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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3:46 AM

阿昧 -【妾室守則】《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6 12:33 AM 編輯

【書名】:妾室守則

【作者】:阿昧

【內容簡介】:

  一本《妾室守則》,兩下手段盡耍。

  三四處哄騙婆母,五百年歡喜冤家。

  嬉笑怒駡看不厭,正好星前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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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3:52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29 12:46 AM 編輯

正文第一章妾室守則

佈置華美的廳室內,兩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坐在紫檀嵌琺瑯的繡墩上,不住地朝簾子後張望,可惜那幅湘繡簾,繡了滿滿的喜鵲鬧梅,讓人瞧不見裡間的景象。

著綠衣的女子不耐煩起來,問簾旁守著的丫鬟道:「知梅,這都甚麼時辰了,大少夫人怎麼還不起來?你趕緊進去催催,就說我和王姨娘等著請安呢。」

知梅伸出食指,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勸道:「李姨娘再等等罷,大少夫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上起床,不許讓人催的。」

李姨娘柳眉倒豎,忿忿地別過臉去。

王姨娘沖知梅笑了笑,柔聲道:「我不著急,大少夫人成日操持家務,定是累著了,我們等一等,是應該的。」

李姨娘暗中嘀咕,成日操持家務?是成日忙著打馬吊才對罷。她一扭頭,正好瞧見王姨娘臉上的笑,她一向自命清高,實在看不慣那副諂媚的樣兒,竟起身先走了。

王姨娘跟沒瞧見似的,仍舊若無其事地坐著,靜靜等候。

又過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聽見簾後有人懶懶地喚:「知梅,我的衣裳呢?」

知梅匆匆掀簾進去,取下黃花梨衣架上的一套紫色衣裙,送到床前,然後退至一旁侍立,她知道,自家大少夫人穿衣時,不喜旁人侍候。

王姨娘端了一盆溫水進來,先遙遙對著架子床曲了曲腿,再才去準備一應洗漱用品。

一刻鐘後,孟瑤,所有人口中的大少夫人,終於穿好了衣裳,伸著懶腰,慢吞吞地自帳子後轉了出來,走到臉盆架子前,接過摻了香料的澡豆粉,開始揉泡沫,洗臉。

王姨娘在一旁慇勤伺候,試水溫,絞毛巾,待得孟瑤換到妝台前,又忙著開香粉,遞油膏。

孟瑤抬了抬眼,朝旁邊一掃,發現少了一人,問道:「李姨娘呢?」

王姨娘答道:「回大少夫人的話,李姨娘先走了。」

孟瑤又問:「為何先走?」

王姨娘老實答道:「妾身不知。」

王姨娘本是家裡的丫頭,雖然在不久前撞大運,被抬作妾室,卻一直不得大少爺歡心,因此做甚麼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人。孟瑤曉得她這性子,雖然覺得掃興,但還是沒作聲。

知梅自小丫頭手裡接過一把塗了油的梳子,來幫孟瑤梳頭,快嘴道:「還能因為甚麼走,等得不耐煩了唄,這樣目無主母的妾室,就該給她一頓板子,看她下回還老實不老實。」

孟瑤深以為然,但仍出聲斥道:「胡說,咱們書香門第,怎能動不動就見血光,傳出去讓人笑話。」

她的夫君,賀府大少爺,乃是州學教算術的一名教書先生,故而有書香門第一說。

知梅訓,垂了頭,但卻不甘心:「難道就白白放過她?」

孟瑤撥弄著玳瑁甲套,漫不經心道:「多大點子事,翻《守則》,照著罰她便是。」

孟瑤口中的《守則》,乃是簡稱,全名叫《妾室守則》,此《守則》本是孟瑤母親溫夫人所編,無奈溫夫人治夫嚴謹,一個小妾也無,直到夫君過世,這本《守則》也沒派上用場,於是只好轉贈給了閨女孟瑤。

知梅翻開線裝本《守則》,指著第二款第一條,念出聲來:「妾室侍奉主母,須晨昏定省,不得有誤。若有違反,罰月錢二錢。」

孟瑤「嗯」了一聲,示意她照著去做。

知梅掩不住地驚喜,湊到孟瑤耳旁道:「大少夫人,扣下李姨娘這二錢銀子,後宅款項,就該寬裕些了。」

孟瑤歎了口氣,苦笑。賀府雖然有錢,但大少爺只肯按月給後宅撥款,這筆錢,內含家中一應開銷,包括各人的月錢,雖然夠用,但遠談不上寬裕,據說這是因為賀家大少爺出身貧寒,擔心家中女眷大手大腳,才定下了這規矩。

知梅為後宅款項多了二錢銀子,就能歡欣鼓舞,孟瑤看了,很有些心酸感覺,但她為了大局,還是駁了知梅的話,讓她把扣下來的錢,賞給王姨娘。

知梅先是不忿,但馬上就想通了,當即取來二錢銀子,遞與王姨娘。

王姨娘捧著銀子,喜出望外,爬下磕了兩個頭,才去了。

這日恰好是月末,第二天就是月初,發月錢的日子,李姨娘的月錢,總共才一兩,這二錢銀子一去,就只剩下八錢,氣得她摔了個花瓶,趕到正房,要討個說法。

她到底還是怕孟瑤,不敢進屋,只在外拉著知梅理論。知梅有條不紊地翻《妾室守則》與她瞧,給她講道理,末了補充一句:「雖然扣了你的二錢銀子,可大少夫人又沒討著好,全賞給王姨娘了。」

這《妾室守則》,李姨娘也曾得過一本,可她又不識字,早就不知丟到哪裡去了,此刻見了知梅這本,也是兩眼一抹黑,一個字也不認得。正因為她辨不出《守則》上的句子,所以更加留意知梅口中所述,一聽說她短掉的二錢銀子是王姨娘得了,二話不說,掉頭就走,穿過角門,直奔東北角的獨立小院子。

無子的妾室,本沒有資格單獨成院,更何況這兩名妾剛有身份,還沒有圓房,但孟瑤厭煩她們嘰嘰喳喳,這才格外開恩,分了她們一人一間,院名兒都是一早就取好的,王姨娘那間名聽泉,李姨娘的則叫賞菊。

李姨娘到了聽泉院,仗著這裡離正房遠,叉起腰就罵開了,撇開那些難聽的詞,大意無二,就是叫王姨娘趕緊把二錢銀子還回來。

王姨娘迎到門口,怯生生地辯解:「李姐姐,那錢是大少夫人賞給我的,不是我偷拿。」

李姨娘一指頭戳到了她的額上去,罵道:「大少夫人給,你就敢拿?那是我的錢!」

王姨娘不善言辭,對接不上,只好閉了嘴不作聲。

李姨娘見她懦弱,愈發來勁,指著院門上頭的匾額,奚落道:「都說你這院子好,後頭有眼泉,可大少爺連多看你一眼都不肯,再多一眼泉水又怎樣?」

李姨娘出身好,娘家乃是後街上有名的殺豬李,而王姨娘是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所以她在王姨娘面前才敢如此囂張。

王姨娘連個娘家都無,不敢應其鋒芒,便一個勁兒地朝角落裡縮,想要藏起來。

李姨娘這人,是得理不饒人,無理攪三分,見她好欺負,罵完了就還想動動手,揮著胳膊將王姨娘猛地一推。旁邊就是個博古架,受了震動,一個沒擱穩的木頭盒子落下來,正好砸在王姨娘頭上,立時血淌了一臉。

李姨娘嚇壞了,拔腿就跑,一氣奔回自家的賞菊院,關上門躲了起來。王姨娘性子再軟,受了傷還是曉得疼,捂著額頭就朝正房跑,欲尋孟瑤主持公道,不料卻在半道上遇見了大少爺賀濟禮,就哭著把李姨娘欺負她的事情,向他講了一遍。

賀濟禮面無表情地聽完,一把推開她,怒氣衝衝地趕到正房,質問孟瑤為何不理後宅妾室紛爭,責怪她治下不嚴。

知梅聽了,都替主母委屈,剛剛發生的事,孟瑤就算想管,也得需要時間不是?哪有剛剛得到消息,就趕來興師問罪的。

孟瑤正在算帳,撥著一架角上包了銀皮的算盤,朝賀濟禮掃了一眼,冷冷道:「妾身的確不懂治下,不如賣了罷。」

賀濟禮斷沒想到孟瑤是這樣的回答,愣住了。他今年還不滿二十歲,出身佃農之家,靠著老母親和兄弟日夜替莊主種地賺的一點錢,七歲進學,十五歲算術科狀元及第,十六歲就進州學當了教書先生,一路順風順水,升任教授也是指日可待。

他雖是個教書先生,為人卻不迂腐,極會暗地裡做生意賺錢,在短短的三兩年時間裡,白手起家,掙得了一份頗為可觀的家業,並在一個多月前,將城中門當戶對的孟家女兒孟瑤娶回了家。

當朝最為尊師重道,他在外面,處處受人尊敬,唯獨進了家門,在孟瑤面前只能聽到冷言冷語。那兩個妾室,雖然是老母親選的人,但都是經孟瑤同意了的,若今日不願管理,那日點頭做甚麼?

賀濟禮這般想著,滿腹都是氣惱。

孟瑤仍舊只瞧算盤,後悔兩個字,恨不得寫到臉上去,她不是後悔講了要賣妾的話,而是悔當初不該偏信了媒人的巧舌,只聽說賀濟禮少年英雄,又生得好看,就慫恿
母親把她嫁到了賀家來。賀濟禮雖然長在鄉間,但天生白淨,又生得眉清目秀,任誰見了,都要贊兩聲「比畫兒上的女子還好看」——不過他本人,並不喜歡這樣的稱讚就是了。

孟瑤嫁到賀家,洞房裡掀了蓋頭,發現媒人所言不虛,一陣竊喜,但還沒美多久,鄉下的婆母就進了一回城,一氣替賀濟禮納了兩個妾。她天真地等著賀濟禮開口說「不」,卻始終沒等到,無奈之下,只好迫於婆母壓力,吃了妾室遞上的茶,收下兩個姨娘。

此時他們兩口子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坐著,我心裡怪你,你心裡怪我,怪來怪去,卻無一人開口講出來,只聽見那算盤珠子,劈里啪啦地亂人心弦。

賀濟禮到底不滿二十歲,少年心性,等了一等,仍不見孟瑤下文,乾脆賭氣道:「賣就賣,隨你。」說完,氣呼呼地走了。

第二日,溫夫人急急忙忙趕到賀家來,先誇孟瑤好計策,再問道:「那兩個妾呢,可曾賣了個好價錢?」



正文第二章賣兩個妾

孟瑤搖了搖頭,道:「不曾賣。」

溫夫人著急道:「大好的時機,怎麼還不賣,等到他們圓了房,可就來不及了。」

孟瑤奇道:「就算圓了房,要賣不是一樣的賣,有甚麼幹係?」

溫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道:「這男人哪,就好似那饞嘴的貓兒,要想讓他不偷腥,就只有不叫他見著魚。你聽娘的話,趁著他還沒嘗過那兩個妾的滋味,趕緊打發了去。」

溫夫人說完,又與孟瑤講了好些道理,告訴她,那甚麼「千帆過盡皆不是」、甚麼「取次花叢懶回顧」,都是胡說八道,只要他偷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浪子回頭金不換,只是男人的鬼話,專哄世間傻女子,閨女,你可千萬莫要上了當。」溫夫人再次拍了拍孟瑤的手。

孟瑤紅著臉,聽從了溫夫人此事宜快不宜緩的建議,打發人去尋人牙子。

尋人牙子,還要一會子功夫,溫夫人同孟瑤一處坐下,遣退下人,開始講知心話。

溫夫人先責怪孟瑤道:「當初你就不該幼稚到想去試探男人的真心,生生讓兩個妾進了門,你如今在這裡生悶氣,又有誰知道?賀濟禮見你收下妾,還當是你賢慧呢。」

對於此事,孟瑤也是後悔至今,遂貼著溫夫人的腿跪下,懇切道:「娘,是女兒不懂事,走錯了一步棋,望娘教我。」

溫夫人伸手拉她起來,放緩了語氣,道:「是我心太急,你才成親的人,哪裡懂得這個,慢慢學著,也就會了。也怪我低估了那鄉下老婆子,居然沒按規矩等到半年,就給你們送了妾來,不然我早就教你了。」

當朝約定俗成的規矩,夫婦成婚半年後,才開始納妾,無孕的,打著開枝散葉的幌子;有孕的,則列出孕妻無法服侍丈夫的理由。

孟瑤與賀濟禮成親還沒一個月,賀家老太太就送了兩個妾來,雖然礙著規矩,沒讓賀濟禮立時圓房,但到底還是打了孟家的臉了。

溫夫人忿忿道:「他們是看著你爹沒了,弟弟又還小,覺著孟家無人,好欺負。」

孟瑤卻笑道:「娘,你猜得恰恰相反,老太太是認為孟家的根基比賀家深,擔心我壓著賀濟禮一頭,這才早早兒地送了兩個人來,想以此給我提個醒兒。」

溫夫人聽過孟瑤的話,反倒放下心來,看來賀老太太對孟家,心裡還存著些懼意,這樣的懼意,能讓孟瑤在賀家的地位,更高一點。

孟瑤搖著溫夫人的胳膊,撒嬌道:「娘,你還沒教我,若再遇見這樣的事,我該如何拒絕婆母?還有,我這回賣了妾,她肯定會怪罪,我該如何應對?」

溫夫人道:「怕甚麼,責怪你也好,再送妾來也好,你只管自請下堂,我倒是要看看,她有沒有能耐,敢為了幾個妾就休掉你。」

孟瑤大吃一驚:「娘,善妒可是七出之一,怎敢搬上檯面上來講?」

溫夫人嗤道:「規矩都是給老實人準備的,你見過幾個正妻是真因為善妒被休的?就算她真休你,也沒甚麼大不了,孟家又不是養不活你,還有你弟弟呢。」

溫夫人的話,給了孟瑤極大的底氣,她的性子隨娘,本就好強,如今得了娘家撐腰,愈發無所畏懼了。

她們講完知心話,又等了足足半個時辰,仍是不見人牙子來,溫夫人家裡還有事,等不得,只好叮囑了孟瑤幾句,先走了。

孟瑤獨自又等了一刻鐘,正疑惑去的人怎耽擱了這樣久,就瞧見一名小丫頭急急忙忙地奔進來,稟道:「大少夫人,不好了,老太太來了,正拉著人牙子朝這邊來呢。」

孟瑤細細一問,原來人牙子走到半道,竟遇見了進城來的賀家老太太,賀老太太雖然不認得人牙子,卻認得去請人牙子的媳婦子,一聽說家裡要賣妾,扭住不放,直奔這裡來了。

說話間,賀老太太已進了門,孟瑤連忙起身行禮。賀老太太長年在鄉下種田,這兩年才閑下來,身子極為硬朗,她健步如飛地走到主座上坐下,責問孟瑤道:「虧你孟家還是大族,書香門第,難道連一點規矩也不懂得,竟敢賣婆母送的妾?」

孟瑤命人上茶,給賀老太太潤嗓子,不慌不忙答道:「回稟娘,賣妾一事,是濟禮的意思,他是我夫君,他的話,我哪敢不聽。」

賀老太太就是擔心賀濟禮彈壓不住媳婦,此刻聽說孟瑤不敢不聽賀濟禮的話,心裡高興起來,佯裝著罵賀濟禮道:「這混小子,教了幾天書,就不認娘了,趕緊把他給我叫來。」

小丫頭子不動,只看孟瑤,直到孟瑤點了頭,才朝外而去。

賀濟禮已接到了老母親進城的消息,正在朝家趕,一進家門,就被小丫頭攔住了,稱賀老太太在孟瑤房裡,請他過去。

賀濟禮到了正房,與賀老太太磕頭,問安。

賀老太太指了那人牙子,問他道:「聽說你要把那兩個妾賣掉?究竟她們惹著了你甚麼?」

賣妾不是孟瑤提出來的麼,怎麼變成了他的主意?賀濟禮一愣,望向身側,孟瑤正在看几上的花盆,跟沒事人一般,擺明要來個抵死不認了。

這女人,出事就朝男人身上推,賀濟禮忿忿地暗罵幾句,硬著頭皮道:「娘,養妾花錢哩,要吃,要穿,要戴,還要買胭脂水粉,自從她們進了府,賬上的錢掉得厲害,兒子擔心敗了家,這才想要打發走。」

這雖然是臨時編出來的理由,卻恰是賀濟禮的心裡話,他生性節儉,奉行不養閒人,而那兩個妾,只會花,不會掙,早讓他心裡不痛快了。

他將這番話講完,突然覺得渾身輕鬆,遂語氣堅定地補充了一句:「娘,既然人牙子都來了,就此賣掉罷。」

賀老太太亦是節儉的人,若不節儉,也不可能以佃農之家,養出了個狀元來,她聽了賀濟禮的話,很有些動搖,心想,反正這兩個妾,在兒子兒媳成親半年內,別想圓房了,這般養在家裡,確是浪費錢,不如先賣掉,等到半年後,再買兩個來。

只是這樣一來,無法牽制兒媳,累得兒子要受苦了。賀老太太懷著對賀濟禮的愧疚之情,慢慢點了點頭,同意他將李、王兩位姨娘賣掉。

王姨娘本就是買來的,當場交與人牙子領走;而李姨娘有娘家,就照著當朝的規矩,請了當初的媒人來,將人送還,取回部分彩禮。此事由賀老太太監督,孟瑤操辦,忙碌了半日,收回兩名姨娘的的身價銀子,交與賀濟禮入帳。

賀老太太累著了,讓人扶到另一進院子歇息,孟瑤欲跟過去侍候,卻被端著錢匣子的賀濟禮攔住了去路。

賀濟禮盯著孟瑤看了半晌,冷笑道:「好計策,才過了一個晚上,主意就變成我出的了。」

孟瑤垂眼不看他,道:「大少爺講甚麼,妾身聽不懂。」

賀濟禮見她裝傻,恨到牙根癢,卻又無可奈何,只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道:「賣了也好,反正你沒能耐管,以其後宅雞飛狗跳,不如沒妾,圖個安靜。」

孟瑤見他貶低自己,不但沒反駁,反而笑道:「大少爺說對了,妾身的確沒能耐管理妾室,而且這份能耐,這輩子也不會有了。」

賀濟禮本是想打擊她,卻沒得逞,氣得掉頭就走,還丟下一句話:「既然少了兩個人,後宅的用度,也要減掉。」

孟瑤一直埋怨賀濟禮小氣,但今日這話聽在耳裡,只讓她覺得是落敗者的無奈之語,令她得意微笑起來。

賀濟禮抱著錢匣子,還沒到帳房,就被賀老太太叫了過去。賀老太太歪在竹榻上,叫個小丫頭拿一把綻了線的扇子扇著風,教訓賀濟禮道:「我們賀家,世代勤儉,不可一有了錢,就大手大腳,須得牢記祖宗教導。」

賀濟禮點頭稱是。

賀老太太生氣道:「你就曉得跟我打馬虎眼,你媳婦房裡那許多奢華陳設,為何不賣了去?我看柳木打的家什就很好,與她換了罷。」

賀濟禮忙道:「那是她的陪嫁,是她的臉面,怎好賣掉?」

賀老太太拍著榻沿子,恨鐵不成鋼:「我就是怕你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才想著送妾與你,你怎麼卻還顧著她的臉面?依我看,那屋子裡的東西,都該賣掉,正好借此立一立你夫君的威風。」

賀濟禮死活不依,道:「窮到末路的人,才賣媳婦的陪嫁哩,那幾車子家什拖出去,兒子的臉朝哪裡擺?」

賀老太太沒想到這一層,思忖一時,覺得還是兒子的面子更重要,只好依了賀濟禮。

老母親到底還是講道理的,賀濟禮鬆了口氣,端來涼茶奉上,又留賀老太太在城裡住幾天。

賀老太太卻道:「我在城裡住不慣,再說還擔心家裡的豬,等吃過午飯就回去了。」

賀老太太家裡窮時,最大的心願就是自種幾畝糧食,養幾頭肥豬,如今好容易願望達成,她不肯捨棄,因此始終不願進城享福,只肯隨著另一個小兒子住在鄉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3:59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1-11-26 03:59 PM 編輯

正文 第三章 叔嫂合作
        
賀濟禮想著,賣妾的事,只是賀老太太碰巧遇見,她肯放下那幾頭豬進城來,必定有其他的目的。於是一問,果不其然,賀老太太是帶著小兒子賀濟義一起來的。

賀老太太道:「濟義哭著鬧著要進城,我實在拗不過他,只好把他送來了。都說長兄如父,你就把他帶在身邊,在州學幫他找份差事,就近管教管教他。」
   
賀濟禮就這麼一個親弟弟,還是種地賺錢供他讀過書的,賀老太太要將其送來,他自然沒意見,但後一個要求卻讓他犯了難:「娘,州學乃朝廷所設,要在那裡找差事,極為難辦,不如我另想法子?」
   
賀老太太卻不同意,道:「你弟弟愛賭錢,你又不是不曉得,當年為了供你讀書,才收斂了幾年,如今家裡寬裕了,他又舊病重犯了,一趁我不注意,就會溜出去。為著他這麼個毛病,你須得將他安排在眼跟前,牢牢盯著,我才放心。」
   
州學的確不好進人,賀濟禮努力與賀老太太講道理,但賀老太太就是不聽,勸得狠了,就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壓下來,叫賀濟禮好生鬱悶。
   
賀濟禮萬分無奈,只好應了賀老太太的無理要求,又問:「既是濟義要謀差事,怎麼不見他的人?」
   
賀老太太笑瞇瞇地道:「濟義孝順,聽說城北有一家店,做得好素簽紗糖,便特特趕去了,說要買來孝敬我。」
   
賀濟禮急了,這樣的藉口,乃是賀濟義慣常使用的伎倆,老太太聽了恐怕不下一百遍,怎麼還信?
   
