嗎——那模樣讓人很想這麼大聲吐嘈,但是聚集成這樣又恐怖到沒有人敢抱怨。

  該說是壓迫感嗎?總之是一群帶著討厭氣氛的恐怖集團。

  他們就是——對怪造生物災害專門特殊部隊,怪造學會執行部。

  既然這樣,那這個彷彿衰頹一般、用微妙姿勢坐在伊依旁邊的少女是……

  「嗯~~我嗎?」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她似乎是察覺到了,只見少女用獨特的語調報上名字。

  「我嗎?我啊~~~叫爆川嫌風。呃~~嗯,就是那個啦~~是執行部部長。不過小妹妹如果不打算做壞事的話,不用記住我的名字也沒關係~~想做壞事的話就記好了,聽到嫌風這個名字就下跪道歉吧~~要是逃跑的話,我會讓你遇上比道歉時還要淒慘大約七倍的下場~~老實說我會宰了你~~」

  嫌風嘿嘿地可愛笑道。由於笑得實在太過自然,甚至讓人感到有些詭異。她就這樣毫不客氣地緊盯著伊依。

  「哦——還好你外表沒遺傳到那個大叔的基因呢。長得不像嘛!真可愛。真的是真的嗎?你當真是那個像鬼一樣的大叔的小孩?嘿~~宇宙木她啊~~說什麼你跟大叔正好相反~~原來不是指內在,而是說外表啊!雖然我不曉得內在怎樣啦~~話說大叔變成了骷髏是嗎?哇哇!」

  嫌風跳了起來,露出非常高興的表情。然後她紅著臉跟伊依掛在脖子上、封印著滅作靈魂的骷髏項鏈打招呼。

  「大叔大叔,是我!嫌風啊!去死!應該說你是死了!噗噗噗~~Bravo!嘿嘿~~我還以為你好不容易死了,結果竟然還活著啊!這個變態老頭!混帳老頭!我很開心耶!我很開心喔!怎麼你不能說話啊?真沒意思,不過我很開心喔,去死!」

  『……這傢伙還是老樣子啊。』

  滅作倒也難得地發出似乎很愉快的聲音。

  『啊~~我還活著的時候曾經當過執行部長,這傢伙是當時的部下。哈啊,她當上怪造學教授了嗎?雖然她從以前開始就是個機靈的傢伙啦……』

  雖然不是很懂,但她似乎是滅作還活著時就認識的人。不過是怎麼一回事呢?伊依感到有點不滿。尤其是很少稱讚自己的滅作,竟然這樣稱讚嫌風讓伊依感覺有些討厭。

  就在伊依繃起一張臉時,嫌風從口袋中拿出彈珠並放進嘴裡,開始舔著彈珠玩。

  「算啦,要閒聊的話是說不完的啦~~我們跟小妹妹都是——嗯?呃~~~啊~~對了對了,伊織妹妹。」

  「我叫伊依。」

  嫌風點了點頭,抬頭仰望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看起來只像是變態集團或殺人部隊的執行部。

  「對了對了,伊依妹妹你大概也累了吧,算啦~~今天就回去了。喂,平悟跟隼人跟健一,把那傢伙隨便綁一綁丟到第三地下。之後聯絡處理班,還有跟待機組說一聲事件解決啦~~」

  嫌風對著那些名字跟外表相反、普通到讓人意外的執行部隊員們下達命令。他們拿掉那詭異的帽子之後,大概也是很普通的日本人吧?

  伊依茫然地望著被綁住並帶走的倉波。她無法阻止,畢竟執行部只是在完成任務而已。倉波的確是做了那些事,但是——包括了自己斷送掉他未來的愧疚,胸口果然還是一陣疼痛地留下了細刺。

  伊依站起身,在最後注視著逐漸遠去的倉波。

  他在這之後,會仍然不覺得世界有趣,並期望著世界末日而活下去嗎?

