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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2 03:42 PM

當木當澤 -【迷心記】《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30 02:03 AM 編輯

【書名】:迷心記(出版名:宮)

【作者】:當木當澤

【內容簡介】:

  白話版簡介:

  她以先朝賢妃為終級目標,熟讀經禮孝義,以女誡為心中神典。力爭成為天下女性典範!這是她一生最高夢想,誰也別攔著她。就算那人是皇帝,也照樣不行。

  混亂版簡介:

  如何能在崗位競爭如此激烈的後宮之中謀得一席之地,如何在漫長的宮妃職業生涯裡平安度過直至光榮退休呢?又該如何應付復雜的人際關係,在不被波及的同時又能為自己謀福利?如何得到上司的欣賞?如何得到屬下的擁護?當面對空降部隊或者有後臺的同事的時候,又該如何與之相處呢?

  ***   

  本文背景及官制設定

  本文國別背景:

  國名:錦泰,年號:宣平,楚姓為皇族,當朝宣平帝楚雲曦

  錦泰建國一百二十年,經六帝,第七朝為宣平

  東至烏淪薩嶺,西至漠汗比格漠邊,南至吞漓沼,北至溫淵廣原佔地三千九百萬頃余。

  邊臨國:東嶺外有烏麗國,西漠有蠻沙國,南有夜灤國,北有混淪十三大合國(為少數民族所建的十三個支騎聯合國)。其中烏麗為附屬國,夜棲灤為同盟國。

  本文后妃規制:

  一后

  三妃:貴,德,淑。位等三公爵同四王

  四夫人:昭華,榮華,靜華,寧華。位比雙丞,爵同郡侯

  五嬪:婉,清,靈,俊,和。位比中郎,爵同輕侯

  以上皆一制一位

  美人 奉媛 充媛 充侍

  以上不記位數

  另有六尚三司女官若干,管理宮內事務。

  本文官階制度:

  帝下設九級十二階由最高階三公至最底階行田長

  內廷:設中廷總司統掌宮內事務由皇室宗親為總管,直接向皇帝負責

  下設六府,分別為:居安府(內務工作總攬),行執府(出行準備及保安工作),司掌局(內務調度分配),宗堂令(為宗室內親審法之地),興華閣(專注皇室內史記錄以及充任秘書代筆工作),行務屬(帝王親衛)

  外廷:

  三公:司空,司徒,大司馬(分掌三司),司空主管築,儀等工事。司徒掌管土,籍等戶事。大司馬掌管兵事。正一品

  三司下屬有:
   
  (1)文華閣(禮以及外交),宣律院(法),奉上館(史),築儀堂(工)

  以上皆歸工司,由司空最高長官。各設左,右丞一名(從一品)為主事,左右中郎兩名(二品),左右侍郎兩名(三品),下屬散侍各四名(四品)。

  五品執筆,執卷,執令各若干。

  (2)央集令(籍),土興州(土),央庫府(國收),地庫府(民收)

  以上皆歸土司,由司徒主事。職位同上

  (3)京畿營(王城保衛),虎騎營(總軍),遣侍營(地方軍)

  以上皆歸兵司,由大司馬為最高長官。分處各設左右將軍一名,左右侍郎兩名,左右中郎將兩名,下屬執將各四名。

  三司領十二部,級級分階至地方官。

  以上為本文設定,文中所涉官階,有些為套古名,有些為作者杜撰,隨文展開細添。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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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2 04:15 P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01章 宮帷之內巧心鑽

      掬慧宮建於高台之上,殿閣高闊。既納光通透,又阻熱隔寒。懷貴妃樂正緋心此時歪在偏殿廂廳裡的貴妃椅上,身邊跪著一個身著湖綠宮衣的宮女,執著美人棰在輕輕的替她棰腿。邊上還立著一個年約二十六七歲的宮女,身著青綠色女官的宮衣,手中捧著茶,半低著頭向她說著什麼。

      緋心不時微哼一聲,眼眸還帶出一絲初起時的微懶,軟紅紗縷包裹著她的身軀,與身下絨絲錦毯相映,招展出明媚的曲線。

      她似睡猶醒,慵懶而閒適,腿部傳來的恰到好處的力量讓她全身都格外的放鬆。若非是那微泣的抽噎聲不時的傳進她的耳,這個早晨還算是不錯。

      在她的榻邊不遠,光潔彩釉的磚地上,還跪著一個女子。看身著裝飾,絕非普通宮女。但此時她鬢髮散亂,環珮半移,雙眼紅腫,纖細的身體微微抖著。面色青慘,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那女子一直竭力忍著喉間的嗚咽,但還是有細碎的聲音流淌出來。她眼尾的餘光一直在看緋心的表情,當注意到眉輕輕的蹙起的時候,更想生生扼住自己的聲音,但偏是讓她抖的更厲害起來。

      「本宮不願再見你,讓你自己上報居安,託病外養,已經是本宮對你最大的恩典!」緋心的聲音依舊懶懶的,輕描淡寫,她有著極為柔媚的五官,略飛的眼角此時熏上一點點煙藍。額頭繪著藍金的櫻彩。與她的衣衫相配,格外明豔。長發綰出蝶髻,垂下兩縷翅尾飛在肩頭。髻上是星星點點的碎花單簪,皆是深深淺淺的藍與柔粉。與她面上微微的漾紅,湊成華麗的媚色。便是此時,她依舊情溫生柔,如風脈脈。

      緋心懶洋洋的看著邊上的宮女,微揚了下頜。站著的宮女明白其意,微點了下頭應著:「娘娘,那奴婢先退下了。」

      緋心偏頭翻了一下身,將膝微拱了一下吩咐:「這裡再重些。」她的聲音酥軟清淡,半眯了眼看著殿樑下垂落的十彩琉金蘇簾。那明晃晃的華光讓她的睫毛微抖了一下,力度合宜的捶敲讓她又有些昏昏欲睡。完全視那跪著的女子不存在一般,更讓那女子更加面如死灰。

      「娘娘,臣妾知錯了……還請娘娘看在,看在臣妾……」她嗚嚥著說不下去,額間已經泛了血腫,想是磕頭磕的久了。但她渾然不覺疼痛一般,趨膝伸手,想再靠近緋心一些。卻讓邊上執棰的宮女一個眼神,又生生的定住了身。

      緋心聽了她的話,靜了許久,慢悠悠的說:「本宮看在你是五嬪之一,給你留些臉面。別擾了本宮的清靜,下去!」她輕輕咄了一聲,簾珠輕擺,簾外側立著的一個年輕太監有如得令,趨身而入。手肘間的拂塵微蕩,板著平平的腔調:「俊嬪娘娘,趁著今日天早,您就請吧?」

      這聲音一出,邊上已經一陣悉索輕響,鬼魅般的貼過來兩個小太監,皆是藍衣宮服,帶著帽,一個手上已經拿了包袱,一個伸手便來摁她。

      那女子眼瞳泛紅,面上斑駁的殘妝讓她的表情此時有些猙獰:「樂正緋心,你算什麼東西!暴發戶的女兒,賤民出身的爛貨……」她歇嘶底里,變腔走調的聲音還未出完。兩個小太監已經連捂帶扯,讓她險些翻了白眼。他們渾然不顧,拖死屍一樣的將她拽了出去。

      領頭的年輕太監彎躬著腰:「娘娘,奴才這就去辦事了。」

      緋心閉目不語,他靜靜的慢慢退出去了。她眉頭微微舒展,並不以之前所聽的話為意。在後宮這裡,肯當面罵你,已經算是忠厚了!倒下的不一定是輸,站著的,也不見得是贏。所以,她並未有半點快意,也沒半分不悅!

      三年了,不知不覺,又迎來一個春天。芳草吐碧,柳展櫻飛,高階外石榴出新芽。此時正是清晨,銅鶴上還蒙著初露。殿外雀兒踏枝清歌,採摘凝露。宮娥個個明肌如雪,笑顏勝花,有條不紊的忙碌。與初日之光交相輝映,格外明媚。而這錦繡之季,正是選秀時節。

      三年前,她同樣也是自端陽門而入,穿過這厚重而高闊的城洞,進到這座恆永禁宮之內。入宮不久便封為昭華夫人,第二年便晉為三妃之首。如此奇快升位,勘稱百年首例。

      但她知道,之所以可以升位如此之快,並非是因自己有絕勝之姿,亦不是母憑子貴,更不是家世顯赫。而是,她長得與這掬慧宮的前任主人,慧貴妃有六七分相似。

      人有相似並不離奇,只是她,不僅長得像,連舉止神態,習慣愛好,無一不像。正是如此像,勾起聖上對慧貴妃戚懷之心。她才能一舉扶搖而上,得蒙榮寵。

      她並不介意當個替身,太后將她挑選而來,正是當這個替身。她並不愛這藍粉妖饒,不愛這軟紅紗質,但現在,她日日都做此妝容。她不喜歡十彩琉金,不喜歡太過耀眼的東西,但現在,她這掬慧宮內,皆是五光十色,觸目明豔。因她現在這一切,都是因她的「像」而擁有的。她要一直「像」下去,直到死亡的那一天。她很清楚,這就是她的人生。這坐恆永城,便是她的家,她的戰場,亦是她的墳。

      帝七歲登極,至今已經十五載。以十一子的身位繼承大寶,康太后功不可沒。雖然帝非太后親生,但太后撫養躬親,母子情深。宣平九年,帝大婚,太后在大婚三個月後撤簾歸政,在壽春宮頤養天年。如今,帝親政已經六載,勤勉儉慎,朝野皆安。與太后更是母慈子孝,為天下之典範。

      誰說皇家無親恩,太后正是見宣平帝失妃痛楚,朝思暮想,這才自秀女之中選中緋心,以慧妃為典,嚴加訓練,以安帝心。所以說,緋心的榮華富貴,不僅是皇上給的,更是太后給的。

      她並非出身士族,父親商賈起家,雖然富貴,但身份低下。

      錦泰重農輕商,尤重世族背景。父親雖然多金,仍為大家所輕。他深知世族重要,為了子孫後世,便於宣平三年捐得一個散職。廣散金銀,苦心鑽攀,才為她爭取一個待選之位。所以,這個機會對她格外重要。她所肩負的,不僅是她一個人,而是他們整個樂正家。唯有她身居高位,得蒙聖寵,她的兄弟才有機會入仕以報效朝廷,以正家聲。

      後宮鬥爭,古來有之。加上皇后與她,後宮現有名位妃嬪共計二十三人。今年選秀一過,更會有美女充盈宮房。不過爭鬥於她並不陌生,她是庶出,娘親連個二房都沒爭上。家中兄弟姐妹眾多,她自小便在夾縫生存。但是,她卻被大娘視為己出,更得到父親垂注。過程已經不必多說,連這個參選的機會,她都是苦心爭取到的。鬥爭已經成了她生活的一部份,融進她的血管裡,流淌在她每一滴熱血裡。後宮生活何其無聊,不鬥豈不是錯負光陰。進宮以來,她一直扮演著慧妃的角色,宛如慧妃重生一般天衣無縫。沒有一件是她喜歡的,只有鬥,她喜歡!就算不能成為贏家,也絕不能倒下。

      她正顧惘神思之間,忽聽碎步輕響,珠簾微漾,她知道是剛才出去的繡靈回來了。繡靈在宮中已經呆了十三四年,現在是她掬慧宮的掌宮宮女。緋心從當時派給她的宮女掌事之中精選出來。成為緋心的心腹之一,宮中之事,事無鉅細,她皆有方打聽。

      緋心微微睜了眸,正看到她巧步輕移,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金彩璃托盤,上面擺著幾本冊子。她貼近緋心的身邊,沒有開口。緋心懶懶一伸腿,一個眼神,捶腿的繡彩會意。收了棰微一個福身,便輕輕向著殿外而去。剛才所發生的事,就像塵埃一樣,風一卷便散。半點痕跡也沒有,不但在緋心眼中心中沒有,連帶她宮裡的所有下人眼裡心裡,也都跟灰塵一樣不值得一提。

      繡靈將盤子送到她手邊:「最上這本子,都是過了二圍的。下頭的,是已經刷下去的。」

      緋心睨了一下,直接從底下抽出一本來展開看。上面不僅詳錄了人名,家世背景,甚至因何被淘汰,被何人淘汰都標得清清楚楚。她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一點點的看。被刷下去的,也有可能鹹魚翻生,這就需要更詳細瞭解這些女子的背景。

      選秀是一檔子極繁重的工作,有些家世不好的,可能連籍冊都不能上到內充就被刷下去了。但人有八面,八爪游觸,指不定哪條鬚子就碰上邊沿。比如她,她的家世根本不能入目。若非太后注意到,把她扒拉出來的話,她也只能灰頭土臉的回家。她能被太后注意到,就說明太后看得有多詳細。待選過千,初選過後得三百人,能最後進入宮闈只有八十,而最終點封者更是廖廖。但當時籍冊剛到,還不及送至內充之時,太后已經點明讓她入圍。

      上次選秀,皇上因慧妃而痛,根本不管,所以太后代掌。但這次,皇上要親選,皇后相輔。但皇后已經不問後宮之事,太后實在不能放心,又不好當面干預,只得悄悄將此任委於她。她心裡明白,要論用人,太后有的是方法可以得到消息,但偏讓她來做。一是現在太后居壽康宮,每日前來問安絡繹不絕,人多言碎,實在不是很妥當。二是太后已經明言不管,放手由帝親選,再動人查訪,實在有傷帝顏。

      自小讀背記就是緋心的強項,她自知沒有過人之慧,所以加倍用心。強鍛記憶,百般錘煉,雖然不能過目不忘,但亦能記個七八。她一篇一篇的看著,面上不動聲色。過了一會,她慢慢伸手自髮上拔了一支單簪,在幾個人名下戳點了一番。繡靈自然是明白的很,躬著身說:「這幾個是籍冊都未入便下去的,家世可都…….」

      「太后宮中耳目眾多,這點子東西她還用得本宮?不過是過本宮一道手,拿本宮當個牌罷了。」緋心低語著,「皇上此次要求親選,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外打外而已。她們的家世可都好的很,外充哪敢除名?不過是,外黨跟太后一系相抵而已。」

      「既然如此,娘娘何必還兜攬這事?」繡靈小心的說了一聲。

      「帽子都先給本宮扣上了,本宮不接也得接。」緋心輕笑一下,「反正不攬也得攬,索性替自己攬幾個。這幾個人讓小福子給本宮繪了像送來,指不定哪天能展翅高飛呢!」

      「此招好險,太后既然已經自外充便除名,自然是不想讓皇上看。若是弄她們進來,豈不是與太后作對?」繡靈低聲應著。

      「誰說弄她們進來,若是皇上宮外遇上,哪裡是本宮的過錯?成與不成,皆看她們。不過是讓她們記得本宮的恩典便罷了!」緋心說著,將簪子隨手遞給繡靈。皇上雖然說是親選,但他政務繁忙,哪有時間將這等瑣碎一一記掛心頭。

      太后不願意讓這些世家大臣之女進宮,自然是怕皇上借此封其父兄,以外打外。太后當初能瞧上她,也是因為她家世實在是提不起來。再怎麼封也脫不了商賈的銅臭,完全對太后無害。而她心裡也明白,自己家族是完全指望不上的。一味迎合太后雖然安全,但太后年事已高,外連橫也很重要。宮中的事,一味的心狠手辣沒什麼用的,最後只能落個妒嫉的惡名。她的家族還巴巴的等著她振聲威,壞名聲,她才不要!

      她靜了一下,見繡靈仍是不動,便略揚了眉低語著:「怎麼不去?」

      「娘娘。」繡靈低聲說著,「繡靈多嘴一句,上次娘娘弄那對姐妹來,皇上罵娘娘是……這都一個來月沒來掬慧宮了。如果這次再讓皇上知道是娘娘安排的,到時真是連太后都一併得罪了去!與其這樣,不如娘娘想想,如何討得皇上回心轉意才好?」

      緋心怔了一下,月餘之前的事她當然記得。他喜歡誰,要哪個是他的事,但她幫著張羅就是錯。讓皇上沉迷美色,就是佞。但是,她就是不知道要如何討得他回心轉意。她本就是慧妃的替身,竭盡模仿之能事,藉著他對慧妃的恩懷之情登上貴妃之位。但恩懷之情早晚是要煙消雲散的,後宮佳麗逐豔爭芳,即便是再新鮮美麗他都有厭的一日。更何況,還是她這樣的冒牌貨?

      她不求他對她有情,只求有恩便罷了。她現在輔助皇后掌六宮之事,事無鉅細皆親力親為。力求後宮昇平,大家皆大歡喜。她苦讀《賢妃傳》,自小更是將《女經》,《女孝》爛熟於胸,她當然知道禮儀廉恥,況且幫助聖上挑選適合的妃嬪本就是一個賢妃該做的事。但是,她沒能換得一個「賢」,卻換了一個「佞」字!

      以色事人皆不能長久,況且她的「顏色」,也是借了曾經那位的恩典。如今,斯人已逝,恩情不再。他緬懷也夠了,淒哀也足了。她還能留在這個位置上,當然是他給了太后面子。但這面子還能給多久,根本沒人知道。她要鞏固這個地位,當然只能走曲線了。

      「這次又不是在宮內,皇上去湯原行宮,路上的事哪裡就算到本宮頭上了?」緋心擺了擺手,「去吧,小心點便是了。」

      「娘娘,皇上往日裡去行宮,哪一次不帶著娘娘?這次連跟娘娘說一聲都沒有。皇上總贊寧華夫人舞姿綽絕,我瞧娘娘也不…….」

      「繡靈,你今天話多了。」緋心半閉了眼睛,舞姿卓絕?慧貴妃生前可不會舞。她的任務是做一個好替身而已。繡靈明白她的意思,便不再多話,靜靜的退下了。召喚繡彩以及一應女官入內服侍。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02章 華錦難擋心底寒

      緋心靜靜的躺著,沒人言語,連簾都不再抖晃了。她初入宮時,皇上盯著她看,那眼中有驚訝,有不敢相信,有回憶,有錯愕。盯得她覺得身上穿了洞一般。後來他便常來這裡,不常講話,只是盯著看。看著看著,開始還有好奇,有探尋,似是在找尋個中的不同。她要如何堅持才能做到如此天衣無縫,要完全的學一個人,要讓與之最親密的人都看不出不同,是如何的艱難,但她堅持住了!正是她的堅持,讓她可以步步高陞,但她高昇的同時,他的好奇和探尋也就淡了,眼神也冷漠了!

      她心理有準備,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她接下來要做的,不過是如何穩固自己的地位,她可以不受寵,但不能失勢。但「勢」與「寵」在宮中分不開。「寵」很多方式,時間可以讓她的顏色乏味,但可以讓她的「賢慧」凸顯,賢慧比美麗更能持久。打從她一入宮,就是準備要拼一個「賢」字。不過,當一個多月前他以尖刻的言語罵過她後。她知道,「賢」字離她越來越遠了。但縱是遠,她也不能倒下。她若是倒了,她樂正一家的苦心豈不是白費?

      她靜臥了半晌,忽然覺得太過安靜了。靜得她有些詫異,不由得微微睜了眼。一眼,便看到一雙明黃色繡著蟠龍紋的靴筒。這一眼看去,讓她整個人都僵了一下,只覺後背一股嗖涼。偌大的偏殿早空無一人,是她神思迷離,完全沒聽到他是何時進來的。

      她急急的起身,低垂著眼,微整理了一下髮髻,便跪倒在鈾彩暗青磚上:「臣妾不知皇上駕到,失儀駕前,臣妾有罪。」她的話剛顫微微的說完,已經感覺肩頭一緊,一下被來人直拖挾起來。她垂著頭,始終不敢看他,身體卻抖將起來。她怕他,這些年,她沒怕過什麼人。即便是太后,她也有辦法周旋於中。但是,她卻怕極了他。

      「今天是初三,你忘了嗎?」一個微沉漠冷的聲音,刺得她整個人抖得更劇。初三?今天是初三嗎?她實在怕極了這個日子,所以,當她打聽到他今天要去行宮的時候,她並沒有因他沒帶她而失望,反而鬆了一口氣。這就說明,她又可以避過一次了。上一次,是因她將美人送到他的龍床上,被他怒斥之後,他餘怒未消,初三便沒過來。而這次,他居然都要去行宮了,還要過來再羞辱她一回?

      她默不作聲,雙手卻緊緊的攥了起來。她永遠無法蓄留長長的指甲,這點與慧妃不同。她不能蓄,蓄了也會折斷,折斷在她的掌心裡,讓她鮮血淋漓。

      宣平帝楚雲曦微狹的眼半眯著,裡面蘊了狂風暴雨:「見了朕就如喪考妣,何人教你如此事君?」

      她攥緊了手,半揚著臉,微垂眼眸,掙扎著抖出一個十足的慧妃式的笑容。她的聲音細濡低軟:「臣妾請皇上……」

      他根本不聽她說完,就直接將她壓倒在貴妃椅上,讓她再也無法迴避他的眼睛。他長了一雙極是動人的眼睛,微狹而上揚的眼尾,眼珠極黑,眼瞳很亮,讓人看了,覺得裡面有碎閃閃的星。

      如果他笑起來那就極是媚人,她見過他笑,不過他看她的時候,眼中總是蘊著冰雪,帶著怒意。他有修長而挺直的鼻,薄而優美的唇線,即使此時緊緊抿著,也依舊無傷它的美妙姿態。有鮮明的輪廓,肌膚瑩潤而緊合,只不過,此時泛著青白。更有一頭極好的黑髮,當他不束冠的時候,那長長的髮尾總是飄搖如飛。即便他不穿這身明黃色的朝服,放在人群裡,他也極為的扎眼。

      但這些無法彌補他內裡的殘冷,冷心冷性,或者他的殘冷只是為她準備的。不管她做的再好,他也看她不順眼。因為她不配長得像他所喜愛過的女人!他用這種方法一再的提醒她,提醒她不過只是一個商賈買官出身的賤民之女。就算她再高雅明豔,就算她飽讀聖賢,也只配得一個字「賤!」

      他就是白天要,他對別的妃嬪都不會如此,但偏就要對她如此。她的衣服再好褪,他也要扯。他就是要把她弄得渾身都是傷,滿身都是痛。偏偏的,她不能拒絕。因為他是皇上,他是她的主子!是他給她身份地位,他是她家族揚眉吐氣的希望。所以,他怎麼作踐她,她也只能忍。

      裂帛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在她的心上,她的乾澀讓他的進入令她極為的疼痛。她除了緊緊的攥著身下的絨毛毯就什麼都不能做。如果這些疼痛可以換來一個孩子,她也覺得值得。但沒有,一直都沒有。所以,她還得繼續忍下去。

      殿內陽光灑滿,她緊緊咬著唇,竭力逼迫自己的眼淚不要流淌出來。他親吻過來,那不是吻更像是吸血的惡魔,他蠻橫的撬開她的牙關,弄疼她的舌根。他就用這種方法折磨她,直到他覺得滿足為止。

      她動一動都覺得疼得慌,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今天是初三!該死得讓她詛咒的,她卻不能抗拒甚至引以為傲的初三!

      偏殿此時一直沒有人進來,這是她的規矩,她不能讓人看到她的屈辱,絕對不能。她是錦泰宣平朝的貴妃,她是自錦泰開國以來升位最快的貴妃。她是他們樂正家族的光榮,而樂正家會因為她的存在,終將能成為本朝大族世家之一!

      她只要這些,這些就是她想要的全部,為了這些,她什麼都能忍!

      她躺在椅上休息了一會,掙扎著下地,從廂廳的邊櫃裡拿了一套衣衫。這也是她與前任貴妃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會把衣櫃擺在任何殿廳裡。她勉強著好衣衫,將破碎的衣服直接扔進香龕裡。打散自己的頭髮,讓它們完全披散下來。遮住自己頸上的青青紫紫,這才半揚了微啞的聲音喚人。

      繡彩第一個進來,對此她和繡靈其實都心知肚明。但她們從來不問,亦從來不打擾她。不管她在屋裡掙扎行動得多麼艱難,她們都會靜靜的等她傳喚。等她勉強唯護好自己的一絲自尊。也正是因此,緋心對她們格外看重。

      這宮裡的其他人都認為她還是很得寵的,二十三名妃嬪,排下來就快一個月。加上皇上政務繁忙,時常會獨宿在啟元殿。況且後宮需雨露均霑,才不至鬥爭太劇,皇上也深諳此道。即便是當下最得寵的寧華夫人,皇上也只是一月去她那裡兩次而已。而她,自打她入宮,雷打不動,每月初三,皇上必要來掬慧宮。頭一年,時常甚至還會來她這裡小坐片刻。當然,那時她還算新鮮!

      先前只失了一次,便是月餘之前她惹得皇上大怒,指著她的鼻子怒斥。此事著實讓她大傷顏面,足足在宮內躲了半個月才敢出去。但今天又來了,足以證明她榮寵不衰。

      其實拋開過程不談,皇上每月來此,也算是幫她鞏固了地位。她知道,再怎麼曲線救國,如果完全讓皇上厭惡,那她就等於失勢。到時不僅地位不保,她還得先數數家裡的人頭夠不夠砍。因為一個失寵失勢的妃嬪,在宮裡些許的小浪就會讓她全軍傾沒。所以這樣,剛剛好!這般一想,她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她歪著看繡彩進來,繡彩靈慧,沒讓別人進來。她向著繡彩懶懶一笑,那樣子像足了以前的慧妃。繡彩伸手攙她,看她紅腫未褪的唇上還帶著血痕,微頓了一下,略啞著嗓說:「娘娘,奴才已經著人去備香湯,一會擺在東暖閣。」

      「嗯。」她應了一聲,東暖閣,很好。她微嘆了一聲,忽然說,「把這張椅子扔了,這花紋太俗豔了。」

      「是。」繡彩應著,隨著這聲音,她噙著的淚一下滴到攙著緋心的手上。緋心愣了一下,低聲說:「別再讓本宮瞧見這個。」眼淚,她都沒流,更不許她的奴才為她流。況且,真是沒什麼可哭的。不就這每月一回嗎?忍忍就行了,忍到她有一個孩子,就什麼都值得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2 04:49 P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03章 險境難全欲逢源    

      次日,緋心要前往壽春宮給太后請安。她今天著豔藍色綴粉藍雲紋的盤花衫,寬袖長襟,上綴粉藍,粉金彩晶一百零八顆,釘入花蕊花瓣。內裡是斜襟高領的盤絲錦的霧藍衫,下襯繁花層雲大裙。腰間繫紫藍色流蘇璃帶,絲絲飛展於腰側兩畔。梳了一個雙翅環落髻,上綴以名貴藍寶鑲得的孔雀展屏。另簪了一朵絹紗而制粉藍色優曇,正在髻尾頸側,顫顫貼著她的後頸,格外的明媚。額間輕點粉藍三瓣櫻,襯托得她得雙眼更加的動人。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抖出一個慧妃式的微笑。每當看到這樣的自己她就格外的滿意,華美,雍貴而不失別緻。明亮又不刺目,好像與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又接近了一步。她妝飾完畢,口中含了一顆青欖,酸酸而又清新的味道充盈了她的口腔。她不緊不慢的由著繡靈扶著出去,乘著輕輦前往壽春宮。

      壽春宮位於恆永禁宮東南位,四周築宮牆,處於一個獨立宮落群正中,是後宮之中太后,太妃等居住安養之地。壽春宮居中,周圍設有一系列輔助建築。

      殿內設有佛堂,太后每日理佛之時不由人打擾。但緋心每日必會早到,然後於前殿一直靜靜等待。直到太后理佛完畢,由宮女攙扶出來飲茶,再傳緋心相見。

      太后阮星華今年四十有五,但因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她著常服,掩住她依舊曼妙的身姿。束著簡單的髮髻,上面也鮮有簪飾。這壽春宮也比緋心的掬慧宮簡樸的多,沒有太多珍器古玩,倒是有不少盆栽。

      她細長的鳳眼打緋心頭頂飄過,見她跪在地上便輕哼了一聲:「起來吧。」

      「謝太后,臣妾上回說的九轉鳳翔雲栽,可巧昨兒家父遣人送到了。」緋心略一回眼,身後繡靈已經捧著一個錦盒遞了過來。緋心伸手接了,轉而遞捧而上,「太后瞧瞧可還合心意?」

      星華半歪在座上,並不抬眼相看,只是身邊的宮女踱來,將盒子接過去。展開來奉向她,她半眯了眼,似是連看一眼的勁頭也沒有,略揮了一下手,便將人遣了下去。

      星華頓了一下,不緊不慢的說:「若是你將這份心思用在皇上身上,也不至於湯山行宮沒你的份兒了。」

      緋心噤口,還不待說話,她已經接著說道:「昨兒皇上出行,宮妃皆送,怎麼不見你?」

      緋心怔愣了一下,曲膝跪了下去:「臣妾知罪。」她說不出口,昨天她哪裡還能露面?

      星華嘆了一聲:「昨天皇上還去了掬慧宮,你只消服個軟便了事。他都肯先去撫就,這個台階擺在你面前,你怎麼就杵了?平日裡的機靈勁兒都哪去了?難不成這還得哀家手把手的教你?」

      緋心咬了咬唇,無言以對。昨天他哪裡是去撫就?又要她如何服軟?旁人都道她是擺架子,敢跟皇上嘔氣。而她也只有打落門牙活血吞的份。

      星華見緋心雙睫微顫,盈盈淚珠沾睫如星。不由搖頭:「在哀家的面前,不用再擺慧妃的樣子。」她停了一下,「算了,你也是習慣了。憑得叫哀家又想起慧兒了,起來吧!」她一發話,邊上的繡靈忙忙的將緋心攙起來,星華看了她一眼:「這裡小風怪硬的,陪哀家去暖閣說說話。」

      緋心會意,幾步過去,扶星華起身。二人慢慢沿著側堂向中殿而去,至了西暖閣,奴才們已經將這裡安整妥貼。一溜十六折的象牙繪山水畫屏將門堂擋開。內裡燃著紫玉番寧神香,兩側偏閣的暖青紗已經放落。沿牆一張紫檀臥椅,上面糰錦花樣的細絨厚墊已經熏暖。宮女將她們送進去,便閉了門。

      「待選入進的冊子,你可瞧了?」星華在椅上坐定,緋心託了碧玉盞奉上,垂頭低語著:「回太后,臣妾昨日瞧了,沒什麼不妥之處。入進的八十人三日後便入宮待選,到時臣妾再著人去看。」

      「築儀堂中郎之女,這次風頭甚勁,人未入宮,已經四處造勢。哀家就頂瞧不上這樣的。」後頭這句,放在外頭星華絕不會說。

        但緋心明白,林中郎一向在築儀堂不得志,因不願曲就太后一黨,連連在朝堂之上與阮右丞衝突。明明他位低右丞許多,但瞧著意思,是其女入宮受寵是必得,而林家因起而起則是大勢所趨!

      不過也難怪,林中郎的女兒林雪清,聽聞是京城第一美女,書畫雙絕,才德兼備,自小便嚴加教管,以備充內廷。林中郎很是精明,就怕太后攔她一道,所以之前已經頻頻造勢,憑他的階位,外充絕不可能直接刷下。進宮之勢已經不能再擋,唯有在皇上前往行宮這段日子,想法子把她淘汰下去,不讓皇上見到她!

      「這次寧華夫人有孕,皇上陪她去行宮灑沐。你雖然沒能跟著一道去,但這也不算壞,待得她們入宮之後,你拿個錯處,把她轟出去。」星華輕哼著。

      「臣妾謹尊懿詣。」緋心躬身輕聲應著。

      「那姓吳的小賤人,聽說你就把她遣到別院去了?」星華柳眉微蹙,看著緋心低眉順眼的樣子,「再難診的惡疾,也終有好的一日。料不起哪日皇上又想起她,跑到別院去瞧她。到時豈不前功盡棄?她那個混賬爹,平日家就在文華閣充秘院裡上竄下跳,與皇上親近的很。若是一日三提,皇上也總跟她有些個情份,不是給自家找麻煩嗎?」

      「回太后,那吳大人已經派了外職,不日便會上任。後宮的消息,吳大人沒機會再知道。況且現在大選在即,無事為安。」緋心不疾不徐的開口,「這只是臣妾的小見識罷了,一切自當遵太后的吩咐。」這些事,太后一定也能打聽得到。清理吳嬪,目的在其父。也怪吳嬪風頭太盛,完全不知掩藏。其父日受倚重,如今外派,正是太后親族一系的屬地。所以太后要借緋心這隻手來除她!

      緋心並不是同情吳嬪,後宮的女人,能否在這險風惡浪裡討生,都是各憑本事。緋心自己也是人家指間之棋,縱使別人舉手無悔,進退不由她作主。她也要每步都走得穩妥,成為別人的鋒刃,也要處處想著自身。這事做的太絕,對她一點都沒好處。

      離開壽康宮後,緋心遣退步輦隨從,只讓繡靈跟著。取道中華閣,繞九曲迴廊向中都園慢踱。中都園是壽康宮西側的一個花園,與中間前御花園相通。緋心睨眼四周,低聲向繡靈說:「你找人送個信兒給林中郎。」

      繡靈一聽,馬上明白,低語著:「林雪清三日之後便會入宮。太后對她也不喜?」

      緋心微眯了眼:「這個人情,看他收是不收。若想他女兒將來有所作為,就看這一次了!」說著,緋心便順直腰身,輕移蓮步,不再開口。

      今天太后這般吩咐她,讓她將這捧「雪」掃出宮去。顯然是想讓她當出頭鳥,這種事,怎麼可能做的天衣無縫。她吩咐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那什麼「懿詣」根本就是子虛烏有。顯然太后已經對她這枚棋已經失望,因為她沒有完全聽從太后的吩咐,將吳嬪至諸死地。執棋的人已經感覺到棋子內心的翻湧,準備棄卒保帥了!

      寧華夫人的父親也是太后一黨,寧華夫人一家是太后的遠親,現在她又有了身孕,太后自然是要為她掃清道路。而至於她樂正緋心,替身做的再好,皇上也沒心思追憶往昔。況且又無出,家世也不好。現在又不能言聽計從,折了就折了,對太后而言,沒有任何傷害。

      但她樂正緋心豈能甘心引頸就戮,當那出頭讓人摞人的鷂子?這件事,她做了不行,不做也不行。當下唯有冒這個險,賣林中郎一個人情。把太后的意思告訴他,讓他想辦法帶女兒在這段日子接近皇上。

      雖然她家世不算好,但她在宮中三年,貴為三妃之首。這個身份,足以成為他女兒日後在宮中的依靠。就算她地位現在也是搖搖晃晃,暗濤不止。但林家並不知情。只悄他接了這個人情,日後她也算有個外應。三日之後,只要林雪清自己有本事入了皇上的眼。那麼她就不算不尊太后詣意,而是她一個後宮的女人,如何左右皇上的心意?兵行險著,才能在前後夾攻之間出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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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之後,皇上擺駕回宮。與他一同回來的,不僅有那現在風頭極盛的寧華夫人,還有皇上新封的婉嬪林雪清!關乎這種事情,後宮裡總是傳的特別快,根本不需要緋心再花心思去打聽。

      聽說皇上在前往湯原行宮的路上,正碰上林中郎的夫人攜女酬神。皇上得知雪清此次也在待選之列,便詔其相見。一見之後,為之傾心。當即便許她隨行,在行宮當晚便招幸了雪清,龍顏大悅之下便封其為婉嬪。

      這突如襲來的變故讓太后措手不及,她也懷疑是緋心走漏了風聲。無奈又拿不住任何蛛絲馬跡,加上事前她已經明言不理選秀之事,唯有自己憋悶而已。

      緋心知道這件事後,太后對她的印像只會越來越差。但既然雪清已經入宮,敵人已經刀尖頂入,她也唯有繼續攏絡緋心。皇后現在是指望不上了,單憑一個寧華夫人,實在難擋雪清天姿國色。緋心的確行了一步險棋,但險棋之後,就可以穩穩的躲在林雪清的身後。她的原則是,絕不當出頭鳥。太后想棄她,她就給太后找一個更需要處理敵人!

      緋心此時正坐在掬慧宮正殿的大椅上,看著下首排坐上低垂眉眼,卻難掩慧靈雙眸的女子暗嘆,這正是剛剛受封的林雪清。

      今天她依例往各宮請安,此時她只是虛坐了椅子一角,半側著身向著緋心。一身淺綠色蝶翼的宮裝,雙手規矩的交疊,纖長的手指上,塗著鮮紅蔻丹的長指甲格外的醒目。雪清梳著團花宮髻,兩邊各簪一朵絹制宮花。沒有繁冗的釵飾,卻更顯得明豔非常。肌膚如雪,長睫如扇,遮不住眸間靈光。俏美的粉唇微微揚起,頰邊還有淺淺笑渦,天姿國色,一點不過份,的確是個十足的美人兒!