他在賀老太太面前,痛心疾首道:「什麼買素簽紗糖,一準兒是去賭錢了。」
   
賀老太太不高興了,認定他是在詆毀自家弟弟,拉長了臉道:「你不孝敬我也就算了,還不許你弟弟孝敬?」
   
這般明顯的偏袒,讓賀濟禮心裡不舒服,暗道,我哪有不孝敬,是你偏心而已。
   
他只敢腹誹,不敢明講,低著頭悶了一會子,稱去找尋賀濟義,退了出來,奔向大門口。
   
守門的小廝告訴他,二少爺早就回來了,只是不知去了哪進院子。賀濟禮見賀濟義回了家也不來尋他,心頭火起,拔腿就朝院子裡走,親自去找尋,欲將他揪出來好生教訓。
   
此時賀濟義正在孟瑤房裡,將剛買的素簽紗糖、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甘草冰雪涼水等夏日解暑零嘴兒擺了一桌子,招呼孟瑤來吃。

   賀濟義雖然是小叔子,但孟瑤曉得他們鄉下人家,不講究那許多規矩,加上房裡下人眾多,算不得獨處,於是就朝桌邊坐了,揀了塊木瓜吃著,笑道:「好久不曾吃過這樣的東西了。」

    賀濟義道:「我哥哥是讀書讀傻了,不知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真不曉得他那般摳門做什麼。」

    孟瑤道:「做人正是要這樣,他若是能向你學學就好了。」

    賀濟義得了誇讚,手舞足蹈,捏著灑了一半的冰雪涼水杯子問孟瑤:「嫂子,你想不想賺一注錢,天天吃零嘴兒?」

    孟瑤望著賀濟義,笑了,賀濟禮這個弟弟,矮黑壯實,不但同賀濟禮長得不像,連性子也是南轅北轍,他問出這句話來,必定是又想算計哪個了。

    孟瑤隱隱猜到賀濟義在打什麼主意,故意教訓他道:「違法亂紀的事,咱們可不能做。」

    賀濟義拍著胸脯道:「嫂子放心,絕對不偷不搶,光明正道。」又小聲道:「只要嫂子假裝借我一筆錢便得。」

    「假裝借你?」孟瑤不明所以。

    賀濟義不答,擠眉弄眼,孟瑤好笑,遣退下人,只留下幾個陪嫁。賀濟義這才將早就謀劃好的計策講與她聽,道:「嫂子,待會兒我去跟哥哥講,說上回進城時,向你借了三十兩嫁妝銀子,叫他還你。他這人愛面子,必定會還,等你拿到錢,咱們二一添作五。」

    孟瑤想板起臉,但還是忍不住撲哧笑了:「你倒是把你哥哥琢磨得透徹。」

    賀濟義嘿嘿一笑,問道:「嫂子,你究竟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能從賀濟禮那鐵公雞身上拔下一根毛,有什麼不好的,孟瑤理直氣壯地想著,點了點頭。

    賀濟義見她答應了,十分興奮,一面大快朵頤吃點心,一面繼續講賀濟禮的壞話--小氣、摳門、脾氣又暴躁,反正渾身上下,就沒一個優點。

    他正在興頭上,又背對著門,就沒有發現,賀濟禮已悄然邁過了門檻,怒氣沖沖地朝桌邊走來。

    孟瑤一個勁兒地衝他使眼色,但等他回過神來時,還是遲了,賀濟禮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拖到門外,伸手就是一個爆栗子,責罵道:「你回來了也不去見母親,還敢在背後講兄長的不是?」

    賀濟義呲牙咧嘴地被拎出門時,還不忘與孟瑤丟眼色,孟瑤會意,追到門口,板起臉向賀濟禮道:「你別忙著教訓兄弟,先把他欠我的三十兩銀子還來,那可是我的嫁妝錢。」

    「是,是,是。」賀濟義緊接而上,「哥,替我還了罷,我一個小叔子,使用嫂子的嫁妝錢,傳出去不好聽哩。」

    賀濟禮火冒三丈,劈手又給了他一個爆栗,氣道:「你既曉得傳出去不好聽,還借?」

    賀濟義嬉皮笑臉道:「誰沒有急著用錢的時候,哥哥原諒我這回。」

    賀濟禮私下裡的生意雖然有成千上萬的進賬,但在州學,每月只得四十兩,因此在他心中,三十兩銀乃是鉅款,於是問道:「三十兩可不少,你拿去做了什麼?」

    賀濟義左顧右盼:「與娘買了零嘴兒,你也知道,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好吃個甜食。」

    「一派胡言!」賀濟禮一聽就知道賀濟義在扯謊,自家弟弟,他最瞭解,借錢除了去賭,再沒別的。

    賀濟義倒也不辯駁,只是不滿道:「哥哥既然不相信我,還問作什麼?」

    孟瑤一拍門框,沖賀濟禮道:「少在我面前演戲,只顧教訓兄弟,趁機不還我的錢。」

    賀濟禮雖然小氣,卻最怕別人講他不守信、欠債不還,因此即便肉疼得很,還是命人取了三十兩紋銀來,百般不捨地遞與孟瑤,並警告她,以後不許借錢給賀濟義,不然他絕不還錢。說完,將賀濟義拽到花壇旁,繼續訓斥。

    下次的事,下次再說罷,孟瑤暗笑一聲,接過銀子,轉身進了屋。知梅忍著笑,將銀子接過來,十五兩鎖進箱子,十五兩就擱在櫃上,等賀濟義來取。

    孟瑤看著滿桌子的零嘴兒,突生一計,喚過兩個小丫頭,命她們將還未動用的幾樣收拾了,與賀老太太送去,告訴她這是賀濟義孝敬的。

    孟瑤吩咐完,又叮囑了一句:「記得在老太太面前順路提一句,二少爺就在我這進院子裡,正被大少爺揪著打哩。」

    這兩個小丫頭,最會傳話,不然也入不了孟瑤的眼,她們到了賀老太太跟前,奉上零嘴兒,先把賀濟義誇得天花亂墜,再稱賀老太太有福氣,最後歎著氣道:「可惜就是頑皮了些,不然也不會被大少爺按住了打。」

    賀老太太一聽就火了,怒道:「他才進城,濟禮怎麼就打他?」

    小丫頭自然推說不知,只稱他們哥倆,就在孟瑤那進院子的花壇邊。賀老太太長年種田餵豬的人,身體康健,也不叫人扶,甩開手臂就朝孟瑤院子裡沖,一氣奔到花壇邊,果然瞧見賀濟義正垂頭站在賀濟禮面前,聽著訓斥。

    老太太到了他們跟前,一面搬著賀濟義的身子察看傷情,一面怒斥賀濟禮:「我叫你給兄弟謀個差事,你推三阻四,打起他來,倒是狠得下心。」

    賀濟禮暗自生氣,他總共就彈了賀濟義幾個爆栗,這也叫打?他心裡埋怨,嘴上卻不敢講,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開口,賀濟義必然要反告一狀,到時情況更糟。

    賀老太太見賀濟義身上並無傷痕,才稍稍緩了口氣,撫摩著賀濟義的腦袋,道:「小二,你也是老實,你哥打你,怎麼不告訴我去?」

    他還老實?那天下就沒奸詐人了。甄濟禮氣哼哼,踢著腳下的石子兒。

    賀濟義足足比賀老太太高半個頭,卻窩著身子倚到她懷裡,哼哼唧唧道:「娘,你吃過中飯就要走了,往後我還要跟著哥哥過活,等他再欺負我,我找誰說理去?」

    賀老太太恍然大悟,原來小兒子是擔心告了狀,等她一走,賀濟禮要變本加厲。她這樣一想,滿心都是對賀濟義的憐憫,摟著他的脖子摩挲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一個主意,轉頭朝屋裡喚孟瑤。

    孟瑤正湊在窗戶那裡看戲呢,聽見叫她,連忙走了出來,恭恭敬敬道:「娘有什麼吩咐?」

    賀老太太指了賀濟義,道:「俗話說得好,長嫂如母,往後濟義跟著你們過,我可就把他交給你了,你要把他照顧好,不許濟禮打他。」

    孟瑤聽說賀濟義要在城裡過活,暗喜,他這一來,賀濟禮可就遇著剋星了,她也能趁機多拔幾根鐵公雞毛,以此改善生活。

    孟瑤屈膝向賀老太太行了一禮,應下了她的話,又當著她的面吩咐丫頭:「當初就與二少爺留了院子,趕緊去收拾出來,被褥擺設,都揀好的送去。」



正文 第四章 婆婆不可怕
      
賀老太太見孟瑤慇勤,很是高興,卻又擔心賀濟義對住處不滿意,遂叫他親自跟去看。賀濟義哪裡耐煩這個,堅決搖了搖頭,三蹦兩跳,轉眼不知竄到哪裡去了。

    賀老太太笑罵一聲「猴子」,將手搭上孟瑤的胳膊,道:「媳婦,你帶我去瞧瞧。」

    「是。」孟瑤應了一聲,攙了她朝後走,穿過東邊的小角門,到最後一進院子裡去。

    賀濟禮雖小氣,買下的這處宅子卻極大,前面五間三進的四合院倒還罷了,獨最後一進,乃是個大院落,四個角上,各有一處獨立成戶的小院子,西北角上,是李姨娘曾住過的賞菊院,東北角上,是王姨娘住過的聽泉院,而另外兩處,因還沒有人住過,不曾取名。

    大院落的中央,四處小院落的中心點上,有個波光粼粼的池塘,自孟瑤嫁過來,裡面就種了幾棵睡蓮,養了幾位錦鯉。池中無亭,卻有座竹橋,供人駐足觀賞。池邊還種了幾棵柳樹,並些尋常見的花朵,時值盛夏,那些花兒雖不名貴,卻也開得燦爛,奼紫嫣紅好不熱鬧。

    賀老太太每次來這宅子,都是腳步匆匆,不曾好好看過,因這回小兒子要住,就特意放慢了腳步,將各處瞧個清楚。她先是走到花圃前,瞧了瞧那些花兒,一臉的嫌棄模樣,道:「還不如我們鄉下路邊的野花好看。」

    孟瑤不曾去過鄉下,不知那裡的野花,是否真開得更好,於是不敢插話,只暗暗埋怨賀濟禮小氣,不肯栽些牡丹茉莉之類,讓個鄉下來的婆母都將自己看扁了。

    但還沒等她埋怨完,賀老太太又開口了:「不如將花草拔去,埋些糞肥,另種幾棵白菜。」說著,又遙指一處葡萄架,道:「那裡再種些豇豆,就更好了。」

    好好的小花園,拿來澆糞種菜?一群人愕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接話。

    賀老太太卻顯得興致勃勃,甩開孟瑤的手,大步走到池塘邊,指了裡頭的睡蓮道:「這個我認得,濟禮同我講過的,只開花,不產蓮米,栽它何用?不如也拔去,回頭我與你送幾顆結蓮蓬的種子來。」

    賀老太太越講越興奮,眼看著又要指向池子裡的錦鯉,孟瑤連忙上前,不然整進院子裡的活物,都要保不住了:「娘,那個是鯉魚,能吃。」說完又指那睡蓮:「這花兒能賣,比蓮米更值錢。」

    知梅也反應過來,招呼一群下人連聲附和:「老太太,這滿院子的花啊朵的,都能賣錢哩,那架子上的葡萄,再過個把月,就能摘下來吃了。」

    「到時我派人,與您老人家送幾串去。」孟瑤及時補上一句。

    經她們這樣一說,賀老太太再看院子裡的小花園,就親切起來,低頭瞧瞧池子,又走去瞅瞅花,最後抓起孟瑤的手拍了拍,笑道:「到底是城裡人,讀過書,比咱們鄉下還會種地。」

    養花弄草,極風雅的一件事,卻被講作了種地,偏又還是誇讚的語氣,一群下人拚命忍著笑,個個垂頭掩飾抽動的嘴角。

    孟瑤也是樂,乾脆笑出聲來,大大方方謝過賀老太太的誇獎,再扶她去瞧東南角的小院子,一面走,一面講:「這處院子,是四間小院中最大的,因此留著給二弟住。」

    賀老太太滿意點頭,一路到了院門口,在孟瑤的示意下,抬頭上望,只見月亮門上,有一塊長方形,突出空白的地方,她瞧是瞧見了,卻不解其意,茫然看向孟瑤。

    孟瑤忙解釋道:「這間院子還是嶄嶄新,不曾有人住過,因此沒有院名,如今既然二弟要住,就請娘親自來取個名兒。」

    鄉下人家若要正經取名字,那都是要恭請識文斷字的先生代勞的,賀老太太認為給院子取名,同給人取名不差分毫,都是極榮耀的一件事。如今孟瑤將這樣一件重大的事情交與了她,她心裡樂開了花,但嘴上卻嫌道:「偏你們城裡人講究,連個屋子也要取名兒。」

    孟瑤曉得她愛講反話,笑而不答。

    賀老太太一輩子沒念過書,大字不識,偏著腦袋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以詢問的語氣問道:「就叫種田院罷?」

    眾人又是一陣愕然,個個拿眼看她。賀老太太自己也覺著這名字不好聽,有幾分不好意思,抬頭只望門上空白的匾額處。

    孟瑤笑道:「老太太這名字取得真叫好,有兩句詩裡講,『開荒南野際,抱拙歸園田』,不如就稍稍改一個字,叫作『歸田居』,如何?」

    她這一席話解了圍,賀老太太雖然聽不懂那兩句詩,卻也跟著下人們齊聲叫好,連聲道:「歸田居好,就叫歸田居。」

    孟瑤指了月亮門上頭,道:「等過兩日,這裡就會鑿上『歸田居』三字,任誰見了,都要讚一聲咱們老太太有才學。」

    下人們紛紛附和,又七嘴八舌地捧賀老太太來湊趣,將她哄得眉開眼笑。一群人歡聲笑語進到院子裡去,賀老太太不要人扶,自己溜躂了兩圈,將三間兩進,帶東西兩間廂房的院子看了個遍,才進廳裡細細打量。

    中規中矩的佈置,兩張交椅夾著個小幾,迎門放著,兩旁也各有兩把椅子,同樣夾著小幾,幾上擺著青瓷花盆,種著小金橘;牆上掛著兩幅字畫,沒有落款,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賀老太太又進到作臥房的東裡間去看,也僅有一張床,掛著青紗帳,一張八仙桌靠在窗邊,兩張凳子,一個茶壺。

    這 未免也太簡陋了,賀老太太想起孟瑤房中的景象,不自覺撇了撇嘴。她琢磨著,如何暗示孟瑤,添上些貴重陳設,突然想起,不管添什麼,花的都是大兒子賀濟禮的 錢,實在不合算;若將孟瑤的嫁妝搬來,這小叔子使用嫂子的物品,怎麼講也不好聽,沒得惹人閒話。她想來想去,沒有妥當方法,只得罷了。

    若因賀濟義的房間簡陋,就怪到孟瑤頭上,那可真是太冤枉了,這些家什,全是賀濟禮未成親時,自己買的,成親後,他又不肯多出家用錢,孟瑤就是想買,也沒得錢。

    孟瑤察言觀色,猜到賀老太太心中所想,她不願因為賀濟禮的吝嗇,壞了自己的名聲,便道:「這些桌椅板凳,都是柳木的,實在虧待了二弟,我想全換成楠木的,濟禮卻總是不肯,我想添上些玉器,他也不許,只有廳上的金橘值兩個錢,還是學生送的。」

    賀老太太此時已轉過了彎來,想明白了,家什簡陋,才能替大兒子省錢,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於是不但沒半句怪罪的話,反而讚道:「勤儉才能持家,濟禮很懂事,你肯聽他的話,也很好。」

    孟 瑤今日連得好幾回稱讚,真是出人意料。她嫁到賀家來,一共只見過三次婆母,頭一回是成親,堂上磕頭時,蓋頭遮著,沒見著,不算,第二日起來,才剛敬過茶, 賀老太太就稱不放心家裡的幾頭豬,趕著回鄉下去了;第二回見婆母,是成親不到一個月,賀老太太拿賀濟禮過年時孝敬的錢,買了兩個妾送到家裡來,想以此牽制 她;今日賀老太太送賀濟義來,就是這第三回了。

    因為見得少,所以孟瑤對賀老太太的脾性,並沒有大多瞭解,今日能得她老人家的歡心,真是誤打誤撞。她心裡想著,對付老人家,倒也沒想像中的那般艱難,也許一個哄字訣,就全解決了。

    她為了驗證這個想法,便與老太太講了幾個福壽雙全的故事,果然哄得她笑到見牙不見眼。

    賀 老太太這一圈逛下來,也不是沒有意見的,比如池子裡的魚,養得那般肥,也不見撈起來賣;比如那些花兒,既已開了,怎麼還不採摘?但她此刻臉上笑著,心裡樂 著,又想到小兒子賀濟義從此住在這裡,上頭有個厲害哥哥,靠這個嫂子照顧的時候多著呢,於是就將責怪的言語收起,待孟瑤格外和顏悅色了些。

    過了一時,小丫頭來報,稱午飯已拾掇好,問孟瑤擺在哪裡。

    孟瑤先問賀老太太:「娘走了這一會子,想必也累了,不如就擺在歸田居?」

    賀老太太卻身手俐落地從椅子上爬起來,道:「在鄉下,哪日不到田里走幾趟,來回好幾里路,都不曾累著我,這幾步算什麼。咱們飯廳裡吃去,那裡敞亮。」

    孟瑤聽甄濟禮講過,前些年時,賀家沒有地,賀老太太為了供賀濟禮讀書,就帶著賀濟義,四處打聽,看哪個莊上有地,便租了來種,有時運氣不好,租到的地,離家老遠,一個來回,能走上個把時辰,累得人心裡發慌。

    想想都累人的事,賀老太太卻講得輕鬆,這讓孟瑤心生佩服,將以往輕視的心,收起了幾分,甚至盤算著,是不是真把院子裡的那些花,拿出去換些錢回來,好讓老人家開心開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4:01 AM

正文 第五章 前世冤家

孟瑤扶著賀老太太,由一群下人簇擁著,來到飯廳。賀家房屋的風格,除了孟瑤那間,都是極大而簡樸,這飯廳也不例外。門口掛的竹簾子,是賀濟禮用歸田居屋後 的毛竹,自己劃了篾片做的;進得門去,當中一張八仙桌,牆邊擱著圓桌面,預備人多時用;全廳的裝飾,就只有牆角一隻高幾,擱著一株不開花的草。

    孟瑤請賀老太太坐了首座,賀濟禮與賀濟義打橫,她自己則照著當朝大戶人家的規矩,到賀老太太後面站定,準備服侍她吃飯,做些布菜的活兒。

    賀老太太頭一回見孟瑤,只是受了她幾個頭,不曾吃飯;第二回來,送了兩個妾,氣得孟瑤根本沒進飯廳;因此這是她頭一回享受兒媳布菜的待遇,又是歡喜,又是得意,笑道:“沒想到我這鄉下老太婆,也能如富貴人家的夫人們一般。”

    孟瑤此時已經牢記了“哄字訣”,忙道:“娘本來就是富貴人家的夫人。”

    ——只是你兒子賀濟禮小氣,生生將個富貴生活,過成了貧困。孟瑤這後半截話沒敢當面講,只故意看了賀濟禮一眼,後者卻不但沒領會她話裡的含義,還抬頭沖她笑了一下,似是對她哄賀老太太的事很滿意,嘔得孟瑤瞪了他一眼,別過臉去。

    賀老太太沒留意到兒子兒媳的小動作,自顧自舉了筷子,朝離她最近的一碗肉線條子伸去,不料還沒碰到肉,就聽得孟瑤一聲:“娘,放著我來。”緊接著一雙筷子斜插過來,夾了幾根肉條子,擱到她碗裡。

    原來所謂布菜,就是你想吃的菜,全由別個幫你夾,賀老太太很有些不習慣,但為了體驗一把富貴人家夫人的生活,還是忍了下來,夾起碗裡寥寥數根的肉條子,一口塞進了嘴裡。

    她吃完肉線條子,開口吩咐孟瑤:“媳婦,舀兩個圓子與我吃。”

    孟瑤愣住了,她未嫁時,是溫夫人請了頗有名望的教引媽媽,專門訓練了布菜的絕活的,當時教引媽媽就告訴她,婆母的眼睛看哪道菜,她就得趕緊夾過來,可哪有自己開口講出來的?

    賀老太太見她沒動作,急了,自己取了個調羹,一口氣舀了三、四個圓子。孟瑤這才回過神來,紅著臉道歉。

    賀濟禮放下筷子,奚落她道:“笨手笨腳的,盡給娘添亂,還不趕緊坐下,讓娘吃頓安生飯。”

    賀老太太也是覺得別人布菜,吃得不盡興,聽見賀濟禮這話,就順勢朝下首的位置指了指,叫孟瑤坐下吃飯。

    孟瑤依言坐了,想到不用餓肚子,就沒和賀濟禮計較,而是將賀老太太給歸田居取名的事拿出來講,繼續逗老太太開心。她講述間,把功勞全推給了賀老太太,隻字不提將種田改為歸田是她的主意。

    賀濟禮在賀老太太面前,向來是口拙的,應和了兩句,就詞窮了。賀濟義雖然沒念過書,一張嘴卻甜得很,幾句吹捧下來,生生把賀老太太比作了天上的王母,逗她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格外多吃了半碗飯。

    飯畢,吃過茶,賀老太太就想動身回家,孟瑤命人套上車,與賀濟禮兄弟二人送到門口,目送她去了。

    三人送完賀老太太,賀濟義稱要去看看他的新院子,跑了。

    賀家前三進院子,都有夾道相連,而賀濟禮夫妻住在第三進,為了走路快些,賀濟禮命人開了小角門,走進夾道,孟瑤跟了進去,落後他半步,邊走邊數落他:“你這人,就曉得給我沒臉,真到了該你開口講話的時候,又成了悶嘴葫蘆,真不知那些書念到哪裡去了。”

    賀濟禮曉得孟瑤指的是他不如賀濟義嘴甜的事,他自己為了這個,不知吃過多少虧,不然也不會總暗地裡埋怨賀老太太偏心。但有些毛病,他心裡知道,卻聽不得孟瑤提起,一時間覺著失了面子,轉了個身,拔腿就走,從夾道側面的門,到前院去了。

    孟瑤望著那扇被賀濟禮大力甩過,仍微微發顫的門,扯著手帕子恨道:“有本事再別回來。”

    知梅暗歎一口氣,自家這位少夫人,見了誰都是圓滑無比,連最難對付的賀老太太,都能被她哄得開開心心,但怎麼她一見到少爺,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除了針鋒相對,還是針鋒相對呢,難道真是前世的一對冤家?

    知梅是孟瑤的陪嫁,自小貼身服侍的人,凡事都為她著想,於是出聲勸道:“少夫人,少爺愛聽溫柔話,你就講幾句又怎地,為何非要照著他的毛病挑?”

    孟瑤瞪了她一眼,道:“怎麼,只許他挖苦我,不許我奚落他?你到底是誰的丫頭?”

    知梅正要應答,孟瑤又笑了:“‘溫柔話’三個字都被你講出來了,莫非是你自己思嫁?”

    知梅羞得不敢抬頭,囁嚅道:“我這不是為了少夫人與少爺和睦,心急了……”

    “知道你忠心,愛和稀泥。”孟瑤被她這一打岔,忘了去記恨賀濟禮,邊笑邊朝前走,回到第三進院子。

    才邁過角門的門檻,孟瑤就瞧見抄手遊廊下,賀濟義在蹦跳著逗那籠子裡的黃鸝鳥,她帶著下人們走過去,笑道:“二弟,莫逗了,累死了它,你哥哥可捨不得出錢與我買新的。”

    賀濟義嘿嘿一笑,丟開了手,跟在她身後進房,道:“嫂子,我來取銀子。”

    孟瑤揮了揮手,命知梅取來櫃子上擱的銀子,遞與賀濟義,又再三叮囑他,莫要去賭錢,小心被賀濟禮責駡。

    賀濟義只管笑,也不知聽進去沒有。孟瑤命人送他去歸田居歇午覺,他卻嫌院子太新,睡不著,朝前院的外書房去了。

    孟瑤瞧著賀濟義的背影,向知梅笑道:“二少爺算計大少爺的錢,倒是有一套。”

    孟瑤這話,涉及賀家兩位主子,知梅一個下人,不便於接,只好道:“少夫人,那銀子我們也有十五兩,我去取來入少夫人的私賬?”



正文 第六章 鮮紅的草莓印

    賀家有三本帳,一本是外賬,在賀濟禮手中,另一本是內帳,孟瑤掌管,除這兩本公帳外,孟瑤還另有一本私帳,主要記錄著她自己的嫁妝——當朝有律可循的規矩,女子出嫁後,嫁妝由自己支配,不計入夫家財產。

    知梅口中的私帳,便是這第三本了。

    孟瑤擺了擺手,不讓知梅開賬箱,道:“所謂悖入悖出,這十五兩銀子,還是趕緊花掉的好。”

    知梅不解其意,開口討教。

    孟瑤告訴她,悖入悖出,即胡亂掙來的錢,最終得胡亂花掉,所以得趁早,免得遲了,生出事端來。

    知梅聽後,深以為然,遂不去開賬箱,而是開了平日盛錢的匣子,取出那十五兩細絲銀子,拿來與孟瑤瞧,又問她道:“少夫人想買甚麼?”

    孟瑤走到妝台前,翻翻揀揀看了一時,道:“買盒新胭脂罷。”說完朝知梅頭上看了看,道:“再與你買支簪罷,你也十五歲了。”

    自古以來的習俗,女孩兒到了十五歲,插簪,行及笄禮,便是成人了,知梅一個丫頭,哪想過要這待遇,聞言十分感激,跪下磕頭,謝孟瑤厚愛。

    她謝過孟瑤,又問道:“是奴婢去幫少夫人買,還是少夫人親自去挑選?”

    孟瑤毫不猶豫答道:“好容易嫁了人,能自由出入,自然是要去逛逛的。”

    當朝習俗,未嫁的女孩兒,不得輕易踏出二門,但已婚的女子,只要長輩夫君同意,便可頭覆一塊薄紗,或戴一頂垂紗帽,稍稍遮住容顏,上街去逛。

    孟瑤想要出門,須得婆母與夫君同意,賀老太太回了鄉下,可略過這步,但賀濟禮那關,還是得過。孟瑤顰眉思索,要不要放下身段,請賀濟禮回來。正猶豫,知梅 走到門口,手搭涼棚望瞭望天,建議道:“少夫人,這會兒日頭正高,坐涼轎出去也嫌熱,不如明日早起,趁著清晨涼快再去罷。”

    此時不去,便不用急著尋賀濟禮,到了晚飯時,他自然就回來了,孟瑤歡喜起來,吩咐知梅:“叫廚房晚上多做幾個好菜。”

    知梅會意,抿嘴一笑,退下去安排不提。

    夏天,天黑得晚,到了晚飯時,外頭仍舊明晃晃,熱得很,孟瑤便讓人把飯擺在了院中的葡萄架下,好就些陰涼,又讓人送了份飯菜到歸田居,免得賀濟義來回跑。

    平日裡都是這個點擺飯,算著時辰,賀濟禮也該回來了,但孟瑤等了又等,仍不見他的蹤影。

    知梅見孟瑤一臉的不耐煩,忙悄悄地使小丫頭去打聽賀濟禮的下落。沒過會子,小丫頭便來回報,稱賀濟禮其實就在外書房,卻不肯回房吃飯。

    知梅遣退小丫頭,想了想,走到孟瑤身旁,小聲道:“少夫人,少爺大概還在生悶氣呢,要不你去勸一勸?”

    孟瑤道:“他生氣,我還生氣呢。多大點子事,就不回來吃晚飯。”

    知梅歎道:“少爺哪裡是生氣,只是希望少夫人服個軟。”

    孟瑤氣道:“憑甚麼要我服軟?他一個大男人,也好意思。”

    知梅瞧她是不想去的樣子,正欲再勸,卻見孟瑤忽地笑起來:“你說的是,哪有晚飯得了,做妻子的卻不去請的?”

    知梅自小跟著孟瑤,熟知她脾性,這般先氣後笑,必不是甚麼好事,只怕賀濟禮要倒楣。

    孟瑤當真起了身,自夾道走去外書房,站在門口一瞧,只見賀濟禮一身月白直裰,袖口有些磨損,正坐在書桌旁,專心致志寫字。俊俏的人凝神專注做某件事時,格 外迷人,孟瑤刹那間有些晃神,片刻後才記起自己是來喚他回去吃飯的,忙走到他身旁,福了福身,笑著問道:“少爺這時候還不回房,是想去青樓?”