  伊依這麼想著,且不忘將這件事也烙印在心上。

  無法保證自己不會變成像他那樣。總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高牆阻擋或遭遇到極限,而抱著頭沉溺在無力感當中吧?在那時候,自己的身旁存在著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魔王。或許自己會像倉波一樣,期望著一切全都終結也說不定。

  為了不讓事情變成那樣,伊依回想著重要的人們還有最喜歡的世界。

  為了不輸給魔王的誘惑,必須更堅強、更振作地活下去才行。

  就在伊依眺望著逐漸離去的執行部隊員們,並想著這些無聊事情的時候——

  「大概就這樣了吧~~~」

  嫌風笑了笑,並悄聲對伊依耳語。

  「你很努力啊~~嗯,對不起喔~~其實我差不多從一開始就待在附近了,只是有人拜託我別出手啦;所以在情況變得非常危急之前,我都沒法插手幫忙~~」

  她說著不可思議的內容,並靠近倒在地上的「愛天使」。然後她順勢將「愛天使」撿起來,緩緩地轉身看向伊依。

  「啊~~這個怪造生物還是要暫時交給我保管啦~~因為規定就是這樣。不過,我不會把她處理掉的,所以你放心吧,最糟也頂多是放逐到虛界而已。反正做出判決的人是我,你只要暫時等一陣子,我一定會讓你們再會的。」

  「啊,是的……」

  梅子——不,「愛天使」能活著真是太好了,能夠保護她到最後真是太好了。

  看到幸福笑著的伊依,嫌風突然恭敬地挺直了背並敬禮。

  「那麼,我作為世界人類的代表,擅自跟你道謝啦~~謝謝啦~~伊依妹妹,我真的很高興這個世界能平安無事。」

  看到嫌風這樣的笑容,伊依又突然放鬆下來,差點當場倒了下去。她勉強撐起來,並模仿嫌風跟著敬禮。

  「是的。不過光靠我一個人,大概是辦不到的。」

  不知是用盡所有體力,還是流了太多血的關係,伊依對睡得像死人一般的舞弓說道:「向正義的同伴——敬禮。」

  然後她看向天空。

  「據說是天使的小舞哥哥,你妹妹她戰勝了。」

  太陽完全西沉,只見星星像是在回應伊依似地反覆閃爍著光芒。

  就這樣,伊依她們的戰鬥總算是結束了。

  「啊~~」

  伊依也因為到了極限,像突然斷電般地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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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5-22 11:35 PM

  終  章


  「為什麼我總是得處理這些該說是事後處理或收拾殘局或回收廚餘,這類並不怎麼起眼的幕後工作呢?久渡這麼隨口流露出不滿來保持心靈的安定。」

  倉波是在被監禁到不知位於何處的個人房中,儘管對於不衛生的環境皺起眉頭,仍然坐在椅子上發呆時,聽見那以平淡且不可思議的頻率漫長迴盪著的少女聲音。

  他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那裡站著外表看來只像是小學生的嬌小人物。那是擁有接近原色的綠色頭髮、眼神冷淡到讓人感覺世界在她眼中大概就像是方程式一般的少女。

  尤其她最大的特徵是,那巨大到反而不醒目的帽子。無論怎麼想,那帽子都比少女的上半身還要大。裡面不曉得是裝了什麼,帽子蓬鬆地鼓起。雖然看起來相當厚重,但少女卻能維持平衡地直挺站在牢門前。

  倉波無樂因為危險使用怪造生物的名目而被怪造學會執行部逮捕入獄,這是在那隔天早上的事情。其實應該不會再升起的朝陽東昇,還有大概是因為舞弓的手下留情,倉波也還活著。

  他不可思議地感到開心。即使活著,明明也沒什麼愉快的事情才對。但光是為了能活著的這個事實,便感到安心的自己真的是不可思議。

  伊依她們聽到的話一定會生氣吧?但在事件結束之後,支配著倉波內心的感情,只有玩得很愉快的感覺。一直認真地活了過來——潔癖似地遠離遊戲或娛樂之類的東西,活到了這把年紀後,他似乎總算是瞭解了遊玩的樂趣。

  不過,自己可是差點毀滅了世界。怪造學會是不可能放過自己的,自己大概馬上就會遭受處罰吧?這點是很容易想像的,倉波因此感到可笑,並露出了微笑。

  儘管有鐵製的牢門,但香菇頭少女在觸手可及的距離處稍微歪頭感到不解。

  「有什麼好笑的嗎?雖然並非打從心底威興趣,但我仍將這當作展開話題的契機來提示出疑問符號。」

  「找我有事嗎?怪造學會副總長,久渡貴乃子。」

  倉波平靜地注視著將綠色頭髮宛如羽衣般披在肩膀上的少女。久渡面不改色地輕輕搔了搔臉頰,仍舊用著沒有抑揚頓挫的平淡語調說道: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呢?當然是因為我很有名對吧?儘管知道答案卻還是這麼提問的理由是,久渡想讓你以為我對你的台詞有興趣,進而讓你更加積極地發言。啊啊,附帶一提,雖然設定上不動是潛藏在那一帶的黑暗之中,但一般人是感受不到他氣息的,所以你不用介意也無妨——我試著提出這種代表請你務必介意的相反提案。」

