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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1:45 PM

千尋 -【十兩玩妃.卷二】官夫人出牆

本帖最後由 Hazel0507 於 2013-8-13 01:00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順利出嫁成為宮夫人,靠著自己的實力寫豔本賺大錢,
賀心秧想,自己或許是苦盡甘來了……吧?
但是為了果果的前途以及他身世的祕密,
他們果氏家族還是離不開蕭瑛的庇護,
不得不待在他名下的產業,三天兩頭就見到他出現在眼前,
這讓她心煩意亂,偏偏他還不知怎麼的拚命向她獻殷勤!
她肚子漸漸大起來,日後恐怕無法出面談生意,
他就送上擅長經商的下人讓她隨意支使;
她一手狗爬毛筆字,連丫鬟都笑話是鬼畫符,
他就送上字跡工整端正的下人一枚供她謄抄豔本;
更別提其他被迫收下的五星級主廚與根本用不到的貼心婢女,
最最犯規的是他竟然對她坦白那段悲慘的過去,
讓她再也無法狠心與他保持距離,心軟的答應和他「好好相處」,
可就算是朋友也不該這樣常常牽著她的手陪她散步,
還動不動就送好吃好玩的東西給她,
甚至半夜摸上她的床、誘拐她這顆蘋果出牆去……"
雖然他尚未立妃,可她已是人妻了,
要是被人知道還得了,她還有沒有名節啊?!

【出版日期】 2012年7月18日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藍海E2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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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2:07 PM

第十七章 意外之訊

  臨窗的大炕上鋪著褐底雲紋的毯子,上頭放著同色的靠背引枕和坐褥,炕上有桌,桌上有文房四寶。

  大炕兩邊各有幾張楠木鑲花椅,靠牆角的几子嵌著銀絲圖樣,上面擺了個鈞窯彩繪美人瓶,瓶裡插著幾枝鮮花。

  屋子中間有張檜木圓桌,近門處擺著一面雕著牡丹紋樣的玉石屏風,隔開裡外。

  檜木桌前,蕭瑛板著臉孔,兩眼盯著桌上的藥材,彷彿要用眼光把它們給射穿似的,久久不發一語。

  下首,穿著青衣的風喻垂手而立,望著臉色不斷變換的王爺,斂眉不語,而聞風知訊的小四,遠遠站在屏風那頭噤若寒蟬,偶爾探過頭來一望,然後立刻縮起脖子,再度躲回去。

  服侍王爺多年,別的不敢說,看臉色他還是會的,眼下,王爺正在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風喻,你說……這是安胎藥?」他的聲音像是冰刀在刮,滿腹怒火再藏不住,風喻下意識縮起雙肩,感覺危險將近。

  「對,由仁和堂邱大夫所開的藥。」

  幾不可辨的嘆口氣,明知道王爺沒有拿東西砸人的習慣,但風喻還是悄悄地往後退開兩步。

  唉,早在知道這是安胎藥時,他的擔心就沒停過。

  王爺風流名聲在外,多年來沾染的女子不計其數,卻從未見過他對誰上心,但水災時住到別院裡的賀姑娘,肯定是特別的。

  別說一次、兩次邀宴,別說忙得足不點地的王爺時刻抽空前往相見,光是王爺為了不讓惠平郡主去騷擾人家而派他去守門,足足可見王爺對賀姑娘的重視程度。

  那時他還以為王爺和賀姑娘的好事將近,同小四打了賭。誰知道王爺竟然決定入京求皇帝賜婚惠平郡主,害他一口氣丟了五兩銀子,這是什麼情形啊?真是說不透的古怪。

  小四得意了幾日,還笑咪咪地在他耳畔說:「信我一句,王爺這輩子再不會喜歡上別的女人。」

  不喜歡幹麼探聽,喜歡幹麼不娶,王爺的心思,誰猜得透啊。

  可就算打賭輸了,他還是認定王爺心底對賀姑娘有意,因此當他探出這件事時,便讓他深感芒刺在背。

  「這藥是開給誰的?」蕭瑛明知故問,企圖問出一個不在預料中的可能,也許是她府裡的丫頭有孕,也許是她好心,想送給左右鄰居。

  只是送安胎藥給鄰居當賀禮?那也未免太別出心裁、忒有創意了。

  風喻頓了頓,一雙無辜的眼睛無辜地轉幾圈,才勉強定位在主子臉上,可甫觸到主子的凌厲眸光,又忙不迭垂下。

  「是……賀姑娘。」不然呢,這藥不是賀姑娘拿來砸王爺的嗎?

  「你憑什麼確定是她?」

  要不是為了確定再確定,他敢拖到今天才回京?他好苦命啊,派誰不好,怎麼就輪到他來當這個差事。

  「王爺進京後,宮大人陪賀姑娘又去了一趟仁和堂,事實上賀姑娘已經不是賀姑娘了,她、她……」風喻嘆息,他死了、他完了,閉上眼睛,有事找他、請燒三炷香,他很想這麼說的,但蕭瑛冷冷「嗯」了一聲,死人立即復活,他張了喉嚨說:「宮大人已經迎娶賀姑娘為妻,所、所、所以現在是宮夫人。」

  話一丟,他飛快向後退縮,退到屏風後頭,抓住小四的手臂,重重發抖。

  小四能救他嗎?不知道,但小四和王爺一起長大,雖是主僕,但兩人多了一層深厚感情,明知道幫助不大,但眼下沒有神佛媽祖可以加持,他只能靠一個身高不及自己、武藝不及自己,只有年紀比自己稍稍大上一點點的小廝。

  沒出息?隨便啦,只要別讓他被王爺丟出去餵狗就行。

  「你給我進來!」

  蕭瑛一喝,風喻萬般委屈,硬拖著小四和自己一起回到戰區。

  蕭瑛瞠大雙眼,銳利目光射向他,身體微微一抖,風喻覺得自己被射成透光篩子。

  「說!把經過一五一十、鉅細靡遺給我說清楚。」

  指令一下,風喻不敢稍有延遲。

  「那日王爺命屬下查明此藥材用途,並暗地保護賀姑娘上京之後,我立即帶著藥材到合春堂請教孟大夫,方得知此藥為安胎藥,便令兩人守在宮大人的公廨前頭。

  「經過五日,慕容公子送給宮大人的兩個丫頭齊齊出門,到市場幫忙採買魚肉菜蔬,那情形真是說不透的古怪。」

  小四瞪他一眼,上市場有什麼說不透的古怪,上刑場才怪吧。

  風喻吞了吞口水,繼續往下說:「因為平日裡上市集,她們都是輪流的,一人出門、一人在家整理雜務,那日不但兩人同時出門,還帶上衙門裡兩個官差,屬下便留了心。

  「於是我親自跟在她們身後,聽著她們同賣菜大嬸、賣肉大叔說話,居然一聽二聽,聽出宮大人將迎娶賀姑娘為妻的消息,也不知道是高興過了頭,還是刻意散佈消息,總之這件事傳得飛快,短短一日,邑縣鄉親便全知道了,不少想上門替宮大人說親的媒婆皆惋惜不已。

  「又等過七日,京城聖旨到,傳宮大人入京、任六品知府一職,接到聖旨,宮家上下動員起來,開始準備進京事宜,宮大人寵愛賀姑娘,特地在出門前陪賀姑娘走了一趟仁和堂,待他們抓完藥回府時,我連忙進藥鋪找邱大夫,亮出王府護衛身分,親自向邱大夫求證。

  「邱大夫說賀姑娘已經有三個月身孕,身子無恙,但心思太重、吃喝不下、輾轉難眠,宮大人怕入京之路迢迢,賀姑娘有個閃失,於是請邱大夫再開幾帖安胎藥。事後,屬下讓人帶了這藥又走一趟仁和堂,邱大夫親口承認這藥出自仁和堂。

  「為暗中保護賀姑娘,我帶了幾個人喬裝易容,一直跟在宮家的馬車後頭,直到今日中午,慕容公子到城外接走宮大人,屬下才飛身來報。」

  他講得夠鉅細靡遺了吧,唉,早在知道前頭幾個消息,他就滿頭星星,不曉得該進該退、該報該隱,直到發現慕容公子到城門口接人,他才第一百次確定,王爺對賀姑娘不是普通的上心。

  既然隱瞞不了,只好乖乖進王府,伸頭挨上這一刀。

  蕭瑛死盯著風喻,眼底冒著熊熊火燄,心裡把他的話思索過一遍又一遍。

  三個月?她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孕?怎麼可能,宮節與蘋果重逢,不過是月餘之事,宮節再厲害,也沒辦法造就這樣的事實,那麼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來的?

  三個月……三個月……

  想起進京那日,蘋果失魂落魄站在王府前的表情,她躲開自己欲碰觸的手,圓圓的紅蘋果變成瘦骨嶙峋的青蘋果,黑溜溜的大眼睛失去盎然生命……

  想起她說:「不然呢?不一刀兩斷、難不成要藕斷絲連?王爺都要成親了,還打算同我牽扯不清?您的惠平郡主名聲重要,難不成出身青樓的賀心秧聲名狼藉,便可以不管不顧?」

  那天,她對他那般生氣,是因為……孩子是他的

  三個月,花滿樓那個晚上距今已經三個月了,沒錯,她是懷了他的孩子。

  無預警地,蕭瑛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砰」地一聲,桌上杯盞被震倒,猝不及防的風喻、小四被嚇得連連倒退三步,四顆眼珠子滴溜溜地望著他。

  完了,王爺要殺人滅口……

  啊,滅什麼口啊,滅了他,賀姑娘還是要生孩子啊……哎呀,他在胡想什麼,王爺肯定不是為這個火大,他肯定是在生氣賀姑娘變成宮夫人。

  賀姑娘不能嫁給宮大人嗎?如果不行的話,就派人去把賀姑娘給搶回來啊。

  反正王府裡空屋子很多,隨便找一間擺著,要正看反看、東摸西摸,誰都管不著他,反正王爺早就花名在外,又不差一樁風流韻事,反正皇帝樂見這種狀況,王爺越廢、皇帝越爽,況且那個宮節便是升了官,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六品知府……小四一面想、一面抖。

  風喻想的卻迥然不同,他想:完蛋,我是哪邊講得不夠仔細?還是沒把保護這件事徹底執行,惹毛了王爺,他要殺雞儆猴給全府上下觀賞?

  不然再把他派回去保護賀姑娘好了,這次他一定會保護得小小心心、謹謹慎慎,絕不讓賀姑娘少一根頭髮。

  風喻看看小四、小四看看風喻,他們都期待對方跳出來講兩句話來緩和氣氛,至少勸勸王爺,天涯何處無芳草,不管怎麼在乎,賀姑娘都已嫁作他人婦,現在連孩子都懷上了,氣惱無用,不如大方放手。

  問題是誰會笨到這個時候跳出來當炮灰,犯顏苦諫勉強可以叫做忠心耿耿,可明知必死無疑還是要去捋虎鬚,那就不叫忠心,而是找死或活膩了。

  小四拼命對風喻使眼色,那態度擺明——這任務是你的,該由你去解決。

  風喻也明白杵在這裡無濟於事,萬一王爺心情不好,把旁的不如意全拉扯過來算在他頭上,那不是跌了跤、壓在牛屎上又被狗咬,集天下大衰於一身?

  他只好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沒想到嘴巴才半開,就迎來一句——

  「通通滾出去。」

  這句話讓風喻如蒙大赦,以為要上斷頭臺的說,沒想到劊子手得瘟疫、皇帝老子發神經,大赦天下。

  「是。」望一眼劍眉倒豎,面如青霜的王爺。

  還看什麼?小四拉起風喻飛快轉身,他等這句話已經等很久了。

  蕭瑛重新坐回椅子當中,陰鬱的臉色令人驚悚,銳利目光狠狠地剜過牆面。

  她,竟然帶著他的孩子另嫁他人!

  他的五官在狂怒中扭曲猙獰,額頭青筋畢露,目光透著肅殺寒意,心裡猶如翻江倒海,四周氣氛壓抑凝重,他已瀕臨爆發的臨界。

  像是被誰侵佔了貴重物品似的,他想發狠,沖到宮節面前,重重揍他幾拳,威脅他不可以動他的人,他更想一把抓住蘋果的肩膀,狠狠用力搖她三百下,問她——憑什麼,憑什麼帶著他的孩子琵琶別抱?

  這女人在想什麼?

  她不懂得烈馬不雙鞍,貞婦不事二夫嗎?懷了他的孩子,竟然還敢委身他人,她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女子的自覺?

  臉若寒霜、甩袖而起,他忿忿不平地走向門前,直覺要到宮節面前理論。

  可是……蕭瑛,你在做什麼啊?

  他馬上要進宮向皇帝請求賜婚,現在上演這一出,是想折騰什麼人?他的計畫正一步步往前推進,豈能因為賀心秧而改變心意?如果不能,便是把她搶到身邊,又能做什麼?

  他不是早就嘗過女人的苦頭,不是早就訓練出一顆強韌心臟,他不是講過千萬遍,再不會因為女人而動心,不會讓任何女人成為自己的弱點,女人于他,只會是工具,不會是感情歸依。

  沒錯,是這樣的,看重感情的男人,註定是一輩子的輸家。

  既然賀心秧不是他的感情歸依,他在氣什麼?不過是個一夜風流的女子、陰錯陽差懷下自己的孩子,這是意料之外的事,怪誰有什麼意思?

  烈馬不雙鞍,貞婦不二夫,他既不是她的丈夫,憑什麼她不能另擇他人下嫁?她願打、宮節願挨,他有什麼立場忿忿不平?

  更何況賀心秧錯在哪裡?她來找過他不是,那天她站在王府外頭垂淚,難道不是因為宮華告訴她,他要進京請求皇帝賜婚?在那樣的情況下,除了求助於宮節,她還有其他辦法?

  他不能留她於身側,不能在意她的感情,那麼有個男子願意留下她、在意她、保護她,有什麼不可以?

  蕭瑛,你在氣什麼?

  緩緩吐氣,他平靜了眉目,即使心仍然鼓噪喧譁,可是理智逐步歸返。

  不生氣,他沒有資格、沒有立場生氣,他們不過是各自選擇了不同的道路,不管願不願意、開不開心,路既已選,就不能不走到底。

  走到大炕邊,除去鞋子,拿起墨條,他沒有對外喚人,輕輕地在硯臺上面磨過一圈又一圈,那墨明明磨的是硯臺,卻一片一片塗黑了他的心,心蒙上黑影,重重地、沉沉地,壓得他喘不過氣。

  提筆,他寫下一個字,書法是最能教人平心靜氣、修身養性的事兒,於是他寫得極緩、極慢、極重視每筆每畫,可是當他寫滿一整張紙,回過神,才發現上面滿滿地寫著同樣一個名字——賀心秧。

  他一甩筆,毛筆在空中畫出一個弧度,射向瓶中鮮花,汙了嬌嫩花瓣,到頭來,依然意難平……

  門外頭,小四和風喻守在園子門口,兩人放低音量對話。

  「小四,你是王爺的貼身小廝,到底知不知道那位賀姑娘和王爺是什關係?」

  「我怎麼會知道?我看你知道的都還比我多。」小四撇撇嘴,至少風喻還奉命去保護過人家,不像他,想多看一眼都難。

  「我哪會知道得多,第一次見到賀姑娘,是在王府別院,因為惠平郡主去找她的麻煩,王爺便讓我守在門口,說是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為此我還成了那個驕蠻郡主的眼中釘。再來,就是被分派去調查那包藥材啦。」他才不愛做這差事兒,提心吊膽不說,還得忖度王爺心思。

  「我是連見都沒見過賀姑娘,好像刻意似的,每回王爺要去見她,就把我調開,不過我知道,王爺去看過賀姑娘後,一整天心情都會特別快活,像喝了上好的酒。」

  「看來王爺是真的很喜歡賀姑娘。」風喻歎氣,可惜被宮節捷足先登,問題是這男女之間的事,講究的是男情女願,就算王爺身分再高又如何,人家心底喜歡的偏偏是七品小官。

  「我認為不儘然。」

  「怎麼說?」

  「別的不知道,可當年王爺是怎麼寵愛『那個女人』的,跟在王爺身邊的人全知道,沒想到她竟是當今皇上派到王爺身邊的密探,這件事讓王爺受傷頗深,從那次之後,他便開始流連花叢,對每個女人都好、對每個女人溫柔,卻對每一個都不真心。」

  想到關倩,小四就滿肚子火,像是和她結下幾世仇似的,光是想到她的名字就覺得噁心。

  「話是這麼說,問題是,你幾時見過王爺派人暗中保護哪個女人?」

  「倘若真的喜歡,王爺何必上京城求皇上賜婚?」小四反駁。

  「也許王爺想娶惠平郡主是為了借著聯姻拓展勢力,過一段時間再娶賀姑娘進門為妾。」

  如果說王爺喜歡惠平郡主,那就絕對是睜眼說瞎話,五月時看見七月半的鬼兄弟,男人不愛西施愛鱷魚,不可能的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會喜歡惠平郡主——一個是她爹、一個是她娘,因為各人造業各人擔。

  說到惠平郡主啊……她的缺點可是罄竹難書,她脾氣大、驕縱任性,對下人手段兇殘,主子尚未娶她進門,整個王府的僕婢都繃緊了皮在等著,那樣的女人再美,也不會有人動心。

  說也怪,王爺的風流盛名在外,許多權貴名門千金嚇得避之唯恐不及,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王爺不受皇帝待見,說是封地蜀州,不如說是被貶於權力核心之外,對這樣一個沒前途的王爺,那些權貴怎看得上眼。

  可偏偏這位成王家從小慣到大的千金小姐,一眼就瞧上了王爺,時不時往蜀州去、時不時賴在王府裡,讓王府上下對這位尊貴的客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是在開玩笑嗎?惠平郡主的個性豈是能容得下人的?如果賀姑娘真變成王爺的妾,我敢打包票,不出半年,就會被活活整死。你記不記得翠兒?」

  「翠兒?誰啊?」

  「之前投井的那個。」

  「哦,惠平郡主的貼身婢女,她怎麼了?」小四這麼一提,風喻想起來了,每回惠平郡主出現,她都是出頭嚷嚷、耀武揚威的那位。

  「她不過是刻意打扮了些,在王爺面前多講幾句話,聽說是假奉郡主的命令,端了宵夜到王爺房裡,後來,這件事傳到郡主耳裡,那晚有人聽見郡主屋裡傳出鬼哭神號、淒慘叫聲,第二天,翠兒就被人發現她投井了。」

  「這麼可怕的女人,王爺若真把她娶進門,王府上下大概就沒有好日子過了。」風喻歎息。

  「可不是嗎?」

  小四跟著歎氣,大家都害怕這個新主母,可是能怎麼辦?王爺就是要娶她啊,連慕容公子都說,既然王爺不可能再喜歡其他女人,那麼娶個專心喜歡他的女人,也是件好事。

  哪算哪門子好事啊,就憑他們家王爺那人才,想找對他死心塌地的女人還少了?了不起再等上幾個月嘛,到時情勢翻轉,媒婆肯定會把王府門檻給踩爛。

  風喻還想補上幾句惡毒批評,誰知說人人到、說鬼鬼至,惠平郡主帶著一群人,風風火火往這兒走了過來。

  遠遠看見她,小四和風喻立刻站直身子,雙雙擋在門口。

  兩人對視一眼,有志一同的動作,王爺此刻心情很壞,還是別放閒雜人等進門比較好。

  江婉君走到園門停下,身後一名嬤嬤上前,對著他們問:「王爺呢?」

  以前做這種事的是翠兒,人投井後,換上這麼一個老貨,看來便是她穿得再花稍、送宵夜進王爺屋子,都不必投井了吧。小四在心底冷笑。

  「稟告惠平郡主,王爺正在忙,請郡主先到前頭大廳喝杯茶,待王爺忙完公務,便到前頭陪郡主。」風喻見小四一臉的陰陽怪氣,只好上前一步。

  江婉君輕笑兩聲。忙?他們當真以為她是什麼都不懂的閨閣女子,朝堂上的事,她或許不清楚,但瑛哥哥的事,她可是明明白白。

  當今皇上厚待瑛哥哥,賞賜極豐卻不給半點實權,他哪有什麼要緊事兒可忙忙,也不過就是忙著尋花問柳、笑談風流罷了。

  要知道,她爹爹成王可是當今皇上最看重的武官,不但爵位世襲,幾個哥哥也在廟堂上佔據一席之地,有多少人踏破王府想同她求親,倘若不是她一心一意只想嫁給瑛哥哥,爹爹又拗不過娘,豈輪得到瑛哥哥向皇上請求賜婚?

  不是她自抬身價,能迎她入門,是蜀王府求之不得的榮耀。

  「哼,兩個下人也敢攔我?」她輕蔑地瞥了一眼風喻。

  「屬下不敢,只是實話實說。」

  「我不管實話還是謊話,總之我現在就要見到王爺,半刻鐘也不等。要嘛,你們馬上進去稟告,不然滾開!本郡主自己進去尋人。」

  小四低著頭翻了翻白眼,這是哪裡來的郡主啊,別說知書達禮了,比尋常百姓家的姑娘還沒家教,真不知道主子和慕容公子心底是怎麼想的。

  他吞下火氣,低聲道:「請郡主見諒,王爺今日真有要務在忙,不如讓屬下進去稟告,待王爺忙完手邊之事,再遣人到王府去接郡主過來說話。」

  「說來說去就是不讓我見王爺?這瑛哥哥也該整頓整頓府裡的下人了,實在不該讓一個個奴才爬到主子頭上。崔嬤嬤,替我教訓教訓這兩個小子。」

  教訓?連王爺都沒教訓過他們呢,怎麼一個還沒進門的主子,就有權利在這裡發話了?風喻抬眼,兩道視線瞪住崔嬤嬤,淩厲的目光嚇得她連退幾步。

  崔嬤嬤雖是成王府裡的老人,平日裡狗仗人勢、作威作福,可這裡畢竟是蜀王府,她為難地看了郡主一眼,本待勸上兩句,沒想到江婉君見崔嬤嬤不聽自己的命令,揚手就往她的老臉打去。

  啪!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崔嬤嬤臉上紅腫不堪。

  「連本郡主的話都不聽了,真有本事,你忘記自己是吃哪一家的糧嗎?這條老狗……」

  江婉君怒言斥駡,眼看著一巴掌又要往崔嬤嬤臉上揮去,幾個下人連忙上前相勸。

  小四、風喻悄悄地退開兩步,相視一眼,莞爾一笑。

  這個潑婦似的郡主,當真進了王府,他們第一件事就是要自願外派工作,寧可風吹雨淋、餐風宿露,也不肯待在這裡觀賞潑婦駡街。

  吵吵嚷嚷間,門打開了,蕭瑛從裡面走出來,臉上已經不見方才的怒顏,他淡淡地笑,笑得溫柔,那層面具又牢牢地掛上臉龐。

  看見他,江婉君立刻換上一副表情,彎了眉毛、笑開嘴角,彷佛剛才那幕不過是幻覺,從未真正發生過。

  小四忍不住又翻白眼,風喻則是背過身抿著嘴笑,而成王府的家僕一個個退後幾步,按序站定,動作一致,堪比軍營練兵。可不是嘛,跟了這樣的主子,就像跟了魔鬼將軍,若不警醒些,是嫌命太長?

  江婉君走到蕭瑛身邊,笑得滿面春風,仰頭望著他那張帥臉,心醉神迷不已……唉,自從見過第一面,她再忘不了他,總是日裡想著、夜裡夢著,一顆心全飛到他身上。

  她見過的豪門貴胄多如過江之鯽,可是從沒人可以像他那樣教人戀戀不忘呵。

  「郡主找我有事?」蕭瑛的口氣溫和,目光如和煦春風,誰看得出沒多久前,他還怒氣衝天,滿目猙獰?

  「嗯,人家想問……」她看一眼周遭的下人,輕巧上前,離得他更近。「我們進屋談,好不?」

  他微點頭,領她進屋。

  尚未坐定,動作俐落的小四都還沒奉上茶水,她已迫不及待拉著蕭瑛的衣袖問:「瑛哥哥,你打算什麼時候進宮面聖,請求賜婚?」

  「前幾日遞了請安摺子,皇上一直未召見,我想或許還得再等個幾日,郡主放心,只要皇上一召見,本王立刻請皇上賜婚。」

  「可我從父王那裡聽得消息,勤王蕭鎮也有意向皇上請求賜婚,前兒個已請人到王府來同我父王提起此事。」

  蕭鎮也有動作?蕭瑛緩吐氣,深思。

  看來他欲向成王求親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他精心佈置上那樣一場,好處竟要讓人劈手奪去?

  他不懷疑蕭鎮的背後目的,他肯定和自己一樣,想要那個強而有力的後盾,江家手握的兵權占了祁鳳皇朝近半,他又是那樣野心勃勃之人……

  「成王同意了嗎?」

  「父王本來不同意,但他與勤王派來的人關起門來,密談近兩個時辰,回頭竟鬆口了,這讓我擔心極了,今兒個便急急趕來。」

  「勤王已有正妃,成王怎捨得將你嫁與勤王為側妃?」

  「這你就不知道了,上月勤王妃病薨,墳上的土尚未幹呢,他便上我家提親。」說至此,她忿忿不平,天底下哪有這般薄情寡義之人。

  勤王妃病薨?這消息還真隱密呵,他略略思量,心底已有計較,他對江婉君說道:「不必心急,我立刻再上摺子,請求皇上召見。」

  「好。我先回去,如若有任何消息,瑛哥哥一定要通知我,我母妃那裡應該還可以擋上一陣。」

  蕭瑛微笑,拉起她的手,柔聲道:「我明白君妹妹待我的情意,我定然不會辜負。」

  幾句暖呼呼的話,軟了江婉君的心,她害羞低頭,全然不復方才的夜叉模樣,幾句軟語溫存後,蕭瑛送她走出王府,離開時,她對這樁婚事信心滿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2:16 PM

第十八章  進京

  兩輛不起眼的馬車,在近午時分自城外駛入城內,進入東門,不過一刻鐘,便見慕容郬迎在前方。

  車夫輕嘯一聲,馬車停下,宮晴、宮華下車,與慕容郬互相拱手作揖。

  「王爺已經為大人備好宅子,請宮大人隨我同來。」不多廢話,直接進入主題,這裡是京城,耳目太多。

  宮晴猶豫地望了慕容郬一眼,有人備下宅子自是方便,否則人生地不熟的,還得先找客棧暫居,問題是這樣一來,蘋果與王爺豈非又得經常碰面?

  馬車裡頭,賀心秧半躺著閉目休息,聽見慕容郬的話,以及接下來的沉默,她理解果果他姑在猶豫些什麼。

  她早就想明白,此次進京想與蕭瑛保持距離是不可能的。

  果果一心仕途,想在朝堂上有所表現,而他們不過是平民百姓,想靠科舉這條路子謀到好前程機率太渺茫,就算真當上官,背後若無人支持,幾時讓人暗算了去,也無法可想。

  如今有蕭瑛、慕容郬的賞識,對於果果未來前程大有助益,她豈能為一己之私加以阻攔?

  「難道宮大人已有備下住所?」慕容郬直言催問。

  「慕容公子請代我多謝王爺好意,我會與夫人先住進客棧,再商討日後居所。」

  宮晴這樣一說,宮華蹙緊眉目,轉頭望向姑姑。為什麼要拒絕?難道姑姑聽信流言,擔心王爺與皇上的關係會妨礙他們日後前程?

  「在下不明白宮大人為何多心,可我實話說了,倘若大人要在京城落腳,王爺備下之處是最好的選擇,一則起居出入方便,二則離王爺暫居的宅子也近,三則為怕引人注目,日前幫華哥兒講學先生陳院知、李同光、王博鴻……等當朝大儒,王爺已經安排他們入住宮大人住所附近,倘若宮大人只是客氣,沒有其他原因,還請宮大人隨我同行。」

  賀心秧在馬車裡把話聽得透澈,蕭瑛對果果的確是用盡心思,不管他的背後目的是愛惜人才或想與晴搭上關係,在舉目無親的京師,能有人可以依傍終是好的。

  反正該來的逃不過,避著躲著,總還會碰上頭,不如大大方方晾出身分,日後朋友相交、不再踰越。

  「老爺。」賀心秧在馬車裡輕喚,宮晴隨即靠近馬車窗邊,她壓低了聲音道:「果果他姑,既是王爺的好意,就住進去吧。」

  「可……」她仍然猶豫。

  「有免費的房子不住,才是傻瓜呢,何況人家連免費的家教都附贈上,光是為了果果,這番好意都得收下。」

  「你確定?」

  「自然確定。」

  怕啥,始作俑者都不怕,要娶郡主的人是他、播種不墾地的也是他,他都不怕了,她有什麼好擔心的?

  先上車後補票已經落伍,先上車不補票,霸王車一路坐到底的人臉皮才夠厚,恰恰好,別的不說,臉皮厚,是她最得意的先天優勢。

  宮晴微歎,定下主意,轉身走到慕容郬面前,笑道:「既然如此,就請慕容公子帶路。」

  聽宮晴鬆口,宮華忍不住露出喜悅笑容,悄悄向慕容郬投去一瞥,孺慕之情一覽無疑。

  慕容郬微哂,拍兩下他肩膀,低聲問:「功夫沒落下吧?」

  「沒有,天天都練著呢。」

  「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上車吧。」他贊許點頭,看著宮晴、宮華進了馬車,這才翻身上馬。

  馬車裡頭,宮華和賀心秧、宮晴擠在一塊兒,馬車不大,是他們臨時租的,紫屏、苓秋坐在後邊一輛,雖然只有兩個人也擠得很,因為那裡有他們全部家當,賀心秧吝嗇,連一席被子也捨不得落下。

  宮華說:「千里迢迢載這麼幾床被褥,會不會太浪費人力?」

  賀心秧似笑非笑的應了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知道一個七品縣太爺月俸才十二兩銀子,東花一點、西花一點,轉眼就連渣兒都不剩。這幾床被褥雖沒什麼價值,可不帶進京裡就得買新的,五床新被,就算用最普通的棉布來做,也得花上一、二兩銀子,再加上京城裡事事樣樣都貴,說不定還得翻上幾倍,你說,咱們要把吃進嘴裡的米糧浪費在買新被子上頭嗎?」

  一大串話,決定了舊被子跟著主人走,也讓宮華、宮晴看清楚,同樣是穿越到這個時代,賀心秧過日子的本事比他們都厲害。

  才短短幾日,她搞清楚了一斗米、一升豆、一斤柴、一刀紙……日常所需的每項支出,光是讓宮節捉襟見肘的十二兩銀子,可以在她手上遊刃有餘的用度持家,這可不是普通本事。

  現在,宮華用一種「你看吧,棉被白帶了」的表情望向賀心秧,嘴角揚起先知者的驕傲。

  他那表情,讓人腦袋一轉就轉出究竟,宮晴問:「果果,王爺是不是私底下告訴過你,要安排咱們入京後的住處?」

  被看穿了,宮華有幾分懊惱,畢竟還是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他只好實話實說,「略略提過。」

  「你當時怎麼不立刻拒絕,事後又不肯對我們提及?」

  「那是王爺的好意,為什麼要拒絕?」

  他答得理所當然,就像理所當然的認為,她們一定會接受王爺的好意一般。但是當目光甫接觸到姑姑時,他就明白自己太張揚大意了,他們畢竟是有秘密的,姑姑的身分,不能讓人知曉。

  「你認為別人給的好意,我們理所當然要接受嗎?」宮晴不懂果果的理直氣壯。

  這小子,她從來沒有這樣教過他,事實上,他也沒有隨便接受過別人的好意,只除了……蕭瑛和慕容郬。

  一開始,她就不理解果果對蕭瑛和慕容郬的崇拜,更不懂他們對果果的另眼相待,如今想來,此事透露出些許詭異。

  「不、不是……只不過,姑姑,你不覺得王爺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嗎?」

  「我不這樣認為,如果他只是個閒散王爺,隨手幫個看得過眼的小孩也就罷了,倘若他心氣大,圖謀更多,與他接近就不是件好事了。」幾句話,宮晴堵得宮華無話可說。

  聽宮晴的話,賀心秧出現更多聯想。

  「我知道你有雄心壯志,但身為未來人類、讀過無數的歷史典籍,果果,你老實告訴我們,這是一個安穩的時代嗎?入朝為官,會不會遭遇到太大的危難?不是我心胸狹窄、志氣微小,可穿越到這個時代,我只想圖一個安穩,可不想動盪不安的生活。」

  倘若朝堂不安穩,就算果果是鴻鵠,她也要死逼活逼,逼他追隨自己這只小麻雀退隱山林,絕不參與這淌渾水,功名利祿都是假的,能平平安安到壽終正寢,才是人類最大的幸福。

  宮華失笑,一手抓起一人,自信滿滿道:「蘋果、姑姑,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們一份安全無虞、平安富貴的生活。」

  見他那樣篤定,宮晴便是有滿肚子的話想說,也只得按捺下來。

  賀心秧則是用一臉的懷疑看著他這小子,才十歲耶,講這話是因為不知天高地厚、純粹大聲說話,還是他已經是蕭瑛造反陣營一員,準備為他上刀山、下油鍋,衝鋒陷陣、不落人後?

  不會吧,這只才十歲,敢讓他去殺人,嚴重違反兒童福利法。

  宮華被賀心秧的目光看得全身發毛,立刻轉開頭,掀開車簾子往外看。

  「到了,就是這裡。」宮華指著外頭,興奮道:「這就是楓余居,看到沒,他們種在鋪子門口的楓樹,再過幾個月,楓葉紅透了,就會有文人騷客聚集在此,吟詩作對子。」

  賀心秧和宮晴未到過京城,說不好奇是假的,因此也把頭湊到窗邊,向馬車外看去,只見屋宇櫛比鱗次、路上行人衣著光鮮亮麗,小販大聲32喝、百姓臉上帶著笑,一副富貴昇平的景象。

  「從這條路轉進去,不多久就會看到一條街道,那條街上有三分之二的店面都是如意齋所有的,記不記得,就是之前你問過的那間,連皇帝來都得排隊,然後一吃上癮、欽賜匾額,下回有空,我帶你們來這裡吃。」

  京裡是宮華舊時居所,雖然他在另一個時代裡頭待了五年,但這裡就是他的老家,一進城便忍不住滿心喜悅。

  見宮華那樣開心,賀心秧和宮晴不得不拋開原先話題,同他說起如意齋。

  「到如意齋吃一頓飯要多少銀子啊,說大話,你以為六品知府的月銀多到滿坑滿谷、箱籠裝不下嗎?」賀心秧白他一眼。

  「將來我會掙大錢的。」

  「哼哈!等你從童生一路考到進士,等皇帝晾完你幾年,再給你一個七品小官做做,等七品官升到一品大員……我們這頓飯,有得等了。」

  賀心秧不看好他,與其等他當大官,倒不如自己認真一點寫豔本,從早寫到晚,從晚寫到天亮,一本接一本寫到手軟,只要還清蕭瑛的五百兩銀子……

  蕭瑛……想起他,控制不住地,心底一陣泛酸。

  她簡直要鄙視自己了,那人和她有什麼關聯啊,不過是一夜情的物件、不過是過去曾經,何必想到他便為難起自己,甩開、拋掉,遠遠地把他踹出她的世界裡,身為豁達的二十一世紀女性,才不要為了不值得的男人傷心。

  宮晴笑著接話,「是啊,會不會等到我們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只能喝得動稀飯時,他才帶我們去欣賞滿漢大餐。」

  「你們別小看我,將來我會讓你們當人上人,讓所有人看見你們都要鞠躬行禮,恭恭敬敬喊一聲主子。」他說得信心十足。

  「這麼好,那我不爽的時候,可不可以照三餐鞭打奴婢?一個不痛快,就逼人跳水給我看?再不,偶爾找幾個人來跟前玩玩香辣刺激的SM?」賀心秧挑眉,滿眼曖昧。

  宮晴戳了戳她的額頭,SM這種話不可以在未成年小孩面前說,會害他們心態不健全。

  「你再說下去,會讓我以為自己穿越的身分不是宮晴,是後宮妃嬪。」

  「晴,你不可以這樣子,教育小孩的第一步驟是:要相信孩子的雄心大志,要給孩子足夠的信心,他才會長成人上人啊。」她裝模作樣,擺出好老師姿態。

  先羞辱果果的人是她,現在講這種話的人也是她,這顆蘋果啊,還真讓人咬牙,「不然我要怎麼說才對?教育學家。」宮晴瞪她一眼。

  「你要說:『好咧,我就等著唄,如果有皇后的九鳳朝服可以穿,別忘記給我弄一套來試試。』這才能鼓勵到小孩啊。」

  「這種鼓勵,聽起來很敷衍。」

  宮華見她們一人一句,越講越起勁,氣不過,恨恨道:「我說,我會做到。」

  「別激動,誰說你做不到,你一定可以的。果果乖、果果棒,果果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男生了!小優好愛好愛你哦。」賀心秧刻意學哈佛幼稚園裡,那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小優的口氣,氣得宮華頻頻翻白眼。

  見賀心秧裝萌,可愛得讓人想捏兩把,宮晴落井下石,問:「那個小優真那麼喜歡我們家果果?」

  「喜歡得不得了,小優她爸媽更是見一次贊一次,要不是認識太晚,她媽一定會拉著果果他媽,眼對眼、肚子肚子,說:來,我們指腹為婚吧。」

  賀心秧越講宮華越生氣,見他氣得鼻孔冒煙,頭頂竄火,賀心秧連日來的氣悶彷佛消散了幾分。

  宮華轉過身,坐到車子最後頭,離兩個愛嘲笑人的女子遠遠的,他挑起車簾子往外望,一匹快馬從他們的馬車後頭追上。

  那是匹毛色油亮的駿馬,馬背上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只見他頭戴玉冠,身穿盤領窄袖織金大紫袍,腰束五彩帶,足蹬烏皮靴,一副威風得意的模樣。

  直到對方來得近了,宮華與他視線相對,兩人皆是一驚。

  對方連忙凝神,想再多看宮華一眼,但宮華已迅速放下車簾,一顆心卜通蔔通跳不停。

  中年男子放慢馬速,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微微飄動的車簾,心底閃過疑問。那男孩兒是誰?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相似的面容?

  一名勁裝男子加快速度,追上主子,他不明白主子怎會突然慢下來,他策馬向前,在主子耳邊低喚,「王爺,成王還在等咱們。」

  勤王蕭鎮回神,下令,「走吧。」說著拉緊韁繩,駿馬再度揚蹄狂奔。

  直到對方從馬車旁經過,宮華用食指微微撥開車簾,只見馬蹄揚起微塵,才放下簾子,掩去滿臉驚悸,兩手握緊拳頭,冷汗涔涔。

  他怎麼會來到京城,他不是該待在陵州的嗎?他此行有何目的?蜀王知不知道此事?