    賀濟禮手一顫,雪白的紙上濺上一大團墨點。去青樓?他堂堂州學的教書先生,為人師表,會去青樓?他抬頭直視孟瑤,眼裡似要噴出火來。

    孟瑤毫不畏懼迎上,質問道:“既然不去青樓,為何不回房吃飯?”

    賀濟禮的眼神變得有些茫然,去青樓與回房吃飯,這兩者之間有聯繫?他待向孟瑤問個明白,孟瑤卻早已趁他愣神時,去得遠了,只留下淡淡的木樨味道。

    大概是熏香的味道罷,或是窗前染的桂樹香?賀濟禮擱下筆,站起身來,回房,還是不回房?回房,不甘心,孟瑤這態度,能叫來請過他?不回,萬一她四處造謠,稱他想去青樓,豈不是平白無故壞了他名聲?

    罷了,這個厲害女人,不同她計較。賀濟禮跺了跺腳,命小廝進來收拾紙筆,自己則出門進夾道,回房去。

    葡萄架下,滿滿一桌子的菜,幸好天氣熱,不曾變涼。賀濟禮也不同孟瑤打招呼,自顧自朝桌邊坐下,舉筷就吃。他吃了兩口,才發現今日的菜色不同尋常,除了雞、肉、魚,竟還有一大碗燕窩蝦丸子。

    以他對孟瑤的瞭解,加菜,即意味著有事要求他,他想到這點,突然就得意起來,對孟瑤的一點子不滿,也煙消雲散,笑眯眯地夾菜,等著孟瑤開口。

    孟瑤猜到他心裡在想甚麼,偏不願助長他氣焰,強忍著就是不說。賀濟禮盼著她開口,但直到吃完飯、散完步,夜幕降臨,回房寬了衣,還是沒等到,急得他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定。孟瑤瞧他一副著急上火的模樣,真要懷疑,那心裡有話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賀濟禮定力不如孟瑤,待到脫光了鑽進被窩,終於忍不住在她耳旁猶豫問道:“你沒話要講?”

    孟瑤伏在枕上笑了個痛快,故意道:“無話。”

    她笑得那樣大聲,賀濟禮再笨也瞧得出自己是被耍了,一時生起氣來,不分由說,抓住她就啃,在她脖子處留下密密幾個紅印,再得意洋洋道:“我看你講不講。”

    孟瑤覺著不對勁,爬起來取鏡子一照,瞧見那幾個顯眼的紅印子,倒抽一口氣,舉起鏡子就朝床上的賀濟禮招呼:“我明日想上街,上街!你把我啃成這樣,我還怎麼出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4:04 AM

正文 第七章 一件直裰

    第二日清早,孟瑤還是出了門,沒有立領的衣裳,就朝頭上先戴了一層紫羅面紗,上頭再戴一頂紫羅帽,雙層紫羅垂下,勉勉強強遮住了脖子上的紅印。

    一乘細竹編成的涼轎,停在院中,轎門邊上印著小小一個賀字,知梅打起轎簾,請孟瑤上轎。

    孟瑤仍記恨賀濟禮,也不知會他一聲,徑直上了轎,經二門、出大門、一路朝最熱鬧的脂粉街而去。

    脂粉街,正名清河街,因街後有條清河流過而得名,這條街道上,胭脂水粉店林立,城中女子,都愛來逛,因此得了個諢名,脂粉街。

    脂粉街不寬,僅能供滑竿通過,涼轎進去,稍嫌擁擠,孟瑤就在街口下了轎,帶一眾下人,朝前慢慢逛去。

    脂粉街的店鋪排列,有序可尋,街口站著,左手邊皆為帶學印的,所謂學印,即那些店鋪的招牌右上角,都雕有一枚印章,這些印章,式樣相同,但顏色各異,分金印、紅印、藍印三種;右手邊的店鋪,招牌上則僅有店名,無學印相加。

    孟瑤並不知這些學印因何而加,只知品質上佳、信譽度高、有錢人最愛去的,是那金印店,其次為紅印、再次為藍印;至於那些無學印的店鋪,只有家境稍差的女子,才會光顧。

    街上人多,知梅上前,扶了孟瑤的胳膊,詢問道:“少夫人,直接到常去的那家?”

    那兩個妾還在家裡時,孟瑤每日如坐針氈,根本無心逛街,好容易得了安定,當然要好好逛一逛,她站在街口興致勃勃地看了一番,決定把那金印胭脂店,一家一家地逛下去。

    左手邊的金印胭脂店,足有十來家,孟瑤一路逛下來,卻絲毫不嫌疲憊,最後在一家老字型大小喬家胭脂行停下,瞧那雕花貨架上的一隻景泰藍盒子。店裡的夥計,都是 極有眼色的,她才看了兩眼,就有人將盒子取下,捧到她面前,掀開蓋兒來,殷勤介紹道:“夫人,這盒胭脂,乃本店秘制,外頭再買不到的。”

    孟瑤接過盒子,細細打量,只見裡頭的胭脂,既非尋常的片狀,亦非時下最流行的粉狀,而是類似抹面的脂膏,潤滑細膩。這胭脂的顏色倒好,但孟瑤卻猶豫:“看這模樣,不是加了牛髓,就是加了豬胰,不會容易抹不均勻?”

    店夥計翹起大拇指,贊道:“一看夫人就是懂行的。”又自信滿滿道:“若不易抹勻,也不敢自稱是秘方。”說著,捧上店內的試用品,請孟瑤抹上些瞧瞧。

    孟瑤臉上有妝,不便試用,知梅就朝自己臉上抹了些,正是孟瑤最愛的淡淡桃花色,於是毫不猶豫付了四兩銀子,買下一盒。

    自喬家胭脂行出來,孟瑤駐足,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猶豫了一會兒,帶知梅去了一家藍印首飾鋪,花去六兩銀,與她買了一支玉簪。雖然成色不算好,知梅還是 激動得紅了眼眶,她原本以為,孟瑤頂多帶她去右邊的店子,沒想到,卻得了一支學印店的簪,這在賀家下人裡頭,可算是獨一份了。

    知梅本就是忠心的,何況得了榮耀,更要替主子著想,於是建議孟瑤,將剩下的五兩銀,與賀濟禮買一份禮物,博他一笑。

    孟瑤正打算拿這五兩銀子,上專門招待女客的酒樓坐一坐呢,忽一聽到知梅的提議,詫異道:“他那般待我,我還要買禮物討他歡心?”

    她意指昨晚的草莓印,講完才醒悟,面對的是丫頭,刹那間臉紅到脖子,幸好有雙層紫羅遮著,瞧不大清楚。

    知梅以為她還在為昨晚賀濟禮不主動回房吃飯的事生氣,耐心勸解:“少爺是嘴冷心熱……”

    孟瑤仍在為草莓印的事臉上發燙,還沒聽清知梅講甚麼,就慌忙打斷她道:“依你,去買一方頭巾送他罷。”

    五兩銀子,足夠買一塊綢頭巾,一行人去了一家金印頭巾行,其他人在門外守候,孟瑤由知梅陪著進去,照著賀濟禮平常穿衣的顏色,挑了一塊月白色逍遙巾。

    孟瑤買這逍遙巾,乃是知梅勸來的,本有幾分不情願,但等到真買下來,卻不知怎地,忽然想起賀濟禮昨晚在書房寫字,那袖口是有些磨損的,於是就不知不覺,走到了隔壁的成衣店去。

    店內衣架子上,各式衫裙琳琅滿目,女夥計熱情上前招呼,捧了時下最流行的緙繡裙,來與孟瑤瞧。孟瑤卻擺了擺手,道:“我想買一件直裰。”說著命知梅將才剛買的頭巾取出來,指與夥計瞧,讓她找一件同色同料的出來。

    這家店,並不只賣女衣,其實也有許多男子服飾,只是因為開在脂粉街,所以衣架上陳列的大多是女裝。女夥計就著知梅的手看了看,馬上鑽進櫃檯,翻找去了。

    知梅卻有些吃驚,少夫人這是要買給誰?難道是與兄弟孟裡挑的?待得夥計把不同尺寸的直裰擺上櫃檯,而孟瑤挑了一件大的,知梅才反應過來,這是與賀濟禮挑的。她心下更為詫異,臉上卻露了笑容,接過夥計遞來的包袱,跟在孟瑤身後出門回家。

    孟瑤這一趟脂粉街逛下來,足足花去三十兩,而她還意猶未盡,坐在轎子上,盤算著甚麼時候再誆賀濟禮幾兩銀,好好逛一逛。

    回到家,摘下紫羅帽,孟瑤對著鏡子照了照,幾點草莓印愈發顯眼了,她心頭火起,舉起手裡的帽子,朝著鏡子砸去。知梅連忙攔下來,分析道:“少夫人定是熱著了,這天氣,屋裡該擱冰盆了,我叫他們買冰去,再與少夫人請個郎中來瞧瞧,如何?”

    孟瑤的臉,又泛上紅暈,側頭掩飾著,道:“家裡有治過敏症的藥膏,不必再請郎中。倒是冰塊,確是該買了,但我們家並無冰窖,須得與少爺商量過後再說。”

    孟瑤自小就對一些東西過敏,且每年的過敏源不盡相同,有時是花粉,有時是食物,只要過敏,身上便起紅疹,怎麼治也治不好。溫夫人曾為她這毛病傷透了腦筋,後來重金請京城名醫配了一劑萬用藥膏,才算勉強對了症,凡遇過敏,擦上一點兒,三天就好。

    這藥膏極其有效,知梅深信不疑,因此孟瑤不願請郎中,她也沒深勸。



正文 第八章 夫妻吵架

    酉時,賀濟禮教完課,自州學回來,進門便瞧見孟瑤坐在妝台前,擺弄著一隻景泰藍盒子,他走近前一看,原來是盒胭脂,順口問了一句:“今日上街買的?幾個錢?”

    孟瑤低頭聞了聞,答道:“四兩。”

    “多少?”賀濟禮本已轉過身去,準備換家常衣裳,聞言手一抖,直裰落地,“這樣小小一盒,竟得四兩銀?”他也不去撿衣裳,幾步走到妝台前,拿起景泰藍盒子看了又看,問道:“這與尋常胭脂有何不同,為甚麼這樣的貴?”

    孟瑤開了小抽屜,取出平常使用的一盒,遞與他瞧,解釋道:“這個是粉狀的,二兩銀,你手裡拿的,因做成了脂膏,所以貴些。”

    賀濟禮一手捧一隻胭脂盒,對著比較了又比較,覺得唯一的區別,就是一盒上頭印的是梅花,一盒上頭印的是菊花,除此之外,沒甚麼兩樣,而且二兩銀的那盒,才只用了一點點,完全沒必要再買盒新的。

    他瞧胭脂,瞧到痛心疾首,想當年在鄉間,他連飯都吃不飽,一個銅板要掰作兩半花,如今雖說掙了幾個錢,可也不能這樣鋪張浪費呀。他將兩盒胭脂重重放下, 道:“這兩盒沒用完前,不許再買新的。而且,那二兩銀的,我覺著就挺好,不必非買四兩銀的。”其實他很想說,不必非要買學印鋪子裡的東西,有些無印店鋪的 貨色,也很好,但想了想,還是把這話咽回去了。

    孟瑤耐心與他解釋這兩盒胭脂的區別,解釋胭脂對於女人的重要性,但賀濟禮哪裡聽得明白,恨不得講,不擦脂抹粉就最好了,省錢。

    知梅從簾子外聽到他二人爭執不下,忙取了成衣店的包裹,走進來笑道:“少爺,少夫人特特為你買了新衣裳,新頭巾,您趕緊試試,看看合身不合身。”

    正在努力使孟瑤相信那兩盒胭脂沒區別的賀濟禮猛地打住話頭,面露尷尬:“給,給我買的?”

    知梅點頭,奉上衣物,孟瑤卻一把奪去,丟到地上,扭身就走:“這種不講道理的人,理他作甚。”

    知梅沖賀濟禮抱歉一笑,道:“今日少夫人的舊病症犯了,身子不爽利,難免急躁,望少爺海涵。”說完,替賀濟禮撿起衣物,轉身也出去了。

    孟瑤病了?賀濟禮一怔,丟開衣物,奔出去詢問,孟瑤卻根本不理他,只丟去大大一個白眼,為著那幾個草莓印,眼裡還飽含怨恨之意。

    賀濟禮悶悶地走回臥房,將新直裰換了,戴上新逍遙巾,無精打埰地踱出來。掀開簾子的那一刹那,屋中大小丫頭的眼都亮了,經知梅各瞪了一眼,方縮頭垂眉。

    孟瑤感覺到屋內氣氛的異常,微微側過臉去,入眼處一襲暗銀紋月白直裰,配著同色逍遙巾,襯得賀濟禮的身形愈發修長挺拔,引得正在生悶氣的她,也禁不住暗道一個好字。

    這位身形修長挺拔,讓人挪不開眼的男人,走到孟瑤面前,問了一句極煞風景的話:“這一身,得幾兩銀子?”

    孟瑤猛地向另一邊側過臉去,氣的。

    知梅看看賀濟禮,又看看孟瑤,想了想,將屋內丫頭媳婦子都帶了下去,臨走前替孟瑤答覆了賀濟禮的話:“少爺,你這件直裰,加上頭巾,足足二十兩紋銀呢。”

    她這番話,乃是好意,心想著,賀濟禮知道孟瑤替他買了這樣貴的禮物,一高興,過去哄一哄,孟瑤的氣也就消了。哪曾想,賀濟禮一聽這話,怒氣滿面,吼道:“二十兩?二十兩銀子能買十石米,你可知曉?”

    孟瑤波瀾不驚,看他一眼,回道:“胭脂、直裰、頭巾,花的都是我的嫁妝銀子,大少爺大可放心,窮不了賀家。”

    嫁妝銀子買的?賀濟禮張口結舌,一口氣生生憋在了胸前,悶得慌,但旋即更為火大,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巴掌,打在了他臉上——誰允許她花費嫁妝銀子的,這不是在暗示眾人,他賀濟禮養不了家?

    正在此時,小丫頭來報,稱晚飯已得,問孟瑤擺在何處。賀濟禮不待孟瑤發話,含著怒氣道:“我不吃了,隨你們擺在何處。”說著,一把推開小丫頭,甩著袖子朝前院去了。

    賀宅極大,他卻無處可去,只能走到外書房,踢桌子踢板凳地洩恨。賀濟義揉著惺忪睡眼,自裡間出來,正要抱怨,抬頭看見賀濟禮穿了新衣,立時醒了,幾步竄到他跟前,一面撣料子,一面讚歎出聲:“哥,這是緞子罷?哪裡買的,也與我做一身,叫我出去顯擺顯擺。”

    賀濟禮怕他弄髒了衣裳,忙推開他道:“這是綢子,別亂碰。你嫂子與我買來,才剛上身。”

    賀濟義也是個有錢就花的主兒,一猜就猜到這衣裳,是孟瑤動用了那十五兩銀子買的,遂故意戳了戳賀濟禮的新直裰,問道:“哥,這是嫂子拿嫁妝銀子與你買的罷?你可真好福氣。”

    這話不提還好,一提,賀濟禮的火氣又上來了,氣道:“整整二十兩,虧她下得去手。”

    賀濟義怪叫道:“哥,你是讀書把腦子讀糊塗了罷?嫂子特特拿嫁妝銀子買衣裳討你歡心,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嫌她多花了錢?”

    賀濟禮壓住幾分喜悅,猶豫著問道:“她真是為了討我歡心?”

    賀濟義覺得自家哥哥,簡直是無藥可救,翻了翻白眼,準備去吃飯。賀濟禮卻抓住他,不許他走,問個不停。賀濟義無法,只得耐著性子指點他道:“你是讀書人,禮尚往來,應是知曉,既然嫂子送了衣裳給你,你是不是也得備一份回禮?”

    賀濟禮指了指頭上,道:“還有頭巾。”

    賀濟義跟看怪物似的看了他兩眼,掙開他的手,跑遠了。

    賀濟禮站在門口感歎道:“我果然是個糊塗的,還不如二弟……”還沒感歎完,忽地記起一事,猛地一拍門框,高聲喚小廝,吩咐道:“趕緊到東街妙手神醫賈家醫館,將賈神醫請來與少夫人瞧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4:06 AM

正文 第九章 賀濟禮挨打

    孟瑤坐在窗前,對著院中一株花開紅火的安石榴,生悶氣。知梅不厭其煩地從旁勸解,替賀濟禮講好話。孟瑤見她和稀泥,更為氣惱,聽得厭了,竟起身命丫頭婆子 們收拾細軟,大聲道:“連盒胭脂也不讓買,特特送他新衣,還反被責駡,這種日子,有甚麼過頭,且回娘家去,向娘親講,我要和離。”

    和離可不是鬧著頑的,知梅心下發急,正要勸她,忽聞門外陌生男子的咳嗽聲,登時嚇了一跳。

    深宅內院,怎有陌生男子出沒,孟瑤也怔住了。

    湘妃竹簾晃動,進來的卻是賀濟禮,他神情複雜地朝孟瑤望去一眼,吩咐知梅道:“我請了東街賈神醫來與少夫人瞧病,你們趕緊拾掇拾掇。”

    賀濟禮主動去請郎中,此乃示好,是夫妻二人和好的兆頭。知梅大喜,忙忙地帶領小丫頭們搬椅子,設簾子。

    孟瑤大驚失色,瞧病,瞧甚麼病,難道要瞧她脖子上的草莓印?想到郎中就在門外侯著,她恨不得就地打一個洞,鑽進去避羞。

    眼看著簾子設好,郎中就要進來,孟瑤不好當著下人們的面將事情真相告訴賀濟禮,只得匆匆躲進裡間,順路狠狠踩了賀濟禮一腳,疼得他倒抽一口氣。

    孟瑤將門反鎖,拍拍胸口,到榻前坐定,準備來個抵死不開門。門外的賀濟禮與知梅等人,輪番上陣,拍門的拍門,叫喊的叫喊,擾得孟瑤心神不定。她在屋內焦躁地來回踱了幾圈,瞧見大開的窗戶,恨不得搭個凳子爬出去躲起來,但到底顧及身份,只是想想罷了。

    賀濟義在房內吃過晚飯,上哥嫂處溜達,不料遇見這情景,立時興奮起來。他是個唯恐天下不亂,只怕沒熱鬧的傢夥,先在門口扯了扯賈神醫的鬍子,再躥到賀濟禮面前,向屋內的孟瑤深表同情:“原來嫂子同我一樣,怕看病,怕吃藥,哥,你就放過她罷。”

    賀濟禮將他臭駡一頓,轟了出去,又轉身向折損了兩根鬍子的賈神醫連連道歉。

    賈神醫捂著疼痛的下巴,呲牙咧嘴地勉強笑了笑。他在門口已候了半晌,仍沒瞧見病人,雖說賀家付的出診費頗為豐厚,但這般耗下去,也不是個事。正思忖,突然想起初到時,屋內有人要和離,這裡是賀濟禮的屋子,想必那人便是賀家少夫人。

    賈神醫揉著下巴,細細琢磨,賀家少夫人與賀家少爺鬧和離,又不肯出來瞧病,難不成是有難言之隱?是了,一定是兩口子鬧和離是真,看病是假,又或者是賀家少爺性子急,爭吵中打傷了少夫人,急忙請郎中來瞧,而少夫人認為家醜不可外揚,所以不肯露面示傷。

    轉瞬的功夫,賈神醫腦中已峰迴路轉好幾道,斷定了這兩口子要離,決定置身事外,不染塵埃,遂叫住一名小丫頭,將賀濟禮請了出來,稱醫館事務繁忙,家中還有小女等他吃飯,匆匆地辭去了。

    賀濟禮已是敲門敲到沒力氣,攤到椅子上,沖知梅揮了揮手,道:“告訴她,神醫走了,叫她出來罷。”

    知梅再次敲門,將這話轉告,孟瑤在內聽了,將門栓打開,喚賀濟禮進來。

    知梅走到賀濟禮面前,道:“少爺,少夫人請您進去。”

    賀濟禮一個激靈,叫他進去作甚麼,難道與他進門時聽到的“和離”有關?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步履沉重地推門進去,又想著這事兒鬧起來不好看,反手將門重新栓上了。

    孟瑤見他栓門,很滿意,舉著個梳妝時用的帶柄小菱鏡,沖上來就打。賀濟禮抱著頭,滿屋子亂竄,又不敢吱聲,好容易躲到牆角,將背露給孟瑤,任她打著,忍著痛開口問道:“作甚麼打我,總要有個說法。”

    孟瑤聞言,住了手,丟開鏡子,將他搬過來,指著自己脖子處的密密紅印,壓低了聲兒怒吼:“甚麼病,這就是病,你請神醫來瞧?”

    賀濟禮無故挨打,本有幾分氣惱,逃竄中還曾想過,如何把場子找回來,但此時一聽孟瑤的話,再看脖子處他的傑作,滿腹的怨氣怒氣,立時拋了個一乾二淨,就地蹲下,毫無形象地狂笑出聲。

    孟瑤氣得直跺腳,撿回鏡子,又拍了他幾下,連聲問:“大熱天的,又不好戴個圍脖遮著,這叫我怎麼見人?”

    草莓印,閨房樂,但若被旁人知曉,便是笑話一樁了。賀濟禮止了笑,認真思考一番,想出個主意來:“你給平常穿的衣裳,加一道領子豎起來,不就成了?”

    孟瑤怔了,囁嚅道:“我……我不會。”

    賀濟禮不信,他們成親前,媒人照著禮俗,送來兩方帕子,據稱是孟瑤親手所繡,那上頭的鴛鴦,並蒂蓮,真個兒是活靈活現,連賀老太太都贊過一聲好的。

    “既然會繡花,怎不會縫領子?”賀濟禮自懷裡掏出一方帕子,指著上頭的鴛鴦,問道,“難道這不是你繡的?”

    “當然是我繡的,成親大事,我怎會拿別人繡的來糊弄你。”孟瑤急急忙忙地辯解。有句話,她沒敢講——她生平只會繡這兩方帕子,除此之外,一概不會。

    說來這也不能怪她,是溫夫人自己不擅女工,又不將這些放在心上,才耽誤了閨女的功課。等到說了人家,再學已經遲了,只好臨時抱佛腳,苦練要送到夫家去的兩方帕子。除了這兩方帕子,孟瑤恐怕連基本功都不紮實,那時穿針引線,全是繡娘代勞的。

    賀濟禮見孟瑤給了肯定回答,便道:“那你去尋兩塊布料,縫個嚴實的領子,將脖子遮起來。”

    孟瑤不敢再講自己不會,支吾了一陣,尋出個理由來:“胡人才穿立領的衣裳呢,尋常人哪裡會縫?不如你拿我的衣裳到裁縫鋪,尋個能耐的裁縫,與我縫上領子。”

    賀家就有擅長針線的媳婦,琢磨一時,總能縫出來,何必去裁縫鋪花錢?賀濟禮本不願答應,但突然想起,既然他是要與孟瑤送回禮的,這豈不是個好機會?



正文 第十章 又見王姨娘

    孟瑤見賀濟禮眉頭緊鎖,猜到他捨不得出錢,正想罵他幾句,忽見他眉間舒展開來,沖她笑道:“若尋不到相同的布料,加個領子豈不難看,不如我去裁縫店瞧瞧,就把那胡裝,與你買一身。”

    當朝與西域諸國交好,世人穿胡裝者甚多,也算是時下一股潮流,孟瑤願意嘗試一番,卻不相信賀濟禮有這般大方。她想著,自己女工不佳,到底是理虧,於是開了床頭錢箱,取出一錠嫁妝銀子,遞與賀濟禮。

    賀濟禮一見,又是氣悶,又是尷尬,推開她的手,悶聲道:“我自有錢。”

    他想問一問孟瑤,和離的事,是氣話,還是當真,但一句話在嘴邊滾來滾去,就是不敢講出口,磨蹭了半天,還是甚麼也沒問,出門去了。

    此時天還未黑,賀濟禮匆匆朝外走,在大門口,迎面遇上了閒逛的賀濟義。賀濟義一見哥哥,馬上纏了上來,問他去何處。賀濟禮想著,送孟瑤回禮的主意,就是賀濟義出的,不如帶他同去,於是照實答了,再命小廝抬過兩乘轎子,與賀濟義前後分別坐了,朝脂粉街而去。

    行至街口,兩人下轎,步行去裁縫店。路上,賀濟禮趁機教導賀濟義:“你的差事,我已在加緊托人,你自己也要爭口氣,莫只顧著賭錢。”

    賀濟義發誓賭咒不耍錢,又道:“哥,差事不用急,慢慢來,你別為我愁壞了身子。”

    好好一句勸慰的話,自他嘴裡講出來,就沾上了些油腔滑調,賀濟禮想敲他一下,又顧及在外面,只好瞪去一眼,責道:“我就曉得,你只想進城耍,甚麼尋個差事,全是藉口。”

    賀濟義不接話,突然朝前一指,對著眼前的招牌,念出聲來:“三家衣豐店。”

    甚麼怪店名?賀濟義疑惑,抬頭一看,入眼五個大字:“王家裁縫店。”他實在忍不住,朝賀濟義後腦勺拍了一下,罵道:“去年送你去私塾,你死活不肯,現在可知道丟人了?”