      「雪清初來乍到,於不當之處,還望貴妃姐姐多加提點。」之前的客套過後,緋心摒退了眾人,雪清這才慢慢開口。聲音微揚,有如珠落玉盤,鮮脆的玲琅聲,「雪清此番可以入宮,多虧姐姐提攜。家父特讓雪清,向貴妃姐姐傳達謝意!」

      「這後宮之中,姐妹眾多,同侍君王。皆是一家人。」緋心淺笑嫣然,「妹妹只消盡心為主,我們姐妹合睦,後宮生平,便是幸事。何謝之有!」

      雪清嫣然一笑,雙頰已經飛起桃紅:「貴妃姐姐的教誨,妹妹記下了。」畢竟還是初入宮帷,以往在家是父母掌中之寶,此時難拘太久形態。一時間便大著膽子抬眼看著緋心,撲閃著眼睛靈光灼現,好一雙會言語的明眸!她顧盼看著緋心,不掩面上豔羨之容:「貴妃姐姐端華貴庸,雪清在家便仰慕的緊。雪清自小獨處深閨,不曾有姐妹,此時心裡好生的歡喜!」

      緋心看著她笑意盈盈,十六歲,不過只小她三歲而已。但緋心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比她老了好多一般。她的眼睛像鹿一樣動人,說話之間也不掩真性情。想是在家,也是父呵母寵,千擁萬護。禮儀規矩絲毫不差之間,又多了年輕女孩兒的青春活力,皇上不喜歡才奇怪呢!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04章 湖畔雙影惹人羨   

      緋心沿御花園的湖畔慢慢踱行,身邊沒帶一個人。宮裡的日子,說慢就慢,說快也很快。每日例行晨昏定省,處理一些宮內瑣事之後,便是閒來與宮中妃嬪閒扯或者飲宴。不能太疏,也不能太近,一切都得做的剛剛好。太后最近對緋心的態度越發的親切,主要是因婉嬪風頭鼎盛。

      原本皇上是一月前往寧華夫人的棲雁宮兩次,來她的掬慧宮一次,其他宮房卻不定時。基本上雷打不動的只有她們這兩人。後來寧華夫人有了身孕,皇上亦是去她那裡兩次,不過不是讓她侍寢,只是閒話稍坐,而且時常也會陪伴寧華夫人遊園散步。皇上自大婚之後卻一直無所出,此次寧華夫人得孕,太后和皇上皆很是欣喜。若是得男,便是皇長子,寧華夫人母憑子貴朝夕可望。即便生女,也是皇長女,以其母親的身份。將來封個端元公主之類的也是不在話下。

      不過這個勢頭卻因婉嬪的到來嘎然而止,皇上連召婉嬪侍寢三日。而且聽說,婉嬪還時常出入皇上的啟元殿,二人同宿出行,儼如民間夫妻。為此太后把婉嬪叫到壽春宮訓斥了一番,委曲的小姑娘當時便眼圈通紅。皇上瞧了更是心痛,連番賞賜,百般安慰。搞得後宮之中,遍地議論,處處都是婉嬪今日又如何如何。

      其實緋心倒是覺得,婉嬪這丫頭雖然自小被父母栽培,但實在是個心眼比較實的女子。她是一心將皇上當成夫君,喜歡和他親近,皆是小兒女心腸。難怪當初林中郎如此買她這個面子,著實是他太瞭解自己的女兒。入宮只是第一步,如何持久才是重點。所以,為女兒找個靠山是頂頂的重要的一件事。太后是指望不上,不暗底下絆子已經好了。此時緋心所伸出的欖枝,他正是求之不得。

      緋心也知道如此下去,後宮肯定是要生事。但哪個得寵,哪個不得寵,實在是她管不了的事。她沒必要為此去搏險,她在宮中所奉行的是,只要不危及她的地位,她就不會主動犯人。婉嬪此時固然得寵,但當初寧華夫人也是如此。這種勢頭也是正常,當下根本沒必要過早籌謀。只消掌握局勢,靜觀其變就罷了。

      所以,她這些日子過得格外舒服。雖然每月初三依舊是她的惡夢,但拋開這點不談,其他的事也算是順心如意。掬慧宮是她的安樂窩,現在除了初三,皇上壓根不登她的門。宮中的擺飾除了衣櫃之外都要照著之前慧妃的喜好做,包括她自己的衣服裝扮都是如此。但是平日裡她可以研點新香為房間增添氣氛。

      這些事,以前她都不敢做的。因為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就突然出現,但近一年多來已經有了規律。除了初三那天她會點慧妃喜歡的蘭芬之外,平日裡都會自己制點香料。她喜歡自己選摘花朵,然後層層篩濾,蒸騰,烘乾,再度調味復蒸,濾珠,最後研成細沫。這種繁冗的工作她都會親自參與監督,有時完全自己動手。反正她的時間多的是,用這個打發日子也是極好的消遣。

      此時正是濃春,花園裡百花盡放,芍藥,瑞香,海棠,櫻花,含笑,朵朵爭豔。枝展葉開,花團錦簇,很多珍奇的品種都在這裡移活培植,格外的繽紛。緋心手裡挎了一個小小的荷花籃,仔細的看著這些花瓣,挑豐滿無雜的採摘下來。

      今天陽光格外的明耀,天空湛藍無一絲浮雲。她是為了遊園方便,沒有盛裝,而是穿了一件紫藍色開襟袍裙,內襯白色泛銀邊的雲錦衫。袍裙在腰上胸下的位置有兩條長長的紗帶,緋心打了一個蝴蝶結,很是飄逸。她頭上也沒束很繁複的高髻,只是梳了一個簡單的墮馬髻,右側掏出一縷甩搭在肩上。只是簪了一支八寶琉玉彩花的菊釵。

      她一邊欣賞園中的風景,一邊採花,突然一陣笑聲從湖心傳來,那若琅之音一聽便是婉嬪。緋心透過一海棠花枝向湖心展目。這座湖有如淚珠,很是精妙,湖兩邊設盤山小樓,一道浮岩穿台自湖而設,石基隱於水底,石台半露水面。至中心便是幾階小階,然後是一座精巧的穿水台式的小亭。亭底幾乎浮在水面,四側扶欄圍成菱形,兩側空沿可以憑水而坐。十分的雅緻。

      此時亭上青紗已經挽起,陽光將亭上倚著的兩人耀出光暈。遠遠的湖另一側的花蔭底下站著幾個影影綽綽的太監,宮女的身影。想是怕擾了兩人的清靜,只是遠遠伺候。

      婉嬪身著一身粉紅紗衣,三層蝶袖,像一隻粉色的蝴蝶。梳了一個雙環垂雲髻,更襯得她小臉明豔非常。邊上站著的,正是宣平帝楚雲曦。

      他穿了一身白色襯銀底盤龍的常服,沒有束冠,黑髮如漆。他身形格外挺拔而修長,白衣銀線在陽光這下分外的奪目。此時他微微彎著腰,撐著一張台案上,上面鋪著宣紙。他一手執筆,似在作畫。而婉嬪正單手挽袖,幫他研墨。紅袖添香,如此和諧。他不時抬眼觀景,面容此時格外柔和。眼底再無那森冷之色,卻是優雅而愜意的柔光。他唇角微微的牽起,那點滴的笑容便將他的五官柔化的更加的美好。以至身體的流線,都渾如上天傑作。

      婉嬪替他研好墨,便挽著他的左臂倚在他身上看他作畫。她的手指不時的戲弄著他流洩下來的髮辮,將那絲縷繞在指尖。她一臉慕愛的看著他的側臉,突然微直了身,拉了她的髮縷和他的髮糾纏在一起。

      「清兒不老老實實研墨,又在作弄什麼?」他喉間發出一聲細笑,微側了眼看婉嬪擺弄他的髮絲。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移。」她低垂著眼,面上桃紅豔豔,笑意孱孱,「夫君,我們這樣,就是結髮。」

      夫君!緋心只覺胸口一撞,這兩個字生生要讓她將花籃整個扔在地上。稱聖上為夫君!這林雪清真是好大的膽子。若不是皇上在這裡,她真是要衝過去捂那丫頭的嘴。這丫頭真當這裡是民間嗎?這若是傳到太后的耳朵裡,不正是讓捏著一個整治她的理由麼!

      但是,這畫面實在是和諧,這兩人實在是般配。這風景實在是華麗,華麗到,讓她也不由自主生出羨慕。羨慕!她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她自小就懂得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非禮勿視的道理。這明明就該被她認為是不雅之景,此時她居然羨慕?

      小時家裡開戲班,姐妹們都偷偷去看。唯她不去,她認為那粉墨登場,醜態百出之景哪裡是女兒家要看得的。為此大娘還誇獎她守禮,直說三丫頭有出息,她可是一直引以為傲的。她狠狠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卻扯不開眼一直去看那湖心。因為他又在笑了,他的笑容此時是飽含溫情而寵溺的。她唯有藉著這笑容,才能淡化他每次見她時,她那種強烈的恐懼感。

      這受寵和不受寵就是不一樣,婉嬪稱他為夫君,擺弄他的頭髮,他都可以回報她微笑。而緋心呢,她一心為後宮操持,侍奉太后,中規守禮,他卻只回報她冰冷的眼神。不過也無所謂了,她一向所學就是如此,相敬如賓也好,相敬如冰也罷。反正只消後宮無事,她得以安享富貴,家人為此而擺脫低下,對她來說就是最好不過的事。她的目標就是成為像曾經賢妃那樣的人物,後人會為她立傳,嘉許她的賢淑。

      她正待回身離去,忽然覺得後腦一寒。這種古怪的感覺好像是被人盯上一樣的麻涼,她嚇了一跳,本能的一個縮頸。偷偷向湖心再看,皇上依舊在作畫,婉嬪依舊在嬉笑,正常的緊。她哆嗦了一下,暗笑自己多心。

      在宮中三年,想的的確是越來越多。這每一天的風平浪靜,外人瞧來平常不過,但哪一天不是得小心謹慎的?她還是想想什麼時候找個機會勸勸婉嬪的好,風頭太盛總會招人妒嫉,她倒不是擔心婉嬪有天會越過她的頭去。只是她不想再有什麼事情發生,讓她兩相作難。

      她出來也夠久了,估麼著一會子繡靈便不放心要出來找。她看看花籃也滿的差不多,提了裙便退了兩步,往芍藥汀那裡去。芍藥汀是一大叢芍藥花海,在花園的東側,那裡也有一處觀景的假山,山上亦栽了芍藥。此時濃紅豔粉,姹然多姿。她沿著花徑,這裙裾還是太長了,走起路來很是不便。她正低著頭擺弄著自己的裙角,忽然聽身後一聲輕嗽,霎時讓她整個人都僵了去!

      還不待她轉身,一隻手已經放在她的肩頭。手是暖的,但她立時開始抖。滿心的涼,一身的冷汗。

      雲曦低下頭,貼著她的耳垂,他呼出的氣息在她感來都是冷的。聲音更是清冷的讓她哆嗦不止:「貴妃好興致啊,跑來採花?」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柄,喉間唔噥了兩聲。突然她全身都麻電了起來,他在咬她的耳垂!

      「是來採花,還是來找碴?」他的手順著她的左肩繞到她的右肩,一下將她箍勒住,「還是說,你想念朕了?」

      他的氣息給她一種強烈的預感,而這種預感通常都非常準確。果不其然,他根本不等她回答就把她往假山側背蔭的花叢中拖去。她覺得腦子轟轟作響,現在不僅是白天,還是在花園!他是怕她向太后告密,就要這樣折辱她。以往怎麼樣都可以,畢竟是在掬慧宮裡。但此時,若是讓人知道了,她便是後宮之中最賤的一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2 05:09 P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05章 掌中揉礫面無顏   

      她突然掙扎起來,他根本沒想到她居然敢掙扎,一時間有些錯愕。回神之間她已經脫出懷去,急急一個轉身跪在花海之中。

      近一人高的花蔭將她幾乎淹沒,繁花亂搖在她的身周,與她飄搖的髮絲相映成趣。她面頰濃紅,氣喘不定,不待他說話,她已經急急的表態:「皇上,臣妾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臣妾只是,只是…….」她此時已經顧不得多想,只希望他能稍稍顧唸到她的操持放她一條生路。她的全副武裝只剩那前任慧妃,眉眼神態無不作足,希望可以喚起他曾經對慧妃的眷戀。不要這樣對待一個,與慧妃生的如此之像的人。

      但是,她錯了。他根本不待她把話說全,便逕自把她推倒在地上。紛繁的花海掩住他們的身體,但裂帛的聲音讓她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花籃翻倒在花叢裡,花瓣因他們的動作飛揚起來,撲灑了她的臉上身上。

      今天根本不是初三!她以後再也不會來前御花園了,哪怕花朵開得再豔再美,她也再不來了!她緊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出的任他動作。再過度的掙扎只會讓他更殘忍,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想,如果這次有個孩子就好了,然後她就拚命想他還是會笑的。她緊緊握著拳頭,渾然忘記剛才因為突然摔倒不小心抓了一把土,有一顆小石子尖銳的刺進她的掌心。其實那疼痛她根本感覺不到,比起身上的疼痛,手上根本不算什麼。

      他慢慢撐起身,這次他連衣裳都沒脫。他看著她撲閃睫毛上的花瓣,那是她剛采的海棠,她的鬢髮散亂,髮裡夾了不少的花碎花葉。紛亂之中卻讓她酡紅的臉帶出明媚的煙染之色。她的眼眸此時濃黑,看不到一點點的光。卻澀澀的沒有一滴淚水。嘴唇腫脹出奪人的豔紅,與她雪白肌膚上的點點紅印揮灑出迷人的旖旎。他正要再向著她的唇吻上去,突然一陣腳步聲讓他微微抬頭。遠遠花徑那裡一隊人影正向這邊走,為首的正是太后阮星華!

      他回眼看她,此時她亦聽到了。眼瞳猛的縮緊了,面容開始抽搐起來。比起剛才一副死氣沉沉,此時卻整個的鮮活起來。

      「皇,皇上。」她狂亂的心跳比剛才更甚,面上抖出一絲絕望,聲音低啞卻帶出醺酥的味道。

      「躲到山後頭去。」他讓開一隻手讓她爬過去,順便把她邊上花籃子一道往後一扔。她此時也顧不得太多,更顧不得周身的疼痛。掙扎著連滾帶爬就往後頭滾去。她這邊剛閃過去,隊伍已經行近。太后顯然也沒想到皇上居然撐在花蔭裡頭,愣了一下,身後的隨從呼拉拉跪了一地。

      「皇上在這裡幹什麼?汪成海怎麼沒跟著伺候?」阮星華哼了一聲,看雲曦衣衫半散,面上帶出一絲慵懶頹廢的豔色。他身周壓倒的一大片花叢,還有半片衣衫,霎時什麼都明白了。她揮了一下手:「全都退下,一個都不留!」她的聲音微厲,眉尖緊蹙。眼緊緊盯著雲曦,雲曦慢慢向前踱了一步,躬身道:「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今日也來賞花?」

      星華待人走盡,迎著他向前一步:「皇上下了朝,不在啟元殿歇息,卻跑來這裡?」她的鳳眼看了一眼假山,「哀家倒想看看,這山後又是哪位真佛?居然做出這等喪風敗德之事!」

      「母后請息怒,是兒臣擾了母后的清靜。兒臣向母后請罪!」雲曦擋在她的身前,阻止她再前行。

      「皇上是天子,飽讀聖賢書,因為天下之表率。後宮當和睦平處,各教淑儀之德。如此媚惑聖心之事,哀家斷不能容。」星華怒意沖頂,髮間簪琅也隨之顫抖,「現在這裡沒人,讓她出來,到壽春宮再說。」

      「是兒臣惘顧天子之儀,請母后責罰兒臣。」雲曦面容靜靜,低垂著眼眸說著。

      星華抬頭盯了他半晌,忽然低語:「曦兒,莫因一個女人,忘記登極天下的雄心!」她這話一出,雲曦微顫了一下,微啞了聲音說:「兒臣從不敢忘記。」

      星華嘆了一聲,又瞄了一眼那假山,終是不願意在這裡令皇帝下不來台:「如此,罷了吧。」說著,她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往湖畔而去。

      「兒臣恭送母后。」雲曦看星華漸行漸遠,身影已經淹沒在花叢中。他這反探著腰身,向著假山後一掃,一看之下他眼瞪大了。緋心不見了?他怔了一下,扶著石沿低聲問:「樂正緋心?樂正緋心?」

      過了一會,自假山底端伸出一雙手來,他一眼便看到指縫間的血漬。他的眼瞳微縮了一下,猶自低語:「出來吧,走了。」

      那假山底端一側有一個虛洞,是土基修繕後餘在那裡的。還沒來及填充,只能勉強貼著地蹭進去。她慢慢的從底下爬出來,身上白白紅紅一片片,現在又裹了土。披頭散髮,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她一向都是一味承受,不管他怎麼對她,她都半聲不哼。但也沒像現在這樣,直到現在還在抖。她半揚著臉,眼眸裡居然裹出淚光來。滴滴晶瑩沾在睫毛上,讓他有些怔仲。

      他走過去,彎腰向她伸著手。她嚇了一跳,以為他還來。手指一曲頭頂著地:「皇上,請皇上放過臣妾吧!」這是她第一次哀求他,他微抑了聲音,伸手握住她的腕:「你不跟朕走,要如何回去?」

      她本正驚跳欲縮腕,一聽這話,眼淚晃蕩難抑,終落了下來。白日宣淫已經被人不齒,如今還是發生在花園裡。她苦心所持的尊榮霎時坍塌,一時心都灰了大半。剛才太后的話更是讓她滴滴入骨,是,皇上宣淫,那是有妖女媚惑。責任都會推到女人身上!他是太后精心培扶登上帝位,她怎麼捨得責怪他?苦持到了最後,寵字搏不上,賢字也搏不上。她夾在他們母子當中,最後只得一個妖佞,敗類之名!

      他看她淚落土中,長髮以及破衫讓她的身軀半掩半露,周圍花海扶瓣而搖,更讓她不僅顯得楚楚可憐,更是豔奪非常。讓他不由自主眼神一凝,真想再折騰她一回。

      不過,他還是把她半拖半拉起來。解下自己的袍衫裹住她,伸手把她抱了起來。她僵了一下,卻沒掙扎,只是把臉整個埋進他的胸口。密密的髮擋住她的臉,也掩住她的淚光。

      他剛抱起她,這邊大太監汪成海已經急呼呼的帶著幾個心腹跑了過來,還不及跪,他已經微偏了一下頭:「把地上東西揀揀,回啟元殿去。」說著,他示意一個小太監執路在前,大步向啟元殿而去。汪成海心裡明白,急忙一揮手讓人清理現場,自己挾著拂塵一溜急碎步跟了上去。沿途所見宮女太監,皆被執路太監所發出的「咄咄」這種轟蒼蠅的聲音嚇得原地定住,轉身背向,目不斜視。

      始作甬者是他,但現在,她也一樣要靠他保住自己的尊嚴。緋心知道此時她斷不能回掬慧宮去,太后不過是不想當時讓皇上難堪。她人不在這,不帶表示眼睛耳朵不在。若是她現在回宮,馬上太后就要黃雀在後,拿個正著!

      她緊緊貼著雲曦,把臉完全埋進去。也正是因此,她聽到他的心跳聲。隨著他的心跳聲,她似也靜了下來,不再僵抖。其實,他把她交出去不是更好,正除了她這個眼中釘。她是太后一手提拔上來的,太后見了她肯定要氣瘋氣傻,活活自己抽自己耳光!太后以後也沒辦法再幹涉妃嬪之事,太后親自選的人是狐媚子,以後皇上再寵哪個,太后也沒法再管。他不這麼做,也是不想讓太后難堪吧?肯定是這樣的。

      到了啟元殿,他把她一直送到殿後的暖廂去。這裡只是他日常行政閒暇休息之地。他所住的宮房是乾元宮,只不過那裡有文華閣充秘院的長侍居。實在不如這個啟元殿來的方便。

      「希望你的繡靈繡彩機靈著點,別到處找你才好!」他把她往床上一扔,低聲哼著。她怔了一下,他怎麼知道繡靈繡彩是她身邊最得意的?他一向連眼都不夾她一下的。

      這其實她倒不擔心,繡靈敏的很,只要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知道該怎麼辦。她現在只是擔心太后會去各宮打探,這事不交出一個人去根本沒完。太后可能會等到晚上,然後再找輒子探宮,很快她就要漏餡了。

      他也不理她,就由她這麼髒著。宮女本來已經上前想替他們收拾,他一個眼神全給弄出去了。一會汪成海已經進來了,她也顧不得是誰的床了,一個錯身就往極深的裡頭藏。隔著半幔在那裡面打擺子。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06章  雲繞曦微心百轉    

      汪成海手裡已經捧了一套簇新的宮裝,他向雲曦躬了身:「皇上,奴才剛去了一趟服局,領了套宮衣來。」

      縮在帳裡的緋心聽了,嚇了一跳。汪成海自小跟皇上一道長大,根本就是皇上的鐵桿子心腹。此時已經為掌宮大太監總管。此時他這麼做,不是不過腦子,就是要坑她了。

      皇上這裡定不會留女人東西,就算傳言說婉嬪林雪清跟他同進同出,她也知道,皇上定不會把東西拿過來真跟她在這過日子。但伺候皇上的宮女有,隨便弄一件讓她能混出去就行了。能躲一時就一時,總好過現在這樣,從服局領,全都有記錄,隨便一翻,款式顏色豈是能騙人的。服局的掌事就是太后的親信,皇上這麼做,根本就是想向太后賣個好。讓她自己順藤摸瓜,把那狐媚子揪出來。到時候,面子裡子都有了,不是他不保,是他保不住。她呢,就面子裡子全沒了,她的裡子早就爛成一鍋粥。一直以來,都是撐面子。不是為她自己撐,是為她全家撐。這事傳出去,不但她臉面盡喪,連帶她樂正一家都要蒙羞。

      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向太后請罪。讓太后暗地裡處置了,也能保她一個面子。緋心裹緊了袍子,正想出去。突然聽雲曦說:「算你機靈。」緋心聽了之後,心真是死盡了,他真是這麼想的。突然他又接著說:「就送到萊音宮去吧,傍晚的時候送過去。然後跟婉嬪說,讓她明天早些去跟太后請安!」

      緋心的腦子一下子炸了,她完全被皇上弄暈了。送到萊音宮去,那可是婉嬪的地方!他究竟在想什麼?還讓婉嬪早些去請安?這分明就是告訴太后。是婉嬪指使宮女勾引皇上,主僕一起拴住皇上的心!服局所領的衣服都是宮裝,但該都是普通宮女穿的。高級妃嬪的衣服是出自上服局,是依照主子們的月例按款定製的,各宮領各自的。

      剛才他和婉嬪在湖心亭畫畫,這眾人都知道。轉臉他就在芍藥海那裡跟人攪上了,婉嬪的回去路線太后肯定可以知道。估計當時她已經懷疑是婉嬪那邊的人,縱不是婉嬪,也是她的奴才。奴才就不太好查了,換了宮裝都一個樣。出出進進又太多,哪宮哪院沒個四五十?所以即使皇上帶回啟元殿,偷溜回去也有可能。但宮女的服品都是有數的,扯爛了一件就得再領一件。現在汪成海領了一件,然後偷送給婉嬪那裡。明天婉嬪請安去早,這一串一連。太后就篤定了,不用查具體是誰了,知道源頭就足夠了!

      後面他們說的話她都沒聽進去了,心裡已經攪活成一大團。突然她眼一花,一個人影已經坐到她身側,她嚇得低呼了一聲。此時她的心潰不成軍,哪裡還顧上裝什麼慧妃神情。一對眸子瞪得奇大,一副受驚受怕的小兔模樣。

      「這個人情,你要不要?」雲曦唇角微揚,居然對著她笑!他頭一回衝她笑,卻讓她害怕。她以前就看不懂他,現在她更看不懂了。這哪裡像是一個皇上說的話,皇上需要向妃嬪討人情嗎?

      「不要嗎?」他看著她的眼,笑意卻更深了起來。

      「皇上讓宮女給臣妾一套舊裝,臣妾有把握混出去。太后查不著人也只能作罷,何……」她突然覺得自己話多了,說了一半噤了聲。

      「要是不要?」他不理會她的話,接著問。

      「臣妾謝皇上恩典。」緋心深深吸了一口氣,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移。婉嬪是這樣想的,但沖婉嬪這般溫柔笑著的男人,卻不是這樣想的。緋心現在甚至也懷疑,他根本就不喜歡那個什麼慧妃,當初的淒痛悲苦,或者也只是做給別人看!

      「明天去壽春宮撈人吧,林雪清一定會多記你一條恩典。以後她爹也好為你辦事,你說是不是,貴妃?」雲曦眸間抖出的笑意依舊,卻讓緋心顫抖了起來。他,全都知道。

      宣平帝楚雲曦,自小長於宮帷。宮廷傾軋他比誰都清楚,個中妙意他自然樂在其中。以十一子身份而登位。除了太后相輔,也得他自己爭氣。原來是緋心小看他了,他沒有心,只會鬥。他才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順太后的意,交一個太后最願意看到的人。林中郎就會明白,別以為一個女兒進去,就能在朝堂呼風喚雨。皇上要用的人,必先要打壓到極點,然後就完全歸他所有。他的目的一定是如此,林中郎現在太鋒銳了,不適合做大事。皇上可以欣賞別人的個性,但行事只需要棋子,棋子是不需要稜角的,他必會將其磨光磨圓,讓其服服帖帖。

      把這個天大的人情送給她,是要緋心看清她該在站在哪裡。後宮之主不是太后,不是皇后,而是宣平帝。廟堂內宮,在野在朝,只有他!她明白了。太后將緋心選入宮中,苦心令其登上貴妃之位。代後執掌後宮,操持後宮之事。是借緋心眼耳,從而布劃於後。太后的心思,皇上自然明白。太后培養三年,緋心於後宮略有小成。只不過,這苦心培養,卻是為人作嫁衣裳!皇上現在要控掌朝堂,後宮之中,緋心這顆棋就斷難再想左右逢源。皇上不是向她討人情,是要她看清楚自己的陣營。

      「你要如何謝朕?」他伸手去摸她的臉頰,這個溫柔的動作讓她全身都哆嗦起來。她想的果然沒錯,他現在就要討她的立場。她想在宮中居安是不可能的,想風平浪靜保證自己的地位是不可能的。路他已經指了,走與不走,不由得她!

      「臣妾的命,是皇上的。」緋心微曲了一下腿,跪在床上。

      「下回,還用這種香。」雲曦忽然湊過來,在她頸間嗅了一下,「跟上回一模一樣。」

      她嚇了一跳,詫異,上回?她突然想起來了。上月初三!她回回都記得,但因之前得罪他,把上月初三的事給忘記了。就是那天,在貴妃椅上,他去行宮的當天!

      「是什麼香?」他突然又開始啃她的頸子,讓她整個人亂抖不休。

      「是,是白蓮桑芙蓉。」她哆嗦成一片,「如,如果皇上喜歡。臣,臣妾…….」

      「白蓮桑芙蓉。」他輕輕重複,伸手去抓她的手。攤開她的掌心,那裡已經不再滲血,而成一個深深的血點,有如掌心硃砂。

      他撫摩了一下她的掌心,垂眼低語著:「下回,記得還用這種香。」她徹底暈了,完全看不懂他,更加不敢看他。

      「你連每月初三都會忘記,朕不知道貴妃都把心思用在了哪裡?」他的聲音突然又漠冷了下來,這一放一收讓她的心肝都要碎開。這話一下讓她想起太后的話,她的心思都用在了哪裡?或者,真是她一直都忽略了。最能保住她的地位的,唯有皇上。她記得呀,所以她才會如此籌謀,討皇上歡心。當初那兩個宮女,雖然是罵她了,但他不也是照收不誤。現在婉嬪,他不一樣也喜歡的很?喜歡?她現在不知道了,完全不知道。

      「臣妾知罪。」她溫吞的吐了幾個字,再說不出別的話來。別人她尚能猜,但他,完全猜不到。

      「朕覺得你穿藍衣服很難看!」他突然又冒出來的話讓她更是亂七八糟起來,難看?慧妃最愛的顏色啊?是了,他不願意看她扮成慧妃的樣子,因為她根本不配。他提醒過她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扯得稀八爛已經說明了。是她蠢,還在做賢妃的美夢!

      無所謂,反正她沒什麼喜歡不喜歡,她一切興趣愛好都是為了討別人喜歡。以前討大娘和父親,現在討皇上和太后。至於她自己,什麼都無所謂。

      「臣妾明白了。」她咬了下唇,應了一句。他的眸子冷冷看著她,明白?她真是能明白才怪!她默了一會,現在這場景讓她尷尬到了極點,況且這裡讓她極度不自在。全是他的氣息,淡淡的幽檀的味道。包括身上這件袍子,裹著讓她覺得透不過氣。但她又不敢開口讓他找人伺候她,實在是不敢。

      還是外頭的太監救了她呀!前殿有職官急報,太監不敢不傳。他這才站起身讓宮女進來更衣,他只著內衫也同樣需要更換。她長長出了一口氣,當時真有種衝動去嘉賞那位職官才好!真是救了她的命呢。

      後宮鬥爭她不怕,夾縫求存她也不怕。她最怕他!她想當的其實就是一個管家,幫他打理一應的內宮雜事。什麼她都能安排的很好,然後換他一句讚賞。相敬如賓,就像大娘和父親那樣,像先朝的賢妃與神宗皇帝那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3 11:11 P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07章 未見屠刀碧血盡   

      緋心傍晚的時候穿著小宮女的舊衣,藉著黃昏又未掌燈之時偷偷溜走了。她梳著小宮女的單宮髻,兩邊垂著碎髮。粉黛不施,素面更顯得臉兒雪白。她這副裝扮的模樣又讓雲曦盯了許久,盯得她覺得都快生瘡了,這才把她放出去。她悄眉拉眼兒的右藏右躲,好在她在宮裡也熟。知道什麼時候走什麼路不會碰著人,七拐八繞的可算是回到掬慧宮。

      御花園的事早傳到各宮那去了,繡靈心裡明白的很。壓根沒敢冒頭,直到她回來,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緋心泡在宮內自引的百香池裡,這整個後宮,只有妃級以上的才會在宮殿內引泉池。百香池挨著掬慧宮的後園,佔了一整座角殿。是一個四丈長,兩丈五尺寬的,約四尺深的池子。四角綴蓮花,側壁繪彩鏤,另有八蟾銜珠吐水。

      整個殿內皆用青石鏤花舖地,走的是宮內循環內渠。四周各擺一展八折紫檀山水屏,角梁垂雙層珠光簾。除這個池外,四側還設有一應妝飾擺櫃,一整面牆都嵌著圍掛,裡面是各式的浴衫。下面全放著白色錦柔的勾花巾帕子。角櫃裡還堆有許許多多上好的香料以及制湯之物。繡靈和繡彩跪在池邊伺候。

      以往緋心侍寢之後從不讓人伺候沐浴,再累她也自己洗。但今天卻讓她們伺候,主要是緋心不僅是累是痛,更是實在覺得在鬼門關打了一圈轉回來的。緋心不想再花費精力和體力,用在已經完全瞭解情況的兩人身上。況且實在是需要好好想想,日後要如何在宮中維持。

      其實最難的,並不是你打敗多少對手。於後宮的女人而言,對手三年一來,源源不絕,是永遠打不完的。皇上可以老,但妃子不能老。年華是最強大也是最無力抵抗的。最高明的,不是站在峰頂浪尖上讓人拍下來,而是成是浪中的磐石。但要想如此,光憑皇上的寵愛是不夠的,遠遠不夠。更何況當今聖上,他的寵愛更是瞬息萬變。緋心不需要他的寵愛,但她需要他的支撐。但經過今天,她覺得皇上同樣也需要她的配合。皇上是藉著外戚而登頂大寶,但現在隨著他羽翼漸豐,顯然與外戚衝突逐漸增多。以外抵外,自古屢然有之。太后顯然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竭力於內干涉後宮之事。

      太后阮氏一族,錦泰國的大士族,追上三代皆列土。其祖曾經封英勳王,為錦泰開國以來,少有的異姓王。現在太后的父親,兄弟,手中皆有重兵。太后兩個女兒,秋平,秋然兩位公主皆所嫁大士族。旁系連枝,可謂遍佈朝野。阮家有阮星華於內貴為當朝太后,連當今天子都為阮家所保。於朝有星華之父阮丹青,官拜大司馬,為眾阮之首。更有兄弟子侄,姻親在左右護法。至於學生後輩,附傭等等更是不可勝數。

      阮丹青日漸老邁,加上皇上已經親政數年,人大心大,漸不願再做那掌中傀儡。不斷培植可用之人,與阮氏一系磨擦日深。

      從之前事事與大司馬商議,到如今開始乾綱獨斷。也正是因此,朝堂之上屢起爭端。聽說現在太后之父阮丹青性直暴烈,加之他又是行武出身,又是先帝勳臣。不止一次跟皇上在殿堂起紛爭,據說有幾次甚至於殿上咆哮。皇上心中不滿,抑如猛虎伏草,早晚是要咆哮山林,不過是在等待一個合適又合理的機會。

      這樣的話,緋心需要配合什麼呢?藉著當下的高位,除掉由太后提拔上來的妃嬪,讓皇上藉機打壓她們的宗親?用自己密織宮中耳目之網,提拔維護一些皇上屬意的女人,但又要讓她們規規矩矩。她是由太后提拔上來的,但現在皇上卻用她。這般連削帶打,婉嬪林雪清定是知道了厲害,以後也不敢再過於外露了吧?其實緋心倒是不討厭這種春光爛漫天然之美。算了吧,反正太后她得罪不起,皇上她也得罪不起。她得避開峰頭浪尖,又不能跌進谷底。

      緋心正想著,忽然掌心一痛,引得她輕抖了一下。一回眼,正看到繡彩垂頭告罪:「娘娘,奴婢手重了。」

      「沒事,你弄吧。」緋心淡淡笑了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把本宮所有藍色衣衫全部收了吧。置換成新色,花樣你們自己瞧著辦吧,不用支會本宮。」

      「呃?」繡彩愣了一下,繡靈低聲問著:「娘娘,今日皇上跟娘娘說了什麼嗎?」藍色是前任慧妃最愛的顏色。所以緋心添制大量有不同質料,不同款式,不同花樣,不同深淺的藍色衣衫。但此時突然說要換成新色,讓繡靈忍不住低問了一句。

      「繡靈,你在宮中呆的時候長。你可知道,慧妃究竟是何病而逝?」緋心忽然轉臉看著繡靈,「聽說皇上大婚之時,娶一后一妃以及兩位夫人,皇后阮茵茵是太后親侄女,而這位慧妃阮慧則是太后宗親族女。這二阮入宮之後,這慧妃不過兩年便薨了,年紀輕輕的,究竟何病?」

      這事宮裡無人言說,緋心一直以為皇上對慧妃情深義重,才會因她像而納她為妃。所以她也一直都沒問。但今天皇上的表現,實在讓她懷疑,之前的慧妃,到底是不是像傳說中的那像受寵。

      繡彩一見繡靈的眼神,便明白她的意思,微嘟了嘴說:「又不讓我聽,我也想知道。」繡彩到底年輕,此時一時嘴快說了,突然又想起緋心,微縮了肩,還不待開口。緋心淡笑著:「在本宮面前,無妨。」

      繡彩抿了唇點頭:「娘娘,繡彩去給您換點茶來。」說著,她放了帕子出去了。

      「娘娘,這事為宮中之禁,太后早明令不得再提。」繡靈一邊替她按摩肩頭一邊說,「不過,長久些的都知道,慧妃是被皇后害死的!」

      「什麼?」緋心一下怔愣了,萬沒想到竟然是這個。

      「當時太后為皇上選后妃,皆是從自家宗親,以及親黨一族挑選,當時是選了四個。兩個為阮家女兒,另外兩個,也都是親黨之女。皇上欲立慧為后,其她三人為妃,但太后一定要皇上立茵茵為后,慧為妃,另兩人封夫人。其中一個就是現在的寧華夫人,還有一個昭華夫人,不過她成了皇后的替死鬼!」繡靈幽幽說著,「皇上與后關係不佳,一因后奢,二因后妒。但倒是與慧妃相處很好!」

      緋心只覺一股子冷汗,皇上嫌后奢?那慧妃豪奢也不差皇后。反觀自她入宮以來,皇后很是儉省。

      「隨著後宮充盈,皇上能陪伴慧妃的時間也不多。但皇上時常會尋慧妃下棋論詩,每月也必會臨幸。因皇上嫌皇后奢侈,但皇上卻對慧妃之奢不聞不問。皇后年輕氣盛,心中忿忿,與皇上吵鬧幾次,又與太后告狀。這夫妻間的事,太后也不能強拉說和,唯有勸。但因此皇上與后關係越加惡劣,皇后與慧妃本來情同姐妹,也因此情感漸遠!」繡靈繼續說著,「後來慧妃有了身孕,接下來的,娘娘就能猜到了吧?皇后本只想墮其胎兒,卻不成想一屍兩命。這事情皇后嫁禍給前往探妃的昭華夫人。昭華夫人懼怕殿前解釋不清,回宮自盡了。」

      「嗯。」緋心眯了眼睛,忽然問了一句,「慧妃懷孕之時,你可曾見過?」

      「當時奴婢沒在掬慧宮當差,不然奴婢也沒福氣伺候娘娘了。」繡靈的話緋心當然明白,連掬慧宮的人全都處理了。那說明,事實遠不止聽來的這些。至於真實的是什麼,緋心不想再猜,或者挖掘出來,不過讓人齒冷。

      反正最後的結果是,皇上親政兩年之後,太后為他選的四個宗親之女,去了其三。兩個死,一個等於廢了。兩個都奢,但只斥一個,如此不公,當然引起妒火。利用了女人的妒心,太后苦心的安排,最後留在皇上身邊的,只有寧華夫人一個。而這個,或者是最聽話的吧?緋心想著,不由的打了一個寒戰。身處暖泉之中,居然更覺得冷。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08章 進退自有高人牽   

      次日一早,緋心依舊是按照往日的時間前往太后的壽春宮。這兩年來,太后開始向佛,卯時做早課,至辰時二刻方散。但緋心自入宮起日日皆是卯正二刻前往,於壽春宮前英殿偏殿相候,從未更改過。於這一點,深得太后的讚賞。

      今天依舊如故,緋心著藍色雀展攛絲袍,下襯深藍色百葉托花裙。梳高團翻雲髻,端藍豔彩以勾繪眉眼。作此妝飾之時,她有少少猶豫。昨天皇上的話言猶在耳,說她藍衫不堪。但這掬慧宮上下,皆是深深淺淺的藍,猶以粉藍最多。這些完全是按照慧妃所喜而設。常服有些是別的顏色的,但要見太后,不能太過寒儉。一天她也趕不及換置,只得如此。

      照理說,緋心身居貴妃之位,以自己的品階,每月例奉極豐。除銀兩祿米之外,還有按例所給的錦緞,釵飾。這些東西若是放到民間,隨便一個月的都可以吃用上一輩子。但深居後宮的女人都知道,她們的花費皆都是看不到的地方。住的是皇家的宮殿,用的是皇家的內庫。明看來,根本只入不出。但實際上,緋心並不寬裕。

      光是打賞這一點就需要大量的耗費,想在宮裡有更全的信息。太監和宮女,這在外人看來是宮中最底層的小人物,其實他們的力量不可小覷,要想維持人脈,在關鍵的時候有所作為,就需要長期的培養。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這話用在後宮一點也不為過。

      錢這個東西,的確不能讓你受寵,無法讓你活命。但很多時候,卻的確給你帶來方便。從父親的行進軌道,緋心學到這一點。只有先給他們好處,恩威並施,才能收到更好的效果。所以,在她入宮的時候,父親傾其所有,為她準備大量的金銀以備內需。不過三年,她已經消耗怠盡。

      所以,每月的例奉,除了唯持自己固有的門面之外,她所剩無幾。很多帛鍛良織,因顏色的緣故,她都用來打賞下人。但這些都是值得的,下人皆是知道,貴妃是捨得花錢的,所以,隨著她位階日高,來攀附的亦有很多。很多消息,真假先不必說,她自會再去核實。但她從不駁賣好者的面子。不管對方在宮中地位多麼低下,她都大方賞賜。所以她能在這三年裡屹而不倒,光憑上頭是不夠的,與她的苦心經營更是休戚相關。

      有些妃嬪,只求博得上寵。一寵而百無禁忌。其實這是大錯特錯的事,先不說天心難測。光是隔牆有耳這一條,便足以將她拉下馬來,萬劫不復。

      昨日皇上嫌她藍衣醜陋,這無疑又是給她一道難題。開帛裁衣倒沒什麼,只是眼瞅又要消耗大量例用。她娘家在淮南,離京師甚遠。之前她為了討太后的喜歡,讓父親為她尋千年奇木用以雕栽。此時她實在不願意屢番再向父親張口。況且一行一動,皆有人言。現在又是大選的非常時期,實在不能讓人拿捏錯處,再被這股紅粉浪頭掀下來。

      所以一早,緋心已經跟繡靈說了,撿各色的裁幾件充門面就好,不需要大肆置換。繡靈是知道她的苦處的,曾經也向她進言,讓她找個機會跟太后或者皇上講。能不能將其父調製近些。不求上位,只求個遠近,該不會太難於啟齒。

      這事緋心不是沒想過,只是一,太后現在與皇上關係微妙。這事說不好便會讓人扣個以權謀私的錯處,太后不願意替她兜攬這事。其二,皇上對她一直是不冷不熱。這二年更是明顯見棄,她再去說這些事,豈不是更招人厭煩。況且她家出身商賈,她進宮以後已經按制提升其父。父親才得了個淮安司馬的閒職,比起之前父親苦心傾財而得的淮安巡察已經高了四階。緋心當然明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道理。但問題是,她這個得道的,也不過是個漩渦裡打轉的。

      緋心這邊正想著,已經近了壽春宮的外苑。守苑的太監遠遠瞧見她的儀仗,已經甩了袖子躬著身迎上來。一邊呼著『請安』一邊跪著托手讓她下輦,在她踏下的一瞬,悄聲說著:「婉嬪一早來了,太后老人家生氣呢。」

      緋心早知道,不過這個好她自然要買。鼻間哼了一聲便應了,那邊繡靈已經悄悄的向他手裡塞了把碎銀子。前頭已經有人通報,說話間已經拉開隊列,迎她進去。

      緋心一踏進前花園子,便隱隱覺得氣氛壓抑。進了前殿,一眼便瞧見婉嬪林雪清正跪在殿中央,沒聽到雪清出聲音,但瞧著她雙肩微抖便知道雙眼含了兩泡眼淚。

      阮星華高坐當中,一臉怒容,顯然今天連早課都沒做。但出乎緋心意料之外的是,皇上居然側立一旁。緋心心下一凜,不敢再看,忙委身給皇上和太后請了安。

      太后見緋心進來,面上微緩了一下,微揚了手示意她過去。她低垂著眉眼,卻直覺兩道寒光像是刀子一樣剜過來。不用看就能感覺這種嗖痛之寒的,她壓根不想都知道是哪個。

      「心兒來的正好,你一向輔皇后掌後宮之事。像這等煙視媚行,惑官家之意,不守宮禮之人。要如何懲處才是?」阮星華鳳眼一斜,盯著下面已經哭得梨花帶雨的婉嬪,冷哼出聲。婉嬪已經嚇得亂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母后。」楚雲曦微抿了唇,剛要說話。這邊星華已經不鹹不淡的接口:「皇上辰時早朝,這時辰也差不多了。別叫百官再有微詞,說皇上只顧家事,不顧國事!」

      「母后說的是,那兒臣朝罷再來探視母后。」說著,他微躬了身,眼若有似無的瞄了一眼緋心。便轉身出去了!