  宮晴和賀心秧並沒有發覺他的不對勁,繼續說說笑笑,談笑間,馬車已經隨著慕容郬的帶領,來到蕭瑛準備的宅子門前。

  他們陸續下了馬車,搬下簡陋的家當,賀心秧付過銀子、打發車夫離開後,門外守候的中年男子上前,對著宮晴一拜。

  「宮大人,我是這裡的管家,名叫何競,以後有什麼大小事情都可以吩咐我。」

  宮晴打量他,他身高不高,站在慕容郬身邊硬是矮了一大截,但滿臉的精明幹練,不似普通下人,拇指食指間隱約可見老繭,太陽穴高高鼓起,目光如電,這人,身懷武藝。

  「日後就麻煩你了,何叔。」宮晴上前,虛扶起他。

  「大人客氣。」何競退開兩步,領著慕容郬一行人進門。

  宅子不算大,只是一般普通民房,但也小具規模,進入大門後是一座小院,院中種了幾棵老樹,其中一棵樹幹粗壯,成年男子雙手圍抱也圈不住,光是往樹下一坐,便覺清涼無比,面對院子的是一間待客廳堂,正廳旁各有兩間房間,分別擺了幾張桌椅、櫃櫥。

  「有空把這兩個房間弄成書房吧,夏日蟬鳴,伴著讀書聲,微微涼風吹來正好眠。」賀心秧玩笑道。

  「我同意,左右各一間,抱著書,妳睡妳的、我睡我的,客人一進門便知道這戶人家有多『好學』。」宮華補上兩句。

  「這倒也是一番意境。」宮晴笑道。

  很顯然,三個人對這間宅子的第一印象都很好,紫屏走到苓秋身邊,指了指樹上新結的果子,慧黠一笑。

  那是酸溜溜的青芒果,苓秋點了點頭,隔幾日有空,摘下來醃漬,那味道可好了。

  走過正廳,後頭有個門字型院落,每一排都有三間房,中間空地植了些花草,正堂還是一間小廳,不過這回左右兩邊果真佈置成書房,剩下的六間房,足夠宮家五口住下。

  待安頓好,何總管就命人燒水、備飯,賀心秧趕紫屏、苓秋回房休息,她們也累了好幾天,趕緊洗漱清爽才是正事。

  進屋,賀心秧累得直不起身,雖是坐在馬車裡,沒有勞動雙腿,可一路顛簸下來也夠人受的了,她往椅子上一坐,動都不想動。

  她就這樣看著僕婢們進進出出,忙著搬木桶、添熱水,心底有點酸,人權在這個時代,比木炭還廉價。

  望一眼屋內陳設,床櫃桌椅應有盡有,空間也夠大,屏風後頭還能擺個大浴桶,雖然比不上王府別院裡的用項精緻華麗,但平民百姓能住得起這樣的宅子,已經很不錯了。

  她對住宅品質是不大要求的,只不過來古代這麼久,什麼都好說,就是對這裡的衛浴設備不敢恭維,她暗自下定決心,待銀子賺飽賺足,她一定要把隔壁屋子改成獨立的衛浴空間。

  水添滿了,她自行李中挑出一套簡單的青布衣,將想留下服侍的人都趕出去,閂上門、除去衣裳,緩緩坐進浴桶裡,坐低身子憋住氣,整顆頭泡進水裡,直到憋不住了,才把頭露出水面,飽飽的吸一大口氣。

  溫熱的水滌淨了連日來的路途疲憑,她仰起頭,把頭歪靠在桶沿,靜靜地看著頭頂上的橫樑,想著未來。

  在她的時代裡,只要努力就能完成夢想,不管男女、不管年紀,只要想做、願意做,每個人都可以闖出一片天。

  但在這裡不行,太多的限制與壓抑控制了女人追求夢想的權利,女人只能隨遇而安、只能委婉承受,不能爭取、不能為自己所願積極追尋。

  她控制不了大環境,可她不願意妥協,便是拼個魚死網破,她也絕對不要向命運屈服。

  是的,魚死又如何,終是掙斷了束縛枷鎖,她要活得精彩絕倫,她不要因為一個男人、一個意外,斷了所有盼望希冀。

  深深吸氣,手輕壓在腹間,她鼓起勇氣,笑著說:「小蘋果,和媽咪一起努力吧,我們絕對可以在這個時代裡過得風生水起。」

  宮晴和宮華並沒有進屋,他們繼續隨著慕容郬走遍整座宅子,徹頭徹尾的看過。

  在他們居住屋舍的後面,還有一整排十來間屋子,分別是廚房、下人房,都整理得乾淨明亮。

  後院比前院大上許多,有一潭水池,池裡種著荷花,整個池面上都是綠色的荷葉,

  已經有許多花苞豎在水面,宮晴可以想像荷花開滿池塘的盛況,到時,那顆不甘寂寞的蘋果,肯定要弄個小舟竹筏上去鬧上一鬧。

  右手處有一片竹林,還有一塊菜園,菜園裡頭的菜長得青翠鮮綠,幾顆不成熟的果子垂掛在瓜棚底下,顯然有人悉心照料著。

  這宅子不是太新,但打理得很舒服,比起之前住的吏房公廨要強得多。

  宮華和宮晴互視一眼,微點頭,蕭瑛對他們的確是用心了。

  「後門處別有洞天,宮大人、華哥兒,請隨我來。」

  慕容郬轉身,朝竹林走去,竹林中有一條小徑,路面上鋪著鵝卵石,風一吹,竹葉傳來沙沙聲音,幾片葉子隨風落下,看著落葉墜在小小的新筍上頭,宮晴忍不住深吸一口清新空氣,微微拉起嘴角,好舒服……

  這是慕容郬第一次見到宮節這般放鬆,忍不住勾彎了一雙眉毛淺笑,他是個嚴肅的男人,卻不料一次兩次在宮節面前忍不住笑意。

  「我也是最喜歡這裡。」慕容郬說。

  宮晴舉目望向他,輕淺笑開。「聽起來,慕容公子對這宅子很熟?」

  「離京之前,我便是住在此處。」他指指竹林東方,那裡有一棟小竹屋,黃色的竹屋在整片綠色的竹林裡更形顯目。「那屋子是我最常待的地方,宮大人有空可以去看看,一本書、一盞茶,便是一段悠閒的下午時光。」

  他說得宮晴悠然神往。她自穿越到古代,一直是神經緊繃,生怕被人看出異狀,她忙著適應新環境,忙著辦案,忙著當個合格的縣太爺,從沒一刻鐘放鬆。

  「這裡,很早以前就是王爺名下的產業吧?」宮晴問。

  「是,不只此座屋宅,這個胡同裡的宅子,十之八九都在王爺名下。宮大人且隨我來。」

  踩著幽僻小徑來到宅子最後頭,那裡有扇紅色小門,門上沒有門閂、把手,看起來像是一面裝飾牆,門的上半段,依顏色深淺分成井字九宮格,只見慕容郬上中敲三下、中左一下、中右兩下,下左三下,一手推在正中格內,左腳抵著門下方,輕輕一推,門開啟。

  機關?宮晴攏了雙眉,就知道蕭瑛不是簡單人物,安排他們住在這裡,肯定有其深意。

  門後是一條很長的通道,前後堵住,都不能通往外頭,通道左右有十二間宅子,每間宅子後頭都有一道類似裝飾牆的小門,宮家住的這戶,恰恰是最前面一戶,慕容郬領著他們往前行,他指指左手邊第三家,對宮華說:「這裡是陳院知先生家裡,日後,吃過午飯就到陳先生家裡上課。」

  「是。」宮華應下。

  再往前走幾步,他指向右方。「這裡是李同光先生家,晚飯過後,你過來這裡。這裡每一戶的開門暗號都不同,回頭我會告訴你。」

  「是。」

  「至於武學,我會在清晨時分,等在竹林裡,倘若我無暇分身,會讓王府護衛過來傳你武術。」

  「是。」宮華一一應下。

  「然後……」他帶著兩人走到最前頭的宅院。「左邊這戶是王爺住的地方,門後有人看守著,如果你想進來,得先自報姓名,自然會有人領你去見王爺。」

  「我知道了。」

  慕容郬朝宮華點點頭,說道:「今日舟車勞頓,你先回去休息吧。」

  宮華拱手,轉身往回走,宮晴也跟在後頭,預備與他一起回去,沒想到慕容郬單單留下她。

  「宮大人,請暫留一步。」宮華心知慕容郬有話對姑姑說,便先行一步。

  「慕容公子,還有何事?」

  宮晴轉過身,望向他那雙勾勒出颯爽英氣的濃墨劍眉及丹鳳眼,他那剛毅面容理應是教人害怕的,可不明白為什麼,這樣一張臉,卻是讓她心感安全。搖頭,宮晴搖去不該有的心思。

  宮晴望著他的同時,慕容郬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臉。

  他們算不上有太大的交情,甚至連朋友都說不上,但……奇怪地,他總是想起他,不明所以。

  是因為他讓人感覺舒服嗎?或者是他身上那股淡然恬靜,吸引著他想靠近?他不明白,但確定的是,和宮節在一起,他很愉快。

  「王爺托我囑咐宮大人幾句。」

  「慕容公子請說。」

  「近日,宮裡必會傳來旨意,讓宮大人進宮面聖,到時為保安全,請大人儘量不要顯山露水、優於人前。」

  意思是要她藏拙?蕭瑛想幫她,不讓她在武官面前過分露臉,免得成為眾矢之的?

  「宮節有一事想問。」略一思索,宮晴發問。

  「請說。」

  「不過是拔擢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為六品知府,一道公文下來,讓我赴任即可,為什麼需要進宮面聖,搞到這麼大的陣仗?」她並沒有為此感覺驕傲自滿,卻隱約嗅出不對勁,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成了某些大人物的棋子,不知道此次進宮,會不會惹出事端。顯山露水?便是蕭瑛不提醒,她也明白棒打出頭鳥,如能低調,她絕不會高彈。

  慕容郬一笑,宮節果然是有心計、有見識的人物。

  「宮大人何妨一猜。」

  才說不要她太張揚的,現在又來讓她猜,這可不是雙重標準嗎?

  但宮晴並沒有計較,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而這個男人不斷發散出值得信賴的感覺,所以……違背第六感是不智的。

  「進京這一路上,常在酒樓茶館聽見讀書人的不平之鳴,言當今皇上重武輕文,不時有強烈言詞抨擊。若將兩事聯想,是否讀書人的心聲已上達天聽,皇上為表示對讀書人的重視,便特例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將我這名文官由七品升為六品?」

  慕容郬看著對方充滿英氣的眉目,在心底暗贊一聲。

  宮節說得客氣了,不如說讀書人的怒氣已經累積到最高點,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撥,民怨沸騰,為平民怨,皇帝才會借宮節之事來表彰文人。

  「宮大人說對了一半。」

  「另一半是什麼?」慕容郬笑而不語。

  不語……是因為不想語或不能語?她不習慣強人所難,於是跟著沉默。

  可她心知肚明,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為人所利用,成了某個反皇帝集團的藉口,用來打擊皇帝在文人心目中的地位,那麼如今皇帝對自己的提拔,無疑是將計就計,讓對方所使之力化為無形?

  「總之面聖之事,宮大人,多一言不如少一言。」慕容郬最後道。

  宮晴無奈蹙眉,她是因為治水榮升,然而若皇帝問及某些地方政事,她也無法假裝……她邊思索著邊咬唇,這是很小女人的動作,但因憂慮太深,讓她完全忽略了此事。

  看見宮節這號表情,慕容郬的心弦像是被什麼挑動似的,竟是看得眼睛眨也不眨、轉不開眼,再妖嬈的女人,他都不覺得她們美,但宮節竟讓他感覺美麗,讓他……情不自禁。

  慕容郬苦笑,別開頭,他在想什麼啊?宮節不但是個男人,還是個有妻有子的大男人。

  慕容郬,你病了嗎?輕搖了下頭,他正了正心思。

  他轉頭言道:「宮大人,恐怕到時候皇上會問你,從何處學來辦案法子,你最好想想到時候該怎麼回答。」

  蕭瑛曾經問過自己追凶斷案之術是誰教的,如今慕容郬這樣問,肯定是蕭瑛不相信她的說詞。

  宮晴歎氣,這種事……真的很難騙啊,再怎樣她都是受過多年現代訓練的專業人士。

  「多謝慕容公子提點,我先回去了。」

  「宮大人慢走。」

  宮晴轉身往自家宅院走去,心底沉甸甸的,像卡了什麼東西似的。

  明知道京城是個是非之地,沒想到入京第一天,竟馬上印證了這個事實,日後,還會有多少難關在眼前等著?

  慕容郬沒有離開,他看著宮節的背影,看著他小小的身子竟緩緩地垂下雙肩、佝僂起來,自己那番話給了他壓力?

  慕容郬跟著皺起眉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2:34 PM

第十九章  帝心

  雖是大白天,西宮殿中仍然點著數十枝蠟燭,地上的金磚被擦得閃閃發亮,爐裡燃著龍涎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沁人芳香。

  四周侍立的宮人和宦官,不管是動的、不動的,皆無人敢發出半點兒聲響,連呼吸都是極為輕淺。

  整座大殿裡只有蕭栤粗重的喘息聲,氣氛駭人。

  太監張和悄悄地看一眼跪在地上請脈的太醫方磊,看著他鎮定的臉色,張和緩緩吐口氣,一顆心總算是定了下來。

  皇上的風邪痹症又發作了,每回發作,整個宮裡的人無不戰戰兢兢,不知道幾時會有人倒楣,幸好太醫院新薦來的方磊醫術高明,總能暫時將那股子疼痛給壓下去,否則誰曉得有多少人要受害。

  方磊才進太醫院不久,是老太醫徐鳴邦所薦,太醫院裡,這種等級的太醫原本無法進到東西宮為皇帝後妃號脈,只因今年大年初一,一大半的人都回家過年了,成王世子突然得了急症,成王府的人幾乎是架走了剩下當值的太醫,太醫院頓時只剩他一人,沒想到皇上也發病,疼痛難當,別無選擇之下,只好讓他到皇上面前診治。

  誰想得到幾根銀針紮下去、一帖藥伺候,皇帝的疼痛不但消停了,還飽飽地睡上六個時辰,醒來精神大振,整個人覺得所有病痛都痊癒,龍心大悅。

  那天過後,皇帝升了方磊的位分,讓他在御前伺候。

  方磊號過脈,退開兩步。

  「怎樣?」蕭栤皺緊雙眉問。

  「稟皇上,如同上回臣所言,皇上這病除非是以粗食取代佳饌,禁酒、絕女色,日日操練習武,否則不能根斷。」

  蕭栤冷哼一聲。

  他日日無女不歡,要他戒女色,豈不笑話,況且他夜裡輾轉難眠,若非在女子身上發洩過多的精力,豈能入睡?

  當皇帝圖的是什麼,也不過就那個大如天地的權柄,吃不成吃、喝不成喝,連女人都戒,那他當這個皇帝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皇上,微臣一片忠心,望皇上……」

  「夠了、夠了,一個太醫嘮嘮叨叨的,像個娘兒們,這斷病根的事,你去想辦法,現在,先替朕止了疼痛。」

  才說著,疼痛侵襲,他擰起兩道濃眉,張和使個眼色,一個小宮女連忙將手上端著的藥碗遞上前去,約莫是疼得厲害,蕭栤大掌一拍,重重地落在嵌螺鈿梨花榻上。

  宮女驚嚇,失了手,藥盅摔落地面,蕭栤震怒,銳眼一瞪,朝張和大吼,「來人,把這個下作的賤婢給朕拖出去杖斃!」

  宮女一張臉頓失血色,伏地連連叩首,嘶聲哀求,「皇上饒命,求皇上饒命……」

  張和皺緊眉心,這已是這個月裡杖斃的第十七個宮女了,前幾天,皇上連在身邊服侍了七、八年的小順子都給殺了,再這樣下去,怕是連自己都躲不過。

  皇上近月來,益發喜怒無常,在朝前,怕朝臣失心、怕百姓私語,還略有節制,可回到後宮,一個不順心就打殺宮人,連幾個平日頗受寵愛的嬪妃都被貶至冷宮。

  繼續這樣下去,真不知道還有誰敢待在皇帝身邊,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時會遭殃。

  方磊施過針,蕭栤臉色漸漸緩和,他歎口氣,服下方磊呈上的丹藥,片刻,蕭栤面露微笑。

  「皇上,這藥不能多服……」方磊才開了口,皇帝便一揮手,阻下他的話。

  「朕明白,此藥含微毒不能多進,可它能讓朕舒暢一整日,有何不可?」

  人生,圖的不就是片刻暢快。皇帝當了五年,越當越沒味兒,那年汲汲營營坐上帝位,以為從此就能順心遂意、為所欲為,沒想到真正當上皇帝,才知道即便權柄大如天,卻也局限自由,做這不行、做那不行,考慮臣心、擔心民情,倘若執意固執,言官摺子就如雪片飛來,把他比成暴虐無道的夏桀、周幽王之類。

  方磊歎了口幾不可辨的氣,說道:「是,微臣下去為皇上重新熬湯藥。」

  「行,下去吧。」

  方磊退下後,蕭栤坐起身,想起方磊那傢伙脾氣硬邦邦的,可卻是真心待自己,自他來了之後,將這欺了自己年余、太醫們束手無策的疼痛給鎮壓了,便是精神也一日好過一日,雖說丹藥有毒,可世間本就是無藥不毒。

  想到此,蕭栤想起那個太醫院首徐鳴邦不就是蕭瑛的表舅?他一直不大信任他,卻刻意給他高位,並讓下頭的人監視著,以為他會得意忘形、露出馬腳。

  沒想到這幾年他倒是小心謹慎、恭敬仔細,還薦了方磊這號人物進太醫院,也是自己福大,若是再晚個幾年才知道方磊,他豈不是要讓這痛給活活折騰死。

  「賞,賞太醫院徐鳴邦白銀二十兩、緞十疋。」

  「是。」張和躬身領旨,他善於察言觀色,見皇帝面露笑容,遂上前一步,在蕭栤耳畔輕道:「皇上宣蜀王進宮,王爺已經在外頭恭候兩個時辰了。」

  「臣弟到了?宣!」

  他略略坐起,讓宮女近身整理衣冠。

  不多時,蕭瑛跟在張和身後走進來。

  從蕭瑛進屋,蕭栤的目光就定在他身上,看著溫潤爾雅、豐神俊朗的蕭瑛,他眼底略略透著妒意。

  他的母親是賢妃,一個溫柔似水、聰慧婉約的女子,她不同于宮中其他妃嬪,一心一意想借著兒子爬上高位。賢妃真心疼愛蕭瑛,甚至為保全他,狠心將他送往少林寺,直到十五歲、他有了足夠的自保能力,才將他接回宮廷。

  蕭栤曾經親眼見賢妃對著蕭瑛,一字一句告訴他,「兒啊,娘不要你飛黃騰達,娘只求你快樂暢意,一輩子順遂平安,懂嗎?世上再沒什麼事比幸福更重要,不要去爭奪名利權柄,要爭,便爭一顆快樂心。」

  他嫉妒極了,為什麼他的母后不是賢妃,為什麼母后從不在乎他的快樂?為什麼在他十五歲時母后就捨得將他送往戰場,逼他掌握兵權,成為人上人?

  他忌恨蕭瑛的幸運,忌恨他能得到母妃、父皇的疼惜,忌恨他有一張英俊瀟灑、酷似賢妃的臉,忌恨他滿腹文采、天生英才。

  於是他搶走所有蕭瑛想要的東西,不管是父皇的賞賜、太監宮女、兵權……甚至知道他是情感豐富的男人,刻意在他身邊安插一枚棋子,讓他愛上她、戀上她,然後教他知道真相,徹底摧毀他的感情。

  很幼稚嗎?是,既無知又幼稚,可他真正想搶走的東西終究無法到手。

  他要什麼?要父皇的疼愛與看重。

  但他得不到,因為那個謠言,讓父王疑心他不是皇家血脈。至於是謠言或真相,沒有人知道,他只知道,那始終是他奪位最大的致命傷。

  他要什麼?要蕭瑛的母妃。

  他一樣得不到,因為賢妃死得太早,他得到權勢,她卻已經離開人世,他曾經在心底想過千次萬次,倘若上蒼給他機會,他願意將至高無上的位置為她雙手奉上,即使他會因此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他拼了命爭取的,蕭瑛卻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這樣的兄弟,他豈能不怨不恨、不將他當成眼中釘?只是恨由心生,欲傷人,先傷己,他的心始終忿忿不平,多年怨恨,正是造成他失眠的主因。

  五年不見,自己變成至高無上的皇帝,蕭瑛卻成了流連花叢的閒散王爺。

  他以為自己早已狠狠將蕭瑛踩在腳底下,沒想到今日一見,那份自卑再度浮上心頭。

  看著蕭瑛穿著一件天青色錦袍,腰間系著琥珀玉帶,足下一雙青緞黑皮靴,服飾雖然貴重,卻不甚張揚,人才如玉、氣質出塵,豐偉俊朗,儼然是個氣度翩翩的佳公子,哪像自己,年方四十卻大腹便便、垂垂老矣。

  「臣弟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蕭瑛伏地叩首。

  「起來吧,都是兄弟,做啥行此大禮?」蕭栤微微一笑,話是這樣說,卻還是等蕭瑛行足了大禮才出聲,他伸手向蕭瑛。「過來,讓朕好好看看朕的六皇弟。」

  想把他踩在腳底下的心思從沒間斷過,每每想蕭瑛空有才華卻一事無成,想他風流惡名在外,以至於官宦女子不願與之婚配,每個念頭都讓他感到滿足,可他……蕭栤看著他那張與賢妃相似的臉,微微的罪惡感升起。

  他答應她的,曾經,他答應過她……

  蕭瑛起身,眼底盈著淡淡淚痕,他向蕭栤靠近,一把握住他的手,眼底的孺慕之情盡現。

  他的淚……是真心的嗎?儘管自己把他放逐到蜀地,儘管多年來不聞不問,他依然對自己這個兄長心存敬愛?他除了容貌,個性也像賢妃,不爭不搶,不忮不求?

  五年了,自己在他身邊埋的人夠多,他不信如此聰明的人物,會連半分野心都沒有,然而,每個由探子傳來的訊息都讓他不得不信,蕭瑛並不如他所料的野心勃勃。

  蕭瑛的淚水讓蕭栤想起當年,那時蕭瑛才五歲,他已經二十三,他想見賢妃,但成年的王爺必須在宮外建府,往來後宮需要藉口,因此蕭瑛成了最佳理由。

  他疼愛蕭瑛,教導他讀書寫字,而賢妃在一旁做針黹,偶爾抬眼對他們笑著,融洽的氣氛、淡淡的幸福感覺,他恍惚中有種錯覺——夫妻、孩子,他們三個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蕭瑛總是纏著他,而他看著蕭瑛的眼光永遠複雜,說不清心中的矛盾衝突,對他,既是妒嫉,也有疼惜。

  他緩緩吐氣,或許……是該放下了,為了賢妃,也為了自己。

  「六皇弟,這些年苦了你了。」看著蕭瑛酷似賢妃的眼睛,他拉起一絲笑意。

  「臣弟不苦,這些年皇上的厚待,讓臣弟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母妃天上有知,定會替臣弟感激皇上。」

  蕭瑛的話勾起蕭栤的心思。是嗎?她會感激他嗎?

  賢妃在臨死前,緊握他的手,求他周全蕭瑛的性命,她說:「不願瑛兒心存大志,只求他平安幸福,倘若你肯顧慮我們之間的一點情誼,請讓瑛兒活下來,讓他遠離京城。

  她說,整個後宮,她只信他,所有人都說他是嗜血兇殘的屠夫,只有她,她相信他是好人,所以託付、所以安心。

  她死去那夜,他潛入後宮,打開覆在她臉上的綢緞,看著她安詳的臉龐,她不是死了,是睡了,只不過睡得深沉,不願意再醒,他把自己的貼身玉佩系在她頸間,告訴她,來生,他們定要再見。

  唉,蕭栤歎息。「這是朕答應賢妃的,保你一世榮華富貴。今日再見臣弟,心中感觸甚深。」

  這話讓蕭瑛無從應答,他望著蕭栤的眼神裡唯有感激。

  「皇弟風華正茂,不像朕……」他看一眼滿布斑紋的手背和癡肥的腰圍,歎氣道:「朕已是老病身。」

  「皇上千萬別這麼想,如今皇上為國事操勞過度,身子才略感不適,待太醫悉心診治、好好調養,皇上正值壯年,定能再開疆拓土、帶領祈鳳皇朝數十載。」

  他嘴裡這樣說的同時,心底卻想,這個身著龍袍、神色枯槁的老者,與記憶中正值盛年、意氣風發的皇帝已判若兩人。

  好話人人愛,尤其是從蕭瑛嘴裡說出來,更具說服力,蕭栤笑開,指了指座椅,讓蕭瑛坐下。

  「說到國事,皇弟可知道蜀州邑縣,幾個月前朝廷派了名文官到那裡當縣官。」

  「皇上所講的是不是宮節?」

  「你也知道他?可見得不是個普通人物。」

  「這回水患防災,他盡心盡力,做得不錯,聽說每年水災,必定首當其衝的邑縣,今年竟無百姓傷亡,足見此人有心表現。臣弟進了京城後,在酒館茶肆裡又聽見他的名字,這才曉得說書人到處講著他斷案神法,把他誇成天上文曲星了。」

  「他果真這麼厲害?」

  「臣弟覺得他確是個認真清廉的好官,只不過他斷案有那麼神嗎?」他偏過頭想想,回答,「是說書人誇大不實。」

  「為什麼旁人不挑,說書人偏偏挑上宮節?」他灼灼目光望向蕭瑛。

  他蹙眉細思,半晌後才遲疑道:「這回進京,除宮節是邑縣縣官,臣弟多了兩分注意之外,半路上還聽見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皇上打算重開秋闈。」

  「沒錯。」

  「為什麼?」

  「這幾年朝廷被武官所霸,氣勢越來越盛,結黨營私、黨同伐異,勢力盤根錯結,朕該花點精神好好整頓。」

  「可他們都是皇上當年軍中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弟兄啊。」蕭瑛驚呼出聲,好像這消息是他第一次聽見。

  「皇弟,你這般重感情可不行吶。」蕭瑛的反應看得蕭栤滿意極了,可他卻故做歎息。

  蕭栤目光望向蕭瑛,心想,可惜了他滿腹才華、反應靈敏,自己不過略加提點,蕭瑛便能將秋闈與宮節之事聯想起來,偏偏輸在重感情,這種人註定無法成為帝君,只能當輔國之臣。

  這樣最好,那麼他再不必防他,防得如此謹慎,因他實在不足為懼。

  蕭栤的眼光,蕭瑛懂,他這只狐狸看人是看進骨子裡去了。

  沒錯,防他做啥呢?聰明的話,他該信任他、重用他,興許他還能替他在死前博得一個賢君明帝的好名聲。

  「所以宮節只是個開頭,皇上想提拔更多的文人好制衡武官?」蕭瑛追問。

  「這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近來不知誰在挑撥,民間文人竟敢寫文批判朝政,說朝廷重武輕文,以至於朝綱不振、民生不濟,那背後挑撥之人定以為朕會為此大興文字獄,可偏偏朕不遂其意,決定重開科考、拔擢有志之士,給那些讀書人一點甜頭吃。瞧,消息傳下去不過月餘,已經開始有人著書,說朕是個願聽民情的好皇帝了。」

  得罪武官,真刀實槍易躲,得罪文人,口誅筆伐殺傷力極大,兩害相權取其輕,何況這些年跟著他,滿朝武官也該吃飽喝足,該準備把吞過頭的給吐出來了。

  蕭瑛面上滿是崇拜與同意,可心底卻冷笑幾聲,或許那個「背後操弄者」要的正是他得罪滿朝武官呢,畢竟,再怎樣整頓,軍權終究是握在武官手裡,教武官寒了心,叛變並非不可能的事。

  只不過他仍舊錯估了蕭栤,沒想到他動作那麼快,從重開科考到提拔文臣,再到制衡武官,他本預估至少得花一、兩年時間,沒想到他三頭並行,強力扭轉朝廷風向,那麼他似乎也該加快腳步,搶在前頭,許武官一個未來願景。

  蕭瑛「心悅臣服」地拱手一揖。

  「皇上好謀略,如此一來,既可以維持朝堂平衡,又可以讓百姓感激皇上體察民意。」

  「沒錯,就讓宮節打頭陣,反正他無父兄、背後無勢力,操控不難,皇弟你來當朕第二個拔擢的文臣如何?朕下旨封你為尚書,從此往後,留在禦書房伺候。」

  蕭瑛乍聽,明明心喜,卻露出一臉惶恐,連忙伏身跪地。

  「懇請皇上收回成命,臣弟遊手好閒多年,那些治國方略、經史子集全拋諸腦後,做不來尚書的。」

  「做不來就慢慢學,難道你以為朕是在同你商量?不,朕是在下聖旨,君無戲言,不管做得怎樣,有朕擔著,誰敢對你多說什麼?!」

  蕭瑛愁眉苦臉的望向皇上,一臉有話想說卻不敢多言的模樣。

  見到他那副窩囊相,蕭栤隱隱地高興起來,他正是要這樣的相較量,較量出兩人的雲泥之別,證明當年父皇和朝中若干臣子看走眼,他才是真正有謀略、有才氣之人,而蕭瑛不過空有一副好皮相,根本上不了檯面。

  說來好笑,他已年屆不惑,可對於年輕之時的事卻始終放不下,他想向之證明的人都已經不在,真不知自己還想證明些什麼。

  「臣弟……領旨。」蕭瑛說得心不甘、情不願,愁容滿面。

  然而他越是如此,蕭栤越是滿意,勉強他,總是能讓蕭栤快樂,即使這會讓自己在夜深人靜時對賢妃懷有一絲抱歉。

  「好啦,說說你與惠平郡主是怎麼回事?她已經連續進宮兩次,想求得皇后為她作主。」

  蕭栤提及江婉君,忍不住眉開眼笑。

  蕭栤後宮三千,子嗣卻寥寥無幾,前頭幾個公主嫁的嫁、和親的和親,後面幾個年歲尚小,而大皇子小時候自樹上摔下、傷了腦子;二皇子長年病著,日前又患肺癆,久咳不愈;三皇子醉心音律、無心朝事;四、五皇子早夭,目前除皇后所出的六皇子蕭雨之外,竟無可傳之人。

  偏蕭雨又是個貪享樂、好遊獵,腦子愚昧之人,為之授過課的太傅,大多私下怨言,孺子不可教。

  相較之下,江婉君的錦心繡口自是大得皇后所喜,時常召入宮中相伴。

  聽聞皇上這樣問,蕭瑛暗自運氣,逼紅了臉,吶吶開口,「稟皇上,臣弟與婉君妹妹情投意合,萬望皇上玉成好事。」

  這個成王可千萬不能讓勤王搶走,否則豈不浪費了他背後煽動文人的這番心思。

  蕭栤暗地思忖,看蕭瑛的模樣,他果真對江婉君上了心?

  根據帚兒飛鴿傳書的密報,自從三個多月前,他最後一次進過花滿樓,玩了個雛兒之後,再沒進過花滿樓,不多久,江婉君前往蜀王府中作客,難道他們是在那時看對眼的?

  那麼,他已經把關倩拋諸腦後,徹底放下了?

  也是,多年過去,蕭瑛有過的女人無數,便是再有情、再有心,一個背叛自己的女子,憑什麼讓他記掛多年?

  「六皇弟,你已經二十二歲,這終身大事朕本該為你考慮周全,之前因為關倩,你始終拒絕朕的好意,而今你風流名聲在外,滿京城的權貴知道朕想為你賜婚,便紛紛呈上摺子,說是自家女兒已許了人家……」

  「皇上,是臣弟不對,臣弟少不更事,受到一點情感挫折便放不下,才導致如今惡名在外,怪不得文武百官、公卿貴胄。」

  「你能這麼想,自然最好。好不容易惠平郡主于你有心,朕本該玉成這樁好事,問題是……」他刻意緩了緩話頭,神色猶豫。

  「皇上,有困難嗎?」蕭瑛滿面焦慮,憂心忡忡的表情讓蕭栤龍心大悅。「我與婉君妹妹兩心相屬。」

  「朕何嘗不明白,只不過婚姻大事,憑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可知,在你進京之前,勤王已經上了摺子,想求惠平郡主為妃。」

  「三皇兄已有正妃,皇上,您千萬不能委屈婉君啊。」蕭瑛心一急,離開座位,目光灼灼,滿眼心疼,彷佛江婉君是他最心愛的女子。

  「我當然不會委屈她,她可是皇后偏疼的郡主啊,勤王妃已歿,此次求惠平郡主是為正妃。為此事,我還特意召了成王進宮,問明他的心意。」

  「成王……可是屬意三皇兄?」

  蕭瑛咬牙,勤王還真懂得拾人牙慧,他播種、他犁田,好不容易穀子結滿穗,他竟搶先一步收割,這豐收豈能全入他人穀倉。

  雖滿腔憤懣,可蕭瑛表現出來的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的腳步微微踉蹌,連連向後退去幾步,幾乎站不住腳,皇帝用眼神示意張和,讓他引蕭瑛入座。

  「是。」蕭栤回答。

  皇帝看著他的絕望神情,淡淡笑著,又一次,他阻擋蕭瑛的幸福,說不出口的滿足在他胸膛氾濫。

  「皇弟,你也別失望,就憑你這份才華,日後在京城住下,行為檢點些,別再涉足風月、一心流連情事,替朕多花點心思謀畫謀畫,在朝堂上掙個好表現,待正了名聲,定有足以匹配的大家千金願為良配。」

  「是……」

  他目光空洞、雙眼茫然,心底的火氣卻是燒到腦門上頭。

  蕭鎮,好個厲害角色,這樣輕巧就將他握在手上的東西給奪了去,沒關係,既然成王選擇蕭鎮,他就讓成王眾叛親離,不過是多繞點兒彎路罷了,要替武官再找個頭頭,也並不是太困難的事。

  皇帝講話、臣子發傻,這是大不敬之罪,可蕭瑛落寞的神情正是蕭栤所欲見到的,哪會計較這點事。

  有了新盤算,蕭瑛表面上恍神,心底卻暗自冷笑不已。

  看來,蕭栤還不曉得勤王處處在他背後捅刀,倘若他知道勤王有異心,欲借聯姻籠絡武官,倘若他明白這些年自己得罪的當年袍澤,再經一番「整頓」會鬧出什麼亂子,那麼現在,他絕對不會看著自己絕望的表情,臉上有著隱藏不住的欣喜。

  「皇弟,你這回切莫因女子失心,再犯之前的錯誤。」

  蕭栤言詞懇切,若非那雙幽深目光透著愉悅,旁人還真以為他是個關切兄弟的好兄長。

  一陣厭惡的冷笑從心中泛起,蕭瑛壓下心思,做出恍惚狀。

  「謝皇上關心,臣弟精神不濟,請容臣弟告退。」

  不過蕭栤怎捨得就此放蕭瑛離開?蕭瑛越是痛心,他越是快意啊。

  變態的嫉妒讓他面目可憎,就算夜深難眠之際,心底會升起無法言喻的歉意,但這些都抵不過他根深蒂固的扭曲執念……

  「你還是沒把朕的話給聽進去,不過是一個區區女子,成大事者,豈能讓女人亂了心思。不成,你得留下來,朕還有事要你相幫。來人!」

  「是。」張和迅速往前。

  「服侍蜀王淨臉。」

  「是。」

  張和下去吩咐,不多久,宮女端來溫水,服侍蕭瑛淨臉,但他沒動作、沒反應,像個人偶般任人擺弄。

  待宮女退下,又奉上新茶,蕭瑛仰頭,一口喝下,才鎮定了精神,轉眼望向蕭栤。

  「皇弟,朕明白,你是個用情至深的男人,要不,就不對女人動情,一旦動情便是天長地久,惠平郡主之事是朕對不住你,往後若有任何你喜歡的女子,朕便是排除萬難也會成全皇弟。」

  「多謝皇上厚恩。」蕭瑛那表情一看就是言不由衷。

  「我看你這樣,不如回去後先休息半個月,再到禦書房來當差,想著來日咱們兄弟能日日促膝相聚,不再分離兩地,相信先皇在天上知道,肯定也會為咱們兄弟情深感動。」

  「多謝皇上。」他答得無心無情,既是演戲,自然該演得徹底。

  「既然你已經來了,宮節也在外頭久等,你就隨我一見吧。來人,傳宮節!」

  蕭栤令下,不給蕭瑛反對機會,蕭瑛雖然蹙著眉頭,心底卻期待起下一場好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2:54 PM

第二十章  紅透京城

  宮晴隨著領路太監前行,一路低著頭,不敢四處張望。

  她對「皇宮」這種古代建築深感好奇,一直想來一趟大陸旅遊,看看五千年的文明古跡,可惜工作忙、果果又年幼,始終沒有機會見識中國開創的歷史奇跡。

  好不容易身在古跡當中,她多希望能探一探、摸一摸,好回去說給蘋果聽,但好奇的地鼠死得早,這個道理在她國中時期玩打地鼠時就知道,所以出頭要看場合、看物件,沉默是金這個哲理,仍然符合這個時代的民情。

  進入西殿,迎面而來的香氣讓她精神為之一震,哇!這就是傳聞中,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龍涎香?

  驚奇只有一下下,多吸兩口龍涎香後,她便皺起眉頭,若不是這個時代的空氣太清新,肺部長期吸入這種香,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情。

  「稟皇上,邑縣縣令宮節到。」

  隨著張和尖細的嗓音,宮晴俯身下跪,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傳言中的宮青天是怎生模樣。」

  蕭栤發話,宮晴乖乖抬起頭。

  這年代的化妝品質量不佳,賀心秧花了大把心思想替她畫老妝,卻畫出一個欲蓋彌彰的效果,最後惱了、丟開手,還大言不慚說:「如果皇帝不信妳有二十五歲,妳就直接告訴他,妳身上有不老基因。」

  不老基因?這種話比不說還糟。眼下,她只能希望皇帝有近視眼、老花眼,看不清楚她容貌。

  蕭栤細細看著跪在堂下的宮節,是個男生女相的啊,這種人通常看起來年輕、脾氣溫和、性格謹慎,所以能仔細觀察罪犯表情反應、犯案的細微證據。

  不過這樣的人,有謀卻無勇,能辦小事卻成不了大事業,對於出身軍旅的蕭栤而言,對這種不夠英武的男子,是不大看得起的。

  「聽說邑縣水患,在你的治理下,無百姓傷亡。」蕭栤發話。

  「是。」

  「你怎麼辦到的?」

  「回皇上,在於一個勤字罷了。」宮晴答得小心翼翼。

  「怎麼說?」

  「臣初初任官,便分發至邑縣,上任途中,先著手理解此地風土民情,得知邑縣年年大汛,百姓傷亡無數,身家財產更是難以保全。

  「於是到了地方上後,便經常微服出訪當地老叟,將他們年年對抗大水的經驗一一記載錄下,然後編寫成冊,待大水將至,向知府大人借來兩百名兵卒,照冊上所記,事先做好預防事項並規畫逃難方向,以免因逃難不及遭大水淹沒。」

  宮節在回答問題的同時細細觀察蕭栤。

  聽說他只是個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在現代,四十歲倘若保養得好,還可以假冒年輕人,到PUB泡美眉,看看劉德華、郭富城就知道。

  可許是早年軍旅生涯吃苦太過,太陽強烈照射,造成氧化現象,再加上當了皇帝,成天美食佳餚、五體不動,縱欲太過、日夜宣淫,漸漸寬厚了身材,現下的蕭栤從頭到腳看起來,竟然比她六十幾歲時過世的爺爺看起來還老。

  不過,他那雙眼睛仍然爍厲,隱隱閃著精明,不怒自威的氣勢,是身在高位方能養成的。

  「勤?說的好,真不知我祈鳳皇朝裡,有多少個官員能像你這樣,以勤為首,替朕辦事。」

  宮晴不接話,垂下頭,心裡想著一路以來果果對皇帝的評語。

  他說皇帝暴虐無道,若非有一群忠於祈鳳皇朝的老臣苦苦撐著,這個國家不會只是國庫虛空、水旱連年,韃子年年來犯,天下文人罵聲不斷……如此而已,可惜,他不重用文臣只看重武官,此點,將成為他致命的一擊。

  她不認為果果有本事說出這樣一番話,再天才,他也只是個十歲小兒。

  就算他熱愛政事、時時注意朝堂風向,也不可能理解這麼多,所以,這些話定然出於蕭瑛之口。

  悄悄看一眼坐在旁邊垂首無言的蕭瑛,宮晴有幾分不解,向來自信的蕭瑛怎會是那樣一副悵然若失的神情?