    賀濟義委屈道:“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去了私塾,也是給哥哥丟人。”

    他今年也才十五歲,這叫年紀大?賀濟禮哭笑不得,忽地又記起賀濟義小時也曾念過兩年書,後來因為兄弟倆都上學,家裡負擔不起,他才主動退學,把機會讓給了自己。

    憶罷往事,愧疚之情浮上心頭,賀濟禮看向賀濟義的眼神,很是柔和了些,甚至在與孟瑤買完胡裝後,咬咬牙,與他也買了一件藍綢直裰。

    賀濟義等不得回家,在店裡就將直裰穿了起來,沿著街道大搖大擺,看得賀濟禮直想笑。

    兄弟倆回到家,在門口下了轎子,賀濟義忽然拉住賀濟禮,問道:“哥,剛才我光顧著自己試新衣,忘了問你,這大熱天的,你與嫂子買件立領的胡裝,不怕把她捂出痱子?”

    這時節,能遮住草莓印就好,哪裡還顧得上痱子,賀濟禮扯開他的手,敷衍了兩句,準備回房。賀濟義卻自認為陪了他上街,就得對他買的東西負責,纏住他不許走,問個不休。

    賀濟禮被他煩到頭大,抬腿踢了他一腳,才抽身進了夾道,帶著能捂出痱子的高領胡服,一溜煙地跑了。

    他回到房內,摒退下人,將胡裝交與孟瑤,一面看她換裝,一面暗自心疼,這套衣物,可整整花去他二十五兩紋銀,再加上賀濟義的那身,足有三十五兩出頭。

    孟瑤忽地一句,打斷他思緒:“怎麼只買一套,讓我如何換洗?”

    還想買一套?!賀濟禮死命壓制住抽動的嘴角,盯著她看了許久,道:“天氣熱,晚上洗了,早上就能幹。”

    孟瑤為著胭脂和賀濟禮身上的新衣,餘怒尚未消退,一聽這話,眉頭一挑,便要生氣,但突然不知想起了甚麼,不僅吵架的話未出口,還把嘴角朝上勾了勾。這情形若被知梅看見,一定會暗暗替賀濟禮叫苦——先惱後笑,孟瑤又開始算計人了。

    孟瑤未答話,賀濟禮就當她是默認了自己的看法,笑贊一句“娘子穿胡服甚美”,走到外間補吃晚飯去了。

    夜裡二人歇下,臨睡前,他迷糊問了一句:“胡服可曾洗淨晾好?”孟瑤裝作已入夢鄉,未曾作答,到了第二日早上,才慌裡慌張地攀住賀濟禮的胳膊,哭喪著臉道:“昨晚混忘了,不曾叫她們連夜洗胡服。”

    賀府的髒衣物,一般都是清晨清洗,若有例外,得提前通知漿洗婆子。賀濟禮使人去一問,果然,那套胡服才剛上晾衣繩,還瀝瀝地滴著水。

    孟瑤可憐兮兮地挨在賀濟禮旁邊,看他。賀濟禮歎一口氣,怎辦,總不能叫她不穿衣,只好將出幾塊銀子,讓知梅派個跑得最快的婆子,上脂粉街再買一套胡服來。

    賀濟禮還要去州學教書,不能久留,交待過知梅,便去吃早飯。孟瑤自簾縫朝外看,見他一張俊臉皺著,想必是在心疼那幾十兩銀子。她的心情,立時就變好了,昨日爭吵的不快,也漸漸消散。

    賀濟禮吃罷早飯,進裡間講了一聲,到州學去了。約摸兩刻鐘後,胡服買回,孟瑤換上,出來坐下,就著一碟子腐乳,一碟子醬菜,吃了半碗粥。

    早飯後不久,門上來報,齊家夫人到訪。孟瑤稍顯詫異,齊家雖為賀家北邊的鄰居,但齊夫人出自名門,不大瞧得起人,向來不與鄰居們來往的,今日怎想起來串門子?

    她指了個小丫頭,命其去接客,又讓人備茶備果子,預備招待客人。

    過了一時,門外環佩叮咚,小丫頭一聲“齊夫人來了”,打起斑竹簾。一行人魚貫而入,為首一位貴夫人,容長臉兒,柳葉眉,高梳鵝膽心髻,旁插金玉梅花,上穿沉香色水緯羅對襟衫兒,下著白碾光絹挑線裙,正是久未謀面的齊夫人。

    不愧是當朝四大姓喬家的女兒,真真是通身的氣派,孟瑤暗贊一聲,起身相迎。

    齊夫人身後還跟著一人,穿了不太合身的綠絹衣裙,挽著個一窩絲,低眉順眼,孟瑤瞧著極為眼熟,再定睛一看,吃了一驚,這不是才賣出門去的王姨娘?齊夫人突然領了她上門,是要作甚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4:09 AM

正文 第十一章 山雨欲來(上)

    齊夫人見孟瑤留意王姨娘,微不可見地笑了笑,命其上前,與孟瑤行禮。孟瑤眼尖,瞧見了那抹笑容,立時斂神靜氣,再不敢露出半分情緒。

    二人分賓主坐下,丫頭們捧上清涼飲子和點心,兩盞鹿梨漿,一碟子生津烏梅,兩小碗消暑水晶皂兒。

    孟瑤讓了一讓,道:“尋常小吃,齊夫人將就用些。”

    齊夫人端了鹿梨漿,笑道:“賀夫人太客氣。”

    齊夫人借著喝涼飲,不動聲色地朝對面打量,只見孟瑤頭上銀絲髻,面上未貼花鈿,一副家常扮相,但身上卻穿著一套不合時宜的胡裝,大熱天的捂得嚴嚴實實。

    齊夫人心中生出憐憫,又有幾分賭對了的喜悅,看來昨晚的傳聞,是真的了——據說因孟瑤賣了賀濟禮的妾,賀濟禮大發雷霆,將其傷至不敢見神醫。

    她放下盞子,掃了一眼站在丫鬟堆裡的王姨娘,略為思忖,決定先從此行目的講起,免得白做了好事:“都怪我家中事多,不然實該常來拜訪賀夫人的,我家的第二個兒子修之,正在州學讀算術科,師從賀先生呢。”

    當朝科舉共兩科,進士科與算術科,其中進士科是通向高官之路,最為人們推崇;而算術科,由於是專門學科,無法擔任高級官員,所學者甚少。但新皇登基四十餘年來,推行廉政,陸續斬殺了許多貪汙官員,引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除俸祿之外,不敢多拿一根針。

    全靠俸祿,官員人人都窮,無法過富足生活,於是在官宦之家,流行起一種新模式,即嫡子出仕,庶子從商,兩者相互依存,互惠互利,也算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一種做法。

    齊夫人口中的第二個兒子齊修之,大概便是妾生的庶子了;她開口就提這個,想必正是為其而來,孟瑤猜想著,與齊夫人客套了幾句。

    齊夫人見孟瑤不怎麼接話頭,暗服其謹慎,問道:“賀夫人可曾去過喬家金印胭脂行?”

    孟瑤不知她怎麼忽然轉了話題,照實答道:“才剛去那裡買過胭脂。”

    齊夫人笑道:“那是我娘家的本錢。”

    喬家果然家大業大,不僅朝中有勢力,生意也遍佈全國,孟瑤忙贊了幾聲。

    齊夫人卻歎了一口氣,道:“我父親早有意送我一家金印店,只可惜齊家沒資格經營,奈何?”

    孟瑤先父官至國子監博士,乃是標準的書香門第,她對於生意場上的事,茫然一無所知,只得赧然一笑。

    齊夫人不厭其煩,解釋了一番,原來經營學印店的資格,取決於兩項,一是算術科科考名次,二是學習成績,若想經營金印店,除了科考得進前三甲,學習成績也必須是前三等,這兩項條件,缺一不可。

    齊夫人講完,又絮叨了一陣,話裡話外的意思是,齊修之來年開春科考,名次不成問題,只是這州學裡的成績,還需賀濟禮幫幫忙。

    平時的成績都無法進入前三等,科考怎會沒問題?想必是齊夫人已托娘家通好了路子。孟瑤雖然不懂學印的事,但在閨中時,曾聽先父提過篡改成績的利害關係,自然不肯答應,遂端了盞子喝涼飲,當作沒聽清。

    齊夫人見她眼觀鼻鼻觀心,便許諾了一句:“等我家開了金印店,還望賀二少爺能屈尊來做個掌櫃的。”

    她連賀濟義尋差事的事都知道,看來是真下了功夫,孟瑤望著手中的盞子,微微一笑:“我那小叔子頑皮,婆母想讓他哥哥把他帶在身邊看管,方才放心呢。”

    原來是一心想進州學,看不上店鋪掌櫃一職,齊夫人垂了垂眼,卻並未灰心,她講賀濟義,本來就是順路一提,此行備的大禮,乃是——她招手命王姨娘近前,將她 朝孟瑤那邊推了推,道:“都是隔壁鄰居,你的苦,我看在眼裡,著實心疼。我仗著虛長你幾歲,大膽講一句,其實夫妻相處之道也不難,不過是他想要甚麼,你就 給罷了……”

    話未完,門外小丫頭的聲音響起:“少夫人,有客求見。”

    孟瑤懶得為個鮮有來往的人費腦筋,不願去揣摩齊夫人喚王姨娘的用意,正默默編造趕她走的理由,忽然聽說來了客,仿佛見到了救星,忙問:“是哪家的客人?”

    小丫頭掀簾進來,猶豫了一下,才稟道:“回少夫人,是後街殺豬李家的閨女,李小鳳。”

    後街李家,那不是先前被遣返的李姨娘家?孟瑤隱約記起,李姨娘仿佛是有個閨名喚作小鳳,只是她同賀家已沒有任何關聯,突然上門作甚麼?

    理他呢,能有藉口打發走齊夫人便成,她最是講究身份地位的,定然不肯同殺豬人家的閨女同室而處。孟瑤微笑起來,吩咐那小丫頭:“快快請進來。”

    果然,齊夫人一聽見這話,馬上起身告辭,孟瑤偷笑著虛留幾句,送她出去了。

    不多時,小丫頭打起簾子,昔日的李姨娘,今日的李小鳳,穿了一身油膩膩滑溜溜的衣裙,拎著一條約莫二兩重的肥豬肉,進來了。

    孟瑤叫小丫頭搬了個凳子請她坐,笑道:“來就來,還客氣甚麼。”

    李小鳳與她行過禮,將肥豬肉遞與小丫頭,挨著凳邊坐下,大概是因為穿得寒酸,有些縮頭聳肩,回道:“不是甚麼好東西,只怕賀夫人看不上。”她一面答,一面 偷瞄,望見孟瑤不但沒穿平日的華服,還一臉疲態,忍不住暗暗高興,看來今早給賈家醫館送豬肉時聽來的傳言,是真的了——據說孟瑤失了賀濟禮的歡心,正面臨 被休的危險。

    李小鳳強按下喜悅,不讓笑容偷跑出來,東扯西拉,講了些自認為有深意的話:“賀夫人,我聽說許多富貴人家,都以納妾來固寵,不知是真是假?”

    她忍著沒笑,孟瑤倒笑了,一句“我們家窮著呢,怎知富貴人家的事”,將她打發了出去。知梅趕到房門口,遞與她兩分銀子,道:“你家殺個豬也不容易,那塊肉,當我們買的。”



正文 第十二章 山雨欲來(下)

    送走李小鳳,已近中午,孟瑤被擾了一上午,頭昏腦脹,正準備去歇會子,門口的小丫頭叫道:“溫夫人來了。

    話音剛落,簾子呼地一下被掀開,溫夫人滿面怒色地沖了進來,迅速環顧廳內,吼道:“賀濟禮人呢?”

    孟瑤瞧著不對,連忙揮退下人,迎上去問道:“娘,濟禮惹您生氣了?”

    “他這般待你,你還一口一個濟禮。”溫夫人拉住孟瑤,上下打量,忽見她高高的領口扣著,淚就流了下來,抱住她哭道:“我兒,不該輕信了媒人的話。”

    今日登門的人,怎麼都怪怪的,孟瑤暗自疑惑,問道:“娘,你這是怎麼了?”

    溫夫人不答,抹了抹淚,伸手朝她領口探去,欲解那粒包金紐扣,口稱:“我兒,讓為娘瞧瞧你身上的傷。”

    孟瑤唬了一跳,連忙去擋,死命地不讓溫夫人解扣子。

    溫夫人見她如此,眼淚又下來了,拉了她的手道:“好,好,不看就不看,你隨娘回家去,若賀家不給個說法,咱們就和離。”

    孟瑤詫異莫名,幾個草莓印,要鬧到和離?她滿腹疑問,又不好問出口,默默隨溫夫人走了幾步,突然想起,這若回到娘家,脖子上的草莓印,可就瞞不住了。她心 裡一慌,忙掙脫溫夫人的手,吞吞吐吐道:“娘……我這……不是傷……沒妨礙的,最近家中事務繁忙,我等過幾天得了閑,再回去瞧你和兄弟。”

    溫夫人氣道:“他將你打成這樣,你還不肯走?你是擔心才成親就回娘家鬧和離,抹不開面子?面子值幾個錢?”

    孟瑤哭笑不得,又不敢露出脖子讓溫夫人“驗傷”,只好使出了老手段,躲進裡間,將門拴上,咬定了不跟溫夫人走。

    溫夫人哭也哭了,罵也罵了,橫豎拿她無法,只好將幾個陪嫁叫進來,劈頭蓋臉罵了一通,責怪她們無用,不知護著小姐。

    陪嫁們莫名其妙,又不敢回嘴,只能默默受了。

    溫夫人罵累了,坐下歇著,叫過知梅,道:“回頭我叫人送些冰來,你將冰盆備著。”

    孟瑤在裡間聽見,回道:“娘,大熱的天,冰送來也化了,我家又沒有冰窖。還是等濟禮回來,我同他商量商量,挖個冰窖再說。”

    溫夫人聽她要同賀濟禮有商有量,火氣又上來了,拍著桌子罵道:“我一輩子要強,怎會生出你這麼個軟腳蝦出來。”

    “我瞧我媳婦挺好,怎麼就軟腳蝦了?”賀老太太穿著下田的粗布衣,系著補丁裙,草鞋上沾滿泥巴,大邁著步子走了進來,滿臉不悅。後頭還追著個小丫頭,大概是趕著來通報,卻沒跟上賀老太太的步伐。

    溫夫人先是一愣,欲起身,待看清是賀老太太,反倒繼續坐著了,也不上前見禮,冷哼道:“你們家濟禮,長本事了,先前不顧半年之期提前納妾,也就罷了,如今還學會打媳婦了。”

    先前納的妾,早就賣了,賀老太太卻不知為何,不敢反駁,只疑惑道:“濟禮打媳婦了?我怎地不知?”她想了一想,再結合剛聽到的傳言,猛地恍然大悟,急急問道:“我媳婦在哪裡?”

    知梅瞧過溫夫人的臉色,朝裡間指了指。

    賀老太太撲向裡間,大力拍著門板,叫道:“媳婦,我曉得你受了委屈,但身子有病,不治可不成,你趕緊出來,我與你請神醫去。”

    孟瑤本欲出來,但一聽請神醫的話,那搭上門栓的手,就又收了回去。

    賀老太太聽屋裡沒動靜,急了,道:“媳婦,你別急,回頭我幫你教訓那兔崽子。”

    賀老太太言語裡越維護孟瑤,溫夫人越生氣,道:“打都打了,多講無疑,我先帶女兒回家,叫你們濟禮上門賠禮道歉,不然便和離。”

    娶個媳婦,可不容易,怎能說和離就和離,賀老太太被唬住,慌忙道:“親家,我一聽說媳婦病了,鋤頭一丟,衣裳沒換就趕了來,實在不知她是挨了打。”

    溫夫人不相信,道:“明明是賀濟禮打傷了我家孟瑤,哪來的疾病一說。”

    兩位親家各執一詞,爭了起來,一個說是病,一個稱是傷,辯的是如火如荼。知梅看看溫夫人,又看看賀老太太,急得似那熱鍋上的螞蟻,她去試著拍了拍裡間的 門,孟瑤卻不願出來兩頭不是人,躲得無聲無息,她實在無法,只好重回兩位老太太身旁,問了句:“兩位夫人,你們這傳言,是從哪裡聽來的?”

    爭吵聲戛然而止。

    溫夫人仔細回憶一番,道:“早上有些頭痛,使了個小廝上醫館取藥,瑤兒被打受傷的話,便是自他那裡聽來的。”說完,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捕風捉影,又補充道:“我本來還不信,結果來了一看,瑤兒捂著高領子,還不許我看,這不是遮傷是甚麼?”

    知梅知道孟瑤那是脖子過敏,但為何不許溫夫人看,她也不知,於是只好閉口不言。

    賀老太太道:“我正在田間鋤草,聽進城歸來的鄰居說兒媳婦病了,急急忙忙就趕了來,她被打的事,確實沒聽說,我估計一多半是謬傳。”

    “怎會是謬傳,我看是你賀家不敢承認。”溫夫人氣道。

    眼見得二人又要吵起來,知梅忙道:“我看都是謠言惹禍,七嘴八舌,傳得沒邊沒譜。”她心裡一直認為孟瑤是過敏症犯了,但這真相一講出來,豈不是長了賀老太 太的威風,駁了溫夫人的面子?她是自孟家出來的,或多或少有些個偏心,於是隱去事實不提,只忿忿道:“定要查出是誰亂嚼舌根,嚴懲不貸。”

    溫夫人待要再問,卻見知梅一個眼色丟過來,立時悟出些甚麼,馬上附和道:“我這就回去使人查探,揪出造謠的人來,送去見官。”

    知梅送她到院門口,悄悄將孟瑤並未挨打,只是過敏的事情告訴她。溫夫人這才放了心,隔空嗔怪孟瑤:“過敏有甚麼大不了,偏還捂著不許我看,鬧出些誤會來。”

    知梅送過溫夫人,重回廳上,但還沒進門,就被追著賀老太太來的小丫頭攔住了。小丫頭看了看廳裡,小聲道:“知梅姐姐,老太太方才進府時,就站在門口與大少爺納了一個妾,我趕來告訴大少夫人,卻一直沒尋著機會,你趕緊進去講一聲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4:12 AM

正文 第十三章 一乘小轎

   又納了妾?知梅大吃一驚,示意那小丫頭在門外稍候,自己先進廳去,向賀老太太講些賀濟義想念他的話,云云,賀老太太幾日未見小兒子,也是想得緊,又見孟瑤不出來,便站起身,朝歸田居去了。

    知梅叫了兩個機靈的小丫頭跟去,等賀老太太邁過了三、四進院子間的小角門,才遣去廳中下人,喚報信的小丫頭進來。

    孟瑤在裡間聽見賀老太太走了,沒等知梅叫她,自己推門出來,長長舒了口氣。

    知梅湊到孟瑤耳邊,將小丫頭報的信兒轉述,孟瑤聽後,心中怒火滔天,面兒上卻絲毫不露,問那小丫頭道:“我記得你叫小言,是也不是。”

    被她喚作小言的小丫頭點了點頭,笑道:“少夫人好記性,我是少爺立府後,買的第一批丫鬟。”

    孟瑤一笑:“你倒也記的清楚。”

    知梅瞧了瞧孟瑤的神色,推小言道:“趕緊把你聽到的,看到的,原原本本講與少夫人聽。”

    小言沖孟瑤屈了屈膝,應了個是字,講開了。原來她送李小鳳到大門口,卻發現先前送出去的齊夫人沒走,而是站在大石獅子下,同不知甚麼時候到的賀老太太講話。

    齊夫人央賀老太太辦一件事,賀老太太滿口應承,齊夫人一高興,便道送她一個妾,賀老太太卻猶豫,擔心養不活,這時李小鳳走過去,出了個主意:“咱們都會針線活,繡幾方帕子,做幾個荷包,便能自己養活自己,老太太不必擔心。”

    賀老太太聽後十分歡喜,贊她有頭腦。齊夫人見狀,便道:“那我先將人帶回去,待會兒使個小轎子送過來,少不得還有幾件不值錢的陪嫁。”

    賀老太太笑顏逐開,目送她去了。李小鳳趁機自薦,賀老太太瞧著有幾分喜歡她的樣子,拉著她問東問西。

    知梅聽得提心吊膽,別又一氣納了兩個罷,忙問:“老太太允了?”

    小言笑道:“老太太當時就問她了,是不是同齊夫人那個妾一樣,白送。李小鳳的身價,在她老子娘手裡攥著呢,她自己哪裡作得了主,老太太一聽抬她進門須得花銀子,二話沒說就拒絕了。”

    知梅聽後,松了口氣,望向孟瑤,孟瑤卻道:“一個也是納,兩個也是納,有甚麼分別?”又問小言道:“老太太許諾了齊夫人甚麼事?要送來的那個妾,你可曾見著?”

    小言搖了搖頭,道:“回少夫人的話,齊夫人講的事,我只聽見‘學印’二字,其他的全聽不懂。她送的那個妾隱在石獅子後,我沒看見。”

    孟瑤聽後默然不語,知梅等了一會兒,見她無話,便要取銀子賞小言,卻叫孟瑤一個眼神止住。孟瑤看了小言一眼,淡淡道:“下去罷。”

    小言神色無異,行禮退下。

    知梅有些奇怪,就算不打賞,也得囑咐她兩句莫外傳,怎麼直接讓她下去了?她雖然疑惑,但也知道,孟瑤這樣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在,因此沒有開口相問,只靜靜站立一旁。

    孟瑤默默坐了一會兒,突然吩咐道:“趕緊去齊家,告訴齊夫人,她所托之事,咱們辦不了,那個妾,也別送來了。”

    知梅匆匆而去,片刻回返,急稟:“少夫人,老太太已收下賣身契,正命人將轎子朝裡抬呢。還有少爺也進門了,正朝這邊來。”

    孟瑤忽地起身,疾步朝外走,卻在門口與賀濟禮碰個正著。賀濟禮後退半步,側身,指了院子裡,怒道:“那是甚麼?”

    孟瑤朝外一看,只見一頂藍布小轎,正從夾道裡出來,後面還隨著兩隻紅漆木箱。轎上坐的是何人,她已然猜到,但因心中有氣,故作不知,淡然問道:“平時中午不是在州學吃飯,今日怎地有空回來?”

    賀濟禮聽著是關切之語,臉色稍霽,道:“我聽見些流言蜚語,說我們夫妻鬧和離,因此特意趕回來,問問你是真是假。”
    孟瑤扯了扯嘴角,道:“本來是假的,不過馬上便要成真了。”

    賀濟禮聽不明白,也沒空去琢磨,他滿心都是外面那乘轎子,接著方才的話問道:“抬進我們家來的轎子,是怎麼回事?”

    孟瑤看向門外,藍布小轎進了第三進院子,卻未作停留,徑直朝第四進院子去了,想必是賀老太太事先作了吩咐。

    她轉身進房,揀了張椅子坐下,端盞啜茶,道:“那是北邊的鄰居齊家送來的妾,恭喜大少爺白得一佳人。”

    啪地一聲,賀濟禮一掌拍在她身旁的小幾上,怒問:“為何不經我同意,就收下齊家送來的人?你難道參不透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孟瑤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拒絕了齊夫人,但賀老太太再次提前納妾打她的臉,讓她有些心灰意冷,於是懶得回答,只輕輕搖了搖頭。

    賀濟禮當她真是不知,氣便消了,耐心解釋道:“你可曉得齊家為何白送一妾過來?那是想讓我幫他家的二兒子篡改成績。州學成績事關重大,有好幾名學監盯著 呢,我收下齊家的妾,便得替他們辦事,這若讓學監發現,我的前程就全毀了;若賴皮些,不替他們辦這事,他們便會反告我一狀,稱我收受學生賄賂。”

    原來只要這妾進了門,賀濟禮就沒好日子過,孟瑤聽明白了,嘴角啜上一絲微笑,淡淡地告訴他道:“妾是娘收下的,我並不知情。”

    賀濟禮聞言,尷尬非常,原來他方才那通脾氣,對錯了人。此時他曉得錯怪了孟瑤,卻又愛惜面子,不肯承認,硬拗著責怪她道:“你這當家主母,怎麼管家的,連個看門的小廝都調教不好,竟讓那頂轎子直直進了門,也不曉得攔一下。”

    孟瑤聽了這話,滿腹的氣惱之上,又平添一份委屈,賀老太太收下妾的事,她也是剛剛才得知,哪裡來得及插一雙翅膀,飛去攔著?

    賀濟禮大概也曉得自己責怪她的理由太過牽強,講完便走了,沖去第四進院子的歸田居,準備好好與賀老太太理論理論。



正文 第十四章 質問賀老太

    賀濟禮到歸田居時,賀老太太正與賀濟義話家常,聊得熱火朝天,瞧見他來,忙招呼他道:“濟禮,快來,我今日出門交好運,齊夫人白送我一個妾,與你放在屋裡,正好。”

    敢情她還以為自己占了便宜?賀濟禮頓生無力之感,火氣也隨之而來,質問道:“娘,天下哪有白得的好處,難道不是因為你答應了齊家甚麼?”