  真的是比預料中還要驚人的迂迴說話方式,令厭惡多餘事物的倉波看似苦悶地扭曲了臉。附帶一提,統率怪造學會各項實務的久渡在怪造學者之間相當有名,被認為是比真面目不明的總長還要更令人畏懼的存在。

  久渡果然還是不眨眼地注視著他。

  「啊啊,因為很恐怖,所以我在一開始先對你做出以忠告為名的威脅,在你抱持某種惡意而對久渡展開攻擊的場合,首先不動會宛如野獸一般地襲擊你。只不過這頭野獸很懶惰,或許不會有所行動,要是這樣的話,久渡在事件進行上就會變成一個人單獨奮戰。」

  負責事務的怪造學教授流利地進行著理論性的威脅。

  「在你認真想殺了我的狀況下,即使久渡個人盡全力逃跑,恐怕也會在二十五秒左右後確定死亡。但是,只要我能保住性命約四秒,在大門對面待機的爆川就會宛如野獸一般立刻襲擊你吧!這頭野獸可是很勤奮的。」

  「找我有什麼事嗎?」

  倉波打斷她滔滔不絕的話語,平靜地這麼問。

  「您是來殺我的嗎?」

  「附帶一提,久渡並不喜歡自己的話被打斷,在台詞被中途打斷的情況下,有時會說出比原本該說的內容拉長約三倍的長篇大論。我將這稱為久渡的三倍奉還法則,不過記得這點在實際社會上並沒有任何幫助,所以你沒空的話,可以不用記住也無妨。」

  對話微妙地沒有交集。

  「附帶一提,要說為什麼懶惰的野獸在內而勤奮的野獸在外的話,是因為這兩頭野獸的關係極端差勁。儘管你露骨地顯現出不感興趣的表情,為了找你麻煩我還是會繼續這個話題。」

  說到這裡之後,久渡維持面無表情並突然陷入了沉默。在灰暗且充滿黴菌臭味的牢獄之中,久渡的聲音四處迴盪著並發出唔啊唔啊的聲響。

  「……唉,我發出聲音這麼歎息。」

  她還是一樣連眉毛都不動,宛如機器一般地編織著話語。

  「剛才所說那頭比較懶惰的野獸,在右下角度約七十五度之處將刀子刺向久渡。雖然這大概是他表示快點把話說完讓他回去的主張,但若能容許久渡表達個人意見的話,在道義上我並不推崇這種動刀的溝通方式。」

  倉波即使注視著久渡背後的黑暗,但仍然不認為那裡站著任何人。但是他知道那名字——不動霧晴,他是怪造學教授,據說也定唯一沒有任何職位的男人,但倉波並不清楚詳細情況,諸如他是何時成為怪造學教授,或是以怎樣的理由而負責那重要的任務。

  但照這樣看來,實在難以想像他的人格會適合團體活動。

  唉——久渡又再次刻意地出聲歎息。

  「久渡也還想活個以日數來說大約還有10590天的時間,所以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屈服於威脅之下。但就內心牢記著之後要跟總長告狀請他來斥責你這點來看,久渡的性格是很陰險的。

  不動,你退下。」

  瞬間,倉波感覺影子似乎移動了。但那也許是眼睛的錯覺,畢竟對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或味道,至於對方的身影則打從一開始就因為視野不良而無法辨認。

  「那麼,倉波無樂,我們談論正事吧。在我這麼發言之後,你露出梢微安心的表情,提升了我想找麻煩的心情,但因為我生理上討厭被刺殺,所以我無視那誘惑而繼續進行話題。」

  只要少女整理一下她的語調跟情報,大約用這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台詞就足夠講完她想表達的意思了吧——儘管倉波這麼心想,但他也差不多感到疲倦了,因此他默默聽著少女的話。於是,久渡道出了倉波作夢也沒想到的發言。

