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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12:50 AM

天下歸元 -【扶搖皇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30 01:09 AM 編輯

【書名】:扶搖皇后

【作者】:天下歸元/素弦/曉夜輕寒

【內容簡介】:

  豐滿版文案

      考古界「紅髮魔女」挖墓挖得動靜太大,墓室坍塌光榮做了烈士。

      十七年後,穿越到五洲大陸、在底層掙扎的混混孟扶搖,一刀劈開即將另娶他人的心上人五指。

      「相信我,她會是個十全十美的夫人,你帶著她,就像貴婦牽著貴賓犬,到哪都身價百倍,相得益彰。」

      不忠所愛,棄如狗屎。

      從此後海闊天空,跋涉萬里,奪七國令,爭天下先,為了心底回歸的信念,與七國權謀皇室悍然碰撞,同天下英才逸士際會風雲。

      而這一路相逢的愛情,是蒼山之巔溫暖的篝火、是刀光劍影清冷的回眸、是秋日金風飛掠的衣袖,還是冷月深林如箭的長奔?

      當愛情與抉擇狹路相逢,誰勝?

      她說,我能獻給你,不過這一身熱血,你若不要,我只好放你的血。

      她說,我一生的所有努力,都在與真愛背道而馳,天意弄人是麼?那我就只好弄天吧。

      裂帛三尺,濺血一丈,擴疆千里,橫屍萬計。

      鸞鳳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骨感惡搞版文案

      一個長期處在蹂躪美男與被美男蹂躪臨界狀態、向著「沒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境界不斷進軍的女子的傳奇人生。

  自述抒情版文案

      孟扶搖:代價這東西,在漠視愛情的人面前,泰山般重;在珍視愛情的人面前,什麼都不是。

      長孫無極:我要她像這朵生於我血肉體膚之中的蓮花一般,永遠伴隨我身側,無論四海之遠,五洲之闊,無論刀鋒之利,血火之烈,直到跨越生死和時間,照見我和她同時湮滅成灰的末日之終。皇天后土,永不離棄。

      戰北野:看著我的劍,那劍柄上雕著天煞皇族蒼龍在野的圖騰,我握劍時,中指指腹按著的是蒼龍的血晶石雙眼,那是無上尊貴的劍神之目,整個天煞皇族,只有我能按在那個位置,現在我將劍交給你,我允許你,觸碰天煞皇族最為神聖的劍神之目,以及……我的一切。

      燕驚塵:你說過,有些錯誤,就像快刀劃過的傷口,一開始什麼都發現不了,時間久了,便要疼痛流血。那麼,讓我去痛,勝於被你擦肩而過,漠然相忘。

      雲痕:拉住我,噩運在左,我帶你向右。

      宗越:過最複雜的人生,做最簡單的人,扶搖,我只想最簡單的愛你,哪怕你給我,最簡單的拒絕。

      長孫無極:和你在一起,需要下地獄麼?那麼,我去。         
                                                        
  ***

  部分簡介及背景介紹

  《扶搖》背景地理簡單介紹:

  天下五洲大陸,分青、夷、衡、明、狄五大洲,五洲劃為天煞、無極、扶風、穹蒼、太淵、璿璣、軒轅七大國,太淵位於大陸版圖東南夷洲,與軒轅國相鄰,天煞位居明洲,在大陸版圖之西,與西域摩羅族接壤,兩國間相隔葛雅沙漠,常年有戰爭;無極在大陸中心衡洲、扶風位居青州,有內海鄂海,璿璣位於天煞和扶風之間,穹蒼位於大陸最北端,扶搖一開始出現的玄元劍派,是太淵國三大劍派之一。

  天煞國皇族戰氏,皇帝戰南成,其弟烈王戰北野,恆王戰北恆。

  無極國皇族長孫氏,皇帝長孫迥,太子長孫無極。

  扶風國無皇族,分三大部族,發羌、燒當、塔爾,族中巫女地位極高。

  穹蒼國為神權國家,全國最高政治權力中心是長青神殿,神殿中人智慧神授,天命相傳,地位至高無上。

  太淵國皇族齊氏,皇太子齊遠競,皇三子齊尋意。

  璿璣國皇族鳳氏,是唯一一個皇子皇女皆可繼位的國家。

  軒轅國皇族軒轅氏,皇帝軒轅旻,攝政王軒轅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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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1:14 AM

楔子
  
      「三十三天宮,離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我不相思。」

  「哦?那你的那個印記,卻又是為誰而刻?」

  「為生命裡不可錯過之人。」

  「那不就是相思?」

  「不,人生苦短而相思漫長,紅塵不盡生死一剎,天知道等待我的將是邂逅或是錯過?怎能立於原地,任光陰被日日消磨?」

  「那你將如何?」

  「紅塵有她,我去紅塵。」

  「紅塵將亂。」

  「紅塵亂,我擋;地獄開,我去;四海怒,我渡;蒼生阻,我覆。」

  「何苦?」

  「但為她故,不懼十丈軟紅,顛倒磨折之苦。」



風起太淵   序章  墓室吹燈

  「頭,這墓穴裡怎麼陰森森的?有點邪氣啊這,今天出門看了黃曆沒?」黑黝黝耳室裡,挪動著幾個灰頭土臉的影子,其中一個擦擦汗,半直起腰衝著裡面的主墓室喊。

  「看了,」孟扶搖嘴裡叼著個微型手電筒,半跪於地,頭也不抬刷著墓穴裡那具巨大的青色石棺上的浮灰,難得說話還口齒清楚,「今日黃道吉日,宜入殮、除服、移柩——你看,移柩就是搬棺材,真巧,都和死有關。」

  「靠,你能不能說點吉利的?」先前喊話的胖子翻翻白眼,一抬頭看見壁頂形貌詭異的牛頭人身壁畫,在燈光映照下筆觸鮮活,仿似隨時能走下來,不由有點心驚的縮了縮。

  孟扶搖根本懶得理他,專心幹自己的活兒,浮灰漸漸刷盡,現出三頭雙身獨角的異獸圖騰,背生雙翼,凶睛怒目,看在孟扶搖眼裡,別有古文明聖物獰厲之美。

  眉開眼笑的撫摸圖騰,孟扶搖手一伸,「尺子!」

  有人趕緊遞過軟尺。

  「胖子,來,和皇帝棺槨來張親切合影,」孟扶搖一把扯過胖子,「你那邊,我這邊,報數。」

  「別啊老大,你為啥總抓著我不放?」胖子小袁死命掙扎。

  「因為你是菜鳥,」孟扶搖對他露齒一笑,「菜鳥就是用來給老鳥蹂躪的,別磨蹭,快點,趕著把這個墓給搞定,今年我評教授職稱的論文就有料了。」

  「瘋子,工作狂,才22歲就快評上副教授,你這種人的存在,簡直是考古界精英們的恥辱……」胖子咕噥著,就著手電筒讀數,「完整,長2.18米,寬0.94,高0.66。」

  「OK!」孟扶搖一拍棺前石獸,震得四面浮灰一陣飛起,她滿意的看著棺材,想著評上職稱之後工資會水漲船高,醫院裡老娘的透析費用支撐起來就不那麼艱難,不由心情大好。

  想著老娘的病,孟扶搖有點開小差,就沒注意到她剛才那一拍,棺底發出沉悶的迴響,穿透連接著幽長墓道的墓室,再在遠處的墓門處反彈回來,餘音震震,悠長陰森,像是遠古巨人從地下蹣跚走來的腳步聲。

  明明是密閉的地下,卻不知道哪裡吹來一陣冷風,吹得人人都打了個抖,墓室內光線微弱,映得每個人臉上一片慘青之色,望去如同鬼魅。

  這支考古隊來自江蘇考古研究所,到這西南邊陲之地發掘這座據說比曹操墓還要早上近百年的無名大墓,從發掘第一天開始,隊裡事兒就沒斷過,先是吃錯了山間野菜,人人拉肚子拉得前僕後繼,免費為雲貴高原的貧瘠土地提供了來自富庶城市的寶貴肥料若干,再是隊員小李早上鑽出帳篷莫名其妙被一條守在門口的毒蛇給咬了,更糟的是,今早打開墓門時,根本就沒打算下去、只是趕過來送工具的隊醫小王,生生被一塊突然掉落的梁石給砸破頭,捂著腦袋光榮倒下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按照盜墓賊的邏輯,有點詭異,不宜再探;按照考古隊的規矩——其實也差不多,不過一個私營,一個公辦,幹的都是挖祖宗墳的活計,禁忌自然也一樣。

  隊員們齊聲要求封存墓穴打道回府,將接下來的事交給神聖的國家機器去搞掂。

  可惜,此次帶隊的是所裡號稱「紅髮魔女」的孟扶搖孟大小姐,這位大小姐什麼都好,堪稱新時代紅旗下長大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標兵人物,唯一缺點就是:腦筋有點不正常。

  當然,這個不正常,僅限於她挖墳掘墓時的無限熱情和瘋魔狀態,以及,遇見非一般事態時完全不同常人的另類選擇。

  總而言之,孟大小姐是絕對不會因為什麼拉肚子啊蛇咬啊石頭砸啊之類的純概率事件便放棄她所熱愛的扒墳事業的,對於一個曾經抱著自己挖出來的第一具古代濕屍歡喜的睡上一天的非人類來說,這點事實在不配叫事。

  「鐵撬、鎚子、洋鎬!」紅髮一甩,黝黯的空間裡頓時刷出一道亮麗的色彩,孟扶搖摩拳擦掌,目光亮得像蒼穹之上不滅的星火。

  工具卻沒有第一時間遞過來,孟扶搖皺眉回頭,看見隊員個個神情虛弱,畏縮不前。

  「靠,怕?別告訴我代表著神聖和正氣的國家正規考古隊也迷信鬼神,你、你、你、」她一指指的點過來,「黨員啊,精英啊,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薰陶長大的三好學生啊,拉幾次稀就拉跑了你們滿腦子的科學理論了?」

  蹬蹬蹬的大步過去,在背包裡嘩啦啦一陣亂找,翻出幾根蠟燭,孟扶搖翻著白眼,不耐煩的在墓室四角各點上一根,幽幽燭光在四角搖曳,看起來竟帶點綠色。

  「老大……你這是幹什麼……」

  「鬼吹燈看過沒?」孟扶搖啪的打了個響指,笑吟吟道,「既然你們認為有鬼,我就從善如流,喏,蠟燭如果熄了,咱們就撤,如何?」

  「真的?」胖子賊眼兮兮的瞅著那蠟燭……等下直接吹熄了先……

  還沒來得及靠近,魔女已經開始分派任務,一群人被支使得團團圍著棺槨轉,哪裡還顧得上四角的蠟燭。

  以至於突然貼地起了陣旋風,西南角的蠟燭顫了幾顫突然熄滅,也沒有人能及時發覺。

  棺蓋很重,千年來石縫內的分子不斷活動,部分連接處已經彌合,幾人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推開一線,孟扶搖高高站在一塊墓石上,雙手撐膝,大聲喊號子,「一、二、三!」

  一陣轟隆聲響過,砰然一陣大響,棺蓋被推開,露出裡面的內棺。

  「兄弟們,幹得好!」孟扶搖大力鼓掌,一腳跨上石棺邊沿,一邊用手電筒照內棺,一邊得意洋洋唱自編的小調。

  「再過兩千年,我們再相會,送到博物館,裝進玻璃櫃,你一櫃,我一櫃,別分誰和誰,不怕盜墓賊圍著我們追……」

  一眾幹活的苦力翻著白眼,只恨自己抽不出雙手來捂耳阻擋某人五音不全的魔音穿耳。

  胖子蹲在外棺棺蓋上,隱約看見棺蓋背面好像有銘文,趕緊用刷子刷了。

  銘文用硃砂填了,千年過後依然鮮明,硃砂裡不知道摻了什麼東西,散發出一種甜腥的味道,聞著令人不安。

  「上天蒼蒼,地下茫茫,死人歸陰,生人居陽,生人有裡,死人有鄉,至此且住,不得……相妨。」

  手電筒光晃來晃去,鬼火似的亂竄,胖子的臉色變了。

  孟扶搖埋頭對付內棺,漫不經心的道,「哦,是漢代風格的鎮墓文,最後一句有點不一樣啊,說什麼來著?」

  胖子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眼角突然看見那一支熄滅的蠟燭,嗷的一聲跳了起來。

  「風緊,扯呼!」

  「你爺爺的,當咱是山大王啊!」孟扶搖笑駡一句,正要站起。

  「轟!」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整個墓室都開始搖晃,七八個人齊齊站不住腳葫蘆似的滾成一堆,隨即又是一聲裂響,如同巨人帶著裂天拔地之力的重重跺腳,跺裂大地,墓室的地面突然開始傾斜,棺槨轟隆隆的倒滑,狠狠撞上牆壁,西南角的磚石被簌簌震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拳頭大小的坑,幾個人抱著頭滿地亂滾的躲避,胖子肉多不靈活,滾得不夠精巧,被砸得嗷嗷亂叫,外面的響聲,卻一陣比一陣的緊起來。

  孟扶搖在一片鬼哭狼嚎裡勉力抬起頭來,先一把抓過滑到身邊的背包頂著頭,大叫,「大概山崩了!最近暴雨多!出去!立刻!」

  靠近墓道的人翻滾著探頭一看,叫聲裡立刻帶了哭腔,「墓道被泥石堵啦!」

  「哭個屁啊!哭就哭通了?」孟扶搖在滿地碎石裡打了個滾,抬頭看看穹頂,大叫,「先前這裡有個盜洞,從這裡出去!」

  「那個洞沒挖完,還堵著半截屍體!」

  孟扶搖將背包繫在脖子上,一躍而起,還沒站直,一陣巨震又把她給整趴下了,孟扶搖乾脆也不起來,齜牙咧嘴的一把抓住一柄鐵鎬,骨碌碌的滾到先前那個盜洞,豎起鐵鎬拚命搗。

  刷拉拉先是掉下一條腿,血肉模糊的落到孟扶搖身邊,孟扶搖瞅都沒瞅一眼。

  然後是身子,砸下來的時候孟扶搖讓了讓,那一截東西哧溜溜帶著一道血線滑向了傾斜下一半的墓室西南角。

  身子剛讓出來,緊接著一乾癟的腦袋砸了下來,正砸在孟扶搖肚子上,孟扶搖一把揮開,「去!別打擾我幹活!」

  蓬的一大捧黃灰色砂礓土漏下來,眼前出現一點天光,孟扶搖被灑了個灰頭土臉,卻咧著嘴得意的笑。

  「沒死的都給我過來!有路了!」

  隊員們連滾帶爬的過來,孟扶搖揪住一個衣領就要往洞裡塞,那人忙按住她的手。

  「你先!」

  「走!」

  「你是女人!」

  「我是隊長!」

  轟隆聲還在繼續,地面傾斜幾成直角,墓室裡只有他們現在立足的這一塊還是平地,但也即將不保,何況還有神出鬼沒快如利箭的飛石。

  那丫挺在洞口不肯上,死活要讓孟扶搖先,這個時候玩義氣那叫一個不義氣,孟扶搖眼睛快和頭髮一個顏色了,牙齒咬得格格響,掄圓了就是一巴掌,打得那懂得謙讓女士的紳士眼冒金星神情呆滯。

  就這麼一呆滯的功夫,孟扶搖一把把那傢伙塞了進去,順腳還踢了他一屁股。

  「再唧唧歪歪,煽死你!」

  這一煽著實很有效果,後面幾個極其順溜的爬了出去,孟扶搖一伸手去抓最後一個胖子,卻抓了個空。

  一轉身,看見胖子已經快滾到塌陷的那半邊,正拚命扒著地面上一切飛速倒退著的物事,試圖穩住自己的下落之勢,他身後,大片大片的亂石,正齜著嶙峋的利牙捲了來。

  胖子嗷嗷叫著,已經無法正確表達任何一句標準漢語言文字。

  孟扶搖回頭看看,一腳勾住石壁上一處突出的銅地燈,倒身在地,伸長手臂,在胖子掉下地洞的那刻終於夠住了他肥厚的手臂。

  胖子眼淚漣漣的哭喊,「姐姐啊啊我就說不要開棺的啊啊……」

  「去死!」

  孟扶搖一把揪住這傢伙厚嗒嗒的頸皮,送他「去死」了。

  爬到一半,胖子屁股太大,卡在盜洞上不去,孟扶搖轉頭去找鐵鎬,喃喃道,「戳!」

  「別戳我菊花!」胖子嚎叫一聲,一運氣,立刻上去了。

  孟扶搖哈哈一笑,正要爬上,眼睛忽然一亮。

  她看見前方不遠處,不知道是哪裡震裂了,現出一座青玉小鼎,正搖搖晃晃似要落下。

  孟扶搖立即眼疾手快的一把撈過,哈哈大笑,「好!好東西!」

  這可是實打實的漢代文物,現今出土的文物,唐以前的都很少了,這次來幾乎血本無歸,有了這東西,對發掘墓主人生平身份和研究當時歷史風俗都有幫助,也算是個交代。

  頭頂上胖子的臉在晃動,大喊大叫,「上來,上來!」

  青玉鼎鑲了金,有點重,孟扶搖費力的托起,沒注意到鼎離地後,地面隱約紅光一閃。

  腳下立足之地還在不斷塌陷,只餘臉盆大小,滿臉是汗的胖子從洞頂探進腦袋,看見的卻是青玉鼎,急得大罵,「不要這個,要你!」

  「我呸!輪到你要我!」孟扶搖笑駡,將鼎舉上去,「拿著!不虧!」

  胖子無奈,只得伸手接鼎,喃喃罵,「這個只記得研究的死女人……」

  鼎太重,他雙手去接,孟扶搖舒了口氣,正要向上爬。

  「轟!」

  一道刺目紅光血錦般亮起,瞬間包圍孟扶搖全身,腳下一空,亂石飛砸,最後那點立足地徹底塌陷。

  「啊!」

  剛騰出手去接孟扶搖手臂的胖子撈了個空。

  「老大!」

  胖子連聲音都扯破了。

  一陣奇異的怪聲響起,似琴似簫似鳳鳴似龍吟,響聲裡隱約聽見孟扶搖的聲音,掙扎著說了一句。

  「兄弟!別忘了打報告追認我為烈士……」



風起太淵   第一章  十七年後

  「第三個。」

  孟扶搖腳踩身下人的胸膛,支肘於膝,微微傾身,就著密林中碧綠枝葉間透出的陽光,饒有興致的端詳著掌中的物件。

  那是一方黑色六稜形的符狀物體,花紋古樸,質地非金非玉,右下方那個稜角,比其餘幾個稜角略微大些,打磨得尤其尖利,似一枚烏青的獠牙,森森閃耀在日光裡。

  孟扶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突出的稜角,露出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將黑符在掌心拋了拋,吹了聲口哨。

  她仰起的下頷,在碎金般的日光裡劃出流麗的弧度,延伸出整張臉精緻得恰到好處的線條,潔白的額上,兩道十分秀逸的眉,舒舒展展的展開去,越發顯得眉下那雙黑瞋瞋的眼,亮得肆無忌憚收斂不住,如同名劍待出的鋒刃。

  「嘿,天煞皇朝的通行符!好運氣!」

  孟扶搖拍拍手,隨隨便便將黑符往懷裡一塞,塞進去的時候,隱約發出金玉之物交擊出的細微脆響,那裡,已經有了兩塊類似的符牌,只是形制略有不同,分別代表著不同的國家而已。

  孟扶搖仔細聽著那交擊聲響,揚眉一笑。

  等集齊了天下七國通行符,便可以……

  「扶搖!」

  身後傳來有人穿花拂葉走過來的腳步聲,孟扶搖眯了眯眼,手指一拂將身下那人點了穴道,一腳踢入前方灌木叢。

  隨即站直,回首,看見來人,她的笑意在唇角漾開,眼神晶瑩明亮,帶著幾分不自禁流露的欣喜與關切。

  「驚塵。」

  走過來的青衣少年,俊秀挺拔,膚色明潤,衣著氣質都看得出家世優越,尤其嘴角一抹微笑,溫醇親和,令人如沐春風。

  玄天劍派最優秀的弟子,出身燕京門閥世家的貴介公子,劍派裡最受女弟子們愛慕的燕驚塵。

  「你又在後山貪玩,」燕驚塵在孟扶搖身側三尺遠站定,嘴角噙一抹溫文而又責怪的笑意,「不好好練功,明日比武又是倒數第一,挨駡了滋味好受?」

  孟扶搖滿不在乎的笑笑,隨意的掠掠鬢髮,「沒事,輸啊輸啊的,也就習慣了。」

  她漫不經心重複著兩人常有的對答,沒有注意到今日燕驚塵眼神中的矛盾和猶豫,更沒有發現,燕驚塵在聽見這般回答後,面色又微沉了幾分。

  「扶搖,」燕驚塵盯著她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低聲道,「你便不能多下點功夫好好學武麼?我們五洲大陸,實力為尊,一個學武永無進境的人,將來行走天下會舉步維艱,到處受人冷眼,你……就不曾想過,改善現在的處境?」

  頓了頓,他又接了一句,「哪怕,只是為了我?」

  哪怕只是,為了我。

  孟扶搖心中一動,抬眼看進燕驚塵眼眸,他眼底深處的猶豫、不安、以及隱隱的疼痛令她心底也生出微痛,她想起,最近,驚塵這種失望的眼神,好像越來越常見了。

  孟扶搖張了張口,幾乎一瞬間,便想將自己深藏於心的秘密給說出來。

  想告訴他,自己根本不是學不好武功;想告訴他,之所以不肯修煉玄元內功,是因為和本門「破九霄」功法衝突,還想告訴他,只要再給點時間,總有一天會讓你驕傲的為我微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我被譏嘲羞辱,也害你尊嚴受損,尷尬為難。

  只是……不能。

  臨別時師傅的叮囑言猶在耳,「永遠不能在任何門派中顯露你的本來武功。」

  她立了重誓,不能違背。

  驚塵忠於師門,癡迷武學,如果她告訴了他真相,那麼玄元門主遲早都會知道。

  孟扶搖深吸口氣,掀起密密長睫,她的眼神清亮乾淨,照進燕驚塵因為長時間等待,已經微微帶上失望之意的眼眸。

  「驚塵,我,已經盡力了……」

  燕驚塵定定的看著她,良久,緩緩籲出一口長氣,聽見這個回答,他眼神裡的緊張和失望都突然淡去,生出一種塵埃落定的淺淺無奈。

  他突然換了話題。

  「一年後在天煞都城磐都舉行的『真武』大會,集齊七國貴族武者,考校武技、兵法、策略,爭奪天下前七,勝出者可掌各國軍武大權,師父說了,玄元劍派,由我和裴瑗師妹代表參加,明天我就要先期趕回家族備戰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淡淡,身後遠山外的夕陽,自樹葉之尖遠遠投射淺黃光斑,落於背光而立的燕驚塵全身,令他看起來斑駁而遙遠,神情模糊。

  孟扶搖心震了震,勉強笑道,「你們是劍派中最傑出的一對弟子,太淵國主都給你們賜了『珠璧雙劍』的名號,玄元劍派不派你們,還能派誰。」

  燕驚塵深深看著她,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怪異,「扶搖,我其實更希望珠璧雙劍這個稱號,指的是我和你。」

  孟扶搖笑得更勉強。

  她何嘗不希望?一個女人再大度,也不會願意自己喜歡的人和別的女子並稱,並被所有人認為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夕陽落的很快,漫天裡剛才還深紫嫣紅一片爛漫晚霞,轉眼間便只剩一層薄薄的紅,穿過那深翠的樹葉,映得三尺之外一直沒有走近的燕驚塵,身影有些虛化。

  孟扶搖心底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慌亂,脈搏陣鬆陣緊的跳起來,那種強烈的不安令她忽然覺得,有些話必須現在說,不說……也許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驚塵,我要告訴你……」

  「扶搖,我要告訴你。」燕驚塵突然截斷了她的話,他說得很快,好像怕自己慢了一點便再也說不出來一樣,「家族給我來了信,已經幫我向裴家求了親,裴家收了聘禮,真武大會後,我……便要和裴瑗成親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1:32 AM

風起太淵   第二章  貴賓名犬

  孟扶搖欲待出口的話,突然便梗死在喉中。

  她抬眼,定定看著燕驚塵,燕驚塵卻不看她,眼睛盯著前方一朵半殘的花,把話說得飛快。

  「扶搖,你的情況,家族不會允許我……和你在一起,裴家是皇族一脈,便是我的家族,身份相比都差上一層,這次求親,原本沒有希望,聽說是阿瑗親自答應的,裴家既已應下,再無悔婚之理,我們燕家也得罪不起裴家……」

  孟扶搖突然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別你們燕家你們燕家,說你自己。」

  「我……」燕驚塵頓了頓,眉目間罩上一層沈鬱之色,半晌道,「扶搖,我的夫人,將來在五洲大陸也是有地位的,容貌才學,武功地位,缺一不可,尤其不能資質太差,否則會令我家族蒙羞……」

  「說你自己!」

  燕驚塵被孟扶搖這麼一喝,也激起了貴介公子的驕氣和怒火,大聲道,「我!我受夠了你的不爭氣!受夠了因為你,被人嘲笑的感覺!」

  孟扶搖退後一步,怔怔看著因為破臉大喝而顯得有點猙獰的燕驚塵。

  暮色一層一層的湧上來,灰暗的顏色塗滿天地,葉色的翠綠映成了灰綠,看起來污濁不潔,令人窒息,浮在這灰暗背景裡的那個溫和少年,扭曲的眉眼,陌生而單薄。

  天地間只剩下了風拂卷衣袂的動靜,獵獵有聲。

  半晌,孟扶搖突然笑了。

  她一笑,像花開在黯色的寂靜裡,有點淒清,但更多的是決然燦烈的美。

  「好,好。」她對著燕驚塵拂拂衣袖,那姿勢,像是在把袖上塵灰連同燕驚塵一起拂了去,淡淡道,「我明白,你不能忍受你的夫人是一個學武毫無天份的蠢材,你不能忍受帶著這樣的蠢材,出席國宴聚會被人當面或背後譏笑,你更不能忍受你完美無缺的貴公子生涯,因為一個不相配的夫人而破壞了那份完美……燕驚塵,相信我,裴瑗會是個十全十美的夫人,你帶著她,就像貴婦牽著貴賓犬,到哪裡都身價百倍,相得益彰。」

  她笑,眼睛裡卻毫無笑意,聲音沉而冷,像一截欲待拔出寒光在鞘的刀鋒。

  「恭喜你,你找到了你的貴賓犬。」

  說完,她看也不看燕驚塵,轉身就走。

  「扶搖!」燕驚塵突然衝了上來,一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袖,他的聲音裡也多了幾分無奈為難的苦楚,低低道,「扶搖……其實我是喜歡你的……」

  「留著你的喜歡,去討好你的貴賓犬吧!」孟扶搖笑得森然,手指一抬,一道寒光突然出現在她指縫中,抬指間流光掠電,直直劈向那截被攥住的衣袖。

  刀光未至,寒氣已迫人,燕驚塵起初以為孟扶搖不會下狠手,猶自緊攥著不想放,然而孟扶搖連停頓都沒有,反手一撩便撩向他五指。

  燕驚塵嚇得立即縮手,還是慢了一步,五指被劃開一道整齊的紅痕,初始泛著肌膚的白色,半晌,有鮮紅的血細細浸潤而出,無聲滴入黧黑的地面。

  「你……」

  「我!」孟扶搖頭也不回,背影挺直,在漸濃的夜色中勾勒出不折的輪廓,「我要你記得,有些錯誤,就像你剛才的那道傷口,一開始什麼都發現不了,時間久了,便要令你疼痛流血。」

  她背對著燕驚塵,輕輕一笑,笑意涼如新升起的那輪上弦月。

  「相信我,燕驚塵,你會痛,遲早。」

  ----------

  這一夜月色森涼。

  孟扶搖盤膝坐在地上,出神的望著那一輪清瘦的月,覺得有生以來記憶中,似乎這夜的月最冷,周邊一道青色光暈,看得人心都發寒。

  而星光閃爍得詭異,飄搖不定,如變幻翻覆的人心。

  依稀想起初見他那一日,風雨交加,她一個頭重重磕在泥濘裡,求拜林玄元為師;想起風雨裡山門前林玄元身邊那謙謙少年的和煦微笑,想起那天雨中少年向她伸出的手,修長潔淨,溫暖如春。

  「扶搖,其實我是喜歡你的。」

  「扶搖,沒有實力在五洲大陸,是要一輩子被人瞧不起的。」

  「扶搖,你得努力點,你這樣……以後怎麼辦?」

  「扶搖,你什麼都好,可惜就是……天賦太差。」

  呵……早該發現了啊,卻一廂情願沉浸在那少年攜手的溫暖中,不曾覺醒。

  孟扶搖譏諷的笑了笑,揮蚊子一樣大力揮手,將那些不願再想起的回憶趕開,閉目運功。

  不久後,她頭頂起了蒸騰的霧氣,身周也微微發出淡碧的光,那光緩緩上升,在胸口處停滯不動。

  「破九霄」功法,她那真正的師傅死老道士的「不傳之秘」。

  當初孟扶搖挖墓挖得太狠,硬把自己給挖穿了,穿了之後又莫名丟掉了在這個世界五歲之前的記憶,而從五歲開始,她便被一個死老道士摧殘著苦修十年,十年中,共分九層的「破九霄」功法,才練到第三層的巔峰狀態,此時上行真氣,凝氣成碧,主攻一切陰柔技法。

  這一練便過了漫漫長夜,又過了日光噴薄的上午,等到孟扶搖睜開雙眼,已經是午後了。

  一睜開眼孟扶搖便皺眉嘆了口氣,第三層巔峰已經半年之久了,始終沒有突破,如果一直停滯下去,拿什麼去參加真武大會,拿什麼叫人家「遲早會痛」?