    賀老太太作猛然記起狀,將齊夫人托她辦的事講了一遍,與之前孟瑤所述相差無幾。

    賀濟禮將利害關係講與她聽,稱收下齊家的妾,將與他前程有礙,賀老太太卻責備他道:“所謂遠親不如近鄰,你與齊家比鄰而居,須得互幫互助,更何況我聽說齊家家大業大,與他們攀上關係,只有好處,沒得壞處。”

    攀關係?賀濟禮一陣頭暈目眩:“娘,我如今避他們還來不及,你倒去攀關係?篡改成績非同小可,一旦被學監發現,我是要丟飯碗的。”

    賀老太太很猶豫,一來她是真認為改改成績不是甚麼大事,覺著賀濟禮乃是小題大做;二來,她已在齊夫人面前拍了胸脯作了保證,此時反悔,豈不是丟了大顏面?

    賀濟禮見賀老太太不反駁,也不吭聲,急得跳腳。

    賀濟義見哥哥著急,幫著勸了賀老太太兩句:“娘,州學又不是我哥哥開的,成績豈能說改就改?他沒那個能耐,你逼他作甚麼?”

    賀濟義講的道理,淺顯易懂許多,賀老太太立時就明白過來,拍著腿向賀濟禮笑道:“你這孩子,自小就愛面子,辦不到就直說,也不是甚麼大事,非要編造些理由來糊弄人。”

    眼看著賀老太太想通了,賀濟禮卻很不是滋味,他真真切切的理由,怎麼就成了糊弄人?賀濟義隨隨便便一勸,就勝過他口舌無數?分明是賀老太太偏心罷了。

    但不管怎樣,賀濟義乃一片好心,是在幫他,因此賀濟禮再生悶氣,還是投去感激一瞥。

    他擔心遲則生變,催促賀老太太將賣身契拿出來。賀老太太一面翻尋,一面惋惜:“你瞧瞧那個妾,乃是故人,送還回去,真是可惜了。”

    賀濟禮這才留意到屋內還有一人,豐腴身材,圓盤臉,眉眼熟悉,原來是先前賣過一道的王姨娘。他一想到這是齊家送來的人,有礙他的前途,馬上厭惡地挪開眼去,不想再看,加緊催促賀老太太找賣身契。

    賀老太太翻過懷裡翻袖裡,翻過小幾翻椅子,越翻越急,額頭冒汗,口中喃喃自語:“明明就放在這裡,怎麼不見了……”

    賀濟義就挨在她旁邊,聽見這話,忙安慰她道:“娘,莫著急,慢慢找。”

    賀濟禮還道賀老太太故意隱藏,心一急,撲通跪下了,道:“娘,這個妾若留在我們家,兒子橫豎都是個死,不如你現在就將我一頓打了,免得將來入牢獄去受苦。”

    賀老太太聽他講得這般嚴重,才真信了他先前的話,嚇得哭起來:“是真找不到了,我明明放在這裡……”

    賀濟義見到賀老太太的眼淚,馬上責怪賀濟禮逼母太甚,賀濟禮心生愧疚,忙安慰了賀老太太幾句,好言問道:“娘,你仔細想想,到底放在哪裡了?”

    賀老太太睜著朦朧淚眼,指了指小幾上的金橘盆:“這裡……”又指了指自己剛坐過的椅子:“那裡……”

    賀濟禮與賀濟義都被她弄糊塗了,齊聲問道:“到底哪裡?”

    賀老太太被問急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來,嗚嗚咽咽沒了全話。

    賀濟禮兄弟面面相覷,連忙將她扶起來坐著,叫小丫頭來替她擦臉,又發動全院上下找尋賣身契,尋到者重賞。

    歸田居為了一張賣身契,亂作一團,不多細表。且說第三進院子裡的孟瑤,在賀濟禮離去不久,便又迎來了溫夫人,溫夫人是打探到了造謠者,特特趕來相告的,不曾想卻聽到了更讓她氣憤的消息——賀老太太再次給賀濟禮納妾了,且未事先知會孟瑤。

    她大罵賀老太太比那造謠的賈神醫更可惡,攥緊孟瑤的手,強命她回娘家,鬧和離。

    孟瑤緩緩搖頭,語氣堅定,道:“娘,我不稀罕做賀家的媳婦,但卻不願垂頭喪氣地和離,就算要走,也要昂首挺胸。”

    溫夫人望著她,思忖一時,悟了過來,鬆開她的手,連贊三個好字,笑道:“這才是我的好閨女,有志氣!就算要走,也得先收拾了那個妾,再給賀老太婆些顏色瞧瞧,不然他們還真當我們孟家的女兒是泥捏的。”

    孟瑤理頭髮,整衣裙,道:“娘,你且略坐坐,我去去就來。”

    溫夫人幫她正了正頭上的金釵,點頭道:“到底是你賀家的事,我跟著去不像樣子,就在這裡為你坐鎮,你若受了委屈,趕緊使人來告訴我。”又叮囑幾個陪嫁眼睛要亮,腦子要靈,嘴巴要利,莫要讓人占了便宜去。

    孟瑤帶著一眾從人到了歸田居,站在廳門口一看,幾張椅子四腳朝天,小幾推到了一旁,金橘擱到了地上,而上上下下的人全勾著腰,垂著頭,不知在翻尋甚麼,整個亂得不成樣子。

    賀老太太率先看到了孟瑤,她仍以為孟瑤還病著,趕忙自小幾下鑽出來,頂著一片金橘葉子,沖她喊道:“媳婦,你身子不爽利,還過來作甚麼,我這裡不消你侍候,你趕緊回去躺著罷。”

    關切之心倒是好的,只是添堵在前,再怎麼情真意切也無益,孟瑤面無表情,冷冷道:“我與濟禮成親還未滿半年,娘便數度納妾,將我的顏面、孟家的顏面踩在腳下,任人恥笑,這叫我如何躺得安穩?”

    賀老太太一怔,辯解道:“我以為那是白得的便宜……”

    孟瑤打斷她的話:“老太太,這世上不是每一種便宜,都能白占。”

    賀老太太才因為這個,挨了賀濟禮的訓,此時又聽孟瑤提起,委屈不已:“我乃好心……”

    “老太太,好心亦能辦壞事。何況你這哪是甚麼好心,純粹是在打孟家的臉,若不是我娘死命攔著,我家伯父兄弟,只怕早打上門來了。”孟瑤講完,不再理會賀老太太,而是朝牆角的王姨娘抬了抬下巴,喝道:“人都上哪去了,還不把她叉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4:16 AM

正文 第十五章 甩不開的妾

    當家主母的話,誰人敢不聽,一眾丫鬟媳婦子蜂擁而上,架起王姨娘就走。

    孟瑤方才的話,甚得賀濟禮的心,但他想起失蹤的賣身契,又不禁面色一黯,走過去攔道:“她的賣身契不見了,暫時還趕不得,不然若被有心人接去,告我一狀,或死在了外頭,那我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賣身契丟了?”相比賀濟禮等人的慌亂,孟瑤顯得十分鎮定,她環顧廳內,見揪住王姨娘的人中,有報過信的小言在內,便招手叫她過來,果斷吩咐道:“到門上傳話,讓他們拿大少爺的帖子,上官府問一問,看王姨娘的賣身契,是紅契,還是白契。”

    當朝不論甚麼契約,都分為紅白兩種,到官府備過案、蓋過印信的,是紅契;反之為白契。若紅契丟失,問題不大,花上些銀子到官府補辦一張便是;而白契丟失,則會讓買賣關係當即失效。

    賀濟禮聽了孟瑤的話,眉頭舒展,暗生佩服,以他目前的狀況,不論紅契白契,都于他有利。紅契丟失,補辦一張,再連人退還齊家;白契丟失,更為簡便,直接將人趕出去就得。

    賀老太太聽得“官府”二字,著實唬了一跳,在她心裡,只有發生了天大的事,才需要上官府。此時孟瑤派了人去,是否意味著丟失賣身契,正是一件天大的 事?賀老太太想著想著,冷汗浸濕了後背,她心知自己闖了禍,又沒能耐替兒子解決,只好顫著聲音開口道:“你們忙……我先回鄉下去了……家裡還有幾頭 豬……”

    簍子是她捅的,卻欲將爛攤子丟下,讓別人傷腦筋,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孟瑤滿心不悅,當即截斷賀老太太的話,道:“老太太,你可是家裡的主心骨,怎麼能 走?全家大小都等著你拿主意呢。”說著,側頭吩咐知梅:“趕緊叫她們把第二進院子收拾出來,請老太太住進去。”

    知梅甚是機靈,馬上介面:“回少夫人,那進院子本來就是給老太太準備的,時時有人打掃,即刻便能入住。”

    孟瑤滿意點頭,指了兩個陪嫁婆子,讓她們把賀老太太攙去第二進院子歇息,等去官府的人回話。

    賀老太太張了無數道口,卻一句話也沒能插上,被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半扶半架,朝第二進院子去了。

    孟瑤料理完,轉身回房,至始至終都沒有看賀濟禮一眼。

    溫夫人正在三進院廳裡侯著,見孟瑤回返,臉上卻沒有笑容,心內一緊,問道:“怎麼,老太婆不肯?”

    孟瑤搖頭,道:“那妾是個禍害,賀濟禮比我更想趕她走,只是老太太弄丟了賣身契,現今還賣不得。”

    賣身契是小事,無論丟與不丟,只要銀主想賣,王姨娘都能脫手。能儘快處理掉她,自然是好事,只是如此一來,未免讓賀老太太覺得太過輕鬆,不能給她個教訓。溫夫人皺眉道:“賣掉這個妾,僅僅解了一時危機,難保那糊塗老太婆日後還要朝家裡領人。”

    孟瑤卻笑了,笑容裡一半歡喜,一半憂慮,歡喜的是,此事不可能如此簡單;憂慮的是,賀濟禮倒楣,她也討不到好去:“齊夫人何許人也,行事定然縝密,娘且瞧著,官府那邊,肯定沒有好消息。”

    正說著,門上來報,去官府的人回來了。孟瑤頭也不抬,道:“老太太在第二進院子呢。”

    傳信的是先前領這門差事的小言,她聽孟瑤提賀老太太,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應了個是字,將門上的人帶去了第二進院子。

    他們走後,孟瑤故意多坐了會兒才起身,留溫夫人稍坐,也朝第二進院子而去。第二進院子才是後宅主院,不論面積還是家什,都比其他院子大一圈,廳上格局簡樸,同歸田居無二,但那些椅子凳子,卻統統大一號,不知是為了填滿空間,還是彰顯院主的地位。

    賀家幾人都在廳上,估計聽過了門上所述,個個眉頭緊鎖,賀老太太更是蜷作一團,縮進了大椅子裡。

    小言見孟瑤進來,主動上前稟報,稱齊夫人甚是狡猾,不但簽了紅契,還另附一份贈予文書,那文書上限定,若賣身契遺失或損毀,必須由贈予人出示贈予文書副本,受贈人才能補辦賣身契或取消賣身契備案。

    贈予文書副本,在齊夫人手上,她精心設了局,就是等著瞧成果,自然不會將其拿出來。也就是說,只要賀老太太找不著賣身契,賀濟禮就得認王姨娘為妾,賣不得,送不得,即便死了,也是賀家的人,還是算收過齊家的賄賂。

    孟瑤朝賀濟禮看去,他大概也是想到了這點,眉頭緊鎖,面色鐵青。賀老太太被賀濟禮沉鬱的臉色嚇到了,跳下椅子,拉住孟瑤連聲問道:“媳婦,怎辦,怎辦?”

    孟瑤掙脫開來,退後一步,口氣冰冷:“老太太抬人進門時,可沒知會我一聲,我哪裡曉得該怎麼辦。”說完,拍了拍袖子,帶領從人離去。

    她回到房中時,已是飯點,立時傳下話去,各房擺飯,更在二進院廳中擺下酒席,請溫夫人入座。

    溫夫人見她行事有條不紊,料想無事,遂到桌邊坐了上席,與她共飲一杯,又吃了些菜,才詢問事情如何。

    孟瑤將二進院廳內的情景講與她聽,又道:“我只看了,聽了,甚麼意見都沒發表。”

    溫夫人大贊:“正該如此,賀老太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且讓他們自己慌亂去。”說完,舉杯與孟瑤相碰,以示慶賀,又道:“你別理會這事兒,只管看戲,等賀 老太太這回吃了大虧,看她以後還敢不敢擠兌孟家;你自己也放機靈點,若賀濟禮沒能力解決,惹來禍事,就趕緊和離,免得受到牽連。”

    溫夫人的話,孟瑤聽進了一半,其實她自己另有主意,不僅要讓賀老太太曉得厲害,還要換得賀濟禮的一個承諾。



正文 第十六章 柳暗花明

    溫夫人吃完酒席,又坐了會子,告辭歸家。孟瑤正欲命人將殘席撤下,賀濟禮夾著一卷冊子,興沖沖走進來,口中叫嚷著:“娘子,我尋到了好辦法,你快來瞧。”

    他坐到孟瑤身旁,取出胳膊下夾的那卷冊子,翻開幾頁,遞與她瞧,眼中透出喜悅,道:“要趕王姨娘走,還有一個法子,只要她主動求去,而我們家又同意,則買賣關係自動失效。”

    孟瑤沒想到他一頓飯的功夫,就想出了對策,倒真有些佩服他心思敏捷,不過面兒上仍是淡淡的,將律例推還給他,道:“與我甚麼相干。”

    賀濟禮今兒瞧了孟瑤一天的冷臉,很有些憋悶,不過他也知道,賀老太太此舉傷了她的顏面,她生氣是應該的,於是沒有計較,而是賠著笑臉問道:“你不是有個《妾室守則》?且借我瞧瞧。”

    他要《妾室守則》作甚麼?孟瑤十分詫異,想開口詢問,又不願與他這個面子,於是只吩咐知梅取《守則》,甚麼也沒打聽。

    兩個二等丫頭見他們談完了事,便上來收拾飯桌,賀濟禮卻道:“且慢,我還沒吃呢。”說著,端起孟瑤用過的碗,匆匆扒了半碗飯,再帶著《妾室守則》,朝外書房而去,並告訴孟瑤,晚飯不回來吃了,直接與他送去外書房。

    這個下午,二進院子不斷有消息傳來——老太太又急哭了、老太太請了佛像了、老太太要去廟裡燒香了……諸如此類,等等等等。孟瑤心裡跟明鏡兒似的,賀老太太這是鬧給她看呢,期望她聽到動靜,能過去瞧瞧,幫著出個主意。

    可孟瑤最大的本事便是穩得住神,哪會理這個,任憑二進院怎麼鬧,她只當沒聽見,捧著一卷閒書閑閑看了一下午,吃罷晚飯,聽知梅講了兩個笑話,也不等賀濟禮,心情愉悅地上床歇息。

    夜半時分,孟瑤睡得正香,朦朧中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臉,忽地驚醒,本能尖叫一聲。一隻手急急忙忙捂上她的嘴,黑暗中有人低聲道:“是我。”

    孟瑤聽出是賀濟禮的聲音,長出一口氣,拍掉他的手,怒道:“晚歸也就罷了,還嚇起人來?”

    賀濟禮的臉紅了,還好未掌燈,孟瑤瞧不見,他並不是存心嚇孟瑤,而是自外書房回來,心裡有事,想叫醒她,又不敢,在床邊踱兩步,摸摸她的臉,摸摸她的臉,再踱兩步,最終還是把她吵醒了,惹來一聲罵。

    雖然知道賀濟禮看不見,孟瑤還是瞪了他一眼,翻了個身,準備接著睡。賀濟禮趕忙推了推她,道:“娘子,你先別睡,我有話講。”

    孟瑤只好又翻過來,沒好氣道:“何事,快講。”

    賀濟禮自懷裡掏出一冊子,拍了拍,道:“你這《妾室守則》,編得不好。”

    孟瑤一聽,立時怒火又起,敢情他大半夜的將她叫起來,就為了講一句《妾室守則》的壞話?這本《守則》,乃溫夫人所編,他批評《守則》,就等於批評溫夫人,孟瑤不能忍受他批評自家娘親,當即與他爭辯起來:“哪裡不好了?你若講不出道理來,我不饒你。”

    賀濟禮走去點燃了燈,舉到床頭放著,再翻開《妾室守則》,一頁一頁翻與她瞧,道:“這上頭條目列得不錯,但處罰卻太輕微,根本無法逼王姨娘自行求去,有甚麼用處?”

    孟瑤明白了,原來賀濟禮在外書房研究《妾室守則》到半夜,是為了趕王姨娘出門,這讓她忍不住偷笑出聲。

    賀濟禮見孟瑤展顏,趁機順桿而上,央道:“娘子,你是行家,且幫著加幾條厲害的上去。”

    孟瑤暗自琢磨,甚麼才叫厲害的。賀濟禮見她不吭聲,囉嗦個不停,稱加上的懲罰措施,得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迫不及待地想離開賀家,一刻鐘也不願多待;又稱,王姨娘為人一向謙卑,不容易挑錯,須得加緊逼著,積極創造條件,努力讓她犯錯。

    孟瑤強忍著笑意,板著臉拒絕了他的要求,道:“誰人抬進來的,誰人料理,沒得踩了我,還要我出力的。”

    賀濟禮拍著胸脯向他保證,此類情況,絕對是最後一回,再不會有不尊重她的事情發生。

    孟瑤不是輕易心軟的人,在賀老太太沒吃到苦頭前,她才不會輕易甘休,遂捂住耳朵,翻身蒙被,再不理睬賀濟禮。

    賀濟禮無法,只得吹熄了燈,脫去衣衫,挨著孟瑤睡了。孟瑤不肯幫忙,但王姨娘還是得趕,第二日,他起了個大早,將《妾室守則》送到了賀老太太處,讓她照著《守則》,設法挑王姨娘的毛病。

    可憐賀老太太哪裡認得字,不想接這差事,又怕賀濟禮生氣,只好癟著嘴收下,將賀濟義喚了來,叫他念給自己聽。

    賀濟義連招牌都能認錯的人,哪裡認得全《守則》上的字,但母命又不可違,只好捧著冊子,磕磕絆絆,結結巴巴地念。

    頭天晚上,無人給王姨娘安排住處,她在四進院的花圃旁將就了一夜,清晨醒來,對著池塘攏了頭,擇去身上的雜草枯葉,再拿帕子沾露水抹了抹臉,動身朝二進院去,給賀老太太請安。

    賀老太太雖說前後與賀濟禮納過兩回妾,但其實並沒跟妾接觸過,不知如何應對;而賀濟義又還沒將《妾室守則》念全,讓她沒個依據,只好臨時想出個法子,吩咐廚房克扣王姨娘早晚兩頓飲食,只許吃午飯。

    王姨娘好心來請安,卻落了個沒飯吃的下場,好不委屈,但她也知道,如今賀家上上下下都視她為禍害,喊冤是無人理的,於是老老實實地給賀老太太磕過頭,再默默轉身,朝第三進院子而去。

    孟瑤半夜被賀濟禮吵醒,此時仍在補覺,各下人都是斂聲靜氣,生怕吵著了她。王姨娘為小丫頭所攔,站在門口等候,暗自琢磨——賀老太太在此,孟瑤竟敢賴床,不去請安,看來賀家能作主的人,還是孟瑤,而非抬她進門的賀老太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4:19 AM

正文 第十七章 妾室變丫鬟

    巳時,孟瑤終於醒了,慢條斯理地穿上立領小袖胡裝,系上細鏤帶,再登上一雙鏤空軟皮小靴,走去臉盆架前洗臉刷牙。

    待她洗漱完畢,坐到妝台前梳頭時,知梅一面與她挽高髻,一面稟報:“少夫人,王姨娘來請安,在門外侯了個把時辰了。”

    孟瑤望著鏡子,不答,卻問:“可曾知會過老太太?”

    知梅明白她所指何事,回道:“大少爺親自帶的信兒,稱大少夫人病未痊癒,需臥床靜養,不便前去請安。”

    孟瑤沖著鏡子微微一笑,嘴上卻道:“他會這樣好?肯定講的是怕我把病氣過給了老太太,才不許我去請安。”

    知梅照例幫賀濟禮講了許多好話,孟瑤只笑著,並不接。高髻梳好,知梅幫孟瑤插上花釵梳子,又舉著小菱鏡與她照了一回,笑道:“可惜沒得渾脫花帽,不然更為道地。”

    孟瑤起身,走到大穿衣鏡前照了照,笑了:“好看倒是好看,就是熱了些。”她摸了摸領口的錦繡緣飾,出臥房,經正廳,到西邊廳內坐下,兩名二等丫頭端上早飯,一碟白魚幹,配著鮮辣醬,一盤四色饅頭,並一大碗在井水裡湃過的小米粥。

    知梅靠近孟瑤身旁,問詢道:“少夫人,叫王姨娘進來伺候您用飯?”

    孟瑤略一點頭,知梅便朝門前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小丫頭即刻出去,領了王姨娘進來。

    王姨娘在門外已有了賀府以孟瑤為尊的猜測,此刻心存敬畏,結結實實磕了兩個頭,問過安,仍不敢爬起來。

    孟瑤的表情卻很柔和,沒等她多跪,便許她起身,問道:“你自老太太那邊過來,想必已用過早飯了?”

    王姨娘忙道:“少夫人還未用飯,妾身哪敢先吃。”

    孟瑤喝了口粥,又夾了幾根魚幹,嚼完咽盡,才道:“你該自稱奴婢,妾身不是你用的。”

    王姨娘愣住了,不解其意。

    知梅瞧了瞧孟瑤的神色,從旁解釋道:“少夫人未吃你的茶,你就還是個丫頭。”

    王姨娘倍感委屈,卻無法反駁,當朝風俗,即便她是作為妾室被抬進門的,但只要沒有奉茶的程式,她的身份便不會被人承認。許她進門的,是賀老太太,但此時王 姨娘已不敢將她抬出來壓孟瑤,她心想著靠山已失,難免悲從中來,垂淚抽泣道:“奴婢並無加害大少爺之心,只怪命如浮萍,身不由己。既已入賀家門,奴婢定會 對少夫人忠心無二,還望少夫人垂憐。”

    孟瑤望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冷笑連連,她還牢牢記得,臨出嫁前溫夫人講的話,凡是入門與自己爭搶男人的,都是死對頭,除非甘願求去,否則別想得到她一絲憐憫。想到這裡,孟瑤故意道:“既然你無意加害大少爺,不如自行離去,免得與他招來橫禍?”

    王姨娘眼中顯出幾分慌亂,屈膝跪下,垂頭道:“奴婢既已是賀家的人,自當與賀家同甘共苦,再苦再累,不敢有半分怨言。”

    王姨娘自有一套歪理在,細細思量,倒與賀老太太某些時候,有異曲同工之妙,孟瑤對這樣的回答並不感到意外,非但沒生氣,反而莞爾一笑,道:“你與老太太定然談得來,不如伺候她去,往後不必來請安了。”

    王姨娘伏在地上,作謙卑狀:“奴婢身份低微,哪敢在老太太跟前盡孝,能服侍少夫人,已是奴婢的福分了。”

    古往今來的規矩,惟嫡妻方有資格在雙親面前盡孝道,妾室也好,通房丫頭也好,都是輪不上的。像今日早上王姨娘欲拜見靠山,獨自去了賀老太太處,而非由孟瑤帶領,認真追究起來,其實是違了規矩的。

    孟瑤含笑看了王姨娘一眼,好心提醒她道:“你想多了,一個普通丫頭,哪談得上孝道不孝道?”

    孟瑤故意將“普通”二字咬得很重,王姨娘聽了出來,暗暗著急,妾室降為通房丫頭,至少還是賀濟禮的人,好歹有希望,但若變作普通丫頭,身份可就大不一樣 了,她擔心日後處境,忍不住出聲辯解:“少夫人,老太太買我進來時,賣身契上填的可是妾室,並非普通丫頭。”

    一般的賣身契,上頭都有賣身者入府後的身份一欄,這一項,不僅影響著其身價,也決定了他/她在銀主家的地位。這道理,孟瑤自然知道,但她卻不慌不忙回了王姨娘的話,道:“你說賣身契上填的是妾室,且拿來我瞧瞧?”

    賣身契頭日就不見了,孟瑤這樣講,分明是要耍賴。王姨娘在此緊要關頭,倒也思維敏捷,雖然猶豫了片刻,但還是答上了話:“我的賣身契,官府裡有備案,少夫人遣人去一查便知。”

    孟瑤未接話,知梅先斥道:“少夫人做事,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一切的辯解都是徒勞,此乃正室位置的賦予,孟瑤端起粥碗,吩咐知梅:“送這姓王的丫頭去老太太那裡。”

    知梅應了,領王姨娘出去,將她交與一名慣常跑腿的末等小丫頭。她辦完差事,回到西廳,笑道:“少夫人到底還是心軟,幫老太太指了方向。”

    孟瑤歎道:“有甚麼辦法,賀家若因此倒楣,我也討不到好去,少不得暗中相助一二,只盼著老太太經此一事,真有悔過。”

    她們主僕卻都想錯了,大概是孟瑤的指點太高深,賀老太太不但沒弄明白,反而犯起了糊塗,與賀濟義兩人背著王姨娘竊竊私語:“你嫂子將她降成了普通丫頭,那還如何照著《妾室守則》來?”