  「倉波無樂,要是你有那個意願的話,我想請你在怪造學會<裏>研究部『拉比林特斯

  (Labyrinthos)』以研究部員的身份工作。當然,是附帶監視的。順道一提,『拉比林特斯』是據說就連作者都無法逃離的希臘神話中的迷宮。還有身為研究部長的郁宮當真把建築物弄成了迷宮的構造,因而曾發生研究員無法脫離而造成所有人差點餓死的愚蠢趣聞。」

  「<裏>研究部?」

  這聽不慣的詞彙讓倉波變了表情。

  久渡稍微地點了點頭。

  「是的。在怪造學會中,擁有一般社會不會談論到的內部,雖說那邊才是我們的本質就是了。在那裡頭,被篩選出來的研究員們為了某個目的而每日繁忙不已。」

  這還是初次聽到,令倉波慢慢地起了興趣。怪造學會的秘密、不為人知的內幕,要是有那種東西的話,倉波不禁想去瞭解。

  久渡毫無感情地用像在解析一般的眼神注視著那樣的倉波。

  「不過,這是特例。我報告了這次的事件之後,總長感到很有興趣,並下達了讓你在<裏>研究部工作這種當真讓人無法理解的命令。」

  久渡稍微搖了搖頭,用同樣的語調說道:

  「『感覺挺有趣的,就讓他在<裏>工作吧,把他當奴隸一樣使喚。』以上是總長的發言。這位人物平常就很善變,所以這倒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雖然很麻煩。」

  少女在最後稍微混入了真心話,並筆直地注視著倉波。那眼眸毫不客氣,彷彿要透視到人腦部內側一般。

  「那麼,你要怎麼辦呢?倉波無樂。照你想做的去做吧!以久渡的立場而言,像你這樣的危險人物,無論多有利用價值,留你活口一事都非我的本意。」

  「你提及怪造學會的暗部一事,表示我在這裡做出否定回答的瞬間,剛才所說的野獸就會殺了我吧?」

  「你的觀察力不錯呢,我並不討厭這樣的人——久渡沒什麼意義地試著這樣稱讚你。啊,附帶一提,久渡的心是獻給總長的,所以你要是誤會而對久渡有思慕之情的話我會很困擾,久渡這樣極為獻身地給予你忠告。」

  「……」

  由於多方面感到不快,倉波試著做出些微的反擊。

  「不過,你們無所謂嗎?要是殺了我,在法律方面……」

  「倉波無樂。」

  久渡用非常冰冷的眼眸看向倉波,那銳利的光芒讓倉波不禁感到一股冷顫。

  「一年間,由於怪造失敗等原因而喪命的怪造學者數量合計有百人——你不曾想過這是個過多的數量嗎?」

  難道說——倉波這麼心想,名為怪造學會的伏魔殿所孕育的黑暗,比倉波所想的還要更驚人嗎?

  他吞了吞口水。

  久渡依然是面無表情。

  「利用怪造生物來大撈一筆、將怪造生物利用在軍事上等行為,怪造學會——總長他對那種人是毫不留情的。我們是為了將怪造生物封閉在虛界而存在的,而且是為了破壞虛界、為了殺掉魔王。所以——相反的,將怪造生物當成朋友或家人或同伴之類的人,我們也不會手下留情。竟然說怪造生物是朋友,啊啊真是太可怕了。」

  少女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默念著。

  「我說倉波無樂,你不曾想過怪造生物的大量虐殺事件實在太多了點嗎?報導出來的怪造生物失控事件不會太多了點嗎?怪造生物保護協會什麼的在一個月內便倒閉一事你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嗎?還有市民也能入場的怪造生物動物園,你認為其設立者的死因真的是老毛病的心臟病嗎?在那之後動物園的怪造生物們立刻失控一事也是偶然嗎?被怪造生物咬死的全都是跟設施有關連的關係者這個事實也是偶然嗎?在培育怪造學者的學校之中,為什麼所有教科書上都只寫著怪造生物是道具呢?可愛的學生們被灌輸教育著,怪造生物是道具是道具是道具——為什麼?追根究柢,為什麼社會上的一般大眾厭惡怪造生物?為什麼會歧視怪造生物到這種地步?惹人憐愛的怪造生物——方便且非常活躍的怪造生物,像這樣的怪造生物應該也很多,為什麼全部都被當成怪物對待呢?」