  這也罷了,更重要的是,自己心底那個願望,想要實現只怕更加遙遙無期。

  咬了咬嘴唇,孟扶搖起身大步下山,算算時間,今天燕驚塵應該已經走了。

  走了,也好。

  孟扶搖現在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呆,她準備收拾包袱馬上走路。

  下到半山,穿過一處隱秘的山坳,依山而建,飛簷斗栱連綿宏偉的便是玄元山莊。

  還未走近,便聽見一陣喧譁,一片吵嚷聲裡有人尖聲大叫,「玄元劍派號稱太淵皇朝三大劍派之一,怎麼連個像樣的弟子都沒有?」

  接著便響起師父微帶尷尬的乾咳聲,還有一眾師兄弟姐妹不忿的反譏之聲,夾雜著長劍紛紛出鞘的清越聲響,熱鬧非凡。

  孟扶搖皺眉,知道五洲七國武風濃烈,各門派之間常相互挑戰,八成又是誰家找場子來了。

  孟扶搖掏出懷裡易容工具,匆匆對著溪水給自己畫了個猥瑣妝,一直以來,她的容貌只在燕驚塵面前展現。

  進了山莊,穿過演武場才能回到她房間,玄元劍派的演武場,是太淵數得上號的頂級大型演武場之一,佔地廣闊,氣派宏偉,平日里根本不會啟用,孟扶搖不動聲色的從場門進來,原以為可以順利離開,眼角一瞄,倒吃了一驚。

  今日演武場,居然擠滿了上百號人,穿著各色服色,在場中各據一角,看樣子竟然是幾家門派同時前來向玄元劍派挑戰。

  孟扶搖甚至在人群中發現幾位神完氣足,目光沉斂的男子,氣度絕非尋常人可比。

  玄元劍派門下弟子除了燕驚塵全數到了,圍成一團,神情慎重而擔憂,有些師兄弟好像還受了傷,拄劍恨恨的吐著血沫。

  空氣中,充滿凝重不安的氣息。



風起太淵   第三章  拔劍相向

  演武場一側的看臺正中,盤坐著門主林玄元,看樣子已經比過一場,好像還沒討得到好,臉色微微灰白靜坐調息,場中正在比試的是一個黑衣人和玄元劍派的大師兄。

  那黑衣人劍勢極快,星光萬點盤龍飛舞,劍凝海波氣象萬千,由於變化極多,看久了,甚至會令人微微生出暈眩之感。

  孟扶搖聽見自己一個師兄低聲道,「那是無痕劍,太淵十大劍客之一,也是來歷最神秘性子最古怪的一個,天知道白山派怎麼請得動他的?」

  「我說怎麼一年一度的太淵十大劍派試劍會突然提前舉行了,原來白老狗找到這個幫手,存心來踩我們玄元了。」

  「他一個人,挑我們全派,好大的煞氣。」

  「那又怎麼樣?人家有這個本事,沒見大師兄到現在也只勉強和他戰平手嗎?」

  「唉……今天咱們只怕真的要被踩了……」

  孟扶搖無動於衷繼續前行,還未走出幾步,忽聽「啊」的一聲慘叫。

  前方帶著血腥氣的罡風烈卷,一條黑影突然倒飛而出,重重向她砸來,孟扶搖急忙跳開,那人偌大的身軀帶著一溜鮮豔的血珠劃過天際,重重落在她面前。

  飛濺的鮮血落上場邊的兵器架,半晌,一滴滴濃稠的滴落白石地面,紅白交映,觸目驚心。

  滿庭無聲,在場的所有玄元劍派的弟子,震駭的目光緊緊盯著抱著右手腕掙扎翻滾的男子,那是他們中武功最出色者之一的大師兄。

  半晌才有人想起搶上將他扶起,隨即發出一聲驚叫。

  大師兄右手鮮血淋漓,手筋已經斷了。

  好毒辣的劍法!

  玄元劍派一片靜默,場中其他人的狂笑聲因此聽來越發刺耳。

  只有那黑衣人無動於衷,立於場中,冷冷擦拭著染血的劍身。

  他擦劍的布看來有點眼熟,竟是大師兄右手的半截衣袖,玄元劍派弟子們都露出憤怒之色,只有孟扶搖,眉梢跳了跳。

  好快的劍!只是那一霎間,不僅廢了對方手腕,還齊齊整整割了一截衣袖。

  何況他的對手,還是應變極快的一流高手!

  白山掌門的狂笑還在繼續,玄元劍派人群裡卻響起了低低的唏噓之聲,看來今日,玄元劍派要在太淵皇朝大丟面子了。

  現今世道,各國強橫勢力相互之間爭鬥不休,並以獲勝次數的多寡,來奠定自己的地位,如今玄元劍派作為太淵三大劍派之一,在試劍會這樣一個重要場合,車輪戰都戰不勝對方,傳出去,地位定然一落千丈。

  此時場中一片寂靜,目光都集中在孟扶搖身前的傷者身上,孟扶搖反而不好動作,她試探著動了動腳,場中那黑衣少年立即目光冷冷的轉過來,他依舊面色死板,像是戴了面具,眼光卻清冷迥徹,如鋼釘般鋒利,一釘子便釘入了孟扶搖眼底。

  那目光深黑幽邃,宛如千仞沉淵,遙遙不可見底,而最幽深之處,一點詭異星火,不滅飄搖。

  那點星火在孟扶搖疑惑的視野裡,不斷漂遊、旋轉、升騰、然後,在孟扶搖眼底霍然炸開。

  彷彿聽見腦海裡鏗然一聲巨響,炸出漫天滿眼的璀璨星花。

  孟扶搖腦中頓時一暈,踉蹌一退,撞到身後廊柱,背部冰涼的觸感令她一醒,她駭然抬頭看向那人。

  那是惑心絕技,「幽瞳」!

  這人什麼來歷?

  他眼底滿是恨意,根本不是來切磋武藝!

  孟扶搖轉身想退開,身後卻突然響起白山掌門刺耳的聲音。

  「你們玄元派,不是還有個燕驚塵的麼!」

  林玄元怔了怔,答,「驚塵昨夜已經回京。」

  「怕是風聞咱們要來,落荒而逃吧?」幾個掌門齊聲大笑。

  「還有這個,」其中裁雲劍派掌門一邊笑一邊指住欲待溜走的孟扶搖,「這個呢?我記得她也沒出戰過,怎麼,也想學燕驚塵,腳底抹油跑路了?」

  林玄元變了變臉色,默然不語。他身側一個弟子立即伸手推了孟扶搖一把。

  「盡杵在這裡做什麼?沒本事就不要出現在人前,沒的害師傅難辦!」

  「還不滾回你自己房裡去!」

  孟扶搖長眉一挑,目中怒色湧起,半晌,吸一口氣,握握手指,默然走開。

  不和勢利人等計較,沒的降低自己格調。

  混跡異世這許多年,吃過那許多苦,那些虛浮的燥性,那屬於那一時代紅髮魔女的張揚,雖未磨平,但已懂得收斂。

  然而剛邁步,便聽得身後有人聲音嬌脆,如玉珠落於銀盤。

  「這位,在敝門中也就是個燒火丫頭,別拿她和我燕師兄相提並論,否則燕京裴家和河源燕家,會同時視為侮辱。」

  燕京裴家,河源燕家,意味著太淵皇室和官場,這句話裡的意思,數位掌門都聽得出其中份量,當下都沈默了下來。

  孟扶搖回身,看著後方那個紅衣女子,她比扶搖大上一歲,身姿已經完全長成,曲線不似她的帶點青澀的玲瓏,而是飽滿處直欲噴薄,纖細處嬌柔將折,又喜穿紅色緊身長裙,越發風姿妖嬈,偏偏一張臉容色端莊,眼角處微微上挑,飛鳳般璀璨華貴。

  裴瑗。

  見孟扶搖看過來,裴瑗遞過一個含著冷意的輕蔑眼神,隨即漫不經心的轉開眼光。

  「諸位掌門若有意,不妨將來去天煞磐都,真武大會上,燕師兄自然會讓各位看見我玄元門下,第一弟子的風采。」

  她瞟了孟扶搖一眼,側首向眾多掌門微笑。

  「至於這位,連站在我們身側,都覺得她髒了咱們的地,哪裡配讓各位掌門提起呢?」

  哄然大笑聲起,連林玄元都在捋鬚微笑點頭,覺得這個女弟子知情識趣,十分會說話,既推脫了刁難,也不失劍派面子。

  哄笑聲裡,孟扶搖直立不動。

  眼前浮光掠影,幕幕飛旋,是風雨裡溫存伸出的手、是春日裡山花中歡笑的追逐、是月下相視微笑的眼波,是雪地裡展開的貂裘,攏緊她凍僵的腳。

  是一個頭重重磕在泥濘、是隱瞞武功次次倒數被逐出演武場、是寒冬裡挎著全門的衣服去冰凍的河水裡洗,是午夜做完雜事回來廚下啃幹硬的冷饅頭。

  那些過往的有笑有痛的時光……

  笑聲還在繼續,沒有人知道,那背身而立的女子,深埋於心的憤激之氣,終於因為這一場肆無忌憚的笑被點燃,漫捲成燎原之火。

  孟扶搖再吸一口氣,突然冷笑了起來。

  夠了。

  世事如此沉涼。

  直教人欲拔劍弒天大幹一場。

  她原本背對場中,突然一個轉身,隨手揀起剛才大師兄掉落的長劍,大步走到那黑衣人對面。

  場中突然沉寂了下來。

  風從連綿的玄元山脈奔來,掙脫山體樹林的束縛,在巨大高曠的白石場地上狂笑呼嘯,夾著沙石的猛烈山風將演武場十二巨銅柱撞得錚錚作響,也將人們的視野撞擊得傾斜搖晃,從那樣的視野裡看過去,銅柱上浮雕的凶睛怒目的四足巨獸彷彿剎那就欲奔騰而下,噬殺世人。

  而立於銅柱下的孟扶搖,清瘦、堅剛、脊背筆直。

  明明單薄似可立時被風吹去,卻又令人覺得沈著悍然,與身後千萬年不可撼動的巨柱渾然一體。

  眾多含義不明的目光灼灼射來,孟扶搖卻誰也不看,抿著唇,豁拉撕開自己一截衣袖,綁住了眼睛。

  掌中長劍光華洌洌,如一泓秋水,載著午後灼亮的日光,在數百人驚愕至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向著黑衣人,緩緩挑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1:44 AM

風起太淵   第四章  劍震玄元

  整個演武場一片詭異的寂靜,只有場中一直閉目等候的黑衣少年,突然抬頭,深深看了孟扶搖一眼。

  他這一眼尚未來得及收回,下一瞬眼前黛影一閃,一道身影已經飛電般掠來,因為動作和力度過快過大,以至於空氣中甚至隱約響起劈啪音爆的炸響。

  人未到,雪白的手指已經破空遞出,指尖上一柄黛色短劍暗光閃爍,淩厲勁風捲過,直襲他的雙眼!

  只一招,快狠準俱全,出手角度之刁鑽狠毒更是難以想像,挑戰者還不怎麼樣,玄元劍派上下,卻齊齊倒抽一口氣,都呆住了。

  這一招,力度、角度和速度完美融合……劍派上下,除了師尊,只怕無人能夠使出……

  場中那少年冷笑一聲,足跟一移已經流水般後退三步,反手一掣,青鋼長劍自他腋下靈蛇般穿出,直射孟扶搖胸膛。

  雙劍交擊,鏗然聲起,震得全場的人都顫了顫,震得連猛烈的風都似乎停了停。

  劍風將髮髻打散,黑髮散開如霧,孟扶搖一甩頭,一縷長髮咬在紅唇白齒之間,驚心的鮮明與豔。

  對面的黑衣少年,目光一閃,長劍斜挑,一顫間閃現無數雪色電弧,前衝的孟扶搖髮絲竟被拽直,再無聲無息青煙般飄落。

  髮絲飄落,那柔軟的弧在空中彎了一彎,突然憑空消失。

  全場驚呼,幾位掌門卻露出了然驚訝之色,髮絲消失,看來是被不避不讓飛撲過來的孟扶搖渾身勁氣瞬間絞碎,向來堅剛之體易毀,陰柔之物難摧,這女子練的是什麼內功,竟然可以勁氣外放,毀物無形?

  白山掌門終於開始正視場中清瘦的女子,不過神色間依然沒什麼擔憂,看得出來,這女子雖然劍法出眾,功力卻略有不足,雖然這般年紀這等成就令人汗顏驚愕,但是和屢有奇遇,對敵經驗豐富,成名江湖多年的無痕劍比起來,還是差了幾分火候的。

  想贏?想得美。

  他舒舒服服在座中挪了挪身子,微笑捋鬚。

  場中,第一輪不分上下的對招之後,轉眼間一黑一黛兩條人影已經纏戰在一起,兩人動作都極快,圍觀的人只覺得勁風撲面窒人呼吸,那一對身影繚亂如穿花蛺蝶,黑黛之色翻翻滾滾,在闊大白石地面上旋舞出一道道斑斕的流光,所經之處,完整光滑的地面不斷延伸出細微的裂縫,交織縱橫,像是一幅詭異的圖畫。

  看見孟扶搖明顯比玄元劍派更高妙更具威力的劍法,其他門派的人驚訝之色漸漸濃厚,玄元劍派的人卻早已瞪掉了眼珠子。

  這是那個次次本門比劍都倒數第一的孟扶搖?這是那個因為資質太差連玄元內功都沒被批准學習的孟扶搖?這般劍法,輕靈高妙,意境非凡,便是本門也有所不及,她從哪練來的?

  剛才搡了孟扶搖一把的七師兄倒吸了一口氣,喃喃道,「第一百招,剛才大師兄在那人劍下,十招也沒撐過……」

  他身邊六師兄咕咚一聲嚥了口唾沫,聲音響得自己都嚇了一跳。

  驚呼譁然聲裡,裴瑗的臉色變幻不定,她剛剛將孟扶搖踩在腳底,一轉眼孟扶搖就展示了連她也遠遠不及的實力,眉間不由漸漸籠上一層鐵青色的陰霾。

  相比之下,只有林玄元神色最為淡定,他手指輕輕敲擊著座椅的俯首,神情中微帶思索。

  場中的比試,卻已到了尾聲。

  青鋼長劍突然突破那層黛色光幕,無聲無息貼近孟扶搖手腕,流水般輕輕一滑,便滑向孟扶搖的心口。

  罡風如線,欲結性命。

  孟扶搖卻突然對著欺身而近的黑衣少年,一笑。

  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皓齒突然咬上紅唇,綻出豔如珊瑚一點血珠,孟扶搖噗的運氣一吹,圓潤血珠融合瞬間提升的第三層破九霄功力,電射而出。

  四周空氣立時變得濕潤沉重,凝成一片微白的霧氣,再被那點血珠染成淡紅,呼啦一下罩在黑衣少年眼前,如網扭曲飛舞,遮住他視線。

  只是這那驚電般的剎那。

  五指一翻,孟扶搖掌心裡短劍滴溜溜靈活翻轉,劍芒突然暴漲,刷的一聲拉開一道扇形的瑰麗光幕,炫目至令人驚豔的光幕裡,一道幾乎肉眼難見細長的白光流水般瀉出,冷芒一閃,咻的一聲,射向對方胸膛!

  破九霄劍法第三式,「碧落流電」!

  如蒼穹之上電光突綻,剎那穿越滄海八荒。

  極近的距離,極強的力道,那道冷芒,將以常人無法避開的速度,攫殺生命!

  風聲極厲,殺氣如鋒,以至於空氣被大力摩擦,發出鬼嘯般的利音。

  驚呼聲炸起,白山掌門等人霍然自座中站起,正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磕手指的林玄元,也被這厲殺之勢驚得一頓,手指磕在了空處。

  一個站得比較近的弟子哎喲一聲捂臉倒退,半晌,指縫間有細細的血流下來。

  他被外溢的真氣之鋒傷了面門。

  這樣淩厲凜冽,幾乎難以逃脫的必殺一招,令驚立而起的人們面面相覷,心生寒意。

  那少年眼力和反應卻是十分超卓,冷芒方起,尚自隱在光幕之中,他已急急後撤,黑影一閃怒龍般翻身而起,一個倒仰便竄出三丈,饒是如此依舊慢了一步,一片靜寂裡嚓的一聲輕響,白芒穿過他的肩骨,一朵碩大的血花,在他略有些單薄的肩背後燦爛綻開。

  少年落地,身形踉蹌不穩,孟扶搖微笑整袖,獵獵風中矗立原地。

  孟扶搖,勝。

  白山掌門臉色大變,試劍會有規矩,不得倚多為勝,他算準了玄元劍派門下弟子中,沒有誰能是黑衣少年對手,所以諸家掌門中實力最強的青城劍派掌門對戰林玄元輸了一招後,他也有恃無恐,不想卻被這突然冒出來的醜女給攪了局,不由暗恨自己先前為什麼要嘴賤,不然那醜女早已離開,哪裡能出此奇變。

  演武場中一片寂靜,玄元劍派的弟子怔怔看著孟扶搖,日光下,那女子長髮與黛衣飄飛,微微仰起的下頜,翹起一個精緻流暢的弧度,她含著譏誚的笑意環視一週,那一瞥間飛掠的眼風,比日光還燦烈幾分。

  有些先前嘲笑過她的人,在她目光掃過來時,都不由自主向後縮了縮。

  噙著一絲冷笑,孟扶搖將短劍啪的一扔,咯嚓一聲劍身入地三寸,白石地面裂出長達尺許的裂縫,看上去像是冷而譏諷一撇的嘴角。

  劍上紅纓在風中獵獵飛舞,肆意張揚,灼痛了那些意味難言的眼神。

  演武廳齊整精緻的白石地面被孟扶搖大喇喇破壞,全場卻無人開口。

  那黑衣少年頭也不回走到門口,突然回身,清冷的眼神,正正撞向解開布巾抬起頭來的孟扶搖。

  雙目交視,少年的眼底,神光變幻,如滄海之上波浪層迭,不住翻捲。

  孟扶搖平靜的回看著他,目光清亮,如海上明月初生。

  少年突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抬眼向孟扶搖身後看了一眼,隨即轉身大步離去。

  孟扶搖有點納悶的回首,發現林玄元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來到自己身後。

  孟扶搖嚇了一跳,趕緊退後,腦中突然一暈。

  一股帶著腥氣的罡風,突然捲起。

  「砰!」



風起太淵   第五章  人在月中

  一彎鐵青的月,鑲嵌在臧藍的天幕上,月色森冷,照得山林一片幽翠。

  風從高高低低的樹梢掠過,擦動樹葉的聲音呼嘯若吟,不知道從哪座遙遠的山頭傳來淒厲的狼號,帶著令山林震顫的肅殺隼利氣息,穿越浩瀚無窮星空,穿越茫茫大行山脈,穿入山洞裡重鐐在身的人耳中。

  山洞陰暗潮濕,遍佈青苔,深且狹長,風從洞口過,便響起幽幽若鬼哭的嘶吼,洞深處隱約有點白光閃亮,仔細看去,卻是肢體零落的白骨。

  孟扶搖蜷縮在潮濕的地面上,衣衫襤褸,遍體鱗傷。

  她被關在這個玄元劍派秘密死牢洞裡已經快七天。

  那日,她力戰後,林玄元竟然不顧身份偷散迷藥迷暈她,隨即驟下殺手,一掌將她擊飛,並當眾怒斥她「偷學本門珍藏武藝」,眾弟子頓時「恍然大悟」,對「偷學絕技」的孟扶搖好生一頓侮辱,隨即林玄元將她關入這死洞之中。

  七天內林玄元每天都來,逼問她的來歷,並要她交出她那天對戰黑衣少年所使用的劍法。

  當今天下,武力為尊,一門絕技對於一個勢力的興盛具有非同凡響的重要意義,林玄元眼光高妙,早已看出那天這個擅長偽裝的女弟子所使的劍法雖因功力不足未臻完美,本身卻是絕學,所以,他勢在必得。

  孟扶搖卻只是咬牙沈默,她知道這條老狗十分狡猾,幾句言語,自己的劍法便已經成了他的「秘門絕技」,將來玄元劍派多了一種絕世劍法,也就成了順理成章之事,而自己這個交出劍法的「偷藝者」,最後的下場,定然是被滅口。

  孟扶搖不想死在這裡,她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

  可是當一個人身受重傷,又時時被嚴刑拷問,再加上沒有任何食物,要如何生存下去?

  孟扶搖喘息著,透過洞口用來封鎖她的石頭陣,看向遠處的月光,那月色在她泛起血絲的眼底,看來越發模糊妖異,遙遠而不可觸摸。

  那自由的月光,灑遍五洲大地的月光,照上那老狗安眠的枕前,卻照不上沉溺於黑暗中七天七夜的她的身。

  嘴角浮現一絲淺淡的苦笑,孟扶搖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體內消散大半的真氣,自己的「破九霄」功法,本已練到第三層頂峰,今日一劫,功力倒退大半,一年多來的苦修,全白費了。

  「破九霄」據死老道士說是震古鑠今驚世駭俗的絕頂功法,越往上越難練,練到第九層可謂獨步天下,孟扶搖對此嗤之以鼻,認為八成死老道士是在吹牛,只是這功法難練卻是真的,她練了十年,才到第三層,就這速度,死老道士已經大讚奇才,如今生生倒退一層,孟扶搖真真大恨。

  夜色更沉,一絲隱約的水聲,漸漸響在安靜的山洞內。

  掙扎著爬起身,孟扶搖一點點蹭著地面挪過去,精鐵的鐐銬撞擊著嶙峋的地面發出嗆啷的聲響,好半天才挪到山壁邊。

  重重的對壁上一靠,用盡力氣的孟扶搖不顧山壁髒濕,將臉頰緊緊的貼上正在緩慢滲水的山壁,一滴滴的等那救命的水源。

  這七天,她就靠這每天半夜會準時出現的水源,活了下來。

  喝了幾口水,喘了口氣,孟扶搖摸了摸臉,發現自己臉上的假傷疤都已經被水沖去,不過也沒關係,反正這洞中一時也沒人來。

  喝了水,精神好了些,孟扶搖倚在山壁上,無意中向洞外一看,突然眼神一凝。

  前方,一座突出的孤崖,如一刃被天神劈裂的劍鋒,斜斜曳出在山體之外,那輪淡銀色的月,正正掛在那絕崖之上,圓而光亮,看上去像是被陡峭的絕崖之尖勾住一般。

  月色森涼而柔潤,山巔明月裡有人正在作飛天劍舞。

  那人衣袍寬大,被山風吹得獵獵飛舞,於峰巔之高飄蕩的薄雲淡霧間若隱若現若在九天,舉手投足飄然欲舉瀟灑靈動;長劍撩點裁雲鏤月風華迤邐;明明只是一個遙遠的影子,起伏轉折之間,卻生出林下之士的散逸風度,和靈肌玉骨的神仙之姿。

  瑤台之上墜落明珠,蓬萊之境盪舟欸乃,那諸般種種景緻,都是極美好的,卻不及此刻那月中舞劍之影,迅捷與優雅同在,剛勁與曼妙共存。

  星河浩淼無極,皓月煙籠寒沙,淺黑的劍舞之影鍍上玉白的月色,鮮明如畫,而斯人一劍在手,不謝風流。

  不知不覺間,孟扶搖已經看癡了去。

  以至於洞口突然覆上一層斜長的黑影,暗處傳來有人悄然走近的細微聲響,一時竟也沒發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1:53 AM

風起太淵   第六章  真是可惜

  裴瑗站在洞口已有許久,看見隱在黑暗裡,一身憔悴的孟扶搖呆望著遠處某個方向,始終沒有動靜,忍不住輕咳一聲。

  聽得這一聲,孟扶搖霍然轉首,不由怔了怔。

  裴瑗?這大半夜的,她過來做什麼?

  心裡疑問方起,又有點捨不得剛才那美妙的一幕,孟扶搖眼波又忍不住向方才那個方向掠去。

  只是這麼一轉首的剎那,那使劍作舞的影子已經不見。

  孟扶搖心中一陣悵然,隨即自我寬慰——也許那真的是仙人舞劍,凡人哪有那麼好的風姿?

  裴瑗沒有發覺她的魂不守舍,發覺了也只以為她奄奄一息神智不清,她就著手中的火摺子打量著孟扶搖,神色間突然浮出幾分驚訝。

  這個從來沒有正眼看過的師妹,火光一照,才發現她竟生得十分好姿色,容顏竟比自己還要精緻幾分。

  她怔怔看著孟扶搖,一時竟忘記自己來意。

  月光淺淡,密林裡被勾勒出一片深深淺淺的黯綠,四下里寂靜無聲,連蟲鳴聲都不聞,只有偶爾掠過草尖的風,在林中割出細碎的聲響,那聲音若有若無,反襯得整座山林更幽深了幾分。

  如此安靜,無人經過。

  裴瑗注視著一丈之外的少女,看著她窈窕的身姿被月光透露的光影勾勒出動人的曲線,一筆一筆,俱是造物所鍾,風姿美好,小巧晶瑩的下巴在一片深黯裡看來越發如玉般光潤玲瓏,突然覺得心底升起強烈的不安。

  她喜歡燕師兄已經很久,別人不知道他和孟扶搖的私情,她卻多少看出點端倪,一直沒想明白燕師兄為什麼會喜歡那個無用的醜女,但也從沒放在心上過,她有美貌,有天份,有地位,有智慧,普天之下,誰能勝過她?

  燕師兄是聰明人,他會不明白娶到她,對他將有多大的幫助?而除了她,還有誰能配得上他的優秀?

  果然,燕家提了親,果然,燕師兄還是選擇了她。

  當男人可以有更多選擇時,他為什麼不選擇那個更好的?

  只是,那個女人,竟然不是蠢材,竟然這般美麗,她直覺她是個威脅,對以後幸福完滿路途的一個威脅,她怎麼能允許自己鋪設好的燦爛路途,被一個潛在的威脅摧毀?

  但有一分可能,也不允許!

  裴瑗眼神森然,面上卻微微浮出笑意。

  「孟扶搖,你走吧,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回來。」

  孟扶搖怔了怔,抬頭看她,裴瑗居高臨下的睨視她,語氣高傲。

  「你想必已經知道驚塵和我的婚約,如果不是礙於禮教之防,我本來那夜就應該和他一起回燕京,孟扶搖,驚塵將是我的丈夫,我不希望你以後再出現在他面前。」

  孟扶搖仰首,一笑,「正好,我也一樣。」

  裴瑗嘴角扯起一個輕蔑的弧度,淡淡道,「希望你不是死要面子口不應心,既然你也不想見他,那就給我走遠點,別再糾纏他。」

  她蹲下身,去解孟扶搖的鎖鏈,手指卻悄悄暗扣了在了地面突起的一處山石。

  「師妹!」

  身後突然傳來低喚,裴瑗手指一縮,回身看見在附近負責看守孟扶搖的四師兄大步過來。

  怔了怔,裴瑗轉身,扭身時腕上金剛鐲的鏈扣不知怎的扯住了孟扶搖袖口,哧一聲輕響,孟扶搖一截袖子被撕開,露出光潔的手臂。

  裴瑗啊的一聲,急忙道,「四師兄,別上前來,非禮勿視。」

  四師兄斜眼瞟了一瞟,很聽話的止住腳步,微笑道,「師妹,聽說貴客將至,師父讓你去見客呢。」

  裴瑗驚喜的道,「是無極皇朝太傅大人到了麼?太傅大人是無極太子殿下的授業之師,有幸拜見太傅,想必也可遙想絕世無雙的太子殿下風采了。」

  想了想又道,「師妹衣衫不整,這山地風大莫要著涼。」說著俯身蹲下,脫下紅色披風,先去裹孟扶搖光裸的手臂。

  紅色披風在半空中旋出一片豔麗的彩幕,悠悠罩上孟扶搖的手臂。

  裴瑗執住披風邊緣的手,突然無聲無息伸入了披風底。

  那手指觸上肌膚,孟扶搖只覺她指尖冰涼。

  一抬頭,看見俯首看她的裴瑗,剛才的滿面微笑早已無影無蹤,雙眉間滿是煞氣。

  她森然的看著孟扶搖,低聲道,「我的人,你也敢搶?」

  孟扶搖一怔,未及回答,忽覺抓住自己手臂的指尖一滑,轉眼間連點右臂數處大穴,半邊身子連同啞穴立即僵麻。

  隨即裴瑗一聲驚呼,「哎呀,扶搖師妹你要做什麼?你衣袖裡怎麼還藏著匕首?啊!」

  她自導自演的在披風底彈動手指,披風抖動劇烈,看起來像是兩人在迅速交手。

  四師兄疑疑惑惑上前來,偏頭看卻什麼也看不見。

  裴瑗卻覺得戲已做足。

  眼神掠過一絲殺氣,單指一扣,孟扶搖身後一方緊閉的山石突然移開,現出一處隱秘的懸崖,隨即裴瑗雙手狠狠一抖,一個毫不猶豫的拋擲!

  嘩啦一聲,人體滑落之聲響起,孟扶搖連一聲驚呼都沒能出口,身子已經直直落下!