      緋心跪倒送皇上出去,星華順便摒了眾人。待她起身,便將昨日的事跟她說了一遍。這事緋心是當事人,豈會不知。只覺星華字字錐心,說得她有如芒刺在背。她勉強聽完,太后問她該如何處置,真是不動聲色把這燙手山芋送過來。若非昨天與皇上在啟元殿那番對話,今天她真是又要生生夾在當中兩頭作難。

      她睨了一眼雪清,向太后福了一福低語著:「依臣妾看,這事還是悄掩下去的好。」

      「怎麼說?」星華哼了一聲。

      「婉嬪妹妹初入宮幃,得蒙聖寵,難保有些下人不服管束,眼中挾忌。妹妹一直養在深閨,與人和善,哪懂當中利害。下頭鑽營拱利,妹妹不能挾制,也情有可原。妹妹一直謹順端恭,甚得聖心,雖說掌奴不力當罰其主,但太后若重罰妹妹,聖上心痛,亦傷了太后與聖上的母子之情。不過是便宜了那從中取利的奴才!」緋心越說心裡越難受,這人情她收得實在彆扭至極。她口口聲聲那當中取利的奴才,根本就像是自罵自身。

      星華不語,緋心便接著說:「依臣妾看,妹妹管教不力,罰三個月月例。於宮中禁足半月,不得出萊茵宮。將伺候妹妹的八個掌事宮女按例懲處,有四個跟著妹妹入宮的,遣出宮去交於其家管教,也就是了。」家奴不得隨侍入宮,當初雪清宮外受寵,進宮的時候根本沒走正常選道。而是跟著皇上一道入了大內,當時林雪清的父親林孝還把四個家生的丫頭一併讓雪清帶進來。太后心裡不滿,但已經成了定局,說不得什麼。只得讓緋心按例給她們補了宮籍,由得雪清使喚。

      緋心知道,其實太后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她拿不到人,總要有個台階下。罰的太重,皇上心痛。不罰自己不爽。況且她在意的,是雪清主僕一心,一道勾引皇上,以固其位。現在把她帶進來的奴才轟出去,然後再調自己的耳目過去才是她想要的。

    ××××××××××××

      一出壽春宮,雪清便忙忙的向她表示感謝:「多虧得姐姐向太后求情,不然…….」她說著,眼淚又下來了,「其實妹妹著實冤枉的很。昨天妹妹陪皇上遊園,後來皇上走了。妹妹便領人回宮,今天一來,太后便說…….真是讓妹妹百口莫辯。」

      「太后如何認定,便是你萊茵宮的人?」緋心一切皆知,便是有一點她想不明白。如何婉嬪一點都沒懷疑到皇上身上,昨天可是他讓汪成海去萊茵宮送宮衣的呀,又讓她早點去請安。這不是擺明了給她放套子嗎?雪清再傻,也不會想不通這點吧?

      「都怪雪清一時心急,昨天傍晚,汪公公送宮衣送錯了地方。雪清一入宮,就聽人說,汪公公自小陪皇上長大。最是貼心能說話的。所以雪清便留了公公在前殿飲茶,想知道些皇上的事。公公不願久留,說還要伺候皇上安置,皇上今天要早些去給太后請安。雪清聽了這個,心下暗喜。想著早些過來,可以碰見皇上。誰知一到這裡,太后便怒斥雪清,說雪清昨天趁遊園之際,指使宮人行那無德之事。皇上替雪清求情,太后都不肯信。其實雪清昨天是帶了四個丫頭去的,但回來的時候,真是一個不少都跟著的!」雪清話一出,緋心全是明白了。與其說汪成海狡猾,不如說皇上實在高明的很。此時在太后面前,雪清根本不敢說是汪成海送錯地方,是自己拉著他打聽皇上的消息。若這話一出,別說太后根本不信,更是落了想諂媚的口實。

      「貴妃姐姐的大恩,雪清難忘。雪清也知道姐姐難做,如此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雪清抽嚥著說,「雪清此次也長了教訓,日後還要靠姐姐多多提點。」

      「我知道你在宮裡,一個人孤單無依。身邊帶了幾個家來的女兒也算是有個伴,但這事既然已經認定是你,唯有如此以表清白。宮中不比在家,還是慎謹些吧。」緋心輕聲說著,順便婉轉的提醒她一下。那個什麼「夫君」啊,最好還是別在大庭廣眾叫了,若當時聽到的不是她,而是別人,估計麻煩不止這一點二點。

      這事之後,沒幾天,林中郎便有了回應。其夫人借探宮之便,讓林雪清借每日請安之機,給她帶了一個玉製的貔貅,玉自然是好玉,是出自西域羊脂暖。不但是好玉,亦是好雕工,針鑿細膩,絲絲入髓,但其意更是緋心所喜的。

      林中郎感激她在太後面前替雪清兜攬,以玉為信,日後再有籌謀,便以此為憑。這次雪清讓太后抓住把柄,最後只是重斥輕責,雖然折了四個家生丫頭。但正主沒受什麼影響,反倒因此,更讓皇帝心生憐愛,不可不謂是塞翁失馬。而貴妃的重要,於林中郎而言更是必不可少。女兒雖然得到皇上的喜愛,但在宮內必因此不得人心。絕少不了一個強有力的支撐,而貴妃,正是絕佳人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3 11:33 P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09章 芳華陣裡靜觀變    

      大選如火如荼的展開,為這春末夏初更添濃色。除卻林雪清被皇上提前冊封婉嬪之外,入選者又有十八人,這十八人皆是世家之女,在朝在野者皆有。這樣,宣平朝後宮有名謂之人,一下增至四十多人,排下來得近兩個月。依後宮例,每月初一初二,是要給皇宮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也就是皇后。初三是貴妃,然後依次。其實這個舊例不過是形同虛設,皇上現在壓根不往皇后那去,但他也依舊奉行雨露均施。

      於是爭奇鬥豔更勝從前,與皇上不期而遇的事件比比發生,今日你南臨小調以感聖懷,明日我便塞北高歌以動聖心。今日你陽光之下,展扇撲蝶。明日我便靡雨之中,倚樹賦詩。今日你作畫,明日我繡帕。各人皆祭出看家法寶,十八般武藝輪番上陣。整個後宮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進入盛夏之時,寧華夫人已經身子漸出形,婉嬪也在六月初時傳出喜迅。聖心大悅,加封婉嬪林雪清為昭華夫人,風頭已經壓過寧華。當初寧華夫人有孕,皇上只是賞卻無封。如今婉嬪有孕,不但厚賞而且加封,孰輕孰重,一眼即明。太后心裡有氣,卻也無可奈何。況且現在新人輩出,皇上花叢裡流連得不亦樂乎,讓太后一點兒也錯眼不得。

      緋心對此見怪不怪,她只冷眼旁觀。其實從後宮等階分佈,便可知皇上心中一二。這十八人裡,等階最高的是靈嬪,而她卻是這十八人裡家世最差的一個,父親為北六省司馬。有兄弟兩人入仕為官,一個從文,是央籍令的五品執事。一個從武,已經遠派西境戍邊,不過是個六品的隨軍參騎。但從他們家往上捋,所在的位置就比較重要了。如果加升,於央籍令的哥哥便很快進入堂府要員之中。於西境的弟弟,只再向上一步,便成五品監軍。加上其父,西北一帶的兵事再難掩過皇上的眼。

      這次大選,皇上雖然親選,但顯然沒和太后有任何衝突。所入之人,皇上沒有親點哪位,所封的品階,也都合理。但緋心明白,太后的不安不是沒有根據。她日益老邁,而皇上年華正盛,她再不可能像以往那樣,由控制後宮從而控制朝堂。皇上亦不可能向以往那樣,對她言聽計從。她現在要做的,已經不再是事事掌控。而是需要竭力加深與皇上的母子之情,以備日後,皇上可以溫和的處理與他們阮氏一系的關係,安保他們的富貴榮華。

      緋心也明白,自己的地位可以說是太后給的。所以她一向對太后言聽計從,而之前皇上的提醒,是要告訴她誰才是真正的主子。警告她不要再一昧的試圖欺上瞞下。太后一旦成了後宮的擺設,其實她這枚棋子對皇上或者對太后就會皆無用。所以從她心底講,還是希望這種表面的平衡可以更長久些。她操持後宮也算得力,這幾年來後宮也算是風平浪靜。她希望這種平衡更久些,皇上也許會更注意她掌局的本事,讓她一直當這個『管家』,畢竟,這不是人人皆能做到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已經到了夏季。這段日子其實也算平靜,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婉嬪升位為昭華夫人之後,緋心去看過一次,送了一幅線繡百子圖。這份禮著實太輕了,但緋心是顧著太后的面子。況且宮裡一向是懂得避忌,越是到了妃子有孕越是要注意。向一應補品,香料等,緋心是一概不送。這些東西最易落柄,若是她的身子有什麼閃失,很容易會先懷疑一些吃的用的。況且有例在前,之前的那位昭華夫人,不就是因為送給慧妃些東西。最後慧妃身死,她說不明白,回宮自盡的麼?

      而婉嬪林雪清經過上次,也著實聰明多了。不以有孕為尊,更不以加封為傲。即便升位為夫人後,照樣日省太后,皇后,貴妃。直到太后親自說夫人身子不便,不必拘禮,這才罷了。

      緋心對這段日子還算是滿意,除了每月初三。他對她總是粗暴,眼神越加詭深莫測,陰明難定。讓她更是難猜他的想法,開始是猜不到,後來便是不敢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又什麼地方讓他不滿意,雖然她是達不到什麼吾日三省己身的聖人標準,但也算是中規中矩。不用他刻意提醒,她也知道自己是什麼出身。更不用他刻意表示,她當然知道自己該在什麼位置。但是,不管她做的多好,他似總是不滿意。

      這段日子,緋心沒再去過御花園。那裡她有陰影,況且她也忙。每日的鎖事很多,下半年的工夫就更多了。下月就要到中元節,接著便是中秋,然後就是太后的千秋,年底又是皇上的萬壽。緊接著又是過年,估麼著過完年,寧華夫人的產期就近了。

      雖然說這些事有內廷居安,執行兩府打理,又有宗堂令監督,緋心一個後宮貴妃,等階雖高,但也用不著她事事掛心。但照例這些事是要過皇后的眼,參考皇后的意見。但皇后現在諸事不理,一應皆推委給她,她又得顧得各宮的面子。太后更是睜眼閉眼,一副淨心吃齋的模樣。所以,攪得她一日不得閒。也實在沒什麼遊園閒逛的時間。就算有,她寧可在宮裡制制香,一天也就打發過去了。

      其實緋心也沒太多的時間去嗟嘆那每月初三的小事。再說了,她可以保證自己地位不倒,這每月初三也格外重要。算起宮中有稱謂的就有四十多人,再加上沒名號的就更多。能保持每月皇上都駕臨一次的,滿打滿算這宮裡也沒幾個,況且她的年頭也算不短了。

      今天又是初三。緋心晌午便準備妥當,熏了白蓮桑芙蓉,換了藕合綻白花的錦衫,準備了一應物品。心內再是抗拒,該做的工夫卻一點也馬虎不得。以她的經驗,這檔子事他總是不願晚上做。況且晚上他也從不宿在這裡,通常來了就入正題,連話都懶怠跟她說,完事就走。通常來時就是黑臉,走的時候更是黑臉。

      但今天緋心一直等到黃昏,也沒見他露臉。她微是詫異,正想著他是不是臨時轉道去了別宮,這邊繡靈已經回來告訴她,說今天朝中事忙,這會子他還在啟元殿議事呢。繡靈只是遠遠地打聽了一下,沒敢過去。聽說好幾個大臣在裡面爭得面紅耳赤,估麼著一時半會他脫不出身來。

      聽繡靈這麼一說,緋心心底著實鬆了口氣。皇上一向折不壓宿,照這勁頭,他晚上估計都出不了啟元殿了。這就說明,他許是今天來不了。她這邊想著,人一鬆快,狀態也跟著上升,原本緊巴巴的面容也鬆了下來。

      「既然是這樣,讓人擺飯吧,本宮想吃些東西。」緋心懶懶地伸了一下手,輕語著。

      繡彩本來一直立在她邊上打扇,聽了繡靈的話,不由的說:「娘娘,不如一會娘娘罷了飯,拿些子補品去看看皇上吧?」

      繡彩一向快人快語,這話也確是說到繡靈心坎上了,忙跟著點頭:「是了,我看別宮的。都隔三岔五的去看看皇上,問候一聲,也算是惦記不是,皇上瞧著也喜歡。」

      「你剛也說了,啟元殿那正議事呢。皇上憂心國事,身為妃嬪就該安守靜端,哪有動輒過去叨擾的理。她們初入宮不省得事,你們居然也說這些?」緋心撫了下眉頭,微擺了下手,沒怪責她們的意思,但也不想再聽。

      這二位皆是知道緋心的脾氣,便不再多言,照她的吩咐著人擺飯去了。緋心吃了些東西,便早早歇下了。最近事忙,她連歇午的時間都沒有。今天又崩了一天,格外的緊張。這當口鬆快下來,沒一會工夫便睡著了。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10章 最是難懂君心意     

      緋心是被一種沉重的壓制弄醒的,悶得她的胸口都喘不過氣來。她勉強睜開眼,一下便藉著簾外昏光看到一雙閃亮的眼眸。她腦子一激,整個人便僵了去。皇上?他多時來的,她居然絲毫未覺?他呼出的熱息噴在她的頸窩,讓她立時麻癢起來。麻癢之間,心已經涼了半截。繡靈怎麼辦事的?居然不叫她。光見他眼中寒光,她的心就哆嗦起來。

      「皇…」她剛想說些請罪之類的話,卻因沉睡弄得自己嗓子有些發啞。雲曦不待她開口,已經吻住她的嘴唇。她只覺身下一痛,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崩緊起來。她的手,也忍不住攥緊了身下的帛錦。緋心緊緊蹙著眉頭,隨著他的動作,疼痛已經連成一片。一會的工夫,她渾身都泛出一層冷汗。不過她今天還是慶幸的,至少還是在床上,而且是在晚上。他沒把她往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帶,已經算是恩典了。

      緋心不知道他折騰了多久,只覺得腦仁崩跳著疼,最後她就有些意識不清了。她也不知道是睡過去,還是昏過去的。

      結果,當天晚上緋心做了一個惡夢。她夢見被皇上拉上屋頂,在屋頂上折騰她。結果一個不留神她摔了下去,衣冠不整的滾在殿前的青磚上。滿地都是血,她瞪著眼,看圍過來很多妃嬪和宮女,指著她說:「賤人!」她看到皇上站在屋頂上,一臉嘲戲的看著她抽搐。直到她眼前全黑,失掉最後的光!

      這種恐懼感一下將緋心從昏睡之中逼醒了來,她猛的睜開眼,看到卻是團錦織彩的枕頭,上面已經滲滿了淚痕,可能是因自己夢中哭泣而滲透的。她渾身都痛,趴著一動也不想動,但耳畔的聲音卻讓她不能忽略。是小福子,極輕的喚她:「娘娘~」

       緋心掙扎著翻過身,一眼便看到睡在身側的雲曦。她略詫了一下,皇上從來不宿在這裡的。但這種詫異很快讓她揮到一邊,小心翼翼的錯開身,從他腳邊挪到床側。隔著幔帳低語:「什麼時辰了。」

      「寅正二刻了,娘娘。」這回是換成繡靈的聲音,已經在邊上,她了悟的伸進來一隻手,托著一件簇新的晨衣。

      緋心輕吁了一聲,隨便裹了衣衫閃出帳子,微捋了一下長髮。這張床是擺在廂閣最裡的一方大台上,台沿上廊還掛著厚厚的垂幔,此時亦是封嚴了的。只有繡靈一個在裡面站著,小福子已經識趣的閃下簾外去了。繡靈一見緋心出來,便躬身垂目道:「汪公公剛才已經領人過來了,東西都預備齊了。娘娘一會準備妥當就該伺候皇上上朝了。」

      緋心點點頭,慢慢扶著繡靈走了幾步。待身體適應這種痠痛,面上也恢復以往的靜淡。繡靈攙著她下了步階,撩開幔子。外頭內閣裡已經立了八個奴才等伺,繡彩也在其中。大檀雕桶裡亦準備了熱水,放了清神撫體的香料,亦撒了些時新的花瓣。

      緋心揮退了眾人,只留繡靈和繡彩服侍,草草的洗了澡,便開始叫人著衣裝扮。皇上從不在這裡留宿,所以此時繡彩是一臉的激動。繡靈到底年長,比較壓得住。一邊替梳頭宮女遞著釵飾一邊低聲矚著:「娘娘,時辰還早。奴婢特地早叫了一刻,娘娘不用著急。」

      緋心哪裡是著急,她是有點亂。她一對著皇上就著慌,狀態調整不好。她現在反覆在心中複習所學規矩,生怕自己一會哪裡有錯又惹他不快。其實汪成海已經來了,就在外頭候著,而且帶的都是皇上用慣的人。如果她是當寵的妃子,完全可以不拘這些理,直接讓汪成海進來伺候就是了。但她不是,這受寵和不受寵絕對是不一樣的,緋心這點成算還是有的。

      整理妥當。已經是卯正了。其實緋心心裡還有一檔子事。就是昨天晚上皇上宿在這裡。她要伺候到皇上今早擺駕勤政殿。這樣一來。時間上就與給太后請安相衝突。這三年。她能風雨無阻地給太后請安。無一日遲到也是因為皇上從不留宿。留宿這事對別的妃子是天大的喜。對她,真是讓她有口難言。

      緋心含了一口青梅,穩了穩神,這才慢慢地回到暖廂裡,隔著床幔輕輕喚了一聲:「皇上。」

      裡面一點動靜沒有,想是他還在睡。她微呼了一口氣,剛待再叫。忽然幔子一動,一下讓雲曦自裡掀了開來。她嚇了一跳,強撐著沒往後退,根本不敢看他的眼,便聽到他冷哼著:「朕若是睡實了,你這種蚊子聲能叫起誰來?」

      緋心嚇得直接跪在腳踏上,也沒顧上那邊沿硌得她生疼:「臣妾服侍不周。不然,叫,叫汪……」

      「你是貴妃,還是他是?」雲曦兩眼像挾了霜,一下坐起身來。更嚇得她噤口不語,崩僵了全身。

      「起來,給朕更衣。」他冷冷地哼了一聲。看她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綴粉紫蝶花的新服,梳了一個盤雲髻,上面簪了幾支蝶釵。面上微微緩了一下。

      「謝,謝皇上。」緋心顫微微的起身,微回了眼,汪成海已經領著兩個小太監並八個宮女魚貫而入。捧著他的朝服,朝冠,朝帶,朝靴。簇新的內衫,摞得高高現蒸濡濕的巾帕,柔軟的絨巾,青花小盆,口鐘等等一應物具。

      汪成海多精明一個人,一瞅皇上的神情就知道這次是要讓貴妃親自操持。他只是恭垂著頭立在下頭,不錯眉眼。

      緋心並不傻,她知道皇上起身必有他自己的習慣。這習慣她是沒機會知道的,她也一直沒打聽過。這肯定是和入宮細學禮儀是有出入的。所以她直到汪成海等人站定才慢慢動手,汪成海雖然沒給她任何眼神上的幫助,但次序上已經給了她最大的提示。

      她先端了一個青玉綴金花的豎竹節杯,這裡面是調了清露的花汁漱。她端給他,果然他沒什麼反應,逕自伸手接了。她垂著頭,托著手等他遞杯子。半晌沒見動靜,她愣了一下,微一抬眼。突然見他鼓著腮幫子在衝她瞪眼睛,那勁頭像是下一刻就要啐她一臉。

      緋心一下慌了神,忙忙回身,早已經有一個端著口盂的站在她身後。險些讓她的動作給掀翻了去!她急忙託過來,向著他的口。他靜了一下,把水吐在口盂裡。她接過杯子,這邊又遞過一杯雲霧清心露來給他。

      他半眯了眼看著她的動作,突然說:「這裡頭若是下了毒,朕已經讓你毒死兩回了!」

      這話讓滿屋子人全跪了,她心下一僵,是了,入口的東西,必要有人來試。剛才雖然是漱物,她也忘記了。其實不是她忘記,是她實在太緊張了。待試的太監一早都在邊上戴著白袖標誌立著。緋心生是沒瞧見!早起的他,不似以往那般煞冷,長髮披散,半慵懶的樣子很是動人。但她就是怕,以至於腦子轉了千百回,還是要出錯。

      她戰戰兢兢,如臨大敵一樣的伺候。但每一個環節,他都會挑這樣那樣的毛病。弄得她好不容易幫他穿戴整齊,腳底下已經轉了筋,冷汗已經冒了一頭。

      等到雲曦出了暖閣的時候,已經一臉黑氣,早飯也沒在這吃。便摞了一句話氣沖沖的擺駕去了勤政殿。大略意思就是貴妃矩行儀規實在不堪,差勁到家。

      緋心整個人都癱了,他當著一屋子的奴才說她沒規矩,讓她面如死灰。變著花樣爭寵邀媚的,他便來者不拒。而她這種規行矩步的,他便瞧什麼都不順眼。若非他一直克盡帝業,勤躬不待,她真是要把他歸成是那種只曉貪佞縱樂的昏君。

      今天緋心請安還是晚了,如此讓她根本分身乏術。太后不鹹不淡,她心裡也明白。回來的時候,又要打發一眾來請安的妃子,又應付了一起內務。直累得她雙眼發花,面色泛青。

      結果,剛到晌午,皇上又駕臨了掬慧宮。她簡直是蒙了,顧不得多想,便就開始迎駕,服侍他更衣,涑灑,然後著人擺飯,再侍他罷了午飯。他讓人拿了些常務在偏殿花廳裡看,這裡臨著宮西的小園子,景緻是不錯。殿堂又高,通風好,外廊又豁亮,採光也極好。他歪在臨窗的榻邊,倚著兩個大軟枕墊看著摺子。緋心便在邊上伺候,一點眼兒也不敢錯。

      就這樣一連五日,皇上日日都來,只要沒有外務見官。他連日常政務都在這裡批辦,她心裡明白,皇上是嫌她規矩不利,所以她便強撐著件件都做到極致,做到他再也挑不出一丁點的錯來。

      而這五天,她也因與他時時相處,親見他勤躬的一面。他折不壓宿,無論急緩,皆當天過目,絕不怠懈推諉。他靜漠無語的時候,面容就格外的動人。眼若清輝,再是疲累,也不會草草批卷。所以,從來不見帝案之上,有折奏如山排列。

      錦泰已經六帝,如今國運昌隆,諸事按軌,國庫豐盈,民生富足。正是柄承了祖宗渾厚基業,他才更加勤勉。持國比奪取更加重要,亦要更加小心。

      緋心是知道他比她更加疲累,皇上所肩負的,是一個國家。他不僅要理順與太后一系的關係,更需要維持內外的安定。他即便是不批折,鮮有暇時,也會孜孜不卷。錦泰尚武,他不但於文專注,亦不荒其根本。每年春秋兩季,皆會行獵檢兵。天子也是一人,有血有肉並非鋼鐵,每日行程皆滿盆缽。也正是因此,緋心強撐倦體,也要事到極致。並非是想得他一句讚美,不過不想再給他添愁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3 11:59 P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11章 雲迷緋恐湘蓮徹      

      這天雲曦又是下朝便來,如此已經七天了。後宮已經言語紛紛,貴妃專寵之說已經鼎沸不已。太后為此還說了她幾句,沒什麼重話。卻讓緋心心中惴惴。當然從太后看來,寵她比寵那些難控的,外頭還有強依的人要強的多。但現在寧華有孕在身,他如此厚此薄彼讓太后著實不滿。

      這倒在其次,再累緋心也能持撐,再煩她也有辦法打發,但有一樣她實在有點撐不過去了。這幾天,他與她翻雲覆雨,弄得她苦不堪言。

      雲曦簡直就是抓緊一切可用的時間折騰她,本來為了伺候他已經讓她疲累滿心。如此一來更是身心俱損,愈加孱弱。緋心實在是耐受不住,便從自己宮中調了兩個眼媚容豔的宮女出來,繡音和繡萍。

      宮女都家世清白,有些甚至父親還是小吏。況且緋心自己宮裡的,都是過了她的眼,用起來也放心順手。宮人出身低微,便是得蒙聖寵也需要有人相扶,否則在深宮之中很難持久。而這幾天,緋心只消從她這宮人裡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哪個是不安於室,心裡頭懷著向上之心的。光有這些還不夠,需要有點條件的。而這兩個人,就屬於比較出挑的品格。

      這幾天皇上連天過來,她們已經竭力表現,力爭上游。這點子心思緋心哪會看不出,所以特別把她們撿出來擺在明面上。同樣,緋心提攜了她們,日後總是要依附回來的,她也算是有了幫手。這本就是彼此利用的關係,緋心並不介意。她們利用緋心向上爬,而緋心也能利用她們攏絡皇上的心。這回緋心長了心眼,沒直接往床上送,如此便也怪不得她。

      果然,繡音雖然沒能入他的眼。但繡萍卻成功的得了手。昨日午間,緋心趁他午憩的時候找碴閃脫出去,在偏殿東廊角廳那就留了繡音,繡萍。回來的時候就聽說皇上起來要茶,結果把繡萍給幸了。緋心心下暗喜,明裡不露聲色。照樣令繡萍侍在身邊,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只暗地瞧著皇上和繡萍眉來眼去,暗勾雷火。

      今天皇上又因政事忙碌,一直到了黃昏才得來。這幾天為了方便他處理事務,她把掬慧宮的彩芳殿收拾出來弄成書房。備齊一應物具,讓他在那裡可以靜處。皇上來了之後,沒多言語便去了彩芳殿,緋心便打發繡萍去伺候,給他們兩騰地方。這樣不僅緋心能得閒,又能討皇上的喜歡,最是舒心不過。她舒服的泡了湯浴,換了舒適的常服,梳了簡單的雲鬢,便在彩芳殿側廂裡待傳。

      這裡與彩芳殿相通,緋心半晌也聽不到任何動靜。估計裡面正紅袖添香,兩人溫情脈脈。緋心趁皇上上朝的時候已經單獨找了繡萍,細問了一下她的家世背景,賞了些錦緞補品之類的。若是皇上真動了心思,能給繡萍個封號就是最好不過。如此就最合緋心的心意,替他打理後宮,將所有爭殺佞妄之事扼於搖籃。讓後宮百花齊芳,可爭卻不至折,皇上也可以安固朝堂。如此內外昇平,她得一個賢名。從此家聲興旺,樂正一家皆以她為榮。如此一生,便於她是最美妙的結果。

      緋心盤算著,正懨懨欲睡,忽然聽到一聲低喚:「娘娘。」

      她懶懶的張開眼,正看到繡萍立在邊上,鬢髮很是齊整,衣衫也妥貼。她微異,面上卻淡淡的開口:「何事?」

      「皇上請娘娘進去。」繡萍低低的說著,嗓子微微有些啞,但瞧著她的眼睛,卻也不像是哭過的。

      緋心微是怔愣,但還是整理了一下衣飾,慢慢向著彩芳殿而去。雲曦正坐在書案前,見她進來,眉眼不抬的哼著:「怎麼?貴妃把工夫都交與下人,自家好生逍遙!」

      緋心愣了一下,聽著他話裡含諷,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遂看著案上一角所擺著銅鈾琉金的香爐,裡面正裊著淡淡的煙氳。

      雲曦依舊盯著手上的書,忽然開口:「這是什麼香?」

      「回皇上,是湘蓮子。」緋心跪在地上低聲回答著。

      「你制的?」他略回了眼,看她還跪著。「起來說話。」

      「謝皇上。」緋心慢慢站起身,垂著頭說。「是臣妾制的。湘蓮可以醒腦清心,味淡馥而不奪魂,皇上看書批折的時候點一些可以幫助扶清思緒。如果皇上不喜歡,臣妾……」

      「放著吧。」他輕聲說著,忽然伸手向她,「過來。」

      緋心僵了一下,但還是乖乖趨了過去。他一拉她的手,她一個站立不穩,一下跌坐在他的懷裡。她嚇了一跳,本能的就想掙扎著起身。他一把箍住她,垂眼看她滿臉懼意:「怎麼?嫌朕在這裡,擾了你的清靜了?」

      「臣妾不敢。」緋心的聲音細若蚊鳴,腦中那種不祥的預感已經越來越深。

      「不敢?」他的手已經伸向她的襟口,她的預感一向都很準確。這動作讓她的身體本能的僵弓了起來,「你還有什麼是不敢做的?嘴上說不敢,心裡巴不得離朕遠遠的。那你還當這個貴妃做什麼?」

      她心下怕極,雙眼微縮,卻終是不敢對上他的眸子。她又聽到那種裂帛的聲音,胸前一涼,緊著便是一痛。讓她整張臉都微微皺起:「臣妾願意為皇上……」

      「你的話朕已經聽厭了。」他握著她的豐潤,將那粉色蓓蕾揉成滴血一般的鮮紅,「貴妃向林中郎借錢,想不到我宣平朝的貴妃,要向一個外臣討錢花。是朕虧曲了你了麼?還是你根本貪得無厭?」

      緋心眼瞳緊縮,他知道了!這事她做的細慎,他也知道了。她勾聯外枝,借位謀財。在他眼裡,她不但出身賤,更是一個貪婪慕金的女人!難怪他要說,還當這個貴妃幹什麼?外人所看的寵極一時,原來就是她大勢已去的先兆了。

      她說不出話來,因他的動作已經越加的粗魯。她的身體緊崩而乾澀,根本無法容納他的強入,他讓她坐在他身上,將她雙腿打開向上。這個姿勢讓她屈辱不已,她緊咬著唇默不作聲。他壓下來,讓她的背抵著桌案,緋心雙手無地可放,唯有垂在兩邊緊緊攥著拳。他捏著她的頰,讓她不能再緊咬著唇。同時,他強行的侵了進來。

      緋心喉嚨裡的痛呼再無法掩藏,她以前只有緊咬牙關才能忍過去。但現在,他捏著她的臉,讓她連閉上嘴巴都不行。後背被長案硌得不行,腰間是空的,完全沒有依附。他一撞她,她就覺得無數疼痛翻湧不止,讓她喉間的痛唔之聲洩了出來。

      她從來不肯呼痛,但這次,她不是不能忍,而是那聲音已經無法被她控制。隨著她的聲音一出,她眼中的淚一下朦朧了滿眼。聲音像是道閘門一樣,當聲音一開閘,她的眼淚便止不住。她淚眼濛濛,恍惚間覺得他的臉貼近了過來。

      他一下撈住她的後背,把她往自己懷裡一壓,登時她覺得身體被侵得更深更痛。她的手沒地方放,以前可以抓著褥毯,或者握著泥土也好。至少有個依附,放在地上也好,放在哪裡都好。亦不像現在這樣懸著,再怎麼用力握,也沒有著力感。此時被他一摁,她更覺得疼痛。手忍不住去推他的肩,緊緊揪著他的衣服。

      她的這個動作讓他身體微微一崩,她實在痛的不行,這次比任何一次都疼痛。而她也因剛才那一聲低呼,讓她覺得就算現在他不捏著她的臉,她也難耐那種折磨。像是閘門一開,就再合不攏一樣。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淌,她緊緊揪著他肩上的衣服,吸了一口氣:「皇上。」

      雲曦顯然沒料到她居然會開口,她對此一向就是忍受再忍受。他的手滑向她的股間,但卻停止不動了:「怎麼?貴妃想把宮女叫進來,你們主僕同侍才快活麼?」

      他諷刺的話讓她心裡一顫,加上她此番這般不堪之景。更讓她無地自容起來,恨不得縮成一粒塵。她淚流不止,腦子裡已經亂成一團麻,他更不給她思考的時間腰間一頂,那種裂痛感讓她連連抽氣,再是忍不住哭出聲,手指猛的用力一攥:「皇上,好疼!」

      這聲音微微啞喑,卻因挾著哭腔分外的曖昧。雲曦身體越發僵崩起來,他伸手挾著她的腰,慢慢上提了一些,這種緩慢的摩擦讓她疼痛之外又添了一種極其詭麻的感覺。不由自主的顫抖,她突然伸手去繞他的頸脖,想借此找一個支撐點。

      突然她更強烈的哆嗦起來,因他的手指已經探到她那疼痛的地方。那裡是極致的滾燙,而他的手指是微涼的。這一觸動,讓她的身體開始微微抽搐,疼痛似是在減輕,但更可怕的感覺在隱隱作祟,似有東西在流淌。讓她自後背開始泛起一陣麻意,這種酥麻的感覺是她從未有過的,更讓她神思開始崩塌。

      「放鬆一點。」他伸手拍她的臀,這種啪啪的聲音夾著破衣的簌音在殿裡響出一種極靡的味道。他現在不勒她的腰,讓她除了緊緊摟著他便再無依附。他的掌擊讓她羞恥,想躲開,便不由自主的扭動了起來。而正是因這種扭動,讓她身體深處,一直沉睡的敏感一點開始甦醒。因他的摩擦不小心觸到那軟軟的地方,像是蝸牛的觸角或者是含羞草的葉瓣。一動便顫抖著試圖躲藏,卻引發她身體更劇列的顫抖。

      「看來就是這裡了。」他輕輕哼著,聲音裡居然帶出一絲笑意。他從不在跟她翻雲覆雨的時候笑,而此時,她卻因他的笑意,多多少少的有些暈迷。或者正是這種暈迷,讓她發揮了超常的勇氣,她掙扎著把唇貼向他的耳畔,面上的淚滴沾濕了他的側臉:「不要在這裡,不要在這裡。」

      緋心微微的氣喘靡息對他是一種強烈的誘惑,聲音的低啞讓他的手動作更劇,但他卻聽從了她的意見,她渾然不知,這是她第一次發表意見,他一把抱起她向殿後小憩的隔間裡去。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12章 暖帳慵香佳月至

     《女誡》有云,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女誡》七章,緋心可以倒背如流,並以此為典。但此時,那些字字句句都成碎沬,在她腦中崩亂轟鳴,殘存的意識裡,亂流的卻是那灼燒與滾燙。

      疼痛是依舊存在的,但與那火灼麻電的感覺相比,她覺得疼痛實在太微不足道。疼痛還是可以忍,但這種感覺卻忍不得。緋心已經竭力想不出聲,卻依舊有破碎的聲音溢出唇齒。

      她的手不能再攥拳了,即便是現在躺在床上,她還是覺得如果不攀纏著一個東西她會碎開掉。她緊緊摟著雲曦,她摟的越緊,他的動作就越是劇烈。她那種飛火流竄的感覺就越深重,她的聲音就再難抑制。她的意識不是因疼痛摧毀,而是因這種完全失控的瘋狂帶飛。

      恍惚之中,她聽到他叫她的名字,叫她「緋心」。雲曦從來不這樣叫她,總是半含諷的叫她「貴妃」。而此時,讓她覺得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緋心覺得好像他把她帶出隔間,像是浸在池水裡,又好像是騰在煙霧裡。她記不清亦看不清,或者一切都只是夢。然後他們回到了正廂暖閣,這一切的過程她都非常的恍惚,似有又似無。他一直在搾取她的甜美,讓她破碎的呻吟像是一曲壓抑的低歌。讓她每一條神經都流竄濃火,甚至忘記雲曦是不是又讓她擺多麼羞恥的姿勢,或者是不是又在稀奇古怪的地方,用此來提醒她,她不過只是一個商賈出身的低下之民。

      全忘了,一切都忘了精光。纏繞在心裡的《女誡》也都忘個精光,只剩他的懷抱,成了她唯一的依附和真實感。

      緋心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團靜謐。簾帳低垂,靜香芬芳。唯有滿身的痠痛,昭示著昨天的狂亂。這種痠痛不同以往,讓她簡直一動都不想動,繼續沉沉一直睡著才好。

      她怔怔發了一會呆,雲曦已經不在身邊。昨天晚上他究竟宿沒宿在這裡,她甚至都記不清楚了。過了一會,她這才低聲喚人。一出聲才驚覺,嗓子居然啞得不像話。

      「娘娘。」繡靈一直候在外頭,聽她出聲,隔了簾低應著。

      「什麼時辰了?」緋心清了清喉,但聲音依舊是酥濡不堪的。

      「未時了娘娘,要不要起身?」繡靈的話讓她渾身打了個激零,未時?她居然一覺睡到下午?