  久渡貴乃子像是在批判一般地說道。

  「你沒有想過這些事嗎?」

  黑暗降落下來,周圍陷入沉默。

  在倉波的臉頰上——流過一抹冷汗。

  久渡以非常冰冷、冷淡的眼眸默默地注視著倉波。

  「總長厭惡在現界——在現界生活的人類們跟怪造生物有所關連一事。不過,要是讓所有人類都遠離怪造學,是不會出現新人才的,因此才開放了一小部分。你瞭解了嗎?所謂的虛界怪造學啊,是比你所想的還要更加更加更加更加更加更加——」

  少女愉快地露出微笑。

  「——醜惡的東西,倉波無樂。」

  然後她攤開雙手,宛如誘惑人的惡魔一般宣告著:

  「來吧,選擇要生或要死吧。只不過就你的情況而言,無論生死都是地獄吧!」

  久渡的台詞讓倉波動搖了。就這樣死去也不錯,但是——在倉波內部覺醒的喜好愉悅跟危險部分,對久渡的邀請感到有吸引力這點也是千真萬確的。

  ——啊啊,炮矢。

  倉波的眼眸中亮起兇惡的光芒。

  「……果然我還是無法前往天國的樣子。」

  然後在灰暗地下牢獄的深處,怪造學者——倉波無樂將給久渡的答覆說出口。

  ***

  早晨,伊依忍耐著彷彿要痛死人般的肌肉酸痛到了學校之後,等候已久的友人們爭先恐後地圍了過來。

  「啊~~伊依!不是幻覺而是真正的伊依咧!神啊!」

  誇張地落下斗大淚珠、班上最漂亮的美少女——亮麗的外表跟地方腔調不成平衡的美笑次郎花這麼大叫,並發出腳步聲靠近一臉吃驚地愣在原地的伊依。然後,伊依被她從頭緊緊抱住而動彈不得。

  伊依困惑地拚命揮動著手,並將疑問說了出口:「慢點,小花!你怎麼了?這態度是怎麼回事?我只是稍微請了幾天假不是嗎?」

  「可是可是可是,豬頭駒嚇我說,伊依被『外表看起來很恐怖排行榜』一年級前段的戰橋舞弓給帶走且不會回來了嘛!」

  原來有那種排行榜啊。

  「……你說誰是豬頭駒啊?」

  有著宛如神父般氣質的駒崎學一臉為難地走近,今天他手裡也拿著名為《妖怪大作戰》之類感覺很愚蠢的書。

  「算啦,總而言之,我很擔心你喔,伊依同學。雖然月班的片津同學有跟我們聯絡說『同寢室的空井伊依染上了嚴重的感冒感覺快死了所以她說要請假』啦,而且聯絡信是綁在箭上的。」

  ——啊啊,原來如此。光看那種詭異的聯絡方式,大家一定會擔心的吧。伊依的室友片津理夢,不知為何厭惡讓其他人看見自己的模樣。但話雖如此,將信綁在箭上實在是……伊依心想,應該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吧。

  「伊依同學!我親愛的伊依同學!」

  就在伊依消沉的時候,身穿奢華金色刺繡裝飾制服的魑魅寺屍丸飛撲了過來。

  「你一定不知道我擔心得連三餐都食不下嚥正衰弱著吧!但是我不介意的!因為我知道唯有不求回報的愛才是真正的愛!啊啊話說回來,你真的是空井伊依同學嗎?為了確認你的身體跟記憶是否符合,現在立刻讓我們擁抱——咕啊!」

  次郎花對為了擁抱伊依而前來的屍丸使出一記宛如雷電般的肘擊,並滿臉通紅地向趴倒在地上的屍丸補踢一腳。

  「可惡!可惡!你這變態不准碰伊依咧!」

  「好痛、好痛,可惡,你做什麼啊,美笑我只是想跟伊依同學來個愛的擁抱……」

  喀擦。

  「唔哇~~發出了很嚇人的聲音耶!而且魑魅寺同學變得一動也不動了。」

  駒崎學用平淡的表情回答一臉蒼白地低喃著的伊依:

  「不要緊啦,這個生物是很強壯的。只要過個五分鐘,肯定會一臉沒事地復活過來,不用擔心、不用擔心。」

  「……那個,駒崎同學跟魑魅寺同學是朋友對吧?」

  「是朋友啊!」

  依然面無表情地歪頭感到不解的駒崎,讓伊依感到一陣疲憊,她推開學跟次郎花前進。

  伊依順勢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打理好平常早上在做的慣例事項。首先是準備鉛筆盒,將第一堂課的教科書擺在桌上。第一堂是蟻馬老師的「虛界地理」,所以要用小鏡子檢查一下自己的外表儀容。髮型很完美,臉上也沒有飯粒,雖然臉頰上有0K繃,但這點程度還算可愛吧?