  崖下傳來碎石滾落之聲,良久方休。

  崖上,風聲寂寂。

  四師兄怔在一丈之外,瞪著裴瑗的背影,眼底神色變幻。

  裴瑗卻已姿態優美的轉身,紅色披風旋開爛漫霞彩,她以手掩口,瞪大美眸,一聲遲來的驚呼衝口而出,語氣卻毫無驚訝之意。

  「哎呀!我真該死,沒能抓牢,扶搖師妹……掉下去了。」

  隨即又蹙眉哀嘆,「唉,我好心給她披衣,她卻趁機暗算我,這……這叫人怎麼說!」

  「是嗎……」四師兄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是她咎由自取。」他探頭對崖下張了張,崖下深黑一片,不辨景物,四師兄搖搖頭,喃喃道,「真是可惜,這崖這麼高……」

  裴瑗似笑非笑看著他,不語。

  「不過我更擔心師妹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裴瑗笑意於黯沉的夜色中如春花怒放,嬌俏的轉首看向山崖之下。

  她語氣輕快如唱歌,聲音消散在黛色的夜風裡。

  「真是可惜。」



風起太淵   第七章  我很寒冷

  夜色深濃。

  這漫長的一夜,似乎永遠不會過去。

  剛才落下孟扶搖的山崖依舊寂寂無聲,崖邊緣偶有碎石滾落,很久很久才發出撞擊到底的回聲。

  聽得出,崖很深。

  崖邊的亂草,突然動了動。

  隨即,一道黛色身影,突然自崖下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緩緩升起。

  身影完全無視地心引力,彷彿被什麼隱形的物體神奇的牽引著,緩慢的在半空中劃了個半圓,穩穩的定在崖邊。

  那纖細身影一抬頭,月光灑上她寒氣隱現的雙眸。

  孟扶搖。

  嘴角浮出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容,孟扶搖手腕一招,一道肉眼難以分辨的黑光刷的掠過半空,縮進了她的衣袖裡。

  「想害我?沒那麼容易。」

  孟扶搖輕輕撫摸著腕間的黑色細鞭,那是她用以作腰帶的軟鞭,裴瑗神色不對,她早已將這鞭子扣在掌心,扯她衣袖行為古怪,她更是早已留上了心,紅色披風罩住裴瑗手下把戲的同時,也罩住了她將軟鞭纏上洞邊山石的動作。

  裴瑗點穴,她提前調動殘餘的破九霄功法,護住了裴瑗手邊那半邊的身子穴道,裴瑗披風底點穴,認穴略有偏差,力度也不夠,幾乎她在落下的那剎,便藉著衝力立即解開。

  而她被推落時,軟鞭扯住了她的身體,她一動不動直等到那兩人走遠,才從崖下爬上。

  立定崖上,看著前方的黑暗,孟扶搖彷彿看見黑暗盡頭那曾經庇護過她的巍峨雄偉的山莊,和那曾經給過她極為寶貴溫暖的少年。

  崖頂大風鼓蕩,面色蒼白的少女站得筆直,沒有表情,當初想起那少年時會不自主浮現的笑意,此刻在她臉上蕩然無存。

  那些為情意所惑一時心動的日子,那不過是她生命裡一段走了歧路的探險,她在那般葳蕤華盛的叢林裡看見溫情的美,以為那是自己的好不容易尋獲的伊甸園,然而很快她就被驅逐出境。

  不過沒關係,這世道,有吃不完的虧,也有還不完的賬。

  孟扶搖彈了彈纏了金絲的軟鞭,軟鞭發出錚然之聲,在山谷裡隆隆的傳開去,有如號角被清越吹響。

  笑了笑,孟扶搖從懷裡摸出幾根墨綠色的草,草尖卻是白色,看上去像積了晨間的霜。

  滿意的端詳那草,孟扶搖覺得自己運氣很好,墜個崖居然能發現這崖壁上生著的「一指霜」,這種藥草治療內外傷很有療效,還有固本培元的效果,真真是因禍得福。

  小心的扯了一根草,正要放入口中。

  突然頓了頓。

  隨即緩緩睜大了眼睛。

  不對啊……

  剛才數過這草,明明是六根,現在怎麼只剩五根?

  草一直抓在自己手中,四下無人,好好的怎麼會失蹤?

  瞬移?空間錯亂?鬼?

  最後一個猜測讓孟扶搖渾身一炸,前世看過的鬼片畫面立即齊刷刷的不請自來,那些極盡恐怖聲色的光影技術效果立時在孟扶搖腦海裡翻來覆去鬼哭狼嚎。

  孟扶搖穿越至今已有多年,不同尋常的際遇也算鍛鍊了不凡心志,然而此刻空山絕崖之上,草木寂寂,山風呼號,四面樹木隨風擺舞如同鬼影幢幢,本就有幾分陰森之氣,掌中藥草再莫名其妙消失,百思不得其解的孟扶搖激靈靈打個寒戰,一聲「有鬼」幾欲脫口而出。

  突然想起那個老傢伙曾說過,世間本沒有鬼,猜的人多了,也就有了鬼。

  這般一想,孟扶搖膽氣壯了些,長鞭一抽,啪的一聲炸出一道脆響,大喝,「誰!」

  沒有人回答,唯有風聲呼嘯。

  孟扶搖等了半晌沒有動靜,只好悻悻收了長鞭,想將那草收起,目光落在草上,突然渾身一震,再次呆住。

  草又少了一根!

  呆呆看著掌中剩下的四根草,孟扶搖實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往鬼魅的方向想,可是這個鬼不現身不傷人,總偷自己的藥草做什麼?

  咬了咬牙,孟扶搖發狠,突然一把將剩下的四根藥草全部塞進自己嘴裡,怒道,「叫你偷!叫你繼續偷!」

  飄蕩的山風隱約捲來一聲輕笑。

  聽見這聲笑聲,孟扶搖反倒不怕了,管它是人是鬼,看來沒有惡意,放下心來的孟扶搖乾脆席地坐下,大喇喇的閉目調息。

  很隨意的揮揮手,「那個,看起來你很閒,如果實在沒事的話,麻煩幫我護個法。」

  又是一聲輕笑,聲音低沉動聽,帶著幾分清涼與優雅,音節碰撞間有種奇特的韻味,讓人想起最北方狄洲綿延雪山之上,風吹過瓊樓玉樹發出的琳瑯之聲。

  四野沉寂,初秋的草木香被夜色蒸騰得馥鬱,草木香裡,隱約有一絲特別的淡淡香氣氤氳,不同於任何花草之香,更加純粹而高貴。

  孟扶搖卻好似沒聽見也沒聞見,當真合起眼,自顧自調息了。

  第三聲笑聲響起,這回近在耳側,與此同時,轟然一聲,一道火光在孟扶搖身前地面突然燃起,橘紅色跳躍的火焰,將本就偷偷睜開眼縫的孟扶搖眼前,映得一片溫暖的紅。

  火光那頭,一株孤松上,斜斜躺著衣袂寬大的男子,淡色的衣襟垂落,繡著銀線暗紋,紋彩在暗處看不清圖樣,隨著他身子起伏,不斷閃爍著粼粼的微光。

  他斜躺細而脆的樹梢末端,明明看得出身材高頎,卻令人感覺輕得像一團雲;明明姿態閒淡,卻令人不由自主仰望,如對巍巍玉山。

  樹枝悠悠的晃,他悠悠的拋擲樹枝——每拋出一根,都準確的擲進火堆,落入先投進去的樹枝之下,隨著樹枝的增多,漸漸形成了一個拱形的柴堆,使得那火堆燃燒得越發旺盛。

  他手掌移動間,隱約露出右手心一點印記,顏色比膚色稍深,卻因為隔得遠,看不出形狀。

  孟扶搖目光掃來掃去,最終落在那構架完美的火堆,雙手撐地,悄悄的挪移了一步。

  用手指猜也知道,這傢伙就是剛才那「鬼」,別的不說,一身輕功已是絕頂,扔個樹枝也那麼牛,萬一他起了點歹心,自己那雙短腿根本不夠逃的。

  還沒來得及把屁股移開,對面,那人說話了。

  「姑娘,夜寒露重,我很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2:07 AM

風起太淵   第八章  元寶大人

  孟扶搖差點沒把嘴裡沒咽盡的草藥給噴出來。

  你很冷……

  這初秋天氣,南地山野,夜風雖烈卻遠遠談不上刺骨,何況這底下還有好大的一堆火。

  鬼才相信你是真冷。

  眼見那人高臥樹端,閒閒托腮,眼光在她身上飄啊飄啊飄,大有和她採取「最原始取暖方式」的打算,孟扶搖往火堆後又退了退。

  雖說這人看起來氣韻尊貴優雅,不像是逼姦犯的猥瑣德行,可是這世道,誰知道好皮囊底下不會藏著一顆齷齪的心?就像……裴瑗。

  她烏黑的眼眸在火光掩映下流光溢彩,看向那男子的神情戒備,濃密的睫毛在微有些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黑影,看起來有點像處於緊張待戰狀態的某種小獸。

  對面的男子饒有興致的看著她,又道,「姑娘,你冷不冷?」

  很好,一切按既定劇本完美進行。

  孟扶搖不服氣,一邊屁股繼續後移一邊叛逆的回答,「好熱。」

  男子微笑,笑得好生雍容華貴輕描淡寫,「那就脫了吧。」

  ……

  已經挪到一丈之外的孟扶搖突然狼竄而起,一個翻身就打算竄到對面短崖上去。

  那男子看她飛竄動也不動,只閒閒按了按自己衣襟,輕輕一笑。

  隨著他的動作,他的衣襟突然開了一線,滾出一個火紅的果子來。

  還在翻跟斗的孟扶搖的眼睛,立刻亮了。

  這個,這個這個,色澤熱烈而香氣清冷,好像是療傷聖果「麒麟紅」?

  果子骨碌碌滾來,被頭下腳上的孟扶搖看個清楚,果然是狄洲雪山之上的特產聖果,這東西據說只生於雪山深谷,等閒人根本找不著。

  砰一聲,孟扶搖跟頭翻到一半,栽下來了。

  栽下來立刻爬起,一腳踩住果子,眼角瞄了瞄對面,好像沒什麼意見?趕緊伸手去拿。

  「咻!」

  眼前白光一閃,快如奔雷,一團小小的風咻倏的捲過來,直直撞到孟扶搖手上,孟扶搖哎喲一聲手一鬆,那白光半空裡騰的一個翻躍,一個拉風的劈腿之姿,惡狠狠蹬在了孟扶搖鼻子上。

  隨即再一個翻滾,姿態輕盈四爪朝天,正正迎上從孟扶搖掌心跌落的果子,砰一聲,果子抱個滿懷。

  一切動作只發生在剎那之間,孟扶搖只覺得風一卷,鼻子一痛,淡淡的果香一飄,療傷聖果就換地方呆了。

  怔怔的抬起手,孟扶搖摸了摸鼻子,從鼻尖上拈下一根手指長的白毛——這是個什麼玩意?

  目光呆滯的看向地下,一糰粉白正踮起小爪子,得意的托著那枚火紅的果子,單腿後蹺顛顛的遞給男子,居然是個經典的芭蕾造型。

  孟扶搖盯著那巴掌大的東西——兔子?比兔子小,松鼠?比松鼠白,荷蘭鼠?比荷蘭鼠還肥,賊亮賊亮的黑眼珠,雪白的漂亮長毛,肥碩得辨不出三圍的身材,完全是哈姆太郎的現實版。放在前世,這樣的可愛小東西一定會引起寵物愛好者的尖叫。

  不過搶起東西來,可太窮兇極惡了些。

  感應到孟扶搖的眼光,那隻荷蘭鼠立即轉頭,對著她齜出雪白的大門牙,火光裡大板牙亮得兩把小刀也似。

  孟扶搖被這充滿威脅的眼神一盯,不禁生出幾分憤怒,最近實在有夠倒楣,被背叛被刑訊被推落懸崖,現在連只肥鼠也來鄙視自己,做人做到這個地步,也太鬱悶了。

  心情不爽之下,孟扶搖也一扯嘴角,對著那隻肥鼠齜牙——按體積算,我牙也比你大!

  火堆前一人一鼠齜牙對峙,虎視眈眈。

  撲哧一聲,對面一直帶笑注視這邊的男子終於忍俊不禁,饒有興致的看了看孟扶搖,對那小東西伸手一招,喚道:「元寶。」

  那隻肥鼠扭了扭屁股,不理。

  「元寶大人!」

  元寶大人立即跳起,抱著那隻果子顛顛的竄過去,兩隻小爪子諂媚的將那果子向男子一遞。

  男子搖頭,手指一指孟扶搖的方向。

  「吱吱!」

  語氣抗議。

  「嗯?」

  元寶大人慢吞吞抬起頭,萬分不情願的磨蹭半晌,再慢吞吞的將果子轉了個方向。

  它悲傷的凝視著果子,眼神裡不盡生離死別的纏綿。

  孟扶搖看見它的悲傷越發心情大好,得意洋洋的伸出手,一把將那果子搶了過來。

  順便在元寶大人的屁股上揪了一根毛。

  以報鼻子被蹬之仇。

  「吱吱!!」

  元寶大人憤怒的跳起來,半空裡又是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看樣子打算再次施展它的「前手翻直體前空翻轉體一百八十度」,孟扶搖怎麼可能再被一隻鼠蹬鼻子上臉,身子一扭已經避了開去。

  元寶大人眼看蹬鼻不成,立即改換戰術,哧一聲跳上那隻果子,惡狠狠的吐了口口水。

  孟扶搖立刻一把拎起那肥身子向外一扔,元寶大人滴溜溜的飛出去,刀光一閃,那塊吐過鼠口水的果子皮被乾淨俐落的削了下來,孟扶搖手一甩,果皮正蓋在元寶大人腦袋上,隨著它一起砸到了主人懷裡。

  人鼠對戰三回合,孟扶搖勝。

  吱吱聲響成一片,白色的影子在男子身上上躥下跳,揪著他的衣襟吱哇亂叫,大抵是在憤怒的控訴,那男子閒閒倚樹,捏著元寶的小鼻子,一聲聲和它對話。

  「……叫你先欺負人……」

  「吱吱!」

  「你也不吃虧,你蹬了她一腳……」

  「吱吱!」元寶大人轉身,悲愴的把肥屁股亮給男子看。

  「你屁股上足有千把根毛,我怎麼能看出少了哪根?」

  「吱吱。」元寶大人努力的扒,扒啊扒啊扒。

  男子忍無可忍,一把揪住它脖子,讓它正面站好,「好好說話,你昨晚沒有洗屁股!」

  「吱吱!」

  「好了……不就是你的零食麼……讓給她,下次我補給你……」

  「吱吱!」

  「你越發壞脾氣,都是她們慣得你。」男子的好耐心終於被磨光,卻依舊不見一絲怒色,只是微笑著去懷裡摸索,「唔……那麼多零食我帶著好累,都扔了吧,啊?」

  「吱……吱……」

  元寶大人偃旗息鼓,蹲一邊畫圈圈去了,男子拍拍它腦袋,轉身正要對孟扶搖說話,目光觸及孟扶搖鼓鼓囊囊的嘴,突然怔了怔。

  「你……把麒麟紅吃完了?」

  孟扶搖拚命的嚼,三口兩口將果子嚥下肚,然後乾脆俐落的答,「是,吃完了。」

  不趁你們兩個鬥嘴趕緊把好東西下肚,難道等那傢伙到我嘴裡來搶嗎?

  那男子好笑的盯了她半晌,突然搖頭。

  「看來你不知道,麒麟果遇上一指霜,只能用一半份量,否則會中毒。」

  「啊?!」



風起太淵   第九章  我從了你

  孟扶搖瞠目結舌,那男子無奈搖頭。

  隨即一個飄身,一團軟雲般的下了樹,也不見他怎麼作勢,突然便到了孟扶搖身前,微笑道,「姑娘,看你瑟瑟發抖,想必也冷得很,咱們……一起取暖吧……」

  無恥!孟扶搖瞪著他,明明我是嚇的!

  正面相對,先前一直沉在陰影裡的容貌顯露,那般容光,如明月自碧海盡頭緩緩升起,剎那間輝映無上蒼穹,立時驚得孟扶搖暈了一暈。

  暈完了立刻醒神,在心裡罵了一萬遍花癡,一邊將身子繼續後縮,一邊面上依然做出驚慌的模樣,手指卻已悄悄摸上了自己的軟鞭。

  還沒觸上鞭梢,指尖突然一震,似被無形力量彈開,對面,含笑的男子收回手指,搖頭道,「姑娘,不是什麼時候偽裝都有用的。」

  月色清涼,那男子長衣飛散在夜風中,帶著點不經意的笑,姿態甚至有點散漫的緩緩前行,寬衣大袖飛捲如雲,讓人想起九天之上飛翔的鸞鳥。

  有一種容顏,叫聖潔。

  有一種風情,叫魅惑。

  卻很少有人將聖潔與魅惑如此流水無痕的融合在一起,化為獨特的氣質和風華,高華裡生出散漫,溫暖中隱含深沉。

  砂石發出細碎聲響,一種淡淡的奇異的香氣瀰散,那男子姿態優雅卻又毫不客氣的坐近來,火光下,他微微側臉。

  孟扶搖的呼吸立刻窒了窒。

  他飛揚入鬢的眉,帶著流逸超然的弧度,讓人想起三月碧泉邊的柳,承載著明麗流芳的春光。

  而那般神祇似的線條精緻的側面,天地間的光彩都似集中在他眼底。

  超越凡塵之美,會讓人失去語言的能力,孟扶搖現在就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了。

  男子卻自如的微笑著,隨意撣了撣身下的浮灰,看地面好像一時也弄不乾淨,便不再管,突然伸手攬住她肩,拉著她睡了下去。

  孟扶搖霍地一個翻滾,咕咚一聲滾到濕地上,喝道,「……你,你幹什麼?」

  男子以臂枕頭,也不起身,微微側首看她,一朵優曇般的微笑綻在唇角,「幹什麼?夜寒露重,我很冷,一個人睡覺更冷,所以我決定和你一起。」

  孟扶搖臉紅,「那個,我不能趁人之危……」

  「我喜歡趁人之危。」男子衣袖一抬,長長的袖子捲住了孟扶搖的腰,毫不客氣的將她拉了過來,「噓,乖,要聽話。」

  他身上淡淡的奇異香氣,馥鬱如酒,衣袖翻捲間醉人氣息瀰散,像是火種轟的一聲點燃了孟扶搖的理智,孟扶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變,僵在那裡不敢動彈,隱約聽得他低笑聲響在耳側,呼出的氣息拂在耳廓上,微微的癢。

  那般的癢似是癢在了心裡,貓兒般抓撓,孟扶搖聽見自己心跳得飛快,臉上騰騰的燒起來,燒出幾分漂浮的暈眩。

  從沒被男子接觸過的身子本能的在酥軟,理智卻在一直提醒自己保持靈台清明,孟扶搖伸出雙手,拚死抵著他的胸膛,剛想大力掙脫,突然掌心一熱。

  隨即一股暖流突然湧起,如大江破堤,順著兩人身體接觸的部位潺潺前進,彙入孟扶搖微微堵塞的四肢百骸奇經八脈,所到之處,如春陽如溫泉,溫暖醇厚,雄渾悠長。

  那暖流似一雙溫柔的手,在孟扶搖體內施展著神奇的手法,受傷後殘損的經脈被逐一細緻修補,毒素被一一驅除,連帶丹田內消散得所剩無幾的內力都被漸漸歸攏來,凝聚成形,甚至隱隱浪飛濤卷,更勝以往的充沛。

  蒼白的臉色漸漸回覆紅潤,孟扶搖驚異的睜大眼睛,看著那閉目含笑的男子,原來他是用這樣的方式幫她療傷?他是誰?怎麼知道她的狀況?又為什麼要幫她?

  目光忍不住在男子身上梭巡,五洲大陸男子,喜愛佩戴象徵身份等級的各種珮飾,看配件也能看出個大概,然而這人明顯行事作風不同常人,身上除了質地不菲卻並不張揚的淺色衣袍,其餘什麼都沒有。

  孟扶搖的眼光,最後落在男子緩緩收回的右手掌緣,那裡,先前看見的那個印記更清楚了些,依稀像朵花瓣。

  感應到她的目光,男子並未睜開眼,突然輕聲道,「我借給你的內力,三個時辰內有效,你若想用,得抓緊了。」

  孟扶搖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了什麼,霍然跳起,駭然瞪著他,半晌吃吃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

  「你應該是知道『一指霜』服用過量會傷及經脈,卻一口氣吃了四根,又趕不及的調息恢復,不是著急要報仇又是為什麼?」男子坐起,微笑挑眉看她,「不過,我先提醒你一句,裴瑗背後的家族,勢力非凡,你確定你要繼續?」

  「她又不能背著家族行走四方。」孟扶搖一笑,笑容微露幾分狡黠和傲氣,「有仇,必報!至於將來的事,她不動我便罷,動我,我逃,她懈怠了,我回頭再咬一口,你要知道,」她眨眨眼,「龐然大物,其實有時未必有我一個流浪者來得自由。」

  男子瞟她一眼,笑吟吟讚道,「好,很好。」

  孟扶搖優雅微笑。

  「很無賴。」

  ……

  不看黑著臉的孟扶搖,男子又道,「可惜玄元劍派上上下下那麼多人,裴瑗武功也不弱,你先前的狀況,勝她都難,要想不驚動他人的懲治她,談何容易?」

  孟扶搖瞪著他,想著這人早已在這山崖上,將先前那一幕都看了清楚,這般一想立時怒氣湧起,恨恨道,「那是我的事!你先前不曾出手,現在卻來做好人?」

  「先前我不在這峰上,我遠遠看見那兩人的動作而已。」男子並不生氣,「要不要?不要我收回去了。」

  孟扶搖怔了怔,想了想才明白他是指借出的內力,沒好氣的大聲道,「我要!」

  話音剛落便聽男子一聲低笑,他目光流轉光彩如星河爛漫,聲音裡有藏不住的戲謔,「嗯……你要?」

  那個「嗯」字說得綿長柔軟,滿蘊挑逗,孟扶搖話剛出口已經警覺失言,騰的一下臉色漲紅,還沒想好怎麼反擊,那男子已經微笑著來拉她的手,「既然你要,那麼我就從了你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2:25 AM

風起太淵   第十章  快意恩仇

  明月在天,清風在側,山野無人,美男投懷。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香豔更幸福的事兒?

  幸福的孟扶搖臉色在剎那間經歷了爆紅大紅深紅淺紅諸般色彩的飛速轉換,終於轉回正常顏色,她瞟瞟對面那個死不要臉的美人,正色坐直,肅然道,「既然你要從,我就勉為其難吧。」

  手指一翻,扣上幾枚鋼針,明晃晃掩在指縫裡。

  你敢摸,戳死你丫丫的。

  ……

  兩手將握,兩頰將接,肥鼠出世,左推右擋。

  天底下沒有比這更煞風景更無恥的事兒。

  孟扶搖還沒來得及推倒之並戳死之,唰一聲元寶大人突然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飛奔而來,騰地跳起,一個「團身後空翻分腿一百八十度劈」,四爪大張,分別蹬在了兩人臉上。

  孟扶搖立即啪的一掌將元寶大人打落,順便一退三丈。

  元寶大人掉落在男子伸出的掌心裡,立即翻個身,抱住他手指吱吱的哭。

  孟扶搖鄙視的瞪著那傢伙,雖然感謝它為自己解了圍,但是那佔有慾也太變態了吧?

  她的眼光越過那隻撒嬌賣癡的肥鼠,落在那男子身上,飄蕩江湖這麼多年,孟扶搖自認有幾分眼力,眼前這人,雖然句句都在開著香豔的玩笑,眉梢眼角卻不涉狎暱情慾,風流蘊藉氣度高華,眼神裡根本沒有邪念。

  他真的只是因為看見裴瑗暗害自己那一幕,才出手相助?

  玄元劍派在太淵皇朝地位不低,往日裡往來不少高官貴客,這人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是不是和玄元劍派有關係?如果他是玄元劍派的朋友,那為什麼要相助自己和玄元劍派作對?

  深吸一口氣,孟扶搖不想再去糾結這個暫時無解的問題,這人看得出不是簡單角色,問也問不出什麼,反正他要想傷害自己,手指一拈就行了,根本不用繞這麼大彎子。

  倒是眼前,有必須要解決的事。

  孟扶搖不為無能為力的事糾結,孟扶搖不會讓傷害自己的人逍遙。

  調勻氣息,收拾袖囊,孟扶搖將渾身上下紮束得俐落,順手還從懷裡掏出點東西塗在隨身匕首上。

  那是一種產自青洲扶風國的「不傷花」所提煉出來的汁,這種汁水沒毒,但是一旦進入傷口,會導致傷口潰爛,纏綿難愈。

  孟扶搖將匕首在掌中拋了拋,有點惋惜自己身上沒有毒藥,不過,裴瑗,你自負姿容絕世,容色如雪,多少男人蜂兒般繞著你,喚你玉娃,如果玉娃身上多了幾道散發著腐臭氣味的傷口,將那些蝶兒花兒熏走,你是不是還會保持著你那貴族式的虛偽微笑呢?

  孟扶搖冷笑著,將那匕首細細塗了一層又一層。

  男子雙手抱膝微笑看她,目光裡掠過隱隱激賞。

  見孟扶搖準備停當,他站起身來,指著玄元山莊方向,笑道,「你大概不知道,你們劍派還有處秘密通道,從那裡進去,你可以避過山莊很多守衛,而且,」他神情突然有點古怪,「你師父和其他師兄弟姐妹,此時都在前廳款待無極國太傅大人,你可以先潛伏進裴瑗房裡。」

  「你怎麼知道?」孟扶搖斜眼看他,「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昭詡,元昭詡。」元昭詡含笑的眼神像是春風一抹,目光流轉間,逝水似可倒流,而剎那間深雪消融。

  「元昭詡?」孟扶搖將這個名字喃喃念了一遍,沒來由的覺得熟悉,似乎在哪聽過,一時卻又想不起,只得點點頭,沿著元昭詡指出的方向大步而去。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崎嶇的山道上,背後,元昭詡微笑負手而立,深深凝注著她的背影。

  他寬大的袖袍逸在風中,載滿碎銀般的月光。

  他身後,原本是一塊山石的地方,不知何時,悄悄浮出一道瘦長的黑影,那黑影立於元昭詡身後三尺遠處,低首俯身,姿態恭敬。

  「太……」

  元昭詡輕輕回首,只是一個眼神,對方立即悚然一驚,急忙住口。

  「不用催我,我馬上過去。」元昭詡似是知道對方打算說什麼,擺了擺手,想了想又偏頭對站在自己肩上的元寶大人道,「喂,去跟她看看?」

  元寶大人轉了個身,把屁股對著元昭詡。

  「回來後給你吃夜宵,三個麒麟紅。」

  元寶大人依舊保持著頭也不回屁股朝天的姿勢,卻乖乖的從他肩上爬了下去。

  「你不許公報私仇,否則我扣你三天麒麟紅。」元昭詡追著元寶大人叮囑一句,那隻肥鼠晃晃短尾巴作為回答,也不知道是答應了沒有。

  黑衣人愕然看著那一團白色消失在夜色中,心裡著實不明白主子的舉動,元寶可不是普通牲畜玩物,生於狄洲穹蒼皇朝最神聖的長青神殿的「天機神鼠」,百年才出世一隻,壽命極長,極具靈性,那智慧可不比人低,且有趨吉避凶之能,而且一旦認主,一生不移,等閒人等見都沒見過,更別說擁有,若非主子身份實在特殊,也是不能的。

  這麼一個寶物,主子就這麼隨隨便便給派了出去?

  剛才那姑娘……難道……

  可是主子的命數不是說……

  心裡心思百轉千回,面上卻一點也不敢露,跟隨主子多年,黑衣人十分清楚主子的水晶琉璃心肝,在他明慧迥徹的目光前,自己多動了一根眉毛,都有可能被他猜出心思。

  饒是這般小心,元昭詡卻已像是發現了什麼,半轉身淺笑看了黑衣人一眼,看得對方更深的彎下腰,退入黑暗中去。

  元昭詡回身,眯眼遙望黑暗盡處,那個敢愛也敢恨,敢接受也敢面對的女子的窈窕的身影已經完全淹沒在夜色裡,她懷劍、束髮、攜著一身俐落和殺氣,奔向那個外表道貌岸然內心齷齪自私的堂皇門第,奔向給自己造成傷害和侮辱的人們,準備著,刀起,刀落。

  「人生多羈絆,世事苦磨折,快意恩仇事,又能有幾人……」良久,一聲輕嘆,淡淡散於迤邐夜風之中。

  ----------

  「太傅老當益壯,風采令人心折哪,呵呵呵……」

  「林門主一代劍宗,更是高人風範哪,哈哈哈……」

  牛油蠟燭高燒的玄元山莊正廳,一對老頭含笑相對,揖讓文雅,言來語去,滿嘴跑著沒有營養的客氣話,一來一往數百回合,彷彿完全沒有看見深濃的夜色,和底下接連不斷打呵欠的弟子。

  「來來……太傅,再試試玄元山特產的碧春茶。」

  林玄元悄悄掩袖,藉著斟茶之機,打了個不著痕跡的呵欠。

  他已經陪客陪了很久,無極國的太傅大人雖然年紀老大一把,卻是精神矍鑠得很,硬是東拉西扯了幾個時辰,三更已過,居然也不思睡眠。

  林玄元衣袖掩著面,眼光不耐煩的在底下梭巡,眼光突然捕捉到從廳側門溜進來的四弟子,不由一怔。

  這小子,不是叫他去看守孟扶搖的嗎?怎麼這麼神色倉皇的回來了?

  林玄元一個念頭沒轉完,邊門處紅影一閃,出現的是裴瑗,依舊神態高貴驕矜,倚著門框,緩緩整理自己衣袖,面色如常,可是老狐狸林玄元看來,卻覺得這女弟子雙眉之間,隱有戾氣。

  將茶盞舉得更高一點,擋住自己的眼神,林玄元在心中暗自嘀咕,剛才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兩個徒弟都神色不對?

  不過此時也不是詢問的時辰,何況以裴瑗身份,就算林玄元也不敢過多教訓,當下只有打起精神,繼續陪客。

  白髮蒼蒼的無極國老太傅,是名重一時的帝王之師,更以身為驚才絕豔的無極國太子之師而聞名天下,按說這麼大年紀精神應該不濟,可惜老太傅頂著黑眼圈,始終堅持著對呵欠連天的主人滔滔不絕。

  「青、夷、衡、明、狄五大洲,分天煞、無極、扶風、穹蒼、太淵、璿璣、軒轅七大國,天煞好戰、無極重才、太淵尚武、璿璣重智、扶風重德、軒轅精擅上古奇術,穹蒼……」

  不知道忽然從哪裡吹來一陣風,地下的燭影動了動,老太傅突然住口,打了個哈哈,喝了口茶,好像突然想起來般道,「哎呀,老夫和門主談得有興,竟然忘了時辰……」

  林玄元趕緊站起身來,「是,是,太傅大人見識高卓,在下聽得入神,竟然忘記安排大人休息,罪過罪過,來人,帶大人前去內院宿處……」

  「呼……」底下傳來一陣解脫般的吐氣聲。

  老太傅搖搖擺擺離開,弟子們立即作鳥獸散,林玄元負手立於庭上,目光變幻,突然道,「老四,瑗兒!」

  正想溜走的兩人步子一僵,轉過身來,裴瑗眼波一撩,緩緩轉身,向著疑惑盯著她的林玄元,坦然一笑。

  窗外突然掠過一道閃電,電光一亮間,燦白的強光照上她突然回首的臉,將那一笑扭曲得有些猙獰,帶著些鬼魅般的陰森之氣,倒將林玄元嚇了一跳。

  他轉過頭,看著廳外剎那間瓢潑而下的雨,有點詫異的喃喃道,「下雨了……」



風起太淵   第十一章  風雷如怒

  下雨了。

  夜半的雨來得突然來得猛烈,像是扯了天倒了海,嘩啦啦的向下澆,瞬間地面彙聚了千萬條細流。

  裴瑗從正廳出來,撐著一柄油紙傘,在丫鬟的侍候下趟水回自己的「蘭亭居」,另有個丫鬟給她提著個燈籠照路,風雨猛烈,紙燈飄搖,那丫鬟用自己的油衣一路小心護著,燈還是在一陣突然湧起的帶雨狂風撲打下,滅了。

  丫鬟還沒來得及請罪,裴瑗反手就是一巴掌,尖利的指甲在丫鬟臉上劃開鮮紅的印痕,鮮血涔涔而下,那孩子卻哭也不敢哭,抱著燈縮在雨裡。

  「蠢!一盞燈都照顧不好!」裴瑗抬眼看看風雨漫捲的黑沉沉天幕,一陣煩躁沒來由的襲來,她皺眉掩了掩披風,快步進了自己僻靜的院子。

  「你們不許上廊來,別髒了我的地。」裴瑗厭惡人打擾,又有潔癖,連住處都選的最清淨最雅緻的蘭亭居,這些習慣門中人人盡知,丫鬟們都低聲應了,遠遠退到廊下。

  門外是如天神之鞭抽打大地的暴風雨,門內是沉凝寂靜一無波動的黑暗。

  裴瑗去推門。

  吱呀聲裡,門緩緩開啟,裴瑗眼光漫不經心的下垂,突然覷見木質地板上一道淡淡的水跡。

  心中一動,裴瑗反應極快,立即飛身後退。

  然而已經遲了。

  「嚓!」

  黑暗裡白光一閃,隱約一道黑影搶身而出揮刀長刺,這一刀無聲無息,快捷如流光飛電,只是一剎那間,便到了裴瑗面門!