  「跟朕說說,那個吸血鬼的案子,你是怎麼破的?」

  皇帝的話拉回宮晴的注意力。

  「稟皇上,世間並沒有吸血鬼……」

  「朕明白,只是市井坊間把這個案子的凶嫌說成吸血鬼。」

  聽說那案子傳得沸沸揚揚,好一陣子鬧得百姓不敢在夜間外出,便是天未大亮之際,要出門也是三三兩兩成群結隊方敢出門,而嬰孩夜啼,當娘的還會用吸血鬼嚇唬小孩。

  宮晴整理了一下案情,不疾不徐的慢慢道來。

  「事實上,那是一種疾病……」

  那個案子,是在水患不久之後發生的事情,當衙門上下為今年水患無百姓死亡之事大慶時,卻有人在城外竹林裡找到一具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屍體。

  屍體並沒有泡到水,足見與水患無關,仵作驗屍,發現死者剛死亡不久,頸間有小洞,看不出是什麼所傷,但讓人驚訝的是死者全身血液像被抽幹似的,即便劃破血管也無血絲滲出。

  沒想到兩天后,同樣的地方又出現死狀相同的屍體,只不過這回死的是個八、九歲的男孩。

  整個邑縣都沒有人來指認死者,也沒有大戶人家報官說家中下人失蹤,於是兩人身分成謎。

  很快地,這兩個案子被廣傳出去,百姓謠傳邑縣出現專門吸人血的厲鬼,那段日子,一入夜就不見行人在路上走。

  宮晴詳細查看了屍體,除發覺兩人腕間均有繩索勒痕,手很粗糙、指間有繭,可推斷出兩人應是做勞役的下人之外,尋不出有任何其他線索。

  殺人的手法很多,為什麼要選擇吸血這一項?怎樣的人會以吸血為樂?吸血鬼緣自國外傳說,在中國似乎沒有這樣的說法,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案子?

  動機,無。

  兇器,無。

  證人,無。

  連死者的身分也查不出來,在案情陷入膠著的狀況下,百姓開始出現諸多想像。

  宮晴也百思不得其解,四處探訪附近幾個州縣有無邪教興起,甚至透過慕容郬查訪,武林裡有沒有變態殺人狂出現,後來是餐桌間賀心秧無意提起,說她看過一個節目在探討吸血鬼的傳說,真實性有幾分她並無把握,但裡頭提到有種罕見疾病叫做紫質症。

  紫質症是種先天性的血液疾病,症狀是尿液為紅褐色、腹部疼痛、畏光,西方巫醫認為可以飲人血來治療,因為患者畏光又飲人血,於是以訛傳訛,大家便將這些病人當成吸血鬼。

  問題是,以飲人血為療法的方式,只在國外出現。

  不管怎樣,這都是個頭緒。假設兇手是病患,假設飲人血治療是真,假設那人能買得起孩童來生飲鮮血,那麼就解釋得通,為什麼有屍體卻無人報案。

  於是她抓緊這點下去追查,先集合邑縣所有人牙子來指認屍體,果然有牙婆認出那兩人,男孩是從土石流嚴重的汾縣買來的,而女孩是從理縣買來的小孩,兩人都是因為水患、賣身葬家人的孩子。

  確認了身分,由人牙子追到買戶,再自買戶追出兇手,就不是難事了。

  令宮晴感到意外的是,竟然是賀心秧誤打誤撞破了案子。

  兇手是邑縣富商王剛淞,他的獨子便是得了紫質症,群醫束手無策,每每見獨子病發時疼痛難當,他心痛不已,四處尋訪名醫,卻都無人可以治療此病。王剛淞是個商人,也有海上營生,因此結識了來自海外的威爾森。

  宮晴交叉詰問、反復追查,終於追出真相,而那威爾森在他的國家幹的正是密醫。

  宮晴娓娓向皇上說明案情,只不過隱去罕見疾病這段。

  她只說明既然沒有百姓指認屍體,代表死者非邑縣百姓,而年紀那麼小的孩子,怎會孤身到邑縣來,因此便想到從人牙子身上下手,讓遊走各地的牙婆來指認,因而追出兇手。

  至於兇手,則是個誤信秘方,相信人血可延年益壽的富豪。

  聽完案情,蕭栤微哂,說道:「果然是坊間說書人誇大其實。」

  宮晴笑而不語。

  「告訴朕,你這辦案子的方法是從哪裡習來的?」

  「自小臣愛看閒書,凡小說、話本皆看,有一年家中遠方親戚送來幾冊書,那是尚未付梓的冊子,著書者是一名縣官,他將審過的案件一一記錄,並寫上心得與後感,因未曾署名,臣並不知道作者是誰,但這幾冊書引起微臣興趣,一讀再讀,能在邑縣學有所用,實是得書之幸。」

  「那書還在?」

  「臣自京城往邑縣赴任途中曾遇盜匪,行李全數遺失,那書也丟去了,幸而臣將派令貼身收藏、未曾丟失,否則……」

  話止,蕭栤猜出下文,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今後你就好好替朕行天道,讓行惡者無所遁形。」

  「臣遵旨。」

  蕭栤看著宮節斯文秀氣的五官與一派風流的蜀王,一個荒謬的惡意念頭陡升,倘若這兩人傳出些許謠言……看好戲的心思興起,他問:「宮節,同在邑縣,你可見過蜀王?」

  「曾見過,不過不知蜀王對微臣是否有印象?」宮晴恭謹回話。

  第一次宮晴發覺自己也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蕭瑛沒印象怎會替他們安排住處,連下人管家齊齊備下?他可是果果的貴人、蘋果腹中寶貝他爹,但她不能不假做生分來保全自己。

  之前慕容郬只是稍稍點醒她該謹言慎行,回到家中,果果就沒在客氣的,一捧一貶,把蕭瑛捧成天上仙人,足智多謀(蘋果說那叫腹黑、城府深)、寬厚仁慈(蘋果說那是面具效應)、心胸豁達(蘋果歎了氣,拍拍果果的頭,無奈搖頭道:「沒關係,你不是觀察力有問題,你只是年幼無知。」)卻把皇帝貶成苛寡多疑、殘暴不仁的惡毒暴君。

  不管是不是果果年幼無知、識人偏頗,但皇帝對蕭瑛有所忌憚是絕對無疑的,與其讓皇帝也疑心自己與蕭瑛掛勾,不如裝死來得安全。

  「宮大人客氣了,坊間都說你是宮青天呢,對這樣一位名聲如日中天的好官,本王怎會沒有印象?」明明句句好話,可從他嘴裡說出,硬是讓人聽出不屑與鄙薄。

  蕭瑛這是在對皇帝作戲,卻也透露出幾分真心,他對宮節娶蘋果之事有氣,理智上雖然知曉這是最好的選擇,不該責怪他,可他就是無法不遷怒宮節。

  果然,蕭瑛的幾句刻薄讓皇帝輕淺笑開。他想,蕭瑛畢竟還是嫩了點,親事不成,不敢對他發作,只能對宮節撒氣,連一點心思都瞞不住的人,真不曉得多年來自己在忌憚什麼。

  一個作戲滿分,一個看得爽快,只有宮晴悚然一驚、滿頭霧水,不明白蕭瑛怎會表現出敵意。

  倉卒間,宮晴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再次伏身跪地,卑微到底,儘管她非常不滿意這種輕賤人權的敬意表現法,但入境不隨俗,倒楣的只會是自己脖子上那顆腦袋。

  「臣惶恐,臣為官數月,日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怕不盡力壞了名聲,辜負皇上的提拔美意,臣處處謹言慎行,絕不敢有此做派,在人前宣揚自己,萬望皇上明察。

  蕭栤望著宮晴的惶恐,心裡很滿足。他果然沒看錯呵,的確是個謹慎細心之人,只不過不敢冒進、無能爭取,這種人成不了大事。

  帶著一點點輕鄙和玩味,他對蕭瑛說:「六皇弟,瞧你,把宮節給嚇成什麼樣了。」

  「臣弟還以為宮大人不過是男生女相,還有幾分男子氣概,沒想到膽子也如女子般小,今日一見,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吶。」

  蕭瑛每句話都說到蕭栤心底,擅武的蕭栤確實看不起娘娘腔的男人,不過既是要拿宮節做棋子,也不能讓人丟失了面子。

  「宮節,你別與蜀王置氣,今日蜀王心情不好,才會口出惡言,朕罰他請你上如意齋吃一頓賠罪酒,如何?」

  「臣不敢。」宮晴低眉,搞不明白這是在演哪出,只曉得自己一個不仔細,很容易便會惹禍上身。

  「沒什麼敢不敢的。六皇弟,今日是你不對,別忘了朕方才跟你說的話,未來你們兩個都是朕的左右手,自然要多親近親近。都下去吧,就按朕所言,請宮節上一趟如意齋,這是聖旨!」

  蕭瑛歎口顯而易見的氣,滿臉不耐,卻還是俯身一拜。「臣弟遵旨。」

  離開西宮殿,蕭瑛和方磊錯身,兩人互視對方一眼,方磊很快地斂了眉,卻同時點了點頭,蕭瑛見了泛起笑意,雙手負在身後。

  人人都道方磊為皇帝所重用是因緣際會、運氣好,卻不知為了安排年初一晚上那場「君臣會」,他動用了宮中多少暗棋方能達到效果,想到這裡,他看一眼殿外的帶刀侍衛,是時候讓禁衛軍統領換個人了,既是掌控,怎能漏掉這環,至於張和……他還要再想想……

  出皇宮,宮晴看見慕容郬在遠處等著,蕭瑛欲加快腳步,宮晴率先出聲,「王爺,臣先回府。」

  「怎麼,不想和本王上如意齋?這可是聖旨,宮大人敢抗旨?」蕭瑛冷冷道。

  宮晴蹙眉,這人發什麼火氣,她幾時得罪他了?

  她確實不想去,但抗旨……沒看過豬走路,好歹吃過豬肉,她知道抗旨的下場是怎樣,蕭栤可是「陰晴不定、性格反復、殘暴成性」的皇帝呢,吃飯And殺頭,笨蛋也知道挑哪一種。

  歎氣,乖乖跟在蕭瑛身後,心想,棋子還真不是個好工作。

  看見宮節,慕容郬微皺雙眉。怎麼回事?王爺和宮大人一起出宮,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呢?倘若此事被拿來大作文章,結朋黨、亂朝綱,隨便哪個罪名都能讓兩人身陷險境。

  發現慕容郬的疑惑,蕭瑛不鹹不淡地解釋了句,「走吧,聖旨要本王請宮大人上如意齋好好吃一頓。」

  是皇帝旨意?慕容郬鬆口氣,別的地方不好說,如意齋恰恰是王爺名下產業,這下子兩人交談,要多隱密就有多隱密。

  看看蕭瑛,再望望慕容郬,宮晴歎息,他說的對,聖旨最大。也許在她眼裡,聖旨不過是可以在拍賣會上賺大錢的古董,可在這群人心中,那是大如登天的聖喻。

  越是在君權時代,越能明白民主的可貴。

  在蕭瑛的拱手相讓下,宮晴上了馬車。

  這馬車自外頭看來並無特出之處,但裡邊的陳設,奢華得令人咋舌,上有雕飾,四周有花毯、紅褥錦席,旁邊的夾格裡擺著茶水點心,還有個固定的花瓶,裡頭插著香花,使得車廂裡彌漫著淡淡香氣。

  這讓她聯想起電影裡頭的加長型豪華轎車,這裡只差一個能放紅酒的冰箱了。

  宮晴和蕭瑛雙雙坐在馬車內,慕容郬騎馬在車外保護,宮晴從車窗處往外望去,看見他如鐵塔似的背影,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果果每次提到慕容郬就忍不住滿面崇拜,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怎會一口氣收服了宮家兩顆心……

  「宮大人,請原諒本王方才的出言不遜。」

  蕭瑛開口,面部表情一變,已不復方才在皇宮時的寥落。

  演戲,他是第一把好手,在被嚴密監視的五年中,他恰如其分的扮演著無心朝政的閒散王爺,方才有了今日重歸西宮殿之時。

  「好說。」

  宮晴調回目光,望著他驟變的表情,心底有了幾分了然,蕭瑛果然是在演戲,和自己一樣在皇帝面前演出,只不過她演的是「不熟」,而蕭瑛演的是「嫌惡」。。

  「這是為你好,皇上對本王有疑心,若是本王對你太顯親昵,下一個遭殃的就是宮大人了。」

  聽著他的話,宮晴並未盡信,雖然果果對他信賴有加,雖然自己對慕容郬有股形容不出的安心,但對這個城府深不可測的蜀王爺,她始終想要保持距離,就像對皇帝那樣。

  蘋果說的對,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明哲保身、趨吉避凶是生存首要,皇帝不能惹,王爺也少招惹,她們不想大富大貴,也不想大風大浪,平安就是幸福。

  宮晴沉默,不回應蕭瑛所言。

  「上任後,宮大人不妨專心于訴訟,其他公務交代下屬便可。」

  意思是……反正辦案的名聲已傳揚出去、避無可避,不如就讓人認定她是個只會辦案的傻子,免得被推到風口浪尖,成了群臣攻擊的目標?

  沒錯,今晨被宣入大殿,滿朝文武能在大殿上排立的,全是一品大員,哪有她這個小小的六品知府立足之地,偏偏皇帝宣她進殿,倘若目光有殺傷力,她早就千瘡百孔,體無完膚了。

  蘋果老妝畫不成,趴在桌上說:「反正妳今天要演眾矢之的,不如化妝成箭靶,先向人示弱,那些武官覺得缺乏挑戰性,說不定就不會死盯著妳了。」

  果果輕嗤,「幹嘛示弱,乾脆穿上一副鐵甲戰袍,讓他們知道,姑姑不是好惹的。」

  立場不同、看法不同,蘋果和果果舌槍唇戰了一頓,到最後她決定同意蘋果,果果終究是年幼無知。

  「多謝蜀王提醒,宮節在此謝過。」

  人怕出名豬怕肥,這句話蘋果接連幾天重複過幾十次,她說:「我是不知道這裡有沒有用神豬祭拜天地的習俗,不過如果不想被一群居心叵測的人猛灌餿水,還是低調再低調為妙。」

  宮晴深以為然。

  車行至如意齋,別人在門口排隊,蕭瑛卻有特權,在掌櫃的帶領下,他們進入二樓廂房。

  慕容郬並沒有避開,把馬匹交給駕車馬夫,一路跟在他們後面。

  很快地,菜一一端上來,滿桌酒菜皆是上品,是邑縣那種偏僻地方吃不到的好料理。

  包廂雖隱密,還是可以隱約聽見外頭的聲音,小小的舞臺上,說書人一敲界方【注解:說書人拍案引起聽眾注意時所使用的硬木,又稱醒木或氣拍。】,頓時,喝酒的客人安靜下來。

  「宮青天一怒,揚聲對著衙吏道:『來人,捆了林立,掘地三尺也要把血衣血褲給本官翻出來!』眼見無可倖免,護子說謊的林家老父母……」

  說書人講的正是林立弒兄的案件,聽得宮晴坐立不安。

  看來每次辦案,都有人混在人群中記錄過程,以後辦案要更小心些,至少端起架子,再不讓閒雜人等圍觀。

  見宮節舉箸卻坐立不安,蕭瑛微哂,明知道對方在緊張些什麼,卻刻意問:「是不是菜不合宮大人胃口?」

  「怎會,我不過是想起進京時華兒曾提及如意齋,還說了待他日有能力掙錢,要請我和夫人到如意齋飽食一頓。」她刻意輕鬆說道,將話題帶開。

  「那有何難,待會兒向掌櫃吩咐一聲,讓他置辦一桌酒席送往宮府便是。」

  蕭瑛想起愛吃的蘋果,她啊,即便見到美食老是猜疑飯菜被人動過手腳,也硬是要吃撐吃飽的,現在有了身孕……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憑宮節那點俸祿,怎供得起精緻美饌?

  「多謝王爺。」她大方收下,反正連房子都住了,不過是一頓酒菜,再拒絕就太矯情了。

  「方才宮大人提到夫人,就本王所知,你的夫人吳氏不是在往邑縣赴任途中為賊匪所害?」

  「王爺沒說錯,但在進京之前,我已迎娶賀心秧為繼室。」

  宮晴幾句話,兩個男人臉上都蕩起波浪。

  蕭瑛本就不悅,強壓著是理智在作主,畢竟自己的孩子叫別人爹,喜歡的女子成為他人婦……他倏地垂眸斂眉,說好不再喜歡任何女人的,偏偏那顆蘋果破了他的戒,而那份心思越是壓抑,越是強烈……

  慕容郬那兩道墨黑劍眉也緊緊蹙起,濃濃的不是滋味盈滿胸口。

  一仰頭,他將杯中酒水飲盡,當熱辣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他才猛地驚覺,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宮節是男子、還是個鰥夫,續弦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他不是滋味個什麼勁,幹嘛去嫉妒人家的小妻子,難不成他對宮節……去去去,他可不是好男風之人,他對宮節……不過是欣賞、是服氣、是……是情義相交!

  正襟危坐,慕容郬恢復一張無分毫表情的棺材臉。

  他生氣了?宮晴的目光落在慕容郬身上,他沒說話、沒多餘動作,可她就是明白,知道他在生氣。

  為什麼呢?她講錯什麼話了嗎?

  這是蕭瑛第一次被人無視,他冷淡一笑,揚聲問:「賀心秧……本王好奇,不知大人是怎麼認識賀姑娘的?又怎會在短短的幾日內決定婚配?」

  說到「短短幾日內」,蕭瑛的口氣之酸,酸到慕容郬都忍不住側目看他。這傢伙,也在妒嫉?。

  「秧秧是下官的鄰居,兩家交情很好,我與秧秧往來密切,華兒幾乎是秧秧陪伴長大的,她是個好姑娘。邑縣相逢,她隻身一人,便留住下官家中,朝夕相處,兩人漸生感情,秧秧不介意委身於我,於是進京之前,我們成了親。」

  她說的句句實話,可聽在蕭瑛耳裡卻是滿篇謊言,因為他早已用楓余居的桂花糖測試出賀心秧並非京城人士的事實,於是認定宮節與賀心秧兩人是套好了說詞。

  只不過有一事他始終想不通,宮節一生未離開過京城,而賀心秧不是京城人士,他們是在哪裡、又是在什麼時候建立的深厚感情?

  想到「深厚感情」四個字,一把無明火迅速竄起,蕭瑛咬牙說道:「既是如此,本王在此恭喜宮大人新婚誌喜。」

  「多謝王爺。」

  「既然宮大人已經有了新婦,想必很快就會有孩子。」

  這是什麼問話?難不成他知道什麼了?宮晴抿了唇,她弄不清蕭瑛的意圖,不知該怎麼回話。

  「想來公事、家事定會讓宮大人忙得不可開交、分身乏術,既然如此,就把蕭霽交還給本王親自管教吧。」

  這話是賭氣、是幼稚、也是失了沉穩,可這當頭,一個制止不住的衝動,話就這麼不顧後果的說出口了。也許蕭栤說的對,他這個人,太容易被感情左右。

  帝者,有欲無愛、有情無心,因此是最不可信之人,而他如同蕭栤所言,確實成不了一個稱職的皇帝。

  此話出口,蕭瑛錯愕,急急想收回,可潑出去的水怎麼收,沒想到宮節一句——「蕭霽是誰?」讓他的錯愕更甚。

  他不知道誰是蕭霽?!

  所以……他根本不是宮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3:12 PM

第二十一章  真相

  盛夏,天氣熱得人快要熬出油,幸而杏芳齋前頭種了好幾棵大樹,枝葉茂盛,冠蓋雲集,遮天蔽日,濃蔭覆地,遮去了霸氣的日頭,帶出幾分涼意,在外頭當值的風喻和小四說笑了兩聲,擦了擦額頭汗水。

  「方才王爺回來,我見他的臉色不大對勁。」小四用袖子搧了搧涼。

  「這些日子以來,王爺的臉色幾時對過,他啊,肯定還在介意賀姑娘嫁給宮大人。喜歡就搶唄,王爺權大勢大、錢又多,還怕搶不贏嗎?幹嘛悶在心裡頭髮大火。」風喻不以為然的咕噥著。

  「跟你講過幾百次,王爺不喜歡賀姑娘。」

  至於在意……多少有一點吧,前兩日他刻意繞到「那邊」找何競說幾句話,終於見到聞名已久的賀姑娘,乍然看見那張臉,他狠狠的嚇了一大跳,像看見鬼似的,連連倒退好幾步。沒想到天底下竟有這麼像的兩個人,王爺真該去查查,她和關倩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

  「你不懂啦,真正喜歡一個姑娘,就會像王爺那樣,患得患失、神不守舍的。」風喻挺挺胸,說得很懂的樣子,雖然他沒什麼經驗,但男人喜歡女人那套,他看過很多。

  小四沒好氣地瞥了風喻一眼。他不懂?天底下再沒人比他更懂他們家王爺了,王爺才不喜歡賀心秧咧,他只是、只是……舊情難忘罷了。

  「不說這個,宮家那個華哥兒好像已經進去挺久了?」小四問。

  「是挺久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不過是個小屁孩,但王爺和慕容公子好像挺看重他的,嗯……不必懷疑,肯定和賀姑娘有關,愛屋及烏嘛。

  風喻傻笑兩聲,小四知道他在想什麼。真是的,他這人有病啊,明明講過那麼多次了,王爺不喜歡賀心秧,他怎麼老講不聽?

  算了算了,他又問道:「你有聽說嗎?王爺不娶惠平郡主了。」

  「講到這個,」風喻精神來了,他站直身子,往小四那裡靠了靠。「今兒個晚上你要不要去參加慶祝會?」

  「什麼慶祝會?」

  「慶祝大夥兒死裡逃生啊,一人出一兩銀,廚房要開大灶,滿府下人要熱熱鬧鬧替咱們逃出生天慶祝一番。」

  小四笑了,王爺養這群下人真不曉得做啥,沒有成王這條快捷方式,王爺不曉得還要多費多少精力才能把局勢給扳平回來,偏生大夥兒高興成這樣,還辦慶祝會,真是……不過,雖然很沒良心,他還是笑著湊上去,低聲問:「一兩銀子要交給誰?」

  杏芳齋外頭雖熱,但小四和風喻兩人心情好得只差沒哼小調了,但杏芳齋裡頭,表情凝肅的蕭瑛可是讓站在桌前的宮華背心微涼。

  他懷疑,讓氣溫下降的不是屋裡四周擺放的冰塊,而是蕭瑛那張寒臉。

  回到王府,蕭瑛就讓人把宮華給找來,慕容郬原本想退下的,蕭瑛卻幾句話把他給留下。

  他說:「郬,你不必避開,這件事原本早該讓你知道,瞞著是因為時機未到,現在皇帝益發枯槁,也許三年不到,朝堂就要變天,你心裡早一點有底也好。」

  因此現在慕容郬就坐在蕭瑛身側,看著自己的徒弟,滿臉羞慚、低頭不語。

  「還不說實話嗎?」

  蕭瑛輕哼一聲,宮華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六皇兄……」

  宮華扯扯嘴唇,半晌才喊出一句多年不曾喚過的稱呼,這稱呼卻讓慕容郬驚訝不已。

  宮華喚王爺六皇兄?難不成宮家與當今皇帝有親戚關係?不對,他聯想起如意齋裡王爺與宮節的對話——把蕭霽交還給本王管教吧。

  蕭霽?他就是沒死成的蕭霽,是先皇一心想立的東宮太子、未來的王儲?慕容郬看著宮華,目不轉睛。

  「當年我親手把你交給宮展,囑咐他,好好照料你長大,便是他手段再高,也不可能欺瞞宮節和吳氏,自他們眼皮子底下換了兒子,卻全然不知,何況當時真正的宮華已經死去。說,那個宮節到底是何人假扮?」

  宮華……不,是蕭霽,他面有難色地看著咄咄逼人的蕭瑛,這種事他要怎麼說才能解釋得清楚,可眼下不解釋哪成?

  「他的確不是宮節,她是宮晴,宮華的小姑姑。」

  這幾句話讓慕容郬的心湖掀起萬丈波瀾。宮節竟是……女子?

  難以言喻的情緒一古腦兒湧上,像前仆後繼的大浪,打得他頭昏腦脹,滿腦子裡只容得下一件事——宮節是女子、宮節是女子……

  同樣的震驚也壓上蕭瑛的心,他不是宮節而是宮晴,那麼……兩個女人怎能成親?換言之,成親只是臨時之策,不管是為了替宮晴隱瞞身分、為幫蘋果隱瞞懷孕事實,都能達到效用。

  說不出胸口那個感覺是什麼,是失而復得的歡喜,還是事實迫人的震撼?

  可是不對……不通,還有哪個部分是接續不上的……

  蕭瑛舉杯,喝光滿盞茶水,他轉著杯子、閉上眼睛,細細分析……半晌,他放下杯子,沉聲問:「難不成你打算說服我,當姑姑的會認不出朝夕相處的小侄子,還是要讓我相信,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竟能通古今、知政事,斷案如神,見識遠遠超過大部分男人?」

  蕭霽死死咬住下唇,實情如果能夠講得清楚,他早就將一切都招了,哪會兩邊瞞、雙方騙,弄得自己裡外不是人。

  「不想說?你這是在維護誰?宮家嗎?你真把自己當成宮節的兒子、宮展的孫子了?」

  蕭霽苦了舌根,不是不想說,是說不清吶。六皇兄又沒穿越過,這種事沒親身經歷,誰會信?

  蕭瑛的耐心很好,但事關賀心秧,先前他會對宮節衝動,現下自然會對蕭霽咄咄逼人。

  「也好,你就當自己是宮家人吧,好好去念你的書,考你的科考,安安分分當個官兒,終此一生。」說著,他轉過頭,再不看蕭霽一眼。

  「六皇兄,不是……」蕭霽被他急得想跳腳,問題是,跳腳蕭瑛也不會放過他。

  「不是什麼?這幾年來,我冒著生命危險為你謀畫,為父皇留下的一紙遺詔,傾盡全力要扶你登上大位,沒想到你連幾句實話都不肯講,我這是何必呢?何必讓自己腹背受敵,一邊應付蕭栤,一方面還要應付你這個白眼狼。」

  這段話又讓慕容郬再大吃一驚,之前所做、所佈局之事,他竟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蕭霽鋪路……

  消息雖震人心,可這麼一來,許多他想不通的謎底全揭開了,難怪當初一個區區七品縣官遲遲未上任,蕭瑛會派出大批暗衛找人,因為他在意的不是那個七品縣官,而是蕭霽。

  難怪他方表達欣賞宮華的勇氣,蕭瑛就慫恿自己收人為徒。

  難怪那紙早已無用的遺詔,他會小心收藏。

  難怪他會親自幫宮華上課,還出面將那些退隱的當世大儒聘來,指導宮華朝堂政事……這一切一切,都是在為蕭霽的帝王之途鋪路啊。

  蕭霽看看蕭瑛,再望望慕容郬,苦啊苦,他怎麼就變成白眼狼了?!

  他吶吶道:「六皇兄,我從沒欺騙過你任何事,除了這件……因為它真的是不好說啊。」

  「既然不好說,就別講了,勉強人的事我做不來。」蕭瑛冷笑兩聲。

  蕭瑛話說完,慕容郬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他做不來勉強人的事,誰做得來?連自以為心計深重、權術高明的皇帝都被他耍得團團轉,硬把「不甘不願」的六皇子召進禦書房起複,他還說不會勉強人?

  「六皇兄……」

  蕭霽被逼到底線了,退兩步、再退兩步,不明所以的人都以為他想奪門而逃,偏偏蕭瑛就是把人給看得透透澈澈,知道他不是想逃,而是內心萬般掙扎,不知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

  「回去吧,既然你不能全心信任我,那我也沒什麼好講的。」蕭瑛起身,就要往門外走去。

  終於,蕭霽恨恨一甩頭,在蕭瑛出門之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蕭瑛轉過頭,冷冷掃他一眼,「決定和盤托出了?」

  「是。」蕭霽痛苦萬分地低下頭。

  蕭瑛滿意地坐回位子上,向慕容郬投去一記勝利的目光。慕容郬看著兩人,嘴巴撇了撇,搖頭,早晚都要妥協的嘛,何必演上這一場,蕭霽怎麼贏得了這只老狐狸。

  「六皇兄、師父,我發誓,接下來的話不是怪力亂神、不是胡言亂語,如果六皇兄和師父肯細細分析,定然能夠分析出我所說的不是謊言。」

  還沒開始說呢,就擔心他們認定他說謊,這是哪門子心思啊。

  不過蕭瑛和慕容郬都沒多話,兩雙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蕭霽拉直了眉頭,吞下唾液,遲疑了須臾才開口,「五年前,六皇兄將五歲的我送進宮家,宮家上下對霽兒疼愛有加,霽兒也將他們當成親人,年初,收到朝廷派令,宮節領著全家赴邑縣,沒想到會在王家口遇賊人,當亮晃晃的刀子落下,我的身子感到一陣劇痛,便失去知覺,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醒來,竟發現自己變成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那是一個比我們這裡晚了千百年、教人無法理解的時代,那裡有電視、電腦、汽車……所有我沒見識過的文明。

  「我拼命學習、拼命吸收我們這時代沒有的知識,我以為自己會在那裡重生、長大、年老、死去,沒想到五歲那年一場莫名其妙的病,我昏迷了,再次醒來,發覺自己又變回了霽兒,過去的那五年就像場夢,而我竟回到了被賊人砍傷的那天,最不可思議的是傷勢竟不藥而愈。」

  「這是怎麼回事?」

  「在那個時代,將這種靈魂從一個時代空間移到另一個時代空間的現象,稱之為穿越。」蕭霽解釋。

  穿越?好熟悉的字眼,突然間,蕭瑛想到賀心秧曾經問過他,「王爺,你也是穿越的嗎?」

  那時他搞不懂什麼是穿越,現在……他有了機會明白何謂「穿越」。

  他看著蕭霽的眼神專注,絲毫沒有把他的話當成小孩子的胡扯。

  因為傾聽者的態度良好,讓蕭霽順順利利地把自己兩度不可思議的穿越經歷完整說出。

  好幾次,他以為蕭瑛要對他冷笑,問:還有更荒謬的故事嗎?

  沒想到,他沒有,蕭瑛和慕容郬維持一貫的態度和表情,靜靜聽取他「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

  這一說,就說了將近兩個時辰,講到蕭霽雙腿發酸,蕭瑛體貼的讓他坐下,講到嗓子發啞,慕容郬細心的遞給他一杯茶水,然後,蕭霽越說越起勁,他把在二十一世紀的五年生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交代完畢。

  他們聽著那個難以想像的未來世界,電視、電腦、飛機、捷運、手機……女人可以同男人一起上學念書,還可以和男人一起競爭選皇帝,露手露腿、不分什麼職業的女子都敢大方在男人身前展現性感……那是一個多麼讓人難以想像的世界。

  慕容郬追問,「就你所言,兩輩子的姑姑長相不同,你怎麼知道這個宮晴是你前輩子的姑姑應采莘?」

  「就像六皇兄所說的,兩輩子的姑姑性情見識大不相同,晴姑姑以女德為戒,處事說話分外小心,絕不會落人口舌。

  「采莘姑姑是檢察官,見過的屍體、辦過的案子多如過江之鯽,她的性格冷靜、穩重,碰到再大的狀況也不會輕易驚惶失措。

  「當然,最初我會發現相異處,是因為采莘姑姑在想事情時,會習慣性的拿筆在手中轉……」

  「賀心秧也會。」蕭瑛橫插進一句話。

  「她是學姑姑的,她覺得那樣很帥,有一段時間摔壞了好幾枝筆,她的繼母還曾懷疑是不是她的零用錢不夠,把筆拿去轉賣給同學。」

  「既然宮晴和賀心秧都是從那個時代來的,為什麼在邑縣城郊,她認不出你,你卻認得她?」

  六皇兄的問法,代表他信了自己?

  蕭霽忙不迭回答,「我在那裡是個五歲孩童,在這裡卻是個十歲少年,我和姑姑是靈魂穿越到蕭霽、宮晴的身子裡,蘋果自然認不得我們,至於蘋果,她是受我們所牽累,連同身子都一起穿越過來,我當然一眼就能認出她。」

  「那就沒錯了,那天你對著她喊:蘋果、賀傻秧、哈佛、格林都曼、死小孩、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笨小優……就是想讓她認出你是誰?」慕容郬插話。

  「難怪她懂得海運、懂得禁海令是捨本逐末的笨事情。而她和宮節……不,是宮晴,她們異口同聲說兩家是鄰居,並不是謊言。」

  「姑姑的工作很忙,從早到晚在外面跑,往往一通電話就得出門,她一個未出嫁的女人要帶著我過生活,非常辛苦,那時候,大部分時間陪我、照顧我的是蘋果。」

  果然是深厚交情,蕭瑛點點頭,問:「既然宮晴是女的,她為什麼要和蘋果成親?」

  這話就是明知故問了,但蕭霽沒發現自己正一步步踩進陷阱,認真而誠懇地回答。

  「穿越到古代時,蘋果並沒有和我及姑姑在一起,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摔在荒地上,後來被牙婆所救,以為時來運轉、漸入佳境,沒想到卻被下了藥、賣進青樓裡,她在那裡被壞男人欺負了,腹中有了孩子。

  「蘋果和姑姑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對我們這裡的大夫並不信任,她們擔心拿掉孩子會有生命危險,於是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蕭霽說完,忍不住歎氣,他並不知道那個始作俑者是誰,否則也不會把壞男人說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人家的肉,但蕭瑛知道、慕容郬知道,兩人相視一眼,眼底卻都有了淡淡笑意。

  「放心,既然她們是你的家人,我自然會好好照顧她們,回去後,你什麼話都別多說,還是照平日那樣,上課進學,認真跟著郬修習武藝。」

  見蕭瑛不但信了他,還承諾幫忙照顧姑姑和蘋果,蕭霽松了口氣,高懸的心掉回原處,雖然他真的很想替家裡多承擔一些,但他畢竟只是個十歲孩子,能力有限。

  「謝謝六皇兄,但姑姑和蘋果大概不希望被照顧……」

  他想說的是,如果要「照顧」的話,手法可不可以隱密些,別像之前送房子、送下人那種。

  但他話沒說完,就讓蕭瑛接續了下去。「兩個女人不受照顧,要怎麼活下去?」

  蕭瑛嗤笑一聲,但下一刻便斂起笑臉,他忘記了,在之前或者在「前輩子」,她們都沒依賴別人的照料而活。

  蕭霽的聲音在喉嚨裡卡了卡,才勉為其難的說:「她們都是獨立自主的女性。」

  蕭瑛歎氣。「你先回去吧,隔幾日,你得多騰些時間出來,我讓杜品尚替你講解朝堂上的大小事。」

  「杜品尚?前宰相?」

  「沒錯,他是個人才,只是不為蕭栤所用,你可以從他那裡學到更多的權謀之術。」

  「我知道了。」

  「今日我已經進宮見過皇帝,他病得很厲害,那身子不知還堪多少折騰,你要隨時做好準備。」

  「我明白。」

  「明白最好,回去吧。」

  蕭霽拱手躬身,轉身離開書房那刻,方才沒插話的慕容郬開了口,「華哥兒,回去勸勸你姑姑和賀姑娘,六品知府的俸祿不多,如果能接受王府襄助,那就再好不過了。」

  聽著慕容郬的話,蕭霽粲然一笑。

  「師父放心,蘋果很能幹的,日後一月進銀百兩沒問題,如果六皇兄要照顧,能不能在朝堂上多維護維護姑姑,別讓她著了人家的道兒還全然不知,她們……對於官場上的心計權謀不大懂。」

  「百兩銀?一個女人要怎麼賺?」蕭瑛沒理會後頭那些,挑出重點問。

  蕭霽抬頭挺胸,驕傲地拋出震撼彈。「她寫豔本,很好賺的。」

  蕭霽離開,門關起,幾道黑線飛上兩人的額際。豔本?堂堂知府大人的妻子竟然寫豔本維生,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蕭瑛看慕容郬、慕容郬看蕭瑛,忍不住兩人縱聲大笑。

  「你要注意一下蕭霽的品性,他竟然認為寫豔本是值得驕傲的事情。」慕容郬想起蕭霽驕傲的態度,又笑了。

  「比起為十二兩銀子拋頭露面,翻屍體、抓兇手,躲在家裡寫豔本就能進帳百兩,的確值得驕傲。」他損了宮晴兩句,惹來慕容郬一個大白眼。

  蕭瑛輕哼,在如意齋裡,兩人眉來眼去,真把他當傻子啦,他會看不出端倪?不,再推得更早些,在邑縣時不知道是誰借著自己名義,給人家送幫手?如果不是太瞭解他,蕭瑛當真會相信慕容郬好男風。

  「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你這種皇兄,蕭霽的品性想端正都難。」慕容郬不爽蕭瑛批評宮晴。

  「是吶,像你這麼正的樑柱,也會覬覦宮大人的男兒身……」

  兩人一句句來去,彷佛回到那年少林,無憂無慮的年少光陰。

  宮晴從如意齋回來,匆匆進主屋,紫屏、苓秋立刻迎上來,想伺候她洗臉更衣,她揮揮手,讓兩人下去。

  她在屋裡繞過一圈,沒找到賀心秧,直接往書房走去,然後,看見把錢當命看的賀心秧正在與銀子拼命。

  看見宮晴進屋,她抬起笑臉說:「再兩章就寫完了,這兩天,妳得幫我找人回邑縣,約汪老闆到京城一見。」

  想到銀錢又要入袋,她的心情開朗舒懷。

  進京城之前,她又走一趟書鋪子,汪老闆除了給她近三百兩的版稅之外,還偷偷塞了二十兩銀子,當是給她的仲介費。

  由於銀錢入袋,這一趟進京的路上,雖然為了怕遭賊人覬覦,發生宮晴、宮華赴邑縣時的慘劇,租下兩輛看起來很不稱頭的寒酸馬車,但吃喝住店她可是沒在省的。

  汪老闆說,書賣得比預期中好,他打算進京城盤下一間鋪子,希望她的「公子爺」能努力、拼命、盡情的寫。

  這正是她想要的,自然忙不迭的滿口應承下來。

  想到很快就可以贖回自己的賣身契,可以和蕭瑛再無瓜葛,她心情就好到不行……

  可……不明所以地,心情好到不行的人,卻總在想起債權人時鬱悶不已。

  甩甩頭,甩掉那個帥到讓人口水直流的男人,賀心秧放下紙筆,走到宮晴面前,歪著頭,笑彎兩道眉毛說:「果果他姑,怎樣?皇帝長得好看嗎?凶不凶?有沒有額外賞賜什麼給我們?」

  下回,說不定可以把皇帝給搬進書裡當主角呢。

  「這待會兒再談,蘋果,妳先幫我想想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好,妳說,我聽聽看。」

  「想來公事、家事定會讓宮大人忙得不可開交、分身乏術,既然如此,就把蕭霽交還給本王親自管教吧。」

  她本想輕輕揭過,不把蕭瑛的話當一回事,可回來的路上,不知怎地,眼皮直跳、心裡越想越毛,好像有什麼陰謀籠罩似的。

  賀心秧望瞭望宮晴,她的表情凝肅。「這是誰說的?」

  「蕭瑛。」

  賀心秧點頭,緩道:「前面幾句沒什麼難解的,升官娶妻,妳本來就會比以前忙,重點是後面那句——就把蕭霽交還給本王親自管教。就把蕭霽交還給本王親自管教……就把蕭霽交還給本王親自管教……」

  賀心秧在口中念念有詞,很顯然地,蕭霽是一個人,一個大家都不認識的人,可蕭瑛吃飽沒事跟晴要一個沒人認識的人做什麼?