    賀濟義瞎出主意:“叫我哥再編一本《丫頭守則》?”

    賀老太太面有崇敬之色,道:“《妾室守則》是親家太太編的,全城獨一份,你哥哥哪有這本事。”

    賀濟義拍了拍大腿,動作像極了賀老太太:“那好辦,叫嫂子編一本,她是親家太太的嫡親閨女,自然得了真傳。”



正文 第十八章 暗助賀老太

    賀老太太認為賀濟義的話很有道理,毫不吝惜地贊了幾句,遣人前往孟瑤處,央她編一本《丫頭守則》。孟瑤身為當家主母,管理丫頭下人,亦是職責之一,因此也覺著此法可行,但她不願明著幫扶賀老太太,於是斷然拒絕。

    賀老太太無法,長籲短歎,還好賀濟義有些機靈勁,教她將《妾室守則》活學活用,一會兒指使王姨娘去茅廁擔糞,一會兒指使她上房添瓦,幾天下來,人沒趕走,倒差點從房上摔下來,把賀濟禮嚇了個半死,這若就此去了,即便*****契找到也無濟於事。

    孟瑤冷眼瞧著,見賀老太太總也不得法,心內暗暗著急,畢竟王姨娘在賀府留著,於她而言,也是添堵的事。其實她將王姨娘降為普通丫頭,就是為了方便賀老太太行事,畢竟身份越低微,越好揪錯處,可惜賀老太太怎麼也想不明白,叫人乾著急。

    知梅也看了這幾日,忍不住勸孟瑤道:“老太太忙亂這幾日,想必吃到教訓了,若再由著她鬧下去,只怕王姨娘還沒趕出府,她先病了。”

    兒媳不施援手,造成婆母累倒,這樣的罪名,孟瑤可擔待不起,她承認知梅講得有理,思忖片刻,記起上回她故意不賞小言,旁觀幾日,見她並無不滿,想來可堪一用,於是吩咐知梅,將小言喚進來,附耳交待了幾句。

    小言領命,前往賀老太太處,稱有事求見。賀老太太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無心見個小丫頭,揮了揮手,叫她改日再來。小言站在堂外,笑道:“正是有些個不成形的主意,想拿來替老太太分憂呢。”

    賀老太太聞言大喜,忙叫她進來,問道:“你有甚麼主意,且講來聽聽,若真有用,大大賞你。”

    小言忙道:“只盼能有些用處,不敢居功。”說完,垂手而立,不再出聲。這意思,是暗示賀老太太遣退旁人,才好說話,可惜賀老太太看不懂,等了一時,急了:“怎麼還不講?”

    小言哭笑不得,只好上前幾步,湊到賀老太太耳旁,小聲道:“老太太,何不放一個人,貼身跟著她?這日夜盯著,再伺機教唆教唆,還怕她不犯錯?”

    賀老太太聽了這話,恍然大悟,原來要趕王姨娘走,須得挑錯,而非折騰她。她上下瞧了小言幾眼,見她約莫十三、四歲,生得伶俐可愛,便乾脆指了她跟著王姨娘,但卻不知尋個甚麼藉口。

    小言悄聲笑道:“理由不難找,咱們家的小丫頭,才進門時,都要跟著大丫頭學規矩的。”

    賀老太太滿心歡喜,連贊她好幾聲,當即喚來王姨娘,指著小言道:“我這裡有個小丫頭,跟你學學規矩,白日裡你們一同當班,晚上歇在一處。”

    王姨娘臉上有驚慌之色,一閃而過,欠身垂首,道:“我入府的日子,還沒小言久,哪有資格教她規矩。”

    賀老太太正不知如何接話,就聽見小言斥責道:“咱們身為奴婢,主子發話,只有聽的,沒有反駁的,你卻竟敢頂嘴?”

    小言說完,轉向賀老太太,詢問道:“老太太,這等刁婢,如何處罰?”

    賀老太太心內,怎一個佩服了得,她折騰了王姨娘這些天,也沒能罰到她,沒想到小言來了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揪到了王姨娘的錯處。

    小言見賀老太太發呆,忙輕喚一聲:“老太太。”

    賀老太太回過神來,忙道:“拖下去掌嘴。”

    王姨娘不知在想甚麼,聽了這話,竟無甚反應。小言暗暗奇怪,故意道:“老太太,她到底年紀大了,心散了,該早些配個小廝。”

    王姨娘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她。小言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叫來幾個婆子,塞住她的嘴,拖了出去。

    很快,院子裡傳來嗚咽聲,那是王姨娘被塞住嘴,呼痛卻又喊不出來。小言趁著婆子們行刑,溜回第三進院子,向孟瑤稟報方才的情形。

    孟瑤聽後,歎道:“實在不願見血光,只是她不聽勸,非要置賀家於死地,我也就顧不了那許多了。”

    小言忙道:“少夫人菩薩心腸,我們卻容不得她,若賀家真毀在她手裡,我們這些人,都要陪葬。”說完又道:“我看王姓丫頭有蹊蹺,照說有個小丫頭跟著學規矩,是件體面的事,她卻死活不肯。”

    孟瑤道:“或許是怕你整治她?”

    小言卻搖頭,道:“老太太把我指給她時,我還沒使手段呢,她又如何知道?”

    孟瑤沉吟片刻,道:“也許是真有甚麼見不得人的事或物,你將她盯緊些,一有異常,立即來報。”

    小言應了,重回第二進院子不提。

    孟瑤躺到竹榻上,苦笑,說是不理會這事兒,可身為賀家人,哪裡又真能置身事外,少不得出謀劃策,共渡難關,只盼著賀老太太經此一事,能長些經驗教訓。

    門簾晃動,知梅進屋,仔細瞧了瞧孟瑤的臉色,稟道:“少夫人,後街殺豬李家的閨女李小鳳,又來了,我叫她回去?”

    若不是李小鳳插嘴,出了個甚麼自養自身的餿主意,賀老太太又怎會下定決心收下王姨娘。孟瑤臉色一沉,旋即微笑:“客人上門,豈有朝外趕的道理,快快請她進來。”

    先怒後笑,看來孟瑤想要耍弄李小鳳一番了,知梅暗歎一聲,自家這位少夫人,還真是“睚眥必報”。

    半盞茶功夫後,李小鳳出現在門口,仍舊是一身油膩膩的衣裙,補丁摞補丁,頭上作少女髮式,插了支黑乎乎的木簪,一樣是油汪汪。她上回來時,手裡拎的是肥豬肉,這回卻捧著塊白乎乎的板油,笑道:“沒甚麼好東西,送塊板油與少夫人熬豬油吃。”

    知梅叫小丫頭接過板油,一看,那板油大概有兩個巴掌大小,不知熬出的油,能不能蓋住碗底。

    孟瑤看著李小鳳,覺著她有些可憐,但這可憐,不能作為害人的理由,這樣一想,她的心腸又硬了起來,命小丫頭將板油丟還回去,故作嫌棄狀,道:“我們賀家窮到如此地步了?連塊油也吃不起?”

    李小鳳聽明白了,這是嫌她的禮太輕呢,其實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改日再來瞧少夫人。”

    小丫頭送了李小鳳出去,知梅看著她的背影,嗔怪道:“少夫人,你這是故意暗示她要送厚禮呢。”

    孟瑤難得露出一回調皮模樣,左顧右盼:“我可甚麼都沒講。”

    主僕二人說笑了一回,擺上晚飯,等候賀濟禮歸來,但直到天黑,也不見他蹤影。孟瑤正欲遣人去問,忽見小言火急火燎地奔進來,撲倒在地:“少夫人,不好了,王姨……王姓丫頭趁我去領晚飯,拉了大少爺進房,將門反栓起,任我怎麼拍也不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4:22 AM

正文 第十九章 聽牆角

    “莫慌,起來慢慢講。”孟瑤的反應很鎮定,讓驚慌失措的小言漸漸平復,將事情講述了一遍——她去廚房排隊領晚飯,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回來時便見賀濟禮跟在王姨娘身後進了屋,等她追去時,門已關緊了。

    兩番言辭,孟瑤聽出了不一樣的地方,問道:“大少爺到底是自己進去的,還是被拉進去的?”

    小言一面仔細回憶,一面道:“王姓丫頭在前,大少爺緊跟在後……”

    她沒有直接回答孟瑤的問題,但屋內的人都聽明白了,賀濟禮是自願進房,並非被逼迫。其實想想也是,賀濟禮是主子,又是個大男人,除非他自己願意,王姨娘又怎能拽得動?

    孟瑤面上,仍舊波瀾不驚,讓一屋子的下人暗生佩服。她是真的不慌,若放在先前王姨娘頭一回進府時,她或許還要擔些心,但如今王姨娘礙著賀濟禮的前程,他恨她還來不及,怎會去進她的房,何況王姨娘也並非花容月貌,不過年歲大點兒,身子長開了罷了。

    想是這樣想,但有個疑惑,讓人無法忽視——賀濟禮怎會跟王姨娘進房,還將門反栓?有甚麼話不能當著人面講?

    孟瑤端起手邊的一碗木瓜汁,慢慢喝著,知梅見她秀眉微顰,猜出她心事,遂遣退旁人,獨留小言,先責道:“少夫人交待的差事,還沒過半日,就讓你辦砸了。這下可好,人沒盯著不說,反讓她鑽了空子。”

    小言慌忙跪下道:“是我辦事不力,請少夫人責罰。”

    知梅略等了等,見孟瑤沒有反應,作默許狀,便接著向小言道:“還不快去盯著,將功贖罪。”

    人已進了屋,怎麼盯?小言一怔,待瞧見知梅的眼色,才醒悟過來,眼睛看不到,還有耳朵可以聽。她連忙應了一聲,爬起來就走,一路小跑朝院後去。

    賀府女僕,除了當值的,全住在第四進院子後面的後罩房內,王姨娘的那間,在西北角的頂裡面,周圍除了雜物房,就是茅廁,幸而這樣,使周遭沒有甚麼來來往往的人,方便聽牆角。

    小言左右看看,鑽進隔壁的雜物房,將耳朵貼在了牆壁上。後罩房乃下人居所,牆壁不太厚,那邊的話語聲,斷斷續續傳了過來,小言越聽,臉越紅,忍不住抬起頭來,又想起這是正經差事,知梅還等著回話,只好將耳朵又貼了上去。

    過了一會兒,屋內沒了言語,卻傳來悉悉索索的脫衣聲,小言再也受不了,捂著臉跑出雜物間,奔向第三進院子。

    她路上走得急,臨到門口,卻猶豫起來,這樣的事情,直接告訴孟瑤,好還是不好?會不會刺激到她?她想著想著,腳步慢下來,躲到門邊上,將簾子掀開一小道縫,悄悄朝更靠近門邊的知梅招手。

    知梅瞧見了她,孟瑤卻也瞧見了,出聲道:“有甚麼話不能進來講?”

    小言見她發話,不敢再躲,掀簾進去,紅著臉稟道:“回少夫人的話,我聽見大少爺在……在……在叫王姨娘脫衣裳。”

    她結巴了半晌,終於把話講全,大出一口氣。

    孟瑤怔住,知梅出聲相斥:“胡說,聽是你聽錯了。”

    小言知她是寬慰孟瑤,並非不信,於是沒有接話,垂首不語。孟瑤手邊,還放著那碗木瓜汁,她手指撫上碗邊紋飾,心內滋味,複雜難明,真寧願是小言聽錯了。

    仔細想想,趕王姨娘出門,與收用她,還真不矛盾,別說收了房,就是那許多替主人生兒育女過的,還不是一樣被變賣。孟瑤的心,慢慢朝下沉,突然就覺著滿院的知了,叫得讓人心煩,遂指了窗外的那株大樹,吩咐知梅道:“叫人拿了長竿,粘知了去。”

    知梅知她心中不快,忙領命出門,剛交代完丫頭婆子們,又被孟瑤叫了回去:“派兩個人,一個去後罩房,一個去老太太那裡。”

    知梅聽明白了,馬上讓小言重返王姨娘處,繼續聽牆角;又另找了個孟家帶來的媳婦,簡單交待她幾句後,讓她去賀老太太處打探消息。

    過了一時,去賀老太太處的媳婦子先回來了,喘著氣稟報道:“大少爺去後罩房的事,老太太已經知道了。”

    孟瑤彈了彈木瓜汁碗,發出清脆的聲響,問道:“老太太怎麼說?”

    媳婦子回道:“老太太講話,分了兩茬,先誇大少爺做得好,說白得的妾,不用白不用,用了再趕也不遲,這樣才不吃虧。”

    這的確是賀老太太的邏輯,讓人憎恨中又不免帶上些啼笑皆非,孟瑤接著問道:“見了你,又轉了話頭?”

    媳婦子道:“少夫人真是料事如神,老太太講著講著,瞧見了我,馬上轉口,罵大少爺不曉事,成親未滿半年就鑽了丫頭的房。”

    孟瑤自嘲道:“甚麼料事如神,想來是她見你是我的陪嫁,怕先前的那句話傳到我耳裡罷了。”

    知梅忙寬她的心道:“老太太曉得轉口,可見心裡有少夫人。”

    孟瑤不置可否,端起木瓜汁,一飲而盡,皺眉道:“熱得緊,買冰去。”

    買冰的事,拖了這幾日也沒提起,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卻想起這檔子小事來?候命的媳婦子不明所以,知梅卻明白,孟瑤是心內煩亂,想借些涼氣清醒清醒,理一理思路。

    賀府人口不多,後宅未設帳房,銀錢全由孟瑤掌管,知梅要遣人去買冰,只能向孟瑤取錢。孟瑤卻不去開錢箱子,只叫她附耳過來,低語幾句。

    知梅聽後大吃一驚,道:“少夫人,這……這不大好罷,三伏天的冰,本就價格不菲,何況還要挖個冰窖?若讓大少爺知曉,還不知怎麼生氣呢。”

    孟瑤面若冰霜,生氣道:“他生氣?他已讓我生氣在先,誰還顧他的感受?”

    知梅平日裡做和事佬做慣了,一時口不擇言,此刻聽見孟瑤生氣,才猛然醒悟自己講錯了話,後悔不已,忙垂頭退了出去,遣人去買冰,請工匠挖冰窖。



  正文 第二十章 屋內景象

    冰塊很快買來,四隻滿滿的青花瓷盆,擺到各個角上,屋內的溫度很快降下來,涼爽宜人,連方才勸阻孟瑤的知梅,都舒坦地展了笑顏。

    冰盆不小,自夾道運來第三進院子時,驚動了賀老太太,她讓人開了夾道門,瞠目結舌看了一時,又默默算了算開銷,立即腳不點地地朝後面院子奔去。

    她到了三進院正房,還未進門,便有涼意迎面而來,遂不由自主停留,先享受了一會兒清涼,直到掀簾的小丫頭手都酸了,才走了進去。裡面更為涼爽,渾身汗津津的感覺,漸漸消失,讓賀老太太暗責孟瑤鋪張浪費的同時,也佩服她真懂得享福。

    孟瑤離了座位,過來行禮,見賀老太太一面的愜意模樣,眼睛卻四處搜尋,便故意指了個角落與她瞧,道:“老太太,是那冰盆散出來的冰涼氣,趕緊來坐下涼快涼快,那一盆子,得二兩銀子呢,可別浪費了。”

    “啥,二兩銀子?”賀老太太正驚詫,忽見另一個角落裡還有一盆,隨後又在孟瑤有意無意的指點下,看見了第三盆、第四盆,一盆二兩銀子,四盆即八兩銀子,這 個月是三十一天……賀老太太不識字,但帳卻會算,她飛快地把價格理了一遍,額上冒出冷汗,哆嗦著問孟瑤:“媳婦,你沒打算每天都用冰罷?”

    孟瑤疑惑道:“難道娘覺著屋子裡涼涼爽爽,不好?”

    賀老太太一個“好”字講出半邊,遲疑了一下,轉口道:“太涼易凍出毛病來,媳婦,你還要生養,別涼著了。”

    知梅從旁笑道:“老太太,我們少夫人自小就用冰,從未著過涼,您老人家就放心罷。”

    賀老太太見她冒出來堵話,暗恨,卻又無計可施,便道:“媳婦,我曉得濟禮今日胡鬧,傷了你的心,你放心,等他一出來,我就教訓他,打到你滿意為止。”她想著,入伏好幾天了,今日並不算最熱的,孟瑤卻選擇了這會兒買冰,定然是氣著了,等她消了氣,自然就不買冰了。

    孟瑤面向賀老太太,臉上掛著笑容,口中卻是譏諷之語:“我相信老太太,才將王姓丫頭交與您,可還沒過幾天,您兒子就鑽了他的房,這要論起錯來……”

    這要論起錯來,賀老太太頭一個該打——後半句她礙著自己的兒媳身份,未講出口,但屋裡的每個人,包括賀老太太,都聽明白了。

    賀老太太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很是精彩,她不敢再照原計劃接著提冰的事,這想法就有些變了——孟瑤用著冰,她屋裡卻熱烘烘,叫人如何平衡?於是扭捏著,強作理直氣壯模樣,指著屋角道:“哪有晚輩房裡清清涼,長輩卻熱得慌的?將那大盆子冰,與我也搬兩盆去。”

    要用冰,另買兩盆便是,何必非要搬孟瑤屋裡的,知梅不服氣,正要開口,卻聽得孟瑤冷聲道:“誰叫我不快活,我也定會讓他不快活。想用冰,自個兒拿錢買去,難不成才給我添了堵,又來算計我的物?”

    這話實在算不得恭敬,賀老太太想斥責她,卻理虧在前,嘴張了又張,還是沒敢開口。

    就在賀老太太灰溜溜地準備離去之時,小言回來了,進門喚了聲“少夫人”,忽見賀老太太也在,便打住了。

    孟瑤眼望著賀老太太,示意小言照實講來,道:“若真個兒給了我沒臉,便就地將那賤婢打死。”

    賀老太太嚇白了臉,慌忙道:“媳婦,使不得,那丫頭一死,濟禮受賄的事便坐了實,咱們賀家可就完了。”

    孟瑤冷笑一聲:“拼個魚死網破罷了,好過任人欺辱。”

    賀家的奴僕,一多半是孟瑤的陪嫁,只聽命於她,若她一聲令下要打死王姨娘,還真沒人攔得住。賀老太太真嚇著了,雙腿一軟,一個站不住,歪倒在地,口齒打架,講不全話。

    孟瑤叫過兩個媳婦子,將她扶起,攙到榻上,暗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將賀濟禮逼入險境的,可是她老人家自己個兒。

    賀老太太不肯躺下,也不再想聽小言的稟報,直接拉住孟瑤的手,朝外走,道:“咱們去後罩房,我將濟禮交給你,要打要罵,任由你。”說著說著,老淚縱橫:“媳婦,你饒賀家一條生路,我再也不敢了。”

    即便賀老太太是真被嚇出了幾分悔意,孟瑤仍恨她這一把眼淚——明明是她欺人太甚,這一哭,旁人反覺著是孟瑤這兒媳的不是。

    孟家陪嫁來的幾個媳婦子,比丫頭更懂人情世故,一見賀老太太落淚,舉著汗巾子就上去了,乾脆俐落地抹掉她臉上的淚,大聲道:“大少爺再不爭氣,也是您的兒,您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外面侍候的下人,將這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等到賀老太太掛著淚痕出來時,她們心裡想著,那是被賀濟禮氣的,臉上就沒了異樣表情。

    一行人由賀老太太打頭,穿過第四進院子,來到後罩房;孟瑤命僕從留在角門口,僅帶了知梅和小言,隨賀老太太行至西北角。此時王姨娘所住房間的門,已經開 了,裡面的狹窄空間,被一架未上漆的木屏風,隔成了前後兩段,屏風上,搭著幾件女人衣裳,屏風後,隱約有人影晃動。

    孟瑤沒來時,已猜到了結果,但親眼見到,仍舊氣得慌,一雙手在袖子裡攥成了拳頭,長長的指甲,陷進了肉裡去。

    賀老太太見到那幾件衣裳,慌了,忙朝屏風後喝道:“還不趕緊滾出來受罰?”

    屏風後一女子,應聲而出,正是王姨娘,她身下裙子仍在,上半身卻僅著一闌裙,那闌裙,雖頂個裙名兒,卻並非裙子,而是背心式樣,前開襟,肩開襠,全憑幾根帶子松松系著,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肉。

    賀濟禮緊隨其後,走出屏風,他身上的衣裳,倒是穿得整整齊齊,只是額上有明顯汗珠,面上帶著喜色,讓孟瑤銀牙緊咬,恨不得上去撕了他。

    賀濟禮一抬眼,瞧見了她,歡喜叫道:“娘子,真是意外之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4:26 A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缺失的理由

    喜色,他臉上有喜色!除了喜色,還是喜色!孟瑤仔細看了又看,欲尋出一絲愧疚或悔過,但卻失望了,沒有。她忿然轉身,不理會賀濟禮在身後的辯解,快步走回三進院,吩咐幾個陪嫁,收拾物品,準備回娘家。

    賀濟禮從後趕來,瞧見滿屋子的下人,已開始拖箱子,收陳設,他吃了一驚,忙問道:“娘子,你這是作甚?”

    孟瑤坐在廳中主座上,一面叮囑下人們,莫要落下了陪嫁物品,一面輕描淡寫地回答賀濟禮:“回娘家,和離。”

    賀濟禮心想孟瑤定是生了誤會,趕忙自袖中掏出一張紙,遞到她面前,道:“娘子,你瞧,王姓丫頭的*****契,齊家的贈與文書也在上頭,全是在她身上搜出來的。”

    孟瑤掃都不掃一眼,漠然道:“與我何干?”

    賀濟禮不滿了,道:“你也是賀家人,有甚麼比賀家的安危更重要?如今*****契找到了,你該高興才是。”

    孟瑤斜了他一眼,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甚麼意思。”

    甚麼意思?賀濟禮摸了摸他挺拔的鼻子,仔細想了想,恍然,忙發誓賭咒道:“我與那丫頭沒甚麼,她之所以除了衣衫,皆因我要搜她身上藏的*****契。”

    “哦——”孟瑤把尾音拖的很長。

    “你不相信我?”賀濟禮急了。

    孟瑤搖頭,道:“我相信。”她嘴上說著相信,卻並不讓收拾物品的下人們停下來,賀濟禮奇怪道:“既然相信,那你還要走?”

    孟瑤盯著他的眼,道:“搜出*****契,不是‘意外之喜’麼?那正事兒是甚麼?你又為何會進了她的房?”

    此話乃是孟瑤從最初,一直持續到現在的疑惑,賀濟禮聽後,支吾起來,反復就一句話:“我同她沒甚麼。”

    至此,孟瑤斷定,賀濟禮的原意,是要收用王姨娘,只是衣衫脫到一半,意外發現*****契,這才臨時轉了意圖——這與他口中的“意外之喜”,正好對上。

    思路清晰,推斷有理,孟瑤卻越想越傷心,忍不住落下淚來。

    知梅知道,孟瑤一向好強,不喜旁人見到她的軟弱,遂令下人們停下手中的活兒,將她們帶了出去。

    自孟瑤嫁到賀家,賀濟禮還是頭一回見到孟瑤落淚,刹那間就慌了,鞠躬作揖,哄道:“娘子,你別哭呀,我真與她沒甚麼。”

    反復就這一句話,孟瑤哪會理他,仍舊默默流淚。

    賀濟禮急得團團轉:“娘子,莫哭了,我與你買身新胡服。”

    “娘子,我與你買胭脂,四兩銀的,四兩銀的。”

    “祖宗,你要甚麼,我就與你買甚麼,求你別哭了。”

    ………………

    孟瑤靜靜地哭完,抹幹眼淚,擦淨淚痕,起身,朝外喚道:“磨蹭甚麼,趕緊進來收拾東西,再使個人先回孟府,知會我娘。”

    賀濟禮趕到門口,推開欲進來的下人,再哐當一聲,將門關緊,張開雙臂攔住,道:“不許走。”

    孟瑤氣道:“既然不想讓我走,就將鑽丫頭房的原因講清楚,不然你攔得了我一時,攔不住我一世。”

    “我……我……”賀濟禮吞吞吐吐一時,急道:“娘子,我對那丫頭,當真無意,你就信我這回。”
    講的是一回事,其實有不同,孟瑤聽出來了,問道:“果真無意收她?”