  「哧。」

  血肉肌膚被劃開的細微聲音,驚心動魄的響在裴瑗耳中,她只覺得左額上一涼並一痛,隨即左眼前便是一片血紅。

  鮮豔的紅色遮擋住視線,裴瑗看不清黑暗中伏殺自己的人是誰,她只知道此刻只有自救才能保住性命,咬牙忍痛,裴瑗嗆一聲拔出長劍,劍尖一振抖開漫天星稜之光,光芒燦然奪人眼目,當此緊急之時,她連師父秘傳給她的壓箱底寶貝劍法「長空之劍」也使了出來。

  對方似也知道這劍法厲害,並不硬接,身子一轉,已經遊魚般從她身側滑了出去,錯身而過的那一霎反手狠狠一撩,裴瑗右額上又是一痛,鮮血潑剌剌奔泉般流下來,一道血瀑布橫空出世,遮沒了她最後一點清明的視野。

  厲殺之刀,快若奔雷,含怒之襲,利若驚電。

  剎那之間,對方快狠準的在裴瑗臉上畫了個叉。

  雙目被奔湧的鮮血所浸,不能視物,裴瑗使劍已再無章法,臉上撕裂般的疼痛令她急怒攻心,不知道臉上這兩下到底傷到什麼程度,但從流血量來看,這張臉定已被毀,對方下手毒辣,用心陰狠,竟像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

  絕色女子向來視容貌重於生命,裴瑗這一刻痛不欲生,只覺得不殺此人誓不甘休,乾脆也不去管那兩道傷口,橫劍一掣,將掌心的鮮血往劍身一抹,劍身突起紅色光芒,在一片黑暗中如血般詭異流動,那流動的紅色裡,漸漸泛起蟹眼般泡沫,一點點色彩斑斕,像是無數的毒蜘蛛,在劍身上瑟瑟爬動,望上去令人牙酸肉麻。

  這時若有太淵皇朝皇族子弟在場,只怕就要驚異得大叫出聲,「祭血神功」,皇族秘而不宣的神功,如今裴瑗使出來,那是拼著要魚死網破了。

  她想拚命,對方卻未必肯,那人一見那詭異紅光亮起,立即一聲不吭大步衝出,靴尖在門框上一踢,一個旋身已經脫開紅光籠罩範圍,暴雨中黑色身影如鷹似鷂,轉掠間已經飛出三丈,消失在連綿如牆的雨幕裡。

  裴瑗掣劍便追,她神功已經完備,抬腳起勢快如閃電,掌中長劍光芒丈二,幾乎只要一抬手,便可以立即到達黑影后心。

  然而將抬未抬之時,忽覺有什麼滑膩的東西從身邊掠過,帶起一股不大的風聲,隨即手指一痛,長劍嗆然落地。

  裴瑗大駭之下以為室內還有敵人,拚命睜大眼去看,血紅的視野裡只隱約看見一團圓影,剎那出沒。

  隨即腳下一軟,彷彿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裴瑗一個踉蹌。

  臉上兩道傷痕麻癢此時開始發作,彷彿有無數小蟲在傷口中爬動,大驚之下裴瑗顧不得再去拚命,趕緊去摸傷痕,卻越摸越癢,一片血紅裡她什麼也看不見,急得尖聲大叫起來,「來人!來人!打水給我!叫太醫,叫太醫!!!」

  沒有動靜。

  那些她剛才怕汙著地面,而趕到雨地裡的丫鬟們,依舊抱著熄滅的燈,木訥而冷淡的看著她。

  她們木然站在雨裡,看著平日裡高貴跋扈的女子,暴雨之中披散長髮,滿臉滿手鮮血,張開雙臂在桐木長廊之中淒然呼叫,她臉上兩道交錯而過的傷痕劃成一個猙獰的叉,鮮血從那狠厲的筆劃中滴落,滴落她從來不許人跨入的長廊,將光亮潔淨的地面染得一片血色污濁。

  「來人啊……來人啊……」

  沒有人動,沒有人說話,這些親眼目睹剛才那一場殘殺的下等婢女,近乎冷酷的站在雨地裡。

  大雨被風捲成一片片的水晶牆,隔絕了她們因被長日摧殘而帶著恨意的眼神。

  「來……人……啊……」

  裴瑗的慘呼被暴雨聲淹沒,漸漸消至無聲,她瘋狂的在廊上狂奔,卻因為時時撞到柱子而再添傷痕,臉上的麻癢越發劇烈,她的力氣卻已漸漸耗盡。

  雨從廊上垂掛的深紅帳幕裡透進來,澆得那顏色如血,雨幕後紅衣浴血的裴瑗旋轉著,悲呼著,漸漸軟倒下去。

  她身子落在臺階上,黑髮垂落廊下雨地,在汪了水面的地面裡迤邐如蛇,她的手在努力前伸,似是想要夠著某個脫離噩夢的希望。

  然而已永遠搆不著。

  夜未央,風雷如怒。

  一聲不解而疼痛的低吟,響在隆隆的雷聲裡。

  「你們……為什麼……不救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2:41 AM

風起太淵  第十二章 後山遇伏
  夜色深沉,所有的鮮血都浸在黑暗裡,所有的呻吟都掩在暴雨中。

  裴瑗臉上被畫上十字的那一刻,遠處屋簷上,一人衣衫飄舞,經雨而不濕,負手微笑看著下方動靜。

  他身後,一名黑衣人垂首於三步外侍立。

  「等會你去裴瑗那裡做點手腳。」元昭詡吩咐黑衣人,「裴家在燕京,和相府雲家是世仇,也是政敵……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黑衣人無聲俯首,身形一閃已經消失在原地。

  元昭詡笑笑,再次看向下方,他的語聲在傾盆暴雨裡凝而不散,語氣悠悠,「畫起叉來乾脆俐落,這女人……」

  ----------

  躲在一處隱秘的牆角,匆匆收拾了下身上的血跡,孟扶搖拍拍肩頭的元寶大人,笑道,「謝了!」

  元寶大人嫌棄的一讓,烏溜溜黑眼珠裡滿是鄙視,大有「你爪子很髒不要汙了我的雪白的毛」之意。

  「臭屁的肉球!」孟扶搖暗罵一聲,大步走了出去。

  她並不知道,在她走後,一道閃電,如天神戰斧劈開黑霾,自九天之上,直貫五洲大地。

  電光裡,躺著昏迷裴瑗的室內驟然大亮,森白色彩裡隱約有更亮的冷電一抹,隨即,鮮紅濺起。

  ----------

  這是個註定不平靜的暴雨之夜。

  林玄元剛睡下沒多久,就被匆匆叫起,當他趕來看見裴瑗的情況,臉色難看得難以形容。

  昏迷不醒的裴瑗,臉上的傷痕只在這轉瞬之間,已經爛得見了骨頭,鮮血和白骨交織成淒厲的容顏,昔日的絕世容光,註定永生不能再見。

  林玄元怔在當地,已經不知如何是好,別的弟子不清楚裴瑗來歷,他卻自然明白,裴瑗的出身,他也招惹不起,如今出了這事,他要如何向裴瑗背後的勢力交代?

  他已經將她的僕人婢女都審問了個遍,但這些人都咬定自己只看見一個黑影竄出主子房門,其餘什麼都不知道。

  這一場來得突然的大雨,掩蓋了太多痕跡。

  林玄元臉上的皺紋,一夜間深了許多,他仰首緩緩向天,在心中喟嘆。

  「莫非,天要亡我玄元?」

  目光掠過客房黑沉沉的房舍,林玄元心中突然掠過一個念頭,「無極國太傅一來,就出了這事,會不會……」

  轉眼便否定了自己的懷疑,太傅大人很少出門,和玄元劍派也向來交好,根本沒有殺人動機,何況看過裴瑗傷勢的大夫已經認出來了,裴瑗右手小指被削去半截,那傷痕偏斜,自下而上反撩而起,正是裴家政敵死仇雲家的「驚風劍法」的起手式會造成的傷痕,看來應該是雲家派人上山暗傷裴瑗。

  只是裴瑗在玄元劍派學藝,是隱瞞了身份的……林玄元皺著眉,想雲家實在下手狠毒,這事要好好和裴家說清楚。

  「今夜所有人都不要睡了,全部給我出去找人,我已經啟動了各個關隘的機關大陣,雨這麼大,兇手不可能趕到山下,你們一定給我把人堵在山上!」

  弟子們轟然應命,林玄元看著前方未歇的雨勢,森然道,「記住,此事關係我玄元劍派存亡絕續,人,一定要捉到,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

  一道黑色身影,如離弦之箭,穿透茫茫雨幕,因為速度過快,以至於經過的地方,竟像留下淡淡的殘影。

  人影直奔後山,玄元劍派依山而建,山莊之後,是防守相對最為薄弱的地方。

  後山平靜一如往常,人影停也不停,迅速自一道偏峰攀援而上,她曾經逛遍全山,知道這座山峰後面有個谷地,穿過谷地裡一個山洞,就可以從另一面脫出玄元山的範圍。

  她腳程極快,奔行中按在腰畔劍鞘的手指下,微微透出淡碧色劍氣。

  碧色劍光,破九霄功法第四層的獨屬色彩,破一切陰勁綿柔內力。

  元昭詡一番內力相助,不僅幫孟扶搖恢復了原本的功法層次,甚至幫她衝破了一直停滯不前的第三層關隘,進入了第四層境界。

  這使她的剛才的出手速度快上一倍,才能在裴瑗已有警覺的情形下,猶自能給她臉上劃上一對漂亮的叉。

  可惜裴瑗勢如瘋虎想和她拚命,孟扶搖不想和她同歸於盡,只好沾手既走,即使知道也許會留下後患,也顧不得了。

  前方,淡黑色的山峰在望,山上叢生的樹木雜草被雨水沖得東倒西歪,看起來沒有人經過的痕跡。

  孟扶搖輕輕吐一口氣,露出釋然的笑意。

  她邁步上前去。

  「鏗。」

  腳下突有異感,像是踢到了一顆小石子的感覺。

  孟扶搖卻絕不會覺得這真的是顆石子,立刻抽身暴退!

  那些低伏的草葉卻突然如蛇般昂身而起,仔細一看卻是叢木之後覆起了一面巨網,將草木連泥拔起,滿天裡都是颯颯之聲,那些隱藏在亂草樹枝之後慘青色的光芒,自網眼裡爆射而出,鋪天蓋地的向孟扶搖襲來!

  「糟了,這裡居然也有關卡!」孟扶搖暗罵林老狐狸動作快速,更詫異自己以前為什麼就沒發覺這裡也不是缺口。

  巨網翻飛,籠罩範圍足有十丈,孟扶搖借來的內力已開始消散,以她現在的體力,便是大羅金仙也無法在剎那間逃脫,眼看黑色巨網如霾罩落,網上倒鉤光芒烏青閃爍,孟扶搖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風起太淵   第十三章  驚豔之破

  「喂,睡著了?」

  低而優雅的聲音,帶著笑意響在耳側,孟扶搖驚喜的睜開眼。

  前方,元昭詡整潔尊貴優雅得像是剛剛步入殿堂,暴雨襲身而衣衫不濕,遙遙立於一片油綠之中,山崖背後立即像突然升起一輪新的明月。

  他站得那麼遠,神態還那般不急不忙,按說此時便是想救孟扶搖也已來不及,然而孟扶搖一見他便覺得沒來由的安心,似乎眼前這生死一刻的潑天大難也不再值得驚恐,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

  孟扶搖笑意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見剛才還靜若處子的元昭詡亦對她一笑。

  笑意未散,他突然動了。

  這一動便動若雷霆,彷彿玉山之摧積雪之崩,一片燦亮的奔卷平鋪過來,將夜色風雨都攪動得壯闊淩厲,地面草葉被這無與倫比的疾行勁氣帶動,俱都呼啦啦連根拔起,直立成牆,滿目疊翠的向著巨網罩落的方向飛來。

  元昭詡的身子幾乎是貼地飛行,瞬間閃到孟扶搖身前,手一伸便放倒了孟扶搖,一手攬住她的身子繼續貼地前飛,另一手衣袖一捲,宏大激盪的勁風將那「草牆」打散,夾雜了他真氣的長草樹枝宛如無數飛鏢小箭,呼嘯旋轉著迎向巨網,只聽細微的撞擊之聲不絕,轉眼間巨網便被那些有如利刃的草葉給割得支離破碎,不成形狀。

  最後一點帶著幽光的巨網落下時,恰恰落在了元昭詡的靴跟處,在他身後,瞬間被雨無聲的打入泥土。

  微笑著,元昭詡點塵不驚的撐起雙臂,看著自己身下的女人。

  「看見我,感覺如何?」

  ----------

  感覺如何?

  孟扶搖眨眨眼,望向上方。

  居高臨下的元昭詡,帶著笑意的眸光深邃幽黑,神光離合,醉人如酒。

  一陣淡而奇異的香氣瀰散,即使是這不絕的暴雨也無法沖淡。

  雙目對視,一時俱無話,元昭詡不再戲謔,孟扶搖也忘記反唇相譏,此刻,危機初解,大雨未休,籠罩在元昭詡獨有的氣息中,她忘記言語,也不知如何言語。

  這個看起來很遙遠的人啊,自相遇那剎,便近在她身側,短短數個時辰,他救了她兩次。

  孟扶搖甚至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幫她。

  她只是看著他,心底有暖流湧起,因一夜淋雨攻殺而冰涼的身體,似乎突然也有了幾分熱度。

  只是那相視的一剎。

  心底有根細細的絲絃,這許多年因為風霜磨折人心冷漠早已生銹的弦,因為那人的背棄欲待斷裂的弦,突然於這目光交接之時,於這喧囂的風雨和相擁的沉靜之中,被輕輕撥響、微微接續,發出細微卻驚心動魄的顫音。

  彷彿,於無聲處聽驚雷。

  孟扶搖顫了顫。

  她的手指,突然摳緊了潮濕的地面,那些生著尖刺的不知名的草戳進手指,潔白的指端立時滾出大而圓的血珠,瞬間被雨衝去,浸入黧黑的泥土。

  孟扶搖吸氣,指端的刺痛令她眸光瞬間清明,她下意識的縮了縮,這個動作剛做了一半,一直凝視著她的元昭詡突然掉開眸光,伸手一抄將她抄起,一折身已經飛了出去。

  孟扶搖愕然在他懷裡轉首,元昭詡已經笑道,「你想在這裡對我獻身麼?可我怕著涼。」

  他語氣裡笑意輕鬆,孟扶搖的角度看不見他的神情,見他沒有異樣,倒也心安,只是不知為何,聽著他漫不在意的語氣,突又生起淡淡惆悵。

  心底呸的一聲,孟扶搖暗罵自己瓊瑤,搞什麼,自己一個心理年齡都快四十的老鳥,還玩糾結麼?

  她轉了轉頭,想從元昭詡懷裡下來,冷不防元昭詡手指一按將她按下,低低道,「別動。」

  話音未落,前方五丈開外突然出現無數黑色人影,在雨中持弓搭箭嚴陣以待,當先一人遠遠看見人影,立即空弦急彈,彈出嗡聲悠長若吟,在一道明若煙火的閃電中拔地而起,隨即,一叢草木突然齊齊倒伏,現出一方空地,空地後是十餘株樹,上半截蔭翠如故,下半截卻被剝去,露出白慘慘的樹身。

  看那樹木的排列方式,孟扶搖立時想起死老道士提到過的五行白木大陣,正想叫元昭詡小心,卻見他停也不停,單足一點,直直對著那陣心飄了過去。

  元昭詡輕功之高,為孟扶搖生平僅見,抱著一個人依然足不點地,輕若無物,快得連孟扶搖阻止都不能,轉眼便到了陣眼。

  孟扶搖心一沉,只得閉上眼,默算了下自己身處的位置,按照自己胸中所學,打算先毀了左側三步那株樹再說,五行白木大陣千變萬化,生門死門交替剎那而過,她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逃出大陣可能有的地底暗箭和巨木齊砸,但不管怎樣,總比元昭詡直奔死路來得好。

  剛要動作,不防元昭詡突然飛足一踢,生生將陣眼那棵巨樹踢斷,偌大的樹拔地而起直飛而去,呼嘯聲裡一陣機簧卡動軋軋作響,嗡的一聲輕響,彷彿地底突然飛起一叢密集的蜜蜂,又或是堆積的樹葉被颶風捲起,烏壓壓一片剎那卷地而來。

  那是埋在地底的匕首,鐵色烏黑,於漫天雨水泥屑紛飛中刺破空氣,在樹木中間橫衝直撞,不斷撞在各個角度的樹上,再被那撞擊之力彈回時剎那改變方向,先前向著眼睛裡此刻向著胸口,先前向著後心的此刻向著天靈,千變萬化,無從躲避。

  元昭詡卻根本不理會那逼人的殺著,他半空中衣袍飛捲穿行渡越,如一道道烈風捲了彤雲浮動,又或者是電光於雲霧中忽隱忽現,在暗色蒼穹裡一次次乍起又歇,所經之處,罡風如隱形之刀,刀刀都斷合抱之樹,就見衣袖卷掠間轟隆之聲不絕,每一出手必有樹斷,他穿掠在刀光和巨木之間的身形快如閃電輕若鴻羽,每每都在間不容髮之際從最細微的縫隙處閃過,明明應對的是最狂亂最沒規律的攻擊,動作卻精確細膩得好像事先演算過無數次一般。

  像是大神通之力的仙者,以江河為線,烈電為針,在佈局複雜的滄海八荒之錦上,密密繡上一幅迷蹤圖。

  巨樹在一顆顆倒下,看似倒得雜亂無章,然而每一棵樹斷裂位置都略有不同,一棵比另一棵更高一點,力度也有所變化,以至於每棵樹倒下時,都恰好架在前一棵樹上,這般一折折多米諾骨牌一樣推倒下來,竟然始終沒有一棵樹落地,到得最後,所有的樹倒伏成一個起伏山巒般的形狀,而那些胡亂彈射的匕首,也無比精準的被那些按不同角度倒下的樹木,全部擋了回去,齊齊落入地下。

  倒抽一口冷氣,孟扶搖簡直不會呼吸了,這陣法她知道破法,但從來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有人能夠這樣破陣,這種完全借力打力的破陣之法,需要何等精準至於恐怖的計算,那許多樹,那無數飛刀和每柄飛刀彈射的角度變化,必須計算拿捏到精妙至於毫巔,才能全部毫髮無傷的彈落,那樣的計算,孟扶搖覺得就算現代電腦只怕還要幾秒,何況身處大陣之中,面對絕殺兇猛攻擊之時的元昭詡?

  這,這還是人嗎?

  巨木全倒,匕首彈落,元昭詡衣袖一振,帶著孟扶搖直飛而起,虛空蹈步如踏飛雲,一步便踏上了最高一株樹的樹端,大片大片的雨水被他渾身流動的真氣激飛而起,他飛越長空的身姿直似神仙中人。

  立足樹冠之高而腳下翠葉不驚,元昭詡負手微笑,施施然遙望那群依然弓在手箭在弦的埋伏者,那些人都以和先前一般的動作呆呆僵在原地,張大嘴驚愕的看著樹梢上那神般的男子身影,看著他在剎那之間手揮目送,便毀掉了門主精心佈置多年來無人能破的白木大陣;看著他輕描淡寫,用一種最離奇最不可思議的方法須臾破陣,看著他點塵不驚,出入厲殺絕陣如入無人之境,遙立樹冠的身姿散逸漫然,一時竟生出凜然畏懼如見神祇之感,哪裡還記得操弓射箭。

  元昭詡似笑非笑,抬袖一擲,底下人齊齊跳開,卻什麼都沒看見,隨即便聽半空一聲長笑,兩道黑影驚鴻般電射而去,在長空雨幕中劃出一道凝而不散的黑色雨線,所經之處樹葉激飛,樹木齊齊向兩邊分開,地面的積土被陰柔而又巨大的真力捲起,四散飛濺,哢嚓哢嚓之聲連響,箭折地裂,水湧火熄,白木大陣之後的其餘黑水黃土烈火青金四陣,剎那間齊齊被破。

  四陣連破的連鎖機關一陣亂射,登時將玄元劍派衛士射死不少,驚呼聲裡,人群更加紛亂的散開。

  奔行過速,風聲猛烈,孟扶搖從元昭詡懷裡勉強探頭,有點可惜的看著已經不成模樣的大陣,她也懂破法的,卻因為頭頂這人太過彪悍,始終英雄無用武之地,她百無聊賴的玩了玩元昭詡衣襟,再百無聊賴的嘆了口氣。

  聽得元昭詡聲音低低響在自己頭頂上方,他說話時胸膛微微震動,撞擊著她被貼在他胸口的臉頰,那相觸的一點灼熱的溫度,漸漸瀰漫至全身,溫暖得令奔波一夜已經無比疲憊的她昏昏欲睡。

  「……這陣法實在太寒酸,咱們不如換個方式逃命吧……」

  好吧,逃命吧,拖著你一起。

  孟扶搖閉上眼睛,睡著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2:56 AM

風起太淵   第十四章  我在地獄

  彷彿那只是一個悠長的夢,夢裡有霞飛水湧的背景,那是湛藍的納木錯湖,無雲的高遠的天和銀白的雪峰倒映在湖面上光彩皚皚,像是凝固的銀色波濤,時不時有魚兒躍波而起,陽光下泛著七彩的鱗光一閃。

  母親依稀還是未病時的模樣,站在她身邊,風將髮吹亂,母親的手指穿過她耳畔替她攏緊,熟悉的溫暖的觸感。

  恍惚間想起,這是唯一一次母女出行,自幼年父親離家出走,母親便帶著她在這對窮人來說分外逼仄狹小的塵世間為生存掙扎,所幸母親是個豁達明朗的人,她可以為了十塊錢加班費苦幹通宵,也可以為了女兒一個跨越高原的夢想,花去十年積蓄。

  站在納木錯湖前,高原曠朗的風迭蕩不休,自利劍般直指蒼穹的冰峰間穿過,呼嘯著奔向蒼莽大地,雲天之外,有隱約的低喃,似吟唱似佛偈,與低飛的蒼鷹一同在她頭頂盤旋,那一刻,她彷彿聽見心深處有些沉積的陰霾和執念,被帶著冰雪的風撞碎的聲音。

  自納木錯湖回來後,她選擇了考古和歷史。

  選擇相伴那黃沙漫天的荒漠、千年沈默的巨佛、久無人跡的荒村、深邃神秘的峽谷,吊著懸棺的絕崖。

  一轉眼她走進了陰沈幽長的甬道,青花瓷長明燈火熠熠閃爍,寬闊巨石鋪就的地面被她的行軍靴踩出空洞的迴響,每三步石面上雕刻著一朵巨大的蓮花,品字形的地宮在她眼前逐漸袒露,步步金光,耳室裡翡翠巨獸沈默相望。

  依稀又響起那似吟唱似佛偈的聲音,無跡可尋卻又無處不在,喃喃響在她耳側,她按捺著砰砰欲跳的心,憑直覺向著主墓室前行。

  是的,就是那裡。

  那般高闊巨大,超過人腦可以想像的雄偉神奇,潔白的石柱上瑞獸的圖騰升騰欲起,金黃的穹頂數十顆夜明珠熠熠閃光,彷彿另創了一層九重天。

  她的眼睛只看著那金色的棺槨。

  那裡,誰在安靜沉睡?

  黃金巨棺上雕刻著圖案,依稀是人面。

  她一步步上前去。

  「扶搖。」

  身後的呼喚,親切而又哀婉,熟悉的語調,不熟悉的語氣。

  她霍然轉身。

  「媽媽……」

  不知從哪裡打下一束白光,白光裡母親的身體單薄,紙人似的,白底藍條的病號服刺著了她的眼。

  「扶搖,你好不好?」

  她僵立原地,淚水湧上眼眶,扭轉身便要奔向那白光彙聚之處。

  那裡是她的母親,她的牽掛,她漂泊之後唯一能停靠的港灣,她的……家。

  轉身那剎,身後那莫名的低低吟唱,突然更加響亮,一聲比一聲拔高,化為巨大的聲波,擴散至整個殿堂,直到如狂湧的浪,一潮潮奔來,彷彿欲待挽留般,將她包圍。

  「扶搖……」

  「你若轉身,我便在地獄。」

  ……

  ----------

  「天亮了。」

  低沉優雅的男聲響在耳側,聽來有幾分熟悉,有那麼一霎間,孟扶搖以為夢裡的聲音重現,而自己再次跨越時空,去到一個宿命中必須得去的地方。

  怔怔的睜開眼,還微有些模糊的視線動盪搖晃如水波,倒映出風華絕俗的容顏,孟扶搖怔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居然在那個危險逃命時刻,在一個只見過兩面的男子懷裡睡著了,還做了個有點詭異離奇的夢。

  真是此生未有之新體驗。

  微紅著臉起身,孟扶搖坐起身四望,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靜室中,看佈局裝飾,分明是玄元山莊的客房,換句話說,現在他們還在玄元劍派內。

  元昭詡已經換了一件衣服,卻是普通布衣,可惜這人氣質太過出眾,布衣穿在他身上,半點也不能掩其風華,反倒令那平平常常衣服,平白多出幾分高貴素樸韻致來。

  他閒坐椅上,輕輕用茶蓋撥著盞內茶梗,元寶大人意態睥睨蹲在他肩上,等那茶涼得差不多了,腦袋湊過去就是一口。

  元昭詡微笑,似乎不以為意,元寶大人偷襲成功得意洋洋,元昭詡不動聲色撥完茶梗,突然將茶盞蓋往元寶腦袋上一蓋。

  偌大的沉重的瓷杯蓋,啪的頂上了元寶大人雪白的腦袋,立時將它整隻罩在杯蓋下,元寶大人猝不及防巨物罩頂,又沒練過鐵脖功,立時被壓得一矮,頂著杯蓋喝醉酒般在元昭詡肩上轉了三圈,砰的栽到地上。

  爬起來的元寶大人,不敢找主子報復,撅著屁股去牆角畫圈圈了,元昭詡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笑意微微問看好戲的孟扶搖,「夢見誰了?」

  孟扶搖怔了怔,隱約想起剛才那個夢,心神有些恍惚,又生出些微的窒悶,面上卻勉強笑道,「沒什麼,夢見一些舊事。」

  元昭詡抿一口茶,從盞沿上抬起眼,他的睫毛濃長細密,密密的遮著幽邃深黑的眼眸,「哦?舊事?那你抱著我不放做什麼?」

  「嗄?」

  「你抱著我衣袖,喊媽媽。」

  「嗄!!!」

  孟扶搖臉色瞬間爆紅。

  放下茶盞,斜斜靠在椅上,元昭詡眼神似笑非笑,「媽媽?是指母親麼?你對尊親的稱呼,似乎和五洲大陸人氏有點不同。」

  孟扶搖先是尷尬,隨意微微生出心驚,想了想,灑然一笑,「閣下說得好像對五洲大陸所有種族都有所瞭解一樣,卻不知道我們炎黃族呼喚母親,都是叫媽媽的。」

  「炎黃族?」元昭詡聲音平靜,根本聽不出訝異。

  「是的。」孟扶搖面不改色,「衡洲邊遠小族,世代居於深山之中,不與外人交道,我是自小被遠親帶出大山,別的都不記得了,但這對母親的稱呼,還有些印象。」

  她眨眨眼,伸出手,落落大方的微笑,「我是孟扶搖,感謝你連救我兩次。」

  元昭詡目光緩緩落在她伸出來的雪白的掌心,微笑,「這也是你們炎黃族的禮節?」

  孟扶搖直視著他的眼睛,「在我們族的風俗裡,當女性向你伸出手,你置之不理是非常失禮的。」

  「是嗎……」元昭詡尾音拖得很長,低沉優雅,像沉在夢寐裡的嘆息,他緩緩伸出手,似要去握孟扶搖的手,卻在手指將觸之時,突然反掌一拉,一把將孟扶搖拉入自己懷中。

  他低笑響在孟扶搖頭頂,淡淡奇異香氣,瞬間無孔不入的包圍了有些愕然的孟扶搖。

  「在我們無極國的風俗裡,當女子向你主動表示親近時,你不把她收了,是非常愚蠢的。」



風起太淵   第十五章  對我負責

  收了?

  ……

  這人的字典裡有沒有「見好就收」,「謙謙君子」之類的詞?