  「蕭霽他跟妳有什麼關係嗎?」賀心秧發問。

  「我是穿越人,所有和我有關係的人全都留在二十一世紀,蕭瑛幹嘛跟我要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除非他瘋了。」

  沒錯,她們都想到同一個重點上頭。

  「他那個人哪會發瘋,他只會把人給逼瘋。」賀心秧咬咬唇,繼續認真思索。「蕭霽、蕭霽……這名字好熟,我在哪裡聽過啊?」

  「既然姓蕭,定然和皇家有關。」

  「沒錯,如果與皇家無關,他幹嘛想要親自管教?只是宮家和皇家……」

  想著想著,兩人齊齊坐到案前,下意識拿起毛筆,各自在指間轉轉繞繞。

  「我想起來了!」突然,賀心秧把毛筆一丟,興奮地看著宮晴。

  「想起什麼?」

  「我在花滿樓時,婢女薔薇講過皇家秘辛給我聽。她說老皇帝有許多兒子,其中最適合當皇帝的有三人……」賀心秧將當時聽到的話儘量忠實呈現,說完後,靜靜望向宮晴。

  「妳的意思是,東宮太子之爭時,最小的十六皇子蕭霽只是三歲小兒,兩年後老皇帝死,蕭栤挾兵權登基,蕭瑛為自保而殺了蕭霽?」

  「沒錯,既然蕭霽已經死了,他幹嘛向妳討,除非蕭霽就在妳身邊,妳卻不自知?」。

  「你以為蕭霽是老鼠還是螞蟻?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我身邊,我會不知道?」宮晴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好吧,從頭來過,既然沒辦法從我們這邊推理,就由蕭瑛身上開始,有沒有可能,其實蕭瑛殺蕭霽只是煙幕彈,事實上他早已經把蕭霽交給宮節,所以宮節知道蕭霽是誰、知道自己把蕭霽藏在哪裡,而假扮宮節的妳卻不知道?」

  「有可能,按時間計算,蕭栤已經當了五年的皇帝,換言之,假設蕭瑛把五歲的蕭霽交給宮節,那麼蕭霽現在已經是十歲的少年……」

  當十歲這個數字同時出現在賀心秧和宮晴心裡時,她們詫異地對望一眼,不會吧……她們猶豫的張嘴,異口同聲。

  「果果!」

  「天,居然是果果……」

  推敲出這個答案,賀心秧慌了,她跳下椅子,忘記自己是個孕婦,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快步走著,嘴裡碎碎念不停。

  「完蛋,穿越人最怕沾染那些嚇死人的皇家事,下場都很糟的,妳怎麼會沒事跑去收留一個十六皇子?」

  宮晴無奈,人又不是她收留的,她頂多是……借屍還魂啊,以前的帳算在她頭上哪裡公平。

  「我還以為,蕭瑛是我們能碰到的最高等級,沒想到竟然會招來一個沒當成皇帝的小皇子,瘋了嗎?我們不是說要低調低調再低調的,現在家裡頭居然窩藏了一個當今皇帝極力要消滅的人物……」

  還說什麼歸隱山林,屁啦,那傢伙根本不是求取功名,他絕對是要鬧革命,絕對是要把現任皇帝給踢下寶座、取而代之,最可恨的是,蕭瑛絕絕對對在這件事情裡頭有參一咖。

  越想越跳腳,賀心秧激動的指手畫腳,那個狐狸男根本就是早設好圈套,等著二十一世紀的笨蛋往下跳,她們還傻傻的配合、傻傻的被他拉到同一陣線,天吶、天吶……造反是殺頭的大罪啊!

  想到這裡,她心疼地捧自己可愛的小頭顱,怎麼才剛重生,就要再死一遍,嗚……上帝耶穌加佛祖,為什麼她的命壞到這麼透頂?

  「我還以為果果是天生驕傲,沒想到是因為他的出身不同凡響,我還以為他資質優異是因為染色體基因的問題,沒想到他是在宮廷中用教導皇帝的方式養大的。」重重歎氣,宮晴也想和蘋果一樣跳腳,可惜她老成慣了,做不出這麼幼稚的舉動,只不過一枝筆在手裡越轉越快。

  「什麼意外相助、什麼認慕容郬為師,我看從頭到尾,通通都是蕭瑛刻意操作的,他故意對我們示好,給房給人給官位,讓我們在無所防備的時候,把我們拉下水。」賀心秧越講越火。

  「別想這個,先讓人把果果找回來,確認了事實之後再說。」

  「好,他最好不要是什麼鬼蕭霽、最好不要跟皇家沾上半點關係,不然這個死小孩會完蛋到不行。」

  賀心秧撂下狠話的同時,心裡已經在想著整治人的滿清十大酷刑。

  但是,何競派出去的人沒找到果果,因為這時候,他正在蕭瑛的杏芳齋裡,講解穿越,以及那個讓人難以想像的二十一世紀。

  她們等很久,連如意齋送來的高級晚膳都沒吃,兩個人板著臉孔,一心一意等待死小孩回家。

  可憐的死小孩,好不容易脫離蕭瑛的逼迫,一回到家,又有兩個虎視眈眈的女人在等著。

  於是一個很了不起的皇子乖乖站在桌前,兩個沒有品級、沒有身分的女人,安坐在桌後,一張無辜童顏對上兩張憤怒臭臉。

  「我有沒有講過華盛頓的故事?誠實為上策,是什麼意思,你懂嗎?」賀心秧冷冷說道。

  蕭霽低頭,緊閉雙唇,臉色些微蒼白。

  「他不知道,妳的課白上了,他覺得櫻桃樹那種事,能裝死就裝死唄。」宮晴也沒在軟的,冷言冷語,冷進他的骨頭裡去。

  「唉,人心隔肚皮吶,虧咱們對人家掏心掏肺,沒想到換來的竟是滿篇謊言。」賀心秧眼睛一瞄一勾、一挑一橫,搞得蕭霽心緒大亂。

  「妳別傷心了,他連親姑姑都能夠騙,還有什麼人不能欺?」宮晴拍拍賀心秧的肩膀,安慰得很假仙。

  「我是傷心自己教育失敗,虧我修了那麼久的幼稚教育,還科科考一百,誰知道這樣的天才老師,竟然教出來的孩子是個屁。」

  簡直是屁極了、屁透了,如果他不是皇子,如果擰他耳朵不會被那個狐狸王爺幾瓶毒藥活活弄死,她會手下留情嗎?

  「那我呢,我還與他有血緣關係呢,多冤吶,妳說,我該不該去放血?」宮晴又冷笑兩聲,那表情和「還珠格格」裡的壞皇后一摸一樣。

  「哦哦,不對哦,你們的血緣關係是上輩子的事,人家這輩子可是高高在上的小皇子,尊貴的血緣和妳大相徑庭,怎麼會有關係?」

  賀心秧的好意提醒聽在蕭霽耳裡成了五雷轟頂。她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是誰告訴她們的?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難不成真的是……匪諜就在你身邊?

  「對厚,我怎麼忘記這件事了?太好了,他和我沒有關係耶。」宮晴拍起手,興奮的模樣像個孩子似的。

  「既然沒有血緣關係,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偶爾出賣一下下……應該沒關係吧。」賀心秧笑得和那個惡毒王爺有得拼。

  蕭霽聽著兩人的對話,手腳開始發抖,緊抿的唇幾乎要發出哭聲。

  「什麼『應該』沒關係,是『本來』就沒有關係,蘋果,妳有沒有聽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在這個落後又缺乏文明的時代裡生存下去,犧牲一、兩個人本來就無可厚非。」

  「晴,妳說得真好,無可厚非耶,我現在就去報官,說尊貴偉大的十六皇子就住在我們家裡面,只要我們大義滅親,皇帝肯定會饒過我們,說不定我們還會成為民族英雄,被人塑像,放在廟裡供奉耶。」

  蕭霽那張臉苦得像吞了十斤黃連。什麼民族英雄?吳鳳嗎?民族英雄不是用來讓人家砍頭的嗎?

  「問題是誰能證明他是蕭霽?」

  「我們不能證明,不過蕭瑛肯定可以,讓皇帝派人到蜀王府去抄家,絕對可以找到證明檔。」

  「沒錯,雖然滴血認親很不科學,但被逼急了也可以試試。」

  「哼哼……就這麼決定吧。」她們一人伸出一手,啪!Give me five。

  蕭霽再也忍耐不住,口裡發出一聲哀求,「姑姑,蘋果……」

  在他被逼到絕處,不知如何是好時,笑聲從門口傳來,剎那間,三人表情翻轉。

  蕭霽鬆口氣,救兵來了。

  而正得意萬分、覺得快要逼出答案的宮晴和賀心秧卻冷下臉孔,深吸口氣,他們來幹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3:26 PM

第二十二章  站到同一陣線上

  站在門外,蕭瑛和慕容郬聽著兩個女人對蕭霽的咄咄逼人,忍不住搖頭苦笑。

  蕭瑛低聲道:「招惹到幾百年後的女人,還真是可怕。」

  「所以呢?你不打算招惹了嗎?」慕容郬反問。

  雖然蕭瑛並沒有透露太多,但在回府途中,聽見蕭瑛提到不能照計畫迎娶江婉君時,他那個鬆口氣的表情,明顯到讓人想要不注意都難,尤其在知道宮晴是女子,蕭霽說賀姑娘在青樓被欺負、懷了孩子的同時,他眼中的得意更是掩藏不住,他對賀心秧……已放入心?

  兩個未來世界的女人,獨立自主、不想靠誰依傍誰,她們不受制於任何人,喜怒全憑真心,這樣的女子,真讓人動心……

  慕容郬低下頭,微哂。

  來的路上,蕭瑛問他,「你覺得霽兒會不會告訴宮晴,我們已經知道她們的秘密?」

  慕容郬想了想,回答,「你囑咐過他,想必他不會隨意透露。」

  蕭瑛說:「他的確不會輕易透露,不過宮晴何等聰明,在如意齋的對話,我不認為她聯想不出結論。」

  慕容郬緩慢搖頭,「她才來這個朝代多久,也許她根本不會知道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小皇子,既然不知道,便無從聯想。」

  蕭瑛笑笑,不同他爭辯,只淡淡問了句,「要不要打賭?」

  慕容郬同意,於是他們雙雙通過暗門,施展輕功,在滿宅下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來到賀心秧的書房前竊聽。

  結論是慕容郬輸了,兩個女人一搭一唱,把蕭霽狠狠地逼到無路可逃,如果他們再不出面,蕭霽肯定就會把所有的事全招了——包括他們知道她們來自未來這回事。

  蕭瑛刻意笑出聲音,在屋裡頓時安靜下來之後,他們推開門,不經邀請,自行走進屋內。

  看見蕭瑛,賀心秧倒抽口氣。她知道,兩人終究會再見面,可是沒想到那麼快。

  臭了臉,她對死小孩發命令,「果果,去找一把鏟子給我。」

  「做什麼?挖地道嗎?」蕭瑛笑問。

  不想見他嗎?沒辦法,他都到門口了,才挖地道太慢,人吶,未雨綢繆為上、臨渴掘井為下,都兵臨城下才到處找武器,怎麼能打勝仗呢?

  他的小蘋果變笨了,是因為懷孕的關係嗎?想到她肚子裡有了自己的孩子,蕭瑛忍不住笑得春風得意。

  如果不是刻意不看他,賀心秧此際肯定又會口水流滿地,張揚著笑意的帥臉無人能抵抗,不想因為脫水致死的女人,最好離他五百公尺遠。

  「不是。」賀心秧應得咬牙切齒。

  「不是,不然咧,挖黃金嗎?」蕭霽很白目的補上一句,靠山出現,他講話突然變大聲。

  「我想挖挖這裡有沒有藏了什麼髒東西,怎麼盡招惹些不乾不淨的人。」

  這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嗎?慕容郬苦笑,什麼時候,他成了「不乾不淨」的人?橫算豎算,他都是宮家的小恩人吧。

  「放心,讓你們搬進來之前,我已經找人看過風水,這裡是吉祥寶地。」

  蕭瑛笑得眉眼瞇瞇,又可以同她拌嘴,他的心情倏地大好。

  「要比風水,哪兒比得上皇陵,王爺怎不上那兒溜達溜達?」她橫眉豎目,終於轉頭望向他。

  噗地,一個不小心,冰人慕容郬笑出聲,心底暗贊:這丫頭,夠大膽。

  宮晴憋住氣,別開臉,不好意思看王爺吃癟。

  可蕭瑛哪裡是肯吃癟的人,他親切笑開,回了句,「不就是不讓看嘛,只好退而求其次,上姑娘這裡來逛逛。」

  宮晴死咬住下唇,這時候大笑實在與氣氛不合,於是做足表面工夫,起身向蕭瑛和慕容郬拱手行禮,讓了位子給兩人坐下,接著她回頭,對蘋果輕搖了一下頭,阻止她繼續損人。

  於是,法官就定位、陪審團就定位,東邊坐兩個、西邊坐兩個,蕭霽還是只能乖乖站在中間當犯人。

  「這件事,讓我來解釋吧。」蕭瑛開口。

  宮晴點點頭,蕭瑛開始細說當年。

  當他知道小喜是蕭栤在自己身邊埋下的棋子之後,蕭瑛演了一齣戲。

  他抱著小喜,告訴她,自己只想活下去,無負擔、自由自在地活著,那是母妃一心一意要他做的事情,然後喃喃地說著自己的計畫,還說這個計畫讓他痛不欲生,但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進行。

  小喜知他心軟,那個晚上,親手把毒藥端到蕭霽面前,逼迫五歲稚齡的他,把整碗藥一滴不剩地吞下肚子。

  沒多久,蕭霽口吐鮮血,驟然暴斃,蕭瑛良心不安,緊抱蕭霽不放,倏地,他發狂似的奔跑,不顧小喜叫喚、不理宮中侍衛阻撓,瘋狂地跑到宮外。

  他倚在臨姜橋畔放聲大哭,哭得悲痛欲絕。

  他告訴蕭霽,自己有多抱歉,說今生所愧歉的、來生定當還報,這件事不僅僅小喜親眼目睹,許多經過的百姓也看到、聽到,因此才會有後來「心無風骨、為保性命、狠戻弒弟」被傳得甚囂塵上的傳言。

  他將蕭霽往橋下一拋,江水無情地將蕭霽小小的身子卷走,小喜無言,握住他的手,將他帶回皇宮,一轉身,她將整個暗殺過程回報給蕭栤,因此蕭瑛在那份屠戮名單中被刪除。

  因為蕭栤雖然看不起貪生怕死的蕭瑛,卻也需要他來維護自己人愛兄弟的形象,當然也是因為賢妃臨死前對蕭栤的苦苦哀求。

  他們不知道的是,當時蕭瑛在橋下安排了幾個黑衣人,趁著天色黑暗,張起魚網,將蕭霽救起。

  待小喜回宮稟報此事時,蕭瑛已將吞下毒藥的蕭霽給救活,兩天后深夜,他將蕭霽送往宮家,親手交給宮展,以宮華的身分活了下來。

  那時真正的宮華已經死去近月,宮家秘不發喪,左鄰右舍都以為孩子在病中,並無發現不對勁,等「宮華」身子漸漸康復,已是半年後的事,孩子一天一變,何況宮華本來就不常出門,因此也沒人發現情況有異。

  那晚,慕容郬被派往宮中潛伏,竊換先皇遺詔,因此在蕭栤焚燒遺詔時,並不曉得遺詔已被動過手腳。

  因計畫繁複,蕭瑛擔心慕容郬失風被捕,更怕他受不住刑求,透露蕭霽未死的消息,因此這件事是瞞著慕容郬進行的。

  之後蕭瑛把幾個黑衣人送走,雖然蕭瑛能夠確定他們的忠心,但為了蕭霽的性命,他不肯冒一分一毫的危險,這件事就這樣被瞞了下來。

  「宮家為什麼肯替王爺做這件事?」宮晴問。那可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禍事。

  「宮家不是替我做,而是替先皇做。先皇會找上宮展,是因為他家世背景不彰、從來不參與皇子之爭,更因為他有個先天不足的孫子,以及他忠君愛國、耿直厚道的性子。」

  「既然如此,果果的身分何等隱密,為什麼王爺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來?」

  宮晴每個問題都問到點子,蕭瑛不得不佩服她的觀察力。

  可他絕對不會承認今天的話純粹是個控制不住的意外,更不會承認因為蘋果嫁給「宮節」,自己早已氣恨多日。於是他說:「今日上朝,妳覺得皇帝的氣色如何?」

  「形容枯槁、氣血雙虧,不像個四十歲的中年人。」

  「沒錯,太醫的諫言他屢勸不聽,再加上早年的戎馬生涯,落下不少病根,如今所用皆為狼虎之藥,那樣的身子的確撐不了太久。」

  「所以你在等皇帝死掉,把果果推上王位?!」

  賀心秧話問得直白,便是慕容郬這般冷靜內斂的人,聽了也忍不住顫了兩下眉毛。

  蕭瑛瞄一眼蕭霽,原來他的小名叫果果,還不錯嘛!隨後他笑道:「那也得皇帝肯配合。」

  「那有何難?你身上東一瓶、西一瓶毒藥,隨便在皇帝飯裡面灑兩滴,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賀心秧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那是她的切身經歷。

  蕭瑛溺愛的目光落在賀心秧身上。事情哪有她想像的那麼容易,光是培養一個方磊就花了他不少時間精力,再把他送到皇帝身邊、取得皇帝信賴,種種的天時、地利,得是花去多少人力配合,才能造成今日的局面。

  何況那毒不能下得太猛、讓人懷疑皇帝的死因,也不能下得太慢、浪費太多時間,還得一面下、一面讓皇帝知道這是不可為而為之……唉,那份心力計較,哪是這顆小蘋果腦袋可以想像的。

  「妳以為皇帝身邊的侍衛太監全是死的?」蕭瑛淡然一笑。

  「他們是活的,不過活得越鮮明的會死得越慘,就如同對你越好的人,不見得就是你的好朋友,王爺你說是嗎?」宮晴冷不防丟出這樣一句。

  短短一個早上的相處,本就覺得此人深不可測,再加上他在皇帝與自己面前判若兩人的樣子,她敢保證,這個男人絕對比想像中更危險。

  噗!慕容郬忍不住又笑出聲。

  真是好眼力,沒錯,與蕭瑛這種人當朋友是幸運,當敵人便是自找死路,他會讓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說不定死前還會傻乎乎地把他當成知心好友,把所有身家財產全託付給他。

  高興個屁!賀心秧瞪了兩個眼角含笑的男人。

  出聲的還是宮晴,她問:「接下來,王爺打算怎麼做?」

  「能怎麼做,自然是如蘋果所言,等皇帝駕崩讓果果取而代之。」蕭瑛順著賀心秧的話說。

  「皇帝沒有兒子嗎?他會把帝位傳給已經死了好幾年的死小孩?你又說皇帝身邊的人不是死的,憑什麼果果可以順利爬到那個位置?」賀心秧一句句問得不留餘地,直指核心。

  「這就得靠本事與手段了。」

  好不容易花五年的時間,讓蕭栤相信他胸無大志、毫無野心,讓蕭栤徹底看不起自己,如今他已順利取得蕭栤的信賴,進入禦書房,向前邁進了一大步,接下來的事情可就輕鬆而且有趣得多了。雖然勤王的確堵了他的快捷方式,給他找了大麻煩,但此路不通,換個方向就是了。

  可以信任他嗎?賀心秧和宮晴互視一眼,這種事,一個沒搞好她們就要被殺得滿江紅……

  「王爺希望我們做什麼?」宮晴冷靜地問。

  「什麼也不必做,照常過你們的生活,其餘的,我來安排即可。」

  「不會危險?不會砍頭?」賀心秧問。

  她很看重自己的頭,那顆黃金腦袋是用來寫豔本、換銀子的,可不是用來給劊子手磨刀用。

  蕭瑛很高興,賀心秧看重自己的小命甚於一切,他正了正神色,回答,「我保證,在我活著的時候,誰都傷不了你們半根頭髮。」

  誇張,明天她就拔幾根頭發送到他面前給他瞧瞧。

  「如果你死了呢?」賀心秧順口反問。

  這一問,蕭霽瞬間頭皮發麻,哪有人這樣問話的啦,打死他算了,他不要繼續站在這裡,看蘋果耍白癡。

  「放心。」蕭瑛起身,走到賀心秧身前,略略彎下腰,額頭頂在她額頭上方,寵溺一笑。「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至少在把果果推到帝位之前都不會。」

  這是哪門子保證?!她轉開頭,拉起屁股下方的椅子,往宮晴方向挪動。她向宮晴投去一眼,兩人心意相通。

  「果果,你過來。」宮晴擺出姑姑威嚴。

  蕭瑛是他哥哥、宮晴是他姑姑,怎麼比,輩分都大上一輪。

  蕭霽習慣性應聲,站到賀心秧和宮晴面前。

  「我問你,你真想當那個皇帝?」

  宮晴問完,賀心秧覺得不夠又補上一句,「還是你受人脅迫,不得不配合?」

  蕭霽苦笑,幹嘛補那句話啊,想挑撥他和六皇兄嗎?她那點小心思,皇兄怎麼會看不出來。

  「姑姑、蘋果,我想當皇帝。」他認真回話。

  「為什麼?」

  「因為我從小就是被教育著長大之後要成為皇帝的,我身上流著皇家的血統,當皇帝的觀念早在我骨頭裡生根。」這些話冠冕堂皇,聽來不切實際,但蕭霽說來,就是讓人感覺真誠得理所當然。

  「果果,你想清楚,高處不勝寒這道理,為什麼人人都道皇帝是孤家寡人?成就一番經天緯地大事業的方法很多,不是非得當皇帝才行。」宮晴試著勸說。

  賀心秧哪有宮晴那麼客氣,她恨不得一巴掌打上他的後腦,兩手扠腰,她氣勢洶洶的道:「你以當皇帝容易嗎?他的工作多到會讓人過勞死,整頓吏治、杜絕貪賄、推行廉政、善用賢人,重本務農、興修水利、挖井墾荒、營田收稅、行兵佈陣……天,我光說都累,人生不過圖著三碗飯,需要這麼削尖了腦袋拼命搶那張龍椅嗎?

  「方才你沒聽清楚嗎?皇帝形容枯槁、氣血雙虧,不像個四十歲的中年人。請問你要當五、六十歲還能唱唱跳跳、生小孩的劉德華,還是要當四十歲未老早衰、一天到晚有人想暗算的鬼皇帝?

  「人只有一輩子,要珍惜啊!與其將十二個時辰拿去拼命做事、讓天下人開心,不如將十二個時辰投資在自己身上,讓自己愜意,何況就算做到死,你以為百姓就會對你感恩戴德?

  「哈哈!雍正一輩子做了多少事,好讓他兒子當甩手皇帝,可他得到的評語是什麼?謀父篡位、逼兄屠弟、誅忠好諛;朱元璋也是個勤奮的好皇帝啊,評語呢?刻薄多疑、殘暴苛刻……果果,你別耍笨了,人要自私一點,替自己的快樂謀福利。」

  其實她最想說的是,你神經有問題啊,好好的人類不當,幹嘛去當禽獸?

  什麼,聽不懂?皇帝是龍、皇后是鳳,一獸一禽,生下來的孩子不就是禽獸?果果好不容易逍遙幾年、當起正常的人類,何必急巴巴回去,怕人不知道他的血統很「野性」嗎?

  蕭瑛目光灼灼地望向賀心秧,她真是了不起啊,怎麼有人可以把「沒出息」講得這麼長篇大論、頭頭是道、理直氣壯?若非立場不同,他幾乎要對她鼓掌喝彩了。

  「那是父皇的遺命。」

  「即便是皇帝,也有考慮不周的時候啊,我不知道你父皇心裡是怎麼想的,怎會把這麼重大的責任交到一個五歲孩童的身上?

  「因為他鍾愛你的母妃?如果是的話,那就是私心了。因為他討厭你其他兄長?那麼就是偏見。因為他預知你可以當個好皇帝?哼,那就純粹是胡言亂語。

  「你怎麼能夠因為一個將死之人的私心、偏見和胡言亂語,而賭上自己的一輩子?」

  宮晴說完,慕容郬開始懷疑,扶持蕭霽為帝,這件事是不是錯誤決定?

  未來時代的女性,果真了不起,難怪她們可以選皇帝、可以當上司,可以死死地把男人踩在腳底下。

  「姑姑,可是我真的想當皇帝,過去幾年,六皇兄為我苦心謀畫,所吃的苦頭不在話下,我沒辦法無視。況且,如今在蕭栤的治理下,百姓活得困苦,水患連年,朝廷卻無法重用能臣來解決,無官不貪、無吏不惡,我想用自己的力量來改變這一切。」

  「螳臂擋車。」賀心秧輕哼一聲。

  「便是螳臂擋車,我也要試上一試,我無法眼睜睜看著百姓受苦,今年的水患,妳我都親身經歷過的不是?」

  「沒辦法眼睜睜看百姓受苦,就不要看,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隱居起來,過咱們的快活日子。」她就是自私,而且不怕別人知道她有多自私。

  蕭瑛聽完賀心秧的話,再也忍不住了,他揉揉她的頭髮,笑道:「妳還真是沒出息到極點,難道掩耳捂嘴閉眼睛,就能假裝所有事都沒發生?」

  她偏過頭,躲掉蕭瑛的大手。這人是怎樣?不知道她已經是別人的老婆嗎?當著丈夫的面調戲人家的妻子,他有沒有半分羞恥心吶。他不想娶老婆,她還不想浸豬籠咧。

  宮晴歎氣,問:「所以,你非去當這個皇帝不可?」

  「是。」蕭霽鄭重點頭。

  「所以你非要我們選邊站?」賀心秧問。

  宮晴苦笑,用著了然的目光望向她,「我們早就選邊站了。」

  賀心秧搖頭,沒錯,不然她們還能怎樣?真能把從小帶到大的果果給交出去,真能無視于他的心意,把他藏到僻遠山區?

  兒大不由娘,果果想展翅高飛,她能把他的翅膀折斷?不行啊,怎麼能行……人家是篤定了會贏,才會跑到她們面前講故事。

  望著兩人妥協的表情,蕭霽鬆口氣一笑,走向前,一人拉一手,像是立誓般的說:「果果發誓,絕對不會讓姑姑和蘋果受到半點危險,等我當上皇帝,我會讓妳們過無憂無慮、錦衣玉食的生活。」

  「酒肉穿腸過,皮囊何須飾,日子過得平凡一點就成了。」賀心秧不甘心,淡淡地堵他兩句。

  蕭霽一笑置之,沒搭理。

  宮晴看著蕭霽喜不自勝的表情,只得擺起長輩的架子,諄諄告誡。

  「既然決定要去做了,就要盡心盡力完成到底,別喊苦喊累、更別半途而廢,日後辛苦時,也別埋怨今日的決定,因為沒有人逼迫你。」

  「我明白,這是我自己作的決定,我一定會堅持到底。」

  連宮晴都這樣講了,賀心秧還能說什麼?一票兩票三票四票,四票對一票,在民主時代長大的她,就算滿心不爽快,也只得認了。

  塵埃落定,蕭瑛掛起狐狸舒心笑,他出面,不但解決了果果的難題,也沒讓果果洩露自己和慕容郬知道她們穿越的秘密,很好、相當好,他喜歡這個結果。

  「天色已經晚了,大家都餓了吧,方才過來,發現如意齋送來的飯菜還沒動,不如大家一起用膳,談談日後我對果果的計畫。」

  蕭瑛入境隨俗,跟著她們喊果果。

  「那是我們宮家的晚膳,不知道和王爺有何干係?」賀心秧翻了翻白眼,冷冷一哼,皮笑肉不笑地酸兩句。

  宮晴不想在這當頭澆蘋果冷水的,但蕭瑛和慕容郬齊齊望向她,擺明要她主持公道,她能怎麼辦?

  歎氣,挖自家人牆角不厚道,但世間事總有是非曲直,悶不吭聲處理不了事,她拍拍賀心秧的肩膀,說:「他有權利的,哪些菜是王爺向如意齋訂的。」

  言下之意是——他和那些美食的確有干係。

  黑了臉,賀心秧咬牙切齒,不滿自己一輸再輸,王×蛋,她到底要輸到什麼時候才能反敗為勝?

  晚餐桌上,賀心秧悶著頭不發一語,筷子把碗裡的米粒撥來撥去,儘管如意齋的菜色香味俱全,儘管知道這幾道菜得燒大把銀子才換得到,可她胃口盡失。

  她是個好勝的天才型女人,沒學習過認輸的君子風度。

  也因為她頭始終低著,所以不曉得蕭瑛的目光時不時在她身上轉過。

  好久了,蕭瑛沒有這般心情舒暢過,明明心底還是裝著許多事、明明腦筋裡頭還是一堆算計人心的計謀,可是光看著賀心秧,好像那些讓自己筋疲力竭的事頓時都消散了。

  他瞄一眼慕容郬。

  他們向來默契絕佳,簡單的眼神相接,慕容郬便明白蕭瑛要些什麼——餐桌上氣氛太沉悶,需要有個人發發聲。

  問題是,慕容郬本就不是多話的男人,讓他提刀去剁兩顆頭回來還比較容易,讓他活絡氣氛?簡直不可能。

  可是蕭瑛眼光一橫再橫,橫到他不得不出面。

  「果果。」第二個「入境隨俗」的男人出現。「既然家人已經知道你的身分,就不必再避諱,王爺已經聯絡杜品尚及過去幾個朝中賢能臣子,他們會通過後面的密道到這裡替你講學。」

  「是,我會認真學習。」

  宮晴早早發現蕭瑛的目光,看著慕容郬為難地擠出幾句話,低頭失笑。

  好吧,看在過去慕容郬曾經幫過自己數次的分上,別讓他一個人忙和,何況,不管高不高興、樂不樂意,日後他們都是一條陣線上的人,還能時刻對立、怒顏相向?

  「你就在竹林裡的小屋上課吧,那裡離後門近些,先生們不必大老遠跑到前頭來,也可以避開府裡的下人。」

  耳聽著宮晴的話,蕭瑛同意點頭,她的考慮相當仔細,只不過她大可放心,會撥到這府裡來的都是穩當人。

  賀心秧把埋在碗裡的頭給拔起來。「竹林裡有小屋?」

  進京這幾天,她只約略逛了一下園子,就成天關在書房裡寫稿子,眼下對她而言,金錢比居家環境來得重要,因為養小孩要錢、養一屋子下人要錢,最重要的是,她打算把主屋旁的房間改建成衛浴間,所有她能想到的東西通通要靠錢來解決。

  「那竹屋可好了,有空妳可以去走一走。」見賀心秧肯接話,蕭霽立刻補上兩句。

  「竹屋?像綠竹翁幫任盈盈安排的那間?令狐沖養傷的那間?」

  蕭霽翻白眼,這個金庸迷。「對,就是那種竹屋,那屋子是我師父親手蓋的。」

  「師父?」賀心秧用筷子指指慕容郬,疑問的目光瞥向蕭霽。

  「沒錯,從斷竹、建梁、築壁,屋子裡的桌椅床櫃,所有擺設都是我師父一手完成的。」慕容郬一笑,感激宮晴和蕭霽接手他的工作。

  「誰是任盈盈?」蕭瑛插話。

  聽見他的聲音,賀心秧不開心了,拉開嘴角,似笑非笑。

  「就是黑木崖上的聖姑啊,她爹叫做任我行,武功可好了,差一點點就當上武林盟主,不是我誇張,慕容公子那身武功,在他眼裡只是三腳貓角色……對哦,他有一本武林秘笈叫做葵花寶典,王爺想不想學,要不要我去跟任我行借借?」

  說的好,蕭瑛別的不必學,最適合練葵花寶典,揮劍自宮、斷去禍首,才不會讓天下無辜女子遭他毒手。賀心秧好想給自己拍拍手。

  本來是不開心的,但這話說完,賀心秧竟莫名其妙高興起來,還一不小心笑得東倒西歪、闔不攏嘴,看得宮晴和蕭霽很頭痛。

  蕭瑛、慕容郬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麼,宮晴卻明白得很,忍不住在桌下踢她一腳。心想,小姐,妳當真以為這個王爺是電視劇裡的假貨?他一個不爽、下起令來,是真的可以讓人身首分家的。

  可宮晴猜錯,若干天后,蕭瑛問了蕭霽,「那個任我行是誰,蘋果在二十一世紀的男人?」

  蕭霽一聽,眼睛睜成大牛眼,口水嗆得他差點兒窒息,好不容易,他把這段淵源交代清楚,還提了句,在蘋果生活的時代裡,已經沒有武林高手,因為一顆原子彈丟下去,幾十萬個武功高強的人士會死得連渣都不剩。

  蕭瑛聽完,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哈哈大笑,他壓著肚子,雖沒像賀心秧那樣笑到東倒西歪,也差不了太多。

  不過那是若干天后的事,眼前,他卻是滿心不爽快的凝聲問:「妳和那個任我行很熟?」

  「熟,怎麼不熟,熟到都發燙了。」

  因為太快樂,胃口在轉瞬間打開,她把滿桌子的菜,一筷子、一筷子夾到自己碗裡,堆出一座小玉山。

  蕭瑛見她不過隨口提到一個名字就高興成那樣,頓時裝了一肚子酸水,嗆得他滿嘴苦澀。

  「再熟,妳都已經是宮大人的妻子,對男人還是有點距離的好。」

  這回,蕭瑛酸裡酸氣的幾句話,一口氣把宮晴、蕭霽、賀心秧通通逗樂了,放下筷子,賀心秧猛拍桌子,笑到幾乎翻到桌子底下。

  明明是氣的,可是見到他們奔放的快樂,蕭瑛忍不住跟著笑開,於是,慕容郬實心實意地說了句,「有賀姑娘在,王爺的表情豐富許多。」

  賀心秧瞥他一眼,怎樣,她是諧星嗎?專用來給人豐富表情的。

  她皮笑肉不笑的頂了句,「多謝慕容公子誇獎,哪天沒活兒,我就去應徵丑角。」

  「妳比丑角更有趣。」蕭瑛接話,把那個任我行踹進九霄雲外裡。

  「多謝王爺誇獎,待會兒離開,別忘記扔幾個賞銀。」

  「妳真行,什麼話都能當成誇獎。」

  「王爺更行,什麼話從您嘴裡說出來,都讓人咬牙切齒。」

  「謬贊謬贊。」

  「承讓承讓。」

  就這樣一番鬧騰,原本壁壘分明的人,站到同一陣營,宮晴看著鬥嘴鬥不停的兩人,與慕容郬相視一眼,歎口氣,明明是那樣契合的兩個人,卻隔了個惠平郡主……

  搖頭,她不免笑自己傻氣,感情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啊,總是難以預料、無法掌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4:05 PM

第二十三章  重修舊誼

  好不容易完稿,賀心秧決定休息一天,明天再謄。

  她懶懶地坐在被搬到前院的躺椅,苓秋在旁,有一下沒一下的替她打扇,賀心秧笑看著紫屏和苓秋招呼人拿著長竿子打芒果,每次芒果掉下來,就會引發一陣驚呼。

  「這裡、這裡,有沒有看見,在葉子上面。」紫屏指揮著一個小丫頭。

  小丫頭踩了凳子,兩手抓著竹竿,東敲西敲,敲出好幾片綠葉,卻怎麼都打不到芒果。

  「哎呀,差一點點。」小丫頭叫。

  「使點勁啊。」紫屏在樹下喊著。

  「不行不行,我來,等妳把果子打下,都爛了。」一個大嬸催著丫頭下來。

  賀心秧在一旁時不時笑幾聲,其實,這樣的日子也不壞。她轉頭,低聲對苓秋說幾句話,苓秋應了,轉身往後頭走去。

  紫屏叫得滿身汗,走到賀心秧身邊,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嚕咕嚕的灌。「苓秋呢?她怎麼沒在這裡陪夫人?」

  「我有妳們陪就夠了,就由她懶去吧。」賀心秧隨口敷衍。

  「苓秋會貪懶才怪,定是夫人派她去做事了。」

  「妳就算准她不會貪懶?」

  「是,咱們家最懶的就是夫人了,成日啥事都不做,就趴在那裡鬼畫符,若能鎮妖降魔就罷了,偏偏連只小鬼都抓不到。」

  她最懶?!天啊、地啊,包大人、宮青天啊,真正是冤枉,她每天辛辛苦苦為這一大家子的溫飽而努力,竟然被人家說成鬼畫符,她不過是字寫得醜一點,冤枉啊……

  「夫人,妳那是什麼表情?」她覷賀心秧一眼。

  「不認識嗎?這張臉叫做無語問蒼天,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注解:出自老子《道德經》,原意為天地對萬物一視同仁,並無特別偏愛。】啊……我好冤哦。」

  紫屏沒良心,不但沒上前安慰,還笑得花枝亂顫,她笑得張揚熱烈,像夏日最豔色的驕陽,看得剛剛從王府領人過來的小四心一動。

  發現有外人,紫屏連忙收起笑容,站到賀心秧身邊,低聲說了兩句,扶起她往廳裡走去。

  待賀心秧坐定,何競領著小四和一票人過來時,苓秋也帶著賀心秧要的東西走進廳裡。

  賀心秧示意苓秋把東西擱在桌上,東西很多,有針線、棉布、繩子、竹竿、鐮刀,還有一個刺繡用的竹制繃子。

  「夫人,王府那邊派人過來了。」何競點了點頭,退下。

  小四上前,賀心秧那張臉,他總是下意識想多看幾眼,同樣的疑惑,在心底浮起一遍又一遍,王爺真的迷上她了嗎?或只是看著新人想舊人?