      「你,你怎麼不叫……」今天居然沒向太后請安。不僅如此,其她宮妃來了,見她居然在這裡大刺刺的睡覺,傳出去多難聽的都有。人一清醒,滿腦子條條律律又將她束得死緊,令她此時有些手足無措。

      「皇上早起走的時候,吩咐不讓叫娘娘。皇上說會向太后告假,請娘娘安心休息。」繡靈說的時候透著一點難壓的愉悅。

      「皇上昨天宿在掬慧宮了?」緋心更是一腦門子汗。他多時起身,她居然一點未覺。之前還說她規矩不利,怎的今日悄悄的便去了?

      「是啊,皇上卯正三刻擺駕上朝。說娘娘身子不好,讓娘娘今兒休息一天,別讓常務煩了娘娘!」繡靈的話讓緋心面上一熱。他連理由都給她想好了。也罷,就裝病一天好了。

      「各宮的都來了,送了東西。奴婢剛去太醫院領了藥回來。」繡靈敏得很。做戲做全套,她比誰都明白。「太后也遣人來問候了,見娘娘沒醒,便沒叨擾。」

      「還有……」繡靈微頓了一下,但還是說了。「皇上說今天不來了,說……」

      「說什麼?」緋心有些怵了,話忍不住就吐魯出來了。

      「說讓娘娘可以安心睡覺了。」繡靈的話裡都壓著笑,讓緋心更是不敢探出帳子去,整張臉已經灼得火辣辣的。

      緋心又休息了一會,覺得肚子餓。一直沒吃東西肯定要餓的,況且她也不能一直縮在床裡不露面。她微嘆了一聲,便讓繡靈和繡彩來伺候。

      繡靈這邊剛給她披上晨衣,繡彩眼尖,一下看到枕畔有一擺明黃的穗子。她伸手從枕底一捋,低呼著:「娘娘,皇上把成田玉掛落在這裡了。」

      緋心一怔,回眼一瞧。一面雙龍戲珠的玉掛腰飾,打著明黃的絛絡子。在這宮裡能用這個顏色的當然不是她,所以繡彩一口就說出來了。

      繡靈一笑,微彎了身說:「娘娘,這可是天賜良機。娘娘以往總是說,無事不叨擾皇上,諸事皆要自掌自持,以示端芳儀雅。但現在皇上把玉落下了,皇上今天又這樣體恤娘娘,娘娘也該親自去送了,以謝皇上對娘娘的隆恩不是?」

      緋心看著那玉,低語著:「皇上日前在這裡連宿七日,已經破了往例。這幾日沒在外頭逛,但眼耳皆明,外頭都傳什麼本宮心裡明白,不想再多生事。」

      繡靈給繡彩使了個眼色,然後輕輕說著:「娘娘的心思,奴婢哪有不知的道理。奴婢在宮中日深,也知聖心難測。娘娘天長日遠,終日籌謀,其實不及一個皇子。」

      這話說得緋心一動,是啊,後宮之中,品階越高的,越是危險。沒有一個孩子傍身,根本就像是在火山口觀景。就算皇上不說,太后不說,亦抵不住悠悠之口。況且寧,昭二位已經有了身孕。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進階升位必不可少。夫人之上,便是妃。到時三妃並立,而她這個無子的就動搖不堪。再會管理後宮,亦不及一個孩子。母憑子貴,古來皆是。

      她三年無出,雖然上邊還有一個皇后也是如此。但帝后情寡,皇上一年到頭也去不了她那一回。算起來,不會下蛋的,也就是她了!

      「以往皇上一月臨幸一次,娘娘無出也難免。但當下趁著鼎盛,娘娘不能再失良機。不然……」繡靈的話沒再說,但她明白。後宮佳麗眾多,加上新晉的這些。皇上的心已經東飄西蕩,等到她混到一個月一次都保證不了的時候。再找人哭訴可晚了!

      緋心怔了一會,突然問:「蓮池裡的蓮此時開的可好?」

      繡靈愣了一下,應著:「回娘娘,開的可好了。娘娘可有遊興?」

      「著人去采些好的,本宮今日製香。」緋心一說,繡靈明白,她低語著:「閣子裡還有現成的,不如……」

      「本宮今天不去啟元殿,只想制香。」緋心回眼看著玉,低聲說著。

    ××××××××××××××

      中秋臨近,內宮也開始迎這團圓佳節忙碌起來。中秋一過,就是每年秋圍時節,內務執府一早就將中秋兩宴以及皇上出行的事準備起來,後宮嬪妃也開始為團圓佳夜各自準備。中秋是難得團聚之日,依著往年舊,皇上會開兩宴。一宴群臣,一宴妃嬪。

      後宮妃嬪一向難與皇上齊聚,都是皇上想往哪去往哪去,私底下幾個交好的平日裡多走動走動。其他時間都是各討各的自在。而此次藉著團圓佳夜,月滿時節。可以群芳登臨,連平日裡品階極低的妃嬪也有機會一展風彩,得見聖顏。對妃嬪而言,絕對是一個爭奇鬥豔,一飛衝天的絕好機會。現在寧華夫人從三月得孕,至現在已經五個月,肚子已經顯出形來。昭華夫人也是腰身圓滾,這兩個昔日得寵的現在無法事君,更是給了後宮佳麗無限嚮往。

      繡萍因那次之後,讓皇上封了一個充侍。以她的身份,與緋心所想的差的不多。而且皇上也沒給她指宮分院,還讓她住在掬慧宮。充侍雖然當不了一宮之主,但基本會數人一宮,也專有奴才伺候。現在這樣,等於她還是緋心的奴才。因緋心等階要高她太多,她就算在掬慧宮裡獨佔一院也不可能擺主子威風。關於這點,緋心也沒辦法。這種事,還得看個人的能耐。緋心能推波助瀾,但最後還是要看皇上。所以,她只得私下安撫了幾次,賞了點東西,然後便按例給她調了四個丫頭便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4 12:22 A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13章 中秋佳夜暗香湧

      中秋當夜,兩宴同開。皇上在永春宮宴賞群臣,而後宮這邊也在瀲豔殿大開歡宴。以太后為首,皇后及貴妃左右相陪,諸妃嬪同席。祭月之後,大宴開啟。其實於京城內修有專門祭月之苑,只不過除非大慶年景,一般只是在宮內隨興而已,並不勞師動眾,亦可儉省用度。

      此時瀲豔殿外興華樓上,演繹奔月曲舞,殿內繁花團放,猶以桂花最盛。桂花輔蟹,佐以美酒。各色山珍海味,更有時令鮮蔬瓜果無數。諸妃嬪設條案於高座之下,滿桌美饌,殿中還有一應舞姬祝興。

      緋心坐在高階側案邊,看著滿殿妃嬪。階高者一人一桌,階低位下者兩人或者四人一桌。依次而列,就算最低等級的充侍也有立席同陪。

      只不過,皇上不在,歌舞雖妙,仔細觀者廖廖。眾人皆是不鹹不淡,談不上有意趣。倒是太后很有興致,玩了酒令,依古至今的貼對,案聯皆行了個遍。又學民間玩擊鼓傳花,蟹也多食了幾隻,酒也多飲了幾杯。皇后不過雙十年華,青春鼎盛,但面上無喜怒,一副參悟紅塵的超然模樣。她只是略坐了一坐,便離席回宮了。

      過了戌時,皇上駕臨瀲豔殿。氣氛一下便熱烈高漲起來,宮人忙著在太后邊上給皇上安席。誰料他給太后請過安後,便逕自往緋心身邊一坐:「母后不必張羅了,兒臣在這裡就好。」他此時已經褪了朝服,換了一身天青色暗繡金色雙龍的常服。面上微微泛著紅暈,想是剛才也飲了酒。

      他往這裡坐,緋心哪敢再坐。忙著便要起身,他拉著她的手,淡淡笑著說:「愛妃不必拘禮了,此乃家宴,坐著就好。」這話聽得緋心心裡直發虛,但面上卻配合著淡笑,一副嫵媚模樣。

      星華微睨了眼:「皇上讓你坐,你便坐吧。」

      緋心謝了恩,便虛坐了長椅的一角。她根本不敢看下面,直覺著有一萬把飛刀要戳過來。寧華夫人和新晉不久的昭華夫人林雪清還在下面,他剛不過是閒問了兩句便罷了。此時卻挨在緋心邊上坐著,讓她實在難自在。

      皇上一來,氣氛馬上不同尋常。一個個都摩拳擦掌,跟飲了鹿血一樣雙眼發亮。一時間,獻藝的獻藝,展才的展才。一會的工夫,殿前階下的置物台上已經擺了寧華夫人畫的馬,昭華夫人提的字,靈嬪剪的紙,俊嬪繡的帕,和嬪釀的酒……更有譜曲彈樂的,起舞的。真是爭奇鬥妍,別出心裁。緋心只覺眼花繚亂,瀲豔殿上,可謂是霓裳化作鐵甲衣,琵琶好比三尺鋒。媚眼翻出千凌箭,素手奏起破陣歌。殿上雖不見鐵馬,蓮步巧動成戰車。

      緋心是皇上一在邊上就緊張,生怕哪裡規矩不利又惹人不快。別人是狀態大勇,她就開始狀態低靡。鼓樂越急,她越是洩了士氣。

      行酒令就沒一句是對的,賦詩就文不對景,詩不合韻。眼見太后,皇上面色不善,心下就是更著急。越急就越是顛三倒四,急得個身後的繡靈恨不得沖上去替她說。貴妃明明之前還很神勇,賦月詩三首,句句精妙。言語有儀,進退有度。結果正主一來,馬上人仰馬翻,人家就跟喝了鹿血一樣,她就跟喝了雞血一樣。

      文鬥緋心敗北,武鬥就更慘不忍睹。皇上讓她彈琴,三調跑了兩調半,彈得下頭竊笑不止,皇上面如鍋底。緋心實在坐不下去了,這樣下去,不但丟了她自己的臉,亦是讓太后和皇上沒面子。

      這中秋佳宴是她幫襯著張羅的,沒少操心勞力。但緋心或者只是一個張羅的命,實在享受不到成果。所以她酒過三巡,便以不勝酒力為由,向皇上和太后請辭離席了。

      她帶著繡靈和繡彩,沒乘步輦,慢慢沿著西臨十三所往掬慧宮走。月亮已經爬上高天,今天月朗星稀,月明如盤。她剛飲了不少酒。此時步履有些蹣跚,柔風一吹,覺得很是舒服。不知覺間,已經踱到西配園子。這裡桂樹飄香,殘荷娑婆,菊花盛放。枝間鴉棲雀啞,與遠遠瀲豔殿的歌舞生平,遙相呼應。

      緋心立在荷塘畔,看著天上明月。見月而思鄉,一時間心生感慨。不由詩性從心起:「暮雲盡,清寒溢。銀盤起精魄,人間耀芳輝。寒鴉棲碧樹,清露濕桂花。桂子飄香夜,恰是思鄉時。」她家在淮南,南方桂花極盛,比之宮中所培植移栽的更加濃郁芬芳。她曾經所住的院子裡,就有桂樹。細碎白花,濃香滿園,可以一直綻滿至秋末。桂樹高壯,枝椏密佈。葉小而精,花朵更細。其形恢宏,其花嬌俏。每至中秋時節,父親生意繁忙,能趕上舉家團圓之時並不多。多是大娘帶著全家女眷,賞月嬉玩。看那月上蟾宮,恆娥之影綽綽。焚香禱月,以求閤家安康。她已經習慣了這樣地日子,長年在家中安度,男子在外奔波,女子於內打理。樂正家雖然經商而起,但父親一向以世家大族的家教來要求他們。父親常年在外,得見甚難。便是兄弟年幼之時,也不輕易與姐妹相見。就算父親見她們姐妹,也只是導訓幾句,遠遠立著,並不召喚她們近前。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與異性相處,所學的唯從女子常讀的書本。恭順,謙卑。《女誡》上不是說了嗎?卑弱第一!

      繡靈默默站在她身後,看緋心又立在那發了癡,知道她一時半會走不了,繡彩便回去給她拿披風。繡靈聽她隨口吟詩,心話說剛才若是有這般詩情,也不至在眾人面前灰頭土臉。正想著,後頭已經有人把她的心裡話說出來了:「貴妃若是剛才有此發揮,也不至要中途離席,敗興至極了!」

      這聲音驚得繡靈渾身一抖。不止是繡靈,連緋心都差點跌進塘去。她忙忙的回身跪下:「臣妾見過皇上。」

      雲曦慢慢踱過來,瞅著地上的影子慢近,越近她就越緊張,那種預感又不時的往腦子裡竄。一這般想,便不止是緊張,更有羞怯之意。兩下一亂抖,突然從她袖袋裡噼裡嘩啦掉出一堆東西來。她一下面如死灰,月影之下更顯慘淡。當著他的面,她也不敢撿,只顧撐著地哆嗦不停。

      因是節慶,這西配園子裡也為了應景,塘上放了蓮燈,樹上繞了彩璃,邊角宮燈亦是明耀,與月相爭輝,也是分外奪目。他垂眼看著地上的東西,像是幾個彩紙包,連帶還有一塊玉。那塊黃玉讓他的眼微縮了一下,忽然彎下腰來,卻是去撿地上的紙包。

      雲曦隨便撿起一塊,打開來一看,是香膏。透著淡淡的芬芳,一股極是清雅的香葉氣息,如此桂花香芬的園裡,這香雖淡,卻絲毫沒被掩埋。

      緋心撿起黃玉,捧著向上:「皇上,這塊玉是上回皇上落在掬慧宮的。」

      「哦?是麼?」他輕嗅著香膏的味道,「太久了,朕不記得了。」

      他諷刺的話讓她一顫,她抿了一下唇說著:「臣妾是想早些送還給皇上,只是因皇上政務……」

      「這麼說,就是朕的不是了?」他不耐的打斷她,「貴妃事忙,忙著折騰花草。雅的很呢!」

      緋心噤口,依舊托著玉跪著。他瞄了一眼她頭上的花簪:「起來吧,給朕帶上。」

      她聽了,便謝恩起身。慢慢靠近他,將這玉掛重新繫在他的腰間垂帶扣裡。他垂頭看著她,氣息撲灑在她的頸間,帶出微微的熱,淡淡的癢。他半彎著手肘,指尖還挾著香膏。他身後的繡靈已經快急瘋了,貴妃腦子又轉了筋了。緋心瞥見他身後的繡靈,腦中一激,霎時有些轉醒。

      緋心低垂著頭,溫吞了一句:「皇上,這些香片膏是臣妾要獻給皇上的,是臣妾……」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一到關鍵時刻舌頭都拐不過彎來。明明是想借此邀寵,卻帶了一天又一天就是不肯往出拿。本來今天是個機會,可以藉著群妃獻禮的時候送出來。但還是臨陣脫逃了。而此時大好時機,卻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掉了一地,便說是給朕的。貴妃心思轉的倒是不慢!」他看著地上的紙包,話越發說得難聽起來。

      「回皇上,真是給皇上做的。娘娘親自做的,忙了一個來月呢!」繡靈急的要跳,看自家主子泛了木,也顧不得太多。跪在地上,不待人問便開了口。

      緋心當著雲曦的面,也不好直接喝斥她。冷汗已經冒了一頭,只怪自己平日裡對繡靈幾個太寬待。更恨繡靈這個不省事的不會察言觀色,皇上已經擺明不信這東西是給他的。何必還要強著辯,他是皇上,辯來辯去最後他惱了,虧的還不是她這裡?皇上前些日子連來了幾天,便開始渾不顧的爭寵。現在居然還敢大著膽子搶話,真是白教了快四年!

      緋心在這邊咬著牙暗罵繡靈,雲曦卻不緊不慢的開口:「繡靈也起來吧,地上怪涼的。大節下,跪著幹什麼。」

      「謝皇上!」繡靈歡天喜地的剛一起身,眼瞅著緋心正斜著眼不動聲色的瞪她。一副要把她活剝的樣子,嚇得腿肚子一轉筋,險些又跪了。

      「既然給朕的,早不拿出來?」雲曦隔著紙包輕嗅了一下,「什麼香?怎麼這麼多包?」

      「九轉蓮心。」他一問話,她就本能作答,也忘記在前加「回皇上」之類的敬語了。主要是剛才只顧著瞪繡靈,一時沒回醒過來。她說著,便彎腰將地上的一一撿起來,捧著送到他的面前,「以蓮瓣,蓮蕊,蓮葉,蓮子,蓮莖,蓮根。輔以桑,菊,梅,櫻,木芙蓉等花香。製出九塊,共有九中不同味道。皇上倦乏的時候,可以點上,有醒腦清心的功效。」

      他伸手,卻是連香一併握住她的手,指尖若有似無撫過,因上月他連宿掬慧宮七日,本月初三就沒再來找她。

      「都是你自己制的?」他的聲音微喑了下來。

      她輕輕嗯了一聲,卻是沒敢看他。他鬆了她的手:「朕送你回去,給朕試試這香。」

      緋心聽了心下一暖,點頭應著。汪成海早跟了過來,不過是遠遠的,沒往這邊湊。現在瞧著皇上走了,便帶了人遠遠的跟著他們,繡靈亦是如此。一路上沒人講話,靜靜的,月光與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的長長,一時間,似是交疊在一起。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14章 自是又入掌中局

      回到掬慧宮,雲曦有些懶懶的,沒往正座上去,而是逕自往偏殿花廳這邊來。緋心便打發人沏了茶讓他漱,這邊又擺了些小點。忙著給檀木大躺椅上換了簇新的墊毯,拿了靠枕讓他歪著。

      緋心支了一張小三角梨木台,著人拿了一個雙眼蟾坐的小香爐。看他半眯著眼,低聲說著:「其實要試香,臣妾該先換衫,以免雜味染了這氣息。」

      雲曦微垂著眼,伸手拍了拍椅沿:「不用試了,坐這來。」

      緋心猶豫了一下,他眼神一黯,伸手一把就將她給揪扯過來:「你如何學得這套手藝?」他拉過她的手,輕撫她指尖。

      「回皇上,是臣妾的母親喜歡。」皇上問話,她自然要回答。

      「你娘親?」他側了身,看著她彎頸垂額的側臉。

      「回皇上,是臣妾的正母。」她眼如含露,因酒或者因緊張,面上微微泛紅,十分明豔。

      「你是庶出?」他一問話,緋心渾身一凜。心下暗暗叫苦,只怪自己一時不細想,脫口便出。一當著皇上的面,她腦子就泛怵,腦筋似是直了般。這事太后知道,皇上不見得知道。讓他聽來,好像父親連個嫡女都舍不得送,弄個庶女來湊數。

      「陪朕說說話,怎麼就這麼費勁?」雲曦的聲音不快起來,她嚇得忙起身要跪。他一把勾住她的腰,讓她跌在他懷裡。她壓根也不敢換個舒服的姿勢,就僵著一張臉低語著:「臣,臣妾是因形容外貌,與,與……請皇上恕罪,非是臣妾的父親有心……」

      「朕沒怪誰,就是說話而已。」他不耐的哼了一聲,半閉了眼眸,「你這套手藝不賴,難怪朕聽說,你在家中算是出挑的。」

      他用了「聽說」兩個字,但緋心也靜下來了,「聽說」不過是虛的。必是他把她的家裡情況調查盡細,也是,她封了貴妃,哪有不知根底的理。皇上精明的可以,如此哪能瞞得他去?所以,他真是只想聊天而已,並非要怪責她的父親。

      一想到這裡,緋心便放鬆了一些。她點點頭:「回皇上。臣妾的大娘喜歡蓮花。猶愛白蓮。她也喜歡香料。臣妾在家之時。閒時便制香奉與母親。」

      「那你喜歡哪一味?」他嗯了一聲,忽然又問。

      「回皇上……」她還沒說完,他已經手上微加了力。「前頭的廢話省了吧,朕聽了鬧心。」

      她一怔,沒敢多言。便輕輕開口:「臣妾母親所喜歡的,臣妾也喜歡。」

      緋心沒什麼喜歡不喜歡。這些年,她的人生裡,好像獨獨少了她喜歡什麼。她並不覺得是缺憾,她家雖是商賈之家,地位雖然不高,但絕對是富甲一方。父親深知商家出身前途渺茫,便極重視子女的教育。父親有七房姬妾,她家中兄弟姐妹眾多。從小她便知道,要想得到父親以及正房大娘的喜愛就需要加倍的努力。緋心的生母是她的榜樣,一直恭順端謹,事事小心,從不參與那爭風吃醋。為人謙讓有度,如此,才能不被視為眼中釘,可以在這大宅裡安度下去。緋心受到母親的影響,更是因想要得到正母及父親的關注。所以,她就比任何一個姐妹都要用心。

      從四歲起,便知道晨昏定省,從無一日落下。父親茶商起家,終年在家的時間很少,在外奔波勞碌,她從小便會給父親做鞋。她知道父親哪裡有繭,腳底哪裡會痛,所做的鞋子一直是父親最愛。每每一著,便會想到他的三女兒緋心,但針鑿是否為她所喜,卻已經被她完全忽略。嫡母愛花愛香,她便自小學習種植,採摘以至蒸制。至於香料是否她所喜,亦是不重要的事。她能在家裡受到父母地關注,從而才能提升生母在家中的地位。

      家裡其實與宮中沒什麼不同,只不過,在家裡,緋心邀的是父母的寵。而在這裡,她要邀的,是皇上和太后的寵。

      她就是以此為目標而奮鬥,既然進了宮,這裡便是她一生駐守的地方。她並不求榮寵不衰,只希望終有一日,樂正家,會因她而榮耀。

      他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殿內靜靜,宮女極遠執扇盤而立,沒他們的吩咐,無一人上前,廊外宮燈高懸。明月已經躍上屋頂,將殿外耀出一團銀白。

      「下月朕去秋圍,回來之後夜灤國來朝,朕便指你陪朕一道。」他突然說著,緋心一聽眼中一亮。夜灤國來朝,陪駕設宴可是皇后的差事。皇上指派給她,說明相信她的能力。她身子一動,剛想謝恩。他摁著她的腰,又慢慢說著:「還有一事。」

      他閉上眼睛:「你去告訴昭華夫人,告訴她,你可能幫她升位為妃。條件是,讓她拿二十萬兩銀子來!」緋心一愣,忍不住回眼看他。皇上要用錢,可以直接從內務調,為何要借她的口向外臣交易?況且昭華夫人有孕在身,升位已經勢在必行,她算哪根蔥?她看著他靜漠如玉的容顏,忽然有些了悟。

      其實當初皇上賣她那個人情,就是告訴她該站在哪裡。他知道她的根底,她樂正緋心是不可能位尊而坐大其族的,這點正是他所要的。而且她可以撐持後宮,處事慎密。皇上要分化阮氏,漸控大權。很多地方需要用錢,但這些錢,他不能從內務調,會避不過太后的耳目。亦不能直接向百官張口,除了自己的親信之外,還有就是從後宮這裡曲折。之前他連在這裡七日,已經向後宮召示貴妃寵盛不衰。現在讓她向昭華夫人獅子大開口,即便有任何事,也不關他的事。

      但是,一個林中郎,月俸有限,二十萬兩,不是讓他傾家蕩產?這樣,將來他掌了事,豈不更要壓搾百姓,於國基不穩?

      先給她一個好處,讓她陪駕隨宴,然後再讓她辦事。此事關乎她的生死,她必會緊嚴口風,加上她平時作派,大量散金給宮中底層,一定會滴水不漏。

      他見她噤口不語,開口:「你有什麼話直說,朕不怪你。」

      「昭華夫人已經有孕,林中郎未必肯買臣妾這個面子。況且林中郎他……」緋心終不敢直白而語,溫溫吞吞的說著。

      「他會給的。」雲曦微哼了一聲,不需要告訴緋心怎麼做,何時做。她樂正緋心,拿捏時機,方式方法,總不會錯。當然,除了見他!

      緋心聽了,忽然覺得後腦一麻。做大事必要先狠,皇上對外戚已經深惡痛絕,無所不用其極。任何人,都是他的棋子,包括……。這的確是一個驅虎又不引狼的辦法,可以逼的太后放權,又能讓林雪清不因此作大!而且她樂正緋心也可以坐享其成。

      其實也是正常,本朝高祖便曾經斬其親子,武宗更是血腥奪嫡,手足相殘從而取勝。就是宣平帝亦如此,雖然當時他只有七歲,亦已經深入宮帷爭軋之中。憑藉太后之力,將其兄一個一個斬落馬上。金鸞之上,可謂步步血腥,當中有多少都是宗親!江山面前,親情人倫,皆要讓路。皇上稱孤道寡,也是因此而由。

      只是於他,更是怕的緊了。雲曦一攬她,讓她完全跌在他的懷裡。他輕輕在她頸間廝摩了一下:「朕乏了,就寢吧。」

      他唇齒間有淡淡的芬芳,但他的親呢卻讓緋心微僵。腦中那不好的預感又在上升,但她卻不能拒絕。

      不過,今天的預感不太準確。伺候他沐浴之後,他沒一會便沉沉睡去。他睡著的時候容顏格外秀美,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濃長的眉開展不蹙的時候,非常的豐順。長睫如扇,眼線優長,鼻高直而唇微抿,長髮抖散有如黑瀑,連他的氣息,都是淡淡而氤氳的靜漠。她睡在他的身側,久久無法入眠。最是無情帝王家,這話不是沒有根據的。她輕嘆一聲,輕撫著自己的肚子,她一直很希望有個孩子,以此來保證自己的地位。但現在,她忽然覺得,這個孩子,還是不生的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4 12:49 A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15章 青絲繞解非由意      

      緋心沒等繡靈叫她便醒了,因昨天睡的還算不錯,加上她也慣於早起。雖然皇上昨天宿在這裡,但她並不著急叫起。昨天是十五,依錦泰例,十五雖然無假,但次日早朝卻延至午後。所以她覺時辰尚早,便翻個身想多睡一會。

      但緋心剛是微一起身,便覺有些異樣。她略略一捋頭髮,心裡咯登一下。他們頭髮纏在一起了,一縷自她身側,正掛起他鬢間一梢髮絲來。兩人頭髮皆是很長,睡在一起難保糾纏。但素來因保養得宜,他們的髮絲絕不會繞出死結來。但緋心此時微一捋,忽然覺得觸手有疙瘩,周圍皆是毛毛的髮絲,千絲萬繞,已經成了一個死結,簡直像是讓人扯著繫了幾個疙瘩摞一起一樣。

      繡靈和繡彩一向是輪流睡在階下簾外的榻上,以備娘娘有事傳喚。同她一班還有三個宮女,再外隔簾又設四個宮女,個個皆是警醒。所以緋心一起身,繡靈已經知曉。見緋心未動也未喚人,便悄悄的看了更,不過寅時剛過。所以繡靈也沒動,只以為她不過是剛醒,還需得寐一會子。

      但一會,便見帳微擺。繡靈便悄聲上階,至大床之前,隔著帳低語:「娘娘,剛寅時,再寐一會子吧?」

      緋心在裡面有些發急,她剛試圖解了一下。但床內隔帳,外面又只是點了一盞看物燈,只憑著縫隙透的一絲光實在是瞧不清楚。這會子又怕把皇上吵醒,只顧抓耳撓腮。一聽繡靈出聲,她略穩了下神,低聲道:「繡靈,拿些花籽油來。」

      繡靈微怔,一時不知她此時要油做什麼。但因著皇上未起,也不敢多問,便忙著打發人去拿。一會子工夫,花籽油便從帳縫遞了進來。緋心就繡靈的手用指尖沾了一些,抹在髮上,卻仍是揉著中心有一死疙瘩。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心下越是急起來。若纏著的是別人的髮倒也罷了,偏是他的,況且又是鬢間。別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斷是剪不得。就是隔簾遞剪,此等鋒銳之物在皇上眠時揮來舞去,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緋心不時的擺弄那縷髮,花籽油的味道雖然清淡,但悶在帳中難散。身側的他突然翻了個身,沖外而臥。緋心因太過專注,一時不備,讓他覺得鬢間微扯,不由的轉過身「唔」了一聲,略動了一下,睡意正濃的咕噥了一聲:「什麼時辰了。」

      「寅時過了兩刻了,皇上。」緋心一手握著頭髮,低聲說著,「皇……」

      「還早,再睡一會罷。」說著,他又向著她翻過來,胳膊一下搭在她身上。

      「皇上,臣妾的頭髮,臣妾的頭髮和皇上的纏在一起了。」緋心實在熬不住,壓低聲音說著。

      「纏上就纏上了。」他不耐的哼了一聲,一副又要睡過去的樣子。

      「臣妾實是解不開。皇上萬聖之尊,臣妾又不敢傷了皇上毫髮,皇上能否……」緋心被他半壓著,動也不敢動。這兩縷頭髮纏得死緊,若是不想傷了他的頭髮,只得從自己耳鬢處去一縷。這樣一來,日後她梳頭都成問題。若是從濃密處去一縷也罷了,偏是在鬢間。

      「纏都纏上了,還管什麼你的我的。」他此時定是睡迷了,也不自稱朕了。但這話細想便曖昧得緊,霎時讓緋心臉紅燙起來。

      「一會想法解解,解不開就剪了吧。」這邊跟著她一問一答,讓他的睡意漸消。但人醒了,身體裡魔鬼也跟著醒轉過來。他忽然一下壓過來,手便向著她的衣襟探過去。

      緋心一窒,整個人本能一僵,手不由自主地開始去攥身下的錦單。他依舊熱情如火,只是這回因頭髮糾纏,他一抬身,緋心便怕扯痛他的頭髮,少不得要隨著他貼過去。手再難攥被縟,只得去抱他的頸脖。他因她的動作而氣促更重起來,緋心少不得要擔憂那縷糾纏的髮絲。卻是因心有牽移,反倒對痛感沒那麼敏銳。倒是覺得,沒那疼痛難忍的感覺,只是有一樣更難忍受,便是那種被他調動而起的酥麻灼燙。

      一番雲雨之後,卯時已經過了三刻,緋心知道今天向太后請安又要遲了,只是她現在也無心管這些。剛才幾番折騰,又滲了汗,那頭髮更是繞得密了,他卻起了性一般的,又想去浸湯。皇上開口,她豈敢不遵,只是這一路又難免髮絲纏繞,衣衫不整。當下也顧不了許多,浸湯也好,藉著香油香膏,快些解開也是。

      緋心覺得這是打入宮以來最累的一次。她不怕謀算,最怕的,其實就是這種意外。她一向規行矩步,最不願意落下輕浮浪蕩的名聲。

      死板也好,無趣也罷。她就是不願意讓人覺得,她商賈出身低賤不端。皇上曾經在掬慧宮連宿七日,已經讓她落下一個專寵後宮的惡名。現在又鬢髮相纏,不避宮女太監,在掬慧宮裡穿宮掠行,鴛池同溫。想是在這些下人眼裡,她不但是出身低下,更是一個狐媚惑主的奸妃。她苦心撐了三年的面子,就這般輕描淡寫的撕剝盡了。

      而最讓緋心心冷心寒的,是她小心妥貼,以滑膏浸湯解髮,不傷皇上分毫。本來還好好的,他也算是相當配合。但見那髮散浮於波,突然又翻臉,不僅顏冷,言語更讓緋心齒冷。

      本就不指望皇上讚她,反正他也從未讚過她。只是如此喜怒無常,實在讓她覺得疲累滿心。頭髮纏成死結,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好不容易給解開了,是扯斷了一兩根,但斷的不是他的髮,而是緋心自己的。他好端端的又怒了,突然間就變了臉,指著她罵她「虛偽」!

      緋心真不知該如何迎合他,他不喜後宮爭端,她便將後宮打理妥當,在不仵逆太后的同時又能令這三年從無太劇爭寵之事發生。他所指派之事,她無一不謹督完成,從不懈怠。對於他所寵過的妃子一一善加妥管,從不以勢逼人。她雖然談不上什麼後宮典範,但她是朝著這個目標去努力的。

      雲曦離去之後,緋心浸在湯池裡,摒退了所有宮人,藉著水流狠狠落了一把淚。她是不願意當著任何人哭的,其實他剛才的話也沒錯。她就是虛偽,她是一個虛偽成性的女人。自小開始,她自己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只會分利害,只會辨時局,至於真與假,又有什麼重要?