  孟扶搖握掌成拳,豎在心口,堅決抵制那個溫暖而香氣魅惑的胸膛,堅決不去看頭頂那雙帶笑下望的眸,這人的眼神,春水做成春光釀成春風化成,一身風華和他的武功一樣強大,但凡有想抗拒的,統統彈指間灰飛煙滅。

  可惜,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個男人一定很危險,像金風裡搖曳的曼陀羅,看來美麗無害實則傷人無形,孟扶搖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告誡自己不要貪戀他的溫度,她孟扶搖活了這麼多年,再為區區美色溫情所迷,那就是活在狗肚子裡去了。

  孟扶搖柳眉倒豎,拳頭一推便想將他推到安全距離,不防元昭詡突然手一緊,原本輕按在她後心的手突然加力,抱著她旋了個身,孟扶搖原本從床邊坐起,這一按立時向床內倒去。

  下一瞬淡色衣袍悠悠罩落,元昭詡竟然也翻身上了床,手一伸帳簾垂落,細碎的珠簾碰撞有聲,晃出一色迷離的炫影。

  孟扶搖見他居然上床來,大驚之下就待躍起,元昭詡卻在枕上轉首對她一笑,輕輕道,「噓——」

  他轉目看向窗外,那裡隱約有淡黑的影子一閃。

  孟扶搖瞟了一眼,無聲做了個立掌下劈的姿勢。

  元昭詡微笑,翻個身背對窗戶,湊過頭在她耳側輕輕道,「女孩子不要殺氣這麼重,影響風度……」他說話時氣息溫醇,帶著微微熱度,柔曼拂在孟扶搖耳側,似絲絃被輕柔撥響,低而迷離,字字醉人。

  孟扶搖的臉,沒來由一紅。

  那點紅暈乍起又歇還沒消盡,剛才那個叫人不要殺氣那麼重的傢伙,突然漫不經心彈了彈手指。

  啪的一聲輕響,倒映著疏影橫斜的淡白的窗紙上,剎那綻開幾朵豔紅的梅,再慢慢洇開,與那些濃濃淡淡的花影交織在一起。

  一聲壓抑到極處的悶哼,響在牆根下,瞬間遠去。

  孟扶搖聽著那聲響,忍不住搖頭,「叫人家好風度,自己卻連人家耳朵都刺聾了。」

  「他如果不貼窗紙那麼緊,那根冰針哪裡傷得了他?」元昭詡流蕩的眼波像一個氤氳的夢,夢裡滿是搖曳的煙光,「凡事自有因果,自作孽不可活。」

  孟扶搖挪挪身子要起身,皺眉低笑,「這就是你們無極國人的道德觀?」

  元昭詡笑而不答,孟扶搖挪了挪身,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愕然回頭一看,才看見枕上元昭詡居然又挪近了幾分,正笑吟吟撩起她落於枕上一縷長髮把玩,見她看過來,笑容越發炫目,將發湊近鼻端,閉目深深一嗅。

  隨即淺笑,「好香。」

  孟扶搖立即把頭髮扯回,用目光大力殺他。

  元昭詡就當沒看見她的目光,以手撐頰,又撈過一縷長髮繼續把玩,順便還把一縷散開的髮壓在身下,孟扶搖掙脫不得,對他咧嘴一笑,笑得白牙森森,「我今夜滾了草地,落了懸崖,還泡了一夜的雨。」

  「還好,不算太臭。」

  「我有蝨子。」

  「更好,我幫你捉。」

  ……

  孟扶搖默然半晌,突然笑了,元昭詡抬頭看她,這個角度看去的容顏實在讓人昏眩,孟扶搖一把扯過被子蓋住他臉,隨即吱吱嘎嘎大力搖床。

  床危險的晃起來,帶著珠簾垂帳光澤流蕩,看上去著實旖旎得可疑。

  元昭詡拈起被角,眉頭一挑,隨即明白她要幹什麼,忍不住一笑。

  蹭蹭蹭蹭蹭。

  幾乎是搖床聲發出的立刻,一團肥白的影子便從牆角竄了出來,蹭蹭爬上床,半空裡又一個「前空翻轉體三百六十度」,四腿大劈,準備劈開那貌似在做床上運動的兩隻。

  呼一聲,那兩人有志一同齊齊翻身,「戀主癖」的元寶大人咕咚一聲落在床上,砸在兩人中間,被縟很軟,元寶大人深陷漩渦頭下腳上,試了幾次後空翻,才勉強掙扎脫身。

  好不容易搖搖晃晃站穩,無良主子手指一彈,元寶大人又栽了下去。

  元寶大人抱住被子吱吱的哭。

  孟扶搖咬著被子笑得快抽風。

  窗外卻突然響起奪奪輕響,接連三聲,隨即一條黑影如淡煙般的飄了進來。

  元昭詡迎了上去,他的背影擋住了黑衣人面目,兩人低低對話幾句,黑衣人隨即退去。

  元昭詡轉身時,孟扶搖已經從床上坐起,從帳幕裡探出一雙烏黑的眼睛,灼灼有光的盯著他。

  「你師父留太傅多盤桓幾日,說多年不見老友,要好好敍舊。」元昭詡的笑容裡若有深意,「太傅本來今日要告辭的,現在,自然不能走。」

  「林玄元向來是個老狐狸。」孟扶搖聳聳肩。

  「我本來打算帶你跟著太傅一起下山,現在我們要改變計畫了。」元昭詡手指輕輕搭起,支在下巴,一個優美的姿勢,「林玄元已經通知了裴瑗的親族,近日他們就要趕來,他留住太傅,其實就是已經懷疑太傅涉及到今夜之事,把太傅拖到裴家來人,到時候有什麼衝突,也是裴家得罪太傅,他打得好算盤。」

  「你說太傅到底有沒有涉及今夜之事呢?」孟扶搖笑嘻嘻的看著他,「比如,你對我的幫助,他老人家知不知情?」

  「你還是操心下自己怎麼離開這裡比較好。」元昭詡不上當。

  孟扶搖不說話,爬起來自己整束衣裳,把頭髮高高紮起。

  元昭詡坐著不動看她的動作,眼神裡掠過一絲笑意,「嗯?」

  「我還是不要繼續留在這裡的好。」孟扶搖快速束好袖口,檢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武器,「你已經幫了我兩次,夠義氣了,我再依賴你,會給你和太傅都帶來麻煩,做人不能這麼不自覺。」

  她擺擺手,很瀟灑的做了個告別的姿勢,「再會。」

  說完便頭也不回往外走,還沒走到門邊,哢噠一聲,門閂自動合緊,孟扶搖停步,回身,偏頭看著元昭詡。

  天色將明,晨曦從門窗縫隙中淡淡灑落,將她倚著門框的身影勾勒得筆直鮮明,似一株柔曼而又不失剛勁的柳。

  淡淡晨曦裡元昭詡眸光明滅,眼底意味,說不清,道不明。

  半晌他將手中茶盞輕輕放下,瓷底接觸黃楊桌面,那聲音清越裡有著幾分含蓄,像是某些難以言說的心情。

  「女人不要這麼自立倔強。」元昭詡的笑意沉在粉紫嫣然的朝霞豔光裡,連那霞光都被逼退了幾分,「那會讓男人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哦?那麼英雄,」孟扶搖倚上門框,雙手抱臂笑笑的看他,「你打算怎麼用武?」

  「林玄元布下天羅地網等你上門,你就這樣撞上去,那我救你也就白救了,」元昭詡曼步上前,手指輕輕撫上孟扶搖光華細緻的臉頰肌膚,「我救了你,你的命有一半也該算是我的,既然有我的份,那麼你是不是應該,對我負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3:14 AM

風起太淵   第十六章  各懷心思

  對你負責?

  你救了我,我對你負責?

  孟扶搖眨眨眼,這話聽起來邏輯怎麼這麼奇怪?

  這個元昭詡,說起話來,那個偷換概念顛倒常理的本領,實在高桿。

  孟扶搖自認為不是對手,只好退後一步,離開他淡香瀰散的蠱惑範圍,摸摸鼻子轉移話題,「我其實有個想法,只是有點冒險……」

  「那就按你的想法做吧。」元昭詡問也不問,很隨意的答。

  孟扶搖瞪著他,「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

  「你想的是栽贓陷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元昭詡笑得篤定而可惡。

  孟扶搖扯著嘴角定定瞅他,半晌罵,「蛔蟲!」

   ---------- 

  初秋的深山之內,已有了幾分冬意,楓葉早早的掛了霜紅,在越發清冷的月光裡紅得妖豔而詭異。

  玄元山莊「聽風小榭」內,今日住進了一批特殊的客人,客人身份尊貴,是太淵皇室三皇子齊尋意,裴瑗被重傷,按說不夠驚動皇子親自前來,不過齊尋意不同,他的母妃是裴瑗的姑姑,他是裴瑗最親近的表兄。

  齊尋意佔據了一座獨院,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位尊客,住在「聽風小榭」東閣,那人早早的進了房,不要任何人侍候,看起來有些特別。

  林玄元白日裡將客人迎進山莊,先陪他們去了蘭亭居探望了裴瑗,隨即一直在聽風小榭裡呆到三更後才告辭,他踩著涼夜霜白的月色往自己寢居走時,神色中有幾分憂慮。

  他走後的聽風小榭恢復了安靜,燈火一盞盞滅去,不管明日將要發生什麼事,覺還是要睡的。

  夜靜,夜無聲。

  上弦月冷冷鏤在浮雲頂端,光芒如流水迢遞。

  「呼。」

  冷光裡一道黑影如斷線風箏般飄過庭院飄過天井飄過前堂飄上第二進裡那座飛簷畫角的小樓。

  黑影落葉般悠悠掛在二樓簷角,在簷下蕩了蕩,身形化為一道黑煙,蕩入聽風小榭裡最高的西閣樓。

  如此輕,如此快,如此安靜。

  連小樓旁一株榕樹上一隻閉著眼睛打瞌睡的鳥兒都沒驚動。

  黑影飄入珠簾,穿入內室,黑色面罩下露出一雙明光璀璨的眸子,屬於孟扶搖的眼睛。

  「誰!」

  黑影剛剛閃進門內,黑暗中立時傳來一聲沉冷的低喝。

  室中男子語氣冷靜清醒,毫無夜半被驚醒的人所應有的睏意。

  眼底掠過一絲厲光,孟扶搖不聲不響,猱身直進,衣袖一抖,一柄黑得毫無光澤的匕首無聲無息從袖底滑出,如毒蛇般一閃間便到了床上那人的心口。

  男子冷笑一聲,衣袖一拂,明明只是柔軟的寢衣,一拂間卻鋼般堅硬玉般光滑,鏗然一聲,匕首撞上衣袖竟然一滑,直直滑向床沿。

  孟扶搖應變也是超卓,匕首滑脫,立時一個倒翻,呼的一聲大鵬般從那人頭頂翻了過去,落到床的另一邊,落地頭也不回便是反手一刀,直戳對方後心。

  男子似也起了怒氣,突然平平自床上飄起,如一匹雪白的軟緞般詭異的疊了幾疊,便躲過了那狠厲的一刀,隨即一道雪亮的劍光自腰間明月般升起,剎那間室內輝光大盛,將孟扶搖身形映得纖毫畢現。

  屬於女子的纖細身體,被劍光勾勒出美妙的輪廓,如水波般流暢的曲線,下頷處是精緻的流泉,豐盈處則是湧起的一簇波浪,到了腰間成了一汪魅惑的漩渦,看得人心跳了又跳,想要不顧一切的溺入。

  御劍的男子,似是為這麗影所驚,手下一緩。

  沐浴在劍光中的孟扶搖立即趁這機會抱頭直奔窗戶,似是根本不敢和對方打照面,身後一聲冷笑卻帶著淩厲的殺氣突然響起,「想去哪?」

  聲音在後動作在前,劍光剎那間成一直線,如一道割裂空氣的閃電,直追「抱頭鼠竄」的孟扶搖後心。

  劍勢之速,再直線疾奔一定會被穿在劍上,無奈之下孟扶搖一個鐵板橋霍然後仰後腦貼地,劍尖擦著她的鼻尖飛過,她的臉,突然無聲詭異的裂開,齊整整分成兩半,落在地上。

  那人一震,揮手一招,劍光倒轉,劍柄撞在孟扶搖肩上,將她搗得栽倒在地。

  月光從窗縫透入,照上地面那灰白色的「臉」,是一張人皮面具,在夜風裡輕輕抖動。

  面具被劍光割開的孟扶搖驚惶回望著室中人。

  月光照上她的臉。

  照見那臉上因為驚嚇,也在蠕動的碩大猙獰的疤。

  那疤看了叫人心底起了瘮,只一眼便難以忘記不願再看。

  如果僅僅是一張疤臉也罷了,偏偏卻擁有那般起伏轉折皆如詩的美好身材,這般上下一連貫起來,直叫人慨嘆世事不如意,上天沒有成人之美。

  男子眯著眼睛看了一眼,神色間也露出了驚怔惋惜之色。

  只是這麼一怔神,孟扶搖突然如幼豹般彈身而起,腳尖一點翻越長窗,如一段黑色的柔韌性極好的彈簧,瞬間彈出了窗外。

  她掠過榕樹之端,帶起萬千枝條搖曳飛舞,嘩啦啦一陣細響。

  一片落葉飛得很高,飄過被撞開猶自微微搖晃的窗,落向男子劍尖,但是相隔還有尺許,便突然頓了頓,隨即在半空消散,化為一小堆蒼綠色的齏粉。

  男子始終沒有動過。

  他的劍光凝定如海波,萬千粼光映著他的容顏,烏髮如墨長身玉立,一雙丹鳳眼華光明滅,幾分邪氣幾分風流。

  他拂了拂袖,那堆蒼綠色的粉末立即化成一片綠霧,緩緩在寂靜的空間升騰。

  風吹動珠簾玉幌,男子身後,一處相通往東閣的門,突然無聲開啟。

  門內一點白影淡淡,沉在模糊的黑暗裡。

  看見那白影,男子眼底的陰鷙之色立即散去,轉頭時已經恢復了平靜無謂的神情,語氣也帶了幾分尊重和刻意的親切,「宗公子,抱歉驚擾了你。」

  「三殿下不必客氣,」白衣人自黑暗中走出,出神的看著窗外激飛的樹葉,眼底有思索的神情,「我本來也沒睡。」

  他轉目望向桌面,有點猶豫,齊尋意立即道,「這些茶具我都沒動過,你儘管取用。」

  抱歉的笑笑,白衣人這才取用茶具給自己倒了杯茶,他的動作輕巧穩定,手掌潔淨修長,室內沒點燈,月色的光影裡他側面柔和,眸色和唇色都略淡一些,令人想起初春新綻的淺櫻。

  他輕輕用茶水潤了潤唇,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些落入泥土的樹葉,輕聲道,「這些葉子……本來不該現在落的……」

  齊尋意不以為然的看了窗外一眼,極其輕微的皺了皺眉,隨即笑道,「宗公子醫者父母心,連草木尚且憐憫,尋意十分敬仰。」

  「叫我宗越就好。」宗越淡淡的笑,放下茶盞,「我生來喜愛花草,見花草不應時而落,不免有點傷情,倒叫三殿下見笑了。」

  「你也叫我尋意就好。」齊尋意曠朗的大笑,「名字取了,就是給人叫的,何必公子殿下的這麼麻煩呢。」

  他笑容豪爽,目光卻不住閃動,宗越別開眼光,淺淺一笑不語。

  齊尋意盯著他的眼睛,緩緩道,「剛才那一幕,你想必也看見了。」

  宗越神情沒什麼變化,只微微頷首。

  「你說這是誰派來的呢?看那身法,倒像……」齊尋意欲言又止,目光灼灼。

  宗越沈默半晌,展顏一笑,「殿下號稱才識天下第一,學究天人,這惡客一番動作,在殿下心裡,一定早已洞明在心,可惜宗越愚笨,看不出什麼來,不然也好替殿下解憂分勞。」

  齊尋意目光一沉,隨即微笑揮手,「宗公子太謙了,其實小王也不敢拿這些煩雜俗事來煩擾公子,公子還是早些休息,舍妹的傷,還得拜託公子呢。」

  「瑗郡主傷勢不輕,尤其傷口中還有蝕骨散令傷口加深,要想治癒容易,完全恢復容貌卻很難。」宗越目光中露出淡淡遺憾,「不過我會盡力而為。」

  「拜託公子了。」齊尋意淺淺一躬。

  宗越無聲還禮,飄然而去。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邊門之內,齊尋意臉上的瀟灑雍容之態立刻消失了乾淨,他盯著宗越消失的方向,目光陰沈,半晌狠狠對地面一啐,低罵:

  「混賬!」



風起太淵   第十七章  計毀玄元

  「啊!」

  一聲女聲尖叫衝破沉滯的黑夜,叫聲裡充滿憤怒絕望恐懼瘋狂,如一把帶血的刀,將陰沈的天色割得支離破碎。

  哐啷一聲巨響,垂重簾燃沉香的華麗室內,雕八重蓮的精緻銅鏡被重重推落在地,鏡面四分五裂。

  碎裂的鏡面,映出娥眉修鼻的雲鬢花顏,卻有兩道深可入骨的傷痕,猙獰的交叉刻在膩脂般的肌膚上。

  容顏之美與傷痕之醜,驚心交織,令人生出世事難全的嘆息。

  一群恭敬侍立的侍女們潮水般湧上來,再被那鏡中人兇狠怨毒的眼神逼得叉手躬身再潮水般的退下去。

  裴瑗搖搖欲墜倚在妝台前,單手瑟瑟發抖的撐著臺面,拚命咬著嘴唇,也不能阻止自己渾身抖如篩糠。

  完了……都完了……

  她引以為傲的容貌,她在太淵皇室獨領風騷的絕頂姿容,只是那一夜莫名的刀光一閃,便全完了。

  從此後她將淪為太淵皇室的笑柄,從此後那些姿容不如她,一直被她隱隱輕蔑的皇室姐妹們會用最憐憫的眼光最溫存的言語來川流不息的撫慰她。

  想起那樣看似溫暖實則酷寒的憐憫,她便如墮冰窖,直欲發瘋!

  「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室內很快空蕩無人,被人流行走帶起的簾幕,靜靜垂落。

  青玉燈透出熒熒燈光,映上紗幕,照見隔間裡,靠著妝台緩緩軟倒在地,掩面低泣的影子。

  那影子單薄的雙肩不住聳動,嗚咽低微,若斷若續,哭聲低沉如一個永遠不可驚破的夢魘。

  半開的長窗吹進夜半的涼風,悠悠在室內迤邐,風聲裡,隱約傳來極低的輕喃。

  輕,卻利,像磨利了的鋼絲,或者千年冰川之巔的冰錐,帶著寒冷而不滅的恨意和殺氣。

  「如果我知道你是誰……必殺之……不死,不休……」

  ----------

  那一聲尖叫剛錐般戳破了整個玄元山莊的寂靜,所有人都已聽見,所有人都反應各異。

  齊尋意目光深邃,翻騰著算計、局勢、計畫……種種般般,唯獨沒有對表妹悲劇的憐憫。

  宗越負手立於窗前,面對著一望無際的黑暗,然而他看著虛空的目光卻並不空茫,彷彿落在實處,看見掩藏在午夜微霧背後,人生裡一些寒悚的命運。

  聽見那聲尖叫,他慢慢伸出手,做了個劃開薄霧的手勢。

  奇怪的是,他的眼底,居然也並沒有憐憫。

  而遠處的一處山巔上,寬袍大袖的男子,閒閒倚著山石,把玩著一面形狀古怪的鏡子,眺望著下方玄元山莊。

  他膝上,蹲著白毛迎風飄揚的元寶大人,保持著和主子一個方向,注視著前方黑暗。

  它目光很凝重,它姿態很端肅,它已經陪著主子看了半個時辰。

  它其實什麼都沒看見。

  元昭詡偏頭,很嫌棄的看了看自己裝模作樣的寵物,突然站起。

  元寶大人立即骨碌碌滾下去,四腳朝天,肚皮粉紅。

  聽見主子微笑,道,「真蠢。」

  元寶大人雙爪撲地,準備開哭。

  不防主子又淡淡接了一句,「我說,齊尋意。」

  元寶大人破碎了一地的玻璃心立即合攏完整。

  身後傳來快捷的腳步聲,一陣風似的掠了來,樹葉簌簌搖動裡,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

  「啊哈,剛才那聲尖叫,分貝真高,適合練高音。」

  黛色人影一閃,孟扶搖爬了上來,將元昭詡一把推開,自己一屁股坐下去,齜牙咧嘴的揉著膝蓋悻悻道,「那傢伙好厲害,我使盡全部力氣才逃掉,腿撞上樹都沒感覺,哎呀,現在歇下來了,倒覺得痛了。」

  半晌又道,「這人什麼來頭,裴家的身份,好像很厲害啊。」

  元昭詡倚著山石給元寶喂果子,元寶已經忘記剛才被欺負的慘痛,張大嘴心滿意足的等著嗟來之食,聽見孟扶搖問話,元昭詡笑笑,答非所問,「你叫了這半天苦,可是要我親自給你揉揉膝蓋?」這一答話,手下餵食的動作稍慢,元寶立即對孟扶搖怒目而視。

  孟扶搖鄙視的瞪回去,又瞪了元昭詡一眼,嗤笑一聲,「你還是去揉那傢伙的肚子吧,我看它消化不了,漲死就糟了。」

  元寶立即對著孟扶搖呲牙,孟扶搖這回根本不理它,元昭詡笑笑,取布巾擦擦手,道,「皇室。」

  孟扶搖眼神一凝,語氣也沉了下來,「皇室?」

  元昭詡目色光華流轉,笑吟吟道,「後悔了?」

  孟扶搖長眉一挑,唇角微翹,「我只後悔那天沒有刺她個對穿。」

  元昭詡盯著神采飛揚的孟扶搖,目光閃動,半晌微微笑道,「知道你剛才去夜襲的是誰麼。」

  「誰?」

  「太淵皇三子齊尋意,」元昭詡笑得神秘,「也就是五洲大陸七公子之一的公子意。」

  「公子意?『一曲杏花潤煙雨,三千紅顏舞星闌』,那個號稱天下文采第一,風流第一,荒唐第一的公子意?」

  孟扶搖愕然,想起那毒蛇般潛伏、暴風般突現的劍光。

  元昭詡瞟她一眼,「看來我幸虧沒把他的身份提前告訴你,不然你先前在聽風小榭,只怕就跑不動了。」

  「胡扯。」孟扶搖白他一眼,「我是看見美色就跑不動腿的人麼?」

  元昭詡煞有介事的俯身,拍拍元寶的腦袋,「元寶大人,你說她是不是?」

  「吱吱!」

  元寶的語氣聽起來著實贊同。

  孟扶搖大怒,惡狠狠道,「我要真的是色女,我第一個撲倒你……」話到一半突然警覺失言,呃的一聲趕緊住了口。

  可惜好耳力的元昭詡早已聽見,長眉一揚笑吟吟的看過來,「嗯?」

  孟扶搖霍地跳起,大聲道,「走了!」

  她三步兩步奔下山石,當真動如脫兔,隱約聽得身後男子一聲低笑,近在耳側。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

  正如元昭詡孟扶搖所料,事情在第二天起了變化。

  按說齊尋意在玄元劍派內遇刺,應該第一時間通知林玄元商討對策,然而齊尋意並沒有這麼做,反而沈默了整整一天,這一天裡,他派出了多方人手查探事務,接觸了一些門中弟子,到了晚上,他去拜訪了林玄元。

  兩人到底商談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只隱約聽見林門主勃然大怒,而齊尋意只是微笑著下令,玄元劍派門主涉嫌和雲氏家族勾結,重傷郡主裴瑗,帶往燕京審問,玄元劍派上下俱派重兵看守,嫌疑未去,諸弟子不得外出山門一步。

  玄元劍派在太淵國也是數得上號的武林門派,門中弟子也多有豪門貴族出身,按說齊尋意沒經過當地官府查審也沒請旨,便自作主張的羈押一門上下,實在有些草率恣意,可惜這位皇子向來行事便是這個風格,全天下都知道他放縱不羈,荒唐第一,他行事不出格才叫奇怪。

  齊尋意將玄元劍派關的關押的押,隨即便去拜見了在此作客的無極國太傅,代太淵朝廷很致了一番歉意,命令立即給太傅一行放行。

  如今孟扶搖便優哉遊哉的跟在太傅隊伍中,行出了玄元劍派的範圍。

  「我總覺得有些奇怪。」孟扶搖若有所思了很久,終於在元昭詡耳邊嘀咕,「我雖然想著要栽贓,但是也只是想混淆下視線趁亂逃出,因為齊尋意應該知道這件事有些蹊蹺,沒那麼容易上當,但現在看來,他好像一定要對林玄元下手,不要和我說這是因為他出名的荒唐,就那天晚上我和他打的那交道便可以看出來,這人所謂的放縱荒唐,八成是個幌子。」

  「女人太笨不好,太聰明也不好,」元昭詡含笑看她,「逃出來不就好了,管那麼多做什麼。」

  「說啦!」孟扶搖發急,一把扯住他的韁繩,做出要放馬的樣子。

  「各國武林勢力參與政爭,你是知道的,玄元劍派以前一直中立,近年來卻有向太淵皇太子靠近的勢頭,而齊尋意這個皇三子,和皇太子一直面和心不合。」元昭詡手指一撩,便奪回了韁繩的控制權。

  孟扶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齊尋意只需要一個藉口,哪怕那個藉口錯漏百出,他就可以借此動手,難怪你關照我去刺殺時,一定要使用玄元劍派的武功,而林玄元面對齊尋意質問,就算想到那刺客是我,也無法交代出我這個「已死弟子」的下落,更不能說清我是怎麼死的,自然百口莫辯。」

  她眼角一瞟,目光落到元昭詡收回韁繩的手上,那裡,掌心一朵蓮花色澤微白,惟妙惟肖,不禁揚眉笑問,「你掌心那是什麼?胎記?」

  元昭詡手指頓了頓,衣袖一振再次垂落,蓋住了手心,淡淡笑道,「大約是吧。」

  他神色如常,但孟扶搖卻覺得,他好像有些不快,知道自己大約觸犯了他的忌諱,笑了笑,也不再說話。

  元寶大人從元昭詡懷裡探出腦袋來,嫉妒的盯了那朵蓮花一眼,磨了磨牙,大有想把那印記啃掉的樣子。

  此時隊伍行到玄元山下一條溪流邊,一行人停下來休息飲水,齊尋意的護衛隊伍在他們後一步,不多時也到了,就見齊尋意的馬車鮮亮招搖,一色的漂亮侍女小廝跟隨,車子四角金鈴丁玲作響,老遠香風就散了一路。

  馬車裡傳出低靡樂聲,綺麗幽柔,還夾雜著女子嬌笑,那音調聽起來有幾分熟悉,孟扶搖還在苦苦思索,卻見太傅其餘屬下對望一眼,臉色都古怪尷尬。

  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好像是十大色情小調之一《弄紫竹》,而且還是最低等娼寮裡最卑賤的妓女才會開口唱來博得下等恩客歡喜,稍微有點生意的青樓女子都不屑唱。

  本應傳出端莊貴重皇家韶樂的皇室馬車,傳出這等一般人都不好意思公開聽的靡靡之音,實在有夠不搭調。

  太傅屬下都露出了「實在荒唐」的神色,孟扶搖冷眼旁觀,想起昨夜警醒如豹,劍法如龍的邪氣男子,眼底掠過微微的冷意。

  齊尋意這種人,離他遠點比較好,孟扶搖遠遠的避了開去,在上游找了塊地方正要喝水,冷不防身後有人蹬蹬走來,尖聲道,「讓開讓開!」

  孟扶搖回身,就見幾個小廝,各自捧著玉盆、盥巾、香胰子、有一個手中金託盤上還有塊明礬石,看樣子是準備給齊尋意打水淨臉。

  太傅屬下又齊齊露出「實在奢侈」神色。

  孟扶搖看了看泉水,清亮乾淨,這本就是無污染的古代,泉水可以直接飲用,齊尋意洗個臉也要用明礬沉澱,不嫌做作太過了麼?

  看她站著不動,小廝眉間掠過一絲怒色,伸手就去推孟扶搖,「你傻咧咧的站這裡做什麼?小心汙了上游的水!去下游喝去!」

  孟扶搖正在沉思,冷不防這一推,腳下的石頭上的青苔滑腳,立時斜斜的向水裡滑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3:31 AM

風起太淵   第十八章  碧水飛袖

  「小心。」

  溫和乾淨的聲線,聽起來卻帶點淡淡疏離,隨著聲音,一條白影霍得如練掠開,懸空一展,刷的一聲搭上了孟扶搖因為將要跌落而下意識四處亂抓的手。

  孟扶搖的身形立即被危險的定在了半傾斜的位置,和腳下石頭成四十五度角,身下不遠處是一泊碧水,她的長髮垂落水面,有些稍長的髮絲在碧水中迤邐,一個搖搖欲墜卻又美妙的姿勢。

  因為袖子被扯得緊,將她衣服都貼緊了身體,便顯出那些精緻得恰到好處的凸凹,如柳腰身下衣袍散開,舞裙般飛揚,縱然穿的是男裝,也掩不了那身材的天然好韻致。

  溪邊那許多人,目光都忍不住定住,空氣裡有一剎的寂靜。

  齊尋意隊伍裡,中間那輛馬車簾子突然被掀開一線,面紗遮面的裴瑗眼神陰沈的看著碧水之上一看就知屬於美人的身體,目光裡露出因嫉妒而生的陰毒殺氣。

  而第一輛馬車裡,一雙明光四射的眼神一轉,發出一聲淡淡的「咦」聲。

  孟扶搖自己卻沒發覺這一拉令她身形已露,她急急的藉著那捲住自己的腰帶,一振腰身直立而起,這才來得及看那位及時伸出援手的好心人。

  午後的秋陽自翠蔭灑落,清溪邊微黃的草尖被細碎陽光鍍得越發金光燦爛,草尖上白袍散開,溫和而疏離的男子,年輕,秀逸,有著比常人更淡一些的唇色和眸色,笑起來的時候,令這秋日的金風,都似突然成了櫻花開謝的春風。

  他因為飛袖擲出腰帶,衣袍都已散開,卻並不令人覺得不雅或邋遢,反令那本有些疏離的氣質,多了幾分自然和隨意。

  孟扶搖怔了怔,想最近是不是走了桃花運,見著的男子,好多美色出眾,一邊順手將那腰帶遞了過去。

  正想說幾句感謝的話,誰知道對方很平靜的笑了笑,輕聲道,「這腰帶本已有點髒了,姑娘順手扔了吧。」

  說完還很禮貌的點點頭,轉身而去,自上了齊尋意後面那一輛馬車,馬車馳去另一邊停下休息,留下孟扶搖呆呆站在石頭上,攥著個腰帶發怔。

  這腰帶明明還是新的好不好,白得豆腐看見都會羞愧而死,他居然就說髒?