    賀濟禮重重點頭。

    “那你進她房裡去作甚麼?”孟瑤繼續問道。

    關鍵時刻,賀濟禮又卡殼了,猶猶豫豫,磨磨蹭蹭。孟瑤暗恨不已,伸手大力推開他,開了門,叫陪嫁們進來,繼續收拾物品。

    賀濟禮上前阻攔,可攔了這個,擋不住那個,擋了那個,又攔不住這個,慌亂一時,忽地生出妙計,轉身跑出去,一氣沖到大門口,給守門的小廝下了死命令,不許放孟瑤以及孟家的陪嫁出去。吩咐完,又奔至後門,照樣吩咐了一遍。

    很快,孟瑤那裡就收到了大門被鎖的消息,因為她派去孟家送信的媳婦子,在門前被攔住了。孟瑤使人去罵了一回,但守門的小廝,還是她未嫁過來時,賀濟禮親自買的,因此對賀濟禮極為忠心,他們雖然出於對孟瑤的尊重,任由來人罵著,可死活也不開門。

    孟瑤又使人去後門打探,遇到的卻是同樣的光景,她氣憤非常,將賀濟禮罵了百遍,但卻無濟於事,只好讓陪嫁們暫將箱籠歸位,等候機會。

    此時,賀濟禮又奔到了賀老太太房裡,給她也派了任務——盯住孟瑤,不許她回娘家。

    *****契既已找到,賀老太太本是想即刻回鄉下的,但一聽說孟瑤要和離,想著娶個媳婦不容易,便放棄了回鄉的打算,滿口答應賀濟禮,一定將她看牢。

    隨後的兩三天,賀老太太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搬個小板凳,守在院門口,一盯通往第三進院子的角門,二盯院側的夾道。到了晚上她要歇息,便叫丫頭們代勞。

    這幾日裡,孟瑤無時不刻想要出去,然而賀濟禮管教下人也很有一套,不但看門的不受威逼利誘,連守角門夾道的小丫頭,買菜的媳婦子,採辦的夯漢,都一心向著賀濟禮,不肯收孟瑤的賄賂替她辦事。

    孟瑤曾想過讓小言幫她捎信兒,不料也被看門的攔回來了,這讓她痛恨賀濟禮之餘,也不免對他管家的才幹,生出幾分佩服。

    賀老太太這幾日,朝第三進院子走得勤,這日她又來勸孟瑤:“媳婦,那丫頭已然賣了,當時人牙子就驗過身,確實還是女孩兒家,既然濟禮與她沒得干係,你何不就此罷了?”

    跟來的一名媳婦子,也來勸孟瑤:“少夫人,要想男人不偷腥,只能靠管束,哪能指望他們自覺。恕奴婢講句逾越的話——大戶人家的男人,不朝家裡收人,已屬難得,若連他們的想頭都要計較,這日子可過不下去。”

    “你的確是逾越了。”孟瑤側頭,吩咐一旁侍立的陪嫁們:“拖下去,掌嘴。”又叮囑:“到前面院子去打,叫那起子眼裡沒主子的奴婢,都長長記性。”

    賀老太太認為處罰太重,很是不滿,責道:“媳婦,你與濟禮鬥氣,何必遷怒下人?還要拖到我院子裡去打,是想讓我沒臉?”

    孟瑤笑道:“老太太多心了。”講完,陡然變臉,怒道:“成親未滿半年,即便只有想頭,也是罪過。”

    賀老太太嚇得渾身一哆嗦,縱然明白這話其實是講與她聽的,也不敢再吱聲,任由孟家陪嫁們將那哭天搶地的媳婦子拖了出去。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鬧和離

    自從那多嘴的媳婦被拖下去扇了嘴巴子,賀老太太被唬住,有些日子不來煩擾孟瑤,讓她清靜了兩天。

    這日孟瑤在房內坐著,照舊煩惱如何出府,一陪嫁媳婦歎道:“可惜看門的幾個小廝,個個都會拳腳功夫,咱們陪嫁過來的夯漢雖有四五個,卻仍打不過他們,不然硬闖出去也好。”

    知梅駁她道:“雖然少夫人想和離,但出去後也一樣要做人,怎能不顧及些體面?”

    孟瑤聽她們講得熱鬧,苦笑道:“你們太小瞧了大少爺,他早想到這層了,稱,若我硬闖,即便出去,他也不給休書。”

    和離與休妻,聽起來很不一樣,一個是女家休夫,一個是男家休妻,其實女家並無資格寫休書,就算是和離,一樣要由男方出具休書一封,才算是真了結了夫妻關係,故此賀濟禮能講出那般威脅孟瑤的話來。

    這可真是出不去了,屋內沉寂下來。

    孟瑤因為灰心失望,和離的願望又達不成,於是決定在賀府實行“你不讓我快活,我也不叫你好過”的策略,利用管家大權,先將全府上下的用度減了一半——她院裡的人除外。

    賀濟禮每月撥給後宅的錢本來就不多,這下去了一半,光景可用艱難二字形容,連一向節儉的賀老太太,都有些吃不消了,更別提愛亂花錢的賀濟義。

    這日中午,自王姨娘事件後就留在二進院的小言,為賀老太太端上午飯,一盤老菜葉,一壺熱開水。

    自從賀濟禮發達,賀老太太已多年未受過苦,哪裡咽得下這個,立時抱怨不停。但因孟瑤只減了主子的用度,未動下人的份額,因此屋內靜悄悄,無一人附和。

    賀老太太自唱獨角戲,沒得趣味,便站起身來朝外走,孟瑤那裡她不敢去,賀濟禮還未歸家,只有遠行至歸田居,來看望賀濟義。

    賀濟義嫌熱,午飯就擺在葡萄架下,他見賀老太太這時候來,有些吃驚,一面扶她入座,一面問道:“娘這樣快就吃完了?”

    賀老太太還沒吃呢,如何作答,只搖了搖頭,朝飯桌上看去——一盤切片釀肚子、一碗血粉羹,一盤炒青菜,還另配了一壺酒,這菜色也算不得豐富,但對比賀老太太的那盤老菜葉,卻好過許多。

    賀老太太萬分驚訝:“甚麼削減全府用度,敢情只減我的?”

    賀濟義並不知賀老太太飯桌上的光景,道:“我的也減了,以往至少還有一盤辣辣的肉片子,極為下飯……”

    賀老太太聽不下去,打斷他道:“你瞧瞧我那裡,只得一盤老菜葉,一壺熱開水,你嫂子擺明瞭不叫我好過。”

    賀濟義一聽,連忙叫人添了碗筷,邀賀老太太同吃,頻頻與她夾菜。他是心疼老娘的,卻不好意思隔空責怪孟瑤——誰叫他桌上的菜色,比賀老太太豐富許多呢?

    嫂子他不敢責怪,親哥哥卻是敢的,遂向賀老太太道:“我哥手裡捏著大把的錢,也不說將些出來,與你自買飲食。”

    賀老太太擺手道:“他把過的,我沒要。”

    賀濟義奇道:“這是為甚麼?”

    賀老太太瞅了瞅桌邊侍立的丫鬟,小聲道:“後宅克扣下來的那些銀兩,全落入了你嫂子處,若你哥另取出錢來貼補,只怕她要偷笑了。”

    這是擔心孟瑤佔便宜呢,賀濟義聽明白了,只是自家嫂子出身富貴,會看得上那幾個小錢?他勸了賀老太太一通,讓她以保重身體為重,無奈賀老太太根本聽不進去,只得作罷。

    桌上飯菜的份量,算不得多,賀老太太堪堪吃了個半飽,放下碗筷,吩咐賀濟義道:“小二哪,等你哥哥回來,你去問問他,你嫂子到底要折騰到何時?”

    “折騰到許她回娘家唄,全府上下都知道。”賀濟義脫口而出,又道:“娘,我大嫂真算不錯了,和離太可惜,你勸一勸我哥,多哄哄我嫂子,兩夫妻,有啥疙瘩解不開的?”

    此話提醒了賀老太太,孟瑤恨她,是為王姨娘進門,而她要鬧和離,癥結還是在賀濟禮身上。賀老太太想到這裡,長歎一聲:“我真是時運不濟,讓你哥哥給帶累了。”

    她想通了關節,決定對症下藥,等賀濟禮傍晚歸家,立時命人將他請到歸田居,斥責了一通。

    賀濟禮這幾日,很不好過,被趕到了外書房居住不說,飲食也是有一頓沒一頓,他心內本就憋悶,再經賀老太太說了幾句,一時火氣上來,竟頂嘴道:“事端皆由娘而起,若您不收下齊家送來的人,甚麼事也沒得。”

    兒媳是別人養大的,不服管教也就罷了,現在連兒子也敢當面頂撞,這還了得?賀老太太氣急敗壞,折了根葡萄枝,追著賀濟禮抽。

    賀濟禮不敢躲閃,卻大叫一聲:“娘,我身上的直裰,可值十五兩紋銀!”

    賀老太太的葡萄鞭子,生生停住,趕著上前,朝賀濟禮身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拍著胸口後怕道:“虧得我收手快,不然打壞了。”

    賀濟禮趁機稱這直裰太貴,要趕緊回房去換下來,免得揉搓皺了。賀老太太覺著他所言有理,便放他去了,又叫賀濟義跟過去,伺機勸一勸他。

    自從孟瑤鬧和離,賀濟禮就被趕到了外書房居住,飲食也是有一頓沒一頓,這會兒,書桌前的空敞處,擺了一張小圓桌,上頭一個大饅頭,一碟小鹹菜。他苦笑一聲,上前坐下,抓起饅頭啃起來。

    賀濟義跟進來,朝桌上一掃,故意驚訝道:“哥,你這伙食還不如我?”

    賀濟禮白了他一眼,沒作聲。

    賀濟義挑了個凳子,挨著他坐了,道:“哥,你與嫂子吵架,害得咱們的娘吃苦,你心裡怎麼過意得去?”

    賀濟禮咽下饅頭,又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方才答道:“我拿錢給娘,叫她想吃甚麼,自己買去,她卻只是不肯,我有甚麼辦法?”

    賀濟義指了桌上的鹹菜,大笑:“你與娘也沒甚麼分別,明明手裡大把的錢,卻不肯自買美食,甘願吃鹹菜啃饅頭。”

    賀濟禮敲了他一筷子,低聲道:“你懂甚麼,我這是在讓你嫂子出氣呢,她這一股子氣不消,怎麼會消停?”

    此言有理,賀濟義連連點頭,但卻又疑惑:“哥,你既然不願嫂子生氣,為甚麼不將鑽丫頭房的緣由告訴她?”他講著講著,忽作恍然大悟狀,猛一拍賀濟禮的肩膀,叫道:“哥,難道你真是看上了那丫頭,進房寬衣解帶時,才湊巧發現了她偷藏的*****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5:01 A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事情真相

    賀濟禮一把拍掉賀濟義的手,氣道:“誰看上那丫頭了?把我看成甚麼人?”

    賀濟義仔細觀察他神色,覺得不似作偽,便信了他,笑道:“也是,那丫頭長得還不如咱家隔壁的黑妞,比起嫂子來就更差得遠了,想來哥哥你也瞧不上她。”

    黑妞是他們鄉下老家的鄰居,生得又黑又壯似座鐵塔,賀濟禮見賀濟義拿她作比,忍不住笑了,又敲了他一下,道:“怎能拿你嫂子同個丫頭作比較,小心被她曉得,尋你麻煩,我可護不了你。”

    賀濟義不以為然,道:“我又沒得罪嫂子,她待我好著呢,你還是顧你自己罷。”接著又追問先前的問題:“哥,你究竟是為了甚麼,才進了那丫頭的房?”

    賀濟禮不肯講,賀濟義窮追不捨,最後到底敵不過他磨人的功夫,道出了實情。

    原來那日,賀濟禮偶遇王姨娘,本欲繞道而行,但王姨娘卻稱她曉得個法子,能幫他與齊家脫了幹係。賀濟禮正為此事焦頭爛額,忽聞有方法,怎能不動心,立時追問起來,但王姨娘卻故意賣關子,半遮著臉含羞看他,就是不開腔。

    賀濟禮成了親的人,甚麼不懂,一看就知道王姨娘打的是甚麼主意,他厭惡這般舉動,但卻心急那擺脫齊家的法子,於是便將計就計,裝出一副對王姨娘感興趣的模樣,拋去幾個拙劣的媚眼,又拉了拉她的小手,將她勾進了房。

    兩人進房後,王姨娘想要先成就好事,賀濟禮卻執意要她先講擺脫齊家的方法,一番爭執過後,王姨娘仍不肯講,卻當著賀濟禮的面,脫起了衣裳。賀濟禮正欲阻攔,卻見她放在胸前的手,猶豫了幾下,不動了。

    既然存了這個心,哪有衣裳脫一半才反悔的?賀濟禮覺著有蹊蹺,主動出聲,要求她繼續脫——這便是小言在牆外聽到的那些了。

    “等到衣裳脫至只剩闌裙,果見她胸前藏有一物,我奪過來一看,竟是她的*****契。想必是她那日偷藏起來,貼身攜帶,今日偶然遇見我,一時興奮,忘了此物還在胸前。”賀濟禮講著講著,面有些許得色,“真真是意外之喜。”

    賀濟義聽明白了,卻不解,疑惑道:“挺好的一件事,為甚麼不直接告訴嫂子,害她生氣至今?”

    賀濟禮又是一記筷子敲去,低聲怒吼:“我一大老爺們,去勾引個丫頭,若傳了出去,我還做人呢?”

    賀濟義看了看他眉清目秀的臉,再想像那日的情景,忍不住笑出聲來:“哥,你以美色誘人,傳出去的確不怎麼好聽。”

    賀濟禮恨他講得直接,瞪去一眼,道:“這事兒若告訴你嫂子,我得被她笑話一輩子,所以,還不如由著她鬧一回,時日久了,她的氣消了,也就好了。”

    賀濟義連連點頭,抓起他面前的大饅頭啃了一口,含混著告辭,朝外跑去。才聽完就要走,必定沒好事,賀濟禮太瞭解這個親兄弟,遂伸手去抓他,問道:“你這是去哪裡?”

    賀濟義平日裡手腳很利索,今日卻偏偏跑得慢,讓賀濟禮抓著了,回頭咧嘴一笑,道:“這樣好笑的事,我去講與娘聽聽,讓她老人家也樂呵一回。”

    賀濟禮死命拽他坐下,急急道:“你曉得是個笑話,還四處去講?”

    賀濟義瞥了他一眼,不以為意道:“娘又不是外人。”

    賀濟禮一字一句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許再講與第三人知曉。”

    賀濟義並不反駁,只將右手伸至他面前,掌心朝上。

    賀濟禮不解其意,問道:“這是作甚麼?”

    “封口費。”賀濟義閑閑地回答。

    賀濟禮盯著他,咬牙切齒,這小子,大概從朝外跑開始,就存了敲詐的心罷,只恨自己就算明知這是個圈套,也得朝裡鑽,因為將他色誘丫鬟的笑話,拿去四處亂講的事,賀濟義還真做得出來。

    他一面瞪著賀濟義,一面不甘不願地掏出一兩銀子,放到他掌心。

    賀濟義瞄了一眼,叫起來:“哥,你打發叫花子呢?”

    賀濟禮頓時有身為魚肉之感,強忍著揍賀濟義的念頭,又掏出一兩來。

    賀濟義掂了掂掌心裡的兩塊銀子,還是嫌少,正要開口,卻被心疼不已的賀濟禮吼了回來:“再貪心,二兩也無!”

    賀濟義見哥哥真氣著了,只好把繼續加價的話咽了回去,嘀咕道:“那我就吃些虧罷,誰叫咱們是親兄弟呢。”

    賀濟禮趁他轉身,朝他屁股上結結實實踢了一腳,罵道:“曉得是親兄弟,還來訛我的錢。”

    賀濟義被踢也不生氣,回頭嘻嘻一笑,晃了晃手裡的銀子,一溜煙跑遠了。賀濟禮氣呼呼地,重新坐下啃饅頭,他哪裡曉得,賀濟義出了外書房,並未回歸田居,而是徑直奔向第三進院子,沖進廳內,四處張望:“我嫂子呢,快叫她出來,有故事講與她聽。”

    孟瑤笑著自裡間走了出來,指了椅子叫他坐,又命人端加了冰的涼飲來與他喝。她是很樂意見賀濟義的,因為他每次來,總能帶給她實惠,想必這回也不例外。

    小丫頭端上冰鎮西瓜汁,賀濟義大口喝著,順路朝孟瑤遞了個眼色。孟瑤抿嘴一笑,揮退下人,只留下知梅。賀濟義的眼色,仍使個不停,孟瑤卻朝他微微搖頭,那意思是,叔嫂同屋,若沒個旁人在,傳出去怎麼好聽?

    賀濟義見孟瑤執意要留下知梅,只好指了指屋角,命她退遠些。知梅看了看孟瑤,照做了。

    賀濟義挪到孟瑤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伸出手去,嘻嘻笑道:“嫂子,我這一樁事,你一定感興趣,且先付些辛苦費。”

    孟瑤笑道:“我都是一心想和離的人了,賀家有甚麼事是我非要知道的?你愛講不講,恕我不奉陪。”說著,站起來身來,看都不看賀濟義一眼,就朝裡間走。

    賀濟義才在賀濟禮那裡大獲全勝,沒想到卻不是孟瑤的敵手,頓生挫敗之感,嘟囔著道:“罷了,算我吃一回虧,免費講與你聽罷。”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開挖冰窖

    孟瑤笑著重回座位,故意催促,稱自己忙得很,乃是抽空來聽賀濟義閒話。賀濟義曉得自己說不過她,甘拜下風,耷拉著腦袋,將賀濟禮鑽丫頭房的緣由,大致講了一遍。

    孟瑤聽完,樂不可支,掩嘴大笑:“你哥哥居然……居然……怪不得……看我回頭怎麼笑話他。”

    賀濟義慌忙道:“不可,不可,這事兒你聽過就算,千萬別告訴他人,尤其是在我哥面前得裝作不知情。”

    孟瑤打量他兩眼,忽地伸出手去,掌心朝上。

    賀濟義見這姿勢甚為熟悉,先唬了一跳,驚問:“作甚麼?”

    孟瑤閑閑地回答:“封口費。”

    賀濟義瞠目結舌:“嫂子,你……我沒錢……”

    孟瑤毫不客氣地打斷他道:“少廢話,你若不是收了你哥的銀子,能囑咐我別講出去?”

    孟瑤言之鑿鑿,跟親眼看到了似的,賀濟義登時洩了氣,不甘不願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兩銀子,放到孟瑤掌心。

    孟瑤掂了掂,嫌棄道:“太少。”

    賀濟義叫起來:“這還少?他總共只給了我二兩,已分你一半了。”

    孟瑤歎了口氣,將銀子收起,道:“好罷,算我吃虧,誰叫我是你嫂子呢。”

    賀濟義眼睜睜看著那塊銀子落入了孟瑤的荷包,欲哭無淚,憤然轉身,飛快逃走,一面跑,一面感歎,村裡老人們所言,果然不錯,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後見了孟瑤,須得謹慎又謹慎,莫又被她哄騙了去。

    賀濟義走後,孟瑤又樂了一陣,後隨手將那一兩銀子拋給了知梅,問道:“方才二少爺講的話,你聽見了?”

    知梅忙道:“奴婢甚麼也沒聽見。”

    孟瑤滿意點了點頭,吩咐她傳話下去,賀府後宅各人,恢復用度,又親自走去外書房,請賀濟禮回來住。

    此時天色已暗,賀濟禮正挑燈,準備備課,忽見院中一溜大燈籠,照亮如白晝,趕忙出來一看,卻見孟瑤站在當中,笑吟吟看他。

    這是唱的哪出?是來逼他開門麼?賀濟禮忐忑不安,走上前去,問道:“娘子,這麼晚了,你來作甚?”

    孟瑤笑道:“你也曉得晚了?那還不回房?”

    賀濟禮一時腦筋轉不過彎來,他不是被趕來外書房的麼,怎反來責他未回後院?

    知梅見一向精明的大少爺成了癡呆模樣,暗暗替他著急,站在孟瑤身後,連連與他遞眼色,直到眼眶發酸,對面的賀濟禮才終於悟了過來,驚喜問道:“娘子,你來接我的?”

    燈籠也打來了,人也到了,可不是來接他的?孟瑤沖他翻了個白眼,轉身先行。

    賀濟禮滿腹驚喜,無以言表,受苦受難這些天,終於盼到孟瑤氣消了。他小心翼翼地陪著孟瑤回到房內,大氣也不敢喘,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又將他趕了回去。

    兩口子到桌邊坐下,知梅點燃燈,帶領下人退去,順手幫他們關上了門。賀濟禮不敢開口,怕講錯了話,只就著光,偷偷看孟瑤。孟瑤卻是托著腮,正大光明地細細打量他,看一時,笑一時,最後撐不住,甚至伏在桌上大笑起來。

    賀濟禮因著這笑聲,先是莫名其妙,漸漸地,感到毛孔悚然,暗自思量,孟瑤是不是想出了甚麼花招,要來整他?他越想越擔心,站起身來,道:“娘子,你要是氣還沒消,我繼續住外書房。”

    孟瑤腦子裡想的,根本不是眼前的事兒,隨口接道:“你想多了,我只是瞧你長得好看,多瞅幾眼罷了……”一語未完,又忍不住笑了。

    賀濟禮不知她心中所想,被這番直白的言語,鬧了個大紅臉,待得臉紅過後,又暗罵自己愚笨,娘子打情罵俏的話,都講到這份上了,他還在等甚麼?遂移步上前,扯了扯孟瑤的袖子,湊到她耳邊低語:“娘子,天色已晚,咱們早些上床歇息罷。”

    就如同他不知孟瑤所想,孟瑤也一樣不曉得他的心思,見他突然間含情脈脈,很是詫異,一時愣住了。賀濟禮還道她害羞,暗念,身為男子,須得主動,遂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朝床邊走去。

    這會兒孟瑤已回過神來,但也沒有推卻,只伸手攬住他脖子,同入芙蓉銷紗帳。

    俗話道,小別勝新婚,此話自是不虛,兩人幾番糾纏,雲雨數度,方才沉沉睡去,一夜美夢。

    如此過了幾天,賀濟禮本想解除前後門的出入禁令,但因孟瑤總時不時地沖他傻笑,使他極度懷疑她仍存有和離之心,所以不敢掉以輕心,只將禁令解了一半——許進不許出。

    孟瑤已然知曉那日的真實情況,大門開不開,她再也不著急了,反正大家女眷,講究的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過外人能進來,那耽擱了好些天的冰窖,倒是能開工了。

    這日,她仔細看過賀宅圖紙,又命管家領著工匠頭領,在府內看了一圈,最後選了四進院東面,圈出一塊地,開挖冰窖,即刻動工。

    傍晚,賀濟禮回來時,工地上仍舊熱火朝天,一擔擔的土被挖出來,挑出後門,這般大的動靜,他自然注意到了,連衣裳都沒換,便朝後面去。

    第四進院子東面,一塊不大的地方,由不透光的黑紗布團團圍住,僅在背對院門的位置,開了一出口,以供擔土。賀濟禮近前一看,許多工匠正在朝下挖土,那坑口雖小,裡面卻既大又深,黑乎乎地瞧不清楚。

    他滿腹疑惑,叫來管家一問,得知是在挖冰窖,大吃一驚:“買冰也就罷了,挖這勞什子作甚?難道你們不知道,冰窖是個吃錢的物事?”

    賀濟禮這般詫異,是有依據的,時下窖藏夏天冰塊,需實際用量的三倍才夠用,因為其中的三分之二會在淩陰中融化。

    這道理,賀府管家十分清楚,他是隨孟瑤陪嫁過來的,在孟家時,管的就是冰窖一項。但當朝大戶人家,但凡有些家底的,誰家沒個冰窖?只要家中有錢,誰又在意 那融化掉的冰塊?他對賀濟禮的反應,很是不以為然,道:“大少爺,咱們家也不是沒錢,挖個冰窖,您走出去更有面子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5:04 A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半扇豬肉

    賀濟禮別的面子都要,唯獨不忌諱別個說他小氣吝嗇,他甚至巴不得人人都道他小氣,以免有人妄圖占他小便宜或者開口借錢呢。他將管家駁斥了幾句,管家垂首不敢言,但也不肯遵照他的吩咐命工匠停工。

    賀濟禮見說服不了他,只得去尋“罪魁禍首”,孟瑤。

    孟瑤才剛在算帳,帳本攤在桌上,人則躺在竹塌上小歇。知梅見賀濟禮進來,笑道:“大少爺回來了,少夫人,我叫她們擺飯?”

    賀濟禮推開她,大步走向孟瑤,將她拉了起來,道:“吃甚麼飯,趕緊隨我去看。”

    孟瑤莫名其妙,問道:“看甚麼?”

    賀濟禮朝外一指,氣哼哼地道:“買冰已是花費驚人,還要挖個冰窖?那東西,人工費不算,一個熱天下來,得浪費多少冰?”

    這些日子,孟瑤一直都在用冰,賀濟禮雖未阻攔,可也沒給錢,對此孟瑤早是滿腹怨言,這會兒聽他又計較起冰窖的事來,不禁面上一寒,但忽地想起此局早已鋪設 好,轉而又笑了,軟語道:“不過一個冰窖,值得你發這樣大的脾氣?讓那些不知情的人看了,又要風傳咱們夫妻不和了。”

    上回賈神醫的謠言,讓賀濟禮受害匪淺,他對此留有後怕,聞言忙把吵架的念頭壓下,心平氣和地同孟瑤商量,勸她停下冰窖的工程。

    孟瑤自是不許,輕輕搖頭,命下人們擺飯。

    賀濟禮白費了一通口氣,口乾舌燥,端起帳本旁的冰鎮沉香水一飲而盡,問了個關鍵性的問題:“我並未朝後宅多撥銀兩,買冰和挖冰窖的錢,是從何而來?”