  「王爺有什麼事交代嗎?」賀心秧一面問,一面低下頭,先把鐮刀結結實實地綁在竹繃子上頭。

  「是,王爺要小的領五個人過來,給夫人幫幫手。」

  幫手?賀心秧傻眼。

  不會吧,又要多養五個?難不成非要她寫稿寫到手脫臼,何況她還沒把錢還給蕭瑛,她仍然是無產階級的窮光蛋耶。

  她板起臉孔說:「何叔,你把他們退回去王府,我們這裡不需要這麼多人。」

  何競躬著身,這話他早就說過了,這府裡不管是大人、夫人還是小少爺,他們都不是那種飯來張口、茶來伸手,事事要人服侍的主兒。

  除非是打掃做菜,身邊能做的事,他們都習慣自己來,連大人從邑縣帶來的兩個大丫頭,現在也只能裁衣、做針線,別的活兒一律不必她們忙。

  可王爺硬說:「你們夫人正懷著孩子,宮大人天天當差、小少爺念書,兩人都忙得很,總要有幾個知心的陪在身邊,說說話、聊聊天,才不會心悶。」

  他們家夫人和別人家的就是不一樣啊,不愛綾羅綢緞、脂粉金飾,從進京到現在,也不過跟他要了些紙筆,她成天關在書房裡,有人吵了她,還會發脾氣,她哪需要人陪著說話。

  果然吧,夫人根本嫌這些下人麻煩。

  「夫人,這是王爺的好意,這位翁大叔是如意齋的廚子,做得一手好菜,王爺說夫人在養胎,得多吃好東西,滋養一番。」

  小四上前,替王爺說幾句話,說話時,忍不住又看了紫屏一眼,可她現在不笑了,整張臉冷冰冰的,和她們家夫人的表情一樣臭。

  提到養胎,賀心秧又想「兔」果果的頭了,那個笨蛋居然向蕭瑛他們招了,說她在青樓裡被欺負,懷上孩子,連宮晴是女的都說了,他那張嘴巴真該用三秒膠給黏起來。

  真不曉得當初自己幹嘛給他把屎把尿,辛辛苦苦將他拉拔長大,結果他手肘向外彎,只會幫著外人瞞她們,卻把她們的秘密給洩露光。

  這個時候她還不曉得,蕭霽連穿越那段都招了,如果知道的話,她肯定會氣到把孩子給跳出來。

  賀心秧道:「請你回去替我謝謝王爺。」她繼續把棉布縫在竹繃子的邊框下頭,變成一個帶刀的小口袋。「問題是王爺的好意,成了我的重大負擔,何叔,你老實說吧,咱們這府裡一個月的開銷要花多少?」

  她不笨,五星級廚師得花多少錢才聘得到,光看阿基師的通告費就知道,把這種人塞進他們府裡,她要不要去賣血來養人家啊?!

  「至少要五十兩。」

  何競儘量講得客氣,這是王爺下的令,這府裡的一應開支全由他那邊負擔,既然如此,就別讓夫人知道實情。

  「是嘍,我們家宮大人一個月才賺十幾、二十兩銀子,你想我去街頭當乞丐來養這一大家子人嗎?」

  賀心秧抬頭,瞄一眼那兩個低頭斂眉、我見猶憐的小美女,她又不開花滿樓,收那麼多婢女做什麼,真要往他們這裡塞人,不如給她幾個會飛簷走壁的武林高手,她還可以領著他們到大街上賣藝賺銀子。

  「夫人,這點您不必擔心,府裡的開支由王府那邊支應。」小四插嘴。

  她抬眼,看了看兩人。「何叔、這位公子,來,一起坐。」

  她指了指椅子招呼他們坐下,兩人猶豫了半天不知該坐不該坐,那個……王爺還在後頭啊……

  「你們不坐,我仰著脖子講話怪難受的。」

  才怪,她明明低頭在忙亂七八糟的事兒,可這話小四沒說,他轉頭向後瞧去,在那排新奴僕後頭,蕭瑛對他們點了點頭,他們只好勉為其難坐到椅子上。

  賀心秧先是做作地歎口長氣,然後把竹竿遞給苓秋,要她抓牢了,再將帶刀的袋子綁上去。

  她一面做事兒一面說:「何叔,我知道您背後的主子是王爺,可您知道嗎?天底下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人嘛,會善待別人肯定是想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麼,今天他在這裡投資了多少,他日定要拿回數倍,所以這種好處,我還是少收為妙。

  「況且我這人沒什麼心機,不想和你那位主子鬥心眼,我也沒什麼讓人貪圖的,所以如果能夠的話,可不可以請何叔和小公子幫個忙,幫忙傳話給你們王爺,如果他時間太多,可以去做些有用的事兒,別把眼光盡往我們這裡瞧。」

  何競耳裡聽著她的話,額頭不停冒汗。這話、這話……讓他怎麼傳啊?!

  小四也沒好到哪裡去,汗水一顆顆往下墜,這位賀姑娘哪兒像關倩啊,人家就算心如蛇蠍,好歹表現出來的是溫柔似水,哪像她,不避不諱,話裡字字句句帶了刃,他不由得搖頭,不像,半點都不像。

  「夫人,王爺是一片好心。」何競再言。

  「我明白,善心人士嘛,可滿京城肯定有些孤兒寡婦、貧戶鰥夫比宮家值得王爺付出愛心。」

  完成了!賀心秧拿起長得不怎樣的「成品」揮幾下,笑說:「用這個試試,把芒果套在裡頭,順勢一揮,就能把芒果給割下來,別都打爛了。」

  「嗯,我去試試。」紫屏拿著新道具,喜孜孜地往外跑去。

  看著這對主僕,小四很無言,這一家子都沒規矩,主人同客人說話還忙著做其他事,下人也不理會客人,拿了東西就往外跑,這種沒家教、沒禮數的女人,如果不是那張臉,王爺肯定連看都不看的吧。

  「夫人,您這不是為難我嗎?」何競抓抓腦袋,不知道怎麼應話。

  「怕為難,就把外面那幾個人給打發回去,如意齋的廚子也好,貼心的婢女也罷,我通通不需要。」

  這回,她總算認真同人說話了。

  何競看看外頭,再看看賀心秧,委實難以啟口時,蕭瑛總算出頭。

  他從那群人後頭走出來,進屋對何競和小四點頭,兩人趕緊退下去,把幾個新人留在原地。

  賀心秧望著他,這人有病啊,三不五時往他們家裡跑,密道不是很秘密的嗎?他竟拿來逛廚房。

  蕭瑛坐下,苓秋奉上茶水。

  「妳先下去吧。」蕭瑛說。

  苓秋看賀心秧一眼,見她點點頭,便走出廳裡,離開時順手將門給關上。

  蕭瑛看向賀心秧,她轉開臉。

  他不以為意,柔聲問:「妳在生氣。」

  只是生氣那麼簡單嗎?他太謙虛了。

  「果果是你弟弟,王爺想和他相處我沒意見,但除此之外,真的不必刻意與我和晴攀關係。」

  「妳覺得我在和妳們攀關係?」

  「不然呢?是感激嗎?」解決感激的最好方式是銀貨兩訖,給一筆錢,你開心、我快意,不必今天送屋、明天送美人,多麻煩啊。

  她的口氣很挑釁,以為會引來他的反唇相稽,沒想到他想了想,竟然點頭,說:「對,是感激。」

  這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她一下子接不下話。

  看著她錯愕的表情,他堅硬如鋼的心,軟了。

  「那些年,我過得很辛苦,不是生活上的辛苦,而是這裡……辛苦。」他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胸口。

  這樣的開頭太煽情,通常是偶像劇男明星的臺詞,從他嘴巴說出來,真、真、真是不合宜。

  第二次的預料之外,她徹底沉默,大大的眼睛看著他,眼底飽含好奇。

  「妳既然能從聽聞中猜出果果的身分,那麼妳一定知道,除了果果之外,我也是朝臣擁護為東宮太子的人選之一。」

  賀心秧點頭。是,她知道,有人說他宅心仁厚、善於朝政,說他有謀有智,是身為東宮太子最合適的人選。

  「因此蕭栤防我並不比果果少,尤其那時我已經十七歲,而果果只是五歲小兒。只要除去佟貴妃,想要五歲小兒的命不過是彈指間的事。」

  「所以呢?」

  「所以蕭栤在我身邊埋了人。」

  「故事裡面那個小喜?」

  「對,她將我的一舉一動報告給蕭栤,幸而那時我無心於皇位,一心想求全于山林,所以蕭栤並沒有立即對我痛下殺手。」

  「不想搶帝位的皇子……」

  「很矯情?」他接下賀心秧的話,忍不住自嘲。

  「不,是很稀少。」而且很聰明。

  「那是母妃臨死前唯一交代我的事——遠離權力中樞,活下去。」

  「活下去?」真奇怪的遺囑。

  「活下去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沒有人會懷疑自己睡著,明天再不會醒來,但身為處在風口浪尖的皇子,我天天都在憂慮這件事。皇后視我為敵、蕭栤拿我當對手,部分朝臣把我當成希望,而父皇看著我的墮落,無言卻心痛。」

  同情從賀心秧眼底溢出來,當皇子的日子真辛苦,用生命在競爭,便是爭來那張紋金雕龍的寶座又如何?

  手握至高無上的權柄真能得到快樂嗎?一言能定人生死,自己就會得到幸福嗎?她不過是果果的老師,便心疼不舍他去蹚這渾水,把蕭瑛生下來的母親自然只會更心疼。

  蕭瑛的母親是真正的智者,身處後宮,沒有被權力榮祿迷了心,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蕭栤在父皇的湯藥裡下毒,父皇發覺此事時,為時已晚,只好隱瞞所有人在暗地佈置,宮展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安排的。我曾潛進父皇的寢宮,與父皇深談一宿,身為九五之尊的父皇竟低頭求我,保全果果。」

  那個皇帝一定很疼果果,保全不了自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果果。賀心秧想著。「就算他是皇帝,可面對死亡時,也是個平凡人,平凡人就有親情、有牽掛,有最無法割捨的心情。」

  蕭瑛點頭續道:「父皇說,他知道我的風流與玩物喪志全是作假,目的是為保全自己,讓那些盯著我、想借我得到官位利祿的文臣打消念頭。

  「父皇說,蕭栤有勇無謀,心高氣傲,有能力奪龍位卻無能治國,他上位不到十年,國必敗、朝政必亂,倘若祈鳳皇朝因此滅亡,他也不覺得奇怪。

  「父皇是明眼人,他說的話在短短幾年內一一應驗,妳自己親身經歷過水患的,若非宮晴安排妥當,邑縣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傷亡。

  「宮晴問過郬為什麼,郬輕描淡寫回了句『用人不當』,宮晴說:『蜀洲為王爺治下,為何王爺不斬貪官、革汙吏?』她……著實為難我了。」

  「為難嗎?我以為王爺的權力很大。」

  「是不小,但我若大動作做了那些事,這幾年,我刻意營造的閒散王爺形象將會功虧一匱。

  「那夜深談,父皇要我維持原貌,他說蕭栤自視甚高,定會因為我的不思上進、無企圖心而瞧不起我。他越無視於我、越不將我當成對手,我便能留下性命,否則他是連父皇都能下毒手的人,何況區區兄弟,父皇希望我保全自己同時救下果果,日後輔佐他登上皇位。」

  「果果只是五歲小孩,他怎能認定,果果會做得比蕭栤更好?」

  「果果是個神童,自小就展現與眾不同的氣度與見識,父皇曾問他:『何以治國?』果果回答:『以仁治。』他才五歲,就懂得以仁治人,勝過以權治人。父皇常說,為王者,只要心中有個仁字,再輔以良臣,便能成為仁君。」

  好吧,賀心秧承認,他果然是神童,純天然有機,和後天用豐厚財力培養的神童截然不同。

  「那你呢?在諸多臣子看好你時,你父皇沒問過你何以治國嗎?」

  蕭瑛淺哂。「那時我已經夠大,能夠清楚表達自己的態度,問題不在於能力可及否,在於我對那個皇位沒有半點興趣。

  「這些年我利用蕭栤的輕鄙,暗地蓄存實力,為的是有朝一日,完成父皇的遺詔。儘管蕭栤看不起我,卻從沒放棄過監視我,我身邊有太多他的人,不管是王府管家、下人,到處都有他的棋子,花滿樓的帚兒姑姑,妳記得嗎?」

  因此他從不在王府裡議事,寧願窩在小小的綢緞莊密室裡,與人商討大計。

  賀心秧聽著他的言語,心有些發酸,那不是比坐牢更可憐嗎?

  帚兒姑姑,她當然記得,她的五官普普,卻有一雙突兀濃眉,眉心一顆肉痣,目光精明而銳利,當時她就覺得帚兒姑姑不是個簡單的女子。

  「她也是蕭栤的人?」

  「妳與我在風月廳的那個晚上,她就躲在屋頂上。」

  所以他是為了演戲給帚兒姑姑看,才和她假戲真做?她明明是受害者,可是心竟不明所以地為他而隱隱發疼。

  一個無時無刻都在做戲的男人,她怎能不同情?

  「過去五年,我不敢到宮家看果果,只敢在暗中打探他的生活,因為我不確定身邊有多少個蕭栤眼線,便是我視如兄弟的郬也不知道這個秘密。對於果果還活在人間這件事情,我瞞得滴水不漏。

  「直到宮節帶著全家人前往邑縣赴任,半路遭匪,我幾乎悔青了腸子,當初不應該為了怕事情敗露而不派人加以保護。我氣急敗壞,著人尋找宮節一家人的下落。

  「後來找著了,我讓人扮演好心村人救下他們,給足盤纏讓他們順利到達邑縣,並不著痕跡地提及宮節,引起郬的興趣,注意到他們。

  「之後的事我想妳應該全都知道了,宮晴是個出色的女子,果果又是神童般的人物,在邑縣那樣的小地方怎能不出類拔萃?因此明裡暗裡,郬幫了他們不少忙……」

  賀心秧失笑,這人連好朋友都算計,真是狐狸,可話說回來,在被人長期嚴密監控的情況下,怎能要求他表裡如一?

  「每個人都說我溫柔親切,說我風流多情,我臉上掛著和善面具,與人為善,事實上卻從不相信任何人。可悲的是,演了多年的戲,有時候連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分不清了。蘋果,妳是第一個看清我的人。」

  「有……嗎?」

  「記不記得妳在別院裡對果果說的那番話?」

  「忘記了。」

  「妳說:『他出口的話,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他舉手投足間,都在誘人上當。』妳說:『那個王爺不是人,他是狐狸投胎轉世,心裡想的全是算計,一個不小心惹火他,就會讓人死得不知不覺。』

  「妳說:『別以為他老是笑得溫溫柔柔、親親切切,就以為他是大好人!』妳罵果果說:『少蠢了,你怎麼就看不出來,他的笑容很虛偽、他的溫柔很假仙,他那身無害風流全是用來誆人的。』

  「妳最後還下了結論。『算了吧,我們鬥不過他,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

  「那些話,我想過好多遍,每想一次,就笑一回,那個時候,我們才見過幾面,妳居然能這麼鞭辟入裡地分析出我的性格,連郬都頗感驚訝。」

  啊我就修過幼稚教育、讀過心理學的咩,要分析變態男的毛病,有什麼困難,如果你可以給我找一打健康的孩子,我也可以把他們訓練得和你一樣變態——後面兩句話,她是盜版了教育學家華生【注解:約翰•華生,行為主義心理學創始者,曾有「給我一打健康的嬰兒……我可以保證把他訓練成任何一種專家……」名言。】的話。

  賀心秧在心底順口回答,可她嘴巴上說的卻是,「沒辦法,我天資好、識人高明,隨便幾眼,就能把人看得透澈。」

  蕭瑛瞄她一眼,有人可以驕傲得這麼可愛嗎?忍不住,他又想笑。

  「臉是笑的,心是苦的,這些年,我都過著這樣的日子。

  「開心大笑,是為了給那些棋子看;玩樂嬉鬧,是為了讓他們把消息傳回京城,讓蕭栤確定我就是個只圖安樂享受,不願承擔責任、心無大志的紈袴子弟。

  「可是妳,一個在青樓出現的小女子,敢在我面前玩手段,敢放言議論朝事,敢笑敢怒,敢無視于我這個王爺的威權,出口譏諷……

  「我不曉得該佩服妳還是嘲笑妳的不知天高地厚,但那天妳吃虧了,明明是傷心難過的,卻不停用各種方式鼓勵自己勇敢。

  「妳說:『了不起當做是被狗咬一口,難不成要為此去跳樓?真有人需要為昨夜的事去死,也該是那條吃人不吐骨頭的狗。』」

  講到這裡,蕭瑛忍不住又笑開懷,因為有人把堂堂的王爺當成狗,而他竟然還不是太介意。

  聽著他的話,賀心秧急急替自己分辯。

  「我沒說你是狗哦。」

  話講完,她「呃」了一聲,擠眉弄眼、握拳跺腳,哦……她很想死,這、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為解除賀心秧的尷尬,蕭瑛握住她的手,繼續往下說:「妳還說:『困難不會永遠停駐,它終會煙消雲散,光陰走過,再尖銳的痛苦都會被打磨得鈍重,即便永恆,卻已黯淡,只有生命始終顏色鮮明。』

  「妳說:『能禁得起千錘百煉,才堪稱英雄,一次挫折怎能折了心志?』妳還說自己是鴻鵠非燕雀,吃得苦中苦,咽下澀中澀,絕對會成功……蘋果,妳是我見過最堅強、最不畏挫折、最樂觀而了不起的女子。」

  頭一次被人家這樣誇獎,賀心秧臉紅,像曬足了太陽那樣,以至於她忘記自己正在和他賭氣,忘記他是狐狸族族長,忘記應該和他保持距離。

  她抓抓頭髮,苦笑,「你幹嘛把我的話記得那麼清楚?」

  「因為那些話不但激勵了妳,也激勵了我。」

  有嗎?她有那麼厲害的話,就不會寫豔本,而是寫勵志小說了。

  「如果人可以用最簡單的一個字來形容,那麼形容我的那個字是『假』,而代表妳的那個字是『真』。

  「當『假』碰到『真』,他訝異世上竟有人可以活得這樣自在而愜意?

  「他無法理解,喜怒溢於言表不是很危險的事嗎?為什麼她可以說想說的話、做想做的事,還理直氣壯。難道她都不害怕、都無所畏懼嗎?

  「『假』羨慕『真』的快樂,每次碰頭,他就會感染了『真』的快樂,一次一次,他想逗她、耍弄她,想看她把喜怒哀樂毫無保留地表現在臉上,然後時時放在心底,每回想起便樂了眉目。」

  蕭瑛深深吸口氣,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眼對眼、眉對眉,他的笑容溫柔得像一池春水。

  「蘋果,以後我們好好相處好嗎?讓我有機會在妳身上感受『真』的喜悅,讓我在喘不過氣的壓迫裡,保留一點點自由呼吸的空間。」

  好好相處嗎?她皺皺眉、咬咬唇,歪著頭想半天。

  她前輩子是白雪公主加灰姑娘,這兩個女的有什麼共同特性啊?沒錯,就是善良。

  她們受盡苦難,卻不怨天尤人,被逗、被整、被欺負,只要人家講一篇大道裡、灑兩滴可憐淚,善良的天性就會冒出來,給人家惜惜加安慰。

  於是賀心秧點頭了,她扁著嘴,尷尬說:「幹嘛這麼問啊,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然後,再越描越黑地補上一句,「如果不是朋友,怎麼會跑到你家住。」

  「假」笑了,狐狸眉毛一挑、狐狸嘴角往上勾,狐狸心思想著:這顆小蘋果真好騙。

  然後狐狸爪子拉起蘋果白嫩的小手,打開門,對屋外的人示意,讓他們一起走進來。

  「今天我帶來的這幾個不是普通僕役,這兩位姑娘擅長彈琴唱曲和跳舞,是貼心人,如果妳心悶,可以讓她們為妳解憂。」

  賀心秧沒接話,皺著眉頭看她們。

  這是做什麼,他想把星光大道還是超級偶像搬到她家裡哦,不必啦,她很忙的,沒時間聽靡靡之音。

  蕭瑛指著一個壯碩的中年男子,繼續往下說:「他是翁廚子,剛剛小四已經介紹過了,是如意齋的廚子,他會在這裡做菜一個月,再回如意齋換別的廚子過來,輪流吃不同口味的菜,才不會膩味。」

  賀心秧瞄他一眼,想得還真仔細,人家這麼的好意,不收……好像說不過去。

  「他是李達,寫了一手好字,如果妳有什麼檔想謄抄,交給他准沒錯。」

  哦,她的眼睛猛然瞠大,他怎麼知道自己需要這號人,她的毛筆字破爛到自己都覺得丟臉,紫屏還嘲笑她的辛勤工作是鬼畫符。

  賀心秧笑容揚起,廚子好、謄抄手更棒。

  「他是周閔華,是個商人,平日不會待在府裡,但有事盡可以到王府那邊找他過來,談契約、立字據、做帳冊、行商事,全都難不倒他。」

  哇,他、他、他……她更需要了,以後和汪老闆談合約就找他出頭,反正再過幾個月,她肚子會大到不方便出門。

  她已經失去了把人推開的欲望,因為他送的人,一個個送到她心坎裡。

  「妳不必擔心俸銀的事情,他們本來就是領王府的俸給,絕對不會給妳帶來壓力。」

  「所以他們是Free?」

  蕭瑛點頭如搗蒜,雖然不懂Free是什麼意思。

  「那好吧,我把人留下來。」

  她忘記自己剛剛才說過,天底下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他在這裡投資多少,他日定要拿回數倍……這番話。

  她才想分派眾人工作,就見小四扛著一簍子芒果進來,紫屏笑盈盈地跟在後頭進門,見到賀心秧,迫不及待的說:「夫人,妳那個怪勾子真好用,才一會兒工夫,就割了這麼一大簍,是怎麼想出來的啊?真聰明耶。」

  「不就是畫符咒時,一不小心給想出來的嘛。」

  賀心秧看一眼小四,他不時偷眼瞧他們家紫屏,這人,不會想把她家丫頭給拐走吧?

  「小肚雞腸,人家不過說了聲夫人懶就記恨。」

  紫屏對她努努嘴,嬌俏可愛的模樣更讓小四移不開眼。

  「行,妳去幫苓秋醃一大缸芒果,醃得好吃,我就不記恨。」

  「知道了,誰不曉得夫人除了愛睡覺就是愛吃,吃吃睡睡,也只有咱們家大人會喜歡。」

  說著,她轉身跑開,小四巴巴地扛著蔞子跟上去。

  見他們那樣,賀心秧沖著蕭瑛一笑,「你這五個可換不到我一個貼身丫頭。」

  「還換不到?我那五個,個個學有專精,妳這個除了批評主子懶惰、愛吃,好像也沒別的長處?」

  「不就是你說的嗎,圖她一個真字。」她現學現賣,勾得他眉眼彎彎。

  愛情,在這個夏季、在芒果樹下抽芽,但願年年結實累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4:27 PM

第二十四章  惠平郡主的嫁妝

  周閔華被喚來已經小半個時辰,只見賀心秧走來走去,每回走到他面前,想說什麼話似的,話卻又卡在喉嚨裡半天不出聲,然後轉過身,繼續來回走動。

  最後是周閔華熬不住,出聲問:「宮夫人,妳有什麼事情想吩咐在下?」

  「不是吩咐,是請托,沒錯,是請托。」她看著周閔華,一句話卡了好半晌才勉強擠了出來。

  周閔華還很年輕,二十歲上下,方方正正的臉,看起來有幾分老成,但態度誠懇,容易讓人產生信賴感。

  「那麼,夫人有什麼需要請托在下?」

  她深吸氣,咬嘴唇、轉眼珠子,然後像是下定什麼決心般,拉開椅子坐下。「周大哥,你也坐。」

  周大哥?他後頸處冒出幾顆雞皮疙瘩,他不過是下人啊……

  看著賀心秧倒來一杯水、放置桌前,他告訴自己,沒關係,她都喚總管何叔了,被叫一聲周大哥,應該無妨……吧,只要不被王爺聽到。

  他入座,眼睛直直盯著賀心秧瞧。

  「周大哥,是這樣的,我明白你的主子是王爺,不過王爺說了,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您,我可以請你幫幫忙。」

  見她說得既謹慎又鄭重,周閔華突然間覺得全身神經緊繃。「是,王爺吩咐過。」

  「那接下來,我要請你幫的這個小忙,是不是可以請你守口如瓶,別告訴王爺?」

  「既然是夫人的吩咐,在下自然謹遵鈞命。」

  「不要客氣,真的不是吩咐,是幫忙。事情是這樣的……」

  接下來,她一篇話說得虛虛實實、避重就輕,若不是周閔華早在王爺那裡通過氣,知道這位夫人大膽的行徑,他還真聽不明白她要做什麼。

  等她斷斷續續的話告一段落之後,周閔華才把她所說的事整理一遍,重複說:「夫人有『朋友』在寫豔本,之前那冊,已陸續收到四百多兩銀子進帳,現下又有新的豔本完成,要在下幫忙和書鋪老闆談價錢、打新契約?這件事,夫人希望我不要對王爺提起?」

  話講完,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宮夫人這麼冰雪聰明,怎會想不到,若非王爺曉得她在做什麼,怎會貼心地把他和李達送來聽她支使?

  他不知道賀心秧並非在妻妾相爭、妯娌互較的大家族中長大,更不是打曉事起就開始學著鬥心機、耍計謀的女人,這樣的她怎能鬥得過在後宮長大的蕭瑛?

  她聰慧、看法多、反應快,是因為在資訊時代長大,見多識廣,有用沒用的知識填滿了腦袋,可勾心鬥角的事兒,真得靠親身經歷、吃過虧學到教訓,以及長期訓練方能看出成績。

  「沒錯,就是這樣。」

  賀心秧用力拍手,太好了,他聽懂了耶,她講得亂七八糟、不盡不實的一篇話,連自己都沒把握能聽得懂,他居然能夠正確的做出總結?果然是個精明能幹的商人,事情交給他,准沒錯。

  不能怪她不說清楚、講明白,這年頭,便是男人寫豔本也是遮遮掩掩的,大家全把它當成不入流的行業,寫的人不敢曝光、看的人一樣小心謹慎,何況是她一個小婦人寫豔本?

  萬一消息傳出去,說不定她會因為妨害風化被抓進衙門裡,就算晴可以濫用職權把她救出來,以後她出門都得帶一把傘——擋口水用的。

  其實說穿了,食色性也,有什麼好遮掩躲藏?

  只不過在這個虛偽的年代,可以做愛做的事,卻不可以拿出來討論,更別說是寫成文章,讓大家奇文共賞了。

  「所以、因此……您可以幫忙嗎?」

  「當然可以。」

  周閔華一句話,定了賀心秧的心,接下來她只要負責寫稿,其他的啥事都不必管。

  她松了一大口氣,心滿意足地看向周閔華,突然心有所感的講出一句感性話,「周大哥,如果哪一天我開始覺得王爺是個好人,一定是因為有你的緣故。」

  她的話頓時嚇出周閔華背部一陣虛汗。

  他連忙擺手,「不敢居功,屬下萬萬不敢居功。」他一面說還一面左右張望,生怕這話給傳進王爺耳裡。

  接下來他們出門,出門時正巧遇見蕭霽,他說師父被王爺請過去,他平白賺了一個下午。

  於是賀心秧帶著周閔華、蕭霽和紫屏苓秋出門賺錢去!

  因為心情很好,所以腳步輕快,因為腳步輕快,所以她連跑帶跳、唱起歌兒,四個月的身孕完全沒有影響到她的行動,卻嚇得跟在身邊的四個人四顆心七上八下,好幾次差點兒掉出喉嚨口。

  他們來到書鋪,賀心秧引薦了汪老闆和周閔華相識之後,就很不負責地把所有事情全丟給「周大哥」,然後拉著紫屏,四人一起逛大街。

  人類為什麼要賺Money?很簡單,因為要Shopping,為什麼要Shopping?更簡單,因為要Happy。

  所以Money、Shopping、Happy三個字是同義詞,人間因為有它們,變得分外可愛。

  當口袋滿滿,自信就跟著滿滿,當消費得起,整個街道上的商品就顯得特別美麗。

  他們挑幾塊布,買幾支發簪,選一組文房四寶,又翻幾本閒書,直到賀心秧和紫屏看到一整排的楓樹,兩人對視一眼,同聲說道:「楓余居!」

  然後,她們同時拉開嘴角,笑得像偷了腥的貓。

  「耶,桂花糖!咱們進去試吃,從第一盤吃到最後一盤,再買滿滿兩大籃。」就算吃到血糖值飆高也沒關係。

  「好啊、好啊。」紫屏拼命點頭。

  自從在王府別院嘗過那個香到讓人連作夢都想的桂花糖後,就覺得再沒有什麼東西比它更好吃的了。

  「糖吃太多會變笨。」蕭霽皺著眉頭,看著這對沒規矩的主僕,冷冷地澆她們冷水。

  「沒關係,我就是吃虧在太聰明,能笨一點是好事。」賀心秧大言不慚。

  「我也一樣,小笨一點點是好事。」紫屏為了吃,也學著夫人無恥。

  苓秋看一眼吃癟的蕭霽,淺淺一笑,笑出兩個淡窩兒。

  賀心秧和紫屏手一牽,互視、點頭,她們邁開大步,走進楓余居,蕭霽無奈,只得同苓秋跟進門。

  奇怪,賀心秧明明就比他大五歲,怎麼會幼稚到這麼可憐的地步,人類的腦細胞不是隨著時代在進化嗎?她怎麼越進化越回去?虧她也敢說自己是過季的天才。

  現在只是一個尋常的午後,並非年節慶日,因此上門的顧客不太多。

  紫屏和賀心秧一踏進鋪子裡,小二立刻上前接待,然後她們就像掉進天堂似的,開始展開美食之旅。

  「姑娘,喜歡嗎?」小二夾糖給她們試吃後問。

  「不錯。」苓秋給出二字評語。

  賀心秧瞟她一眼,太小兒科了,用兩個字怎麼能充分形容美食帶給人類的滿足感?

  於是她把糖含進嘴裡,瞇起眼睛,讚歎地道:「這個糖香而不膩,入口滑順,吃進嘴裡,彷佛置身百花盛開的山谷中,老闆不是用手藝在做糖,而是用心、用感情在做糖吶,我吃到了滿嘴的誠懇……老闆,買兩斤。」

  賀心秧在耍三八,學電視裡面美食節目的來賓,用動作、表情加上誇張的字句來形容嘴裡那塊糖。

  可她的三八聽在老闆耳裡成了天籟,老闆滿臉感激地走到她面前,大有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

  老闆抓起秤,賀心秧說要兩斤,他硬是秤了兩斤半給人家,小二看到平日樞門得要死的老闆這舉動被嚇一跳,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大方起來,老闆被下蠱了嗎?

  蕭霽在旁頻頻翻白眼,心底暗批蘋果無恥,為貪那麼一點便宜,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寡廉鮮恥就是專門形容蘋果用的。

  「松子糕口味普通,不過模樣看起來不錯,可以用來待客,夫人,咱們買半斤好不?」紫屏參與意見。

  「什麼半斤?就算口味不及桂花糖,但是能把糖做到這般人見人愛,哪是普通人能辦到的,那得有藝術家的天分才辦得到的啊,妳知道醫者看病,望聞問切,望為什麼擺在第一位,因為目之所及,心之所向啊。老闆如果不做糖,肯定是名滿京城的畫師,這個……買半斤!」

  聽見蘋果最後的結論,蕭霽差點兒摔倒。有差嗎?

  當然有差,賀心秧笑盈盈地看著老闆足足秤滿一斤,高興地挑了挑眉頭。

  貪便宜,是古今中外每個人都有的心理,不然為什麼每年周年慶都會有人搶排隊商品,為什麼買五送一會大受歡迎,笨紫屏好好學著吧。

  當她們同時看到久違的桂花糖時,再次異口同聲。「桂花糖!」

  她們各撚了一塊放進嘴裡,這回紫屏動作表情學了十足十。「天,這哪是桂花糖,這是王母娘娘的蟠桃。」

  賀心秧歎氣,桂花糖跟蟠桃有啥關係,好吧,初試啼聲,勉強給她六十分。

  賀心秧接話,「走遍大江南北,吃過多少鋪子的桂花糖,哪一家能做出這種讓人一聞便陶醉得無法克制滿腔欲望的糖?!」

  「是啊,能吃到這樣的糖,誰還想當神仙?大家都搶著當凡人啦。」

  「所以嘍,做這個糖的人,肯定不是等閒之輩,他一定有滿腹才華,還有高貴的氣質……」

  兩個嗜糖的女人,就這樣一句比一句更誇張,討得老闆心花怒放。

  直到大街上傳來一陣熱鬧的鑼鼓喧天,她們才付了銀子,讓人把糖送到家裡,手牽手看熱鬧去。

  宮晴配合蕭瑛所言,除辦案之外的大小諸事,全交給下面的人去做,造成一個「宮知府除了辦案子,其他都不行」的低調形象。

  因此宮晴這個差事,反而較之前的縣太爺清閒。

  這天,慕容郬奉蕭瑛之命來與宮晴研究治水方案,兩人忙了一上午,連午飯都沒吃,才把治水大綱整理成冊。

  宮晴把案頭整理乾淨,問:「我不明白,既然王爺想要讓果果取代皇帝,為什麼要替皇帝做這些?」

  不是朝廷越亂,革命成功的機會越高?蕭瑛該做的是散播謠言,讓百姓對皇帝產生懷疑,讓百官對皇帝離心才對。她不認為贏得皇帝的信任,人家就會心懷感恩,把帝位拱手相讓。

  慕容郬微笑,暗示地點了兩句。

  「這幾日,皇帝的精神益發不濟,前日上馬,還差點兒從馬上摔下來,怕是再過幾個月就得罷朝了。」

  屆時,治國的是他們這幫人,掌權的也是他們,至於那群想造反的,就等著王爺對付了。

  皇帝的病況掌握得這麼精確?如果太醫院沒有蕭瑛的人,那就真的見鬼了。「所以呢?」

  「皇帝為整頓吏治,罷黜多名武官,讓幾個舊文臣遞補上去,為表現出治國決心,才讓王爺寫條陳,將治水方案遞呈上去,如果做得好,一來百姓承福,二來百官讚譽、皇帝將更加信任王爺,三來王爺會有更多的籌碼對付勤王。」

  最重要的一點他沒說,那些遞補上來的文臣,恰恰是這幾年來追隨王爺的死忠臣子,不管是杜品尚、江秦端、李賓、葉行……雖然他們並不會在皇帝面前表現出真正效忠的人是誰,但治理朝政,他們是第一把交椅,把朝廷穩住了,百姓豐衣足食了,誰還會同那些武官作亂?

  「勤王,他也想要皇位?」宮晴訝異。

  「誰不想呢,只不過五年前,蕭鎮和王爺都沒有足夠的實力與蕭栤抗衡,倘若先皇晚死個幾年,就不會是如今這番局面。」他的父親孟繼更不會下場淒涼,這筆血債,他遲早要討回來。

  「王爺打算借朝廷的力量來對付勤王?」

  「沒錯。」

  「懂了,有我可以幫忙的,儘管對我說。」

  「我代王爺謝過妳。」

  慕容郬看著眉宇間帶著英氣的宮晴,她是個聰慧無比的女子,不過短短幾句交談,便能一點就通,將事情看透澈,這樣的人身為女子太可惜。

  不過果果說的,他們那個年代的女子本來就與這個時代大不相同,她們要在社會上與男人爭霸,從小便得培養起各種能力,那個男女平等的世界呵,他真的很好奇。

  「不必謝我,我是為果果做的。」宮晴不居功。

  慕容郬微哂,他不是多話男人,但看著宮晴,他忍不住想要多話。「我對妳的辦案手法很感興趣,妳怎麼能懂那麼多東西?」

  「每個人都有其長處,就如同武功我不及你,而斷案你不及我。」宮晴避重就輕,她把筆墨收好,抬眼望向慕容郬。

  他比自己小……她指的是前輩子的年齡,但他心思成熟,眉間隱約刻劃著風霜,她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但肯定是刻骨銘心的回憶,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頂天立地,才會給人安全感。

  心,怦然悸動著,那是她曾經有過的感受,在學長身上,在初戀期間。

  但……她不再蠢了,同樣的錯誤,她不允許自己再犯,比起愛情,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管是為眼前環境、為果果,或者為蘋果。

  心動,只能在談笑間略過。

  「我明白。」

  慕容郬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放到桌上後推到她面前,黧黑的臉龐泛起可疑的紅暈,視線接觸到宮晴時竟帶著些許羞赧。

  「這個是……」她沒有接下東西,只看著他古怪的表情。

  「是禮物。」

  送她匕首?還真有創意。宮晴蹙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的行為。「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邑縣淹水那天,果果的馬車被攔在半路上,賊人聽說他是妳的家眷,竟想對他下手,替林立報仇。我認為,妳需要一柄匕首防身。」

  這個藉口很糟,他知道,京城離邑縣很遠,而那群匪人已全數為他所拘捕,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送女人什麼。

  他半輩子在少林寺度過,這幾年又在蕭瑛身邊,成天不是打殺謀畫,就是打探防衛,他從沒學習過如何與女子相處,自然不懂該怎樣討好女人。

  宮晴知道這是他的好意,只不過她就是拿把刀將已經死到不能再死的雞切斷脖子,可能都得花上半天工夫,何況是對付活生生的賊人。

  與其給她刀,不如給她一把掌心雷還比較可靠,當然,如果蕭瑛捨得把慕容郬留給她當護衛,那就最好。

  見她遲遲不將匕首收下,他抓了抓後頸的頭髮,那動作,讓他顯得有幾分稚氣。他遲疑的問:「妳……不喜歡嗎?」

  「沒有,我只是不知道怎麼用。」

  慕容郬點頭。「我明白,也許妳該學點防身的功夫。最近我比較有空,不如我每天騰一點時間,教妳拳腳功夫。」

  這話就是胡扯了,果果最近常埋怨,說師父經常忙得不見人影,只能讓別人來指導他武藝,現在他……居然說最近比較有空?

  彎了彎嘴角,彎出一抹笑,她長在未來世紀,不管是因為讀過心理學或者是接觸到的歌詞電影,男人對女人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她不碰愛情,但她很開心,他願意對自己釋放善意。

  「如果慕容公子有空的話。」這話,算是應承下來了。

  宮晴的回答,讓他臉上又出現一陣潮紅,他瞇了眉眼,隱約透露出心喜。

  這時,一名衙役來報。

  「知府大人,武陵侯府發現一名侍妾死在池塘邊,侯爺派人來請大人過府查案。」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宮晴聳肩歎氣,真是受盛名所累,自從她進京城,尚未上任,就有人想用案件測試她的斷案能力,現在更好了,大家都明白她的規矩——不得破壞現場。

  因此武陵侯府一來報,她就得飛快過府,不光因為侯爺惹不起,更因為不能讓屍體在陽光下曝曬太久。

  她離開座位,卻發覺手被人一把扯住,回首,發現慕容郬拉著自己,一手拿起匕首。

  她點點頭,收下匕首、納入懷中,他才露出笑容。

  「我陪妳一起去。」

  「沒關係嗎?讓人知道我和王爺過從甚密……」王爺身邊不是一直都埋著皇帝的眼線?