      虛偽,的確是。但是,他要的不就是她的虛偽嗎?他知道她為了這個地位什麼都肯做,所以才會如此坦白的告訴她心底籌謀。讓緋心不得不用她的虛偽,為他劈荊斬棘,幫他一塊塊的踢開他的絆腳石。

      緋心知道的越多,心裡就越是不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緋心最是清楚不過。但她現在已經不能回頭,因為以她為棋,操持於指間的那個人,是錦泰的君王。她根本不配與他對子,只是他掌中之器。而她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持器的鋒銳。如此,她才能為自己爭取時間,爭取把那棄若鄙履的時間,越拉越長。

    ××××××××××××××××

      九月初一,夜灤國來朝,宣平帝於崇德殿接見來使。並格外開恩,准其入皇宮大內而瞻,賜宴於暢心園。指掬慧宮懷貴妃賜宴其家眷,一展天朝大國威儀。

      來使所見琉璃金翠,碧瓦雕樑。一派鳳展龍翔之態。更見奇苑美株,碧綠繁綿,橫幛疊翠,更是目不暇接,心中震懾連連。

      緋心替后掌宴,此舉後宮俱驚。專寵之說,已經演變成緋心將取后而代之。一時之間,緋心風頭鼎盛,攀附之人更有如過江之鯽。皇上更是特准其用金黃紅頂之儀,可著金底紅圍繡百鳥朝凰服樣。在這後宮之中,明黃色為帝色,大紅色為後色。金底紅圍,通常是登上皇后之前的過渡,意喻紅色漸蔓,終將赤袍加身。皇上此舉,等於暗喻後宮,緋心入主中宮,將是早晚的事。

      自從八月十五當晚,緋心中途離席,次日又至午間才去問安太后,已經讓太后極度不滿。如今她又替后宴使,加封儀仗,增其服品,更是令太后對其更惡。

      皇上十月初六將秋圍大獵,前往東郊皇家圍苑。而臨行前,不早不晚,他又扔了一個大火球出來。九月初四,在毫無半點先兆的情況下,他突然廷上正議,欲廢除中宮阮茵茵。此舉太后大驚,事先全無半點消息。朝堂之上,阮丹青為首,一系立撐勸阻,與皇上爭個不可開交。而以林孝為首,則以此事為皇上家事為由,力頂皇上自斷,根本無需過問群臣之意。

      朝臣皆知,皇上此舉是在投石問路。皇上已經開始見惡阮氏,若保皇后,便有入阮氏一黨之嫌。若贊同,一於祖制不合,二又怕阮氏來日反撲打擊報復。所自九月初四開始議廢后之事,朝中中立不語者不在少數,令此議僵而未決。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16章 風雲突變雷霆起      

      至九月二十,風雲突變。阮氏首腦人物,官拜大司馬的阮丹青,於九月十九日夜裡突然暴斃於家中。當日阮丹青下朝之後,與其親黨四五,於京城翠英堂飲酒。至夜酩酊而歸,倒頭便酣聲大作,但至早便已經陳屍於床!

      此事讓其家族一下大亂,其長子阮星輝正是虎騎營左將軍,接喪便急赴京師。次子阮星誠為央集令右丞。因長兄不在,代為執掌家務。皇上得聞,九月二十當天便將與之一同飲酒的數人皆數拘扣待詢,將翠英堂上下抓個乾淨。同時恩令阮星輝,阮星誠二人暫不需理官務,專心理喪,助京都衙門並宣律院徹查阮丹青暴死一事。著宗堂令攜同料理,九月二十六,追封阮丹青為清平王,以王爵之禮入殮大喪。

      而同時,皇上並未因其喪繼續壓制廢后之事,緊接便再議廢后之事。阮星華喪父大慟,但她是當朝太后,又不能親自料理其父喪事,不能親自追查其父死因,不可不謂悲矣。

      星華不但傷痛不已,更因皇上廢后之議步步緊逼,亂了陣腳,無心再管中宮之事。但是,她有一個條件,皇上需得遵從。中宮無出,便是廢后首條之錯。所以再立皇后,必需得母憑子貴。

      這種退守之策緋心明白,就是阻攔她上位。太后阮星華是完全中了皇上的計!

      皇上自然欣然而允,隨後便以無子以及無掌之能為由,廢除中宮。安妃這個稱謂是內廷復議而得,三妃之中並無「安」這個稱號。

      十月初六,皇上如期前往東郊,召北海王同隨,由東臨王暫領大司馬一職。以阮星誠需理喪為由,著林孝暫領央集令右丞。令原虎騎營副將陳克守繼補阮星輝左將軍一職,其他涉案一些大員,也因暫被扣禁,不能理務,皆由其下屬直接暫代管理。朝中並未因大司馬暴亡而混亂,反倒是各司其職,一片清平。

      一見這步步穩妥之景,緋心就明白。皇上如此雷厲風行,其實早有安排,就是一步步的剷除異己。東臨王是皇上親兄,先帝淑妃共育有三子,長子便是現在的東臨王楚淨河,當時叫楚雲河,後宣平帝繼位,避皇帝諱,所有皇子去中間雲子,再由皇上賜一「淨」字。次子楚淨壤,現在是北海王。幺子便是楚雲曦,現在的宣平帝。

      當時中宮阮星華無子,便從淑妃三子之中挑選雲曦為嫡子,加以栽培。先帝崩後,雲曦可以登上帝位,這兩個兄弟可謂為他立下汗馬功勞。只是太后垂簾之時,大封功臣,卻偏將雲曦這兩個嫡親兄弟架空。只領爵而受高奉,卻無職位權力。

      而此時阮丹青暴斃,東臨王正好繼上。他十三歲隨先帝征戰北地,有領兵調將之材。又是皇上親兄,自然當仁不上。

      皇上起行之後,外廷便行風雷之事。連日來彈劾阮氏一黨的摺子日益增多,有證有據,條條款款皆明。這些事,緋心皆是從一些事外的太監那裡得知的。

      其實這不過是一場皇室與外戚之間的陰謀。今天的突變,其實並不是突然,而是一點點積累而成。或者從皇上還未開始親政的時候已經開始了。他逐年安插了很多密探在阮氏一黨的身邊,逐漸蒐羅其霸權,獨綱,專橫,或者還有貪污謀私等證據。這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而當中會耗費的大量時間,金錢以及人力,更多的,是要有耐心。

      當雲曦親政之後,知道阮家權勢滔天,天下識阮不識楚。其盤根錯節,同枝甚多,牽連極廣。如果盲目扔出證據,不但辦不了阮丹青,反倒擒虎不成被虎咬。所以他一方面從后妃之中挑選可用外家,一方面從外野開始密羅人才親信,先是將後宮之中。太后一手挑選的一后三妃去之其三,斷其臂膀。然後便借大選之際,提拔一些等階低但是他可用之人。而這些人,想必也經過他層層篩選,先收納其女其妹,復而便有因可升其父其兄。但皆很是小心,不給高位,不給重職。想來,都是只用在探密監管,而決策,最終是要他來做主。

      怪不得他要想法設法從外臣那裡拿錢。要想不動聲色,不露痕跡。內務再豐,他也不願意讓人從此而找尋蛛絲。想來這些年,一直閒賦,卻有高爵在身的東臨,北海二王,也為他暗自出了不少的力。

      依此循來,那阮丹青的暴斃,肯定跟雲曦有莫大的關係。擒賊先擒王,與其拿出罪證強行治阮丹青,不如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暴死。從而亂其根族,再將其他親黨一一因罪論處。而這樣做,同時也讓太后徹底亂了陣腳。太后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縱是親父橫死,也必能壓制得住情感,冷靜處事。但因阮丹青是阮氏首腦,這裡面不僅僅牽涉親情,更多的是對整個集團的衝擊。如此措手不及,必然會亂陣腳。皇上為了讓她亂上加亂,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時間,強議廢除中宮之事,內外夾攻!

      寵貴妃,廢皇后。將太后提拔的人或是拉攏,或是除盡,讓太后的紛亂盲目漸漸提升到頂點。就像熬鷹一樣,一點點的擊潰她的心理防線,等於讓她自後宮歸隱,再不能為其族添任何羽翼。而皇上答應她,母憑子貴,無子不入中宮。更是等於推她最後一把,讓她垂死掙扎,最終步入深淵!當然。這是極為重要的一步,也是不能有半點猶豫心軟地一步!

      現在有孕在身的,一個是寧華夫人,阮氏一系在後宮中的最後餘存。一個是昭華夫人林雪清,新生的外戚一族。貴妃雖然得寵,但一直無出,況且家世難提,所以暫時不足為患。

      雖然寧華有孕在先,但誰知是男是女?若是昭華一舉得男,而寧華只產公主,林家便一飛衝天。其女在內為後,其父兄在朝當權。所以唯一的機會,就是趁皇上圍獵之時,除掉那個尚在腹中的孩子。而皇上早已經步查先機,以子為祭。推著她,讓她不覺之間,非走這條路不可,從而讓太后再無翻身可能!

      換言之,皇上也根本不希望昭華夫人產子,他根本不想讓林孝借女囂張。同樣的,他也不希望寧華夫人借子上位。所以,這是他一石二鳥之計。選在他出圍之前殺了阮丹青,就是讓阮氏亂。在他出圍之中上彈劾之奏,就是讓他們亂上加亂。廢后之前大力提拔貴妃,加儀加寵,就是要太后不得不出手。畢竟,謀害龍裔是最蠢的女人才會做的事。沒必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去賭一個未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太后不蠢,但是人都會亂。大亂之後,就會喪失理智。

      緋心知道,太后一定不會來找她做這件事了。以往或者會,但現在絕對不會。在太后的眼裡,她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言聽計從,以太后馬首是瞻的緋心了。

      其實想通這些之後,緋心突然感激皇上。若不是他擺這麼大的一個圈子,或者她很難從中自保。太后肯定會把罪名扣在她的頭上。但現在不會了,因凡事總有個動機。而現在的緋心,完全沒有動機。除非太后夠狠,在除了昭華夫人腹中的胎兒之後,再把寧華夫人的肚子也搞下去。這樣的話,緋心的動機就明顯了。但她明白,太后絕不會。

      而她這些天也打聽到另外一件事,就是林孝有個弟弟是為皇家采玉的,怪不得送她的玉如此精良,根本不輸大內。她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皇上偏管他要錢。他領皇家的錢辦事,個中也收斂了不少。皇上一直睜隻眼閉隻眼,現在管他張口,他只敢給多,不敢給少。況且到時張口的,不是皇上,而是在宮中保他林家富貴根苗的貴妃!

      所以這些天,緋心對內務之事基本上也是不聞不問。送到她面前了,她掃一眼,沒有不應的。她依舊日日給太后請安,但都不鹹不淡,說一些無關大雅之事。她現在也是小卒子一名,過了河,只能前進不能後退。這場大亂之後,皇權必終會集中於皇族之中,當然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解決。一個就是大司馬死因,朝中一品大員,怎能如此不明不白,估計這他早就安排好了。還有就是,逐步將朝臣更新換代。要挖這棵大樹,又不希望它倒下來砸到人,當然更需要小心謹慎。

      不過這些事她都不擔心,她所擔心的就是自己。雖然她很感激皇上沒把她牽扯進謀害龍裔之中去。但她畢竟知道的太多了,難保一個慘淡收場。最聽話的莫過死人,他的手段緋心已經見識過了,皇上可以把她捧上天,也能讓她摔下地,這些緋心早就明白。

      她想了許久,實在不知道最後該如何自保,到時管外臣索要巨款,已經是一個大罪。本朝的一個央集令右丞,官拜二品,年俸一千三百兩,祿粟各類總記兩千石,祿帛共計三十匹。本朝年豐,米價大跌,絹絲豐富。所以皆折成現銀子,共計約兩千多兩。這是朝中二品大員的收入,而緋心這次一張口,等於要了二品官一百年的俸。而至本朝最低階的行田長,九品官員,年俸不過十二兩。當然,官員的實際收入,這些數據並不能說明情況。但單此一列,已經足夠驚駭!

      況且緋心知道,對於皇上。用對太后那招是不管用的,言聽計從他一樣不會買賬。若是他有心讓她背黑鍋,便是她再能提前知曉利害,她也只能背而已!

      繡靈覺得她越發心事重重了,現在她表面寵極一時。後宮之中,皆對她趨之若鶩,每日宮中所奉之禮堆積如山。而那些奴才連賞都不敢要,再不如往常那般沒錢就翻白眼。但緋心卻因此越發懶怠,後宮之事不過應景。嬪妃設宴也一概不去,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讓奴才們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她一個不快,根本不消她動手已經萬人捶。

      入宮三年多,已經越來越偏移了當初軌道。緋心甚至想到自己的死法!唯今她只是想,若是皇上要處置她的時候,能秘而不宣,還給她一個名聲,不牽涉其族,已經就是大恩了。

      十一月初三,昭華夫人小產的消息傳遍了後宮,是一個已經成形的男胎!緋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一震,儘管她早知道是這個結局。同樣的,身為一個女人,她也明白昭華夫人此時該是如何之痛?女人通常會為了孩子而喪失理智,更何況,一個後宮的女人。孩子對她來說,是她榮辱與共的希望,是她日後漫漫寂寞歲月的唯一慰籍。但這個孩子,於宮闈之中,同樣也是極端的脆弱。想謀殺一個腹中的胎兒,在宮裡太容易了。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宮中最有權勢的女人──太后!

      太后不動聲色的處理了照顧昭華夫人的兩位御醫,以最快的速度將經手宮人一一處置。然後給緋心扣上一個管理不善的罪名,緋心知道,這是太后所能給緋心的最大的罪名了。然後宗堂令介入此事開始審察,但證據全無,只能一邊通知皇上,一邊壓案待皇上決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4 01:12 A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17章 盛榮之下是絕哀

      皇上十一月初五回返,他安撫了昭華夫人一番,把緋心叫去斥責之後。便因外廷奏報匆匆去理國事,太后自然是料定了會如此。現在外廷事多,皇上不可能因此久駐內宮,這等於又給了她時間善後。

      而緋心也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儘管,她知道自己做完這件事,棋子的用處也走到盡頭。但她依舊不得不做,初七的時候她再度踏入昭華夫人的萊茵宮。

      初四的時候緋心去了一次,昭華夫人血潰面慘,雙目無光,一副已經死了一半的樣子。只是安慰了幾句,便悄悄去了。今天再來的時候,昭華夫人身子尚虛,不能迎駕。緋心也就勢免了這些禮,進了內殿,見昭華夫人林雪清依舊歪在床上,長髮披散,只披著一件常袍,半擁著被子,瞅著面前一套百子服發怔。

      緋心見雪清這樣子,不由心底一痛,這件事,她也是幫兇。皇家就是如此,吃的最好,用的最佳,唯有情這個字,最是涼薄。

      雪清見了緋心,掙扎著要下床,緋心輕輕摁住,眼微看了她,才幾日,瘦了一圈。緋心握著林雪清的手:「別多想了,好好歇著吧。」

      「當日我有孕在身,這萊茵宮車馬喧囂。如今,唯有姐姐,還能來看我兩次。」雪清的面慘白,眼底卻失了往日的神彩。但是,卻長大了。皇宮的生活,有如最佳催長劑,再天真爛漫的女孩兒,也會很快長大。

      「後宮之中一向拜高踩低,妹妹無需多想這些。她們不肯來也好,總比來了冷言寒語更強些。」緋心緩緩的開口,看她大眼又蒙了淚,「妹妹風華正茂,來日方長。沒了這一個,還有下一個!」

      「家父常說,後宮多紛爭,矚我萬事小心。後宮妃嬪眾多,我從不想爭奪什麼,只求皇上愛我憐我,心中有我便已經足夠。即使不能與我朝夕相伴,只消我們情真意摯也是好的。至於后位妃位,我從不計較。看來是我太天真了!」她啞然一笑。

      「你得到了,皇上這兩天不是天天來看你麼?當日是我疏漏,我於心實在有愧。」緋心也不自稱本宮,壓低聲音說著。第一句或是假的,第二句卻是真心。只是這真心,實在也沒什麼意義。

      「皇上說過,不會讓這個孩兒白死的。」雪清眼中掠過一抹戾色,這神情讓緋心一凜。她知道,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兒就此死去。她終有一日也要像緋心一樣,樂此不疲的爭鬥。因為她明白,不爭鬥,就會與她腹中孩兒一樣,不明不白的消亡。

      「我知道是誰,只是苦無證據。」雪清慘笑一聲,「我的孩子死了,她的孩子卻好端端。因為她,有把大傘撐著,我不會讓她好過的!」

      緋心摁了她一把。搖搖頭:「此話在這裡說說便罷,莫再提了。」還學不聰明麼?隔牆有耳。其實早在太后非要說雪清縱奴惑聖開始,已經在她身邊安插耳目,那時她就該學聰明些。

      「後宮之中,皇上很是疼愛你。皇上既然說了,不會讓孩子白死,你便安心休養吧!」緋心輕撫她的髮,「唯有你重複光彩,才能拴住皇上的心,不是麼?」

      「姐姐莫說笑了,此事便是皇上查,皇上也必不會因這個孩子去破壞他們……」這次雪清學乖了,沒說出口。緋心輕輕擺了擺手,跟來的繡靈和繡彩會意,便福了一下打發人皆退了。

      「不錯,皇上必不會因此而傷了母子之情。況且太后喪父不久,皇上定不忍心再加以責難。但是,這個孩子也是皇上的骨血。孩子失了,他定也痛徹。你若不想再日後受人擺佈陷害,先要收拾心情站起來才是。」緋心輕輕說著。

      「姐姐說的是。只是現在如此,那寧華夫人若產了皇子,到時母以子貴,升位高階在所難免。如今我們平階,她尚如此囂張。來日,妹妹的日子更是艱難了。」雪清一想到這個,已經哆嗦起來。她現在認定太后和寧華夫人是兇手,又沒有辦法對付她們,眼看兇手步步高陞,這次對付她肚子裡這塊肉,下一次就要把矛頭對準她了。

      「母以子貴,但同樣,子也以母貴。皇上喪子之痛,愛妃思子而疾,皇上一樣痛徹心扉。他不能替子昭雪,當然要厚澤其母,以慰其心。」這話說的緋心也是心驚跳,根本就是像在要挾皇上一樣,太大逆不道了。之所以這樣講,是林雪清已經起了鬥志,但還不夠聰明。不把她點透,她根本不明白。

      「是啊,只是此事,還需要姐姐推波助瀾。」雪清眼中一亮,她一直視皇上為夫君。從小她就知道,她將來是要入宮的。所以她心中一直惴惴,她知道她將所嫁的,是宣平朝的皇帝,錦泰最有權勢的男人。但是,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樣子。

      她心中也懷著美好的憧憬,誰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個英雄。所以,當雪清從見他那一刻,她的心便時時刻刻的追隨他。他才華橫溢,風流俊雅。他每每溫和的微笑,都讓她覺得心滿溢著飛翔。就算妃嬪眾多又如何,她只需守自己的小天地就好。

      雲曦是她的夫君,在她眼裡,他不是皇帝而是她的夫君。這是他們共有的第一個孩子,現在,他一定也痛。但雪清知道,他肯定沒有她痛。因為他還會有孩子,以後會有很多。但她不能,她現在只有這一個。而以後,若想再有孩子,保住孩子,光有他的愛是不夠的。她要有權勢,只有足夠的權勢,才能讓她的孩子平安。所以現在,比起將真兇繩之以法,她更希望他的補償。給她權勢,給她在宮中生存下去的力量支撐。

      但雪清知道,這不合制。但是,面前這個女人,懷貴妃或者可以幫她。貴妃如今雖然寵冠後宮,但卻一直無出。若想與太后分庭抗禮,自然要找一個合適的幫手。當初不也是貴妃捎信給父親,才有機會讓她得見皇上嗎?是貴妃將她一手提拔,如今,只有貴妃才能助她!

      想到這裡,雪清握緊緋心的手:「姐姐,妹妹如今只能依靠姐姐。姐姐的話,皇上定會聽進去的!」

      「光憑我一人還不行,需要你爹,現在的代右丞相助。光憑他也不行,還要宗堂令的人協助。而這件事,不能急。而且還要出的起銀子!」緋心靜靜的說著。小產了還升位,不合祖制。但是如果宗堂令和林孝查到真兇又不一樣,真兇是一個辦不得的人。

      宗堂令為了掩這樁皇家醜聞,必會安撫受害者,為了讓林孝掩口,加封其女是最好的方法。有宗堂令推波,加封便順風順水!這些天緋心不問後宮之事,不代表她不查。太后很難天衣無縫,而人證,早準備好了。

      「銀子是小事,這幾日我小產,皇上恩准家母進宮探視。只要能成事,花多少都可以。我爹那裡不是問題,只是宗堂令那邊,還要靠姐姐多多周全。」雪清一聽半探著身,握著緋心的手,「姐姐,來日定不忘大恩。」

      「我儘量試試,我呆的太久了。你好生歇著,莫再哭了。」緋心抹了一把她的淚,慢慢站起身來。叫了繡靈繡彩,擺駕回宮了。

    ×××××××××××××××××××××××

      緋心回去的時候,來迎的繡清便低聲說:「皇上剛才來了,現在在彩芳殿呢。」見緋心面色一凜,忙又低聲說著,「面色不大好呢。」

      這點緋心不意外,皇上來她這裡就沒幾回面色好的時候。她忙忙的整理衣衫,一進彩芳殿便跪倒在地:「臣妾不知皇上駕臨,請皇上恕罪。」

      「起來吧。」雲曦坐在桌案前的大椅上,手裡托著茶盞。緋心低垂著頭,根本不敢看他。以自己的孩子為代價,從而抓住的太后的把柄,讓她從此不問後宮之事。壓服朝堂,打擊外戚。這場仗,歷經數年,他終於贏了。他贏得有些蕭索,不過,他一向深知宮廷爭軋,一向冷心冷血。縱是蕭索,也不會太久。只是這幾天,肯定是有的。

      所以雲曦靜靜不語,她也不搭腔,只是默默站在他的面前。過了許久,他低聲問:「今日,你為何不熏白蓮桑芙蓉?」

      「回皇上,寒露漸重。白蓮味雖清新,卻無暖意。所以熏了碧桃暖檀。」緋心緩緩的說著。

      「你去看她了?」他靜了一下,緩緩說著。

      緋心知道他必要問此,便一字一句將之前在萊茵宮所說的回給他聽。他沒說什麼,緋心說完之後,便又跪在地上。

      「何事?」他見她突然行禮,也不忙著讓她起,只是眉眼一抬。邊上的汪成海會意,一揚手把人全驅了。還很貼心的閉了門,自己守在外頭。

      「皇上,臣妾自入宮以來,便謹遵父誨……」緋心的話剛起個頭,雲曦已經皺了眉,不耐的打斷她:「好了,好了,揀要緊的說。」

      緋心聽著他話裡的不耐煩,心下一緊,忙垂頭觸地:「臣妾自知出身低微,從不敢奢求榮寵。現在斗膽,向皇上討個恩典。」

      他微一縮瞳,唇角已經冷然掛笑:「貴妃如今要討什麼恩典?當真以為朕廢后是要成全你麼?」

      「臣妾不敢。臣妾從未想過入主中宮,臣妾只求……」她咬了咬牙,他做事之絕決,她見識到了。再不說,怕就來不及了。她入宮的時候真的沒有想到,她第一次向他討的恩典,竟是此事,「臣妾只求一個身後之名。」

      她知道的太多了,她早晚是要死的。這件事就算不會敗露,她繼續在這後宮之中晃來晃去。等於不時提醒皇上,他是如何才能讓太后退隱宮中的。

      緋心入宮初時,是太后用來牽制皇上的棋,既而又成皇上反制太后的棋。這些天她想了很久,除了這件事,她已經再無利用價值。與其等他問罪,連坐其族。不如先自行了斷,在事發之前盡付黃土。圖不了生前好名,便要圖一個風光大葬身後之名。現在死了,她還是貴妃!父母只會以她為榮,家族會以她為傲。雖然不能恩澤全家,但至少,樂正家也算出過一個貴妃,也曾風光過!

      緋心垂著頭,四週一團死寂,一時聽不到雲曦的回應。正惶間,突然聽到「咣」的一聲脆響,震得她一個哆嗦。

      那是茶盞讓他甩到地上的聲音,茶水四溢,碎渣有幾塊已經飛到她的身邊。

      「朕總算是看明白了,朕真是瞎了眼!」雲曦的聲音徹冷入骨,不待她反應,他已經越身而去,口中冷冷道,「貴妃該好好想想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不然,就掂量掂量你們樂正一家的份量!」

      緋心整個人都癱在地上,他走了許久都沒回過神來。他一向對她冷言冷語,只是這一次,居然威脅至此。他不肯給她這個恩典!樂正一家沒能因她入宮而興榮,反而更加暗淡了。

      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在別人眼中,她是最受寵的妃子。實際上,她不過是一個在宮中委曲也難求全的可憐蟲。他就是讓她在恐懼裡煎熬,然後等待他像碾死螻蟻一樣的碾死她。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18章 身前身後皆難求

      很快皇上就掌握了毒害龍裔的證據,這個當然也要得益於緋心這三年來於宮中苦心經營的結果。太后當初處置了經手的宮女,但還有一些已經望風而藏,得到緋心安排之人的掩護。所有文字記錄都被攛改,御醫也是死在家中,與太后表面沒有關係。但一個失去理智的人,在匆忙之中所做的事情很難周全,難保有些疏漏。況且還有洞察先機的人在邊上坐壁上觀。不僅是緋心,更多的是皇上。

      皇上當然不會處理太后,他只會幫她善後,宗堂令也只會將此事掩下去,太后毒害龍裔,這種皇家醜聞自然是秘而不宣。但此事成為皇上與太后之間不可修補的裂痕,太后因這把柄落在皇上手裡,再無力暗馭後宮,徹底心灰意懶。寧華夫人更是驚懼不已,連驚帶嚇,孩子未足月便早產,生了一個瘦巴巴的女嬰,氣脈不足,心肌無力。皇上封其為康公主,意喻她早日康復。她是皇上的長女,其母身份尊貴,照例該封端元公主。皇上此舉,大家都心知肚明,其母受毒害龍裔的牽連,這個孩子亦尊貴不到哪去!

      今年可謂多事之秋,太后千秋之時。卻橫生突變,阮氏大亂,成為由盛而衰的開始,寧華夫人幽居宮中再不見人,盛寵已成笑談。

      年底之時,皇上為撫慰昭華夫人喪子之痛,亦為了安撫林氏一家。所以加封昭華夫人為德妃。亦許她執金黃紅頂儀仗,著紅圍繡服。同時,因原央集令右丞阮星誠上奏要返鄉服孝三年,上準。林雪清之父林孝,順理成章由代右丞正式轉為正式央集令右丞。冊封大典轟轟烈烈,甚至比當初冊封緋心還要隆重。錦泰例,立后有金冊金印,封妃只有金冊卻無印。但帝亦授一方印給德妃,因中宮空虛,更因此次毒害龍裔一事,懷貴妃樂正緋心有督管不利之失,所以皇上令新晉陞的德妃共理後宮事。

      當然,此時林孝也沒食言,暗裡給了緋心大量金銀。當然這些一點不落全進了皇上的口袋,緋心不過是替他背了一個名罷了。

      皇上自從十一月那會子,在緋心那裡摔了茶鐘之後便再沒來過。連續二十來天都前往萊茵宮探視。緋心也知道自己的用處到頭了,現在正好借個台階將權柄皆讓給雪清。說是共掌宮事,她一般都以雪清之決為先,從不發表異議。

      這樣一來,緋心的日子也清閒了多好。過年的事有文華閣儀堂布劃。執行,居安兩府操持,德妃監督籌辦。照例一些後宮的布排也要給緋心過目,但他們怎麼辦緋心就怎麼點頭,後宮依舊鶯飛蝶舞,雪清因皇上連日的安撫已經日漸恢復,更因大封亦明媚起來。比起喪子,其實皇上的寵愛更是最好的良藥。而雪清所要,也正是如此。

      雪清經歷此劫,更是深知權力的重要。況且今年春天剛入宮十八名妃嬪,也個個都有不輸之姿。但她不是緋心,她要的是皇上的愛。要的越多,獨佔欲越強。緋心雖然明知她如此行事早晚皇上生厭,但她又不能勸。此時若勸,豈不是成是眼紅妒忌?

      後宮一向如此,風往哪吹,頭就往哪邊偏。前陣子往緋心這裡吹的緊,現在又開始往萊茵宮刮的緊了。掬慧宮一清冷下來,緋心倒能安之若素,但繡靈有些急了。現在中宮虛位以待,德妃如此強勢,保不齊哪天又懷上了。一見緋心終日混吃等死的勁頭,她就瞧著著急。隔三差五少不了在緋心耳邊叨念幾句。

      過年大宴的時候,今年選秀受封的華美人為皇上獻舞,其風姿卓絕頗得聖心,皇上看的滿心歡喜。其他嬪妃自然是不甘落後,這晚太后早早便離席,加上皇上雖然很久沒有涉足別宮,十一月的時候又連去萊茵宮二十餘日。但自臘月初開始便漸漸如常,加上現在德妃日癒,估計皇上又要照舊例雨露均施,所以氣氛便格外熱烈的緊。

      這邊華美人起舞,靈嬪便鼓瑟聲起,唱了一曲小調。調子倒沒什麼,但那詞實在填得讓緋心覺得不雅。郎情妾意,靡音綿綿。什麼青絲一縷纖纖,柔腸百轉綿綿,待見長風孤雁,思君紅妝淚眼。什麼哪堪冷雨憑風送,自君前,始展顏……。也不知道這靈嬪從哪得的這些秦樓楚館的豔調,拿到殿前獻寶。

      偏是皇上就吃這一套。緋心越覺得不堪,他就越樂在其中,連聲讚好,讓眾嬪妃越加放肆起來。待華美人舞助,再來獻舞的吳美人就更加誇張了。衣襟口快開到胸了,上面還畫了一朵極豔的桃花。雖然說是內宮家宴,也沒旁人,但太監宮女隨侍的也有不少。若不是緋心現在自身難保,定會大著膽子離席而去。

      緋心覺得不雅,林雪清卻是眼紅這幫人狂蜂浪蝶一般的聞香就撲。因她現在大病初癒,也沒個施展的機會。況且在宮中這些日子,也懂得些個中利害。她與緋心並席而坐,皆在皇上下首。見了此景,真是牙根泛癢。緋心慢慢飲著酒,心裡卻忖思著如何脫身。照著樣子,不鬧個半宿定是罷不了。

      其實今天緋心本來也準備了。前些陣子清閒,她宮裡的繡屏家鄉逢年會剪紙。繡屏自己便是個中高手,緋心閒著無事,跟她學了一些,剪了一幅龍翔雲天地,想趁著過年討個喜慶,興許他一高興,日後便真會賞她那個恩典。但今天一瞧這光景,自己巴巴的拿出來定又是討個沒趣。皇上喜歡女子奔放大膽,像她這樣的一副死板呆相早就看厭。後宮美女如雲,她心裡頭是明白的。即便她能拉下臉去,同這些人一樣,皇上也不見得往眼裡挾。之前讓她盛寵是因為他要借她布劃,現在他心事已了,更不可能對她有什麼好感。

      再者說,緋心本就是因長得像慧妃而入宮,而皇上也並非是多喜歡慧妃,不過是順手推舟讓太后放鬆警惕而已。從她入宮開始,已經是計劃的一部份。計劃完成,這一部份放在宮中,不過是一個眼中釘罷了。

      以往緋心還覺得,只消自己掌宮有矩,他自然會慢慢倚重她。現在她也明白了,她會不會掌持其實對他來說根本無用。一直以來,都是緋心自己做了場春秋大夢罷了!

      繡靈說她自暴自棄,其實不是。是她機關算盡,最終也不過是個裡外不是人。宣平朝不是康定朝,宣平朝不需要賢妃。宣平帝也不是康定帝,他自己就是一個最善謀劃,最會馭人之君。後宮之事對他說只是小把戲而已,他想風浪滔天也行,想風平浪靜也可,根本不需要什麼賢妃來替他打理。

      緋心越想越覺得無趣,猛飲了幾杯,灌得自己面紅發燙,胸口悶憋便覺得有藉口了。她剛是微一起身,一抬眼便瞅見楚雲曦眼如鋒刀往她這邊扎,這一個眼神就讓她從暈暈乎乎一下醒了一半。一時間臀已經離座,倒像是要下殿一舞助興的勁頭。

      「哦,貴妃也有興致,為朕舞一曲麼?」雲曦諷刺的話讓緋心心裡一顫,還不待開口。邊上德妃林雪清已經推了她一把,接著下茬道:「皇上,今兒個除夕。貴妃姐姐起舞必是精妙得緊!」雪清正苦於沒辦法抑制這幫女人,現在正好借緋心把她們的勢頭壓下去。宮裡都知道,貴德雙妃簡直就像是兩座山一樣,偏她們兩個相處的還不錯。現在又同居妃位,貴妃要舞,誰還敢裹亂?霎時殿內一下靜了下來。

      「回皇上,臣妾並不會歌舞。」緋心垂了眼,她今天多飲了幾杯,有些醉意。也正是因此,讓她一直壓抑的情緒有些難制。身後繡靈已經急了眼,直想著貴妃就是如此,一到御前就成了無膽匪類,總恨不得鑽縫裡讓人找不著的才好。

      繡靈仗著前次中秋大膽越矩也沒挨罰的先例,忙忙擠過來,大著膽子說著:「娘娘不必自謙,況且今天除夕佳節。娘娘不是學過鼓上舞嗎?」

      「大膽,殿前豈有奴才說話的地方?」緋心腦筋一熱,生平頭一回當著皇上的面吼奴才。登時嚇得繡靈一下子跪了,緋心漲紅著一張臉:「臣妾不會起舞,臣妾不勝酒力,請皇上恩准退席。」話音未落,整個人已經向前一個探步,一下正絆到桌角,轟的一下,整個身子就往席上砸了過去!頓時砰乓五四,杯盞倒了無處,她沾了一身酒菜,一團狼籍滾在地上。嚇得滿殿都花容失色,德妃雖然離的近,但畢竟力弱,竟然沒拉住她。而且緋心一摔,她本能的怕酒菜破盞波及到她。反倒是往後一閃,直往身後陪著她來的宮女那躲。

      楚雲曦已經面如鍋底,忽然低喝了一聲:「全都退下,關上殿門!」皇上一發話,原本衝過來幫忙攙起緋心的幾個宮女太監忙忙的撒了手,躬著身全退了。一眾嬪妃也都個個噤若寒蟬,原本打算看笑話的心思也沒了,皆退了下去。繡靈攙著緋心剛要跪,雲曦哼了一聲:「繡靈,你也出去。」繡靈沒想到皇上居然點她的名,她根本不敢抬頭,只諾諾應了一聲。極是擔心的看了緋心一眼,便慢慢退了下去。

      緋心飲的是梅子釀,本來沒這麼容易醉。只是她最近心事重重,加上今天根本沒吃什麼東西,剛才又灌的猛了。此時酒勁一上,讓她有些神志恍惚。不然,她斷不敢直接對著皇上說不會跳舞。以她以往的個性,是從不會逆皇上的意的,就算跳的再差。讓她跳,她也會咬牙跳。沒人相扶,她此時晃晃蕩蕩的都站不穩,一裙子的酒菜,連頭髮上都沾上了。

      她正踉蹌著,忽然被人一把扯過去。她還沒反應,已經「哧哧」幾聲輕響,一下讓雲曦給扯了個赤條精光!

      此時正值隆冬,高大的宮殿不比暖廂,即便緋心仗著酒意滿濃,還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哆哆嗦嗦的站在殿階上。她酒意因剛才一跌已經醒了大半,當時已經覺得殿前丟臉丟到家,一眾嬪妃面前摔成如此形狀,根本讓她生不如死。現在又讓她赤身露體,更是讓她心死如灰!

      他隨手從自己席案上抄起一壺酒。他的席上擺了不同形狀的各種酒壺,是為配菜而設,有黃有白,還有果子酒。他此時抄起的,是最烈的陳年泌泉,是泉州進貢的佳釀。他二話不說就遞到她面前,她此時腿軟腳軟,渾身的筋都跟被抽了一樣。

      他遞她便不敢不接,沒有杯她也不敢要,就著壺一閉眼就灌了個底朝天。

      「身後名?貴妃身前名都沒有了,還要身後名做什麼?」雲曦盯著她已經泛粉的肌膚,繼而轉到她的面上,看到她眼神都有些煥散了,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

      「不要了……」這次緋心是真的醉了,是真醉了還是死了,她也不清楚了。腦子裡轟轟的亂響,從之前紛亂的羞辱變成此時的一片混沌。眼前的景物已經分成八半,看也看不清了。她咕咕噥噥的咬了幾個字,整個人一軟,便徑直軟倒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4 01:33 A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19章 意欲迂迴避鋒銳

      緋心覺得自己又做了一個夢,她在殿前被皇上剝了個精光,然後她又喝了一大壺酒。他還不停的灌酒給她,流得她滿身都是。她最後終於受不了了,掙扎起來,最後趴在皇上肩上咬了他一口!

      緋心被這個古怪的夢境給嚇得冒了一身的冷汗,一睜眼,正看到熟悉的天青色紗幔,床頂四角挽著八角花樣,垂下的穗都鬆鬆而靜止。一醒便覺得腦仁跳著疼,遂張口喚人要茶。繡靈聽了動靜,輕挽了帳子,繡彩便奉了一盞清露來給她。

      「昨天……」緋心總覺得那夢太真實,一時間讓她後怕的緊。不由的有些惴惴,連開口確認的膽都沒有。

      「昨兒娘娘在瀲豔殿喝醉了,離席的時候摔了一跤。是奴才跟小福子一道把娘娘攙回來的。」繡靈一邊給她披袍子,一邊說著。

      「那皇上……」緋心聽了,略鬆了口氣。

      「皇上昨兒一見娘娘這樣,又動了氣了。把人全轟了,擺駕回宮了。」繡靈應著,「娘娘,這事娘娘還是要向皇上請罪才好。」

      「嗯,本宮知道。」緋心徹底放心了,他動氣是正常。貴妃殿前失儀,別說是他,她自己也很難接受這個,但總不至於向夢中那般可怕才好。她要真是一口把皇上給咬了,這究起罪來,這帽子她們樂正家可戴不起。

      從十一月,至現在,他們也就在除夕大宴上見過這一回。但這一回,緋心真是覺得死盡了。她一向最看重的就是端莊靜雅,不管他底下怎麼對她。至少表面上,在諸嬪妃眼中還是高貴大方,高高在上的。現在,大家都看到她的醜態了,流言殺人,緋心覺得不死都沒什麼意思了!