  這人性子還真奇怪,說他清高嫌棄人吧,他禮貌周全,斯文謙和,不要腰帶還給你個絕對不傷害你自尊的理由;說他隨和吧,他明明又不是看起來那麼好說話,連個腰帶被自己抓過,都立刻棄之如敝屣。

  孟扶搖呆了半晌,恨恨拿那腰帶給自己擦了擦手,反正那傢伙不要了!

  擦完仔細看看,才發覺這是天蠶絲摻和白金絲織就的腰帶,中間綴著同色的羊脂玉,價值不菲而又低調,就像他那個人。

  孟扶搖想了想,把腰帶揣在了懷裡。

  元昭詡先前一直避在一邊,這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眼神很古怪的看孟扶搖將那男人私密物件塞懷裡,半晌道,「你留著這個做什麼?」

  孟扶搖理所當然的答,「這個很值錢,留著,哪天我衣食無著了,當了換生活費。」

  元昭詡微微皺眉,「這個不值錢,你別要了,你缺銀子我給你。」

  「忽悠我吧你?」孟扶搖撇一撇嘴,「你當我看不出這玉的價值?還有,姑娘我很有骨氣,不受人施捨。」

  元昭詡瞟她一眼,似笑非笑,「是,你不受人施捨,你揀人家不要的破爛。」

  「你!」孟扶搖氣結,轉目看見元寶從元昭詡懷裡探出頭來,看來對她吃癟極為歡喜,吱吱歡叫個不休,大怒之下施展「一指彈」,彈得元寶吱哇亂叫,張嘴就咬。

  孟扶搖早已大笑著逃了開去。

  奔出幾步,過了一個轉角是一處樹蔭,前方不遠是齊尋意的隊伍,孟扶搖正要退開,卻聽有人道,「喂,你。」

  回頭一看,正是剛才推了她一把差點害她跌下水的那個小廝,孟扶搖看見這人,原也不想和他計較,誰知那人望見孟扶搖,突然眼睛一亮,招手道,「喂,你過來。」

  孟扶搖怔了怔,眯眼看了看他,道,「叫我?」

  「就是你,」那小廝毫不客氣,「我們郡主侍候人手不夠,你來幫個手。」

  他看了看孟扶搖臉上啼笑皆非的神情,不耐煩的道,「不會白用你。」從袖子裡摸索出一串銅錢,啪啦往地上一扔,傲然道,「喏,一百文,夠你在燕京肉羹鋪吃上半個月了。」

  孟扶搖低頭,看了看腳邊的銅錢,半晌,笑了笑,撿了起來,還吹了吹錢上的灰。

  小廝露出得意的神色,遞給孟扶搖一個銅盆,道,「去,去溪邊打點水來,要上游的水,端過來後和第二輛馬車邊的錦煙姐姐要點玫瑰汁和芙蓉露,兌和了再送進馬車內,記住,不要讓你的髒手碰上水,好了就這樣,我去侍候殿下換衣服。」

  他將銅盆塞給孟扶搖,一臉找到替死鬼的慶倖之色,孟扶搖用手指想也知道,裴瑗毀容後一定心緒極差,本就是跋扈的性子,侍候她的下人一定更遭殃,對她的差事一定能躲就躲,否則怎麼肯花錢買人侍候?

  小廝銅盆遞出,見孟扶搖沒有立即去接,不耐煩的將盆抖了抖,「喂,傻了?」

  孟扶搖挑眉,看著那銅盆,突然笑了,隨即緩緩去掏袖囊。

  小廝皺眉,罵道,「白癡——」

  他的話語突然頓住,隨即眼珠慢慢睜大。

  面前,孟扶搖掌心,穩穩托著一枚金葉子,成色極好,不下二兩重。

  按照太淵幣制,一兩黃金可以兌換二十兩銀子,而一兩銀子可以兌換一千文錢,一兩黃金,他在齊王府裡幹上三年,也掙不著。

  小廝倒抽一口涼氣,傻了。

  孟扶搖將金葉子往小廝面前一晃,笑的親切,「認得麼?」

  小廝盯著那黃金,臉色陣青陣白,怔怔道,「是黃金……」

  孟扶搖微笑,「對,這是二兩黃金,夠你去燕京最好的天香樓擺開燕翅全席,吃上他娘的一個月。」

  她笑著,手指突然一鬆,金葉子落地。

  小廝下意識的蹲下身去撿,孟扶搖靴子一移,金葉子被踩住。

  俯下身,孟扶搖將銅盆往怔怔抬頭看她的小廝手裡一推,「麻煩你,去溪邊打點水來,要上游的水,端過來後和第二輛馬車邊的錦煙姐姐要點玫瑰汁和芙蓉露,兌和了再送給我,記住,不要用你的髒手碰到水,好了就這樣,去吧。」

  她將銅盆往臉色全黑的小廝面前湊了湊,姿勢一模一樣的抖了抖,微笑,「喂,傻了?」

  腳尖微鬆,那枚金葉子在塵灰裡金光閃閃的誘惑著貪婪的目光。

  小廝手抖了抖,咬了咬牙,突然一把接過銅盆,大步奔向溪邊。

  孟扶搖立於原地,無聲挑了挑眉,半晌低聲道,「可惜……」

  她腳尖一挑,金葉子飛起落入她掌心,不急不忙將金葉子揣進懷裡,孟扶搖輕輕搖頭,「如果你有骨氣點拒絕我,這枚金葉子也許真的會送給你,現在……你不配。」

  她晃了晃指尖,吊在指尖上的那串足夠在低廉的肉羹鋪子吃半個月的銅錢被晃得旋飛而起,啪的一聲落入剛才金葉子掉落的地方。

  「還給你,自己去吃肉羹吧,忘記告訴你,燕京肉羹鋪子為什麼那麼便宜,據說那是老鼠肉。」

  哈哈一笑,孟扶搖轉身就走,她輕捷的步子很快消失在這一處背陰樹木後,如一道清爽的風瞬間掠過。

  她身影消失的地方,草木寂寂,四野無聲。

  半晌,樹木後卻突然出現一抹淡淡的影子,那人白衣清潔,唇色如櫻。

  他負手看向孟扶搖的方向,神色平靜中微含興味,突然輕輕道,「委屈你了。」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卻立即有人應聲。

  「少主吩咐,萬死不辭,何況受點委屈。」

  那人低首俯身,腳下一隻銅盆熠熠閃光,竟然是剛才那勢利小廝。

  只是他此刻神情寧和,氣度平靜,哪有剛才那低俗勢利模樣。

  白衣人默然半晌,又道,「如何?」

  那人想了想,道,「少主,我先前撞她下河,您那飛袖一拉,難道沒有探出什麼嗎?」

  「有。」白衣人仰首,神情有思索之色,道,「裴瑗臉上傷口角度力度,出自的功法絕非尋常,這女子雖然隱藏得好,但那一拉間,我還是感覺到了一些。」

  「不過,」他淡然一笑,「剛才那番試探,我終於確定了她不是齊尋意的人。」

  「為什麼?」

  「齊尋意手下,配有她這樣的人物?」白衣人悠悠一嘆,聲音曼長,帶著點淡淡的笑意。

  「是個妙人啊……」



風起太淵   第十九章  脫衣禦敵

  孟扶搖剛才奔逃開去,元昭詡看著她輕盈的身影飛鳥般溶入秋季山巒淺黃疊翠之中,無聲的笑了笑,隨即漫步向太傅馬前踱去。

  「您車駕慢慢走,和齊尋意拉扯著去燕京,我帶她先走,省得總處於那些人視線範圍內,惹出什麼事來。」

  老太傅眯著老眼看著元昭詡,神色宛如看待自己十分滿意的子侄,捋鬚微笑。

  「去哪裡?」

  「也是燕京,我此來就是藉著您出使太淵給太淵皇帝慶壽之機,和齊尋意打打交道,怎麼會錯過這個機會?」

  「呵呵……由您。」

  「而且我聽說,這次慶壽,他……也來了。」

  「啊?他不是一直被軟禁在天煞京城內的嗎?天煞皇帝肯放他出來?」

  「蛟龍困於野,不過一時,但有契機,必將騰起。」元昭詡轉身,若有所思的看向天際之西,神色裡幾分嚮往幾分笑意,越發神採光耀,「而卷掠五洲,扶搖四海之大風,已將起……」

  ----------

  「我們為什麼要脫離大部隊?」孟扶搖動作麻利的支起火堆生火,將獵來的野雞俐落的用匕首剝皮,「還有,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走?」

  元昭詡倚在一株老樹下,舒舒服服躺著,身下墊著潔淨的落葉,元寶大人撅著屁股,還在吭哧吭哧的扒拉落葉,不住討好的往主子身下堆。

  它扒拉的姿勢古怪而惡劣,面對著元昭詡,將樹葉往他身前推,肥短的後腿將破敗的葉子和灰土向後蹬,它後面坐著的是孟扶搖。

  孟扶搖一開始不想總是和一隻小心眼的寵物計較,連吃了幾口灰之後發覺某些動物不懂見好就收膽子太肥腦子太瘦,於是從野雞上撕下一條腿肉,趁元寶不注意,惡狠狠往它嘴裡一塞。

  於是某素食動物立刻狼奔到河邊去漱口了,火堆旁終於清淨。

  元昭詡這才回答她的問話。

  「如果你願意整天被幾條狼盯著,你可以選擇慢慢走,還有,我好像沒說要你和我一起走,你自己跟過來的。」

  孟扶搖想了想,好像真是這麼回事,不由訕訕道,「誰叫從玄元山去燕京的路只有一條。」

  元昭詡含笑瞟她一眼,不想提醒這個自欺欺人的傢伙,其實還有別的路可以去燕京的。

  火堆裡樹枝燃燒得劈啪作響,映得兩人的臉色酡紅如醉,空氣中有一種熱烈的因素在蒸騰,令得遠處樹梢上高掛的清冷的月色,都似乎溫暖了幾分。

  對面,含笑的男子長眉微挑,眸和髮都黑得華光瀲灩,一線紅唇卻又比那火光更為灼紅,眉目鮮明如畫,美得令人神魂顛倒含恨九泉。

  孟扶搖含恨九泉的端坐,眼觀鼻鼻觀心,不想總是被絕色誘發心律失常。

  尤其當那絕色總用含滿興味的眼光在自己身上一次次梭巡的時候。

  坐了一陣覺得實在憋悶得難受,孟扶搖霍地站起來,道,「我去散步。」

  元昭詡抬頭看看夜色,再看看四周黑沉沉的樹林,實在不忍提醒她,這個散步的藉口,有點滑稽。

  孟扶搖被他帶著笑意的瞭然眼光看得不爽,大聲道,「我去唱歌。」

  這回元昭詡挑起眉,眼神疑惑,孟扶搖得意洋洋一笑,去「唱歌」了。

  因為不想「唱」得太響被元昭詡聽見,孟扶搖在安靜的林子裡走了好遠,才找了個地方蹲下來,褲子脫了一半,手突然一頓。

  午夜的樹林安靜得奇怪,除了一點風聲遊蕩,連夜梟都啞了口,平日裡或有秋蟲輕鳴的聲響,此時也不再聞。

  樹梢上一輪碎裂的月亮射下來,將她的影子長長投射在地上,那影子被身後樹木山石的黑影分割成一段段,不過還能勉強分得出輪廓。

  孟扶搖半蹲著身子,維持著褲子脫了一半的姿勢,手指悄沒聲息的一點點往上移,試圖將褲子拉起,眼角斜斜分辨著自己的影子……腳、手、頸項……頭,好吧,頭那裡,旁邊那個方形山石上凸出的那個半圓的,是什麼?

  手心裡浸出汗來,濕濕的黏著褲子,孟扶搖的心陣緊陣鬆的跳起來,砰砰砰的將這靜夜敲響。

  那是……人的頭頂。

  手指緊緊攥住褲子,孟扶搖暗恨自己為什麼要一個人跑這麼遠噓噓,眼下山石後不知道有幾個人,八成是想等自己褲子解下了順勢動手。

  此時解褲,再不可能,此時拉褲,受制於人。

  孟扶搖半蹲著,腰已經酸了。

  身後山石上那個半圓,微微動了動,似有點不耐煩。

  孟扶搖盤算了下時間,絕望的發現,按這個距離,自己如果選擇拉褲子,繫褲帶,雙手抽不出,定然來不及應付對方的攻擊。

  極度的緊張帶來極度的沉靜,漸漸聽得見遠處溪水潺潺,或是夜鳥渡潭翅尖掠過的微響。

  夜色中孟扶搖黑眸烏光流轉,突然惡狠狠的磨了磨牙。

  她眼神厲烈明亮,帶著尋常女子不能有的煞氣和決斷。

  風從樹林那頭掠過來,帶得樹影晃了晃,山石後的頭頂,也晃了晃。

  孟扶搖突然鬆手,放開褲帶。

  褲子立即垂落,長袍同時唰的落下遮了羞,孟扶搖一個後仰,大鳥般倒翻過山石,柔韌性極好的身軀如一截彈簧,剎那間彈到山石後,雙腿一蹬褲子掉落,正正罩了山石後兩人一頭,那兩人不防孟扶搖突起發難,剛剛躍身而起便被肥褲罩頂,黑暗中看不清楚那是什麼,慌忙伸手撕扯。

  撕扯未畢,孟扶搖已經鬼魅般出現在他們背後,寬大男袍中雪色長腿一閃,瞬間絞住對方脖頸,身子一轉,懸空狠狠一扭!

  就聽見黑暗中驚心動魄嘎吱一聲。

  那人的頭顱立即軟軟垂下。

  目中閃過厲色,孟扶搖並不後悔自己下手狠辣,就在剛才翻過山石那剎,她一眼看見那兩人手中淬毒的網,那毒的顏色呈曖昧的粉紅,孟扶搖當年被死道士鐵血訓練,所學極博,更有常人難及的非凡長處,一眼就認出那東西是流傳於五洲大陸,專供上層貴族擄掠或對付良家女子所用的「酥香散」。

  這東西不知道毀了多少良家女子清白,害了多少人一生幸福,手中有這東西的都是喪盡天良的下作人,孟扶搖今日看見,怎肯放過?

  另一人見孟扶搖竟然脫褲襲敵,下手既快又狠,轉眼間同伴已經死在她雙腿一絞中,大驚之下將褲子一拋撒腿就跑,還沒跑出幾步,就聽見身後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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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3:44 AM

風起太淵   第二十章  春光乍洩

  平地上捲過一道黛色的風,孟扶搖手中鞭子一甩,已經搭上了對方的咽喉,橫臂一勒,想將對方拖過來,不想那人武功並不低,先前不過是褲子罩頭失了方寸,反手一甩間一道金光亮起,拉開燦亮的星芒弧線,直襲孟扶搖胸襟,勁氣淩厲逼得孟扶搖含胸後縮,那人一竄便是數丈,眼見便要逃開。

  孟扶搖跺了跺腳,正要撲上去,忽見前方男子腳下突然歪了歪,彷彿踩了石子或者崴了腳,身子一傾,隨即一個跟斗栽下去。

  孟扶搖大喜,霍地跳上去往那人背上一坐,得意洋洋蹺起二郎腿,「靠,我說你走不掉!」

  她雙腿一蹺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頭一低才想起自己褲子已經脫掉了,只外袍罩著下身,腿這一蹺,春光大洩。

  濃黑的夜色裡,黛色長袍下露出的修長雙腿,潔白、筆直,圓潤,似一雙名匠雕琢的玉柱,倒映著月色如銀的輝光,攝人眼目。

  暗色中傳來似有若無的低笑。

  孟扶搖黑著臉,趕緊左抓一把右攏一把,用袍子遮好腿,暗自安慰自己幸虧沒有真的像這個時代的男人那樣,褲子底下就什麼都沒有了,幸虧自己有穿自己設計的褻褲……呃,剛才他看見沒有?

  抬起頭,孟扶搖瞪著對面,悻悻道,「喂,躲樹後面做什麼,做賊啊?」

  輕笑漸止,樹影後緩緩浮現淺色的輪廓,寬衣大袖的男子,雙手抱胸,閒閒微笑倚樹而立。

  他肩頭,站著白毛飄揚的某肥,倚著主子的頰,一模一樣的雙爪抱胸,雙腿微錯。

  「見你久久不來,以為你需要手紙,我們來送紙。」元昭詡面對惱羞成怒的孟扶搖,笑得無辜。

  元寶大人立即躬身彎腰,雙爪舉起一張皺巴巴的紙,恭敬的高舉過頭。

  孟扶搖一看就知道這傢伙在寒磣她,它會這麼客氣?它擺明瞭嘲笑她咧。

  孟扶搖越想越恨,屁股更用了幾分力,坐得底下那傢伙唉喲慘叫,孟扶搖點了他穴道,鞭子一甩,將褲子勾過來,然後褲子抓在手裡,抬頭正色看著對面那兩隻。

  那兩隻坦然看著她,一動不動。

  孟扶搖瞪瞪眼,再看。

  那兩隻依舊坦然和她對面而立。

  孟扶搖只覺得自己頭髮都在蹭蹭往上豎,半晌嚥了口唾沫,無可奈何的道,「喂,轉過身去可不可以,我要換衣服。」

  元昭詡眨眨眼,居然答,「不行。」

  「嗄!」

  「別人可以看,我為什麼不可以?」元昭詡答得奇怪。

  孟扶搖怔一怔,突然一躍而起,單手一撈,雪色一閃,她的修長雙腿已經落入了寬大的褲腿中,手指一錯褲帶繫緊,再一扭身已經撲向身後樹叢。

  與此同時白光一閃,元寶大人從元昭詡肩上撲出去,動作極其輕巧,所經之處,樹葉不顫。

  「啊!」

  幾乎剎那之間,一聲大叫乍響。

  身後樹叢裡突然竄出個灰衣人,捂著鮮血淋漓的耳朵狂蹦亂竄,耳朵上掛著一團雪白,隨著他顛抖甩摜的動作不住顛簸起伏,卻死死咬著耳朵堅決不鬆口。

  灰衣人拚命去拽元寶,一邊發狠大叫,「兀那小子,敢動你爺爺,你知道爺爺是誰嗎?爺爺一根小指頭……」

  「爺不動你的腳趾頭,爺動你的豬頭!」

  喝聲裡孟扶搖身子一彈已經電射而出,黑鐵般的匕首劃出一條比夜色更黑的線,剎那間已經頂上那人咽喉。

  匕首尖觸及肌膚,感覺像是叉子戳上水底的遊魚,滑不留手,那人身子詭異的一轉,不知怎的已經脫離了匕首所及的範圍。

  孟扶搖卻根本不浪費時間詫異,匕首不中直接撲身而上,肘擊、掌拍、腿頂、肩撞,一連串快捷狠厲的近身攻擊,閃電般不容對方喘息,雖然對方全身像抹了油一般的滑膩不靠,但是短時間內那種暴風驟雨般的攻擊,還是讓他連連中招,每三招都有一招中獎,以孟扶搖當初鐵血訓練出的爆發力和速度,直揍得他不住後退慘叫連連。

  靠!你這混蛋,居然一直躲在樹叢後,老娘豈不是從頭到尾給你看光了?

  孟扶搖越想越怒,越揍越狠,目光發亮拳勢如雨,潑風般打得痛快。

  元昭詡立於原地微笑看著,衣袖下暗扣的手指,終於漸漸鬆開。

  那邊的一邊倒的戰鬥已經將近尾聲,孟扶搖一拳擊出,那倒楣男子昏頭漲腦下意識來擋,誰知孟扶搖突然又將拳頭收了回去。

  男子一怔,舉在半空的手滑稽的定在那兒。

  「砰」。

  孟扶搖趁他這一怔神間立刻惡狠狠再次擊拳而出。

  一聲悶響。

  「卑……鄙……」

  灰衣人目光發直,砰然倒地。

  孟扶搖瀟灑的吹了吹拳頭,笑嘻嘻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愚鈍是愚鈍者的墓誌銘。」

  ----------

  將那灰衣人綁在樹上,孟扶搖上下打量一番,搖頭。

  「瞧這人瘦的,像是被兩扇門板擠過。」

  元昭詡凝目一瞧,忍不住失笑,灰衣人確實生就異像,分外的瘦高,體型狹長,連臉也是窄窄的,像是一條鰻魚,孟扶搖對剛才對戰時他身上特別的滑溜十分好奇,仔細看了半天,覺得這人肌膚好像特別蒼白點外,也沒什麼異常。

  轉頭看見元昭詡眼神裡淡淡憐憫,不由一怔,「你認識他?」

  「不,我認識的是這個種族。」元昭詡道,「扶風海岸之疆,『匿鮫』一族。」

  「匿鮫?」

  元昭詡嗯了一聲,道,「扶風國有鄂海,鄂海最危險、礁石群最密集的海域是羅剎島,在那片海域,相傳曾經沉沒過上古一個國家,所以海底有無數珍奇,只是那是一片礁林地帶,還有一條極其狹窄的海溝,尋常海客根本下不去,只有土生土長於羅剎島的匿鮫族可以,這個種族的人,在孩子三歲時便帶他下海,不斷練習在狹窄縫隙中輾轉騰挪的本領,直到水性精奇身法如魚才算成,這些孩子由於自小練習這類身法,又長年生活水下,導致身形皮膚發育異常,而且海底有異形海獸時常出沒,這些人又練得隱匿身形氣息的技巧,所以稱『匿鮫』。這個種族的人,因為這些技能,同時也是一流的小偷和殺手。」

  「哦,難怪剛才這人潛伏附近我居然都沒察覺。」孟扶搖恍然大悟,笑道,「這個匿鮫等下再問,先把這混蛋解決了。」抓起先前地上那個被自己坐扁的男子,啪啪兩個耳光打醒。

  那人剛一睜開眼,就聽見孟扶搖劈頭蓋臉的問話。

  「你爹叫啥?」

  「你媽貴姓?」

  「你幾個姐姐?」

  「你幾個弟弟?」

  「你第一次尿床是幾歲?」

  「你洗澡穿不穿衣服?」

  「你洗臉喜歡用皂莢還是胰子?」

  ……

  「你是誰的屬下?」

  一系列不需思考答案東拉西扯的問題暴雨般砸下來,男子早已暈菜,下意識逢問就答,對最後一個問題自然也毫無防備。

  「齊王府儀衛舍人方大人所屬……」

  話說完男子才警覺自己說了什麼,倒抽一口氣瞪大眼,孟扶搖已經很開心的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臉,道,「乖。」



風起太淵   第二十一章  烈王北野

  「你說這人該怎麼解決,」孟扶搖啪的又是一掌把人家打倒,回身問元昭詡,「齊尋意是不是懷疑我了?所以派了這兩人來解決我?」

  元昭詡目中掠過一絲異色,他自然知道白日碧水上孟扶搖那一傾身,身形已露,定然被齊尋意看在眼裡,以齊尋意那性格,一定會探查一下。

  但他怎麼會沒有防備?齊尋意派出跟蹤他的人,早被他的近衛給帶開了,還順便故佈疑陣,引開齊尋意注意力,那麼這兩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元昭詡拍開那人穴道,一番話問下來,才知道那儀衛舍人方大人是齊尋意頗為寵愛的屬下,很善於諂媚巴結,白日裡齊尋意盯著孟扶搖的身形目泛異光,他便認為王爺看上孟扶搖了,為了給主子一個驚喜,他偷偷飛鴿聯絡了前方齊王府等候迎接的屬下,在玄元山到燕京的兩條道上意圖截下孟扶搖。

  元昭詡的護衛,精力放在了帶開後面追蹤的人,沒想到前方還有人守株待兔。

  孟扶搖知道始末,不禁大怒,又一腳將他踹閉過氣,隨即猶豫道,「喂,殺他嘛,罪不至死,不殺嘛,又會給我留下後患,怎麼辦?」

  元昭詡笑笑,俯身,修長手指在對方頭頂上輕輕一彈,隨即道,「行了。」

  「嗄?」

  元昭詡雲淡風輕的道,「他的記憶,從今晚開始會出現混亂,所以你放心,他不會拿自己都想不清楚的事,去和主子回報的。」

  孟扶搖瞪著他,知道他是用重手法傷了對方百會穴,永久損傷了對方的記憶,這種手法看來簡單實則高超,輕一分重一分都可能出現相反的效果,自己破九霄練到第六層大約也可以,但也絕做不到他這麼舉重若輕。

  這人越相處,真是越覺得神秘。

  她眼珠亂轉在那裡揣摩,元昭詡卻已轉身走向那被捆住的灰衣人,走了幾步突然微笑,道,「哎,很美。」

  「什麼很美?」孟扶搖呆呆問。

  元昭詡和元寶大人對視一眼,後者立即露出雪亮的大白牙,蹺起自己的肥腿對孟扶搖示意。

  與此同時元昭詡悠悠答,「我說,大腿。」

  ----------

  「叫你偷窺,叫你窺!窺!窺!姑娘我揍得你飛流直下三千尺,不見淤血誓不回!」

  孟扶搖砰砰砰拿那倒楣灰衣人練拳,順便指桑駡槐含沙射影。

  被罵的那棵槐樹微笑如故,一點慚愧的自覺都沒有。

  灰衣人硬生生被打醒,剛一睜開眼睛,立即驚惶的大叫,「我沒偷!我沒偷!」

  「我知道你沒偷,」孟扶搖冷笑打量他,「你身上的東西都被我偷了。」

  她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扒拉了一陣,毫不客氣的將值錢的揣到自己包袱裡,灰衣人看得臉色陣青陣白,半晌哀求道,「我東西都給你們了,放我走吧,我還要逃命呢!」

  「逃命?」孟扶搖怔了怔,「你剛才潛伏在那裡鬼鬼祟祟,不是為了偷襲我們的?」

  「我哪來那個閒工夫偷襲你們?」灰衣人瞪著死魚眼,額上青筋直冒,「你們有財嗎?有色嗎?值得我堂堂神掌幫幫主去偷襲嗎?」

  孟扶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元昭詡,覺得自己兩個人怎麼說也該算美人吧?這人眼睛怎麼長的?真讓人納悶。

  「哦,大幫主,那你在那蹲著,做什麼呢?」

  灰衣人呸的一口唾沫,「晦氣!」

  說了半天孟扶搖才明白,灰衣人現在正在被天煞國的人追殺,說他偷了皇子侍從葉不棄大人的隨身物件,灰衣人從燕京一路逃過來,都沒能將對方甩脫。

  「呸,我運氣不好,聯繫了暗魅為我擋一陣,約好了在這樹林裡碰面,誰知道那傢伙影子都沒見!」灰衣人說到鬱悶處,憤憤又是一口唾沫。

  「暗魅?天下第一殺手?」孟扶搖瞪大眼,「你好本事,居然請得動他,換句話說,你偷了葉大人什麼寶貝,令得對方這麼不死不休的追你?」

  灰衣人臉色一變,神情掠過一絲猶豫,半晌道,「暗魅不是我聯繫的,我有個朋友,以前送給他一個人情,他才答應出手,至於那個寶貝……聽說是天煞通關令。」

  最後幾個字出口,孟扶搖心跳了跳。

  下意識的伸手入懷,手伸到一半立即縮回。

  元昭詡倒好像沒有在意她的舉動,笑道,「你沒偷天煞通關令?」

  「沒!」

  「哦。」元昭詡居然不再問,牽了孟扶搖轉身就走,「那麼你就呆在這裡,等會和戰北野好好解釋吧,希望他能相信你。」

  他頭也不回走得乾脆,灰衣人臉色變了又變,眼見他居然真的準備走路,想到自己被綁在樹上,等那個煞星過來不是死路一條,無奈之下嚥了嚥唾沫,揚著脖子大喊,「站住,站住!」

  那兩人施施然前行,彷彿一霎間都聾了。

  「放開我,你們先放開我!」

  「沒有誠意的人,咱們沒有為他浪費時間的理由。」孟扶搖巧笑嫣然的答,頭也不回。

  「我說,我說!」

  刷一聲孟扶搖彈了回來,笑嘻嘻拍拍他臉,「這才聽話。」

  灰衣人苦著臉,沮喪的道,「偷……好像是偷了,不過不是我下的手,是我的一個手下,但是,他就在這附近失蹤了,東西……也沒了。」

  孟扶搖瞟他一眼,又瞄了瞄元昭詡,很擔心他問出那句,「在哪失蹤的?」

  好在灰衣人沒說,元昭詡也沒問,孟扶搖悄悄噓一口氣,按了按自己懷裡的東西……一直都懷疑那麼個小角色為什麼居然能擁有出現最少的天煞通行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今夜誤打誤撞,倒證實了這東西的真實性,真是不小的收穫。

  當下兩人將灰衣人解下來,一番詢問才知道這人叫姚迅,確實出身匿鮫族,手下居然還有個頗有名氣的「神掌幫」,其實就是偷兒大集合,三隻手組織。

  姚迅雖然長相怪異,心思倒是海邊漢子的風格,簡單直接,說不了幾句便道,「你們既然知道天煞國烈王戰北野,想必身份也不是尋常人,你們要是能幫我打發了這批追兵,以後神掌幫上下供你們驅策!」

  元昭詡瞟他一眼,他一直若有所思,突然問,「你不是在等暗魅麼?他這人言出必踐,定然會出現的。」

  「指望他我早死了——」姚迅一句話說了一半,突然面色一變。

  與此同時三個人都靜默了下來。

  遠處,突起馬蹄之聲,似是有馬隊快速接近,來勢之疾無與倫比,聽上去猶如突起了一陣狂風暴雨,鞭子般的抽打在人的心上。

  尤有一匹馬奔得更急,呼風嘯日,雷霆萬鈞,幾乎剎那之間,便到了樹林邊。

  馬勢太急,到得林邊依然收勢不住,直直的便要衝入,馬上騎士霍然振臂勒馬,韁繩被扯成筆直的一條線,微顫不休,駿馬仰首長嘶,雙蹄踢騰人立而起,馬上騎士卻腰背筆挺動也不動。

  他身後,一群騎士捲土而來,落後他一個馬身,齊齊挽韁勒馬,「嚓!」數十聲落蹄聲如同一聲。

  騎術精絕。

  此時雲破月開,清輝無限,當先那一人一馬,被月色勾勒成沉黑的剪影。

  月光更遠的鋪開去,鋪到那人腳下,那人高踞於馬上,一身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森冷,肅穆,渾身散發著厲殺決斷的窒迫感和存在感,晚風拂亂他的衣袂,連同漆黑的髮一起狂野飛舞。

  隔著這麼遠,也能感覺到,他在「俯視」。

  俯視著林中三人。

  一片靜默裡,那人突然沉聲一喝。

  「天煞,戰北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3:27 PM

風起太淵   第二十二章  三人夜戰

  「好大的威風。」孟扶搖嘀咕,「知道你是戰北野……喂,戰北野是誰?」

  姚迅早已失了先前的鎮定,抖著嘴唇直往樹後面縮,「這個魔王追來了……」

  元昭詡目光閃動,突然從懷裡摸出兩個人皮面具,給自己和孟扶搖各貼了個。

  對上孟扶搖疑惑的眼光,元昭詡揚揚眉,「你也不希望給個難纏的傢伙盯上吧?」

  孟扶搖忙整整臉,手一抬起,便覺得一道利劍也似的目光直射過來,釘子似的戳得人一驚,與此同時,一聲低喝霹靂般乍響,喝聲未盡,黑暗裡烏光一閃,一點勁風劈破夜色,奔雷般直奔三人。

  孟扶搖啪的一掌拍倒姚迅。

  姚迅倒地,那烏光已到近前,浮光掠影中依稀是一桿鐵黑的去了刃尖的長槍,那槍上灌注真氣雄渾充沛,遠遠便帶起一陣烈風,竟然不是直射,而是撲頭蓋臉,橫掃三人。

  好囂張的打法!