  「不怕,是皇上要王爺找妳討論治水方案的,只不過王爺『怠惰』,派下人過來,待我回去,將武陵侯府的案子告訴王爺,他又有法寶可以拿到皇帝眼前現。何況,花了五年時間盯梢,盯出相同的答案,妳以為皇帝不會膩?」

  進京後,暗處的眼線少了許多,當然也許和留在府裡的全是忠心、知根底的僕人有關,外人很難滲透進來。

  他都不怕了,她何必多擔心,於是宮晴點頭。

  半個時辰後,宮晴和慕容郬雙雙來到武陵侯府。

  分明是命案,整個武陵侯府卻彌漫著一股熱鬧氣氛,總管親自等在門口,領了他們到後花園的池塘。

  宮晴到的時候,黃布條已經圍了起來,一張酸木枝太師椅擺在黃布條外頭,武陵侯端正坐著,旁邊還放了茶几,茶几上面有茶、果、點心,他身後站著兩個婢女,一人打扇、一人打傘,旁邊還有一群人在圍觀。

  還當真是在看戲啊,宮晴歎氣,向前和武陵侯見禮。

  武陵侯方頭大耳的,同皇帝一樣,都是四十幾歲的中年人,可他體格高大健壯,身形筆挺,臉龐剛毅,兩道劍眉帶著銳氣,一雙眼睛淩厲逼人,隱含熠熠鋒芒,與皇帝的萎靡不振全然不同。

  「宮大人,聽說你是斷案神手,就麻煩你看看,本侯的侍妾怎麼會沒事跑到池塘邊,又怎會一頭往水池裡栽?」

  言下之意是這名侍妾是失足落水?

  宮晴應了聲,走到水池邊細細觀察。

  死者的臉朝下,半個頭泡在水裡,身子趴在池塘邊,腳後跟處有一截斷掉的木頭,她從頭到尾仔細的看過後,讓人將屍體撈起、翻身仰躺,視線逐一掃過死者的頸部、額頭、膝蓋、前肢,再翻開她的掌心,觀察兩手指間。

  接著宮晴起身,圍繞著水塘邊緩慢走著,低頭像在找尋什麼似的,然後她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屋子。

  她沒發話,快步往那屋子走去,慕容郬瞧見她的舉動,連忙追上前,跟在她身後。

  她奇怪的舉止引發侯爺懷疑,然而當總管機靈的過來請示,他卻擺了擺手說:「隨他去。」

  不久,兩人一前一後回到池塘邊時,她走到武陵侯面前,躬身說道:「啟稟侯爺,此名女子並非意外落水,而是被殺。」

  「什麼?被殺!」武陵侯一躍而起,怒視宮晴。「宮大人有什麼證據?」

  「倘若是意外,那麼就是她踩到木頭、往前摔,因為頭部撞到池塘邊的石塊,導致昏迷淹死。」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兒,還需要宮大人解釋?」武陵侯冷哼一聲。

  他心底非常不滿意宮節的推論,他治家嚴謹,每個進府的下人,身世背景都清清楚楚,誰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犯下殺人大罪?這豈非是挑戰他的威嚴。

  「可若真的是意外,那麼死者的膝蓋、前肢與額頭必定受傷,但屍體上並沒有傷痕。且她的頸部有勒痕,足以證明是被人勒斃,因不能呼吸而亡。」

  「頸部有勒痕?」

  「沒錯,方才下官繞池塘一圈,發現池邊近西處的泥地上隱約有拖痕,因此追著痕跡到方才進入的那間屋子,發現那屋裡桌椅翻倒、花瓶碎了一地,由此可知,那裡才是命案發生之處。」

  宮晴說到這裡,武陵侯的眉毛已經拉成一條線,粗重的喘息聲伴隨著一聲斥喝。

  「來人,這兩日有誰到過月秀閣?」

  不久,一個丫頭戰戰兢兢走到侯爺面前,跪地伏面。「稟侯爺,昨兒個五公子要奴婢把月秀閣整理出來……」

  他沒待丫頭稟報完畢,怒聲一吼,「去把那個孽子給我帶來!」

  看著武陵侯怒不可遏的模樣,慕容郬臉色微變,他不會把滿腔怒氣趁勢發洩在宮晴身上吧?下意識地,他往宮晴身邊靠過去,她微側頭,看著他那個母雞護小雞的動作,心一暖。

  很快地,五公子被兩個侍衛抓到侯爺面前,一個中年婦女哭哭啼啼地追在他身後,甫到武陵侯面前,立刻放聲大喊,「侯爺,您千萬別隨便聽信謠言,就相信岳兒會做出殺人害命的惡事啊,您也知道,岳兒個性軟弱,絕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輩,況且咱們母子在這個家一向不受待見……」

  她嘮嘮叨叨哭個不停,顯然已經聽到風聲。

  武陵侯怒髮衝冠,一掌拍下竟將茶几劈成兩半,頓時,婦人壓住哽咽,再不敢開口發言。

  慕容郬見他那掌力,心思一轉,沒想到武陵侯多年未再征戰沙場,還有如此神力,可見得這些年來,他的武功並沒有落下,倒與其他武官勳貴不同了。

  「你說,你昨天在月秀閣做什麼?」他凝聲問,五公子嚇得全身瑟縮、縮起肩膀。

  「父親……我、我在那裡讀書。」

  「你是怎麼讀的?竟會讀得桌翻椅倒,花瓶碎一地。」

  武陵侯一怒站起,五公子飛快爬到母親身後,哭泣不已。

  「說!你不說話,我就綁了你,直接送進衙門裡去。」

  「父、父親,昨日皇上下令撤平西侯的兵權,您大怒皇帝不顧舊情,回到家裡罵了孩兒一通,孩兒心生不滿,才會摔桌椅洩恨。」

  聽到這話,連不擅心機的慕容郬都明白,這種大不敬的話若是傳揚出去,武陵侯豈能無性命之憂?

  這位五公子若非太蠢,想與父親鬥個兩敗俱傷,就是太精明,他賭宮節在場,父親不敢處理自己,否則便落了個殺人滅口之實。

  「洩恨?說得真好,昨兒個我罵你,不是因為你這個孽子不思上進、不是因為你結交狐群狗黨,禍亂平民百姓,竟然是因為皇上下令撤平西侯的兵權?!哼!」武陵侯冷笑一聲,咬牙道:「好個洩恨,竟然泄到你七姨娘身上?!」

  他目光炯炯,看得在場所有人心直顫,果然是浴血戰場的軍中將官,不過一記眼神便讓眾人心生膽寒。

  聽見此話,中年婦人連忙鼓起勇氣辯駁道:「侯爺明察,岳兒絕對不會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肯定是有人買通外人、惡意陷害,侯爺要替我們母子作主啊,就算岳兒昨日待在月秀閣,也不能證明他就是殺人兇手,侯爺,岳兒是您的兒子,您一定要公平……」

  武陵侯銳利目光往宮晴身上一射。

  宮晴歎氣。他怎麼就不肯招認,他乖乖認下,她便不需要將最難堪的那幕給撕開,可現在這情勢,她不說還不行了。

  她上前言道:「七姨娘的指甲裡留有些許肉屑,可能是在與兇手拉扯時抓傷兇手留下的。」

  宮晴話說得隱晦,是想給武陵侯一個臺階,沒想到他一個命令,便把她的好意扔到一旁去了。

  「來人,把他的衣服給我剝下來。」

  片刻間,五公子身上的衣服被除,他的背、腿和胸前都有傷痕,那些傷痕,經驗豐富的武陵侯怎會看不出來,那不是謀殺時掙扎打鬥留下的,而是性愛太激烈,不小心闖下的禍事。

  兒子與侍妾私通,這是把男人尊嚴放在地上踐踏了。

  他緩緩吸吐幾口氣,抑下滿腹怒濤,走到宮晴面前一拱手,「多謝宮大人走這一趟,請宮大人先回去,他日本侯必登府好生道謝。」

  慕容郬相當意外,家醜不能外揚,偏這家醜又是宮晴揭穿的,武陵侯竟然能壓下火氣,沒有遷怒。

  看來他倒不是一介莽撞武夫,可以著人調查一番,倘若是可以用的人才,王爺那邊亦可下工夫招攬。

  「是,下官告退。」

  「至於方才逆子所言……」

  武陵侯話未說完,宮晴已怒視五公子一眼,冷笑,「多行不義必自斃,宮節不是那種不辨是非、嘴碎多言之人,還望侯爺毋庸擔心。」

  宮晴轉身,在總管的引領下走向侯府大門,和慕容郬一起離開侯府。

  她板著臉,低頭前行,一語不發。

  慕容郬疑惑,「破了命案,妳不高興?」

  「有人死、有人禍,便是破了案,誰高興得起來?」她搖搖頭,朝府衙的方向走。

  原來是悲天憫人,果然女人做這樣的工作,還是太辛苦。

  「果果告訴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糖,會讓人愉快一些。」

  慕容郬突如其來迸出這樣一句,惹得宮晴輕笑。

  「你要請我吃糖嗎?」

  「對,京城有一家鋪子的糖很有名,我請妳。」

  「真是多謝了,收下你的匕首又收糖,今兒個真是大豐收。」

  「不客氣,如果妳還有喜歡的……可以告訴我。」說完,他三度紅了臉。

  宮晴不由得抿唇失笑,他是個害羞男人。

  在慕容郬的引領下,他們來到楓余居,尚未進門,就看見賀心秧和蕭霽從裡頭走出來,四人相見都頗覺意外,賀心秧看看宮晴再望望慕容郬,怪了,慕容郬的眼神怎麼像當賊被逮個正著?

  蕭霽卻別開臉、偷笑著,師父的心意誰都看得出來,只有遲鈍的笨蘋果才會沒發現。

  可惜,就怕是襄王有夢、神女無情,姑姑見識過那麼多對待女人風度有禮的紳士,應該是看不上這個時代的沙豬吧。

  「妳們來買糖?」宮晴問。

  「是啊,買了一堆呢。」賀心秧笑答,那眼光硬是不肯從慕容郬臉上轉開。

  「要回去了嗎?」宮晴敏眉,想轉移賀心秧的目光。

  紫屏搶答,「我們要出來看熱鬧。」

  說完,她指向街的那一頭。

  賀心秧沒被宮晴分散注意力,倒讓紫屏的話給吸引,她們齊齊轉頭。

  不多久,鋪子裡許多和他們一樣好奇的人走了出走。

  哇,有人在送嫁妝耶,鑼鼓喧天,吹吹打打好不熱鬧,賀心秧握了握宮晴的手,滿眼興奮,這可是她們第一次見識古代人的豪華婚禮。

  只見兩人合抬的紅色漆盒有上百抬,漆盒上有金玉珠寶、綾羅綢緞、玉器配飾,有象徵田地的泥磚、金銀元寶,有各式傢俱……長長的人龍緩慢走著,不時傳來震耳的鞭炮聲。

  「這是哪家有錢人在嫁女兒啊,這麼鋪張?」鞭炮聲中,賀心秧搗著耳朵大聲說話。

  那名深受蘋果感動的楓余居老闆,不曉得在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後,笑說:「夫人有所不知,這是惠平郡主的嫁妝,她就要嫁給勤王了,皇帝賜的婚呢。」

  倏地,賀心秧捕捉到某個訊息,她緩緩轉頭,望向老闆的眼神裡充滿疑惑。

  「你說,惠平郡主要嫁給勤王,不是蜀王?」她需要確認。

  「沒錯啊,就是勤王,勤王妃去世,方迎娶惠平郡主為妃。」

  一下子,賀心秧的腦子懵了,她呆呆地傻立十秒鐘,然後像是加足了汽油似的,一催油門,飛快往家的方向奔走,那速度……不該是身懷六甲的孕婦該有的啊!

  宮晴飛快追上,回過神的蕭霽和慕容郬等人自然也快步跟上。

  一群人急匆匆的離開,沒注意到街角處,兩名穿著黑衣的男子已經盯著楓余居很久了,從慕容郬和蕭霽碰面,他們的目光就沒有轉開過。

  他們很熟嗎?那男孩和蜀王之間有什麼關係?兩人目光一閃,知道是順藤摸瓜的時候了,一點頭,很有默契地分頭行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4:42 PM

第二十五章  一枝紅杏出牆去

  議事廳裡,幾個臣子方才離去,他們都是最近重回朝堂的老臣,這五年蕭瑛沒少和他們打過交道,在皇帝趕他們離京時,都是他暗中養著。

  錦上添花,不過枉擔了逢迎臭名,聰明的人,才懂得雪中送炭。

  這些年,他們雖不在朝堂上,但心思從未離開過,兩隻眼睛始終盯著朝堂,無一刻放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瞭解蕭栤確如先皇所言,無能力治理國家,需知馬背上開國、馬背下治國,開拓疆域需要武將,而掌理朝政更需要有才智、有能力的文官。

  如今他們在蕭瑛的暗助下重返朝堂,豈會不知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祈鳳皇朝國勢日漸衰弱,正是他們可以一展長才的好時機,因此官復原位後,條陳摺子一個個的上,蕭栤眼看著幾個複出的文臣,因失而復得的功名竭盡心力為自己辦事的那股熱勁兒,滿意極了,至於他們不斷在身邊安插自己的人手這回事,也就睜一眼閉一眼,辦差嘛,總是需要幾個稱心合意的人。

  這個,正是蕭瑛要的結果。

  蕭瑛不躁進,他把朝堂當成商場經營,看準時機下手,所以目前,朝堂已有兩成他的人馬,軍中也有他的人,從小兵升上軍官,慢慢地,當朝中七成官員是他的人、當軍中的決策者也是他的人時,蕭栤就該壽終正寢了。

  他和蕭栤不同,蕭栤以毒害死父皇,而他卻要以毒延續蕭栤的性命,至於是否活得渾噩、活得痛苦,那就不是他照管的範圍。

  不過在那之前,他得力挽祈鳳皇朝的國勢,眼前雖說四周小國也處於內亂之中,無力發動戰爭,但光是北方的韃子、東方的倭寇,就讓人夠受的了。

  幸而黃庭長進,入了周成康麾下後,連續打過幾場勝仗,士氣大振,而李晉海得了青鹿島千員水師後,不再保留實力,強攻快打,消滅幾千名倭寇,也因此緩了之前朝廷欲頒的禁海令。

  至於北方韃子,年年犯境的人數越來越多,若不趁其未壯大之前一舉殲滅,怕是一留二留要留成禍害,只不過如今該由誰去率軍?讓這群文臣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可用人選。

  因論功行賞,幾年前能帶兵的將領助了蕭栤登上帝位後,一一封侯拜相,優養幾年之後,心寬體胖,早耐不了苦,因此帶兵人選,一時間還真難以決定。

  更壞的是勤王和成王聯姻一事定下,武官紛紛倒向,近日裡,蕭鎮頻頻與武官私底下接觸,眉來暗去的,談些什麼不言可喻。

  蕭瑛本想慢,勤王卻讓他慢不得,非逼出他的快動作,因此最近他加快腳步,一方面與尚未入朝的陳院知等人商談未來的治國大策,並讓他們一一教給蕭霽,另一方面,提出若干疑點,讓猜忌心重的蕭栤主動派人去查,讓他查出蕭鎮謀國篡位的野心,讓他削一削成王的兵權。

  所以其他的那些武官……能拉攏的有誰呢?

  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一串名單——靖平王、甯康侯、武陵侯……

  正深思時,下人來報,周閔華回來了。

  周閔華走進廳裡,將與汪老闆新打的契約及之前賀心秧與人立下的契約放到蕭瑛面前。之前的契約,注明付銀一百五十兩,若賣超過一百本,則每本需再付一兩銀子。後來這紙契約,條件優厚得多,一開始賀心秧就可以得五百兩銀,不管賣幾本,每本都得付二兩銀子。

  他從懷中掏出九百三十五兩的銀票,放到桌上,這是上一本的第二回結算及稿子送出的五百兩,由此可見,賀心秧的書賣得相當好。

  「那個老闆是個怎樣的人?」蕭瑛問。

  「汪老闆倒也還算老實,並且腦筋動得快,手腳更是麻利,短短時間內就能賣掉近千冊,可知他的能力。前一本的條件,夫人是吃了點虧,不過初試啼聲,有這樣的成績已是相當不錯。有之前的經驗,我想汪老闆之後賣書肯定要漲價,便是與屬下訂這樣的契約,還是相當有賺頭的。」

  「沒想到賣豔本,竟有這般利潤。」蕭瑛食指輕刮下巴,笑開,蘋果倒是選了個好行業。

  「難道王爺想……也不是不可以。」周閔華聞弦歌而知雅意,反正夫人已經將賣書之事全權交給他處理,不管是和誰合作,想必夫人都不會有意見。

  「這件事你留點心,倘若能找到人手經營,就辦吧。」

  「是。」

  「蘋果不是和你一起出門?她怎麼可能讓你把東西先拿到我這裡來過眼。」那個小錢鬼,哪捨得把銀子留在別人的口袋中。

  「夫人引我見過汪老闆後,就帶著丫頭去逛街。」

  蕭瑛失笑,那丫頭成天口口聲聲錢,卻又在契約錢項上不用心,這樣的人想以錢追錢太難,只能一輩子靠腦銷、勞力賺錢。不過,她已是相當不錯了,一個女人能憑著寫豔本賺取一家子的生活開銷,也算有本事。

  「是該逛逛,她到京城後,還沒有四處走走呢,我想,是不是該在她身邊加派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

  他說這話的同時,守在屋前的風喻突然頭皮一陣麻涼,眼皮亦狠狠跳上兩下,他抬天望向蔚藍天空,憂鬱地看著遠方雲雀,不知道有什麼禍事將從天而降。

  周閔華輕鬆一笑,又補了句,「夫人要我瞞著王爺她寫豔本一事。」

  「知道,就當你瞞了。」他想也不想,隨口便答。

  周閔華上前,收好要交給賀心秧的契約書和銀票,正想稟報大帳房李琨已經回京的消息時,賀心秧忽然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沒有下人稟報,她如入無人之境,暢通無阻地闖進廳裡,定定地站在蕭瑛面前,她的頭髮微亂、兩顆眼珠子閃啊閃,那表情說不出是驚訝還是驚嚇,她盯著他、目不轉睛,好像非從他臉上看出兩隻大象方肯甘休。

  蕭瑛眼光一射,本想指責隨後進屋的風喻,若不是周閔華早一刻把契約收好,事情豈不穿幫了?

  銳眼瞪過,風喻縮脖子擠鼻,又不幹他的事,分明是慕容公子用眼神示意他放人,他早就知道,碰到這位宮夫人,准沒好事。

  蕭瑛沒有立即「處理」風喻,不是因為他度量好,而是因為突然間,賀心秧抓住他的手,整個人猛地向前靠。

  他從蕭霽那邊聽到太多關於未來女人的特質,知道她們思想獨立、行動自主,碰上喜歡的男人,不會畏畏縮縮、欲迎還拒,而會主動上前爭取,但蘋果從沒有過這樣的表現,今天,是頭一回……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可以形容成觸電,但他知道掌心裡的那只手煨得他的心暖透了,看著她明媚靈活的大眼睛裡藏著說不出的激動,他的心也跟著激動起來。

  二十二歲的他彷佛變成十七、八歲的少年,見到女子會心慌意亂,會紅了臉。

  她是一路跑過來的嗎?傻瓜,派個人來傳話,他就會走到她面前。他從懷中掏出汗巾,輕輕拭去她額間的汗濕,那麼熱,熱壞了他的小蘋果,怎麼辦才好?

  「都下去吧。」

  蕭瑛眼光定在賀心秧身上,卻對門口聚集的那群人發話,慕容郬、風喻、小四、周閔華和幾個下人迅速離開,出去時沒忘記把門帶上。

  慕容郬走得飛快,他還得去告訴宮晴,人已平安送到。

  蕭瑛捨不得多動一下那只被她抓住的手,用另一手順順她紊亂的長髮。「怎麼了?有人欺負妳嗎?告訴我,我去整回來。」

  賀心秧用力搖頭,還在喘著,心也在亂著,她不明白自己的反應幹什麼這麼大,但一知道他沒娶惠平郡主,她就控制不了自己的運動細胞,喧囂著、吵嚷著,要她狂奔到他跟前。

  她對自己撒謊,撒下彌天大謊。

  她說:她不愛他,因為他是只愛整人的壞狐狸。她不愛他,因為未來人類愛上老祖先是一盤死棋。她不愛他,因為愛情不過是一場遊戲,而她不和別人的男人玩遊戲。

  可是心在痛著,不管她如何忽略,它就是在胸口掙扎怒吼。

  那是很糟糕的吼叫聲,它叫著:她喜歡他、她愛他,他對她而言不只是精蟲提供者……她阻止不了它響喊,只好不停對自己說謊。

  可謊越撒越凶,她卻越來越不相信自己。

  於是,他說當朋友,她就當朋友了;他說朋友應該天天見面,她就與他日日相見;他說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她就大唱:與你分享的快樂,勝過獨自擁有,至今我仍深深感動,好友如同一扇窗,能讓視野不同【注解:〈分享〉/伍思凱,作詞:姚謙。】……

  她把這裡當成二十一世紀,假裝男人女人在一起可以不談感情、純聊友誼,假裝他和她可以像張菲和他的前妻,互相關心、彼此照顧,共同擁有孩子,卻沒有夫妻關係。

  她也假裝這樣的距離是男人與女人最好的分際,他們沒有分手問題、沒有失戀困擾,並且他們之間的感情可以像眼前這樣,一輩子的永續經營。

  可是今日的嫁妝隊伍,推翻了她的謊言,推翻了她想要和他進行的一輩子朋友感情,她的心澎湃洶湧,逼著她非得跑到這裡來證實某些事情。

  「我看到惠平郡主的嫁妝隊伍了。」終於,胸口的氣順下來,她能夠開口說話。

  「然後呢?」蕭瑛拉著她,走到桌前,為她倒一杯溫茶水,心底憂著,孕婦可以這樣過量運動嗎?待會兒得讓大夫過來替她看看。

  「那些東西不是要抬到蜀王府。」她把話說完才仰頭,把茶咕嚕咕嚕吞進肚子裡。

  「她要嫁的人是勤王,為什麼要把嫁妝抬到蜀王府?」他笑了,終於明白讓她慌張的原因。

  再倒一杯水,把她這只小牛犢給灌飽,才將她收進懷裡。

  她應該掙扎反抗的,這樣不合規矩,這裡不是親親抱抱可以用一句國際禮儀交代過去的時代,問題是……她半點都不想要把他推開,因此,她縱容自己在他懷裡說話。

  「你不難過嗎?你不是要上京城求皇帝替你和惠平郡主賜婚的嗎?」

  「誰在胡說?我割了他的舌頭。」

  他陰了蕭霽一回合,即使他是自己的親弟弟。

  「所以你從來沒打算娶她?」賀心秧又驚又疑,急急追問。

  「她有什麼好,驕縱任性、脾氣暴躁,如果我真娶她,府裡有一大半的下人都要求去。」

  這是他的原定計劃,沒想到皇帝一如多年前那般忌恨他,不允許他成親、不允許他得到幸福。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反正娶江婉君,目的不過是為了成王手中的兵權,沒想到此次入京,竟得到一個連密探都探不得的消息——皇帝要對武官下手。

  蕭栤的動作比他所預料的快上好幾倍,雖然這不符合蕭瑛急事緩辦的原則,雖然小小地打亂了他的計畫,但如此一來,勤王這樁親事是白結了。

  而比計畫中順利的是,他不但入了禦書房,在皇帝問他哪些舊文臣可用時,他焉能不明白皇帝的心思,於是提了十來個過去和自己走得近卻無才之人。

  皇帝當然會盡數否決,然後提出蕭瑛真正的口袋名單,接下來,他只要繼續表現得庸碌癡愚,繼續讓皇帝以為他只會在女人裙子底下鑽營就行了。

  反正那些大臣很聰明,知道背後該聽誰的,只要他能完成父皇一心想要的治國理想,就算百姓將功勞歸於蕭栤又如何,他啊,從來不在乎名聲那類的身外之物。

  況且無法求得皇上賜婚,這結果竟是讓他暗暗欣喜,因為他知道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關心蘋果和他的孩子,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找她看她,和她說話。

  「可她很漂亮。」賀心秧推開他,認真說道。

  「漂亮的女人見得多了,我喜歡聰明的。」

  他沒刻意點明,但她就是知道,他講的人是自己。

  忍不住的,她嘴角微揚,看見她這號表情,他也跟著笑開,這樣喜怒形於外,這樣不防人、不防心,多危險啊,可他偏偏就是喜歡她這樣,喜笑怒駡哀哭,一樣一樣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危險就危險吧,反正有他用彌天大網護著,誰能對她怎樣?

  「她不聰明嗎?」

  「她的腦子大概不及妳的十分之一。」

  聞言,她笑得更開心,然後驕傲地說:「她的腦子真的不行,如果不是家世背景太好,旁人不敢招惹,光是被人丟的石頭,就可以替她建造一個衣冠塚。」

  「說的也是。」忍不住,他又拉她入懷。

  得寸進尺描述的就是這種情況,可是嘗過一回甜頭,他已經捨不得她待在自己懷抱以外的空間。

  抱著她軟軟的、香香的小身子,明明嘴裡沒東西,他硬是嘗到了甜味兒,讓他忍不住想再進一步、再進一步……他啊,總是在她身上失控,就像花滿樓那晚一樣。

  「你不娶她,絕對是件好事。」她只差伸五指保證了。

  「是嗎?妳怎能確定?」

  「因為我聰明啊。」她開始有些得意忘形。

  蕭瑛失笑不已,這丫頭還真不能隨口誇讚,一誇就要飛上天去,但他喜歡她的得意忘形,於是附和她的話,「對,妳很聰明。」

  她從他懷裡抬起頭,仰望他,突然不講話,嘴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低下頭,伸手掩住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太清澈乾淨,好像能把人給看透,而他的心複雜骯髒,他不願意她看得太透澈。

  她抓下他的手,繼續看著。

  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蘋果令他心悸,他被看得不自在,問:「為什麼這樣看人?」

  「我想看清楚,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我?」

  她也想看清楚,自己能不能承擔喜歡上老祖宗的後果。她沒忘記,自己一個誤闖時空的女人,有多少問題要解決,這樣的她,真的可以愛上一個人嗎?

  蕭瑛對她笑著。

  喜歡她,何止一點點,是很多點、很大點,非常巨大的一點。

  進京那日,她在他面前氣得丟下藥包,從他面前跑開,從那刻起,他的一顆心就這樣掛著,偏偏風喻那個死傢伙查到消息還不馬上回報,讓他天天想、天天擔心。

  他那麼聰明,一下子就可以猜出一百種她發脾氣的原因,可他不知道她是一百種當中的哪一種?

  他以為自己再不會喜歡上任何女人,他相信女人沒有真情愛,有的只是滿腹算計,可是她……打破了他的認定。

  想著她,他便快樂,念著她,他便有了淡淡的幸福感,他算著宮節來京的日子,算著兩人再見面的時間。

  沒想到,她竟然懷了他的孩子嫁給宮節,當知道這個消息時他心裡那個糾結呵,明知道她和宮節都沒有錯,不管是為了她自己好還是為了孩子,都是最正確的選擇,但心還是悶著、痛著、苦著,他不是個會遷怒的男人,卻還是遷了怒,然後一句不該出口的秘密跳出來,勾引出一連串秘密。

  那日蕭霽回去後,慕容郬紅著臉對他說:「我要宮晴。」

  那傢伙不知道是經過多大的掙扎才說出這句話的,他曾說過:「大仇未報,無以為家。」可那個不像女人的宮晴,卻讓慕容郬有了想要一份感情的衝動。

  蕭瑛沒有表態,但當他知道宮節是女的時,那顆壓著磨著擰著的心瞬間得到妤解放鬆,於是他明白,自己再不會放手。

  蘋果有了孩子、他有了家,他從不知道家是怎樣的感覺,雖然有個愛護自己的母親,但他住的地方叫做後宮,那種處處鬥爭陰謀的地方,不能稱之為家。

  「喜不喜歡我,需要考慮這麼久嗎?」

  賀心秧扁了嘴,她還以為他的表現會像觸電三秒鐘,然後跳起來、抱著她轉三圈,再然後對著天空大喊大叫:蘋果喜歡我!

  最後她高聲大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注解:〈最浪漫的事〉/趙詠華,作詞:姚若龍。】……而他唱:今天妳要嫁給我【注解:〈今天妳要嫁給我〉/蔡依林&陶喆,作詞:陶喆&娃娃。】……最最最後,TheEnd!

  可是他沒有,他的表情很嚴肅,好像她問的不是「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而是「韃子犯境該怎麼處理」、「開放通商口岸,需要注意什麼事宜」之類的重大民生議題。

  「不是考慮,而是喜不喜歡這種事,不需要說出口。」用心體會即可。

  「要的,不說明白,我根本搞不清楚你在想什麼,喜歡便喜歡、不喜歡便不喜歡,給我一個清楚痛快。」

  「我想什麼,有這麼難猜嗎?」

  「當然,你都說你的代表字是假了,我這個真心真意真感情的真人哪裡猜得到?說你喜歡我,你卻在我身上下毒、時不時把我氣得哇哇叫;可說你不喜歡我,你又三不五時的對我好,給我好吃的、好玩的,還送一堆人給我用。你把我弄得迷迷糊糊、反反復複,只差沒去剪來一枝花。」

  「剪花?」他不明白,話題怎麼會轉到這裡?

  見他不懂,賀心秧乾脆當場試驗操作,走到幾邊,從瓶裡挑出一朵鮮豔紅花,撕下一片片花瓣,每撕一片,嘴裡就念一句,「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不喜歡,哦哦,蕭瑛,你不喜歡我!」

  他失笑,原來是前事造孽,難怪她鬧不明白。他實在不該在她身上使心計,對於直接的女人,就該直接。

  抽過她手上的花枝,順手將花萼折下,他補上一句,「喜歡。」

  「意思是……你喜歡我?」

  他沒回答,賀心秧已是眉飛色舞,看著躺在地上的無辜紅花殘骸。

  蕭瑛沒讓她的目光停留太久,拉過她的手,帶她離開議事廳,往書房方向走,他走得很慢,因為她忘記自己腹中有孩子,他可沒忘。

  這是她第一次到王府,這處在京中的蜀王府,不輸在蜀州的華奢,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處處是江南庭園造景,有池有湖有小溪河,亭臺樓閣無一不精美,這裡哪裡是住家,簡直是墾丁國家公園了嘛。

  「你要帶我去哪裡,遠嗎?」

  她不過想追問一句喜不喜歡,他就拉她走遠路,難不成是想借著消耗她的體力,好讓她忘記想追問的問題?

  「妳累嗎?我讓人抬軟轎過來。」

  「不必啦,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在處罰我,問了不該問的。」

  蕭瑛定下腳步,忍不住兩手捧住她的頭,賀心秧心想,完啦,走路還不夠懲罰,他要擠破她的腦袋瓜,讓她永志難忘,嘴巴要關緊這回事。

  見她一臉驚慌模樣,他忍不住大笑。「蘋果,妳的腦袋裡面到底有多少古怪的東西,真想打開它們看一看。」

  「看不出來的,就算你硬把它剖開也看不出。」

  「什麼?」他不懂她怎地會突如其來冒出這樣一句。

  「有對農夫農婦,他們養了只會生金蛋的雞,可他們不耐煩每天等雞下蛋,就把雞殺了,想把金蛋全部拿出來,可惜剖了雞,裡面什麼都沒有。」

  她指他殺雞取卵?「妳怎麼會覺得,我想剖開妳的小腦袋?」傻瓜,他就算想以剖腦為樂,也捨不得剖她的。

  「不是嗎?你的表情……」她的目光在他臉上速速轉了幾圈。

  「我的表情怎樣?」他的目光追著她的視線,直到四目相連。

  「好像覺得我很有趣。」

  「是有趣沒錯。」世上可以讓他感到這麼有趣又快樂的人很少。

  「你每次覺得我有趣的時候,我就慘了。」

  賀心秧想起那時苦苦哀求他去玩別人,他卻斬釘截鐵說NO。不會吧,她現在是身懷六甲的孕婦,禁不起他東一瓶、西一瓶毒。吐吐舌頭舔了舔嘴唇,那個解藥之苦,真是苦死人。

  她的話再次逗樂他的心,他哈哈大笑,雙手搭起她的肩膀,彎下腰,額頭貼著她的額,輕聲在她耳畔低語,「我保證,以後我覺得很有趣的時候,一定不讓妳慘,而會讓妳很快樂。」

  「真的?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他接下話,然後俯身抱起她。

  他看起來很餓,並且想把她拆解入腹的樣子,讓她很想說:你要做什麼?求求你不要煮我、不要蒸我,我沒有改名叫做唐三藏……

  不過她沒來得及問出口,他已經開始施展輕功,為保命,她只得兩手牢牢抱住他的頸項,至於那些被啃被吞的念頭,早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風在耳邊呼呼響著,賀心秧從一開始的害怕到覺得好奇有趣,把頭探出他懷中,不過短短幾秒鐘,她已經適應。還好嘛,比「自由落體」的刺激感差得多了,如果不是座位不太安穩,她就當搭高鐵。

  看著「窗外」的風景,這宅子像江南園林,有假山、有奇石,有美得讓人說不出話的怒放花海,這人……不是普通有錢。

  見她看得目瞪口呆,正在狂奔的人停下腳步,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小蘋果,笑問:「喜不喜歡這裡?」

  問什麼鬼話啊,誰不喜歡,這裡每個角落都美得讓人目不暇給,如果他肯開放參觀,光是門票費,一年的進帳就可以給國家買裝甲武器了。

  「喜歡。」

  「喜歡這裡還是妳住的那裡?」

  這話問得更屁了,請問您喜歡總統套房還是四人房?白問嘛。

  「這裡。」她答得直接。

  「很好,那就搬過來這裡住。」

  「啥米!你要我紅杏出牆?!」她瞠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問。

  看著她圓瞠的眼睛,蕭瑛失笑,怎麼辦,和她在一起這麼開心,如果哪天見不到面,會不會真的像隔了三個秋季?

  他放她下來,輕輕點了點她的額,親昵道:「說什麼話,妳這棵紅杏本來就是我種的,出什麼牆?何況不管種在哪裡,都是我家的牆。」

  是啦,他沒說錯,不管這裡還是那裡,都是登記在他這個田僑仔的名下產業。可是……扠起腰,她振振有詞道:「誰說我是你種的?我是我爸媽種的。」

  「好吧,妳只能算我移植的,不過妳肚子裡的這個,是我種的沒錯吧?」

  幾句話,他問得她滿臉羞紅,就算是開放的現代少女,這種話還是教人害羞啊。

  她皺眉扭身,隨便,他愛認便認,可她給不給認,再說。

  蕭瑛明白,逼人可以,但太甚會反彈,所以停止這個話題,扳過她的肩膀轉個方向,再拉起她的手——書房到了。

  他帶她進屋,她還沒看清楚屋裡擺設,他就帶她到桌案前,從一個匣子裡拿出許多畫稿。

  只消一眼,賀心秧便心軟了……那是她,愛笑的蘋果、發脾氣的蘋果、微嗔的蘋果、裝死的蘋果,每一張、每一個表情,唯妙唯肖。

  「妳剛剛問我,喜不喜歡妳,這個就是答案。」

  嗯,她懂了。

  如果不是喜歡,不會把一個人的每個動作表情記入心底,如果不是經常想起,不會把人入了畫,如果不是落筆時心底有滿滿的幸福,那紙上的女子,不會每個表情都帶著微微笑意。

  難怪他說,喜歡這種事不必說出口,原來他是含蓄的古代人,只會悶著聲做,不把我愛妳四處宣揚。

  是的,他喜歡她……不是普通喜歡,是喜歡到無法自己……她看著他,笑了,笑得有兩分曖昧、三分淫蕩、四分黃……

  「在想什麼?」蕭瑛苦笑,又是個令人無法招架的目光。

  「我這裡,有股衝動。」她指指自己的腦子。

  「什麼衝動?」

  想把自己剝開洗淨,直接做成狐狸套餐送到他嘴邊,然後大聲響喊:吃我、吃我、吃我!

  她聳起肩膀,像繃著什麼東西似的,待鬆開肩、鬆開臉部表情時,她大大地吸一口氣,彷佛要把所有空氣全吸進自己肺裡,待吸飽氣,她拉出一道滿足笑意,沒把衝動說出口,而是甜甜地笑說:「你不娶惠平郡主,真好。」

  他一笑再笑,笑得他自己都忘記,笑容是用來掩飾自己,而非用來表達真心。

  動手,真的真的很不合禮儀,但他還是決定把宮家的紅杏攬進懷裡。

  她是他的!

  就像慕容郬,不知道經過多少掙扎,才說出一句——「我要宮晴。」

  而他,也一樣在經歷過無數掙扎後下定決心,他,喜歡蘋果。

  俯下身,他吻上她柔嫩的香唇,輕輕吻、緩緩勾畫,畫出兩人一圈一圈的情難自禁,蕭瑛捧起她的臉,他想一輩子把她留在身邊、留在心底,而心中那塊多年陰影……早被她這顆陽光照得無所遁形。

  他喜歡她,非常非常。

  這天晚上,他讓風喻過去宮府,暗中保護賀心秧。

  於是風喻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無預警地一陣頭皮發麻,為什麼天空那麼藍,他卻覺得大難將至,因為啊……只要沾上「賀姑娘」,他就沒好日子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4:55 PM

第二十六章  證心

  宮晴細撫著手中匕首,那是一把銳器,刀體發著幽藍暗芒,鞘上刻有雲紋,柄上刻有「鎮國將軍孟繼」字樣。

  孟繼是誰?她不知道,只知道送禮物的那個,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嚴格來講,他並不帥,真正帥到會讓人頭暈目眩的,是他背後那個王爺,所以視覺系的蘋果被迷得七葷八素,理所當然。

  他並不帥,他的五官像是被人用刀斧刻出來似的,硬邦邦的線條,讓人下意識想躲得遠遠的,怕是一不小心招惹上就會慘遭修理。

  講白話一點,他看起來有點凶。

  這樣的男人,沒女人敢喜歡他的吧?應該是,在古代,二十五歲高齡未婚,已經可以用剩男來稱呼,可她偏偏第一眼就瞧上人家,瞧上他帶給她的安全感。

  那日,他送她匕首時滿臉通紅,害羞的模樣像個小男孩,可愛極了。

  她自然明白,那叫做喜歡,他喜歡自己,卻拙於表達,而她……心底雖然高興,卻不曉得該不該接受?

  她是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不管是現在或以前,她從不認為女人需要依靠男人才能夠生存,而那段讓人刻骨銘心的初戀,更教她對愛情退避三舍。

  如果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何必要找個男人替自己添麻煩。她是這樣想的。

  可那天,蘋果兩眼發亮地跑到自己跟前,像是宣佈什麼重大事件似的對她說:「晴,蕭瑛喜歡我。」

  她沒說自己喜歡蕭瑛,卻說蕭瑛喜歡她,那是因為確定,確定自己的心早已落在蕭瑛身上。

  見蘋果那樣開心,她不忍澆她冷水,不忍心說:倘若有一天,妳有機會回到現代,這裡卻有了掛心的男人,怎麼辦?