      錦泰例,過年大節。皇上於臘月二十五開始封筆,封印。正月初一皇家年慶大典之時同時開筆開印。農家此時也是農閒,所以民間一月無事,官宦則放假半月,後半月按例值班。朝臣則放假五日,隨後也是按輪班制。重臣則放假三日,第四日開始例行辦公。也就是說,天子在正月初一到初三這幾天雖然已經開筆開印,但是可以不用上朝聽政,但天子無假,日日仍需理政。只不過舉國大假,基本也無事來奏,算是一年之中最悠閒的日子。

      緋心知道除夕這事必要向皇上請罪,她自己掌宮事,最瞭解宮規。此時她也不想著試圖挽回什麼,只是依律而行罷了。

      正月初一皇極殿年慶大典,嬪妃不參與,她在宮中靜了一日。到了初二,她收拾整理一番,打聽到皇上去了啟元殿,便讓繡靈陪著一道去了。她沒用步輦,也沒華服大妝,有罪之人,再擺這種架子就更要不得了。

      至啟元殿。外守的太監一見是她,忙是進去通報。俗話說的好,疑心生暗鬼。緋心自己出了大醜,觀著別人好像都是一副要笑未笑的樣子,越想越是臊得慌,就越是不想在這門口候著,只想快快進去了事。但就是天不從人願,偏是半晌也沒出來,活脫脫讓她站了半天,見宮人穿來行往,生生把她往死裡熬。

      過了半天,可算是汪成海出來了,撩著拂塵躬著腰把她往裡讓,卻是攔了繡靈不讓入。讓緋心覺著汪成海也在嘲笑她似的,也不敢抬頭,緊著幾步往裡趕。

      汪成海一直引著緋心過了啟元正殿,往側面的御書房引。還不待進,便聽到一陣調笑聲,更讓她窘死一張臉。

      此時雲曦正在書房的紫檀臥榻上歪著,邊上站著靈嬪,一邊幫他捏肩膀一邊跟他打情罵俏。一見是緋心,他原本溫柔含笑的一張臉,一下變了三季。從春變成冬,冷冷的哼了一聲:「你來幹什麼?」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緋心今天穿了一件溜絨鵝黃色的寬袖袍裙,束了一個簡單地團雲髻,只用了兩支簡單的花簪別在兩側。與那水紅豔衫的靈嬪一比,霎時遜色了不少。

      「朕用不著你請安。」他冷言冷語一出,讓緋心又僵了半分。他沒叫起,她也就跪著,正好省了靈嬪的禮。靈嬪唇角微微含笑,倒也聲色不露。

      「臣妾御前失儀,特向皇上請罪。」緋心實在沒辦法,只得厚著臉皮把話說完。

      「貴妃現在掌後宮事,嬪妃無儀自然以宮規論。何必向朕請罪這麼麻煩?」他句句是刺,卻正好讓緋心可以把想好的話接下去。

      「臣妾除夕佳夜醉酒無狀,令歡宴難持。於聖駕面上失儀,為後宮之恥。以後宮之規論,宮妃無儀則自領罰抄祖訓妃德,罰月例三月,退守宮房思過三個月。臣妾身為貴妃,身為宮妃表率,不能克盡已身,當罰加倍。臣妾願交出掌宮之權,再無顏過問後宮之事。」緋心緩緩說著。

      靈嬪聽了暗喜,真要是如此,幽居掬慧宮半年,跟自請打入冷宮也沒什麼分別。半年之後,該冒頭的冒頭,該有孕的有孕。到時她再想東山再起也難了去了。所以後宮之中的女人,不怕罰錢,就怕思過。打是不會的,皇上的女人,只有皇上能打。犯了罪,可以讓她死,但沒有說往妃子身上動板子的理。除非先剝了她的高位,貶成賤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思過就可大可小,說是思過半年,半年皇上想不起這個人,跟無限冷宮沒什麼區別。

      倒了這座山,那個德妃是掌不住的。漂亮是漂亮,但太出鋒也不行。

      緋心這話,其實是有兩個意思。讓出權柄,退守思過。明裡是罰,其實是她給自己找後路。沒權不過問任何事,思過不出宮房。至少半年之內,不能再加諸什麼莫須有的罪名。經過這次,討聖上歡心已經不可能。之前的榮寵,也不過個幌子,她從未受寵過。再向他討身後名的恩典也不可能,但緋心總要垂死掙扎。只要她一直思過,退守宮中,什麼都不做,那就是什麼都沒錯。當然,冷宮的日子沒那麼好多。之前人家捧她,是因為皇上。失了皇上這棵樹,日後怕是她更加煎熬。這些她都想過了,她能忍。只要不奪她的妃位,在宮外家人的眼中,她還是高高在上的貴妃,那就夠了。

      「貴妃不知道,賬本到了年底也是要翻一翻的。看看之前可有錯漏,如此,也不至一年裡白忙一場。」云曦默了一會,忽然不緊不慢的說著。

      緋心一抖,這話靈嬪不懂,但她明白的很。他就是告訴她,激流勇退,也要看看地方。讓出權柄,退守宮房。以後是不會犯錯了,但之前的呢?向林家要錢,通連外枝,隨便一條揪出來,便是要連坐的大罪!

      她心裡哆嗦成一片,真想一頭碰死才好。還不待緋心開口再說,他已經慢慢說著:「起來吧,愛妃不過是除夕多飲了幾杯。歡宴之上也屬正常,既是家宴,便沒那麼多規矩閒事。此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邊上的汪成海多機靈一個人,一見皇上如此輕描淡寫,馬上趨了一步攙她:「地上涼,娘娘快起身吧。」

      緋心骨頭都快酥了,壓根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更不敢看他,只顧垂著頭:「皇上,臣妾身為貴妃……」

      汪成海一見這一位,不但不接下茬,快快接下這個台階下去。還在那叨叨什麼後宮之規,心裡直起急。貴妃一向精明,只是一見皇上就方寸大亂,真真是沒見過這樣的。

      果然雲曦皺了眉頭:「得了得了,此事就此作罷。以後宮人不得談論,不得私議,否則嚴懲!」這話是說給汪成海聽的,汪成海忙躬身應著:「奴才這便傳令居安,行執二府。再有私相議論者必重責不饒。」

      這一主一奴的對話,自然是敲打邊上的靈嬪。她自有精明之處,豈會不知。馬上趁著汪成海下去傳話的時候迎過來挽著緋心:「既然皇上都發話了,娘娘不必多想。況且一家子飲宴,那日臣妾也醉得是方向不辨呢,要不是巧兒扶的穩,真也要跌出個好歹呢。說起來呀,就是那幾個奴才不省得事,也不知道攙一把!」她巧笑嫣然,「娘娘這兩日還好吧?瞧這大過年的,依民間的禮,還得拜個年呢。」說著,便盈盈拜了一拜,正巧把剛才未給緋心行禮的事也掩過去了。

      後宮之中,一般都以姐妹相稱,但那是相熟的。不相熟的,就得分品階,位低的自稱臣妾,同位才以年歲相分,以姐妹相稱。若是品階太低的,諸如充媛,充侍都還是要自稱奴婢。當然要是皇上格外寵外的也不一樣。這靈嬪與緋心並不算熟,所以便稱其為娘娘,自稱臣妾。

      「皇上,反正也沒什麼事。不如去臣妾宮中看花可好?臣妾暖苑裡,菊花這會子都沒敗呢!」靈嬪說著又往皇上那邊去,半貼著他嬌聲說著。

      人人都說靈嬪是花神再世,有那讓百花齊放的本領。現在聽來果然不假,這隆冬時節,她那裡菊花竟然然能長綻至此。怪道人說,這後宮之中,人材輩出呢。沒點子手段的,光憑色豔自然持久不了。

      只是這靈嬪的作風,緋心實在不喜。纖腰柳擺,足下生波,顧盼神飛總挾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妖饒,沒個大家出身的端莊。不過想想也是,皇上就愛這種,投其所好也是正常。

      「哦,那朕可得去瞧瞧。」他若有似無的瞄了一眼緋心,「貴妃一道去瞧瞧吧?」

      緋心正在發怔,聽他這麼一說,不由的一抬眼,正觸到他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此時只得喃喃應著:「臣妾遵旨。」

      靈嬪壓根也沒打算邀緋心同去,但現在人家都巴巴的連「遵旨」都冒出來了。她也只得笑著接口:「既然如此,也請娘娘一道,去臣妾的駐芳閣賞花吧?」

      緋心實在不想去,今天這事她還沒想明白呢。哪有心思看什麼花?只是當下她不去也得去,只得諾諾跟著,前往靈嬪所住的宮房駐芳閣。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20章 碧展金搖香凌亂

      駐芳閣位於恆永宮禁宮西側,整座恆永宮為一鳳展之形,兩側開翼極是寬闊,以散翎間錯之形羅列,共佔地二百三十多頃,分為三個主要的宮殿建築群。正中為恆永禁宮,佔地九十六頃,為皇家主要居住場所。西側為瑞映台,佔地六十四頃,為皇室偏宮,內裡主要為園林,湖泊,山景。東側為五方台,為皇家祭農稷之地,佔地亦為六十四頃。三處宮落連成一線,內裡相通。沿禁宮周圍五百多頃之地皆為內皇城,不設民居,皆為宮中輔司之地。恆永禁宮前端有如鳳首,以端正,端方,端陽三門。

      入端陽門則入禁宮之內,過端陽門,入禁宮十正大場,然後是白玉九孔拱橋九座,正中一座正對皇極殿。為禁宮之中首殿,為皇家極慶大典場所。之後便是祥泰殿,崇正殿,興華殿。這三殿依次縱列,兩側設高台九轉環廊,羅列殿房角樓,分別為執行,居安,宗堂等地的暫配所。以及宮廷侍衛校統列派所。這一帶統稱為外廷,一般情況嬪妃是不能到這裡來的。

      從興華殿後轉白玉廊橋,是為中廷。中廷開分三路。中路有勤政,崇德兩殿。為皇上聽政和接見來使所在。以紅牆相隔,兩側皆有長俑碧階道,隔環廊,有兩個小園。東為舒懷,西為暢心。啟元殿倚舒懷園,倚遊廊隱廂有行務屬御庭衛,為皇上日常處理事務所在。暢心園設有偏殿角殿,後面有文華閣充秘院,興華閣御史堂,為皇上內侍近臣待傳務事所在。

      東西兩園再向南,便為近內廷所在。也便到了鳳形雙翼之地。中央是前御園,兩側亦有兩個小道相通,有中華,倚華兩閣,更有兩個園子,倚中華閣為中都園,靠倚華閣為倚凝園。之前連接中廷便是皇上所居的乾元宮,皇后所居寧心宮。

      接著有通廷大道,兩分東西,東西配園兩側,如鳳翎羅列各個宮房,翎展中央的位置除有宮牆外,更各有巧廊,各式景系所隔。最尾端有後御園,連接皇城內渠,與前園只有一個小湖不同,後園有泛舟大湖,為清瑤池,設山林景,隔池為二。壽春宮一帶獨分一支,隔牆而繞,為太后,太妃等安居之所。

      而駐芳閣為西側正中,有引自清瑤池的溪泉注入宮中後院,單僻出一個幽靜之所。雖然宮房所佔之地,等階都遜於緋心所住的掬慧宮。但是勝在其景別緻,後院有小泉,竹築,亦有靈嬪別出思裁開的一方小角落搭建草舍,真是於宮中一隅,別有出塵草田之風。靈嬪自設暖塢,培育各式花草,此時暖塢之中,各品菊花正爭奇鬥豔,高株足有三四尺,低株掩於叢碧,亦也不輸姿容,搖搖曳曳,滿塢生彩。

      緋心略是一看,足有二三十個品種,多寶塔,破金,玉堂馬,黃鶯翠,斑中玉筍,粉如意……讓她一時間有種錯生花海的感覺,真正的是大開眼界。菊花扶搖多姿,其形怒展各異,管瓣卷瓣寬瓣或展或垂,有的如蓮座,有的似繡球,有的卷絲如落雨,有的團瓣勝美人,怒綻之間,有如孩兒面孔。層羅疊瓣,形態各異,色彩鮮麗。這裡早菊晚菊寒菊皆有,別說錯季而生,便是宮中御匠,也難在應季之時,在園中載出這許多品種來。這靈嬪真是不簡單!

      緋心看她一手挽著皇上,一臉嬌意,更是人比花嬌。一時間,真是覺得自己在此多餘。但此時她亦不敢走,只得呆立在花叢裡,瞅著一株綠牡丹發呆。這綠牡丹,花色黃中透碧,碧裡含光,似黃綠相揉,融光而成,花瓣微卷層疊,中蕊如葵心,真是不輸牡丹之風華。

      這邊靈嬪一邊與宣平帝親呢,一邊也沒忘了緋心。倒不是說她刻意要在緋心面前顯擺,只是這丫頭顯然要比德妃高明的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已經成了習慣。她一見緋心瞧著花泛了怔,便笑著說:「娘娘要是瞧著還入得眼,臣妾便叫人移盆送去掬慧宮如何?」

      緋心微是一怔,便淺笑著:「如此顏色,還是放在這裡花團錦簇的好。」

      靈嬪本也是隨口一問,見她這般也不多言。只顧挽著雲曦的臂彎:「皇上,這赤線金珠是臣妾最愛,不如幫臣妾簪花可好?」

      緋心總是覺得,無論靈嬪也好,德妃也好,與皇上相處總是好過於她。當時德妃還是婉嬪的時候,陪皇上在湖心作畫,那景緻緋心至今難忘。只覺愜意溫脈,兩相生情。皇上是真情假意倒不那麼重要,至少讓人看了總是心生暖意,如今也是一樣。反觀於她,與皇上之間似是難有話題,無論她說什麼,他總是一臉不耐,滿眼冰冷。他越是如此,她就越覺得緊張,感覺找一個話題簡直是難上加難。

      此時雲曦是一臉淡淡的笑。他溫和含笑的時候總有一種光彩罩在身上,讓人覺得格外動人。

      雲曦輕笑了一聲,倒沒有應靈嬪,只是看著花說:「朕倒覺得貴妃的掬慧宮是該移幾株過去,金壁輝煌是夠了,只是缺了幾分生氣!」

      緋心沒料到他把這個話頭又撿回來說,但他話裡的諷意緋心還是能聽得出來的。這掬慧宮基本是照著慧妃生前的嗜好裝設的,後宮之中,現在絕對算得上是最奢華的一座。看來他對此還是不喜,不過這樣也好,不用充這種頭面,對緋心來說也省了不少的開銷。但他後面那句緋心就有些惴惴了,言外之意是說她死氣沉沉。

      其實不是緋心刻意擺個端莊的架子。而是她自小便受這種教育,要她若靈嬪這般,別說是她不願意學人家搖曳生姿,粉面含情。她就算是學,也不見得能學得像。這點緋心還是有自知知明地,學慧妃,那是太后教的。不過是端地住,目不斜視,偶而顰笑注意表情要做幾分,還是比較容易。但學靈嬪德妃,緋心知道,怕是再給她三年也難成。

      靈嬪一見皇上如此說,便陪著笑:「那臣妾就把那綠牡丹移盆送過去如何?」

      緋心也不敢多言,只得淡笑著應了。靈嬪瞧著皇上心情尚好,正想趁機邀他入內飲茶。還未開口,他已經錯開花徑向緋心這邊走來:「朕要回啟元殿了,貴妃不回宮麼?」

      緋心一怔,忙應著:「臣妾也該回掬慧宮了,臣妾恭送……」她話沒說完,雲曦已經向前走去:「正巧同路,一道走吧?」

      緋心聽了,不敢說什麼,看他大步向外,忙跟了出去。只留靈嬪一個人在花房裡發呆,顯然沒反應過來。

      他們乘著自啟元殿來時的步輦,穿西過東。緋心瞧著他不往南去,逕自還往東去。分明是要在掬慧宮落腳。至掬慧宮前殿,繡靈繡彩以及小福子和小安子得了執路太監的信兒,按次皆跪迎在前。雲曦下了步輦,腳步不停的便逕自向寢殿而去。緋心一見,心裡不由的一緊,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他的詭異癖好來。

      她心裡緊,面上就更是有些發緊了,忙忙的跟了進去。緋心伺候他淨手漱茶,因著緊張,讓她動作都有些微微僵硬。只因他們之間相處總是尷尬,說不了三句半他就會翻臉,更加上緋心心裡一直揣著之前討身後名被他怒斥的事,過年之時丟臉的事。讓緋心更找不到合適的話題緩解氣氛,只顧垂著頭做手邊的事。

      雲曦懶懶的往床上一歪,緋心就是低著頭,也能感覺到那刀子般的目光。此時她一腦子漿糊,只想著找個什麼話題,讓他不要這麼快就進入那個讓她極度恐懼的環節。至少給她一點時間,讓她把人都打發了才是。自打除夕宴上出了醜,已經讓緋心覺得不如死了乾淨。但她就是做不到破罐子破摔的,她從小所受的教育根本不允許她這樣。

      「你當真不會跳舞?」雲曦歪靠著,搭著一條腿。終是打破了這種極度尷尬的境地。

      「回皇上話。」緋心說著便跪下了,「當日臣妾無狀,臣妾不敢欺瞞皇上,入宮之前,臣妾在家學過一年的鼓上舞。」

      入宮秀女,需五品官家的世宦小姐,舉凡五品之上官員者,家生女兒必要備案官府,不得私自婚配,只得於當地落選者方可自行婚配。父親所捐的官,當時根本不足五品,是父親多方活動,各處攀鑽,才得了一個候選的名額。當時淮安城只有兩個名額,她十四歲那年便知兩年後將是她入京參選,父母那時開始籌備一應事宜。

      她自小所受深閨之教,德容工紅皆出類拔萃。但一些怡情雅性之事一向甚少接觸,詩詞別說是女兒家,便是男人也是不務正業之事。她是因需要入宮,才開始學習。琴歌舞蹈亦是如此,這些東西,都是一些低級之人謀生手段,歌舞教坊,從來都是以充貴人之好的媚蠱之地,多出豔妓花魁,一向被世人看輕。

      若不是因父母之命,她根本不會沾染這些。但緋心一向如此,她慣於聽從命令,既然父母所言,此為入宮必備,她便竭盡所能,做到最好。當時父親招了淮南最有名的歌舞坊,教她鼓上舞。她只學了一年,因她起步晚,總要比別人多受苦痛。無論拉筋,平衡,動作舒展諸等,都是她以膚骨之痛所換得的。

      只不過,入宮之後,她根本不願拿來以此邀寵。其一是因她的家世,她深知自己所肩負的責任,不願意讓人看輕半分。其二她是由太后提拔上來,目的是以慧妃之容牽制皇上。慧妃並不擅長歌舞,她也正好不做此行。其三她入宮之後,一直充為太后眼線耳目,對太后一直言聽計從。太后最不喜煙視媚行之事,她自然尊奉。時間久了,已經成了習慣。就是此番讓她跳,她必也跳不出當年的風彩。

      他聽了倒沒說什麼,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起來吧,貴妃入宮三年多,想是也疏於此技,與不會也沒什麼區別。」

      緋心聽了,忽然十分感激他的話。感激他沒有讓她現在展技獻舞,沒有讓她在奴才面前出醜。他歪下身:「朕寐一會子,過一個時辰叫朕起身。」

      她站起身,忙著過去替他蓋上被,正準備替他下帳。他輕哼了一聲:「不用遮光了,朕躺躺就好。」

      「那皇上歇息,臣妾在外候著。」她說著,慢慢退了兩步,著人自階前放了晶簾。只留汪成海在階邊候著,自己下到階下的妝廳,往妝凳上一坐,這才輕輕吁了口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4 01:59 A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21章 原是局中更有局

      繡靈一邊幫她理妝,繡彩奉上一盞普洱。繡靈這才開始小聲問她:「娘娘,今日皇上沒責罰娘娘吧?」其實一見皇上來這裡午休,繡靈已經知道這事情過了大半了。但瞧著緋心的面色泛白,一時間也猜度不著,不由的開口問著。

      「沒有,這事算是過去了。」緋心微睨了眼,「小福子!」

      一邊候著的小福子一見緋心叫他,忙過來跪倒:「娘娘。」小福子名常福,是掬慧宮的太監總管,還有一個常安,是掬慧宮的首領太監。按掬慧宮的規制,太監和宮女的配備都是一個總管,兩個首領或者掌事,四個主領或者司職,八個各職的主管,另各有三十二個調配各班各職的。大大小小加一起約麼一百號人。

      常福與三門侍衛關係極好,慣會打聽消息,出宮也很方便。常安則是與中廷那邊的太監關係親密,外廷朝堂之上的事也能聽到一些。這兩人一直幫緋心做一些外聯工夫,這幾年也深得緋心的倚重。常福常安初來掬慧宮的時候,不過只是兩個普通太監,因緋心步步上位,他們也跟著節節高昇。

      這後宮之中,主子與奴才之間的關係也極是微妙,所謂忠心與否,其實與人品無關,而是與利益休戚相關。宮女太監,進宮就是要服侍主子的,但宮中的主子也分三六九等。若運氣不好,碰上一個不省事的,不但不能得益,反倒要受主子連累。內廷規矩,一向是主子犯事,奴才並罰。

      因此,奴才千方百計保得主子,最主要的原因其實不是忠心,只是為了自己不受連累而已。但主子可以挑奴才,奴才卻很難挑主子。所以也要求奴才眼明心細,知道在誰面前展才。這與嬪妃迎合聖上,其實沒什麼分別。

      緋心與這幾個人,其實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在宮中左右逢源其實非常困難。他們如此盡心為緋心籌謀的原因,大家都不言而喻。彼此信任的原因,大家也都心知肚名。出賣主子的奴才,通常沒有好下場。除非你的主子是個壓根扶不起的,打從開始,就沒打算跟她(他)共進退,這便是另一碼子的事了。

      「你往德妃那去一趟,前兒個本宮的事,需得跟她說一聲。」當時德妃與她並席,她失常那陣德妃也受了波及。她們平階,論理也該說一聲。

      「奴才省得。」小福知道緋心一向說話就是如此,『說一聲』的意思也就是帶些子禮去。他是這裡的總管太監,讓他親自跑,才算禮到。若不是今兒皇上過來,估計貴妃也就自己擺駕過去了。

      緋心這邊正吩咐著,忽然聽得宮中北苑那裡傳來一陣嘈雜,離的遠,聽不真切,不知又出了什麼事了。她微皺了一下眉,繡彩會意,退出去瞧。一會的工夫,常安便跟著繡彩進來了:「娘娘,連主子又鬧了一起,剛奴才勸止住了。」

      緋心微撫了一下眉,這連主子就是繡萍,入宮前姓連名嫣,皇上封她為充侍以後便一直住在掬慧宮北苑。緋心之所以調教宮人,一是巴望著能有人在這裡幫她分擔一下那檔子事。一個就是指望那人肚皮爭氣,懷個一男半女。宮人得寵,在錦泰很難有高位。宮中母以子貴,但同樣子也以母貴。若母親身份低微,即便是皇家子女,一樣很是艱難。

      先帝第二子,到死才封了一個郡侯,一直不為先帝所喜,就因其母身份低微。先帝曾斥其為都人子,聽說二皇子聽後,回府便要抹脖子。先帝對其婚配之事亦漠不關心,直至二十六歲才娶了一個六品階行之女。而這種事,在錦泰前六朝之間並不少見。宣平帝生母為淑妃,死後追封皇后,身份已經很高貴。又是由嫡母皇后撫養,阮氏一族在錦泰更是首屈一指地大族,是貴上加貴。所以在錦泰後宮,通常身份低下的女人如果懷了龍裔,又不想將來的孩子沒前途,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其子過給一個身份高貴的妃嬪。

      緋心入宮三年多不能得孕,對此她已經絕望了。一個沒有孩子的貴妃,其前程根本就是霧裡看花。所以,若是她宮中的女人可以懷孕,產後將孩子交給她撫養,這是對雙方都有利而且樂見其成的。

      但連嫣雖然被臨幸,甚至皇上還封了充侍,但過後皇上根本就像把這事給忘記了一樣,壓根也不再提這個人。這已經過了數月,看來她也沒那麼好命能一次就中,緋心知道這步棋算是走廢了。

      連充侍雖然為主,但底下地奴才根本不把她當回事。照例她也有四個宮女服侍,但她們曾經是一樣的,而且連充侍不能上位,底下的奴才更不肯上心,一應用度都偷工減料,讓她日子難挨。但她又不是一個可忍得的人,三天兩頭找碴子鬧一場。緋心並不想雪上加霜,所以對她的行為基本上是睜隻眼閉隻眼,但緋心也算看清楚連充侍的質素。順境則興,逆境則敗,完全沒半點子忍耐,也只能隨波逐流,不堪雕琢。

      這會子她又鬧起來。緋心明白,她是聽聞皇上來了,想再搏一把。緋心靜了半晌,覺得既是如此,便讓她出來伺候,若是皇上能想起這個人,勾起前恩,也算是一樁好事。畢竟緋心走了廢棋,自己心裡也覺得彆扭。

      「繡彩,把連充侍帶進來吧,一會讓她給皇上奉茶。」緋心低語著。繡靈一聽,忙低聲說:「娘娘,這連充侍三天兩頭的沒趣,娘娘該找個理把她貶出別宮才是,何必還給她這等機會?」

      「當日本宮瞧她還很得聖心,許是皇上事忙一時忘記了。若是她能重獲聖恩,也算好事一樁。」緋心擺擺手,並不以為意。

        緋心飲了茶,換了衣衫。又歇了一起,覺得時辰差不多了,便扶著繡靈起來。過小廳拾階上寢殿床前。汪成海一直在階邊候著,見她來了,躬身行禮,悄聲說:「還是娘娘去伺候吧?」緋心一向對汪成海很客氣,頷一下首:「有勞公公了。」

      「不敢。」汪成海笑笑,一般到了別宮,皇上一應事宜都賴他打理。只是到了這掬慧宮,皇上便事事讓貴妃操持。開始他是覺得有些怪,但慢慢有點瞧明白了。只是這位貴妃呢,汪成海心裡苦笑,這位也算是個人精了,偏是到了皇上面前,就傻了一半。再加上老跟嚇著一樣,就全傻了去了!

      汪成海替她打了簾,她輕步過去。雲曦還在睡,他側身向裡,長髮半散,一時間讓緋心有些恍惚。她悄移過去,俯了身在他耳邊輕喚:「皇上,該起了。」

      緋心話還沒說完,他忽然一下翻過來,手臂一伸,便撈住她的頸。他一對亮亮的眸子正對著她,霎時讓她覺得這個動作太過曖昧,一時間飛紅了臉,卻帶出一絲豔色來。

      緋心只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但只那一眼,她忽然覺得他早就醒了,完全沒有惺忪之色。

      「今日又熏何香?味道怎是這般?」他沒放開她,亦沒使力,氣息便在她面前脖頸,讓她更是不自在起來。

      「只是普通檀香。」她不自在,言語也少了拘,逕自便應了。他一向對香的味道敏感,但這普通檀香他怎麼可能聞不出?她當然不敢置疑,只是僵弓著:「皇上,臣妾給皇上準備了清露茶,皇上飲……」

      「只是檀香嗎?」他眼中抖出一絲笑意來,忽然腰身一挺坐了起來,同時手臂帶力。一下將她扯倒,半跌進他的懷裡。

      「茶呢?」雲曦看著四周,卻沒放開她。手指不停的在她耳垂頸間廝摩,像逗弄一隻小貓一樣。他一張口要茶,簾外已經有人脆聲聲的應了。緋心覺得這個姿勢實在不雅,她掙扎著想起,臉已經泛出血色:「皇,皇……」但不等她說完,連充侍已經捧著檀木包金的小盤,上託了一盞清露,滿臉緋紅,輕移著步垂著眼來了。她步上台階,離了三四步跪倒:「奴婢給皇上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

      連嫣聲音脆甜,雲曦自然多看了她兩眼。但他的手一直在緋心耳畔撫弄,將她的髮都撫亂了一叢,過了一會,他鬆了手,緋心如獲大赦。直起身,剛想開口讓連充侍把茶端過來。雲曦忽然拉了她的手:「不替朕把茶端來嗎?」

      緋心愣了一下,暗想虧得剛才自己說的慢。不然又忘記一層規矩,連充侍這麼想見皇上,都知道不會奉茶至邊。她卻竟忘記了!緋心略撫了一下頭髮,前行了兩步,將茶自托上端起。走到雲曦面前,輕輕啜了一口。試了溫度和口感,這才奉給他:「皇上,可以用了。」

      他看著她,卻不接盞:「朕覺得半盞儘夠了,貴妃替朕飲一半吧?」

      她嚇了一跳,讓皇上喝剩的?那太大逆不道了,她一臉惶怕,但又不敢逆他。便有些僵的又勉強飲了兩口。他不待她再遞,便伸手自她唇邊拿過來,將餘茶飲盡。唇邊抖出一絲戲笑:「如此正好。」

      連充侍見他如此與貴妃暖昧,壓根把她給忘記了一般。眼裡不由的蓄了兩泡淚,大著膽子抬起頭,低聲喚著:「皇上!」

      雲曦這才想起還跪著一個,隨手把茶杯往緋心手裡一遞:「你還在這幹什麼?沒你的事了。」

      緋心一見此景,已經明白十分。低聲說著:「皇上讓你下去,還跪在這裡作什麼?」

      連充侍滿臉哀怨,一直積鬱因緋心這句話終是發作。她咬了咬牙,抬頭低叫著:「皇上不記得奴婢了?奴婢是繡萍啊!皇上您看……」階下一直候著的繡靈,小福子,以及汪成海。一聽這個,哪容她把話說全,汪成海在簾外早瞅見皇上擰眉頭,生怕晚了拱起皇上的火來。忙著一下進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口裡呼著:「連主子,皇上讓你下去,這就去吧!」說著,幾個人連拖帶拽,不由得她掙扎,直接拖下去了。

      緋心怔了一陣,剛一回身,便見雲曦已經立於身後。正垂著眼凝睇著她:「當著朕的面都能大呼小叫,平日裡豈不要上竄下跳了?貴妃就這樣掌宮?」

      她看著他的神情,唇角戲謔不盡。霎時便明了他的意思了!或者打從他臨幸連充侍開始,就準備這樣做了。他已經一再的告訴過她了,他可以選擇女人,但不能讓人安排。太后都不能替他安排,更何況是她區區一個樂正緋心!他根本不是不記得連充侍,他故意的。

      緋心垂眼不再敢看他,只得低聲吩咐著:「連充侍御前失儀,當罰抄祖訓宮誡,扣三月月例,於北苑禁足三月。」當初是緋心給連嫣希望,如今,同樣是緋心讓她絕望。禁足閉守,說是三個月,實則漫漫無期!

      常安在外應了,便出去辦事。雲曦看著她的表情,忽然低聲說著:「她根本不能如貴妃所願,對於無用之子,就該早棄!有時太寬待,反倒給自己添麻煩。」

      緋心噤若寒蟬,這話在她聽來,就是在暗指她自己。皇上對於無用之人,根本不會看一眼。更不會有任何憐憫之心,在後宮之中,朝堂之中,一時憐憫只會留下後患。若她也是無用,就跟連充侍一樣,只會更可憐。

      「若能身居高位,何愁沒有身後之名?」雲曦接著說,更像是在慫恿她,去跟一眾宮妃去搶后位!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她已經覺得自己無用。她並不是善男信女,可能沒他那麼狠,但該出手她也不會手軟,這是後宮生存法則。

      但皇后之位,不是只向皇上邀寵就可以的。她無出就沒資格,難不成要她做那奸佞之妃。她無出,也不讓別人出,禍害後宮,讓皇上子孫無繼??那不是讓她死的更快?

      「陪朕下盤棋吧?難得有閒,貴妃好像從未陪朕下過棋。」他看她出神的樣子,忽然逕自下階往配殿中廳去。

      宮人擺好棋盤,烹茶焚香。緋心與他對子,格外小心。兩人連下三盤,緋心皆是以一子或者半子落敗。他心情好像不錯,眉眼之間一直掛笑。

      看他如此,緋心也漸放下心來。難得他沒在她這裡又翻臉,下棋果然是好的,不用與他找話題,不會尷尬,也不用總想著那檔子事。

      「貴妃真是好棋藝。」第四盤終了,他又以一子而勝。而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漸晚,宮外開始掌燈。

      「臣妾局局落敗,皇上謬讚了。」見他心情不錯,她也舒展了一些,言語沒那麼拘澀了。

      「貴妃要縱觀全局,步步營心。不但要輸,還不能輸得太明顯,要顧著朕的體面。不但棋藝佳,更心思佳妙,如何是謬讚?」他淡淡笑著,卻讓緋心拘促起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正在此時,汪成海上前問著:「皇上,該傳膳了。是擺在這裡,還是擺在花廳?」汪成海根本沒問他是否在這裡用膳,顯然從皇上的面上已經看出十分。

      「先不急,再與貴妃下一盤才是。」他笑笑,拈著白玉棋子凝著她的眼,「貴妃要盡展所長,才可盡興!」

      「臣妾遵旨。」既然他如此說,倒是讓緋心舒口氣。的確,前幾盤下的很累,不但要觀局,還要觀心。

      但最後一局,緋心真是傾盡所技,絞盡腦汁。她卻輸的一敗塗地,沒多久便成死局。她微是怔愣,一時間抬眼,卻看到他孩子般的輕笑。他甚少會笑的如此,平日那溫和的笑意,在這個笑容面色,卻失了真色。唯有此時,才驚心奪目,讓他俊美盡放!

      她忽然明白,她的棋藝比他相去甚遠。只是他觀心比她更勝一籌,他亦縱觀全局,亦看出她的心思。便遂她心思,只贏一二。讓她自以為得計,皆大歡喜!