  孟扶搖撲身向前,抽劍橫拍,想以四兩撥千斤的巧力將長槍撥飛,人未撲前,長槍帶起的勁風已經吹得她長髮後扯如旗,連眼睛都睜不開,孟扶搖立刻閉眼,還是不避不讓,長劍也狠狠對掃過去。

  鏗然一聲,黑暗裡火花四濺,火花裡一人長笑,笑聲冷而烈,「誰敢學我?」聲到人到,黑色衣袂怒卷如龍,箭般飆來。

  孟扶搖和那長矛對撞,矛上狂猛氣息立時如狂潮巨浪般撲入她胸臆,她胸中一窒,蹬蹬蹬連退數步,一口氣吸不上來手足立即痠軟,哪裡還舉得起劍,對方來勢洶洶,她正心驚,卻聽一聲低笑,淺紫衣袍一閃,元昭詡突然飄了出去。

  那是真正的飄,孟扶搖從來沒有見過那般靈動清逸的身法,宛如九天仙人長空蹈舞,曼妙瀟灑難以言說,卻又不似一般的好看招式難以保證速度,而是快得追光掠電,彷彿千萬光年外星光一亮剎那便至眼底,他剛才還在丈外,身形一動,便到了戰北野身前。

  他單手一轉,一個流暢的弧度,半空裡立時銀光一亮,雪光點點宛如下了一場暴雪,將如黑旋風騰騰而來的戰北野罩在當中,戰北野霍然抬頭,那般燦亮的劍光裡他的眸光依然亮得怕人,像是極西天際第一顆升起的星,灼灼如火。

  「好!」

  戰北野語氣裡帶著棋逢對手的興奮,橫臂一招,長槍刷的飛回他掌中,手心一抖雪亮的槍尖已經裝上,他振臂一揮,長槍光芒暴漲丈二,後發而先至,和那萬點碎雪撞在一起。

  「轟!」

  空氣都似被震得微微爆裂,那萬千雪光激飛,濺開,打在周圍樹木上,啪啪啪立時出現無數個小小的深坑,而一道無形的罡氣唰唰唰如地龍貼地飛竄,所經之處,草皮爆飛,泥屑四濺,地面如被巨劍犁開般出現一條深溝,直撞出數丈外方才停止。

  半晌,碎雪歇,槍風靜。

  雪光籠罩範圍內的元昭詡根本沒有退避,微笑立於一截樹枝尖端,明明風聲猛烈,他和他腳下的樹枝卻根本不曾動彈分毫。

  戰北野拖著長槍傲立樹下,那些被罡氣激飛的泥屑,也沒能沾上他一星。

  孟扶搖立於數丈外,目光發直心神激盪的想著剛才那一招,一直以來,她隱約覺得自己借助元昭詡之力突破的「破九霄」第四層,用起來總有些虛浮,她知道這是因為借力終究不如自練來得踏實,一直苦惱未解,如今卻彷彿因今夜這強者對敵的一招,突然看見了曙光透露的出口,那般圓潤、光明、霸烈、卻又收放自如的出手,不真是第四層「圓轉」的真諦?

  她想得渾渾噩噩,心神一動間全身真氣已經自動開始順著經脈流轉,正在半入定的狀態,隱約聽得戰北野長笑道,「好,痛快!再打!」

  孟扶搖一震,趕緊凝神想要再觀摩,忽覺身邊風聲一緊,眼前一黑,彷彿有什麼東西極快的掠過,她甚至能感覺到擦肩時有種淡淡的松香氣息一掠而過,臉頰被什麼軟而滑的東西一拂,綢緞般微涼。

  有人從身邊過去了?這麼快?是人是鬼?

  孟扶搖下意識伸手就抓,卻抓了個空,對方身形如鬼魅,奇異而又神秘,一轉身已經快到了戰北野身前,孟扶搖隱約只聽見一個字,「走!」

  下一瞬那人已經對著聽見動靜霍然轉身的戰北野攻出了十招。

  孟扶搖張大嘴,看著那人比姚迅還要靈活迅捷的身法,快得好像整個樹林全是他的身影,整個人化成一縷煙一團霧,無處都在卻也無處不在,他根本不用手握劍,一柄極細極長造型詭異的劍一直橫在他的肘下,只在肘端露出半寸長烏黑的劍尖,隨著他遊走的身形如毒蛇般不斷吞吐,他也根本不用任何劈砍的大開大合招式,所有的招數都在肘下方寸之間,所有的殺手都由近身完成,點、戳、刺、刮、行雲流水,淩厲無倫。

  戰北野似也對這種怪異的打法一時沒有適應,被人近身撞入後長槍也失去了作用,幾乎就在剎那間,那淡淡黑影一個悍然前衝,與戰北野錯身而過,肘底光芒一閃。

  血光,飛濺。

  暗紅的血液飛灑在沉黑的樹林裡,激得人眼睛發紅。

  戰北野的眼光卻更加亮了,眼底燃起熊熊烈火,他突然一掌劈出,狂猛的掌風令那人也不敢硬接,退後三步,這一退間戰北野振臂一甩,長槍被遠遠甩開,奪的一聲釘在地下,入地三尺,嗡嗡震動聲裡戰北野緩緩舔了舔臂上的鮮血,突然沉靜了下來,微笑,「太淵竟然臥虎藏龍!」

  笑容未畢,喝聲又起,這回什麼武器也不用,戰北野以身作劍,狂飆捲進!

  呼一聲元昭詡從樹枝上飛馳而下,左右一抄,將目眩神馳看打架的兩個人拽了就走,孟扶搖還不甘心,頻頻回首,「幹嘛幹嘛。」

  「人家不是叫你走了?還賴在這裡?」

  「精彩對戰啊,錯過可惜,元昭詡,你不要攔我,我再看看,說不定我的功法就大進了。」

  元昭詡不反駁,微笑伸手,姿態像是要撫摸孟扶搖,孟扶搖果然立刻把腦袋轉了過來。

  元昭詡這才接話,「你再留,等戰北野抽身又是麻煩,你不要以為暗魅傷了戰北野就勝券在握,他不瞭解那個人,戰北野愈挫愈勇,誰令他見血,必將戰個不死不休,暗魅今夜討不了好的。」

  「你又知道……」孟扶搖不滿的咕噥,說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愕然道,「暗魅?那就是暗魅?天下第一嗜血殺手?他來了?」

  元昭詡微微回首,這一剎他的眼神裡突然多了點奇怪的東西,半晌,他輕輕道,「該來的,早已來了……」



風起太淵   第二十三章  大風將起

  自從那晚擺脫了戰北野,接下來幾天倒平安無事,姚迅倒說話算話,老老實實跟在他們身邊,不過孟扶搖想,他肯留,大概也是因為那晚看見元昭詡的武功,指望著找個保護傘吧。

  這天已經到了太淵燕京近郊,三人找了客棧歇下,孟扶搖一住下就急急開始練功,這幾日勤奮鞏固,她自己覺得,破九霄第四層功法已經將要圓滿了。

  沙漏裡沙子無聲流下,三個時辰後,孟扶搖睜開眼,目中異彩一閃。

  取過桌上的劍,運氣一按,劍身立起碧色華光,正是第四層的光芒,比起前幾天,今天的光芒越發華麗柔和,色澤純正。

  「大功告成!」孟扶搖笑嘻嘻跳下床,「該找誰親個嘴兒呢?」

  說完立即啪的揍了自己一下,「不許胡亂聯想!」

  她舒舒服服躺下來,摸出懷裡那三個寶貝,仔細摩挲。

  這是她很花了一番心思弄來的通關令。

  五洲大陸一直流傳著一個秘密的傳說,集齊七國的七種符牌,便可穿越各國,通行五洲大陸,一路向北,直到最北端的狄洲,狄洲穹蒼皇朝最神秘最難以進入的長青神殿之上,有大神通大智慧者,可解天下一切疑難困苦。

  孟扶搖沒有需要人救助的困苦,卻有一件莫大的疑難事,指望著神通之力去解決。

  然而到達那祭台又談何容易?五大洲原本是五國,一國佔據一洲之地,後來各國征戰,疆土爭爭奪奪,到了近三十年,五國已經分成七國,將五洲之地割得支離破碎,現今各守疆域,雖然保持了表面的和平,但彼此之間其實虎視眈眈,大多陳兵邊境,禁止與他國交通,據說天煞皇朝的一根鳥毛落在鄰國的軒轅王朝境內,都會被立即絞成齏粉。

  好在這個世界尊崇強者,並為其大開方便之門,三十年前,七國於大陸中心衡洲無極國會盟,集齊七國標誌性令符,給當時五洲之上最為強大的十位強者發了「七國令」,持此令者可通行七國,一路暢通無阻,直達五洲除各國皇宮外的任何一個地點。

  其實那不過是個賣好的姿態,以那十位強者的本事,那個權杖不拿,也是哪裡都去得的。

  拿了以後,反而礙著面子,不好再去人家內宮看太監給妃子洗內褲了。

  當然,以孟扶搖現在的本事,那個權杖,想都不要想。

  此路不通另有別路,由於五洲大陸各有出產,各國之間商業軍事民生所用互有依賴,這些年來,各國漸漸知道了商業流通對於國力經濟發展的重要作用,五年前,在無極國那位驚才絕豔名重天下的無極太子一力促成下,七國開始在一定範圍內發放通行符,供本國及他國上層官吏商賈來往於交好國家之間時使用,以達到政治和商業上的互通有無,算是一個外交通行證,享有一定的通行權和官方保護。

  這種通行權,甚至不受戰爭影響,即使這兩國突然開戰,這些持令的鉅賈也會被客客氣氣的送出國境,然後再擺出架勢打架。

  只是為了防範和戒備,這種發放是嚴格控制的,只集中在各國具有壟斷地位的大財閥和鉅賈,以及上層出使官吏,並且需要該國朝廷有司出具擔保證明,才擁有在他國領域內的安全通行權。

  沒有這種東西,出行它國會遇到很多麻煩,等同於現在的偷渡,但是這個時代可沒有遣返之說,那是直接刀斧侍候的。

  各國之間局勢複雜,關卡重重,通往長青神殿之路遙遠難行,孟扶搖不可能一路殺到神殿去,她需要儘可能多的庇護,好讓未來冒險之路能走得更遠一些。

  所以她在得到這個消息後,開始打起收集各國通行令符的主意。

  兩個月前,璿璣皇朝的一個鉅賈來太淵皇朝發展木材生意,帶著幾十車的貨物,包下了整個客棧,又請了當地最具實力的武林門派出動弟子護法,彪悍護衛站滿走廊,客棧一夜燈火未熄,到了第二天早上,鉅賈依然被扒了個精光,通關符失蹤。

  一個月前,走水路出使軒轅皇朝的朝中重臣司馬睿,好大一艘漂亮樓船在沅江之上一路招搖,船上紅粉豔舞,絲竹不絕,一路上收穫無數豔羨目光。

  可惜第二天,一聲驚叫幾乎把樓船震塌,眾目睽睽下司馬睿狂奔而出,大叫,「我的通關符不見了!」

  樓船上頓時亂如開鍋的粥,司馬睿迅速調兵包圍江面,派兵搜查岸邊漁村,無數人接受了盤查,卻一無所獲,在江上呆了三天的司馬睿怕延誤出使時間,最後不得不向朝廷請罪,灰溜溜離開沅江。

  隨行的士兵倒沒那麼沮喪,興致盎然的談論著搜查中遇見的船娘,人長得不怎麼樣,卻燒得一手好魚羹。

  魚羹味美,活魚新鮮,可惜騰騰的熱氣裡,魚腹裡藏了什麼,誰也沒看見。

  至於前些日子那次玄元山上的收穫,倒是碰巧,無意中在山上遇見那個落單的慌張的嘍囉,一個起疑打翻了,在他身上搜出了天煞的通關令。

  孟扶搖現在已經有了軒轅、天煞、太淵三國的令符,將來去長青神殿,七國權杖集齊,也許能等同「七國令」,換得神官們相助的可能性更大些。

  由於各國之間邦交程度不一,不是對每個國家都發通行令,這其間就需要孟扶搖做個排列組合篩選,孟扶搖畫了個各國關係圖,仔細盤算了一陣,又想到那個兇神惡煞追索天煞令的戰北野,覺得前途頗為渺茫,不由嘆了口氣。

  一口氣嘆了一半,忽聽樑上也有嘆氣之聲。

  ----------

  孟扶搖這一嚇非同小可,手指一動已經將桌上的三枚通關令掃入了自己衣襟,心口砰砰亂跳一陣,暗恨自己大意,怎麼樑上有人也沒發覺?

  轉念一想,不對啊,樑這麼矮,根本藏不住人,怎麼可能發覺不了?

  一抬頭,果然,橫樑上哈姆太郎正對她齜出雪白的大板牙。

  孟扶搖大怒,罵,「好端端的學什麼人嘆氣?不知道鼠嚇人會嚇死人嗎?」

  元寶大人根本不屑於理她。

  孟扶搖罵了一陣,突然覺得不對,喃喃道,「沒聽過動物會嘆氣啊……啊!」她一仰頭瞪著元寶大人,「說!你剛才是不是在排放有害氣體?」

  元寶大人牙齜得更大。

  孟扶搖黑著臉瞪上風處肆意排放有害氣體的無恥肥鼠,元寶大人當沒看見,搖搖擺擺轉個身,彈了彈屁股。

  一長條紙卷突然從它尾巴後垂下來,懸空豁拉展開,飄飄搖搖的紙上字跡小而瀟灑,上書:

  「爬牆、登房、曬月,人生得意,莫過於此。」

  孟扶搖扯下那紙條,看了又看,忍不住一笑。

  匆匆添了幾個字,對著元寶大人晃晃,元寶大人探頭看看,對她那一手賴字著實鄙視,隨即扭過屁股等她把紙條再栓上來,孟扶搖霍地把紙條收了回去,一彈它鼻子,大笑著一躍上房。

  屋頂上,懶洋洋曬月亮的某人,以臂枕頭,單手把玩著白玉杯,姿態閒逸。

  夜風清甜,是三秋桂子混合新菊的香氣,馥鬱而又清淡,從蒼青的簷角望下去,庭院裡種了一排桂樹,米粒大的嫩黃花朵在夜色中珍重半歇,卻又不忍芳華辜負,將那魅香散得無處不在,偶有一些碎花被風帶起,落上元昭詡面頰,更襯得他肌膚如玉光潤。

  風掠起元昭詡寬大的淺色衣袍,他天生氣質雍容風流,靜默不動也帶著幾分散逸之氣,孟扶搖靜靜站在簷角,遙遙看著他,想起玄元後山洞中那一夜,狼狽的自己,透過洞口看見的月中舞劍的人影。

  孟扶搖微微在風中笑了笑,一朵桂花般細小的笑容,閃現的一刻便剎那消逝。

  她突然重重的頓了頓腳,大步跨了過去,一把抓起元昭詡身側的酒壺,咕嚕嚕就灌,順手把紙條塞給元昭詡。

  元昭詡展開,揚眉一笑。

  「挖墳、盜墓、吹燈,人生悲慘,莫過於此。」

  孟扶搖大口喝著酒,想著墓室驚魂一夜,想著胖子保護菊花的嚎叫,想著這一別多年,五洲大陸的時空不知道和自己那個世界是否平行,而媽媽,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想到這裡心口便是一痛,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喉嚨口,孟扶搖趕緊大口大口的灌下去。

  聽得元昭詡聲音低沉,「你挖過墳?」

  孟扶搖醉眼迷濛的轉過頭來,微笑,「嗯,算是吧,經常和死人骨頭親切會見。」

  元昭詡的聲音裡有著沉思,「你生計很困難麼?要知道五洲貴族的墳,機關重重,你一個女子,怎麼挖的?」

  孟扶搖一驚,心說果然喝酒喝糊了,可不能什麼都說,趕緊岔開話題,問,「喂,你為什麼要幫我。」

  一霎的沈默。

  孟扶搖也不催他,自仰頭看向天際明月,月色靜好,光潔如玉,就是看起來有點冷。

  「我看見那一幕,」元昭詡說得含糊,當然兩人都知道指的是什麼,「不過真正令我出手的,是你從崖下出現的那一刻,臉上的神情。」

  一瞬間的沈默,元昭詡微笑舉杯就口,清冽的酒液裡,他看見那一刻少女的眼神,明銳,森涼,帶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淬火般的滄桑。

  那樣的滄桑……那般細微又那般深重,在那麼年輕嬌嫩的臉上如此不協調,令人心底如被絞扭般,輕輕一痛。

  那一刻他甚至詫異,自己居然會為一個陌生人的眼神,生出微痛的心情。

  「哦……」孟扶搖的回答半晌後才來,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有幾分古怪,「那謝謝你了,你的恩情,孟扶搖終有一日會報答的。」

  這一句話,她灌了四口酒,分三次才說完。

  元昭詡一直轉動酒杯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又恢復了轉動,他雍容的眉目看不出什麼表情,連語氣都沒有變化,「嗯,好。」

  一直惴惴不安等他回答的孟扶搖怔了怔,不禁愕然轉頭——就這麼簡單?完了?

  頭扭到一半立即又大力扭回去,用力之大自己都聽見頸骨的格格聲——不能給他看見自己的驚愕,不然這成了什麼?

  這樣……最好。

  孟扶搖微笑,大口喝酒。

  一壺酒很快下去一半,手突然被按住,聽見元昭詡沉聲道,「別喝了。」

  孟扶搖偏頭,「嗯?」

  她長髮亂在風中,酒後臉頰微酡,平日裡明亮清醒的目光此刻煙波迷離,整個人看起來煙籠霧罩,帶露芍藥般姿態亭亭,元昭詡看著她,目光裡亦有些微微蕩漾。

  隨即便恢復了平靜,笑道,「看。」

  孟扶搖懵然轉頭,便看見元昭詡所指示的方向,客棧外面的街道上,數騎快速馳過。

  馬上騎士去勢甚急,箭般破開黑暗,轉眼消失在街道盡頭。

  孟扶搖趴在屋簷上,低聲問,「什麼人?」

  「齊尋意的暗部,專司為他聯絡各處勢力及傳遞命令所用。」

  「你一個無極國人,為什麼會連這個都知道?」孟扶搖轉頭看元昭詡,黑暗中目光變幻。

  「我是無極太子上陽宮幕僚,專司情報。」

  「無極太子?」孟扶搖一笑,「我自從來到五洲大陸,這人的名字都快聽爛耳朵了,什麼天降帝子絕世神童風華無雙智慧天人……那還是個人嗎?」

  說到這裡她心中微微一動,隱約想到了什麼,然而那念頭一閃即逝,快得捕捉不住。

  元昭詡微微一笑,答得言簡意賅,「是人。」

  他頓了頓,語氣忽轉凝重,道,「扶搖,燕京大亂將起,進京之後,我未必能和你在一起,你確定你能保護好自己嗎?」

  孟扶搖轉身看元昭詡,他很少這般神色慎重,然而孟扶搖是不可能放棄燕京一行的,太淵皇帝慶壽,各國都會來使,達官貴人雲集,是個獲得通關令的好機會,有些國家來使需要越境,比如扶風要想到達太淵,需要經過無極和璿璣兩國,運氣好的話,借這個機會就能把各國通關令弄個七七八八了。

  「我從來沒想過一輩子依賴你。」孟扶搖拍拍衣服的灰向下走,「放心,我能搞定。」

  她走得乾脆而無畏,身後,元昭詡久久凝注她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而更遠的天際,一線薄紅微微跳躍,晨曦將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ying700406 於 2011-4-5 06:56 PM 編輯

風起太淵   第二十四章  犬壽無疆

  晨曦將起。

  風雷卻將要劈落。

  孟扶搖牽著馬走進燕京城門時,心裡還有著隱隱幾分緊張,然而看見寬闊長街上那些興奮而平靜的人流,突然便鎮定下來。

  怕什麼,太淵皇室再怎麼翻覆,和她一個升斗小民有什麼關係?

  因為皇帝五十大壽的臨近,天下同慶,京師與各省都各建道場並誦經祝誦,匠人們在主街兩側飾以彩畫絹布,整個燕京看起來富麗繁華,錦繡滿眼。

  元昭詡進城前十里便和她分了手,孟扶搖心裡有數,他的事她若參合著,未必對自己是好事,當下很乾脆獨行在前。

  元昭詡告別她時神情如常,深海般的眼眸裡笑意淡淡,看不出心緒如何,元寶大人卻看起來著實高興,上躥下跳得意洋洋,大有終於甩脫了跟屁蟲心情十分舒暢的模樣,看得孟扶搖十分鬱悶,一怒之下又拔了它屁股上三根毛,美其名曰臨別紀念。

  至於那只會不會懷恨在心,孟扶搖可不管。

  找了家客棧住下,孟扶搖便出去逛街,這邊買個面具那裡捏個糖人,純粹打發時間。

  東西很快堆滿了一手,孟扶搖嘴裡叼著個麵人兒往回走,一眼看見姚迅在人堆裡擠進擠出,八成又在「開工」,忍不住一笑。

  這一笑便有些分神,走過拐角也沒看路,忽聽蹄聲大作,白影一卷,拐角後突然奔出一匹馬來,來勢極急,那馬性烈,看見前方有人擋路,腿一抬便踢向孟扶搖。

  滿街驚呼聲裡,馬上人急聲喝斥,「白電!打住!」

  孟扶搖一抬頭,白馬的長蹄已在眼前,孟扶搖下意識便要重手斷馬蹄,眼角餘光一瞥發現這馬神駿,直覺可惜,手一縮飄身而起,唰一聲抱著那包東西就跳上了馬背。

  馬上人原本心事重重出門,一路開著小差,才導致馬奔過快險些傷人,正在懊悔,卻見馬下那女子突然跳上馬來,穩穩坐在他身後,不由驚得「啊」了一聲。

  他下意識一扭頭,又是「啊」的一聲。

  與此同時孟扶搖也啊了出來。

  馬上少年,溫潤清秀,風采翩翩,不正是自己那個即將娶貴賓犬的初戀?

  孟扶搖眯起眼,暗自慨嘆真是人生處處恨相逢,瞧燕驚塵這紅光滿面的模樣,最近日子一定過得很好。

  燕驚塵如果知道她此時的心聲八成會想吐血,明明他面容憔悴,心不在焉,又因為今日被父親暗含威脅告誡了一番,想著孟扶搖想得心神恍惚險些驚馬,到了她眼裡,就成了滿面紅光。

  孟扶搖可不管這些,她一向認為,分手了你絕對不能過得比我好,你過得比我好我就心情很不好。

  眼見身前燕驚塵神情驚喜,孟扶搖看得十分不爽,一轉身就要下馬。

  還沒動,手腕突然被人捉住,孟扶搖偏頭,不看燕驚塵,只看著自己手腕,冷聲道,「放手。」

  燕驚塵猶豫了一下,想起當日玄元山上孟扶搖下手的狠辣,訕訕收回了手,低聲道,「扶搖……」

  孟扶搖理也不理,燕驚塵急了,手一伸攔在她面前,咬牙道,「扶搖,你聽我一言再走,否則,你便砍了我的手吧!」

  孟扶搖皺眉看了看橫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又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冷笑道,「燕小侯爺,你好心機啊,叫我在這大庭廣眾下砍你的手?我不是自找晦氣麼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燕驚塵收回手,緊緊盯著孟扶搖,「扶搖,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好麼?」

  「有屁就在這裡放。」孟扶搖爬上馬身,往馬背上一蹲,擺出不肯和他並騎而坐的架勢。

  滿街人齊齊扭頭,看著馬背上旁若無人蹲著的少女,不住指指點點,孟扶搖只當沒看見。

  燕驚塵看著她那詭異古怪的姿勢,無可奈何的嘆口氣,緩緩策馬過了那條街,進入一條罕有人過的小巷子,才低聲道,「扶搖,家族要我娶裴瑗,我心裡何嘗願意?這些日子,我心裡如同在油鍋裡熬煎……」

  「就這個?聽完了。」孟扶搖打斷他,作勢便往馬下跳。

  「不是!」燕驚塵一急,立刻不敢再表白,把話說得飛快,「我父親要我娶裴瑗,其實主要是因為裴家的『雷動訣』是名動天下的一流功法,父親希望我拿到雷動訣,和自家的驚風劍法結合起來,將來好在真武大會上出人頭地……」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孟扶搖打了個呵欠。

  「所以……」燕驚塵咬咬牙,聲音放得更低,「父親其實還有層想法,裴家既然有『雷動訣』,說不定就能有『破九霄』,雷霆再烈,終來自九霄,縱然力能開山拔海,也大不過這浩瀚蒼穹,只是『破九霄』太過珍貴,裴家也許秘而不宣,我和她成親後,裴家也許就能拿出來……扶搖,太淵重武,各大勢力明爭暗鬥,我是家族的繼承人,身上寄予著家族的全部希望,真武大會的勝出,對我很重要……」

  「破九霄是麼?」孟扶搖原本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突然笑了笑。

  燕驚塵只覺得她那一刻的眼光古怪而憐憫,帶一抹淡淡譏誚,但那神情轉瞬即逝,很快她又恢復那種懶散的態度。

  「扶搖……」

  「我明白,我理解,我懂得,」孟扶搖突然伸手,用力拍了拍燕驚塵的肩膀,「你說完了?你的心事已經傾訴了?你因為無處解釋的委屈和壓力已經散去了?那好,我聽見了,雷動訣、破九霄、真武大會,加起來等於你的婚姻,」她笑起來,眸子亮如星辰,「你爹的猜測真是很有見地,『破九霄』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在裴家,快去娶她吧,祝你神功得練,不必自宮。」

  「扶搖!」燕驚塵咬牙拉住她,急急道,「扶搖,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知道你傷心我離開你,你不必故意氣我,更不必說這些話來傷你自己——」

  「啊哈!我難受?我傷心?我故意氣你?我故意傷自己?」孟扶搖指著自己鼻子,眼珠瞪成了鬥雞眼。

  燕同學,太自戀了吧?是,俺們是有過一段,俺也喜歡過你,可是別說那還未必上升到愛情階段,就算是愛情,我孟扶搖也不可能矯情到這個地步咧。

  敢情你以為我以退為進,對你舊情還在?敢情我的放手瀟灑到你眼裡就成了故作姿態?孟扶搖仰首望天,無限鬱悶。

  她的沈默看在燕驚塵眼底更成為「孟扶搖傷情」的佐證,他眼底不禁火花一閃,接下來的話便有勇氣說出來了。

  「扶搖,你且等等……等我和裴瑗成親,拿到雷動訣和破九霄,之後的事情……便由不得她了,我對你發誓,我絕不沾她身子,將來,將來,燕家是我們的!」

  ……

  好,好心機,好算盤。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有潛力和想像力咧?

  孟扶搖無語半晌,笑了。

  她蹲在馬背上,笑得十分溫存誠懇,雖然姿勢不雅,卻只令人看得見她神采皎皎,風華無限。

  「燕小侯爺,相信我,這輩子,燕家是你的,是你和你的貴賓犬的,永遠不會有別人取代你的貴賓犬,因為那實在是個倒楣差事。」

  她在懷裡搜了搜,抓出先前自己啃了一半的麵人兒,就手捏了捏,捏成某動物狀,遞進怔怔看她的燕驚塵手中。

  「祝你夫妻百年好合,犬壽無疆。」

  蹭一聲她跳下馬,順勢一腳狠狠蹬在馬腹上,駿馬吃痛,狂奔而去。

  馬上燕驚塵急急控韁,好不容易才將愛馬安撫下來,他停在路中悵然回望,伊人芳蹤早已杳杳。

  無聲的嘆口氣,燕驚塵想著剛才的扶搖,完全脫去了當初在玄元劍派的偽裝的她,越發美麗璀璨神采照人,似一朵火紅的風信花。

  那朵花,原先盛開在他的視野裡,因他的微笑而搖曳出萬千豐韻,如今那般盛放依舊,鮮豔更勝往日,卻已不再是獨屬於他一人的美麗。

  花開堪折直須折,他錯過了最美的季節,錯過了將那朵花折擷於掌中的機會,就註定此生立於一隅,看她為他人開謝麼?

  不……不能……

  她會原諒我……

  燕驚塵握緊手掌,似要以那般力度平復自己亂成一團的心情,這一握,才想起臨別時孟扶搖塞到他掌心的東西。

  他低頭,看向掌中差點被捏扁的物事。

  一對麵捏成的醜狗。



風起太淵   第二十五章  當街追男

  「我靠,這賤人,繡花皮囊爛草心,我當初怎麼喜歡他的?」

  孟扶搖一邊嘟囔一邊往回走,有點鬱悶自己當初的眼光好像實在不怎麼樣。

  回想了下當初的燕驚塵,溫厚而有風度,雖然過分好勝,看重榮譽,但作為大家族的繼承人,自小所受的教育和薰陶如此,也怪不得他。

  但是如今居然想出這個餿主意,實在是將孟扶搖和裴瑗都作踐了,孟扶搖越想越含淚凝噎,脈脈無語。

  當晚孟扶搖練功,「破九霄」功法運行一週天,周身碧光如玉,浸得眉目溫潤似水,碧光裡孟扶搖若有所思,想起白日裡燕驚塵所謂的苦衷,不由冷冷一笑。

  第二天,齊尋意的車馬也回來了,一路招搖,載滿歌舞伎的車子不時傳出鶯聲燕語,絲竹琵琶之聲,迤邐滿街,一派荒唐風流態度,路人齊齊側目。

  孟扶搖站在街邊吃麵條,擠在人群裡看荒唐皇子的熱鬧,眼光卻慢慢溜過那些載著雜耍歌舞伎的車子,無聲一笑。

  她的笑容在看見車隊中間的宮轎時,微微淡了幾分,那是裴瑗的轎子。

  宮轎右側,有一匹白色駿馬陪侍在轎子之側,孟扶搖開始沒有注意,眼光一掃,眼神裡立即露出一絲譏誚。

  那馬上,不是燕驚塵是誰?