  然後在課程開始之前,跟隔壁的香美交談。

  「早~~上~~愛~~困~~啦~~」

  香美不會像次郎花一樣騷動,不會像屍丸那樣開玩笑,也不會像學那樣顧慮伊依,就宛如往常一般,真的是很理所當然似地跟自己搭話。

  「找到了!早上很愛困。」

  「這大概就連紀元前的人都知道吧……」

  香美的碧藍眼眸宛如大海跟天空一般包容著自己。看著她的眼眸,伊依感受到啊啊—又恢復到原來的樣子了呢——伊依不禁高興得笑了。

  世界還沒有結束。

  人生還會繼續下去。

  所以今天也要用功讀書,明天也要用功讀書,並且偶爾修行一下,努力再努力。為了在不久的將來打造出人類跟怪造生物能一同生活的世界,空井伊依會繼續追尋著夢想。

  「伊依。」

  一臉愛睡地趴倒在桌上的香美,將視線移向伊依並低聲問道:「你沒受傷吧?」

  「不要緊的。」

  「有什麼難過或痛苦的事嗎?」

  「那些也不要緊的。」

  要說遺憾的話,就是為了再度調查危險性而被執行部帶定的梅子吧。不——可以叫她梅子嗎?一想到那跟惡靈合體的灰色天使,伊依感覺有點悲傷。

  還有桃子。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還沒有找到她的方法,但是自己一定要——總有一天一定要將她找出來。

  伊依將不知道是第幾十次、幾百次的誓言烙印在心中,同時,對於香美「你有精神的話,就跟我交換今天的值日生打掃工作吧~~」這種想偷懶的台詞,微笑地回道「不~~行。」

  如果世界早巳經結束的話,應該是無法看到這光景。伊依沉醉在這理所當然的幸福之中,心想著暫時想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呢,香美趴倒在桌子上。

  卡當,卡當,卡當卡當卡當卡當。

  但是,這樣的平穩並沒有維持很久,熟悉的尖銳腳步聲從走廊傳了過來。然後——

  「叨擾了。」

  砰——只見才剛修理好的門被踢破了。會像這樣以精彩且毫無常識的方法登場的人,伊依只知道一人。她跳了起來,很慌張地叫著那目光強烈且從容站著的白髮少女。

  「小舞?」

  「啊~~你這個伊依誘拐犯!」

  次郎花站起身,粗暴地朝著舞弓走過去。不行啊!次郎花,那邊只有不曉得常識的戰士而已喔——伊依更慌張地緊抓住次郎花嬌小的身軀。

  「不、不可以!小花,你不可以跟小舞起衝突。」

  「唉唷伊依,在大家面前這樣你還真大膽咧~~」

  「真礙事。」

  舞弓啪一聲地用一記巴掌甩開次郎花。接著,感覺像是很久不見一般,威風凜凜的武士少女放鬆了嘴角。

  「嗯,你看起來挺有精神的嘛,伊依。」

  看到這麼說道並露出溫和微笑的舞弓,伊依也跟著稍微露出笑容。

  雖然初次碰面時那種宛如刀鋒一般的氣勢已經消失了,但舞弓果然還是彷彿公主又像干金小姐一般堂堂正正。在同班同學們都被華麗登場的她給嚇到時,她看似開心地露出微笑,並張開了細長的雙手。她似乎完全無視發出不平抱怨聲的次郎花。

  「伊依,你該感到高興。」

  「?」

  是怎麼一回事呢?看到困惑的伊依,舞弓有些煩躁地皺起了眉頭。

  「你不知道嗎……這也是當然的吧。也罷,你看一眼就明白了。你看!」

  在她所指的前方,只見緊緊握住舞弓宛如和服褲裙一般的裙子,還有似乎是已經完全定型、跟彷彿在白皙肌膚各處混入黑色一般的灰色完全不同色彩的「愛天使」,正站在那裡。由於外表跟最後所見的模樣不同,讓伊依有一瞬間感到困惑。

  但是,確認到少女她彷彿在害怕什麼似地抓著舞弓的裙子,且戰戰兢兢地抬頭仰望自己之後,從她的動作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那是跟伊依同生共死——雖然期間很短但曾親密生活過的夥伴。那稍微成長的外表讓伊依露出笑容,並彎下身體緊抱住她。