      當她傾盡真力,他也不需要再偽裝,最後一盤,只為搏奕添趣,沒有攻心。所以他的笑容,發自內心。緋心不由的也笑起來,將棋一推:「臣妾下不過皇上,臣妾在家不過學了兩年而已。」她話一出口,突然覺得有些失態。因他真心的笑容,讓她也開始放肆了。好像一副耍無賴的樣子。她腦子一激,臉兒微有些緊。還不待她再開口往回撈,他竟伸過手來捏住她的臉:「那朕給貴妃找個好老師,待學成再與朕下,那可公平?」他笑意不減,一點也不以她之前的話為意,倒是更興趣盎然起來。她讓他捏得滿面通紅,卻突然覺得,他們之間,今天一點也不尷尬。她垂著眼,亦不敢拂他的手:「臣妾怕是再學十年,也下不過皇上。」

      「先學了再說。」他的手指在她面前擰揉一會,遂鬆開手讓汪成海傳膳。不知覺間,他又在她這裡呆了一日。但這一日,緋心覺得過得很快。不似以往那般煎熬。有時她覺得,如果只是這樣,他們之間的相處還是很自在的。雖然她不太會找一些有趣新奇的話題,也沒什麼出眾的才藝奪人眼球,但至少不會總是冷場。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22章 上元自向湯山去

      過完年,緊著便是上元節。朝廷在正月裡也算是一年之中最清閒的時候。加上今年開年不錯,往年至冬,混淪山境一帶總鬧雪災,但今年天公作美,雖然落雪,但不至凍土引災。錦泰至今已臨第七朝,除成帝時期發生過諸王混戰,打了十年內戰外。其後三朝,都奉行休養生息之策,開河道,減苛稅,施廉政。所以至先帝昌隆朝,已經國庫極豐,民心所向。每年納奉之糧積堆如山,陳糧未絕,新糧又至。庫中銀錢豐盈,因長久無用武之地,串錢的繩子都爛了無數。以至民間亦有許多地方,甚至拿上好的糧食喂牲口。皇上如此處心快收兵權,想是時機已至,意圖北地。

      當下五國並立,烏麗早已經附屬,夜灤亦於先帝時期已經向錦泰稱臣。唯有西北蠻沙與混淪,皆因外夷之族,一直與錦泰隔山相望。只聞西北一地,有浩漠豐沛之土。如今國庫充盈,民生猶足,人口積增,欲開疆拓土也是正常。

    因今年開年不錯,去年又大收。所以皇上心情極好,意欲至湯山行宮過節。這湯山行宮建於錦泰平慶年間,距京城以北七十多里的皇苑縣。這個縣因湯山而出名,建行宮之後便更名為皇苑。湯山有溫泉約三百眼,因水質不同分列山中。是皇家相對比較近,但極佳的一處休閒聖地。

      皇上登基之後,陪太后去過六次,去年帶寧華夫人去了一次。緋心入宮之後,亦也隨同皇上去過一回。不過緋心一向對這種出遊不太熱衷,她自小便被鎖在家裡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大家閨秀。深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道理。生平唯一的一次遠行就是上京選秀,而當時亦是乘官轎站站相遞。長期的深閨生活已經磨盡了她所有好奇心,也難怪皇上說她死氣沉沉。不過她是覺得,出門去行宮,舟車勞頓,自然不比在宮中舒服。到時與皇上相處的多,處的多自然錯的多,不知什麼時候又得罪他,還是在宮裡妥當些。

      皇上初四的時候在朝上聽了臣工的建議,遂便定了要去行宮。皇上興之所至,誰能逆其意?行程緊密,居安府開始調配,行執,司掌兩府馬上開始加緊安排。快馬先行至行宮準備接駕,宮中亦開始籌備出行事宜。

      往年皇上出行,必是陪同太后。至於妃嬪隨行,除非他親點,一般都是曾經侍奉過皇上的才有資格。但名額還是有限,往年一至此時,各宮都少不得打點打點,試圖將自己的名字加進去。內務三個主要部門光是賺嬪妃們的銀子就能盆滿缽溢。

      去年太后未去,是因為去年宮中選秀,前皇后掌不住事,太后必要在宮中作鎮。而去年貴妃沒去,是因為去年開春把皇上給得罪了,自己關了自己一個月禁閉。而去年皇上指寧華夫人同往,是因寧華夫人有孕。但今年太后已經半隱,所以肯定要同去的。至於貴德雙妃,那都是現在在宮裡往頭裡排的,所以肯定冊上少不得。兩府的人再是膽大包天,也不敢掙她們的錢。

      通常皇上不欽點任何一個,全憑兩府看著辦。皇上做這樣最是正常不過,他一向對後宮的事了然於胸。所以絕不會在這件小事上去特別表現對某一人格外的恩寵,除非他認為有必要。

      皇上這邊在朝上議定要去行宮,後宮已經開始四下折騰起來。有點子手段,有點錢的都開始四下活動。

      緋心唯有在此時才會對貴妃這個光榮稱謂有些不滿,若她只是一個美人,哪怕是個嬪,此時只消捂著荷包不出銀子,必會輪不上隨行,可以好好在宮裡過幾天舒服日子。只可惜啊,當下她除非狠下心打斷自己的腿,或者再自尋個碴把皇上得罪一下,不然是肯定躲不掉的。但她既下不了狠手打折自己的腿,也沒那個熊心豹膽再去引雷,只能私底下鬱悶。

      名冊在初七那天便下來,皇上陪太后出行,貴妃,德妃領靈嬪,和嬪,華美人一起隨行。除此外還有一些陪行的官員不用細說。出行所用的輦,轎,車,以及儀仗皆按制分列,隨同聖駕臨幸湯原。與繡靈繡彩喜悅的神情不同,緋心接連幾天都長吁短嘆,一副要發配充軍的苦瓜相。

      其實若是往年,她也沒這麼消極。只是這一年實在多事,至年底的時候,連著幾檔子事都弄得跟聖上關係越發緊張。前兩天是好些,但更證明皇上喜怒無常。人其實就是這樣,若是皇上真發了雷霆之怒,把她擒拿論罪,她也就萬皆死灰,什麼也不用想。偏是這樣懸著,堆了她滿心,搞得她時時都少不得要猜他的心思。結果猜多錯多,越發難持。她也小火慢煎,心力交瘁。一想著往他身邊去就汗毛直豎,頭皮發麻。

      初十一大早,百官於清華門跪送,五色儀仗浩浩蕩蕩自十方大場擺列。出端陽門,然後至北門清華門出行,自清華門直至京城玄英門。這整條大街早已經封街,沿街所有門戶皆蒙黃絹,地灑金沙,兩邊立內宮禁軍。先行執行都校,隨後便是金玉儀仗,傘頂,繡旗。仗隊兩側為護仗輕騎兵,仗隊之後是兩路禁軍護衛,圍著皇帝明黃龍駕。之後是太后玉駕寶鑾,再後是貴妃及德妃地紅頂金輦以及諸嬪妃駕輦。然後是隨行官員,武官馬,文官轎,各按品階不等,最後是尾隨步衛。這條隊伍有如長龍,隊首已經近了玄英門,隊尾尚未出盡清華門,更因有大量步從,以及宮女太監執相應之物,隊伍行得極慢。以緋心的經驗,這到湯原至少要行個三四天。

      這次她只帶了常福和繡靈。她宮裡也得留人,所以常安和繡彩沒跟著。這一徑果是行了四天,至湯原行宮已經是十四地晚上。不過之前已經有行執快報,行宮那裡早已經收拾妥當,備節一應之物已經安排,只等正主一到,直接過節就可以了。行宮建於湯山,整座山以及方圓十里為皇家禁苑,面南一側鑿山而成的宮房,計有房間共六百餘。各個宮院皆有泉引入其中,以其水質景緻不同而分成諸多。更取自然景觀設園,比之恆永禁宮,雖少了恢宏,但多的別緻。

      至行宮之後,便照例分院閣。緋心是貴妃,兩年前她住在旋彩閣,離皇上所住的輝陽宮最近,而另一側的長安殿為太后之所。但這次德妃亦同往,與貴妃品階相同。這旋彩閣是照往例給了貴妃呢?還是分給德妃?倒是讓居安府地犯了難。

      緋心最近一直心事重重,更不願意在這件小事上引得林雪清不快,索性自動選了較遠的棲鳳閣。那裡栽了許多梧桐,於行宮偏西北地一側。名字叫的好聽,但因周圍並無好泉眼,一向被諸妃不喜。但緋心只想清靜,也不想與德妃爭鋒,更不願意討皇上嫌棄,索性就離得遠遠的,直當自己關自己禁閉。餘次的嬪妃則居安府按例分派,外圍依舊是隨行官員之所。當晚勞頓,皇上只是草草聽了一下次日的安排便回宮休息,未宣召任何嬪妃前往侍候。緋心照例給太后請了安,亦早早回去休息。

      次日便為上元節大宴,這些事情早在宮中已經安排妥當,不用她操心。她亦不是頭回來此,沒什麼想觀之景。上元節折騰了兩日,緋心覺得這次實在匆忙的很,讓她都歇不過來般的疲累。上元佳節燈如晝,諸嬪妃亦學著民間玩燈,緋心對此沒什麼興趣,更不願意遠去了去嘗試各式溫泉。一應俗禮能免則免,除了例行請安,一直窩在閣裡休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4 02:22 A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23章 怒馬狂車苦不堪

      這天傍晚,緋心又是懨懨的,早早就讓繡靈卸妝飾準備安置。繡靈和小福子交換了一下眼神,小福子湊過來,一邊親自托著盤接釵鐶,一邊低語著:「娘娘,這大節下的。之前華美人可是親自做了燈送皇上呢,聽說永惜樓那邊,掛得跟燈會一樣漂亮呢!皇上都讚好呢!」

      「你瞧著眼熱,本宮就放你半日,你也逛逛去?」緋心知道他什麼意思,故意不接這茬,瞄一眼他訕笑的樣子,不鹹不淡的哼了一聲。

      「娘娘,這難得在外過節。您就是不愛湊這個趣,也該多走動走動。這鳳棲閣偏背的很,一堆樹又擋著遮光避日的,您老悶在宮裡也不是個保養的法。」小福子接過九尾藍彩釵,彎著腰低聲道,「這宮裡光泉池就好幾十,聽說山上的還有好的。皇上都愛去,不如……」

      「說多錯多,做多錯多。你跟了本宮快四年,嘴巴再不管著點,別怪本宮不講情份!」緋心輕斥了一聲,嚇得小福子和繡靈都白了一張臉。

      緋心怎麼不知道,這幾天節氛日濃,加上皇上出宮來這裡,就是想隨性些。所以也沒太繁冗的規矩,隨行的嬪妃皆不時穿來游去,憑添了許多見皇上的機會。但這會子,她才不想再出去討臊,本來皇上就嫌她死氣沉沉,到時保不齊又惹他不快。之前除夕失儀,這檔子事還沒乾淨呢,再兜攬上別的更是煩心。她是能躲就躲,巴不得皇上把她這口子都給忘乾淨,讓她也能守著「貴妃」的名安生安生。

      況且緋心也的確是累,她是在家裡宮裡拘慣的人,規矩禮儀自然省得不虧,但她亦也是嬌皮嫩肉,軟床褥下尚有不平她都能覺,更何況這連日奔波。雖然是高駕豪車,她也有些不適。何必這當口去撞槍頭?

      殿內一團死靜,被她一語噎回去,再沒人敢跟她扯三四。繡靈這邊剛幫她將頭髮打散,身後的宮女已經配齊一應洗漱之物。正待著人挑熄大燈,忽然聽外頭一陣嘈雜,一會子外邊報事的小太監便進了偏殿,隔在簾在外頭跪報:「稟娘娘,輝陽宮那邊來人了。」

      緋心一聽,心裡登的一下,也不顧自己散著髮,低聲道:「快傳。」這大晚上的,難道皇上要她侍寢?傳嬪妃侍寢,那也該有居安府的先行奏報,讓她準備才是。不過也難說,皇上興致所至,底下人哪能猜到?她瞅了一眼自己,一時間又有些發僵,實在不想去。

      一會子的工夫,便見汪成海拐了過來。緋心一見是他,更緊張起來。這汪成海可是大總管,侍寢這樣的小事哪用他來傳?汪成海隔著簾跪著:「貴妃娘娘,皇上召娘娘移駕輝陽宮。」

      「汪公公少待片刻,待本宮換服便去。」緋心也不敢耽誤,忙一個眼神讓繡靈再幫她梳頭。

      「等不得了,娘娘,讓奴才侍候您吧?」汪成海此時居然不顧儀禮,也不聽緋心吩咐,一躬身就竄了進來。直把緋心嚇了一跳,小福子哪敢呵止他,一見他這樣,定是有皇上在身後給他撐腰。

      「哎喲我地主子喲,您這麼早就安置了?來不及了,十萬火急呀!」汪成海嘴裡嘆著。說是伺候,卻是伸手一托緋心的肘,壓根不打算再幫她梳頭,隨便將椅背上搭著地一件銀鼠大毛氅一掀。「娘娘快隨奴才過去才是,有奴才伺候,不用再傳人了。」

      緋心也被他這樣嚇住了。一時間顧不得理論,忙忙地就披了氅跟著他去了。驚得小福子和繡靈一愣一愣地,直待他們出了殿,繡靈這才沖小福子一努嘴,讓他跟著去打聽打聽什麼事。小福子會意,忙著跟了出去。

      緋心跟著汪成海一出殿,見外頭已經候了一個步輦。她披頭散髮的坐了上去,心裡是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汪成海這般不顧禮數,定是皇上催地緊。但究竟什麼事讓皇上催成這樣?這大節下的,皇上就算想翻她的舊賬,也不會這會子治她。況且她這幾天老實得很,不該讓他拿著錯才是?但除此之外,她實是想不出有什麼事。

      這兩宮挨得遠,中間隔了好幾處院子,抬輦地幾個太監腳下生風,她腦子還沒轉完,已經覺得路徑有變。不像是往輝陽宮去,倒像是衝著西庭徑那邊去的。緋心滿腹狐疑,不待她問,已經拐出廊道。瞅著前頭烏漆麻黑,竟是半盞燈也不見點,若非是汪成海一直扶著輦跑在邊上,她早要叫出聲來。

      緋心感覺是出西側園子。由於沒燈,只借月色,樹影娑婆,張牙舞爪的讓她心裡慌地很。突然緋心覺得眼前黑影晃了幾晃,隨之輦一停。緋心眯著眼,瞧著黑麻麻的像是西牆圍,前頭似是有駕車,還晃著幾個人。她正想著,汪成海已經跪著低語:「皇上,貴妃來了。」

      「怎麼這麼慢?讓她上來。」緋心聽裡面聲音低沉,倒是有幾分著急。

      「奴才該死。」汪成海喏應著,一邊回頭扶著緋心下了輦,小心的扶著她走了幾步。緋心這才看清,真是駕車,單騎小車,蒙的嚴嚴實實的,馬蹄都包了絨。邊上已經有兩個小太監打了簾一角,下了腳凳,攙她上去。

      緋心惴惴不安,也顧不得儀容不整。忙低眉順眼的進了車廂,一進去頭也不敢抬的便跪倒:「臣妾見過皇上。」她觸目所見他的靴,微微有些驚詫,他穿了一雙普通的鹿皮暗紋靴。他平時的服飾,皆有龍紋。就算是常服也不例外。但今天他著這樣的靴子,這靴子雖然精工細制,但一看就不是宮中他的常服規制。她心下狐疑,還不待她開口,便聽他淡淡的說:「貴妃真是心有靈犀,省了卸釵鐶的麻煩。」

      緋心微是一怔,他接著說:「快把衣裳換換,隨朕逛逛去。」

      一聽他這般說,她不由的微抬了一點點眼,正看到他的襟擺。玄色暗銀繡,卻是雲紋而非龍紋。出去?大晚上微服?這也太不安全了。

      「快點,還磨蹭什麼?」他一見她發怔,有些不快起來。他一催促,她忙忙的起了身,一眼便看到他坐的榻邊擺著一套湖水綠的衣衫。這小車不大,加上中間又嵌了桌,一側嵌了坐榻。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多餘的活動空間了。

      緋心一起身,他便看到她長髮輕動,流光洩影之間有如烏瀑。臉上還有殘妝,但格外明媚,長髮貼臉而垂,更顯得臉兒細窄眼睛烏圓。他一伸手便把她的氅一掀,連帶的將她襟口的鈕子都扯脫了兩顆:「快些換了,這就走了。」

      緋心被他連番催促,哪裡再敢多言。在這種小空間裡,又當著他的面換衣裳再是不自在,她也只能遵從。她顫微微的在他火熱的目光下把衣服換好,但長髮無簪相束,讓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把她拉到邊上坐著,將她帶來的氅往她身上一搭:「就這樣吧。」說著,他微揚了聲音,「走吧!」

      她身子一晃,馬兒微嘶一聲,車子緩緩移動。走了一陣,便聽到一陣金屬之音,然後聽到低沉的男聲:「皇上。」緋心一聽是男人,嚇了一跳,她沒怎麼見過皇上身邊的侍衛,因她幾乎都不往啟元殿那邊去。

      「宣華門那邊安排好了?」雲曦輕聲問著,「讓馬隨行,若是趕不上,便棄了車騎馬便是。」

      緋心臉兒發緊,到底要去哪逛啊?還要趕時辰?況且這裡還沒出行宮內苑。外頭輕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汪成海,有什麼事就先替朕擋著。」雲曦輕聲吩咐。

      「奴才省得,皇上要安妥些才是。」敢情汪成海一直跟著車馬後頭小跑,聽了他的話,便趨了幾步貼在一側說。遂又看一眼車轅上,以及周圍幾個騎馬並引著雲曦坐騎的人:「龐統領,幾個可留神伺候著。」

      說著,緋心已經聽得一聲極輕的響動,想是大門墊了棉,慢慢的打開。雲曦突然伸手勒著緋心的腰:「可坐穩了。」說著,小車突然猛的一晃,隨之聽到一聲輕咄,鞭子凌空一聲脆響,接著便是馬嘶之音,竟是開始飆蹄狂奔。

      緋心若非讓他摁著,怕是早側甩出去!她聽得外頭一陣蹄踏,小車晃蕩亂搖。緋心細皮嫩肉,哪禁得住顛?平時便是豪車軟墊,穩行慢走,她尚覺疲累。更何況這車又小,底架不厚,就是一駕輕車。那拉車的馬有如瘋魔,把小車拉得咣咣亂響,似是雙輪都離了地。桌上若是有器物,估計早讓傾扔四地。

      緋心只覺臀都要離了座,兩下一震,便有種麻痛之覺。她伸手緊緊揪著榻沿,兩腿似都使不上力,腳都踩不實一般。她咬著牙,長髮拂擋了一臉,頭也不抬。只覺身體七搖八晃,五臟都要晃出來。眼前發花,頭皮已經整個麻了去。身體崩得緊緊,手指已經捏得泛了白。她對這種身體不受控的感覺極度不適,腸胃裡也極不舒服,兩腿最後都成了八字,緊緊貼擠著榻沿。雲曦扣著她的腰,感覺她整個已經僵了,看來還是瞭解她的,若是騎馬跑下來,此時她人定是要去了半條命。

      馬急如閃電,四蹄踏雲一般。拉得車子更有如破風箏,一會的工夫,緋心便感覺身體向一側衝,似是馬在下山。她活這麼大,沒坐過這麼瘋顛亂晃的車!她緊緊閉著眼,全身像是只有一條線牽著的紙燈籠,兩條腿反折著扭曲貼著榻側,骨頭都快讓她自己給掙斷,那裙襬更是讓她撐得大開,快撕了去。此時她也顧不得什麼體統不體統,只顧玩命抓著一點握處,她兩腮都在抖,牙都快讓她咬碎。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24章 暖玉湖畔指血纏      

      緋心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只覺五臟六腑都震碎了去的時候。馬的步伐漸緩了下來,突然她感覺到有手在撫她的臉:「到了。」她聽到他低低玩味的聲音,似是覺得她這副樣子十分好笑一般。她長出一口氣,手指都因用力而發抖。簾子一掀,冷風一下灌了進來,讓她渾身一激。

      緋心半晌才能撐站起來,腿抖的不行,勉強用氅帶的帽子遮了臉。外頭跟著侍衛,緋心還是覺得有些彆扭的。雲曦撐著她下了車,她腳直打晃,渾身開始泛疼,但眼前的景象讓她微微發怔。

      今夜月光如銀,流洩出一地燦白。眼前是一汪湖,遠遠可見支流小溪,似是從山中流引至此。冬夜之中,湖水氤氳蒸騰熱氣,與月光相融,交織成一團銀霧。周圍皆是耐冬長青之木,已經到了山下,卻是一叢林。因這湖溫潤,湖畔竟然依舊密草青青。湖畔倚了一塊大石,極是高巨,光滑如鏡,藉著月色,竟是泛白,像是蒙了水霧一般。

      緋心兩腿已經徹底軟了,雲曦剛是微鬆了她便要跪倒。他只得半挾半抱的將她拖起來:「這裡是湯山南驪,已經出了禁苑界了。」他伸手指著湖另一側,「出了這林子,便是皇苑縣的南驪鎮,十五那天,那裡有個上元燈會,這幾天燈還沒撤呢。」

      緋心怔怔的聽他說,燈會不燈會的她沒什麼興趣,現在她渾身都散了架一樣。特別是臀部火辣辣的疼,兩膝也是磨得極痛,燒得她渾身都不自在。即使是他想看燈會,也用不著這樣瘋魔一樣的衝下山來。若想嘗試不同的溫泉,北山那裡更多。更何況,他微服出宮,實在太不安全了。

      突然間,她感覺到他握了她的手,還不待她抬頭。霎時她感覺中指尖一溫一痛,他居然咬她!十指連心,她本能的欲縮手,卻讓他死死攥住。

      緋心忍不住抬頭看著雲曦,卻正觸到他看著她的眸子。今天晚上,這可是她頭一回這般看他。卻因他月光之下的面容,讓她一時間有些癡愣。月影婆娑,將他的面容投下暗影與銀白。讓他帶出如玉一般的精潤,讓他黑色的眼眸更加亮如星碎,以致他精緻輪廓有更加魅骨的動人。他唇角帶出一點豔色,那是──她的血!他把她咬出了血,沾了一滴在他薄唇上,讓他有一種妖詭的絕豔,像是暗夜之中,嗜血的魔!

      雲曦擠著她的手指,讓那裡瑩出一顆血珠。他便這樣盯著她看:「時辰正好。」他低嘆,有些瘖啞,說著,他鬆了扶著她腰身的手,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唇邊一咬。她嚇了一跳,本能的想去阻止已經來不及:「皇……」她的聲音極啞,他一直盯著她的眼,慢慢將自己的中指與她出血的相對。兩顆血珠便是如此,凝揉在了一起。

      「過來。」他鬆開她,便往那大石而去。她拖著疼痛的身軀慢慢踱過去,他還是嫌她慢,往回走了兩步過來扯揪她。一下便將她拖到大石邊,趁著月色,她看到他略抬起手,指尖印於石上。帶了他們的血,出一個小小的印斑。

      此時月上中天,這裡的樹顯然經過人為栽植,並不細密,而是以一種極規矩的輪廓圍湖而展。走近看,巨石如鏡,有如破空而落直墜此地。有一半深陷地中,而一半倚在湖畔。腳下因熱氣環繞而成煙雲,身周亦能感覺那冷與熱的交織。月光透過林,此時竟是直直射在他們身上與湖面。他扯過她,微錯了步,自身後將她裹在自己的氅裡,面向著湖,靜靜的看著淡淡的藍白之霧。

      過了一會,她的眼漸漸張大了。湖心之中,煙霧繚繞之間,竟然浮起兩個人影!她開始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在他懷裡跳了兩跳。後來她發現是幻影,的確是幻影,自湖心而出,煙霧相聚之間形成兩個人形。姿勢與他們無二,而在他們身後,隱隱可見有馬垂頭而立的身影。再向後,便是一片朦朧,隱隱帶出車形人影。

      這靜冷鎖寒之夜,銀月無瑕之光,暖霧掠飛之境,湖心相擁之人~!這霧繚之間,人影很快飛散,卻足以讓緋心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這出自何因。

        月漸漸而移。兩人都有如看怔,一直凝立不動,直到緋心腳底下直晃,腿筋發軟,他這才低聲說:「今天去鎮上住,那車不能露形,要騎一小會馬。」他說著,輕聲打了個啡,有匹馬兒便輕嘶著踱了過來。

      緋心不敢說什麼,若非他今日張狂,她定也瞧不見這人間奇景。不過她並非是一個懂得縱情之人,此時她心裡只是擔憂。若是一夜未歸,明日又該如何計較?那馬通體烏黑,月光之下,皮毛泛光,四肢有力。緋心讓雲曦托上去的時候,身體晃搖不穩。這與在車內不同,憑是用手也抓握不實,加之她更不慣這種高,一顆心已經提到嗓子眼,腦門上竟泛出汗來。而且這馬認主,一見送她上來,竟是不願讓她騎。若非雲曦躍得快,怕是要將她掀出去!他縱躍而上,單手引著韁,將她箍在懷裡,腿一挾馬腹,那馬便輕快小跑起來。

      夜極是靜。馬兒並未快奔,但亦是加深她身體的疼痛。馬顛不同於車顛,緋心覺得尾骨都快斷了。她聽到身後遠遠有悉悉之音,想是有近侍緊緊跟隨,但皇上去鎮上她還是覺得不妥。但她亦不敢發表意見,剛坐完瘋魔車,再騎馬,她手已經脫了力,根本拿捏不住,只得窩在他懷裡較勁。

      這林子並不大,出去之後果見燈市如晝。已經時值夜半,鎮上大街上依舊車馬喧囂,一派繁華之景。街邊夜市連開,更有不少精雕美琢的高樓林立。一個縣的小鎮,居然也如此富足。錦泰之盛,的確非虛。

      緋心緊緊兜著氅帽,竭力低著頭。在這大街之上,與人共乘一騎實在不雅。雖然說街上也有不少女子行來送往,有的亦是孤身一人,但她還是覺得實在不妥。女人家拋頭露臉已經不堪,夜景再是華麗,也不該如此。

      至了鎮上,身後的隨從亦趨了上來,將路人隔開。緋心根本目不敢視,只覺四下有人圍來,想是他帶了四個侍衛,之前聽汪成海喊其中一個『龐統領』,雖然她辨不出是哪個。但皇上身邊的禁衛她也有耳聞,況且龐統領為禁軍侍衛統領,內廷禁軍,上屬行務屬。是直屬皇帝的一支精銳,人數不多,但皆是千里挑一的高手。

      這龐統領單名一個信字,是皇上親自提拔上來的,其父龐淨已曾經是名動天下的猛將。但在宣平二年的時候,當時有一樁徐殊遠在昌隆朝時期貪污舞弊的陳案,卻在宣平二年的時候又讓人翻出來,龐淨已受了連累,獲罪下下獄。那時太后垂簾,大司馬專權朝堂,未待審明已經先剝了龐淨已的官職,奪其爵位,罷了他的兵權。

      後來聽說龐將軍因病死於獄中,龐信當年十六歲,因此案也一同下獄。到了宣平六年,皇上便央求太后將其放出,留在宮中陪皇上練武。而徐殊太一案亦已經過了太久,案發時期龐信本人根本還只是個嬰兒,又礙著皇上屢屢央求,便將其放出。待皇上親政之後,龐信才開始漸漸展露頭腳,直到前年,已經坐上禁衛統領之職。

      緋心聽小福子說,這龐信打從七八歲起便隨父親行走各地,認識不少江湖人士。還說當時大司馬急著辦龐淨已,也是因為這姓龐的跟東臨王的關係走的太近,手裡又有南關的兵權,成了大司馬的眼中釘。

      不管如何,這龐信與阮氏必有仇怨。真是不明白為什麼當年太后會被皇上說動,將龐信這頭猛虎放出牢籠。也許當中也暗藏洶湧,不過最後,十三歲的皇帝終是得到這把鋒刀。

      這街上行人一見高頭大馬,再見馬上諸人皆是宣昂,再瞧身著衣衫極是華貴。一時間也都自動紛紛避讓。皇上此次出巡行宮不是什麼秘密,隨行亦有高官。他們當然猜不到是皇上跑來鎮上玩,只覺錦衣玉容,想是什麼大官微服來游,自然是不願意招惹,亦不敢趨來多看。

      他們行至一間極富麗的客棧之前,緋心只覺馬停。不敢抬頭看招牌,人影一晃,已經有侍從進去。一會子的工夫,掌櫃的已經點頭哈腰的過來:「這位公子,貴賓房已經收拾得了,您一會子進去瞧瞧可還稱心意?」

      雲曦抱著緋心下馬:「這檀溫閣的名頭在京裡都叫得響,今天可一定要試試。」

      一聽他說這個,掌櫃的更是篤定的認為是隨皇上來的貴胄。這衣衫固然華麗,但鮮衣名馬在這裡並不稀奇。不過眉宇間的氣質難以掩藏,雲曦就是穿得再是一般不過,眉眼之間的華美依舊讓人眼亮。這鎮因湯山而出名,更因湯山上的皇家宮苑而遊人絡繹。縱是不能接近宮苑,遠遠的沾沾貴氣也是好的。所以這整個皇苑縣的生機一下被帶動起來,周圍鮮有種糧食的,皆是栽果木,更多是從商的,往來物資極豐。

      「一瞧這位爺就不同凡響,您要是住的好,給小店多多宣傳,便是小店極大的榮幸。小店裡有各式泉廂十來個,後院貴賓房裡還有個凝香塢,琉璃頂的,可通透呢。您請!」掌櫃的一身華麗細緞包夾絨的藍袍,半福了身一臉訕笑,忙著把他往裡迎。

      「哦,琉璃頂的,那豈不是可以邊泡泉邊賞景,不錯。」雲曦淡笑的,隨口應著。腳步卻是不停,逕自把緋心給挾進去。緋心垂著眼,聽他張口就來,一時間有些無語。

      這琉璃屋的溫泉在行苑就有好幾個,還有雪景露天的。有什麼可不錯的?況且這裡是客棧,再華麗也不知道多少人那裡頭泡過,就算是活水緋心也覺得彆扭,更何況這裡離湯山這麼遠,有好眼也讓皇苑佔了去,這鎮上能有什麼好泉眼?

      大廳挑高足有三層樓,中央鋪華麗的彩繡毯,四角設巨大如樹一般的盆栽,圍屏溜著兩側相隔,廳上擺了四五十張包銀角的方桌,正中設空場,倚著中央拱臂大梯還設了戲檯子。想是不時有說書拉琴的來表演。此時已經是深夜,但依舊賓客聲囂。緋心實在覺得不妥,即便他想來這裡,也該包樓清場才是。現在由著人在這底下鬧,而且聽聲音有好幾個都像是酒意酣沉,真要鬧出什麼事來,光憑這四個侍衛怎麼行?她越想越是怕,加上身體也極不舒服,越發是抖的厲害。

      「送幾個你們這裡的小菜,還要一壺醉仙釀。」雲曦可算是沒興致大發就在這廳裡樂上一把,讓緋心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跟著他上樓,直接從樓後的天橋廊道過到後面的一幢樓的二樓裡。這裡霎時靜了許多,一通過去,二樓亦是一個廳,四周都有房門,但極是安靜。估計剛才說什麼貴賓廂房,便是這裡。

      「公子,屬下剛巡了一圈。樓下皆是泉廂。屬下在門口,一個在側間,還有兩個在下面候著。」那低沉的聲音輕輕說著。緋心頭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帽子把她擋個嚴實,整個人快窩成一個球。

      「無事,不必這般小心,你們歇著吧。」說著,他一挾緋心的腰,便將她扯到左手邊的一道門裡去了。

      緋心一進去,才知道側面這幾間是完全打通的,是一個半環樓的大屋子。因造型別緻,所以做了巧妙的裝陳,沿門側牆而可半見樑柱,上頂拱旋雕樑,另一側則是觀景的連牆折窗,一扇扇皆可打開,外面亦有觀台。此時因是冬日,皆垂著簾。地上亦鋪著厚毯,因屋子是環拱的,所以正面拱凸處為廳,兩側為廂。緋心隱隱聽到水聲,似是有一側居然於樓中引水。屋內擺了一個一人高的彩釉環扣的三層銅爐。白炭此時燒得正旺,兩側於拱樑下設繡屏,上由浮雕出湯山八景,沿窗有方長榻,鋪著白色細絨褥墊。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伸手把她的帽掀了開來:「邊上就是他說的那個琉璃頂的凝香塢,過來試試。」

      他進入角色極快,出了行宮便不把自己當皇上。但她不行,她滿腦子都是惶急怕,總是擔心這個害怕那個。況且他剛才點了菜了,她實在怕一會小二會不會抽冷子進來送茶飯之類的。他扯得她一個趔趄,幾步便過了屏,轉到半拱的有水聲的一側。

      說是琉璃頂,其實就是有一塊頂是琉璃的,這裡是樓的下傾一側,後院的樓看來只有兩層高,這廂裡是一個嵌地的大池,花朵造型的,但比緋心在宮裡的池可小了太多。頂上開了一塊琉璃頂,而且琉璃質也算不上通透,壓根也難瞧景。

      但這裡別緻並不在這琉璃頂,而是倚池的一面牆,夾了一層木,此時嘩嘩淌水,形成一片水牆,水溢下地上的溝槽,然後引進池中,像是自牆至池那塊地方,有許多小溪流。有屏隔於窗前,半圍在池周。緋心瞧了一下池水,好在是活水,看來這客棧有泉眼還真不是吹的。

      「臣……」緋心剛是開口,卻突然覺得有些不妥。其實這裡沒人,她便是叫他皇上也無礙,但她剛才見他興致很高,想他是想體驗一下民間生活。她實在不想在這待,況且與他獨處,讓她總覺得尷尬異常。但他她此時要說掃興的話,他定是要翻臉。

      她只得強壓下身體不適以及心理的牴觸,還有那種亂紛紛的情緒,「一會您先沐浴,奴婢去給您鋪床。」說著,她伸著手欲給他寬衣。既然他想體驗民間生活,她也就隨著他改了個自稱。

      「奴婢?」她自己找的這個詞讓他的聲音一寒,不待她有反應,他已經一掀她的腰,一把將她給推到池子裡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4 02:51 A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25章 點滴關懷慰心間

      緋心猛的一落水,心下一慌,嗆了兩口。她急急忙忙的想往起站,但下一刻雲曦已經跟著跳進來,兩人皆是連人帶衣濕個透。她很快便聽到那挾著水聲的裂帛之音,他一向喜歡這樣撕扯她的衣服。

      緋心嚇個半死,一半是因為這裡是宮外。還有一半是因為他的手勁,她覺得他又生氣了。既然隨了他的意不稱他為皇上,她自稱奴婢也是正常,他惱的沒道理,她更不敢辯駁。但熱水一浸,緋心就知道這真是泉。因為水一浸到她的腿,她立時覺得火辣辣的疼痛。

      雲曦兩下就把她扯個精光,破衣就浮在水面上。她的長髮如藻一般在身周浮動,這池可比宮裡的要深的多,水已經淹過她的胸。況且她根本站不住,腿軟之間幾欲下沉,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浮蕩,肌膚在水的浸潤下泛出柔光。與她的黑髮相映成趣,水波之間,更有誘人之豔。他一手把她勾過來,手便揉上她的胸,她的身體微痙,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更是撩撥他的火,眼珠變得濃黑,俯下頭,洩憤一樣的蹂躪她的嘴唇。

      他強硬的擠壓她的唇,連啃帶咬扯得她生疼。緋心一聲不吭的忍,她越是如此他就越兇狠。突然間,她整個人都開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來,因他本來勾著她腰身的手自後滑向她的股溝,並且沿著一直向腿間擠。

      她因坐那破車,又騎馬,那裡本就是火辣辣的疼,而且被這種泉水一浸,已經痛得發麻。現在他的手一碰,她覺得疼得更厲害。她滿臉是水是淚都分不清,但極痛之下她實在耐受不住,哆嗦的格外劇烈。他顯然察覺到她的異樣,她以往也是一味啞忍,唯有一次讓他捏著腮幫子才壓不住哼出聲來。這次她雖然沒出聲,但抖的太厲害了。他突然鬆開她的嘴唇,雙手挾著她的腰,一下把她給舉了起來。

      緋心光溜溜讓他自水裡舉起來,霎時滿臉羞成血色。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想捂,但他已經瞧見了,大腿內側磨破了一層皮,雙腿間已經腫起來了。她在家裡,就算再奉迎父母,懂得察顏觀色,她也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進了宮,就是再會謀心算計,同樣也是嬌生慣養,呼奴喚婢的貴妃。她細皮嫩肉的很,就算是當時他已經儘量的少騎馬,多坐車,但她還是耐不住。不過十幾里路,已經把她折騰的傷痕纍纍。

      雲曦盯著她的腿間半晌,緋心都快抽瘋了。他沒再把她往水裡放,逕自放到木沿邊坐著。緋心此時赤身露體,便是她已經入宮第四年,與他翻雲覆雨幾多,她的自尊也承受不了這般在他面前展覽。況且之前她還曾經做過那個怪夢,現在感覺那夢境成了現實。一時間又是羞恥又是疼痛,折騰得她眼淚不停,面色紫裡泛著青,嘴唇不停的哆嗦。又不敢在他面前大聲抽噎,只是無聲流淌,更顯得她可憐兮兮。

      他沒再出聲,一撐手逕自上了木沿,他渾身亦是濕透,衣服都貼在身上。也沒理她,掛湯掛水的便往外頭去,過了一會子,緋心忽然覺得身上一暖,一條大絨毯將她完全包裹住。她一怔間身體已經一輕,讓他抱了起來。她根本沒想到他是出去給她拿毯子,他自己還是濕的,連衣裳都沒的換,卻是過來打發她!他是皇上,從來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但現在,卻像是他在伺候她一樣。

      他身上太濕,一貼她,連毯子亦成半潮。他抱著她穿過廳,到了另一端的暖廂。這裡有大床,但床鋪還沒鋪妥當,而且被縟也不知道是不是可用的。緋心瞧著似是全新,但實是不知道是不是好多人用過的,她只要一想這些就覺得彆扭的很,連帶身上這條毯子也覺得不是很乾淨似的。他卻不管,逕自把她往床上一放,轉頭便出了廂閣。

      緋心裹著毯子在床上發抖,半是因疼,半是因怕。一會聽得門響,心裡更是怕得緊。他這般濕淋淋的出去,若是生了病,那全是她的罪過!況且把她一個人撂在這裡,沒有衣衫,裹個毯坐著,若是一會侍衛錯一點眼,不小心把小二放進來,她真個是要死在這裡!

      她胡思亂想個半天,忽然又聽門響。隨著聲響,已經聽到雲曦的聲音,不僅是他,似是還跟著別人。她更嚇得緊,也不管什麼,忙著就往床側帳幃子裡藏。

      「說地天花亂墜,什麼琉璃頂的凝香塢。寶號就是這樣做生意地?誑了客人進來打發,能宰一起是一起?」緋心聽得雲曦在外頭出聲,連著還有掌櫃的訕笑,想是跟來的是掌櫃。她聽得一陣拉扯之聲,「您老跟著過來瞧瞧,這也叫琉璃頂,能瞧見什麼景?這個池子小地也就孩子能進來泡,泉硬得跟什麼似的,洗手都嫌扎得慌,真泡了還不得褪層皮下去?您真當我是冤大頭怎麼的?」

      緋心一聽傻眼了。他剛一身濕淋淋出去,竟然是扯了掌櫃的跑來說這個?她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聽掌櫃在一邊賠笑:「您是京裡來的大貴客,小店哪敢慢怠您呀?這,這裡是小了點。但這泉可能是您泡,泡……」

      「當時您老可說了,什麼凝香塢琉璃頂,這才沖這住進來的。招牌叫得這麼響,真真是個店大欺客。還有還有,您剛端來地這什麼醉仙釀,摻水了吧?」雲曦挑著聲音哼著。「就這規制還要十兩銀子,您這裡也太黑了!」

      「喲,喲,瞧,瞧您說的,一看您就是見過大世面的,哪敢在酒裡兌水這麼不地道。您可千萬別惱,是小店服侍不周。要不這麼著,幾位地酒菜奉送,瞧這個您還滿意嗎?」聽著掌櫃的聲音。顯然是雲曦地表情定是連挑刺帶嚇唬,掌櫃生怕讓人砸了招牌,只得賠著笑息事寧人。

      緋心都在裡面聽傻了。他堂堂一個天子,跑到這裡跟人砍價來了。想是掌櫃自認拿住有錢人好面子的心理,先不管東西好不好,豪氣長臉那可是頭一位的。基本上開價十兩,怎麼也得給個二十兩顯一下自己的富貴,卻沒想到碰到這樣一個主兒,居然還扯著過來往下劃拉價地!像緋心就從不砍價。以前她在家裡也不上街,是各店地掌櫃拿了樣子給她。瞧上眼的就買,發覺物不對圖也從不言語,反正不差幾個錢,扔了再買就是了。

      但現在聽雲曦在外面跟掌櫃的你一言我一語,最後竟逼得人家奉送酒菜,實在是……她本是嚇得發呆,現在不覺間眉也展了,唇邊笑也多了。開始聽得雲曦拉著掌櫃的往池邊去,她心裡還是覺得很丟人地,因為那裡還泡著她的破衣服。但漸漸的,倒是摒氣靜心地聽他說話。

      緋心聽著外頭掌櫃的招呼,然後聽到細碎的腳步和杯盞的聲音。想是掌櫃的打發小二把酒菜放下,掌櫃又輕聲慢語了說了許多安撫的話,再三的表達了不周到的歉意,極是會做生意又會看人的。覺著這幾個人惹不起,八成是陪著皇上來游幸的官,所以怎麼說怎麼是。

      若是一般的人,肯定早拉出架勢開打了。這檀溫閣光是瞧外頭的頭面,也知道是這裡一霸了,店大欺客其實說的一點不假。來這裡的外地人多,掌櫃是能宰一起是一起。只不過今天挨刀這位是個難纏的,他當然知道怎麼回還。

      緋心聽著帶門的聲音,她也顧不得乾淨不乾淨,忙著裹著毯往床上一躺。平時她是肯定不敢裝睡的,但現在她一身是傷,也給了她最好的理由。更何況,她就是很難與雲曦獨處,她甚至覺得,他始終是那個可望而不可及的人,雖然她是他宮中的女人。

      她可以遠遠看他,看他展露不同的一面,他笑起來很動人,勤於政事亦讓她欽服,他偶而會孩子氣,帶出天真的樣子,亦偶而會狂放縱情,展現出非同尋常的美麗。這般遠看,她會覺得很平靜,有時甚至覺得很光榮。因她是他宮中的女人,她嫁的這個男人,不僅是天底下最有權勢最富貴的男人,更有才情與傲骨,是值得所有女人羨慕的,連帶的讓她也覺得增光添彩許多。

      緋心喜歡這種感覺,縱說是虛榮也喜歡,亦喜歡後宮之中高高在上的華貴。她喜歡他所帶給她的一切,只除了那尷尬的親密。她是見過別的宮妃與他如何相處,但有些是她完全學不會的。

      饒是她裝睡,其實她心裡還是很忐忑。在宮裡,他可不管她是真睡假睡。讓她伺候她不照樣得伺候?哪有一回是她想躲就躲的過的?