  這麼慇勤,不知道迎出多少里,才接回了未婚妻,裴大郡主?

  這幾天她已經搞清楚了裴瑗的身份,儀安長公主和大將軍裴世勳的嬌女,裴世勳的妹妹早年入宮為妃,現在是齊尋意的母妃琳妃,裴瑗受封明成郡主,皇室都稱她瑗郡主,儀安公主只此一女,最是嬌寵。

  孟扶搖靜靜看著深垂簾幕的轎子。

  再看看轎子之側,表情有點心不在焉的燕驚塵。

  燕驚塵,你現在這位貴賓犬,可帶得出去麼?

  沒興趣多看那兩個人,孟扶搖頭也不回轉身回客棧,這客棧和酒樓是連在一起的,經過酒樓時,聽見一群食客正在高聲議論。

  「聽說沒有?裴家最近對雲家大肆攻擊,在朝在野都撕破了臉皮,就這幾天,就暗中派人砸了雲家三家錢莊五家當鋪七家綢緞莊,連允川城的田莊佃戶倒佃,據說都是裴家砸了銀子買動的,還串聯了一批人在御前告狀,嘖嘖,鬧得凶!」

  「這兩家不是明爭暗鬥好多年了嗎,一直沒鬧出大動靜,怎麼突然搞了這麼一齣?」

  「聽說是雲家先下了暗手,不過具體做什麼不知道……」

  「啊!話雖如此,但雲家就這麼被動挨打不還手?」

  「雲家這幾年大不如前,雲老爺子原先掌管全部宮禁事務,那是陛下身邊最親近的位置,可惜……得罪了人,所掌管的宮禁範圍越來越少,最後竟然只管了個信宮,那還是個冷宮。」

  「得罪誰了?」

  人群中誇誇其談的人突然沈默了下來,以手指天不語。

  眾人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

  孟扶搖笑笑,想市井有些消息,準確度還真的挺高。

  她穿過人群,想上樓回房,不想剛到樓梯中段,忽聽外面一陣大響。

  隨即,女子尖利的聲音遙遙傳來,還隔得很遠,就已經蓋過了酒樓裡的喧囂。

  「喂,你別走!喂!」

  酒樓裡的人紛紛回首,便看見一條黑龍也似的旋風突然從長街那頭捲過來,帶著漫天的煙塵,撞得街道四周人仰馬翻,路邊小吃攤的饅頭雞蛋滾了一地,姚迅正在攤子上吃麵條,一口麵湯還沒來得及喝下去便被撞飛,姚迅大怒著去抓,那旋風啪的砸下一錠銀子,正正卡在姚迅張大的嘴中,將他的怒駡生生堵了回去。

  姚迅趕緊伸手去扒銀子,銀子太大,卡在嘴裡一時摳不出,好容易摳得有點鬆動,呼啦一聲身後突然又捲來一道彩色旋風,碰的一下撞到他身上,他嘴裡的銀子頓時被撞出來,啪的一聲帶著黏嗒嗒的口水和半顆牙齒砸到地上,姚迅昏頭漲腦的爬起來,便見那彩色旋風已經踩著一地饅頭蛋黃跑遠了,一邊跑還一邊叫嚷,「喂!別跑!」

  聽見她叫,前面那黑色旋風停也不停,一路直奔酒樓而來,酒樓裡的人眼見那人砲彈似的撞進來,生怕自己給撞扁,急忙紛紛起身避開,就見那道旋風呼一聲撞開大門,停在了酒樓正中。

  他一站定,飛揚的黑髮和黑衣齊齊靜落,先前的狂猛如飆,剎那間便轉為淵渟嶽峙,飛掠時似暴風,沉靜時如磐石。

  他剛剛站定,那彩色旋風也跟著到了,笑嘻嘻的在門口站了,手一招先淩空拖過一條長板凳,往門口一卡,自己往板凳上一坐,看那樣子,像是生怕前面那人逃跑,先搶堵住門一般。

  陽光從全開的大門射進,照耀得坐在陽光中的女子明亮絢麗,吸引得酒客紛紛看過來,卻又被她身上大膽鮮明的顏色刺激得眼睛一眯,隨即驚聲一嘆。

  真沒見過一個人身上可以有這麼多顏色的!

  桃色上衣,緋色下裳,裙子撩起來紮在腰上,露出的褲子竟然是彩色的,一隻褲腿綠一隻褲腿紫,靴子是金色的,而且不是太淵的樣式,鞋頭微微翹起,墜著紅綠寶石,顆顆碩大如拇指,亮得眩人。

  那女子看起來還未足及笄年紀,一張小巧的臉蛋,微微上翹的鼻,色澤鮮明的唇,雙眸微褐,和那晶瑩明潤的蜜色肌膚十分相配,雖然年紀小,倒也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卻不似太淵女子纖弱白皙,反是帶著幾分海風般鮮亮濕潤的野氣。

  她頭髮顏色奇異,微呈褐紅色,沒有挽髻,紮了七八個辮子,叮叮噹噹綴很多奇形怪狀的首飾,看見眾人詫異的眼光看過來,也不羞澀,反倒得意的仰首,一笑。

  她是對著堂中那穿著鑲赤色邊黑錦袍的男子笑的。

  「可給我逮著你了,喂,我又不是鄂海裡的海獸,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那男子皺眉回首,怒哼,「雅蘭珠,你還是個女人麼?這樣當街追人!」

  他一回過頭,眾人也看清了他模樣,這人五官深刻,眉眼都十分的黑,乍一看似乎覺得好像線條過於硬朗了些,再一看他通身氣度,淩厲狂野,又覺得就該是長成這樣的。

  他目光掃過來,所有人都覺得好像迎面拍過來一面沉黑的刀刃,又或者天地一合,淩空捲了來猛烈的雷霆,劃裂九天,鋒銳逼人。

  樓梯中段,孟扶搖輕輕吸了口氣。

  這個人,她認得。

  戰北野。

  那日深夜樹林裡一會,戰北野忙著和你打和他打,根本沒注意到孟扶搖,孟扶搖卻將他看了個大概,這人的容顏本就是那種鮮明得恨不得一筆筆劃到你眼睛裡的類型,再次出現在陽光下,想叫孟扶搖不認出他都難。

  看見戰北野,孟扶搖立即想跑,但是此時堂中一片寂靜,她一個人有動作反而更顯眼,只好按捺住不動。

  底下的對話還在繼續。

  「喂,你跑什麼跑!」

  「你追什麼追!」

  「我高興追!」

  「我練輕功!」

  撲哧一聲,不知誰聽著這飛快的對話忍俊不禁,那少女大眼睛立刻惡狠狠地瞪過去,她眉毛生得極有英氣,邊緣如刀裁,卻又纖細精緻,像兩把線條優美的小刀。

  可惜年紀太小了些,瞪不出殺氣,倒顯得可愛。

  酒客們看著好笑,忍不住搭腔,「喂,姑娘,你高興追,也得有個理由啊。」

  「就是啊,在我們太淵,大姑娘追男人,可是頭一回!」

  「我就是頭一個!」那孩子高傲的仰起下巴,「我爹說了,搶就要搶第一個,後面的都是歪瓜裂棗!」她伸手一指冷笑著的戰北野,「我就是要追他!我要他做我的男人!」

  話音落地,店堂裡一陣震驚的沉寂,隨即轟的一聲酒樓上下大笑聲起,後面酒客們紛紛前擠,想看清楚這個驚世駭俗公然在太淵京城酒樓要男人的女子,順便看看那個豔福不淺的好運男。

  孟扶搖微笑,覺得這個女子和戰北野真是絕配,一轉眼看見姚迅偷偷摸摸的閃進來,她對著姚迅做個手勢,姚迅卻臉色一變,搖了搖頭。

  孟扶搖怔了怔,她看這孩子像是扶風國人,想叫姚迅偷偷看她有沒有通關令,不想姚迅竟好像畏懼那孩子,不敢出手。

  孟扶搖想了想,趁著人群轟動,抽身後走,不想底下戰北野像是再也不耐煩這般追逐遊戲,突然道,「雅蘭珠,你爹是不是還告訴過你,女人要做男人的第一個?」

  「是!」

  「那很好。」戰北野狡黠的一笑,他這麼一笑,刀鋒般的淩厲之氣盡去,倒多了幾分紅塵溫暖,像個俊朗的大男孩。

  「我的第一個位置給人佔了,你遲到了。」

  「誰?」雅蘭珠瞪大眼,蹦的一下跳上凳子,開始捋袖子,「誰?誰?」

  戰北野頭也不回,手臂隨意的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最後落在了某個點。

  「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4:04 PM

風起太淵   第二十六章  多謝侍候

  滿堂酒客,齊齊扭頭,然後「譁」的一聲。

  雅蘭珠的大眼睛轉向那個方向,隨即危險的眯起。

  姚迅怔怔張大嘴,半晌反應不過來,由於嘴張得時間過長,啪一聲一大滴哈喇子滴了下來,姚迅下巴霍地一收,瞅瞅四周沒人在意,趕緊訕訕抹了抹嘴,做了個「自求多福」的姿勢,縮頭溜開。

  戰北野卻始終沒回頭。

  他本就是胡亂一指,剛才進店驚鴻一瞥上方一處淺紅衣角,確定是女人,是女人就成了,管她是誰。

  至於那個被他欽點的倒楣女人會遇上什麼麻煩事,他更不想管。

  孟扶搖僵在樓梯中段,手抓著樓梯欄桿,笑得尷尬。

  被那麼多含義不明的眼光直愣愣盯著的感覺果然不太好受啊。

  戰北野,你這混蛋,光天化日的亂指什麼。

  雅蘭珠的眼刀子飛了過來,刮骨般的將孟扶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孟扶搖今日沒畫醜妝,只簡單的用薑汁塗得臉色微黃,眉眼還是出眾的,雅蘭珠看了半晌,嘴一撇道,「你胡弄我是吧,這明明就是個癆病鬼。」

  戰北野雙手抱胸,向牆壁一靠,道,「那又如何,我喜歡就行。」

  「我殺了她!」

  「殺了她,你還是老二,填房。」

  雅蘭珠蹦起來,纖腰一扭手臂一甩,霍地從身後拔出一柄鑲滿七彩貝殼的小腰刀,她霍霍霍舞了一個刀花,雪亮刀尖反射陽光,逼人的亮。

  她橫刀指向戰北野,大喝,「去!殺了你那第一個!挪出位置給我!」

  「喂,誰是他那啥第一個?」

  清亮的女聲突然從上方傳來,刷的一下眾人的目光再次回到樓梯中段,見孟扶搖俯身欄桿上,臉色已經回覆正常,正揚眉看著下方那兩人。

  「嗯?」戰北野這回終於轉身,大喇喇的看了孟扶搖一眼,不過那眼光也是一掠即過,毫不在意。

  「他騙我?」雅蘭珠盯著孟扶搖,目光一亮。

  孟扶搖清脆的打了個響指,望向殺氣騰騰的雅蘭珠,「沒啊。」

  這回戰北野仔細的看了她一眼。

  雅蘭珠張大嘴,「啊?」

  「他好像是把我當第一個,」孟扶搖嘆氣,「可是那是他一廂情願啊,姑娘我早已有了心上人,哪裡看得上這個莽夫?」

  戰北野臉色黑如鍋底,雅蘭珠目中大放異光。

  「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孟扶搖拍拍手,「這位公子,你雖然長得差強人意,脾氣卻不合我意,女人是要拿來愛護尊重的,你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昭告對我的愛,你叫我還怎麼嫁人?」

  她不去看快要冒煙的戰北野,很誠懇的鼓勵雅蘭珠,「珠珠,我們家鄉有句話,烈男怕纏女,不要理會他說了什麼,你只管你自己做了什麼,去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雅蘭珠嗨喲一聲,很聽話的撲上去了。

  戰北野嗆啷一聲,把刀拔出來了。

  人群轟的一聲,都興奮的躲桌子後去了。

  孟扶搖咻地一聲,趁這一亂間,從樓梯上消失了。

  ----------

  「走,收拾包袱,走路。」孟扶搖一進門就吩咐姚迅,「快。」

  「孟姑娘你不是解決了那事嗎?」姚迅愕然。

  「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趁戰北野被那丫頭纏著,趕緊走。」孟扶搖俐落的收拾東西,姚迅搖搖頭道,「你是得罪戰北野了,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孟扶搖停了手,奇怪的看他,「你不知道女人比男人難纏嗎?男人嘛,相對度量總歸要大些的,剛才那種情況,寧可氣死戰北野,也不能讓那丫頭盯上我,否則永無寧日。」

  她三把兩把將包袱背上肩,推開窗戶就跳了下去。

  結果跳進一個堅硬厚實的懷抱裡。

  「噝」,孟扶搖揉腦袋,「這誰肌肉生這麼強悍,鐵似的。」一邊抬頭討好的對肌肉的主人微笑,「麻煩您,借個道。」

  上方,很高的高度,黑髮飛舞的男子,用比頭髮更黑的眸子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唇線抿得像是一柄薄薄的刀。

  孟扶搖的心抽了抽,無可奈何的想,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做什麼都搶在人前面,不曉得輪到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搶?

  戰北野黑漆漆的眼珠不錯眼的盯著她,突然從腰間解下一個精緻的水囊,嘩啦啦對著孟扶搖臉上便倒。

  「喂喂你幹什麼?嗚……」孟扶搖冷不防被澆個撲頭蓋臉,頓時大怒,伸掌就去拍戰北野的手,戰北野雙指一夾,鐵鉗似的便叼住她手腕脈門,隨即伸掌,極其不溫柔的在她臉上一陣亂抹。

  孟扶搖怒喝,「喂,你手乾淨不乾淨?喂,別碰我嘴,喂……」

  戰北野突然停了手。

  眼前的少女,十六七年紀,清水洗去了那層偽裝的薑黃,漸漸綻出脂玉般光潔瑩潤的白,那白上又隱隱透出淡淡的紅,如朝霞映雪,眸光卻澄淨似月射寒江,兩道秀致而英氣的眉,飄飛欲舉的飛揚開去,如九天玄女掌中飛起的絲帶。

  一霎間目光相對,少女頰上生出惱怒的嫣紅,眼底光芒卻越發的亮,勝似星辰,灼得戰北野都怔了怔,只覺得這女子目光中自有威儀,下意識的鬆開手。

  鬆完立即覺得不對,伸長手再一撈,這一撈便撈在了腰上,入手只覺得腰肢柔軟裡自有練武女子的柔韌力度,偏偏又細得驚人,令人明明是手扶了上去,卻忍不住心一動。

  這般一動,思緒便有些不集中,隨即便覺得手底一滑,什麼東西一顫,霍霍有聲的纏了上來。

  戰北野身經百戰,反應自然一流,下意識立掌便劈。

  這一劈劈在軟處,半空中黑色長影一蕩,黛色纖細身影隨著那條從腰上飛出的長鞭蕩了出去,一個倒翻便翻到屋簷另一角,危危險險立在簷角的螭獸上,回眸向他一笑。

  一笑間朗月清風。

  隨即頭也不回電射而出,一邊很隨意的揮揮手,

  「多謝閣下侍候本姑娘洗臉,賞錢請找後面那位支取。」

  戰北野怔一怔,下意識回頭,便見姚迅的身影背對著自己,從另一面的窗戶一閃即逝。

  調虎離山之計?

  戰北野不上當,立回頭找孟扶搖,可惜孟扶搖早躥得遠了,背著個小包袱,一起一落登萍渡水般,從屋簷的大海上消失成流星般的一小點。

  長風寂寂,黑袍披散的男子久久未動,今夜屋頂上沒有月亮,令人忽視那般沉凝的存在,他漸漸與黑暗融為一體,再被發白的晨曦剝離出輪廓。

  清晨的第一顆露珠落在他眉梢,他輕輕抬手擷了,像是不認識的在掌心端詳,那點小小的露珠在他掌心滴溜溜滾動,清亮得像昨夜那女子的眼神。

  霞光吞吐,彤雲萬丈,一色錦繡漫天裡,男子抬起頭來,突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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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扶搖背著包袱逃出三里地,才在城南一處破廟和姚迅會合,孟扶搖問起雅蘭珠來歷,姚迅苦笑,「你知道,我們扶風是沒有皇帝的,佔據扶風的是三大部族,其中發羌勢力最大,扶風的中心大風城就是發羌族長的駐地,雅蘭珠正是發羌族長的女兒,她在扶風的身份,大抵也就相當太淵的公主了。」

  「難怪你畏她如虎。」孟扶搖一晃一晃的蹺著二郎腿,叼著個草芥嘲笑姚迅,「大幫主,你的膽子可小得很,連這麼個娃娃都怕。」

  「我可不是怕她。」姚迅漲紅了臉,憤憤道,「我是不願意被邪術控制,扶風三大族裡最擅巫蠱之術的就是發羌,據說一根髮絲落到她們手裡,都有可能被她們控制,尤其是發羌世代相傳的巫女,身份還在族長之上,更是動動眼神都會置人於死地,死還不可怕,據說還有更離奇的手段,你說咱好端端的要得罪這種人幹什麼。」

  「哦,」孟扶搖笑了笑,眼珠子卻骨碌碌的轉,姚迅皺眉看她,「喂,不會我說得這麼清楚,你還想歪心思吧?」

  孟扶搖咬著草芥不答,突然道,「喂,那雅蘭珠怎麼會纏上戰北野的?這兩人八竿子打不著啊。」

  「我怎麼知道,」姚迅撓撓腦袋,納悶道,「我倒隱約聽說過雅蘭珠是許配給天煞國六皇子戰北恆的,怎麼會和這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五皇子戰北野對上的?真是奇怪……」

  「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孟扶搖偏過頭,「怎麼,戰北野不受寵?」

  「何止不受寵,」姚迅撇嘴,「地位連個普通郡王都不如,當初在他後面的六七皇子都封王了,他依舊沒有封賜,是他的老外公,前朝老周太師老淚縱橫在玉階前陳請三次,才勉強封了個郡王,封地居然還是在天煞葛雅沙漠,那裡和西域摩羅族接壤,全境不過四百里,窮山惡水還倍受騷擾,戰北野也好本事,三年間在邊境埉口修築戎城,在沙漠中設置黑風軍,控制交通要道,將邊境拓展了一千五百里,從此摩羅的兵馬再也沒法來侵擾州城,又屯田募民耕種土地,以往葛雅地區的穀子和小麥每斛值幾千個錢,後來一匹細絹就可以換到數十斛糧,積存的軍糧可以用幾十年,他把葛雅治好了,他大哥又不放心了,硬生生調他來王城,放在眼皮底下看著,堂堂皇子,居然在磐都就管個通行令司,每日坐在堂上看人批權杖,嘖嘖……」

  「我問你一句你說這麼多,」孟扶搖皺眉,「那是你二大爺還是你舅,這麼不吝惜口水。」

  「我這不是替英雄人物可惜麼,全天煞誰不知道,戰北野文武全才,比他那只會玩權術的皇帝大哥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惜他母親身份特殊,是前朝廢后,還曾鬧出刺殺天煞老皇的事故,母子皆不受寵,連帶誤了戰北野一輩子,哎……帝王家事,一言難盡啊……」

  孟扶搖雙手抱膝,淡淡道,「帝王家,本就是世間最齷齪的地方,要想在那裡活下去,要麼自己更齷齪,要麼用血洗去那齷齪,沒有別的辦法。」

  她漫不經心而言,卻不知道廟外一株樹後,有個身影突然微微一震。

  「你這話說得好,倒讓我想起另一句話,」姚迅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吟哦般的道,「「蛟龍困於野,不過一時,但有契機,必將騰起……」

  他還沒背完,孟扶搖已經昏昏欲睡了。

  姚迅憤然,啪啪的拍桌子,「喂,你醒醒,你聽見這話不熱血沸騰嗎?不血脈僨張嗎?不激情鼓蕩嗎?這可是無極太子說過的話,無極太子啊……」

  「吵死了……」孟扶搖揮揮手,「無極太子跟我有什麼關係?能吃嗎?能用嗎?能當被蓋嗎?」

  「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姚迅一臉唾棄的看她,「長孫無極名動天下,正常女人聽見他名字都會尖叫,沒見過你這樣還會睡覺的!」

  孟扶搖懶洋洋睜開眼,嗤笑一聲,指了指自己鼻子。

  「和那些只會尖叫的正常女人相比,我寧可做個更會殺人的變態女人。」

  她閉上眼睛,懶洋洋翻個身,好像準備睡覺了,卻突然伸掌一拍地面,整個身子箭般倒射出廟,人在空中,腰間長鞭已經盪開一個黑色的圓弧,帶著淩厲的風聲,霍霍捲向樹後。

  「出來!」

  與此同時,姚迅瘦窄的身子也立即一晃,轉眼便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他已經溜出三十丈外。

  孟扶搖身在半空愕然扭頭,想著這人真是無恥得要命,不僅和自己一樣會裝,還很沒義氣的見到敵人就逃。

  這一分神,手下準頭稍差,樹後那人冷哼一聲,隨隨便便一踏,孟扶搖的長鞭頓時被他踏在腳下。

  孟扶搖低頭看著那雙火焰般鑲邊的黑色靴子,咧了咧嘴,突然手一鬆,鞭子也不要了,轉身就狼奔。

  沒奔出幾步,後領被人狠狠揪住,孟扶搖慣性未去,原地踏步好幾步,惹得頭頂那人哈哈一笑,動作很糙的將她往地下一頓。

  孟扶搖悻悻然,大罵,「你丫的老跟著我做啥?討吃啊?」

  「你說話真不討人喜歡,」戰北野皺眉看著她,「這麼沒教養,怎麼作為我的女伴參加宮宴?」

  「你才沒教養!」孟扶搖鐵了心撒潑,她可記得戰北野看見潑辣的雅蘭珠就逃,八成不喜歡性子彪悍的女子,乾脆潑得更上層樓,「你全家都沒教養!」

  「你說對了,」戰北野一笑,這人笑起來不似元昭詡風流天成,卻炫目得好像陽光直射,「我全家確實都沒教養,除了我。」

  他腳尖一挑挑起長鞭,三把兩把捆住孟扶搖,拎在手上,還順手掂了掂重量。

  「還好,不重。」

  「喂你幹嘛!」孟扶搖被他抓在手上一蕩一蕩,吃了一嘴土。

  「去參加太淵皇帝壽辰宮宴啊,順便追求你。」戰北野嘆口氣,「本王有生以來,從未被拒絕,也從未失敗,自然不能讓你做這第一個。」

  他手掌一翻,捆得粽子似的孟扶搖被他輕輕巧巧翻到眼前,倒立著大眼對大眼。

  於是,頭下腳上頭暈目眩頭大如斗的孟扶搖,以生平最詭異的姿勢,聽見了生平最詭異的告白。

  「聽著,女人,」戰北野牙齒亮得令孟扶搖不得不閉上眼。

  「我將征服你。」



風起太淵   第二十七章  金蟬脫殼

  孟扶搖滿頭金釵,一身珠翠,著一件造型嘻哈風的洞洞裝,僵坐在征服者戰某人的身邊。

  戰王爺今日英俊得令人髮指,團龍王袍黃金冠,映襯得烏黑眉目逼人生光,一般男人穿起來很豔俗的緋色,穿到他身上就是令人覺得眼前一亮,不得不慨嘆下衣服也是看人穿的,從不會辜負好色相和好身材。

  今日是太淵皇帝齊皓正壽,午時在慶雲殿開壽宴十六席,由本國文武高官做陪,專程招待各國慶壽使臣,太淵皇帝好像身體不佳,只在午時正出來一會兒,對著眾使臣舉了舉杯子,說了幾句客氣話兒便擺駕離開了,留下其他人繼續享用宮宴。

  天煞是第一大國,出使的又是皇弟殿下,因此位次最尊,而品貌氣質非凡的戰北野,自然是眾人目光洗禮的對象。

  作為優秀的戰王爺的女伴,孟扶搖知道自己必然有幸被觀摩,於是薑汁臉、滿頭釵、漁網裝齊齊上陣,十個手指各套戒指兩個,手臂上黃金手環一邊一打,一路走過來叮叮噹噹,特意挑選的香粉是夜市上一個銅子一盒的,芳香襲人,經過哪裡,哪裡噴嚏打成一片。

  孟扶搖的漁網裝更是拉風,一件好好的湘妃紫百褶金蝶長裙,被她把所有的蝴蝶都給挖了去,只留下一個個蝶形空洞,透出裡面白色的布裙。

  要不是害怕被太淵御林軍以褻瀆皇室為名拖出去暴打,孟扶搖原本是打算內衣外穿的。

  慶雲殿金碧輝煌,孟扶搖五顏六色,諸使臣面色發紫,戰北野若無其事。

  孟扶搖等皇帝一走,立即招手呼喚宮人,「waiter!」

  Waiter茫然不知應對,孟扶搖頂著一頭厭棄和愕然的眼光,義正詞嚴的要求,「給我來份鯗魚!」

  滿殿裡頓時哄然一聲,竊語聲響成一片,鯗魚就是臭鹹魚,十分下賤的食物,七國下等百姓苦力才吃的東西,稍微有點地位的人都不屑於提起,更何況現在是在太淵皇帝國壽的莊嚴場合。

  太淵司儀官面色青黑的盯著戰北野,戰北野一杯酒擱在唇邊,毫不停頓的一飲而盡,重重將酒杯一擱,長眉一挑目光一掃,鋒銳之氣立刻如刃逼來,「大人看著本王做什麼?堂堂太淵,連一條鯗魚都捨不得拿出來待客?」

  司儀被戰北野這麼一掃,只覺得被鐵木撞上般心頭一跳,立時背上出了層冷汗,這才想起這位王爺殺人不眨眼的煞神名聲,據說和他封地接壤的摩羅族,這些年被他打怕了,戰北野瞪瞪眼也能讓他們嚇得尿褲子,如今看來果然不錯,何況戰北野這話說得又刻薄,傳出去著實難聽,趕緊一疊聲的命令宮人出宮採買那臭魚去。

  鯗魚送上來,金盤銀盞配著發黑的魚實在不搭調,御廚特意灑上香料,還是不能阻止那臭氣強大的穿透力,殿兩側的貴賓們紛紛皺眉捂鼻扭身,屁股底下像安了針氈,怎麼也坐不穩。

  孟扶搖左右開弓大嚼特嚼,不住讓戰北野,「來,來一塊,下里巴人的食物,有時反而有真味,不是你們這種沒機會的皇子皇孫,一般人我還不給他吃。」

  戰北野盯著那色香味都十分抽象的臭鹹魚,眼光變幻面色複雜,孟扶搖笑嘻嘻的等他發作,鬧吧,生氣吧,掀桌吧,這裡是太淵國宴,就算你是他國親王之尊,太不像話了一樣會被逐的。

  至不濟,把自己這個放蕩女逐出去也成啊。

  孟扶搖眼光惡毒的在戰北野命門要穴上轉悠,很有一指戳過去的衝動,要不是戰北野鎖了她的真氣讓她跑不掉,她用得著吃這臭烘烘的東西?她最討厭魚了!

  戰北野盯著鹹魚半晌,又看了看一臉挑釁不羈之色的孟扶搖,突然伸手,將臭魚接了過來。

  眾目睽睽下,一片倒抽氣聲中,尊貴的烈王殿下,旁若無人的吃完了那塊鹹魚。

  完了還仔細回味一下,點頭道,「不錯,是有真味。」

  孟扶搖黑著臉,悻悻然道,「我剛才沒說完,其實是廁所味。」

  戰北野眼光刀子般在她臉上劃了劃,半晌道,「你吃得比我香。」

  ……

  坐不了一會,孟扶搖要求又來了,「我要解手。」

  我解手你總不能跟著吧?孟扶搖得意微笑,這主意雖然爛俗,但還是滿好用的。

  戰北野一揚手將杯中酒喝盡,非常自然地答,「一起去。」

  ……

  一起去就一起去,我還不信你跟進女廁去咧,孟扶搖僵了一秒,笑顏逐開的答,「好,一起。」

  烈王殿下和女伴雙雙去解手,穿行在一眾古怪目光中,坦然往外走,自有小太監分別帶了去男女淨房,孟扶搖一見那淨房就道不好,男女淨房居然是面對面的,牆壁上有雕花隔扇,隱約可以看見頭部,換句話說,自己要想翻窗,戰北野定然看得見。

  一轉頭看見戰北野神情,頓時怒從心起,瞧他那八風不動的樣子,一定早就知道太淵皇宮廁所的設置!

  孟扶搖憤怒的一撩裙子,大步跨進廁所,說是廁所,其實就是一間普通屋子,放了恭桶,一邊的漆箱裡裝了乾棗,孟扶搖沉思著在恭桶上坐下,沉思著該如何逃脫,一邊沉思一邊下意識的抓起乾棗就吃,吃了很久後才想起,好像這東西是用來塞鼻孔防臭氣的。

  這一想起孟扶搖趕緊將一個啃了一半的棗子丟開,眼光瞄到棗子上好像有點顏色可疑的顆粒狀物體,一股噁心立即泛起,跳起來就對著恭桶哇哇的吐。

  沒吐幾口,便聽見有人驚聲道,「這位夫人是怎麼了?」

  孟扶搖抬頭,看見兩個宮女從一處小門轉了出來,這門掩在屏風後,稍不注意就發現不了,從開啟的門縫裡看去,隱約看見一排排的恭桶,大約就是宮中的大淨房了,在那些恭桶後面,還能看到一扇半開的天窗。

  孟扶搖眼珠一轉,主意來了。

  「這位姐姐救我!」孟扶搖一個大轉身,從恭桶上爬起來,眼淚漣漣撲過去,「救救我的孩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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