    孟瑤看著丫頭們擺碗擺筷子,笑而不答,賀濟禮追問道:“是你的嫁妝錢?”

    他一向不喜歡孟瑤動用嫁妝錢,免得旁人笑話他無力養家,因此這話語裡,明顯帶上了幾分氣惱。孟瑤聽了出來,忙搖頭否認,她不想這時節與他吵架,因此再過些日子,有他氣到跳腳的時候。

    賀濟禮不信,正好帳本就攤在桌上,他坐過去,先將公帳查了一遍,又逼著孟瑤搬出私帳,也掃了一眼,見筆筆帳目都是清楚的,並無買冰及冰窖的支出,不禁大惑不解:“錢是從哪裡來的?”

    此時晚飯已上桌,孟瑤朝桌邊坐了,叫他來吃飯,笑道:“又不曾少了錢,你慌甚麼?”

    作為一位吝嗇人士,賀濟禮覺得這話很有道理,遂放下了心中包袱,高高興興坐到桌邊,把飯吃了。

    他雖然不再煩惱,但疑惑未減,總琢磨著,孟瑤到底是使了甚麼法子,能運來免費的冰用,還能招到免費的工匠挖冰窖?他一人想不明白,便走去第二進院子,準備問問賀老太太。

    自孟瑤不再鬧和離,二進院也用上了冰,一進門,涼意襲人,賀老太太坐在鋪了竹墊的交椅上,同賀濟義閒話,有說有笑。

    賀濟禮在門前瞧見,先小小嫉妒了一下,才邁腿進去,向賀老太太問安,又受了賀濟義的禮。

    賀老太太招呼他坐下,笑道:“昨日她們與我搬了個羅漢床來,叫我無事時歪一歪,可我長年下田種地的人,哪裡躺得住,便叫她們又抬回去了。”

    賀濟禮笑道:“那是您媳婦的孝心。”

    賀老太太心裡高興,嘴上卻道:“甚麼孝心,准是她用過了不要的。”

    賀濟禮曉得她是這脾性,也不反駁,只問她與賀濟義,可知道家裡買冰和挖冰窖的費用,是從哪裡來的。

    賀老太太奇道:“不是你把的錢?”

    賀濟禮搖頭,道:“我已查過帳,分文不差。”

    不是賀濟禮出的錢?那肯定就是孟瑤的嫁妝錢了。賀老太太真高興起來,連連拍腿,由衷贊了好幾句,還道:“媳婦算是好的,會當家,我也就放心了,明日回鄉下去,照料我那幾頭豬。”

    賀濟禮忙留賀老太太多住幾日,卻對她的誤解恍若未聞,並不提那不是孟瑤的嫁妝錢,任由賀老太太將她誇到了天上去。

    賀濟義在一旁默默看著,沒有言語,因為他吃過孟瑤的虧,對她此舉,持保留態度;但賀濟禮問他時,他卻甚麼也沒說——怕得罪了孟瑤,再吃一道虧。

    賀濟禮一番打探未果,只得再次將疑惑壓下。他雖然心疼錢,但想著冰窖到底是家中的財產,若建的不好,吃虧的是自己,於是格外上了心,每晚歸家,第一件事便是去監工,一來二往,倒比孟瑤更勤勉,以至於讓不少人誤認為挖冰窖是他自己的主意。

    冰窖即將完工之時,被強留多住了幾日的賀老太太,由於太過想念家中的幾頭大肥豬,再也住不安穩,準備動身回鄉下。臨行前,孟瑤張羅著擺了一桌酒,雞、鴨、魚、肉滿碗端上,取個餞行的意思。

    賀老太太一直以為冰和冰窖的錢,是孟瑤自己出的,因此待她十分親熱,趕走賀濟禮,拉她到自己身邊坐下。

    賀濟禮見一張八仙桌,孟瑤與賀濟義打橫,他卻落到了下首,心中生出諸多不滿,暗地裡朝孟瑤丟了不少嫉妒的白眼過去。

    孟瑤只當沒看見,頻頻與賀老太太夾菜,討好的同時,也是一種暗示,只要不與她添堵,她便是個孝順的好兒媳。

    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小丫頭來報:“後街殺豬李家的閨女李小鳳,又來了。”

    此時賀濟禮也在,李小鳳來的不是時候,孟瑤不欲見客,賀老太太卻眼尖,瞧見門外擱了塊紅紅白白的東西,看似一塊豬肉,遂指了問道:“那是甚麼?”

    小丫頭答道:“回老太太的話,那是李小鳳送來的豬肉。”

    有人送禮,賀老太太眉笑眼開,忙稱要看看。

    兩名力壯的媳婦子領命,將豬肉抬了進來,孟老太太一看,立現驚訝之色,那豬肉厚膘足,整有半扇,李小鳳真是大手筆。

    其他人都不知李小鳳為何突然送份厚禮來,各自猜測,只有孟瑤心知肚明,暗自發笑。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嚇退李小鳳

    賀老太太因半扇豬肉,樂開了懷,想見李小鳳,孟瑤本欲阻攔,卻忽然想出個嚇唬李小鳳的妙招,便遂了賀老太太的願,命人請李小鳳到二進院側廳坐下。

    賀老太太認為孟瑤多此一舉,道:“直接叫她到飯廳裡來,一起吃點子不好?”

    孟瑤正色道:“她如今是待嫁女孩兒家,怎能輕易見別家的男子?”說著,朝賀濟禮和賀濟義掃了一眼。

    賀老太太嘀咕道:“偏你們城裡的規矩多。”

    孟瑤不應,只顧吃飯,賀老太太如今對她懼意頗多,不敢強拗,只得也捧了碗,匆匆扒完,朝偏廳而去。

    不過半扇豬肉,賀老太太就把人家當作了座上賓,孟瑤暗自好笑,起身跟去,臨行前小聲威脅賀濟禮,李小鳳未走前,不許到二進院晃悠。

    她到達偏廳時,屋內已是歡聲笑語,李小鳳仍舊一身擰得下油來的補丁衣裙,縮頭聳肩地坐在凳子上,對面,賀老太太正在大談養豬心得,講至興奮處,手舞足蹈,她身後的兩名小丫頭,則拼命忍著笑,神色怪異。

    靠門的小丫頭瞧見孟瑤,報導:“老太太,大少夫人來了。”

    孟瑤走上前去,笑嗔:“老太太,別個李家只管殺豬,又不親自餵養,哪裡懂得那些。”

    賀老太太怔了怔,問李小鳳道:“你們家只宰不養?”

    李小鳳點了點頭。

    賀老太太明顯失望了,道:“那有甚麼趣味。”

    孟瑤在賀老太太左手邊坐下,笑道:“怎麼沒得趣味,那樣大一扇豬肉呢。”說完,眼睛瞄著李小鳳,又道:“你不曉得,我們老太太最愛的,並非肉片子,而是肥肥厚厚的蹄膀,啃起來才帶勁。老太太,您說是不是——”

    後一句,她問的是賀老太太,賀老太太連連點頭:“是,是,是,還是你有孝心,曉得我愛吃甚麼。”

    李小鳳呆住了,自她被遣回家,彩禮錢交還了一多半,父母兄弟待她就沒有好臉色,一天到晚不是摔摔打打,便是嘀嘀咕咕,翻來覆去地怪她沒本事,害到手的銀錢飛了不說,還要賴在家裡吃喝,多花些開銷。

    上回她拎著板油來見孟瑤,被孟瑤一番嫌棄,回家就扯了個謊話,稱賀家有意再收她,連哄帶逼,叫老父李三爹割下半扇豬肉,再央兩個兄弟抬到了賀家來。

    她送半扇豬肉,已屬不易,這會兒孟瑤又暗示她送蹄膀,可把她嚇著了,臉上煞白煞白。

    賀老太太見她神色不對,關切問道:“怎地了?身子不爽利?”

    李小鳳勉強笑了笑,起身告辭:“改日得閒再來瞧老太太。”說著,腳不沾地跑了,生怕再待久些,孟瑤又要哄著賀老太太,暗示她送甚麼。

    賀老太太瞧她跑得慌慌張張,遺憾道:“這孩子急甚麼,多坐坐又何妨。”

    孟瑤忍著笑,道:“准是回家備蹄膀去了。”

    賀老太太大悅,笑道:“那孩子懂事,等她再送來時,留她多坐坐。”

    孟瑤脆聲應了,命丫頭們將李小鳳送來的半扇豬肉與賀老太太帶上。賀老太太忙擺手道:“一小半就夠了,我一老婆子,能吃多少,你們這裡人口多,多留些。”

    孟瑤執意與她全裝上車,笑道:“村裡的鄉親多,娘好容易進城一趟,總要捎些甚麼回去。”

    賀老太太每次進城回去,都要大宴四鄰,因而聽得此話,十分高興。孟瑤扶了她,走到前面看丫頭媳婦們裝車,一木盒碗碟、兩大罐茶葉,另有三四袋乾果子,並那半扇豬肉,將車廂擠了個滿滿當當。

    孟瑤一看車內沒了賀老太太坐的地方,忙指揮媳婦子,將那乾果子搬一袋下來,賀老太太一聽,生怕少了一袋,急急跳上車去,朝那袋子上坐了,笑道:“不妨事,擠一擠,一會兒功夫就到了。”

    孟瑤笑道:“那您老人家當心些,別顛下來。”

    賀老太太將身前一指,笑道:“有這半扇豬肉擋著呢,顛不下來。”

    正說著,賀濟禮與賀濟義也到了,兩人親自上前查看一番,再與賀老太太敘別兩句,送出門去。

    小倆口順著夾道回房,賀濟禮好奇那半扇豬肉,問孟瑤道:“俗話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李小鳳平白無故送那許多肉來,打的是甚麼主意?”

    她有甚麼企圖,孟瑤自然知道,但卻不想講與賀濟禮聽,只信口胡謅道:“大概是仰慕二弟罷。”

    賀濟禮聽她用上“仰慕”一詞,再聯想猴子似的賀濟義,拍著夾道大笑不止,驚起牆頭飛鳥無數。

    孟瑤冷眼瞧他,見他是真信了七八分的樣子,放下心來,並在心裡向無故被牽連的賀濟義道了一聲對不起。

    轉眼五、六天過去,冰窖建好,開始儲冰,孟瑤見賀濟義的差事,遲遲沒有著落,便與他另尋了個活兒,叫他去守冰窖,免得成日遊手好閒,時不時偷賭。

    賀濟義哪裡待得住,拼命反對,孟瑤威脅他道:“守好了,不但有月錢,還有工錢,若守不好,一樣也無。”

    賀濟義吃驚道:“不守冰窖,連月錢也不給?”

    孟瑤點頭。

    賀濟義不服:“你不講理。”

    孟瑤仍舊點頭。

    跟不講理的人,還能有甚麼說頭?賀濟義只好哭喪著臉,踱到冰窖去,蹲在門口的涼棚下。

    賀濟禮晚上回來得知此事,特意去看他,笑話他道:“平日裡只有你不講理,如今遇到剋星了?”

    賀濟義跳將起來,拉著他看冰窖門口的大鐵鎖,開始告狀:“哥,明明上了鎖,還叫我守甚麼?”

    賀濟禮朝他後腦勺拍了一掌,道:“你嫂子與你派個輕鬆活計,每個月白送你幾兩銀子使用,你還不高興了?”

    原來這事兒還能這樣理解,賀濟義摸了摸被拍疼的後腦勺,高高興興地重新蹲到棚下,再沒了怨言。

    賀濟禮回到房內,由衷贊孟瑤:“那小子,也就你鎮得住他。”

    孟瑤卻沒理他,只低頭看一封書信,看著看著,驚慌失措:“濟禮,我兄弟來信,說我娘失蹤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望月歆兒 發表於 2011-11-23 05:06 A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不告而別的溫夫人

    孟家深宅大院,奴僕成群,溫夫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蹤,賀濟禮不信,也沒當回事,他走進臥房換家常衣裳,朝外高聲道:“定是孟裡那小子逗你頑呢。”

    孟裡是溫夫人的獨子,孟瑤的親弟弟,他自小上學,外表看去是個文弱書生,人人都贊他文質彬彬,但其實骨子裡頑皮堪比賀濟義,時常想出些花招捉弄人,故此賀濟禮認定孟瑤收到的那封信,只是個玩笑。

    經賀濟禮這一提醒,孟瑤亦想起自家兄弟的個性,在短暫的驚慌過後,鎮定下來,嗔笑著“這小子”,將信件丟至一旁。

    雖說認定了是玩笑,但她到底不放心,便與賀濟禮商量,要回娘家一趟。此時距她鬧和離,已有一段時日,賀濟禮早對她放下心來,於是爽快允了,並讓她代請溫夫人的安。

    第二日,孟瑤早起,命廚房做了幾樣可口小點心,又將院中的葡萄揀大的摘了幾串,拿雕花鏤空盒子裝了,登車朝孟府而去。

    孟府有兩房人,長房孟兆均,孟瑤大伯父;二房孟兆允,為孟瑤已逝的父親。長房一家,因孟兆均在京為官,隨住任上;於是這家鄉老宅,僅有二房一家居住,確切地說,是溫夫人帶了尚未成年的幼子孟裡住著。

    賀府與孟府,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南,孟瑤的車駕,由兩匹棗紅馬打頭,沿著六十二步寬的街道,斜穿半個城區,行至孟府門首。

    寬深的朱漆大門,角飾彩繪雀替,一排四門簪,上懸金邊匾額,彰顯著孟家的官宦身份。孟瑤在門前下車,轉乘孟府迎出的一乘小轎,行至後宅前,下轎,再經由垂花門右側的抄手遊廊,抵達正室。

    這正室東邊,有三間耳房,正是溫夫人平素起臥之所,孟瑤回到娘家,格外自在,也不消人帶領,自拾階而上,進到東房門裡來。臨窗描金彩漆羅漢床,鋪著黃花梨涼墊,地下一溜四張楠木椅,兩邊各設高幾,幾上茗碗瓶花——房內陳設如舊,獨獨不見溫夫人。

    孟瑤心下奇怪,喚了小丫頭來問,小丫頭卻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她正滿腹疑惑,管家娘子趕來,笑道:“大小姐,夫人出門兩日,過兩天就回來了。”

    大概是走親訪友去了,孟瑤暗自猜測,問道:“幾時走的?去了哪裡?”

    管家娘子欠身回道:“夫人十天前離家,動身往西京去了。”

    孟瑤吃了一驚,十天,那可是小半個月,怪不得許久不見溫夫人來探她,原來是遠行去了西京,可是他們孟家在西京並無親友,溫夫人突然獨身去那裡作甚麼?

    管家娘子答不上孟瑤的問題,只道:“夫人臨行前,外宅交與我家那口子,內宅交與了我,除此之外,別無他話。”

    以溫夫人的性子,說走就走的事,她的確做得出來,孟瑤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直到管家娘子告訴她,溫夫人帶了許多僕從跟隨,方才稍稍放心。

    管家娘子親自捧上茶來,孟瑤吃了半盞,問道:“少爺還在州學?”

    管家娘子回道:“今日無課,在家呢,大概哪裡耍去了。”

    正說著,就見一名身著元色直裰的白皙少年走進門來,正是與孟瑤去過信的兄弟孟裡。

    孟裡上前行禮,舉手投足間,斯文無比。行禮過後,他到孟瑤身側坐下,面帶笑容,口氣裡卻略帶不滿:“大姐,你回來作甚?”

    孟瑤抓起瓶中裝飾用的五彩雞毛撣,順手就打了他一下,怒道:“我回來作甚?娘走的第一天,你就知道了,是不是?為何等到十天后才與我去信?”

    孟裡沒防到她出手這樣快,不曾躲開,苦著臉道:“娘在家時,從頭管到腳,好容易出門幾日,你讓我清閒清閒,成不成?”

    孟瑤聞言一驚,轉向管家娘子:“他幾日沒去州學了?”

    孟裡目前在州學進士科就讀,算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只是生性貪玩,一旦逮著機會,就要賴著不去上學,故而孟瑤有此一問。

    管家娘子忙道:“天天都去的,並不曾曠課。只是……只是每晚回家後,便懶散了些。”

    因明年開春便要科考,溫夫人對孟裡管教較嚴,除每日去州學上課外,回家還要溫習額外的功課,或背書,或作文章。管家娘子的意思,即孟裡每日只上學,沒顧那些額外的功課,回到家除了玩耍,還是玩耍。

    其實溫夫人對待子女,並不嚴苛,只是孟裡太過頑皮,借著一副文弱外表迷惑人,暗地裡卻攆雞趕狗,沒個消停,迫使她不得不從嚴管教。孟瑤看著面若無辜的孟裡,歎了口氣,道:“既然娘不在,那便住到我家去罷,姐代母職,也說得過去。”

    孟裡好容易自由自在,哪肯去孟瑤身邊受拘束,當即大聲反對,拔腿欲逃。孟瑤喝令幾名媳婦子將他攔腰抱住,丟去車上,再命兩名會功夫的家丁看守,先行拖去賀家。

    待孟裡強行被帶走,孟瑤接連又下了好幾個命令,先使人分別去孟裡房裡和外書房傳話,叫他的大小丫頭替他收拾衣物,叫小廝們收拾筆墨紙張;再命管家娘子傳話給管家,即刻派人,快馬奔赴西京,瞧瞧溫夫人究竟在做啥。

    一番安排過後,孟瑤登車回府,臨行前交待管家娘子,緊閉門戶,小心看守,直至溫夫人歸家。

    車駕行至賀府門首,孟瑤瞧見先到的孟府馬車就停在石獅子前,那兩名會功夫的家丁,則守在車側。她使人去一問,得知孟裡不曾半路逃走,而是順順利利被賀濟義接了進去,這才松了口氣,下車上轎,朝後院而去。

    她回到房內,卻不見孟裡身影,忙問:“我兄弟去了何處?”

    小丫頭回道:“孟少爺由二少爺陪著,徑直到歸田居去了。”

    孟瑤心想,孟裡還不知要在這裡住幾天,能與賀濟義談得到一處,倒是好事,因此沒使人去喚他,而是吩咐丫頭們送幾盤果子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又中埋伏

    一時更衣換妝畢,孟瑤帶了冰鎮涼飲,到歸田居去看小兄弟與小叔子。她還未進門,就聽見屋內傳來賀濟義無精打采的聲音:“孟裡,你還真是無趣,連賭錢都不頑。”

    孟瑤一驚,正要掀簾,卻聽見孟裡答道:“你賭錢,不過是為了多贏幾個,可我家又不缺這些,賭它作甚?”

    這話雖有炫富的意味,卻讓孟瑤很是欣慰,她走進屋去,看著賀濟義道:“教唆人行賭?本月月錢、工錢,全部扣光。”

    賀濟義正想繼續勸說孟裡呢,忽聞此言,大驚失色,結結巴巴道:“嫂,嫂子,全扣光?你是玩笑罷?”

    孟瑤滿臉嚴肅,道:“是不是玩笑,等月底領錢時,你就知道了。”

    賀濟義曉得,孟瑤是言出必行的主兒,她既然這樣講了,那月底肯定沒錢領。他一想到不但沒了月錢,還要白守一個月冰窖,登時欲哭無淚,怪罪孟裡道:“你還真是個災星,一來便害我失財。”

    孟裡雖然自己不服孟瑤管教,卻極樂意看見別人在自家姐姐面前吃虧,當即笑著回嘴道:“當心你的言語,別又被我大姐罰。”

    賀濟義被罰錢,本就難過,再聽見孟裡搶白,更添氣惱,揮拳便打。孟裡文弱書生,哪經得起這一拳,幸虧孟瑤手疾眼快,迅速將他拉至一旁,才躲了過去。

    賀濟義沒打著,認定孟瑤偏心,氣呼呼地進裡間去了,再不肯露面。孟瑤無奈搖頭,帶孟裡回到第三進院子。她尋思著,孟裡學業要緊,不能由他跟著賀濟義廝混,於是等賀濟禮回來,與他商量過後,將孟裡的住處,安排在了外書房。

    晚上,賀濟禮聽孟瑤講了溫夫人去西京的事,並不怎麼吃驚,道:“又不是沒帶奴僕,岳母在城中待久了,出門遊山玩水,這也沒甚麼。”

    孟瑤經他這一說,覺著有理,心便放寬了,吹燈歇下不提。

    十數天過去,到了月底,孟瑤與賀濟禮都忙碌起來,一個結內帳,一個理外賬,沒個歇腳的時候。

    這日適逢假期,賀濟禮便到帳房坐了,攤開帳本,擺上算盤,專心算帳。正當他將那算盤珠子撥得起勁時,忽聞門外小廝稟報:“大少爺,有人上門討賬,您見是不見?”

    賀濟禮做生意這幾年,精明謹慎,向來只有他向別人收錢的,沒有別人上門討賬的,因而聽得這稟報,笑駡:“糊塗東西,准是別個上門送錢,這也能聽混?”

    小廝連連搖頭,道:“大少爺,真是上門討錢的,稱我們賀府欠東街商行紋銀一千兩。”

    一千兩?不可能。賀濟禮滿腹狐疑,但因小廝言之鑿鑿,只好命他將來人請至偏廳,看茶接待。

    待他鎖好帳本,走到偏廳,只見兩名商人打扮的漢子,正坐在那裡吃茶。那兩人見賀濟禮進來,起身行禮,言語倒是恭敬,道:“賀少爺,自月初到月末,貴府在我 們商行共購散冰一百六十盆,整冰兩百塊,共計紋銀一千兩,當初約好月尾付錢,因此我們兄弟倆奉掌櫃之命,前來叨擾。”說著,將一張帳單遞過去。

    賀濟禮接過來一看,條目數額,與兩人所述不差分毫,帳單右下角,則有賀府的小小印章,他這才明白,自家後院用的,冰窖藏的,這些那些冰,是打哪來的。

    甚麼有免費的冰用,原來是孟瑤打了府上的旗子,到外面賒來的,賀濟禮咬牙切齒,儘管偏廳未擺冰,他卻覺得後背涼颼颼——又被自家媳婦算計了。

    兩名討賬的商人見他神色有異,趕忙添了一句:“本商行一貫的規矩,是概不賒欠的,全因賀少爺在生意場上久有信譽,才破例賒了一回。”

    話講到這份上,賀濟禮還能說甚麼,就算只為了自己的信譽,也得將這一千兩銀子付了,更何況,那些冰的確是他府上用了的,並未冤枉他。他苦笑一聲,收起帳單,回帳房取錢,剛打開錢屜子,小廝趕著來報:“大少爺,多取一百兩,有工匠頭領上門,討要挖冰窖的工錢。”

    賀濟禮朝桌上重重捶了一拳,取出一千一百兩銀票,交由小廝送去。此時他再也無心算帳,鎖好錢屜,怒氣衝衝地,拔腿奔向後院。

    這會兒孟瑤正在發月錢,面前帳本錢箱等物,擺了滿桌,旁邊還站有討錢未果,骨碌著嘴的賀濟義。

    賀濟禮沖進廳裡,喝令滿屋的下人:“都下去,我與少夫人有話講。”

    賀濟義見他進來,仿佛見到了救星,攀住他道:“哥,你來得正好,叫嫂子將月錢把我罷。”

    賀濟禮滿腹怒火,哪有閒心與他討月錢,一語不發,拎起他後領,丟了出去。賀濟義自認又遭到了不公平待遇,站在院裡大罵:“哥,你娶了嫂子就忘了親弟。”

    這是哪裡學來的渾話?賀濟禮一愣,手下卻未停,哐當一聲,將門關嚴了。他大步走到桌前,將適才得來的帳單朝孟瑤面前一拍,吼道:“這是甚麼?”

    孟瑤早知道有這一天,一面偷笑,一面故意忙著撥算盤,匆忙掃了一眼,嗔道:“虧你久做生意的人,連帳單也不認得?”說著,騰出一隻手,輕推賀濟禮:“我這兒正忙著呢,別鬧。”

    賀濟禮深吸一口氣,換了個問法,道:“當初為何不告訴我?”

    孟瑤反問:“若一早便告訴你,你還會同意我買冰?”

    賀濟禮照實答道:“不會。”

    “那不就結了?”孟瑤輕描淡寫,讓賀濟禮更是火冒三丈,只是冰買也買了,冰窖挖也挖了,再生氣又能如何?也只能生氣罷了。

    但一腔怒火,總要有個出處,於是他抓起花瓶欲摔,卻聽見孟瑤提醒:“五十兩。”

    轉而抱起香爐欲砸,孟瑤再次提醒:“一百兩。”

    這提醒聲,讓賀濟禮無物洩憤,最後只好踢倒一隻紫檀繡墩,聊以自——慰。那繡墩經他一踢,骨碌碌滾到櫃角,蹭掉了一點漆,孟瑤忍著笑大叫:“那是我的陪嫁,壞了得賠。”

    賀濟禮忍無可忍,拂袖而去,並決定給孟瑤些顏色瞧瞧,於當晚宿在了外書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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