      她感覺他上床了,在他將她摟在懷裡的時候,緋心不由自主的發僵,這睡是再裝不過去了。但雲曦也沒怪她,臉一貼上他的衣,緋心沒覺得他身上濕,許是他剛出去的時候換了衣裳。但她的毯子是半潮的,這狀況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剛才她裝睡了,這會子再睜開眼說伺候他就寢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但他就這麼歪著,到時睡出病來她可擔待不起。

      緋心權衡了一下利弊,終是半睜開眼低聲道:「皇上,臣妾……」她現在也沒心思陪他玩什麼公子丫頭的遊戲了,況且她剛才配合了一下他還不高興了。她一睜眼,便看到他的衣衫,同樣的款式,玄色繡暗銀雲圖,與剛才所著一模一樣。想來也是,他一早想溜出行宮去玩,汪成海不可能一點準備沒有。她一路都沒敢抬眼皮,當然沒瞅見侍衛是不是隨身帶著包袱,看來同款的衣服他帶了好幾件。這樣想來,至少也該給她準備幾件吧?是何況,他還有撕人衣服的癖好的。一想到這裡,她自己的臉先紅了,吞吐了幾個字,卻是找不到合適的話題。

      雲曦見她主動睜眼開口,便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沒燒,還好。」他的聲音低低,似飲酒一般的微醺,「一會把衣服換了,潮著睡捂出病來。」他的聲音挾了些關切,讓她聽了心暖。

      他說著,便探手自身後摸了摸,掏出一疊衣服來。果是同款同料的,與之前她那一身一樣。她捂著潮毯也的確不太舒服,他猶自歪著,把衣服略抖了下,裡面掉出一個彩繪琉璃瓶來:「幸而帶著這個。紫玉化淤膏,嗯,一會子……」他掂著瓶子忖著,忽然瞧見她雙眼瞪得滾圓奇大,此時正一臉醬紫的瞅著他。

      緋心從未敢如此放肆的盯著他看,主要是她真是瞧見這個有點傻眼了。是嚇傻了,她傷的不是地方,她見他掂著瓶子就心裡狂跳,生怕他一吐魯嘴說什麼一會子朕幫你上點藥什麼的!現在她腦子裡想的不是什麼受用得起或者受用不起。主要問題是她會不會再在他面前展覽一次!所以,一時間腦子一蒙,眼珠子就不由自主的死盯著他的嘴不放。

      他怔怔瞧了她一會,忽然唇角微揚,似是噙了笑。他揚手把東西往她身後一扔:「一會把衣裳換了,出來伺候朕用膳。」一聽他這般開口,她鬆了口氣,心底是很感激他的。她見他起身向外走,低聲說了一句:「謝皇上。」

      他頓了腳步,半回了頭睨了眼看她:「那湖,名叫暖玉。」

      她愣了一下,不由又想起之前的美景來。美倫美煥,湖面煙霧繚繞間的人影,不覺間繞上心頭。暖玉,的確很美。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26章 上好雲帛成破布

      她換了衣裳出去,正瞧見他坐在榻邊,炕桌了擺了幾道菜,還溫著一壺酒。他正執了壺準備自斟自飲。緋心可是訓練有素的嬪妃,一見這個,也顧不得身上疼痛。忙著便向著他衝過去,伸手便去捂他面前的杯,嘴裡低呼著:「使,使不得!」她一時情急,來不及講禮數。這宮外的東西,杯盤碗盞先不論乾淨不乾淨,便是這些個吃的也得先找個人試試才好。斷不能隨意入口,若真是吃出個好歹來,豈不是裹出大亂子。

      她衝過來太急,險些撞翻炕桌。他微是驚詫,看她一條腿已經跪在榻上,伸著手:「皇上,讓臣妾先試試溫度吧?」說著,她奉著雙手,準備去接他手中的酒壺。

      他執著壺不往她手上遞,瞧著她的樣子,微眯了眼說:「你喝不得,酒是發物。」說著,他就手從邊上拿了雙筷子,「試菜吧。」

      她被他的話弄得有些發怔,喃喃的說著:「皇上,這外頭的酒菜……」

      「無礙的,無事。」他說著把筷子往她手上一塞,「眾人皆吃得,憑得咱們就吃不得?」

      他隨口的話讓她心下一動,「咱們」?再想想之前他流露出的關切,讓她心底不由的一甜。他若能一直這般溫和,她便是死了也值得。她竭力想做一個合格的宮妃,謹記得嬪妃所有守則。天下的男人,哪個沒有三妻四妾,便是民間,稍寬裕些平頭百姓也要納妾的。官家規定,即便納妾也要按制而定數,但男人皆是好色,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養在家裡,不給名份便不算是越禮越制,凡是養的起的,自是多多益善。更何況他是天子,所肩負家國,擴充內宮,也有利於皇室繁榮,子孫蔭盛。

      所以,她根本不介意與別人分享,根本與在宮中還是宮外都是一樣。她是在意身份,在意名聲,這些她也明白是需要得到皇上的支持才能得到。

      但得到皇上的支持,並不一定非得寵愛非常。得到皇上的尊重與信任也同樣可以得到,而且比寵愛更持久,更穩固。就像當朝的太后阮星華,先帝之時她並非是最受寵的一個,先帝生前最愛淑妃,也就是皇上的生母。但先帝很尊重他這位皇后,後宮事宜皆交託她打理。生時便會貴為皇后,母儀天下,百年之後亦會與先帝同寢恆陵吉地,萬年相依,受宗廟供奉!

      緋心從不指望死後能入帝陵,她只希望貴妃之位不倒,死後可給個「賢」或者「惠」的謚號。不過最近這一年,很是風雨飄搖,她自己都以為沒希望了。

      但今天,又不由的讓她重燃戰火,那是今天她覺得,皇上心裡還是有她一點點位置的。比如今天帶她出來,肯定是覺得她是比較妥當又能伺候的,嘴巴也嚴,不會將事情到處宣揚。而且剛才他也是有些關心她的。

      她一想這些,心下一熱,眼眶一潮,就有點想表達一下忠心。但一瞧見他不緊不慢的飲著酒,又覺得場合不太合適。生生把話嚥了下去,慢慢跪在榻上給他張羅布菜,她把每樣都用筷子分一點,放在小碟裡,然後嘗一嘗。

      這外頭的東西她很是不放心,但此時她亦是硬著頭皮吃進去。記下口感好的,準備再換一雙筷子給他挾菜。突然她發覺,桌上只得一雙筷子,剛這雙她剛用了。她盯著光光的桌面發呆,一時間抬了頭,剛想說召喚人再拿雙過來,卻瞅見他戲笑般的眼:「只得這一雙,再換了又沾了醃物,豈不是不妥?」他說著,伸手從她手裡拿過來,隨便挾了當中的八寶釀鴨子裡的香菇放在嘴裡。

      她見了面上微是一紅,他吃完便又將筷子遞過來給她。她不敢不用,便就著也吃,便是如此,一雙筷子遞來遞去,你一口我一口,不知覺間竟然四道菜去了一半,他亦將酒也飲了大半。直道這裡地釀鴨子做得不錯,他瞧見她只跪不坐,便知道她是因傷坐不住。上元節剛過兩三日,這裡晚上極是熱鬧,鎮西頭聽說還有聯詩會,但他見她一副有些頭點地的樣子。她生活習慣良好,平日裡早睡早起,這個時辰她早該睡了,能撐到現在已經不易。

      吃了些夜宵,酒意生醉。讓他瞧她的眼神又有些古裡古怪。她心下怕地慌,更是諾諾起來。他把炕桌隨便往裡一推,伸手便將她扯過來。讓她歪窩在他的懷裡:「既然不願意睡那床,不如在這裡湊合一晚罷了。」他說著。拉過邊角地一條毯,包著她,手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弄她的頭髮臉頰。他沒不管不顧,她已經很感激他了。此時她的臀抵著他的大腿,雖然有些痛,但合衣在這裡,總好過躺在那床上。她窩在那裡,低聲喃了一句:「臣妾讓皇上敗興了,臣妾……」

      「得了得了。」他揉揉她的頭髮。「眯著吧,明兒一早就走。」說著,他自己先把眼睛閉上了。

      她噎回話去。剛罷了飯,這般窩著她也怕他不舒服。怕他一覺眯著了,明天硌著腰痛不說,又存了食不消化。一時間左思右想,不由得低聲開口:「臣妾陪皇上說說話吧?」

      「說什麼?」他的手摸著摸著就有點不老實,但聲音還是淡淡的。不過他倒是很意外,她還能跟他說說話?她一般除了講道理背宮誡,基本是說不出什麼貼心的。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句話就跟給他們兩專設一樣。

      「嗯……」緋心絞盡腦汁的想話題。突然腦子一閃,想到之前出行宮的時候,他似是要趕什麼時辰。不然,那車也不至拉得快飛起來。她腦子裡轉了轉,既然已經來了,皇上能如此體恤她,她也該捨命陪君子才對。想到這裡,剛才想表忠心的心氣就又來了,半拱了身子向著他:「皇上,之前出行宮,皇上有心想體驗這裡節氛,因為臣妾身體不濟耽擱了。不過現在外頭還熱鬧的很,不如臣妾陪皇上去逛逛,以免存了食有礙龍體。」

      他睨著眼,靜了一會低語:「該趕的已經趕上了。」雲曦瞅著她一頭霧水的樣兒,鼻間輕哼了一聲:「不過貴妃倒沒什麼興致。」

      緋心愣了一下,略揚了頭看他,他貼的太近,以至讓她可以看清那微蹙眉心的細小紋路,眼中微微的閃爍,以及他的氣息撲面而來。不由的讓她的心跳更失了頻,倒是添了幾分別樣的慌亂。他見她微張著嘴不語,身體微微發僵卻馨香若有似無,帶出勾魂奪魄的誘意,一時間眼又微微半眯了起來。摟著她的手已經擠進她的小衣裡,熨上她的肌膚,灼燙的。她的衣服裁剪的很合適,他現在擠進一隻手去,讓緋心覺得衣服又快撕了。

      「皇上。」她突然開口,後腦有些發麻。他的表情讓她緊張,氣氛有些詭異,讓她更有些怕起來。腦子一激,還沒想好要說什麼便先開了口,只想快快分分他的神。

      他當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半挑了眉毛,似笑非笑的,像是故意逗她。另一隻手也從她腰後繞上來,指尖纏著她胸前的結帶說:「貴妃又有什麼高見?」

      她半僵著,此時讓他半勒著,坐也坐不下,躲也躲不開。腦子有些木了,一有那種不好的預感,馬上渾身都開始疼起來。屋裡雖然不熱,但腦門子生生泛出一層薄汗。眼不由自主的向下看著他的手,生怕連這件衣服也保不住。萬一他就給她帶了兩套,一起性全扯了,她回去都成了問題。她腦子亂成一團,渾噩間只想快快擺脫這種尷尬,突然間腦子一閃,靈光乍現。脫口低叫著:「皇上,皇上!方才臣妾看那暖玉湖的奇景極是動人,當時急著趕路,也沒顧上細瞧。不如臣妾再陪皇上去那轉轉如何?」

      她也不管此時做這個提議有多麼無稽,先不說那裡離的遠,此時也晚的很。單憑這騎馬一件,她便做不到。但她顧不得,擺道理他斷是不聽的。

      他突然頓了手,看著她乾笑的表情低語:「看不到了。」

      「呃?」

      「那裡只得亥時初刻才有,時辰早過了。」

      她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他要趕的時辰,並非是為燈會,而是想見那暖玉的奇景。唯有亥時初刻才會顯現,原來如此。難怪他會說,該趕的都趕上了。

      「臣妾也是頭一回得見,真是很美。」她喃喃的說著,不敢看他,「臣妾還以為,時時那裡都是那樣。是臣妾愚鈍了。」

      「貴妃怕是一點也不稀罕。湖景再美,也比不得高階玉殿來的光彩!」他微垂了眼,聲音裡忽然帶了蕭索。

      她微眼看他,忽然覺得有些內疚。她是一個俗之又俗的人,只懂家聲,不問風月。其實有時想想,像她這樣的女子,也的確很難討得君歡。她並非是一個爭強好勝的人,但也知道在這宮裡,迎合聖意是多麼的重要。並不是她一味的想擺出個端莊的樣子,而是她有自知知明,她如一潭死水,根本不知波瀾為何物。激情蕩漾只會讓她惶恐,卻難體味個中的妙意。所以她才會覺得內疚,無法寬慰聖心也是她失職!

      「臣妾不通風雅,無法解慰聖心。」緋心默了一會,突然開口。她半垂著頭,「如今上元佳節,臣妾敗了皇上的游幸,十分惶恐。」

      他微微不耐,她又開始扯這些官話。剛想打斷她的話,忽然聽她繼續說:「臣妾會彈一點琵琶,技巧粗糙的很。本來不敢在聖上面前顯拙,不過這小樓憑風,外有游欄,也別有雅意。如果皇上若是不嫌,臣妾給皇上彈奏一曲如何?」

      「朕從不知你會琵琶。」他微睨了眼看她,很詫異她居然會主動獻藝,「又是奉了父母之命,為進宮作準備的?」雖是詫異,但一想她學技的動機就失了意趣。

      「臣妾在宮裡學的。」她低聲說,有些難以啟齒,自己的臉先紅了,「是臣妾自己隨意彈來自娛。」

      「你會哪一曲?」他忽然伸手撫她的臉,手指乾燥而溫暖,帶出她的灼燙。

      「只會一支曲。」她喃喃道,「清韻嘆。」

      她剛是說完,忽然聽雲曦揚了聲音衝著門外:「龐信,你找掌櫃的拿琵琶進來!」緋心一聽臉都綠了,他的手此時還揣在她懷裡,把她箍在懷裡。而且根本沒半點要動地方的意思,這一會再進來人,她就不要活好了!她腦子一激,身子猛的一挺就想下榻去。但她這個動作剛一作,不待她開口,兩人都聽到「哧~」的一聲。緋心的胸前已經裂開了個大口子!

      雲曦也有點傻眼了,瞪著她胸前呼扇扇的破布半天沒說出話來。緋心都快哭了,臉紅一陣白一陣,半晌啞著嗓說:「皇,皇上,還,還有嗎?」這衣裳是汪成海準備的,料子是上好的雲帛端彩,這種細織絲帛其實本身是耐扯的。但因為裁的太細緻,又縷花結帶的,就很是脆弱了。雲曦替她把衣襟向上揪了揪,看她一臉生不如死的表情。突然一本正經的說:「一會去床上捂著被子彈吧,就帶了兩身。這件可不關朕的事!」

      緋心真的哭了!她竭力低著頭,不想讓自己的哭相示人。所以她更加看不到雲曦那一臉壞蛋的表情,簡直就是樂不可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14 03:15 AM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27章 自以妾心了君心

      旋彩閣碧茵殿

      這旋彩閣離皇上所住的輝陽宮極近,雖然隔了園,但中通有廊道相連。處在行宮內廷正中的位置,後面還圍了一處上好的泉眼,弄出幾個小珍珠池來。因池底所用的石質色彩斑斕各異,旋彩因此而得名。而此宮內的各殿,都是色彩命名。

      雪清披著紫貂毛圍的大狐氅,由宮人攙著,慢慢往殿後的暖廂裡走。小臉微微泛白,半是因為凍的,半是因氣的。

      上元剛過幾日,但節日氛濃。今天天氣晴朗,所以罷了晚飯不久,她便想去輝陽宮邀皇上去遊園子。她有地利之便,加上又是在行宮,沒那麼多規矩。結果剛出了旋彩閣,便迎頭碰上華美人。這小妮子在宮裡的時候就囂張的很,聽說又極是膽大的,勾得皇上魂不守舍。打節剛過,便不時黏在皇上身邊。同行出來的幾個,就數她竄得高。

      雪清是瞅見她就沒好臉色,加上雪清也不是緋心,沒那種壓持得住的心性。如今一見華美人又跑來,更是不快起來。兩人畢竟差著階,華美人當然得行禮讓路。但她心裡嘀咕,這德妃十一月下因為小產,緊著巴了皇上一個月。孩子沒了還能抖起來升位的,滿宮裡也就她一個。兩人一年進的宮,說起來這林雪清用的伎倆也不怎麼光彩,藉著皇上去行宮的工夫去勾搭,這會子還裝高貴。人人都說她是借貴妃這高梯,當初太后就不怎麼待見她。若非是貴妃,德妃也斷沒今天。現在一朝得了勢,就把貴妃擠兌到棲鳳閣去了,一副眼裡沒別人的狂樣!

      華美人腹誹歸腹誹,但面上總是堆著和善的。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外殿,沒一會子的工夫,便見汪成海由幾個太監擁著,抖著拂塵迎了出來。

      「奴才給兩位娘娘請安了。」汪成海一臉的笑,但卻不把人往裡迎。雪清瞅著裡頭黑乎乎的,有點詫異,也不忙著落輦。但她對汪成海還是很客氣的,輕揚了手:「汪公公,皇上歇了?」

      「回娘娘的話。」汪成海哈著腰,「皇上今天心情好,晚上多用了些,這會子去園子裡逛去了。沒讓奴才跟著,奴才這廂還打算出去尋尋。」

      雪清一聽,心裡頭就有點不自在。這汪成海一向是跟皇上形影不離的,這會讓皇上自己出去,指不定皇上又找哪隻狐狸混去了。但嘴上還是板著理說:「汪公公也該省事些,這大晚上的道兒黑,皇上身邊沒人哪成?若是跌著又是事情。」

      汪成海心裡明白,德妃就是隨口找個台階下。但邊上的華美人樂了,她的性子比林雪清更銳,嘴巴也快,脫口就說:「德妃娘娘也太小心了,行宮便就這麼大。再說了,隨行的姐妹也不少,自是能照應的齊全。」那言外之意就是,皇上身邊不缺人,縱是沒有你我,照樣快活,你也太託大。以為非得你自己在那伺候才行!

      華美人的話就讓雪清覺得刺耳,一時間便堵得慌。所以離了輝陽宮,便往棲鳳閣來。想找緋心說說話,解解心裡的郁氣。但沒想到,到了棲鳳閣,同樣也是黑燈瞎火一片。迎出來的小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汪成海商量好的,居然說一樣的話。

      「回娘娘,我家主子逛園子去了。沒讓奴才跟著,繡靈正打發人找呢!」小福子點頭哈腰,一臉狗腿,但這話卻把雪清給堵得不行。皇上自己逛去也罷了,這貴妃可最是不愛逛的,而且她嬌慣得很,鮮少有不帶人自己出去的時候。就算有,也是白天,晚上從不這樣。

      雪清是怎麼也想不到,貴妃如今也跟那些女人一樣,表面上裝地不問世事,實際上同樣要爭要奪。其實皇上跟誰出去,她管不著,就算貴妃拉開架勢也來爭,她也不會這樣堵心。

      她堵的是自己把貴妃引為知己,什麼事都跟貴妃講,但貴妃卻不是這般想,心思算計她是半點不知,半點不防。現在滿宮都知道,她林雪清有今天是貴妃的功勞。如今來了行宮,貴妃主動讓出旋彩閣,怕是連皇上也覺得,貴妃是一個有量能容,氣度非凡的人。她越想越是憋屈,一扭頭領著人就回了宮。

    ××××××××××××××

      緋心現在是覺得,入宮這四年,真真是把她以往所受教育顛覆個徹底。其實她進宮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紅粉戰場比的不僅是光豔明媚,更多的心思算計。她是帶著樂正家的希望來的,如何也不能倒下。所以這幾年,不可不謂苦心籌謀。她籌謀其實只是為了在這裡生存下去,不但要生存,還要處在一個相對好的位置生存。只有這樣,樂正一家才能因她而榮耀。不為財權,只為名聲,她不介意被人利用,有人利用就證明你還有價值。

      她最怕地不過就是意外。但近這一年來,意外頻發,面子也損個八九。之前皇上要對付阮氏,在她這呆了好些天,白讓她擔個專寵的惡名。緊著雪清小產,她又落個操持不力的惡名。後來除夕宴上摔了一身酒菜,險沒讓眾人笑掉大牙,如今可好,包著個毯子彈琵琶!

      是她活該啊,好死不死的說自己會彈琵琶。她披頭散髮的坐在床上,圍了個毯子。是她張羅要彈的,衣裳扯破了也得彈。毯子她可以不包,但不包衣不蔽體更難看。她快把槽牙都咬碎了,勉強把清韻嘆給彈全乎了。覺得皇上真是把什麼仇都報了,當初她管皇上討身後名,現在再沒臉討任何恩典。

      她低著頭,一身一頭的汗。突然兩隻手撐在床邊,她一噤,不知何時他起身過來了。「這是清韻嘆嗎?」他的聲音裡帶了壓抑不住的愉悅。

      她不語,說實在的,她彈的是什麼自己都搞不清楚了。雲曦伸手撥開她的髮,看她微濕的碎髮。她一向如此,強撐著努著做,就算再不願意,也只知道受著:「朕覺得調子像,但拐得太多了些。更像轉調清韻嘆。」

      他戲謔的話讓她更不知怎麼回,抱著琵琶也不開口。他扶了她的腰,自她懷裡把琵琶拿走:「身上還疼嗎?」

      「謝皇上,臣妾好多了。」她終是應著,伴著吁了一口氣。討他高興自己就得出醜,想想就覺得疲累又難持的要命。但聽他語調溫和,氣息凝定,沒了方才的浮蕩火燙,倒也讓她安靜了下來。好在沒人瞧見,反正她裡子早糟的不是一星半點。

      「家裡的買賣還做嗎?」他慢慢倚過來,連人帶毯把她抱住。夜早濃深,他卻沒半點睏意,倒是生出了閒聊的興致。

      「父親入仕以後,生意交給三叔經營。」緋心實話實說,沒敢上來就來一句『回皇上的話』讓他著惱。其實為官之後不該再從商,除非受官辦經營。但族內經營並非不允,有些大家族,有人入仕有人從商,在錦泰並不少見。父親捐官之後,便按制將手邊生意漸漸轉給叔父。若真是全停了,一個是祖上買賣不能如此,第二便是父親這一路用錢的地方極多。若是沒有生意支持,怕是不等為她謀得秀女之位已經撐不住了。

      「朕給你叔父個差事如何?」雲曦淡淡的說著,「他既是販茶的,聽說淮南亦出好茶。讓他支了內務銀子替皇家買茶,豈不便宜?」

      緋心一聽,眼睛一亮。想來出這個醜還是值得的,忙著起身便想磕頭謝恩,但他摁著,她動不得,只得顫著聲音說:「臣妾謝皇上恩典。」替皇家購物,這絕對是肥差,領了官家的銀子,就算不貪,也能從中得不少好處。而且這樣,三叔就有機會常出入京師,這才是最重要的,緋心也總算有個依傍。所以她心裡特別激動,差點又要說出些表忠心的話。

      「那貴妃拿什麼謝朕?」他絕對是一個施恩望報的人,緋心早知道沒那麼便宜,只是一時太激動,有些忘了形。這話又把她說愣了,不待她開口說什麼萬死不辭之類的。他已經接著說:「貴妃一向把朕的話當耳邊風,卻把什麼八桿子打不著的姐姐妹妹放在心上!」這話說得緋心有些雲山霧繞,她可是把他的話奉若神旨,那遵旨的話她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哪次沒屁顛顛的去遵?但她不敢辯,只是喃喃的:「臣妾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朕說過,貴妃若身居高位,何愁沒有身後之名。貴妃聽到哪裡去了?」他說著,手順著毯隙又鑽進她的衣襟裡去,那裡破了一大塊,此時更是方便了。

      激得她渾身一緊,更因他的話說的白,讓她的聲音越發的顫:「臣妾無出,不敢覬覦。」她索性也白著說了,當時皇上於朝上宣詔,無子不入中宮。她沒資格爭,更沒能耐爭。

      「你也知道無出?既然無出,本月初三你又幹什麼呢?」雲曦聲音有些挾著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非逼得他把話說白了,讓他折了臉面。還是因為,他真覺得她是個不聽話的主兒。

      緋心想了下,總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初二那天,他們下棋難得融洽。當晚他便欲留宿掬慧宮,但德妃聲稱自己不舒服,把他給拽走了。到了初三,本是該她侍寢的日子,德妃又先一步跑到啟元殿截了她的和,這樣一來,她等於連續三個月都沒侍寢一次,有孕的機會更是渺茫。難怪他說把什麼八桿子打不著的姐姐妹妹放在心上。

      其實德妃這樣做,緋心是明白的。德妃並不是一個笨蛋,經歷過小產的事,她也對權謀更上了心。但她不如緋心理智,因她心裡,皇上的寵愛是第一位,遠遠高過有名無實的身份。當她這樣想的時候,自然在爭寵的事情上就格外的上心,而且往往失了理智。哪怕對象是對她有恩的緋心,她也不能容忍,這就是妒。其實平日裡,她還是很注意與緋心之間的關係,但是一涉及到聖寵,她就有些失控。

      皇上之所以對德妃容忍,並非是皇上覺得有愧於她。而是皇上要用林家,因為要用林家,就得先穩著後宮這位。但皇上顯然不打算讓德妃稱后,因為他不打算再培養一個阮氏一族出來。也正是因此,皇上不能說的話,得借她緋心的嘴說,皇上不能做的事,得借她的手做。他並不是真心想讓她當皇后,他只是需要借她的手挾制德妃。同樣的,挾制一些他想用,想穩住,又不想讓其坐大的宮妃們。但她太過顧著自持,根本沒體會到他的意思。哪裡算得忠君?

      緋心想到這裡,終是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她心裡嘆,總算是想明白了,今天這醜也算沒白出!



第一卷  重帷霜華冷,丹陛紫袍灰  第028章 靜態之下起暗湧

      緋心恍然大悟,他生氣,是因為她沒能辦好事。初二那天她直接就把他送走了,初三那天聽聞他去了萊茵宮,她根本沒做任何反應便認了。或者這也正是他今天特地把她帶出來的原因,她居然沒想到這一層。

      皇上費盡千辛萬苦,時隔數年,才把阮家打下去。皇上絕不會再讓任何一支外戚再坐大朝中,這也是皇上之所以要留著她的原因。之前她貿然提出要身後名,是因為她已經覺得自己窮途已盡,力再難為。已經為棄子,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其實不是,她還是有價值的,所以當時他才會那麼生氣。

      她這般一明白,心中戰火更是灼燒不絕。她覺得現在是該表忠心的時候了,她便低聲說:「臣妾一定不負皇上聖恩,回宮之後,定會好生管理諸妃,以安後宮,以寬聖心。」

      他垂著眼看她,面上突然微微抽搐,他手上一使力,一下攥得她低呼出聲。他狠狠的揉她一把:「你可要記得今日的話!」他有點咬牙切齒。

      她諾諾點頭,忍著痛說:「臣妾謹記。」她忍得冷汗都快下來了,他終是鬆了手摟緊她:「晚了,歇吧。」說著,他再不開口,閉了眼寐著了。

      她也不敢多言,窩在他懷裡一動不動。挾制宮妃,她有的是法子。緋心窩了一會,便覺得睡意朦朧,這一晚覺得過得極長極累。她一會子工夫便睡過去了。

      因睡的姿勢不好,加上緋心本就有個擇席的毛病,更是半寐半醒,天未亮便醒了過來。她剛一抬眼,見他亦是一臉的倦意半睜著眼,想是他也一宿難安。而且她窩在他懷裡,總是比他舒服些。她一動,發覺他一直箍著手架著她的腰臀位置,不至讓她坐實發痛,又不至半懸太累。一見如此,她實在感動的很,揉揉眼,生把潮意頂回去。慢慢拱起身,托著他明顯有些發僵的手臂:「皇上,臣妾給皇上揉揉。」

      他看低眉順眼小媳婦相,十指纖纖卻著力準確。一時有些發怔:「這也是因你母親的緣故?」

      緋心慢慢彎折他的手肘,輕應了一聲,接著說:「臣妾沒能服侍好皇上,讓皇上受罪了。」她說著,眼圈有點發紅。

      「好了。」他說著攬過她,聲音溫和下來,「外頭已經雇了車,至暖玉湖畔便會有車來接,咱們走吧。」

      她聽了一暖,敢情他昨晚出去那會子,估計已經吩咐了侍衛去找車駕。皇苑的車不方便來這裡,便在這鎮上雇一輛可以拉到湖邊苑界那裡。

      他們起得太早,也吃不下什麼東西。緋心就著泉水打發他洗洗,自己也湊合著洗了手臉,便出了客棧乘了車往暖玉湖方向去。天還透著黑,龐統領帶了三個隨從,一路騎著馬,引著雲曦的馬隨侍在周圍。至了暖玉湖林道一半,再往北去便近了山圍。

      車伕住馬下車,領了銀錢轉頭回去。待車伕走了不久,便緩緩打林道裡過來一輛馬車,圍著厚厚的藍色包絨布,正是昨天晚上那輛。趕車是兩個侍衛,留在這裡守了一宿,兩人迎過來跪了一跪,不敢多禮,忙著伺候兩人上車。

      緋心有些掌不住了,腿間隱隱作痛。因她昨天實在自己不方便,沒辦法把藥塗得妥當,加上腰也疼,頭也開始昏昏的。她一直強撐著。這般回去,估計與太后請安是要晚了,但還算混得過去。現在在行宮裡,不似在恆永禁宮那般。

      皇上與太后,那母子情的確是真。太后對皇上有撫育之恩,皇上亦行孝道。只不過宮帷之中,一切皆以江山為先。情恩若與權勢相抵,無異卵石相擊。太后是個聰明人,她知道大勢已去,皇上已經儘可能的溫和處理,維護他們阮家最後體面,就是估唸著母子情份。所以太后自然也當退則退,於後宮頤養天年。

      太后依舊是太后。就算外戚倒台,與皇上情份仍存。她依舊是後宮身份最尊貴地女人,所以緋心依舊會對她恭奉至孝,絕不會變嘴臉。

      單馬輕車。此山亦早開出盤山大道,雖然不如來時那般披星趕月,但行的也不慢。他們至內苑的時候,天才是濛濛亮。汪成海沒敢在側門那候著,只是派幾個小太監迎著。他們下車換輦,至自在花廊那裡各回各宮。繡靈巴巴等了一宿。見她回來,忙著跟小福子一道悄悄的把她攙進去。小福子忙著去準備一應事宜,繡靈一直把她攙到寢殿內廂裡去。一見她病歪歪地,手都打著顫,當下也心痛起來。但她不敢埋怨皇上,只顧著打發人給她更衣。

      她衣裳一褪,繡靈著實嚇了一跳。兩腿內側皆是烏紫大片的血淤!貴妃一向細皮嫩肉,但從不曾見此等慘景。當下心底一酸,啞著聲音再是忍不住:「這,這可怎麼好?」這位置,太醫都瞧不得,但瞧著勁頭傷的不輕,一下讓她亂了手腳。她知道貴妃好面子,最後一層她沒假手於人。她掩嚴了帳子,扶著緋心歪著,搭了綴花的錦被:「娘娘,不如讓太醫來請個脈,奴婢瞧著傷的厲害。」

      「不用,一會子找些化淤的藥來上上就好。」緋心連話都懶怠說,還是這裡舒服,讓她立時就有些昏昏欲睡。但她還是把吩咐說完了:「一會子讓小福子告個假,說本宮昨日逛的晚了,引了風,今日不得前往長安殿請安了。」

      「若不前去請安,還是要請太醫更好些。如此也能周全。」繡靈實在覺得這傷有些駭人,找個太醫備個脈案才放心,若脈象無礙也就罷了,外傷抹抹便是。若不成,這可得提早調治,別落下根子才好。

      「也好。」緋心說著便歪躺下去,閉了眼睛,「無事莫要吵醒本宮,一會子所有見禮皆免。不必傳來。」

      「奴婢省得,這就去準備下去。」繡靈給她掖好被角,瞧著面色發慘,有如梨花拂風。但有些事還是得報,「昨兒晚上德妃來了,估麼著先去了皇上那。怕是心裡生了疑,想著您昨天晚上和皇上一道出去了。」

      「無事,她若來了,本宮自有交待。你先下去吧!」緋心閉著眼說。

      繡靈聽了,便忙著出門去宣請隨行太醫,讓小福子前往長安殿請旨並告罪。一會子工夫,太醫便至了,他亦也是個會看人下菜碟的。隔帳蒙絹探脈,便知只是勞累乏疲,外帶有些血滯凝澀,脈阻不暢,許是受了些皮外勞損。

      但他一瞧繡靈那樣兒,便遂其意說是娘娘昨夜受了涼,加上沖任空虛,氣海略虧,引了些風寒。便開了些溫良補劑,落了案給繡靈交差。

      繡靈這邊在宮裡忙活,打發了前來探看的妃嬪。德妃沒親自來,只是打發人來問了問。繡靈就把事先緋心交待的回了。輝陽宮那邊也打發陳懷德來探看,說了幾句官話,臨走的時候悄悄塞給繡靈一個紙包。繡靈打開來看,是兩瓶御製的紫玉化淤。陳懷德是汪成海的心腹,同樣也是皇上身邊的人。皇上早知道貴妃今天請不了安,必是要走一套請醫問藥的路子。繡靈正好也省了麻煩,這紫玉化淤,比她這裡的存貨強了百倍。用不著再請旨領落人口實,也少一樁心事。

      小福子一會便回來了,說太后聽聞貴妃病了,便賜了些補藥,說了些體恤的話,囑她好生養著。年節下,又在宮外,不必立規矩之類的。

      「這邊折騰了,那邊又心疼。早知如此,還下去手幹什麼?」因著無人,繡靈喃嘆了兩句。

      「既知是心疼就是好的,總比下去手也不管死活的好。這事咱還見的少麼?」小福子眨巴兩下眼睛,讓她別再多話。

      「是了,也是這個意思。」繡靈把藥給小福子,「一會子別去外頭通傳,自家小廚房裡給主子熬點子燕窩先用些。再揀點珠子磨成粉,跟這藥一起敷了。再把那咱自己帶的丹心養榮讓貴妃服一劑,許是就好些。」繡靈低聲說著,「剛程太醫瞧了,沒說什麼。我估麼著沒什麼大事,他也省得事,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就照著風寒落的脈案開的方子,那藥你打發人領回來,隨便扔著便是。」

      「我省得。」他頓了一頓,「真瞧不上那拂香院的那位,剛回來時正碰著她打咱這出去。瞧那一副喜逐顏開的樣子,巴不得咱家主子起不來才好。之前在宮裡,就老瞥著眼,縱著奴才說咱家主子是暴發戶,剛才我行禮慢了,便呵著九條三律的讓掌嘴,她算是個什麼東西!就仗著老子是個看大門的。」

      繡靈知道他說的是華美人,拂香院是她在宮中所居的宮院。那裡實際住了三個美人,只是她比較得寵,住了正院。雖然拂香院沒有主位,但她也算佔了一主。父親是京師直隸營的散騎將。聽說在家就驕橫的很,進宮以後也一向是行如風雷,雖是個美人,但氣焰倒是不低。小福子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梁子算是結上了。

      「她是主,你是僕,她豈有打不得的?」繡靈添了一把火,「你近日家小心些,多掃聽著,趕明捏著事,便可請旨。咱家主子是貴妃,她不過是個美人!」

      「不用你教,快去伺候吧。」他撫了撫臉,那上面根本一點看不出痕跡。那華美人再囂張也不敢真打,畢竟差著階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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