  她想,就讓蘋果多高興幾天吧,這段日子,她吃的苦頭太多,有權利嘗一些甜。

  她的個性過度悲觀?也許。

  她的親人們離開得早,而她的工作又是在生死中打轉,她實在無法養出像蘋果那樣一副自信樂觀的脾氣。

  可當物件是慕容郬時,她遲疑了,她可以不管不顧、什麼都不想的樂觀一次嗎?

  「在想什麼?」

  一個問句拉回她的注意力,宮晴抬眸,來的人是慕容郬。

  他一襲月白寬袍,腰系琥珀腰帶,足蹬青緞涼裡皂靴,整個人看起來極其清爽,與他平日的打扮不一樣。

  宮晴雙眉微擰,後院那個暗門真不知道是方便了誰,讓他和蕭瑛把這裡當成自家後院,時不時過來轉幾圈,她該不該抗議沒有隱私權?可如果抗議,這回肯定輪到蘋果來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道:「他有權利的,這屋子是王爺花錢買的。」

  第一次,她覺得能夠財大氣粗是件相當美的事兒。

  「怎麼了?」慕容郬向前一步,發現桌上的匕首。

  她轉開心思,指指匕首上的名字,問:「孟繼是誰?」

  「我的父親。」他絲毫沒想過對她隱瞞。

  父親?可他複姓慕容啊。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他將自己的故事從母親迷信、送子至少林的經過簡單提了,「這把匕首是父親親自上少林寺探望我時送的禮物。」

  「你怨過你母親嗎?」年紀那麼小就將他推離身旁,那應該是享受父母寵愛的年齡啊。

  這事如果讓蘋果知道,她肯定要橫眉豎眼說:道德淪喪、品格不彰,都是因為家庭教育的失敗,不要把所有責任通通推到學校。於是那時蘋果才會替她這個忙碌的姑姑,接手了果果的親職教育。

  親職教育呵,蕭瑛沒有,他也沒得到,古代男人真命苦。

  「雖然沒把我帶在身邊養,但他們還是很疼愛我的。我記得有一回,母親到奶娘家時,看著我同奶娘玩得很快樂,她站在門外,眼淚滾了下來。多年之後猛然想起,那竟是我對母親最深刻的印象。」

  「迷信害人不淺。」

  慕容郬坐下,宮晴為他倒一杯水後,他續道:「迷信,是因為害怕的事太多,卻沒有能力改變現況環境。」

  「你母親害怕什麼?」

  「我父親是一名將軍,成天馬背上下、殺敵報國,往往數年不在家,戰場上,書信往返困難,每每父親領兵出征,娘在家裡便翹首盼望,日日等的,是他一封平安書信,倘若信逾期,她便憂思忡忡,抑鬱難止,這誰都幫不了她,唯有神佛可給她一絲希望。

  「鎮國將軍四個字,是一刀一槍,用性命去掙來的。」

  是誰說的?男子的天職是開拓與征戰,女子的天職是庇佑和守護。這樣的話聽來輝煌偉大,卻不知當中藏了多少血淚。

  「我父母恩愛情深,父親雖是一品大將,身邊卻沒有小妾或通房丫頭,父親曾經對我說,男人娶一群自己不愛的女子,目的不是用來展示權勢便是宣洩欲望,那對女子是極其不公允的。

  「男人希望深愛的女子待在身邊,同樣的,女子也希望與深愛的男人比翼雙飛,既然達不到對方的想望,何苦將人囚禁身旁?

  「他說娘心甘情願被他囚禁、為他守候在冷落的家門前,是因為他們恩愛逾恒,因為彼此的心裡,對方都是人世間第一重要的人,所以因他歡而歡、樂而樂、悲而悲、苦而苦。」

  「聽來,你父親亦是性情中人,你父母親現下何處?」

  「死了,當年東宮太子之爭,爹忠心事主,而先皇欲扶持蕭霽為太子,沒想到蕭栤為登上帝位,不顧天地良心、道德倫理,他手段用罄,毒害父親、狠戻弒弟,先皇共有十六子,如今除了蕭栤,只余勤王和蜀王存活,勤王和蕭栤均為皇后所出,而蜀王能保命,就是因為那出鬧得京城內外人人皆知的戲碼。

  「我父親沒有蜀王那等好心計,蕭栤登基後,秋後算帳,我父親是第一個被推出午門斬首的一品大員。蕭栤心狠、斬草除根,孟家七十八口無一倖免,唯有不在族譜上的我逃過一劫。」

  宮晴垂下眼睫,國仇家恨啊,難怪他會投身蕭瑛旗下。拍拍他的手背,宮晴予他些許安慰。

  「妳父母親是怎樣的人?」他突如其來的問。

  宮晴錯愕,她根本不知道宮展是怎樣的人,吶吶地,她依著蕭霽曾經告訴過自己的話道,,「我父親宮展,是吏部……」

  「我不是問他的官位、名聲,我問的是私底下,他是個怎樣的人,與妳母親感情如何?」

  認真說,他想知道的是「應采莘」的父親,而不是宮晴的父親。

  「我父親是個和藹的人,小時候他常把我負在背上,來來回回走著,一面走、一面唱歌,直到我迷迷糊糊入睡,他的背很寬、他的肩膀很安全,他總會在我入睡之前說上這樣一句——小丫頭,妳是爸爸前輩子的情人。我父親非常疼我。」

  小時候父親常幻想,牽著她的手走過鋪滿玫瑰花瓣的紅地毯,如果不是爸爸死得太早,說不定她會願意為他,隨便選一個男人嫁掉,滿足父親想了幾十年的願望。

  「妳母親呢?」

  「我母親是個小女人,不管父親說什麼,她都點頭、滿臉溫柔的笑,說:『好,我們一起努力吧。』

  「於是我爹地說:『我們生一個哥哥,好好教養他,把他教成可以保護妹妹的好哥哥。』我媽咪回答:『好,我們一起努力吧。』然後他們有了一個兒子,並且把他養得很好。

  「幾年後爹地又講了同樣的話,只不過哥哥變成妹妹,然後有了我。

  「爹地常說,媽咪是全世界最配合的女人。媽咪依賴爹地,依賴得很嚴重,一天看不見他就會心慌意亂、無所適從,因此不管爹地走到哪裡,都會帶著她。

  「所以爹地去世後,媽咪傷心過度,很快跟著爹地離開人世,他們都是用生命成全愛情的人。」

  陷入回憶中,宮晴沒有發覺自己的話越說越現代,只是遙想當年,淚光閃閃。

  看見她的淚,那是她不輕易在別人面前顯現的脆弱,下意識地,慕容郬伸手為她拭去。

  當指尖的溫度傳來,宮晴一驚,連忙縮身往後,看著他的目光,心微震。

  她在做什麼啊,她是宮晴不是應采莘,那不是宮晴應該有的回憶。

  心一驚回神,有些無措。

  慕容郬明白她在擔心些什麼,一個帶著寵溺的笑意淺淺地拉到眼角,他刻意轉移她的注意力,說:「妳想不想知道武陵侯的五公子怎麼了?」

  「你知道?」

  「我知道。」

  「怎麼知道的?」

  那地方她只去過一次,卻見處處守衛嚴密,想探聽秘密恐怕不容易,況且家醜不可外揚,武陵侯更不像個大嘴巴的男人,應該不會到處宣傳。

  她五個字就問到重點,慕容郬那張嚴肅、讓人打心底冒汗的臉笑出得意,忍不住驕傲,他要的女人就是比別人家的聰明。

  「五公子那句『皇上下令撤平西侯的兵權,您大怒皇帝不顧舊情』,分明是想保全自己、不惜拖妳下水,雖然妳回了句多行不義必自斃,我還是擔心武陵侯對妳下手,便派幾個人夜夜上侯府去探消息。」

  噗哧一聲,宮晴忍不住笑,什麼探消息,根本就是竊聽、聽壁角,在未來,做這種行業的人好聽點的叫特務007,一般人通常會叫狗仔或抓猴者。

  看宮晴放鬆的笑容,慕容郬心疼,在他們這裡生活不容易吧?成天戰戰兢兢,不知何時危險將至,他總是見她繃著眉頭、心事重重,便是笑,也是為了敷衍。

  他但願自己能護著她,護得她不必日夜膽顫心驚,能夠時時展眉。

  「說吧,探出什麼消息?」

  「那位五公子並不是武陵侯的兒子,而是姨娘與下人私通所生,為了顏面,也因為並無實證,於是武陵侯將信將疑、暫不追究,直到孩子長大,那容貌隱也隱不住,武陵侯悄悄地殺了那名下人,可終究是在心底落下疙瘩,於是動輒打罵五公子,將他養出一副明裡狗仗人勢、暗地偷雞摸狗的性子。

  「此事發生後,他打斷了五公子一雙腿卻不給醫,毒啞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四處嚼舌根,然後把他趕出府,至於那名姨娘則被貶為府中的三等僕役。

  「如果我沒猜錯,不久武陵侯會上府衙向妳道謝,妳順理成章替他除去一個不入眼的兒子,還替他贏得治家嚴謹的好名。」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宮晴一歎。

  「那姨娘做錯事,不思己過反而處處縱容兒子,如今之事,也不能說無過。」

  「因果,孰是孰非都難說。」

  「真要說來,武陵侯也難辭其咎,倘若不是真心,何必把人給娶回府,說到底,還是我爹那番話真確,弱水三千,只飲一瓢,不該歸屬自己的,又何必強求?」

  「你也是弱水三千,只飲一瓢者?」她問他,只是玩笑,並沒有想得太多,沒想到竟然引出他一番鄭重的回答。

  他說:「我是,於男女情愛,我從來不是貪求非分之人。晴,如果妳願意與我同悲同喜、同苦同樂,請待大業成,與我共效於飛。」

  凝睇著他認真的雙目,一時間,她無法開口。

  一張、兩張、三張……賀心秧一遍遍數著手中的銀票。

  人生最快樂的事是什麼,是數錢數到手軟、睡覺睡到腿軟、吃飯吃到全身軟,那種軟綿綿的感覺,就像吞了嗎啡,雲裡霧裡,舒暢無比。

  看著賀心秧一臉滿足的表情,蕭瑛坐在她對面,笑得眉眼瞇瞇。

  這是嶄新的經驗,他從來沒有因為某人的笑而心生快樂,便是關倩也沒有。

  在他知道小喜的真實身分之前,她總是想盡辦法讓他快樂,為他唱歌、為他彈琴,

  為他揉開眉眼間的憂鬱,她時刻討好他,讓他覺得身邊因為有她,變得自在舒適。

  但這顆紅蘋果從來不曾,便是他誆騙她中毒,她也未曾因此對他百般討好,甚至時常與他唱反調,刻意將他惹毛。

  但怪異地,他竟為這樣一個「不舒心」的女子而開心快意。

  這段日子,他的確很開心,不只他,連皇帝也開心得無法言喻。

  蕭栤喜歡聽人奉承,他便讓臣子安排微服出遊,讓蕭栤親耳聽見百姓因他推展大臣所提的治國政策所引發的評論,一句句全是歌功頌德。

  蕭栤龍心大悅,更積極地想當個好皇帝,反正不過是動動嘴皮,那群極力想在他面前表現的文臣,自然會去拼命。

  這點,是蘋果教會他的。

  她說:「你希望皇帝照你說的去做嗎?很簡單,那就誇獎他,只要他做對了一點點,就大力誇獎、無所不用其極的誇獎,然後他就會越做越好。這跟馴獸和教孩子的道理是一樣的。」

  他做了,於是皇帝高興異常,時不時拉著他的手說:「六弟,你真是朕的福星,你一到朕身邊,朕做什麼事兒都順。」

  他惶恐道:「臣弟什麼事都沒做啊。」

  蕭栤聽完,哈哈大笑,捧著肥肚子說:「正是什麼都沒做,才更好。」

  他在皇帝眼中是沒出息的笨蛋,蕭瑛知道。

  武官那方面也進行順利,他聯合了幾名武官,然後讓他們去挖成王的牆角。

  為成為明君,當成王貪污賑災糧米、欺淩百姓的證據被攤在案前時,蕭栤震怒,大筆一揮,官降三品,奪世襲爵位,這樣一來,風勢助長、推波助瀾,那些原本攀附在成王門下的武官鬆動。

  蕭瑛逼得蕭鎮伸向武官的觸手縮了回去,他很樂意逼他,最好是一逼二逼,一路把他逼入絕境。

  賀心秧又數一遍了,從蕭瑛上門拜訪、她想起某件事後,便拿出那迭銀票,但當視線與銀票上的數位接觸那刻,她整個人就陷進去了。

  張揚、得意、自滿、驕傲、貪婪……所有與女子溫良恭儉扯不上關係的表情,一一浮上她的臉。

  可偏偏啊,他看在眼底,愜心愜意。

  再無須更多的言語來證明,自己對她有多麼喜歡,他的眼神早已偷偷洩露心意。

  「妳到底要數幾遍才夠?」被漠視太久的男人終於出聲。

  彷佛才剛發現他在屋子裡似的,賀心秧看著他,先是張口驚訝二十秒,然後擠眉弄眼、右手巴上自己的額頭。

  笨哦,怎會忘記啦,她沒事突然數起銀票就是有原因的嘛。

  還不是因為看到債權人出現,才驚覺自己尚未還清倩務,金錢這種事呢,早還早沒事,萬一拖太久,他給她算五分利,衰的還是自己,所以她才會從「愛的小金箱」裡拿出銀票,沒想到看到銀票那刻,她便被迷花了眼,立刻墜往金銀窟,翻來滾去好不暢意,完全忘記債權人還在一旁。

  她的眉眼糾結,蕭瑛全看在眼裡,看一次,可愛,看一百次,仍然覺得可愛,為什麼有人的臉上可以出現這麼多號不同表情?

  她重重歎氣,拿起銀票,抽出一張,數,「一。」抽出兩張,數,「二。」連續重複這動作,再拿出一隻十兩元寶,鎮重地壓在銀票上頭,像是跟情人說再見,依依不捨。

  她深吸氣,把銀票推到他面前,再把那口很誇張的氣體歎出來,然後迅速低下頭。「還給你。」

  壯士斷腕,大概就是這樣了。

  「還我什麼?」

  「晴說,依現在的律法,五百兩買身銀,是我該還給你的,至於十兩,是上次想還卻沒還的,所以現在銀貨兩訖,我不欠你了。」

  她每個字都講得咬牙切齒,好像如果他再靠近五公分,她就會變身成大狼狗、撲上前去恨恨地把他身上的肉通通咬下來。

  她那麼心疼、那麼傷感,那麼的……揪心,沒想到,他的回答竟然是——

  一連串笑聲?!

  哎呀呀呀……他居然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太沒良心、沒道德、沒正義感了。

  不要怪她生氣,這感覺就像在電影院裡面看催淚悲劇,有人卻哈哈大笑,當然會有有股想沖上前去狠狠揍他一拳的欲望,更何況,那出悲劇還是由賀心秧領銜擔綱主演,她怎能不氣?

  你笑屁啊!賀心秧本來想破口大駡的。

  後來想想,這句話太現代,應該說:公子笑臀?不對,公子笑氣?不合本意精神,公子腹脹難泄……不對、不對……

  她還在想用什麼比較文言文的話來表達心中不滿時,蕭瑛已先一步開口。

  「不必還,我早把妳的賣身契給撕了。」

  「什麼?可那時你明明……」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妳的態度表明,把銀錢還清後便與我一筆勾銷,再不往來,可如今,不管妳樂不樂意,都與我勾銷不了。」說完,他意有所指地瞄一眼她隆起的腹部。

  那個時候,他便不願意與她一筆勾銷?

  那麼她可不可以多高估自己一點,其實,在很早以前,他就對她一、見、鐘、情?

  原因呢?因為她長得很美?因為她很聰明?因為她的床上功夫很厲害,把其他女人通通比下去?

  賀心秧笑了,像數銀票時的那種賊笑法,笑得讓他看在眼裡,暢意在心頭。

  她笑得嬌俏,他笑得有如春風吹拂,拂開心中一朵一朵紅玫瑰。

  「我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那時她是真的想過一筆勾銷的,可是每回想起便每回心痛。

  「妳是把心事掛在臉上的人。」

  「你卻是把心事壓在心底的人。」

  「我最大的心事是妳,妳不只在我心底,在我眼前、在我身邊,還在我回眸處,我很高興,我們的距離這樣近。」

  這是蕭霽教給慕容郬的話,他說:「依師父的法子,肯定追不上我姑姑。」

  果果不看好郬,卻彆扭得不肯看好他和蘋果,他甚至跑到自己面前撂下話——

  「是我先喜歡蘋果的,兄長不可以奪弟所好。」

  蕭瑛才不理會小孩子的傻氣,他用最簡單的做法,打發了蕭霽——加強他的課業壓力,讓他沒時間在自己和蘋果之間攪和。

  賀心秧乍聽見幾句類似偶像劇情話的話,倏地,那句「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躍上心底,她傻了傻、愣了愣,再看一眼他的臉,很想脫口再問一回:你是不是穿越人?

  蕭瑛沒想到這麼感性的未來式用語,竟會讓她傻了眼,他捏捏她的臉,神秘兮兮笑說:「把銀子收好吧,千兩銀子可是一大筆財富呢,真沒見過像妳這麼會賺錢的女子,可不可以透露幾分,妳靠什麼營生?」

  哈哈,她頭上三杠黑線。

  這種事哪能說,真講出去,說不準她會被拖出去,身前掛一塊寫著淫婦木牌、身後塊蕩女,綁在十字架上,演出一出耶穌受難記,然後下面還有一群情緒激動的男男女女,對她丟菜丟蛋丟石頭,果菜齊飛中間再雜夾兩把刀子。

  她笑得有點尷尬,可換個角度想……天大地大、賺錢最大,於是又揚起眉頭,飽含驕傲。

  賀心秧瞬息萬變的表情,再度娛樂了蕭瑛。

  她眉笑眼笑,比出一根食指說:「噓,佛曰:不可說。」

  「是佛曰不可說,還是說了會出大事?」

  他的口氣意有所指、態度曖曖昧昧,看得賀心秧一陣心驚,不禁皺起眉頭,滿腹懷疑,周閔華才答應幫她隱瞞,不會一轉頭看見蕭瑛就把什麼事全吐實了吧?

  看著她的表情,蕭瑛知道她想到什麼,卻也不捅破,就讓她猜著吧。

  「你……是什麼意思?」

  她再不像以前那麼笨,人家隨便幾句話一套,明明周閔華沒洩露半點,自己卻全招了。

  「能有什麼意思,不過是好心提醒妳一句,雖說富貴險中求,可這險還是別冒得太大,按部就班比一步登天來得安全。」

  「安全?我又不偷不搶,不淩弱、不犯強,我做的營生自然是安全得很。」

  只要周閔華別出賣她,那個釘十字架的事兒就輪不到她,只是偶爾想起,還是覺得不公平,怎地豔本讓男人寫了沒事,女人寫了就是淫穢?

  「好,安全便好。」他笑著揭過這話題。「說,現在有那麼多銀子,妳想用來做什麼?」

  「銀子嘛……」

  轉了轉眼珠子,她想半天,還真想不出要用來做什麼。

  當初呢,她想攢足了錢進京買個窩兒、買幾個下人,當一回茶來張口、飯來伸手的貴婦。

  可前腳才進京,他就全安排好了,有吃有住有下人的日子,金錢還真無用武之地。

  不過,腦容量大增的未來人類最常做什麼事?沒錯,就是講廢話,而且因為練習次數很足,經驗自然豐富,於是她回答,「拿來買安全。」

  「買安全?妳覺得危險嗎?是不是府裡有什麼動靜?要不要我給府裡多派幾名侍衛?」蕭瑛一迭聲的問,誤會賀心秧覺得住在此處不安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錢雖非萬能,但無錢卻萬萬不能。」

  「解釋解釋這句話來聽聽。」

  他明知道這句話接下去,她又要大放厥詞了,可他就是喜歡聽她說些五四三,不管是不是有益身心。

  「錢買不到感情、買不到幸福,更買不到一個人的忠心與真意,但如果沒有錢,感情深厚的夫妻,會在柴米油鹽醬醋茶中,愛情一點一滴慢慢消彌。

  「沒有錢,人會變得自私而貪婪,這樣的人得不到別人的真心;沒有錢,想吃的沒有、想喝的不成,別說夢想,便是想做的事也無一可成,倘若碰到意外,更是再無翻身之地。

  「所以錢會帶給人類安全,錢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賺錢有理、存錢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說完,她情緒激動、高舉雙手,感激老天爺,讓她找到一個發財機會。

  把皇帝跟前的萬歲拿來這樣用,若是被有心人聽去還得了,不過不擔心……這裡,他防得密不透風,沒有人能踏進一步危害她。

  這篇似是而非的話,加上她篤定的口氣、自信滿滿的表情,讓蕭瑛聽了幾乎著迷,這顆蘋果有這麼強的說服力,倘若是把她安排在蕭栤身邊,他要做的事還能不事半功倍?

  可即便明知事半功倍,他也絕對不把她送出去,因為,成就父皇的遺願,他有千百種方法,但這樣讓人喜歡的小蘋果只有一顆。

  忍不住地,他把她拉到自己膝間坐下,環住她軟軟的身子,揉揉她柔順的頭髮,笑問:「要不,明兒個我讓李琨送幾萬兩銀票來給妳?」

  他以為她會客氣推拒,或是欲迎還拒地說幾聲「不好啦」也行。

  沒想到她竟說:「好啊好啊,有銀子可數是天地間最美妙的事情。不過……銀子不是自己親手賺的,畢竟不踏實,不如你寫張借據給我,那幾萬兩就當我存在你那裡的,哪天我要用了,你再提出來給我。」

  他失笑,真是厚顏無恥的女人呵,偏偏啊,他就是喜歡到不能自己。

  他同意,身邊有銀子會教人心底踏實些,不過身邊有她,他的心除了踏實,還有著數算不盡的幸福。

  低下頭,他尋著她的唇瓣,輕輕吸吮,燃起點點情欲。

  喜歡她,越來越多、越來越盛,越來越……情難自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5:31 PM

第二十七章  正面交鋒

  秋天走到尾巴尖,林子裡的楓葉早已紅透,御花園裡的菊花金黃燦爛,開得熱鬧繽紛。

  承乾殿裡,蕭栤大半個身子歪在軟榻間,現在,沒有方磊的丹藥,他是半分精神都提不起了。

  軟榻邊的高幾上擺著鈞窯彩繪瓶,瓶裡插著幾竿修竹,旁邊有四扇蘇繡屏風,屏風上繡著梅蘭竹菊,繡工精緻,形樣栩栩如生,是來自江南的徐貴妃親手繡的。

  蕭栤眼瞼微微垂著,昨夜與徐貴妃一夜歡好,今兒個有些精神不濟,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凝神聽著勤王蕭鎮的稟報。

  勤王的五官與皇帝相似,方方的國字臉上也有著幾分武者的霸氣,不過他一雙眼睛閃著虎狼戻氣,薄薄的嘴唇帶著昔毒。

  「……如今齊齊努聲勢大漲,在草原上收服許多部族,前年兵犯,他只能集結青壯男子五千名,去年便已增兵一萬兩千人,今夏,齊齊努已奪草原之鷹利哈爾性命,收服其麾下萬名勇士,那麼他手上掌握的兵力至少有三萬之數,倘若再予他幾年時間,待他羽翼漸豐,屆時,想收服他必得使上今日三倍或數倍之力……」蕭鎮侃侃而談。

  「依皇弟所見,朕該怎麼做?」蕭栤待蕭鎮停下話,略略坐正身子,雙目灼灼,與他對視。

  「臣弟認為,皇上當年率軍北征,威震北方部族,使得韃子聞風喪膽,近十年不敢有所妄動,倘若皇上能夠再次御駕親征,想必齊齊努再有野心,也無法使手下部族與他齊心。」

  蕭鎮說完,蕭栤不回話,一時間,殿裡寂靜無聲,一股壓抑的沉悶,壓在眾人胸口。

  蕭栤咧唇一哂,目光定在那四扇屏風上頭。

  率軍北征、威震北方部族……他不蠢啊,如今自己的身子連上馬下馬都有困難,豈能率軍北征?當真重披戰袍,此番征戰還能平安歸來?他們一個個打什麼主意,他豈能渾然不知?

  最可惡的是,同樣的話,徐貴妃才在枕頭邊吹過,勤王立刻來提?怎地,幾時起勤王和他的徐貴妃這般有志一同?

  「稟皇上,若皇上願意御駕親征,臣願毛遂自薦……」站在蕭鎮身後的成王江寇欽出聲道。

  話沒說完,像被誰掐住喉頭似的,他驚恐的望向蕭栤。

  在皇上身邊多年,江寇欽怎會不認得這樣的肅殺目光?縮起雙肩,他微微低下頭,再不言語。

  其實官降三品,他早就沒有資格站在承乾殿裡說話,只是蕭鎮非要他來,他不得不硬起頭皮,把自己當成蕭鎮的隨身侍衛,唉……他何嘗不明白,蕭鎮想利用的不過是皇上心底那點同袍之情,可他真是失算了,倘若皇上還顧念那點情分,怎會頻頻對武官動手?

  蕭栤視線掃過,從淵王、敬甯侯、平襄伯……他們一個個都是當年戰友,是他們扶持他為帝,他方有了今日之尊,可他也沒苛待過他們,如若不是他們貪得無厭,惹得民怨四起,他這張龍椅怎會坐不安穩,如今他不過想整頓朝堂,這群人便齊心投向勤王?

  勤王啊,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吶……為了帝位,他毫不猶豫地將所有皇弟殺光弒盡,他處處防備蕭瑛、處處限制,對蕭鎮卻從未想過動他分毫,他授權授勳,該有的榮耀定有蕭鎮一份,沒想到,如今想反自己的不是小心翼翼、重情分的蕭瑛,而是他。

  幾年前後宮便有人傳言:大皇子非皇家骨血,皇后若要擁立,定當擁立三皇子蕭鎮。

  所以,那話不是謠言?

  想起書案上那份密折,蕭栤歎息,民怨四起,竟是這個好弟弟一手推波助瀾?

  讀書人的恨、災民的恨、邊關百姓的恨……蕭鎮想用民怨把自己給擠下龍椅。

  還以為開了科考,拔擢文臣,平衡朝野,便能平息民怨,沒想到他竟趁機拉攏武官,明知他風邪痹症沒消停過,竟要他上戰場,還一個個急不可耐,怎地,他也想學習當年的自己,為帝為尊?

  他的滿目驚怒轉為失望懊悔,同袍、手足、寵妃……這世間還有誰可以信任?蕭栤噙起一抹冷笑,想翻手覆天?蕭鎮還早得呢。

  蕭栤目光落在蕭瑛身上,問:「六弟,此事你怎麼看?」

  蕭瑛看看左右,再看一眼蕭鎮,蹙起眉頭,一臉的沒擔當。

  「稟皇上,臣不懂軍事,只知道君子不立危牆,儘管皇上當年文韜武略、叱吒戰場,然而,如今皇上已經不再是領兵大將,而是萬民景仰的九五至尊,倘若不顧天下蒼生,以身犯險……臣弟以為不智。」

  好得很,誰知今日會替他著想的竟是蕭瑛,只可惜這人有腦無膽,擔當不了大事,只能動動嘴皮子,否則,這個齊齊努倒可以用來磨練磨練他。

  「朕明白了,都下去吧。」

  蕭栤目露疲態地揮了揮手,一群人紛紛拜退。

  朝臣們走出承乾殿三五步,蕭鎮加快速度向前,他攔下蕭瑛,怒目問道:「人人都說蜀王只愛風月、不思立業,幾時起,對朝堂事也感興趣了?」

  「皇兄不也看見了,若非皇上詢問,我是不會開口的。」

  「是啊,蜀王的嘴是矜貴得很,可怎地一張嘴,就是與眾不同。」

  「我也不想與眾不同,只不過御駕親征斷不可行,皇帝龍體矜貴,怎能以身犯險,況皇子們年齡尚稚,未能獨當一面,倘若戰場上有個萬一,身為臣民,不能不擔心。」蕭瑛語重心長道。

  「看來,蜀王還真是忠心事主啊。」蕭鎮冷笑,他才不信,皇太后害了他的母親、皇帝借他的手除去蕭霽,他會不惱不恨,前塵不究的一心事主?

  「食君之祿,是臣等應做之事。」

  語畢,蕭瑛掃了蕭鎮身後的武官們一眼,心道:只剩下寥寥幾人,也敢請奏御駕親征,蕭鎮果真是被逼急了嗎?

  「你以為這番做作,皇上便會信了你?哈!便是親如昔日同袍,曾經同進退、共患難的兵將,還不是狡兔死、走狗烹,連我這個同母胞弟,都不能倖免於他的猜忌之下,何況是你?!」

  幾句話,他又讓身後那群武官同仇敵愾起來。

  目光一閃,發現一抹太監服色的身影悄悄離去,蕭瑛垂下眼睫,若非臉皮已練出刀槍不入的本事,他早就笑出聲來。

  見蕭瑛垂下眼,蕭鎮笑道:「六皇弟,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盤算什麼,你是真心為皇上著想,還是……在等待什麼時機?」

  蕭瑛猛然定住,目光瞬間凝結在蕭鎮身上,語聲淡定無波,「我不明白皇兄在說些什麼。」

  「六皇弟這麼聰明,怎會不明白,不過是裝糊塗罷了。偏偏皇上想不清楚,要我呢,絕不相信一個悲天憫人的六弟,會為了自己活命,動手殺害十六弟,這事,會不會有蹊蹺呢?」蕭鎮笑得滿臉張狂。

  蕭瑛繼續蹙眉冷笑,彷佛對他所說的話絲毫不以為意。

  看不出蕭瑛的心思,蕭鎮痞痞地轉開話題,略帶幾分嘲笑問:「六皇弟,你心裡還想著小喜嗎?如果想的話,要不要皇兄將她的下落告訴你?」

  心思一轉,蕭瑛誇大動作,他猛然轉頭,吃驚的表情表演得唯妙唯肖,一把抓起蕭鎮的手,倉皇道:「她在哪裡?」

  「如果皇弟有本事說服皇上御駕親征,我定將小喜送到你面前。」

  話拋下,蕭鎮望向怔忡不已的蕭瑛,蕭瑛笑容哀切恍惚、眼底浮起深深悲涼,蕭鎮揚眉,心底道了聲:再聰明又如何,看不破情感,就註定要落敗。

  沒出息的男人!

  他旋即轉身,領了一票武官走出宮廷。

  見他走遠,蕭瑛恢復正常表情,嘴角挑起冰涼的笑意。蕭鎮並不曉得他很早就知曉小喜的真實身分,想再一次利用小喜?他緩緩搖了搖頭。

  望向遠方,他的神色寧和淡定,蕭瑛突然發覺,不知幾時起,關倩再也影響不了自己的心緒。

  「王爺,皇上有請。」張和忽地躬身過來。

  蕭瑛刻意做出一臉驚訝,張和見著,有意示好,低聲在他耳畔輕語,「方才已有小太監將王爺與勤王的對話傳了上去。」

  「多謝公公提醒。」

  蕭瑛從荷包裡掏出一塊晶亮翠綠的暖玉遞給他,張和笑著受了,補上幾句,「王爺別擔心,聽過小太監的回話,皇上對王爺很滿意似的,現在還請王爺同奴才一起進去。」

  「多謝公公。」

  他口氣溫順,態度親切,張和忍不住心想,倘若皇帝也能是這樣一副性子,不知多好。

  蕭瑛重回承乾殿,蕭栤定定望向他,回想方才小太監傳進來的話。

  蕭瑛既然會考慮到他的皇子未能獨當一面,那麼他對帝位定然無心,第一次感覺可惜,可惜蕭瑛不是個輔國棟樑。

  「皇上。」蕭瑛低語輕喚。

  「上回你提醒朕,學子的反彈是否有人在背後鼓動,朕派了人去查。」

  「是否查出半點端倪了?」蕭瑛明知故問。

  若非他推波助瀾,學子的反彈聲浪豈會大到為蕭栤所注意;又若非他使人放出活靈活現的傳聞,怎能事事項項,矛頭全指向蕭鎮?雖說蕭鎮確有害主之心,可那人又不笨,怎會做得人人知曉。

  「有。朕啊……太相信人心。」

  蕭瑛心中嗤笑,他幾時相信過人心?若非猜忌心重,那些昔日同袍,怎捨得放著安穩日子不過,冒險與勤王謀反?若非妒嫉英才、睚訾必報,怎會損失一批賢臣,導致今日朝政紊亂、百姓不安?

  他根本不相信人心,他不過是沒想到,一向對自己恭敬有加的同母兄弟會出頭對付自己,可蕭栤怎麼沒想到,便是對待親生父親,他下手也沒有過半分猶豫,人原本就是欲壑難填、貪心不足的吶。

  蕭瑛先是一本正經地輕咳,順勢露出驚訝表情,隨即裝模作樣的沉思起來,好半晌才回他一句,「皇上寬仁。」

  蕭栤望著他,他這般對待蕭瑛,他還覺得自己寬仁,那性子……和賢妃如出一轍。

  賢妃知道自己的命是母后所毒害,臨死前,她不怨不恨,只道:「都是苦命女子罷了,倘若皇后能嫁與一個敬她、愛她的夫婿,豈會心計用罄?男人爭大業、女人爭寵愛,皆是同理。」

  寬仁,這詞形容的是賢妃和蕭瑛呵。

  如今認真回想,蕭瑛繼承了他母妃的仁慈與寬厚,而他和蕭鎮繼承了母后的陰毒狠辣,蕭鎮會對自己下手,不也在意料之中?

  「六弟,你恨朕嗎?」

  這聲稱呼,他用足了真心,當身旁人人都覬覦著他的帝位、他的性命,仁厚的蕭瑛竟成了他可以倚重之人。

  「皇上,臣弟不懂。」他眼底流露出一抹悲憐。

  「你知道小喜是朕派在你身邊監視的,對吧?」

  「原先不知,十六弟死後方才明白。」提及小喜,蕭瑛幽幽抬眸望向遠處,眉間黯然。

  「你怨朕嗎?」

  「臣弟明白,帝者,有國無家。為朝廷、為百姓,連皇上自己的婚姻喜欲都能被犧牲,皇上對臣弟這樣做,只是為顧全大局。」

  「說的真好,帝者,有國無家,第一次朕覺得自己是孤家寡人。你知道當年,朕真心喜愛的女子是誰?」

  「聽說……並非是當今皇后,而是一名面容姣美、性情溫柔的民間女子。」可是為得到皇后母家的支持,在如今的皇太后作主下,他娶進皇后江氏。

  蕭栤笑望著蕭瑛,他並不真正知道呵,自己心底那個人不是旁人,而是他的母親賢妃,那個民間女子不過是有雙與她相似的眼睛罷了。

  他長歎。「告訴朕,你是真心喜歡惠平郡主嗎?」

  「已經過去了,如今她已成為勤王妃。臣弟不是個會覬覦他人之物的人。」

  不覬覦他人之物?好一個不覬覦,他要的,便是這樣一份心,偏是可惜,他信了一輩子的手足,少了這樣的心思。

  「說的好,日後你有喜歡的女子,告訴朕,朕定然為你作主。」這回他說得真心實意,無半分虛偽,至此,他對蕭瑛已是全然信任。

  「謝皇上聖恩。」他深深一拜,跪伏至地。

  「起來吧,好好替朕想想,滿朝武官中,誰可以代朕去會會這個齊齊努?」

  「臣弟並不清楚朝中大臣之事,實在不知可以派誰過去,不過,今日入殿請皇上御駕親征的成王、淵王、敬甯侯、平襄伯等人,臣弟以為不妥。」

  「自然是不妥,派他們去,說不準還會把祈鳳皇朝半壁江山給送出去,他們吶,與朕已是離了心。」

  「皇上不如罰他們在家思過。」

  蕭栤凝睇他,心慈是好事,可在朝堂上……他緩緩搖頭。「六弟以為光是在家思過就能阻止他們的野心?朕吶,得痛下針砭,挖腐肉、斷殘肢,方能保我祈鳳千秋萬世。」

  蕭瑛斂眉不語,蕭栤以為他不忍心,便轉開話頭,問:「方才的話,你還沒回答朕呢。」

  蕭瑛思索須臾,回話,「前日臣弟派慕容郬與宮節商討治水之法,卻遇上武陵侯府發生命案,他好奇心起,便一同前往,此事倒讓臣弟想起之前曾聽朝中文臣所議。」

  「他們在議論些什麼?」

  「當年那些驍勇善戰的將領,在京城過了幾年好日子之後,已漸漸放下武功,有許多武官家的子弟,甚至連騎馬都不會,出入得靠車轎。」

  「他們說的沒錯,便是連朕的皇子也是一樣。」

  「慕容郬曾向臣弟提及,武陵侯治家嚴謹,整座府第秩序井然、宛若軍營,當天查案,武陵侯震怒,竟然一掌震碎茶几,皇上也許可以召他來考較考較,至於此人能不能用,得皇上來斷定。」

  他不挑明說武陵侯可用,東一個也許、西一個或者,凡事只提個頭,剩下的由蕭栤自己作主,他明白蕭栤多疑,說得太多,只會適得其反。

  蕭栤聽他所言,輕輕點頭。

  宮節破武陵侯府妾氏死亡命案,蕭瑛曾經進宮稟報,當下他聽了只覺趣味,還召來武陵侯大大嘲笑一番,倒沒想過可由那一掌推論他的武藝一如當年、從未放下。

  讀書人滿肚子花花腸子,果然與他們武人不同。

  「知道了,朕會好好斟酌,你下去吧。」

  「臣弟告退。」蕭瑛也不多待,起身,行禮離開承乾殿。

  待蕭瑛離去,蕭栤讓張和上前,眉目狠戻,在他耳邊低語,「你去查查,勤王與徐貴妃是否暗中有聯繫。」

  「是。」張和領命退下。

  蕭栤望向茶几上的花瓶,一雙眼睛深邃幽遠,時而精光閃爍,時而內斂沉靜,令人捉摸不透,他的臉色略微蒼白,是許久未見到陽光的憔悴。

  他靜靜地看著瓶裡供的幾枝鮮花,精爍的目光中出現一絲疲憊,人人都想爭得這份至高無上的權柄,可知這權雖吸引人心,卻炙手難握呵……

  殿中靜寂得過分,偶爾有幾隻寒鴉淒涼鳴叫,風掃過枯葉沙沙作響,微斜的日光傾泄,透過窗櫺落在地上。

  他從屜裡拿出錦盒,打開,看著一顆顆渾圓的晶透藥丸,臉上帶起一抹笑。

  方磊諄諄告誡,此藥不能多服,可他便是貪圖服用後的精神奕奕,彷佛他又回到那年,又是那個濃眉飛揚、堅毅沉穩、英氣逼人的少年。

  「來人。」

  「奴才在。」

  「宣寧嬪承乾殿伺候。」

  現在還是光天化日的,皇上竟……可想起皇上的喜怒反復、陰晴不定,他只得快快低頭,回了聲,「是,奴才遵命。」

  太監退下去了,蕭栤將藥丸放進嘴裡咬破,細細品味著藥丸滲出來的那股香氣,不能馳騁戰場,就讓他在女人身上征戰吧。

  蕭瑛離殿出宮,與小四、風喻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緩步逛著。

  進京城後,皇上派出的暗衛已經少了許多,可勤王那邊盯梢的人馬可不少,既然有人愛看,他怎能不明裡一套、暗地一套,繼續演他的富貴閒人。

  也難怪勤王要派人盯梢,皇帝的重視讓他翻轉了身分,以前談到賜婚,大臣們莫不嚇得齊聲拒絕,如今卻不時有媒人上門探口風,不怪他們當牆頭草,現實是生存必須的考慮。

  他領著兩人進京城的王記綢緞莊,與等在裡頭的李琨談了會兒事,知道各處莊子的人已全數派出去,有幾名甚至很得上司看重,而青鹿島上的三千名水師,已有兩百餘人建功升等,他很滿意。

  他與勤王心意相同,都明白想握住權柄,就該掌握武人的心,只不過勤王掌握的是上頭的勳貴,而他栽培的是下層的官兵,並且蕭鎮掌握的那些人,經過五年的富貴洗禮,已不復當年的英勇,人嘛,既然是自己要用的,自然是親手栽培的來得好。

  至於那些勳貴……今日請旨御駕親征,怕是也沒有多少好日子可過了。再不久,蕭栤動作一出,那些依附自己的武官們就該暗地高興,自己投對門路了吧。

  離開綢緞莊,他進入金玉鋪,純粹為了作戲,做給躲在街角的那兩名青衣男子看,可當他看見那顆雕成蘋果形狀的翠玉墜子時,還是忍不住停下目光。

  真可愛,圓圓的青蘋果晶瑩剔透,躺在掌心,讓他想起那顆渾圓的小蘋果。

  說也怪,懷孕五個月後,她像灌了風似的,肚子飛快長大,竟比其他孕婦都大上許多,連大夫也玩笑說,這孩子長這麼大,生下定是號人物。

  果果則是似笑非笑、故意挑惹蘋果,說:「雖是一人吃、兩人補,妳也別硬是吃上兩人份。」

  唯有宮晴憂心忡忡的逼著蘋果天天散步運動,然後講了個妊娠毒血症這個詞兒。

  事後,他私底下問果果,什麼叫做妊娠毒血症,果果搖頭,第一次對他說:「我也不懂。」不過他貢獻了不少婦產科的醫學常識。

  他不愛吃蘋果,應該說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這種果子,可自從認識了她,他愛上蘋果的滋味兒……

  「老闆,你們這兒可有紅寶石。」他起了興致,出聲問。

  「有,甭說紅寶石,便是紅珊瑚、紫水晶、白玉……各式各款的寶石,小店這兒通通有。」

  「那就請老闆替我用各種寶石打造成像這樣的蘋果墜子,用玉匣子裝起。」

  「公子的意思是各式各款的寶石都要嗎?那可有十幾種吶。」

  「越多越好,至於鏈子嘛……」

  他還在斟酌該挑選什麼材質時,風喻湊上前,笑著提醒他一句,「王爺,蘋果姑娘喜歡黃金。」

  「說的也是。」那丫頭眼底心裡全是錢,真不曉得穿越到這裡,她吃過多少苦頭,怎會對銀錢那樣沒安全感。「老闆,每顆蘋果配上一條金鏈子,煉條要細、款式要別致,可千萬別重複了。」

  「沒問題,公子請放心,打造出來的東西定會讓您滿意。」

  蕭瑛付了訂金,帶著微笑離開金玉鋪。

  曾經他把果果找到跟前問:「為什麼蘋果不愛碧玉、珍珠,獨愛閃亮卻俗氣的黃金?」他認為蘋果不是個俗人。

  果果解釋,在二十一世紀,金價飛漲,國家的經濟實力往往是由該國庫房裡存了多少黃金而定。

  於是他又問了那個奇怪的世紀許多問題,問得深入、問得仔細,問得果果蹙起眉頭遲疑問:「六皇兄,你答應過的,不能喜歡蘋果。」

  他有答應過嗎?沒有,他頂多是笑著點頭,然後把話題轉開,再然後用忙碌課業讓他沒有多餘心思想這些。

  他很狐狸地笑道:「為什麼不行?」

  「蘋果她……肚子裡有別的男人的孩子。」

  蕭霽以為這裡的男人無法接受此事,只有他這種接受過現代文明洗滌的男生才能將其視為無所謂。

  眼看著六皇兄對蘋果越來越在意,他急了跑到蘋果面前逼她承諾,一定要等自己長大。

  他說得情真意切,賀心秧卻沒心沒肺,手指往他頭上一戳,笑說:「你別傻了,我對姊弟戀、師生戀沒興趣。」

  他很早就知道蘋果喜歡六皇兄,只能把冀望放在六皇兄身上,蘋果是驕傲的女人,如果六皇兄無心,她自然會慢慢歇了心思。

  沒想到蕭瑛卻回他一句,「你覺得我會在意這種事嗎?」

  蕭瑛很奸詐,不直接點破自己就是孩子他爹的事實,看著果果滿臉失望,他搖頭苦笑,這孩子動了春思。不過他不擔心,男孩子總是要受點挫折才能長大,何況這樣的心思能維持多久呢,終會有個適合他的女子出現。

  「王爺,咱們現在去哪裡?」

  風喻一問,蕭瑛才發覺自己想得出神,竟然又朝皇宮方向走去,搖頭笑笑,糟糕,他總是想蘋果想得失神,真不曉得她有什麼魅力,竟能讓他一想再想,想得不由自主。

  小四看著主子的笑臉,眉心蹙起三道柔軟豎紋。

  他跟在王爺身邊多年,熟悉的人都說王爺是老狐狸,可便是狐狸,憑他多年經驗也多少能琢磨出王爺幾分心意,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王爺只要想起那位蘋果姑娘,整個人就會泛起一股子傻氣。

  真擔心呵,這回是否又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千千萬萬盼望,這位姑娘別再是誰派來的眼線才好,可就算她不是,會不會王爺根本不是看上她,而是因為她酷似那人才會如此在意她?