  <……>

  少女也用那雙小手回抱著伊依。雖然些微地顫抖著,但似乎不是感到害怕的樣子。從她的雙眼之中落下了斗大的淚珠。

  「校長她啊。」

  舞弓靠著牆壁向伊依說明。

  「雖然是將融合之後的『愛天使』委託怪造學會觀察與管理,但不知是她本人提不起勁還是有什麼陰謀,她似乎要把管理的工作交給伊依。『因為「愛天使」好像很怕外人,所以比起陌生的自己,觀察她跟伊依在一起的模樣會比較自然』——這是校長她的說法就是了。」

  銀飾嘩啦地動了一下,舞弓露出淡淡的微笑。

  「不過,這大概是校長給你的獎賞吧?表示你很努力去做了——像這樣的看法,會不會過分善意解釋了校長的行為呢?」

  「不會的,我想應該就像你說得那樣。」

  伊依靜靜地搖了搖頭,在內心感謝宇宙木。

  然後,她用最燦爛的笑容迎接害羞地在意著外貌變化的「愛天使」。

  「歡迎回來,小梅子。」

  <……>

  梅子白皙的臉頰稍微變得蒼白,她失望地垂下肩膀,深刻且沉重地歎了口氣。

  <又是那個名字?我和惡靈融合之後,嚴格來說已經跟以前的梅子是不同人了喔!而且……>

  沒多久她的肩膀顫抖起來,不知足在哭或在笑。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她一臉幸福地再度緊緊抱住伊依。

  然後,她用宛如漂亮滾動著的鈐鐺聲音低聲說道:

  <……我覺得梅子這名字很老土。>

  會老土嗎?伊依嘟起嘴唇露出苦笑,舞弓也聳起肩膀微笑著。看到這樣的伊依,香美像是安心似地露出微笑,接著趴倒在桌上。唯一沒有笑的,只有似乎是因為上課時間已經開始而現身的教師蟻馬磁獄。

  「喂,開始上課羅!回位置上坐好~~」

  看見他端正的容貌,伊依滿臉通紅地莫名充滿了幹勁。歸來的日常生活——在這個守護住的幸福世界當中,空井伊依今天也繼續研究著怪造學。

  「那麼,有機會再見了。」

  武士少女舞弓輕快地回到她的教室,也就是一年月班。

  才這麼想時,她又突然將臉轉了回來,認真地說道:「伊依,這次真的很謝謝你。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就想起戰橋舞弓這個名字吧!我會盡我的棉薄之力幫助你的。」

  「嗯,小舞。」

  伊依露出笑容,舞弓則將手大大地由上往下揮。

  「失禮了。」

  這次她整個人消失了蹤影。

  這時,蟻馬總算注意到入口大門不見,追著離去的舞弓探頭看向走廊。

  「站——站住,你該不會就是那個破壞門的慣犯——不、不見了?」

  「啊哈哈。」

  伊依邊笑邊回到座位,並靜靜地拿出敦科書。然後她仰望著窗外,那肯定跟天國連繫著的蔚藍天空。

  只見天上浮現出嬌小怪造生物的容貌,伊依的瞳孔瞬間閃過悲傷的色彩。

  「……小桃子。」

  伊依小聲地低喃之後,便集中精神在課堂上,入迷地看著一邊抱怨雜事一邊點名的蟻馬。

  她伸了個懶腰,打開教科書。今天的授課範圍是哪邊呢?

  「好!」

  於是伊依的一天就像這樣,如同往常一般地開始運轉起來。

 ☆★☆★☆★☆★☆★☆★


  後   記

  「不行!梅子應該更可愛!」「不可能再更深入了!」「還不夠!應該像這樣更深入挖掘!」「嘎吱——」——透過像這樣跟本篇沒什麼關係的血淚努力,今天《虛界怪造學Ⅱ單色的天使》總算問世了。關於可愛的角色……日日日在性能上是寫不出來的——我這麼示弱之後,責任編輯立刻變形成殺人機器,所以我試著努力看看了。誰來稱讚我一下吧!

  話說回來。

  因為我獲得了大量後記的頁數,那就來聊些跟本篇好像有關又彷彿無關的話題吧。

  在以前我還是個小學生或中學生時,差不多在那個時期,我跟一名男孩子成了好朋友。由於他是個性格粗暴的男孩子,我們不時會吵架或變得疏遠,但之後又湊在一起,就這樣來往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個總是散發出貓咪味道的男孩子,有著相當有趣的特質。

  他所說的話題都頗令人玩味。當然伶牙俐齒的人可以說四處都找得到,但他並非那種交友廣闊的類型。應該說他是類似那種多嘴而惹人厭的孩子,常發出讓人想說:「你是在跟我挑釁嗎?這個混帳!」般的發言。

  但他所講的話題真的是值得玩味。

  當時我貧困得沒錢買書,跟那男孩子一問之下,發現他似乎是閱書無數。常常在放學回家的途中、或是隨性漫步而遇到他時(不知為何遭遇機率頗高),他會跟我聊他之前看了怎樣的書,然後滔滔不絕地講著有關那些書的故事。

  說到故事,當時的我只知道收錄在數科書上的東西、不知所云的艱澀古典,還有桃太郎而已。他所說的什麼機器人、魔法、宇宙那種詭異(抱歉)的故事讓我十分入迷。於是直到太陽西沉之前,我常聽他口頭說了好幾本小說的內容,然後,他每次都說「將來我們一起住吧!」這句固定的(不過我們現在並沒有住在一起)招呼而道別分開。

  我非常喜歡那樣的時間。

  有一天,那男孩子很難得地跟我聊起我也在看的漫畫。我心想「喔!這個故事我知道。」但看他很想聊的樣子,也不好打斷他,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就這樣我聽著聽著,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男孩所說的故事內容,逐漸跟我所知道的情節越離越遠。

  於是我發現了,那名男孩子從中途開始,便無視真正的故事,而自己創造起故事來了。他似乎是看著我的表情或聽著我沒有意義的發言,然後「雖然真相是這樣,不過這種內容也挺有趣的吧?」像這樣即興地想著故事內容。

  我察覺到這一點之後,聽著他流暢且滔滔不絕地所講的故事,心想他真是厲害。無限生產出來的機器人、魔法、宇宙等內容,是只有在他開口時才會誕生的故事。該怎麼說呢?感覺閃閃發光,且彷彿就要躍動起來一般地鮮明且強烈。

  他就定身為《虛界怪造學》主角——空井伊依的雛形。

  雖然他講話的語氣應該比較接近滅作,但那種閃閃發光的感覺,還有喜歡說:「我們一起住吧!兩個人住的話,房租就是半價了耶!餐具就在百元商店湊齊。」像這樣雖然讓人搞不懂,但卻非常愉快的夢想。

  還有,無法預測他會做出什麼事——我當時經常心想,他現在雖然像這樣在我身旁講著奇怪的故事,但一個不注意,搞不好就會無視重力而飛了出去。

  我跟他現在也經常在放學途中碰面(因為家離很近)。

  雖然他已經不會再說要一起住了,但每次相遇時,還是一樣會說些奇妙的故事來娛樂我。

  我並沒有告訴他我成了小說家這件事。

  因為我敵不過他嘛!像是故事的有趣程度就比不上。應該說告訴那傢伙的話,肯定會被他編造成個一樣的故事。算啦!總之,為了讓身為雛形的他不會蒙羞,我打算讓伊依從今以後也堅決地談論著夢想。可別輸了啊!

  如果他那份「閃閃發光的感覺」能傳達給您,我會很高興的。多謝。

  *以下是道歉文。

  首先,是依然幫我處理非常瑣碎工作的責任編輯。這次真的是,不,是這次也給您添了相當多的麻煩。我會成長的……慢慢地長大(長快點吧)!

  還有,跟日日日不同,以有目共睹的超速度在進化的插畫家榎波克己老師。在百忙之中,承蒙您將各個男女老幼都描繪成精彩的插圖。多虧了插畫家老師跟責任編輯精彩的工作手腕,日日日才能勉強混口飯吃。

  另外,靠著其他各種專家們的支持,《虛界怪造學II》才能像這樣出版。這期間讓我感受到小說光靠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誕生的呢!

  最後,當然是各位讀者。看到這邊之後,「口弗口弗口弗……我已經看出這一系列的方向了!日日日,你還是太膚淺了!」像這樣以武將語調高聲大笑的讀者,也請再梢等一下。從第三集開始,我會以超速度來回收伏筆,並盡可能地顛覆那預測給您看!大概……

  那麼,我們在下集的《虛界怪造學Ⅲ》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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