  蕭瑛站定腳,莞爾一笑,轉過身。「我們回府吧。」

  話是這樣說,可他回府,真正的目的卻不是自己的王府。

  他進府,從密道一路通到賀心秧家裡,沒想到竟看見賀心秧在指揮工人動土,幾個工人按著一張奇怪的圖樣正在改造她睡房旁邊的屋子。

  蕭瑛快步迎上前,一把將她拉離工人身邊,都六個多月的身孕了,還這樣上蹦下躥的,也不怕危險,宮晴也真是的,不叨念叨念她,還由著她放任性子去做。

  「妳在做什麼?」

  「做間浴室啊,瞧我,肚子這麼大,浴盆太小,每次擠進去都愁得慌,不如弄個大池子……」

  她拿起設計圖,一一解釋給他聽,怎麼做沖水馬桶、怎麼在浴池下頭燒火,水就會溫熱溫熱,怎麼弄成幹濕分離、怎麼將污水引導出去,連通風設備她都考慮進去了。

  她越說,蕭瑛越是皺眉頭,並不是因為她手上那個不是好設計,而是懷孕期間做這樣的事犯忌諱呀。

  「妳就不怕大興土木會傷了孩子?」

  「怎麼可能,我不過動動嘴巴,做事的是那些工人叔叔和大哥們。」

  白她一眼,他才不是說這個。「妳就不怕切這裡、挖那裡,孩子生下來會少個眼睛缺條胳臂?」

  「哪有這種事,這是迷信好不好。」她白他一眼,滿臉的受不了。

  「我不迷信,只不過生孩子是大事,女人生產就像在鬼門關裡走一圈,便是無稽之談,也得防著。」他是擔心、是緊張,頭一回當爹,經驗不足,凡事聽人說起,不管真假,他都上了心。

  賀心秧歎息。「我再不久就要生產,如果不趕緊把浴室弄妥當,你派來的那些嬤嬤們絕對不肯讓我在月子裡洗浴,一個月不洗澡,我會活活愁死的。

  「何況人嘛,要活得自在愜意,也就那麼幾個要點,吃得下、睡得好、排得出來、洗得香,前兩個,有你送來的廚子和布匹,夠了,後面兩項,你幫不了忙,我得自己動動腦筋。」

  「妳就那麼認定那些是迷信,不是前人留下來的智慧?」

  「相信我,孩子生下來會有缺陷,是因為他天生就不健康,與挖牆、拿剪子都沒關係,只不過百姓不明白根由,卻非要找個理由來說服自己那不是天譴,便發展出這套沒有道理的迷信說詞,那是安慰人心用的。」

  「妳確定?」

  「再確定不過了。」

  他們家有個生下雙胞胎的壞後母,人家說不能剪頭髮,她偏偏一發現懷孕馬上把頭髮剪短,有事嗎?

  她老媽是醫生,懷胎十個月,天天拿手術刀,東切西割的,她的手指、腳趾長得很完全,不多不少,加起來二十根恰恰好,而且頭髮濃密烏黑,美得不得了,所以那個話……無稽之談啦。

  「好吧。」蕭瑛妥協,不過心底暗地決定,下回再找果果來說說上次沒講完的基因染色體和母體保健問題。「可不管怎樣,孕婦不能累著,總是實話吧。走,這裡太吵,我帶妳到我府上散散步。」

  賀心秧狐疑地望他一眼,怪哉,這時代的觀念不是孕婦要多休息嗎?怎地他一天到晚拉她散步,難不成他有現代醫學的概念?

  他沒給她太多時間思考,牽起她的手,逕自找話題,從朝中情勢到皇帝對他的益發信任,從勤王已露出馬腳到武官追隨……

  他有很好的口才,把危險的事講得萬分精彩,讓賀心秧像在聽說書似的,聽得津津有味,如果這時代有奧斯卡最佳說書人獎,得獎人必定是蕭瑛。

  他的好口才加上他的好文采,如果他不捉弄人,其實跟他在一起還挺舒心的,他帶來的安全感,會讓賀心秧偶爾想著,就算真能回到二十一世紀,眼前的男人卻帶不回去,倒不如……繼續這樣不賴的生活。

  再看一眼蕭瑛,忍不住的,甜甜的笑容溢入心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5:43 PM

第二十八章  名聲無用

  今年的秋天有些冷,才過九月,襖子就出了箱籠。

  賀心秧的肚子很大,像頂著顆大西瓜,也沒見誰家孕婦像她,每每埋怨起來,她就要說句,「都是廚子惹的禍。」

  其實她的話倒也公允,別說正牌孕婦,便是紫屏、苓秋這些下人,也都圓了張臉,可不是嘛,有那麼好吃的東西在眼前,誰捨得委屈自己的胃。

  不過不光是肚子,賀心秧的手腳也水腫起來,大夫開了藥,她一逮到機會就偷偷倒掉,被逮到還振振有詞,說什麼「那藥那麼黑,一碗一碗灌下去,我可不想生出非洲人。」

  然後當自己是大夫似的說:「放心,不過是小孩壓到腎臟,導致排水不良,等孩子生下來就會自動好了。」

  宮晴才不甩她的鬼理論,儘管理解,只靠伏冒熱飲和克流感度過流感高峰期的賀心秧很難相信古代醫學,可是她們人已經在這裡了,不信也得信、不想依賴也得依賴。

  「真不知道夫人在省什麼,也不肯多做幾套衣服,天天翻來覆去,穿的都是那些舊衣。」紫屏抱怨著。

  「夫人說,待孩子生下來,寬衣袍就用不上了,做越多賠越多。」苓秋轉述賀心秧的話,說著笑開,真不曉得夫人哪來那麼多的怪話兒,卻偏生每句都還有那麼點道理。

  「哪會賠啊,難不成以後夫人和大人不生孩子?寬衣裳留著懷下一胎時穿,不就得了。咱們夫人就是愛錢。」

  她又不是沒錢,前幾日還看見夫人捧著一匣子銀票,來來回回的數著呢。

  「誰不愛,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

  「可愛錢愛得那麼明目張膽的,也就咱們夫人一個了。」

  紫屏的評語讓苓秋忍不住一笑,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們運氣好,被送到宮大人府上,這裡的主子不打不罵、不會擺派頭,平日裡相處像一家人似的,小少爺還曾經為她們擋在盜匪前面。

  本以為有了夫人,多少會立下規矩,情況會有所不同,偏這夫人也是個沒規矩的,每回鞠個躬,她便一句句「人權」說個不停,要她們有尊嚴、有脾氣、有性格,別誰的話都聽。

  真是,當下人的,哪裡能像她說的那個樣子。

  「說到夫人,苓秋,妳覺得夫人和大人是真的恩愛嗎?」

  「這些事,哪是妳一個丫頭可以多嘴的?」苓秋瞪她一眼。夫人疼惜,她們也不能失了分際。

  「不是我想多嘴嘛,只是我見過大人和慕容公子在一起的情形,說不出哪裡奇怪,就是覺得不對勁兒,慕容公子看咱們大人的眼色,彷佛大人是女人似,甭說他,就是大人看著慕容公子,也經常臉紅紅的,像偷喝了好幾斤酒,妳說,咱們大人會不會是喜好男風啊?」

  苓秋皺眉,只有大人嗎?便是夫人和王爺的相處也奇怪,哪有出嫁的女子還經常單獨和男子在一起說笑聊天。

  偏這情況,府裡上下看見,全把它視作理所當然、無人議論,難道是她和紫屏有問題?

  苓秋搖頭,堅持道:「主子想怎麼做,不是咱們下人可以過問的,謹言慎行,把該做的活兒做好才是真的。」

  苓秋拿起剪刀,想裁剪童衣,想起夫人說:「孩子長得快,隨便做兩件成了,別熬壞眼睛。」

  可王爺卻搶著說:「不許,妳不讓她們做,就讓我府裡頭的人做,孩子長得再快,所有衣服還是得十套、八套地準備起來。」

  那寵溺的態度,彷佛王爺才是孩子的爹。

  可不是嗎?孩子還沒落地呢,用的東西,王府那邊已經一樣樣備齊往這裡送,聽說連乳母都是王爺親自挑選的,那不是女人家的事兒嘛,就算夫人不經心,還有大人,怎就輪到王爺頭上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王府裡送東西過來了。」小丫頭竹兒進屋稟告。

  才想著呢,又送東西過來,苓秋連忙使眼色,與紫屏一同起身,迎到外頭小廳。

  來的不是別人,是王爺的貼身小廝小四,他雙手捧著雕工精緻的玉匣,走進屋裡。

  「這是王爺送給夫人賞玩的。」

  苓秋接過來,輕聲道:「夫人正在休憩,就不出來見客了。」

  小四看著苓秋的態度,心底著實納悶,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她們了,怎地每次送禮來,她們都不見好臉色。

  難道是他對紫屏的心思被看出來了?

  心有些急,他放大膽量迎上前去,拱手相問:「苓秋姑娘、紫屏姑娘,是不是在下哪裡做錯事,惹得姑娘不快?」

  「說什麼呢,還煩你代大人、夫人向王爺道謝。」

  紫屏是個心直口快的丫頭,瞞不住心事,硬是將「大人」講得更大聲些,這一提高語調,小四聽懂了,鬆口氣,幸好……原因不在自己呵。

  也難怪人家丫頭埋怨,當著主子面前搶夫人,實在有點過分。

  可王爺沒提,他能把宮晴是女的的事給講出去?這府裡也就何管家知道事實,若他多嘴,回去沒准會被釘得滿頭包。

  算了,主子沒說話,他也別多事。

  看看紫屏,再望望苓秋,他尷尬微笑,「知道了,還勞煩姑娘把東西轉給夫人,那是……是王爺的一番心意。」

  紫屏拉直眉眼瞪小四一眼,就是怕王爺有「心意」,他還提「心意」?

  紫屏明明沒給他好臉色、明明是在瞪他,可小四看在眼裡,竟是甜滋滋的,一顆心怦怦亂跳。

  見小四不走,紫屏更形惱火,這個王爺到底是哪裡不對啊,當初在王府別院避難時也就罷了,如今蘋果已經成為宮夫人,還不避嫌?

  不行,王爺風流名聲在外,他不介意,可夫人這邊可得避嫌,光看在夫人待她們一片真心的分上,便是有僭越之嫌,她也得提點提點。

  紫屏拿了東西就往裡頭走,不多招呼小四一聲,她那嗆辣模樣,讓小四忍不住想笑,沒見過這麼不分尊卑的丫頭,看來那位賀姑娘待人寬厚,與惠平郡主大不相同吶。

  紫屏和苓秋進內屋,發現裡頭有動靜,便雙雙走入賀心秧的寢房裡,見她午睡初醒,臉頰壓得紅嫩紅嫩的,不曉得作了什麼好夢,笑得眉眼彎彎。

  苓秋擰來溫帕子,讓她淨臉,賀心秧伸直了頸子,以臉就帕,隨便抹兩下,紫屏端來茶水,她以口就杯,咕嚕喝光,手連動都懶得多動一下,看得兩個丫頭忍不住發笑。

  睡飽喝足、伸個懶腰,精神好得不得了。唉,她真愛這種四體不勤的貴婦生活。

  「夫人這麼懶,要是生個懶少爺,以後可有得操心了。」

  「放心,厲害的娘才會養出沒出息的兒子,像我這種廢渣娘,養出來的兒子肯定頂天立地、呼風喚雨。」

  「還呼風喚雨呢,敢情夫人這胎生的是龍王?」紫屏覷她一眼。

  「有龍王可以生,那就太好了,以後教我兒子背著咱們游龍宮,我先在這裡作主啦,龍宮裡頭的珍珠寶貝,妳們看上眼的自己動手拿,要多少給多少。」

  「越說還越真啦。」

  紫屏把茶水端下去,苓秋坐到床邊,見賀心秧還沒起床的意思,看來又要賴床,近日裡,她益發懶散。

  「夫人,是不是作了好夢?瞧您睡得挺好。」

  「是啊,作了個大好夢,夢見兒子滿月,所有人全來送禮,送金送銀送珍珠翠玉,禮物堆得滿山滿谷,金子一錠錠看得我傻眼,銀子一匣匣數得我手軟。」

  「夫人這夢可真准。」苓秋笑著掖了掖她的被角。

  「怎麼說?」

  「恰恰王爺使了貼身小廝來給夫人送禮物。」

  「真的嗎?這回送什麼,好吃的還是好玩的?最好是貴重的,一出手就是百兩千兩的那種。」她的貪婪不掩半分。

  從外頭端來糕點的紫屏聽見,忍不住翻白眼,她放下糕點,將方才隨手擺放在幾上的玉匣子拿來。

  「我看吶,肯定就是貴重到一出手百兩千兩的那種。」

  見紫屏那樣說,賀心秧眼睛瞬間散發出奪目光彩,她接過禮物,迅速打開——

  是各種寶石雕成的蘋果耶,哇塞,太可愛了,她看得目不轉睛,動手一顆一顆撥弄、一顆一顆拿起來玩賞,好喜歡哦。

  不談雕工或石料,她更珍愛蕭瑛那份心思,都說這裡的男人不懂浪漫,都說給足安定生活便是最大的恩賜,可……安定生活,她給得起自己,她要的,是這樣的一份心。

  可心口不一的賀心秧小姐,心裡是這樣想的,話從嘴裡說出來,又是另一番味道。

  她說:「太棒了,不說這些昂貴的小蘋果,便是這十幾條金鏈子加一加,怕也是不少兩。」

  「夫人,這東西……您當真要收下?」

  紫屏看一眼禮物,夫人小名是蘋果,王爺送此物來,分明有調情的意思,倘若讓大人知道……心底肯定要不舒服。

  「收,笨蛋才不收。」

  賀心秧眉飛色舞,來來回回數起各色蘋果,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東西,在未來,倘若拿到蘇富比去拍賣,說不定價值連城呢。

  紫屏見她回得這麼理所當然,有些氣惱,拿走她手裡的小蘋果,一一收回玉匣裡。她看著賀心秧、態度凝重,好半晌才開口。

  「夫人,我不知道您心裡是怎麼想的,可您就不擔心事情傳出去……男女之間私相授受,是會敗壞名節的。」

  「名節一兩值多少錢?傻!我相信絕不會比這匣子玩意兒貴。」

  說著,她又動手想去拿玉匣子,可紫屏不允,把它藏到身後。

  「大人在外頭當差,若有嘴碎的下人把這事兒講出去,日後大人的面子要往哪裡擺?」

  見紫屏一臉凝重,賀心秧看看她,再看看苓秋,好吧,她同意,她們雖然憂心過度,但一門心思全是為自己著想。

  她拉過兩人的手,讓她們坐在床邊,認真說道:「第一,王爺的名聲可比我這個沒沒無名的小夫人重要得多,他敢這麼做,代表他有絕對的把握,不會讓事情往外傳出去的。

  「第二,這屋子是王爺的,進府服侍的人肯定是千挑萬選,絕不會有嘴碎、良莠不齊的下人出現。第三……」

  講完第三,賀心秧吸口氣,方露出她平日的痞相,調皮道:「第三,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怕這個、怕那個,生活多無味啊,人活著呢,但求本心無愧,只要心正行端,便是旁人要說話,也別理會他。

  「名聲不重要,開心才是人生最該追求的東西,倘若說話做事都要看別人的臉色,活著也太沒意思了。」

  「但是人言可畏啊。」

  「那就勇敢些,別畏懼,嘴巴長在別人臉上,想法從別人的腦袋裡衍生出來,妳根本無法阻止,為無法阻止的事煩擾自己,豈不是太笨了?」

  「可無規矩怎成方圓,別人嘴裡說的,正是身為女子該遵守的規矩。」苓秋終於熬不住,憋出這樣一句。

  「規矩是由人所定,而且隨著時代不同而改變。比如今日,烈女不事二夫是正理兒,妳怎麼知道幾百年後,『從一而終』不會成為最大的笑話?況且口舌之爭,本就有爭辯之意。

  「就拿貞節牌坊來說,妳們當真覺得丈夫死後以身殉節是正確的嗎?丟下嗷嗷待哺的孩子、丟下年邁雙親,為了成就族人名聲,以命換得一座百年不頹的牌坊,這是貞烈、沽名釣譽還是虛偽?

  「妳們或許覺得王爺來府裡太勤、他對我對孩子做得似乎太多,那是有原因的,只不過原因現今還不能告訴妳們,但總有一天妳們會明白。

  「如果妳們擔心大人為此難受,放心,王爺的事,我從未對大人有過半分隱瞞,更何況,我與王爺不過是朋友,我們並沒有踰越不該過界的線。」

  「可這些禮物……」紫屏、苓秋很是為難。

  「我保證,收下它們,我心安理得。」

  賀心秧高舉五指朝天,只差沒立誓了。

  她們互視一眼,既然夫人都這樣講了,當下人的還能說什麼?

  紫屏歎氣,把匣子交回賀心秧手裡。她打開,看見一顆顆晶瑩可愛的蘋果,嘴角的笑意高高揚起。

  看著賀心秧喜孜孜的模樣,就算擔心,她們也忍不住跟著笑起。

  下午風喻來稟告賀心秧與兩個婢女的對話之後,他就想過來,可纏身的事太多,他不得不一一解決後才能抽身。

  蕭瑛輕輕巧巧進了賀心秧的屋子。

  聽說她怕黑,沒有燈燭不敢入睡,他還以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呢,沒想到,心底還是有恐懼的事兒。

  走到床邊,看著她嬌憨的睡顏,整日的疲憊像瞬間被滌淨,他滿足輕喟,屈下身,手指輕輕描著她的長睫。

  聽說,他們那時代的女孩喜歡在眼皮貼上又長又密的睫毛,讓眼睛看起來更大些,但蘋果不用,她的睫毛很長、眼睛很大,轉動時,他甚至覺得聽得見骨碌骨碌的轉動聲。

  他從不知道,可以在心裡這樣想著一個女人。

  光是想著就覺得快意,光是想著就讓人全身充滿力氣、腳步輕盈,光是想著就覺得人生暢意……這讓他不得不擔心起,倘若哪天沒有這樣一個人可以想、可以思念,日子不知道還能不能過得下去?

  除去鞋襪,他輕輕躺在她身邊,側著身,一手支在下巴處,細細看著她的容顏。

  她不知道夢見在吃什麼,嘴裡嚼著嚼著,臉上掛起淡淡笑意。

  湊近她耳邊,他輕笑、用氣音問:「什麼東西這麼好吃啊?」

  他只是問趣味的,沒想到她竟然還真的回答。

  「麥當勞。」說完三個字還不滿意,她又唱了句「麥當勞都是為你」。

  麥當勞,那是什麼東西?找個時間問果果吧。他記性好,悄悄地把她的話和歌再記一遍。

  深吸氣,胸腔裡,滿滿是她的味道,一個讓他在睡夢中也會發笑的味道。

  她益發懶了,每天睡覺的時間越來越多,好像永遠都睡不夠似的。

  府裡的嬤嬤說,懷孕越到後期,因為孩子壓著、因為腿抽筋,常會在半夜驚醒。

  可他的小蘋果似乎完全沒有這樣的困擾,吃飽睡好、精神好,脾氣更是好到不行。

  眼見她肚子一天一天大起,那嬤嬤緊張得說:「再這樣下去,孩子長得太大,怕到時不好生。」

  他也擔心,只好一有時間就拉著她散步。

  應該讓宮晴陪著她的,免得那兩個丫頭胡思亂想,但……搖搖頭,他還是捨不得讓宮晴占去自己的位置。

  算了,蘋果說的對,嘴巴長在別人臉上,你根本無法阻止,為無法阻止的事煩擾自己,真的有點笨。

  再貼近她一些,雖然她的肚子橫在兩人之間,可他沒鬆手,蕭瑛撫撫她的肚子,笑著對她低言。

  「別吃了,再吃下去真要變成小肥豬嘍。」

  也不知道是聽進去沒有,她居然噘噘嘴,然後又笑起來,看來那個麥當勞的味道真的相當好。

  她對追求溫暖的下意識很強,因此越挨越近,然後照舊,她感受到他的體溫,滾啊滾啊、滾進他懷裡,直到整個人都嵌入他懷裡。

  她都投懷送抱了,他會拒絕嗎?當然不,長手一伸,把她環進自己懷中。

  許是動作太大,今天她竟然被弄醒了,張眼一看,看見頭頂上那張熟悉的帥臉,眼睛轉一轉,笑得開心的說:「我又作夢了。」

  歎口氣,她閉上眼睛繼續睡。

  「喜不喜歡這個夢?」他又用氣音在她耳邊說。

  「嗯。」她甜甜地點了點頭。

  「喜歡就好,因為我也很喜歡。」因為她甜甜的笑臉,於是他的聲音也染上甜味。

  賀心秧的眉頭突然皺起來,這夢……也太真實了吧?!

  小張一點眼,然後,猛地張大雙眼,這個夢真實得過分耶。她伸手,碰碰他的臉頰,是溫的耶,和夢裡的炸雞一樣,鮮嫩多汁……

  她猛然坐起,看著他的兩顆眼珠子像泡了蜜似的,又大又黑,帶著一分驚、兩分喜、三分無措、四分訝異。

  「小心點,別傷了孩子。」

  傷個頭啦,孩子沒傷,他先傷了她的名譽,以後叫她怎麼做人?!白天才讓紫屏、苓秋苦勸一頓,她還信誓旦旦保證,自己沒亂越線,現在、現在……夭壽哦,她已經夠圓夠胖了,他幹嘛還逼她食言、繼續往下肥啦。

  「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很氣,但是聲音壓得很低,萬一把紫屏她們給叫喊過來,別說跳黃河,就算跳進太平洋,都洗不清她滿身的魚腥。

  「我在這裡已經很多次了。」他湊近她,學她用氣音說話,然後笑得很狐狸,沒辦法,他是狐仙家族的重要成員。

  賀心秧的圓眼睛轉左、轉右、轉上、轉下,轉過很多次,用轉動眼球的速度來消化他的言下之意。所以,這位爬上良家婦女床鋪的貴公子,他言下之意是……

  啊……恍然大悟!她在睡到不省人事、在往返周公家拜訪的行程中,不知不覺間,她身上沾染了很多回狐狸味?

  低頭,看著悠閒側躺的蕭瑛,哇咧,他以為自己是美人魚哦,躺得這麼漂亮,等一下要不要給他弄點五彩泡泡啊?

  苦起臉,她的五官皺在一起,如果不是蕭瑛太瞭解小蘋果的表情多到驚人,他肯定會以為她快要生了。

  他跟著坐起來,與她面對面。

  「幹嘛那麼吃驚,我們又不是沒有同床共枕過。」

  是咩,不只同床共枕,還留下抹滅不掉的證據……啊是怎樣啦,她有欠他那麼多嗎?身體已經被他吃幹抹淨,現在連剩下的、為數稀少的名譽,他也要通通拆吃入腹才滿意哦。

  嗚、嗚、嗚嗚嗚……

  「我是良家婦女啦。」她兩手蒙起臉,蒙住無處可說的哀怨。

  不是他自己說:「為了妳的安全,妳繼續乖乖當宮夫人,免得被勤王或皇帝盯上。」

  不是他自己信誓旦旦保證,就算要成就果果的大業,他也會把她的安全擺在第一位。

  他講的話,還熱得像剛出爐的炸雞……哎呀呀,怎麼老是想到麥當勞?

  不對,重點是他口口聲聲她的安全,卻來搞這一套,要是傳揚出去,她還安全個頭啦,那個勤王肯定會以她為第一個綁票目標。

  他是怎樣,說一套、做一套,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啊……她不要想了啦,越想越亂!

  她吸氣吐氣,臉頰鼓起、臉頰縮下,像只可愛的小青蛙,看得蕭瑛滿面笑容。

  「我沒說妳不是良家婦女啊。」他輕輕碰了碰她可愛的臉頰。「小蘋果,妳在生氣嗎?」

  「我表現得不夠明顯嗎?」她很火大,可是還是沒忘記用氣音說話。

  「夠明顯。」他同意她真的在生氣。

  「搞清楚,我是『宮夫人』,不是王爺的姘頭。」她雖然收下許多成千上百兩的貴重禮物,不代表他可以為所欲為,愛怎麼就怎樣。

  「講話真難聽,不怕孩子聽了去。」他伸出食指,輕輕在她隆起的腹間畫來畫去。

  他做這種事都不怕給左鄰右舍看去,還怕她講難聽話被孩子聽進去?他到底分不分得清,啥事輕、啥事重啊,請問,哪只神豬惦記的不是七月普渡將至,而是惦記著減肥未成、同志仍需努力?

  她指指自己,「請王爺慎重考慮本人在下我的名節問題。」

  「名節一兩值多少錢?傻!我相信絕不會比我送的那匣子蘋果貴。」這個表裡不一的女人,才說名節不重要,現在又拿名節來同他說嘴。

  聽完他的話,她猜出什麼似的,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問:「你竟然學你那個多疑猜忌刻薄惡毒惡爛無恥下流卑鄙盡失民心的垃圾皇兄,派人監視我?」

  哇,她罵起人來一串一串的,還不必喘氣,真了不起。

  「不是監視,是保護。」他溫和回道,大掌握住她揪在衣襟上的小手,輕輕一扯,抓起來,放在唇邊輕輕吻著。

  賀心秧差一點點就被他的偶像劇動作迷得東倒西歪,幸好理智還在,她抽回手。

  「如果只是保護,為什麼你知道我講過什麼話?」

  他根本是以保護為名,行竊聽之實。

  「那個叫做……福利。」果果是這樣說的吧?

  「福利?」

  她又錯愕了。這麼現代的字眼都知道,她不得不懷疑,先是齊頭式平等,現在又有福利,接下來他會不會跟她談談股票和希臘問題?

  如果他真是穿越的呢?那她是不是可以和他手牽手、心連心,一起找到方法,高唱〈回家〉?還是一起在這個時代裡頭共創未來?

  見她發怔,蕭瑛笑說:「我講得不對嗎?暗中保護這種事很無趣的,所以有一點福利是應該的。」

  重點是那個福利的受惠者,必須是他自己。

  唉……她的回答是一句沉重的歎息聲。

  因為她沒有勇氣問他到底有沒有「穿」,而且如果要套別人的真心話,就得丟點實話出去,眼前的狐狸先生不是叫假的,他很奸、非常奸,奸得不是普通凡人,說不定到最後她沒套出話,反而抖出自己穿越的事。

  她扁嘴,無助地躺回床上,閉上眼睛,用她所能用的最小音量說:「提醒我,永遠不要和你鬥嘴。」

  他笑了,幽幽地應了一句,「那不是很無聊?」

  「無聊嗎?那就去聽八卦,別來聽我家的壁角。」她氣悶。

  背過身,明知道用一個背影妄想堵住名譽問題有點笨,但她能怎樣,綁布條抗議嗎?丟雞蛋洩恨嗎?可以啊,等回到二十一世紀,再去試試那種讓人熱血沸騰、情緒激昂的集體式行動,現在……她只能消極抗議。

  「八卦?我這裡剛好有一則,想不想聽聽?」

  「說啊。」

  她表現得不積極、沒興趣,臉上沒有半分樂意。

  蕭瑛不計較,因為他相信,很快地,她就會變得積極有興趣並且很樂意,於是他緩慢開口,「聽說惠平郡主嫁到勤王府後,鬧得很厲害。」

  「什麼?惠平郡主?」果然不出他所料,她猛地轉過身,瞪大眼睛,嘴角洩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意,問:「她怎麼樣?」

  掌控蘋果的表情,真是天底下最好玩的事兒。他續道:「聽說她以前的溫婉和順都是假的,嫁進王府後,鬧得勤王府上下不得安寧。」

  廢話,她一眼就看出來惠平郡主很假,是他們這些笨男人才會被她楚楚可憐的外貌所騙。

  「然後呢?」

  「蕭鎮有幾個側妃和侍妾,她一進門就忙著整頓她們,打的打、罵的罵,還有幾個被扔出家門。」

  「這麼兇悍?了不起,我給她拍拍手,她堪為中華民國大老婆的模範代表。」

  蕭瑛搖頭,什麼中華民國,她又洩底了,不過無所謂,他在,她愛怎麼大意便怎麼大意,他會護得她好好的。

  「看在她娘家是成王府分上,蕭鎮倒也不多話,直到日前,她的父親成王被皇上削了兵權,惹得蕭鎮滿肚子氣恨。」氣恨自己這個婚白搶了。

  「有什麼好氣恨的?難不成蕭鎮不是想娶惠平郡主,而是娶她父親的兵權?」

  「沒錯,成王失了勢,她還不懂得節制,竟在蕭鎮與新妾行雲雨之樂時闖進去,潑婦駡街地大鬧一通,不但打罵了侍妾,還在蕭鎮臉上抓出好幾道紅痕,蕭鎮氣恨不過,竟讓幾個下人抓了她,把人給丟到大街上,她左右沒臉,只好哭哭啼啼的狼狽回娘家……」

  他活靈活現的說著,賀心秧聽得津津有味,不過他在乎的不是江婉君的狼狽,而是當這件事情傳進宮裡,不知道蕭栤會不會就此大作文章,對蕭鎮採取某些行動,他可真期待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5:58 PM

第二十九章  意外發生

  宮家闔府上下心想:有見過帶球跑,但從沒見過帶球滾的。

  直到親眼見到,懷孕七個月的圓蘋果。

  她挺著個大肚子,再加上飛快的腳步,遠遠的,會讓人誤以為一顆人球正飛快地在院子裡滾,她從東廂滾到西廂房,速度飛快,完全沒有身為孕婦的自覺,看得隱身暗處的風喻嚇出一身汗。

  這可是寒風漸起的十月天吶,可見其驚嚇指數。

  推門進屋,賀心秧連聲大喊,「晴、晴……」

  正在忙公務的宮晴被她一喊,緊張得從書案後頭跳出來,加快腳步奔到她面前,握住她的雙肩,語氣急促問:「怎麼樣,妳要生了?」

  「不是啦,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問妳。」

  宮晴鬆口氣,再重要的事,可以這樣急急躁躁、不顧肚子裡的胎兒嗎?她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多重要的事?不會是妳的女主角被五馬分屍,男主角要如何循著蛛絲馬跡找到她吧?」

  自從上次豔本裡加入懸疑命案,賣量狂增後,這家伙食髓知味,動不動就要加上這類的橋段,而宮晴信手拈來就是神奇命案,恰恰是她最好的軍師。

  目前京城的兩大話題,已經不是朝廷重開科考、若干武官被罷黜,也不是水師大敗倭寇、武陵侯讓齊齊努吃足苦頭,而是「宮青天斷案如神」及「卡卡的豔本洛陽紙貴」。

  是的,她的筆名就叫做卡卡,宮晴問她原因,她滿臉賊笑。

  蕭霽哼一聲,想也不想便回答,「還不簡單,她以為自己能夠變女神卡卡,紅遍五湖四海,不分國際、不分朝野,人手一本。」

  賀心秧更是大言不慚,高舉手臂,用自由女神的姿態說:「我要創造時尚、帶動風潮,讓所有人不再把豔本當成不入流的文學。」

  這丫頭的野心,不是普通大。

  「不是啦,女主角被五馬分屍,怎麼和男主角炒飯,不炒飯就不是豔本啦。哎呀,離題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說吧。」宮晴把賀心秧壓坐到椅子上。

  「晴,原則上,我是貨真價實的十五歲,妳卻不是十八歲的女孩,而是二十八歲的熟女,對不對?」

  如果不是她的態度太認真,宮晴會以為她說這話只是為了調侃自己。「妳一路飛奔過來,是想提醒我,我已經很老?」

  「不,我是想確定,妳的心理成熟度能不能為我的愛情解答疑難。」

  「妳和王爺又怎麼了?」這對歡喜冤家呵,真不知該怎麼形容他們。

  「不是怎麼了,是我覺得他很奇怪。」

  「哪裡奇怪?」

  「我不確定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妳還不確定?」

  連紫屏、苓秋這些不明所以的局外人都確定的事,她竟然還說不確定?

  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處處為女人細心安排、時時出現在她面前,只為貪看她的笑臉而帶來意外驚喜……是因為「他不喜歡她」。

  宮晴有一點同情蕭瑛,她都不知道蕭瑛還要怎麼做才夠。

  搖了搖頭,覷了賀心秧一眼,宮晴將她的問話歸類于「孕婦的情緒不穩」。

  見宮晴滿臉的不苟同,賀心秧解釋,「說他不喜歡我嘛,他又替我安排不少事,比方周閔華、李達、如意齋的廚子,甚至是躲在暗處偷聽我說話、再回去打小報告的風喻。」

  賀心秧講到最後兩句時,本來在屋頂上和鴿子大眼對小眼的風喻一陣頭皮發麻,雙肩齊抖,差點兒失足滾下。

  他連忙一個縱身,飛到聽不見八卦的地方待著。

  「然後呢?」

  「他給我們過上流社會的生活,他時不時差人送東西來給我,他一有空就跑來陪我講故事、說笑話。」

  「所以嘍,有什麼好懷疑的,蕭瑛喜歡妳,這件事無庸置疑。」

  蘋果愛吃螃蟹,「壁角風」回去傳達,隔天馬上有螃蟹全席。

  她想坐秋千,天還沒亮,「壁角風」馬上在院子裡架好秋千。

  她沒事整人,說什麼「秋天賞菊吟詩最好了」,隔天滿院子就搬來不同品種的菊花,問題是,吟詩?哈哈!她能背背白日依山盡就不錯啦。

  蕭瑛都做成這樣了,她還在懷疑人家的真心。唉,難怪人人都說孕婦難搞。

  「問題是,他老是把我氣得頭頂冒煙,妳會讓喜歡的人成天血壓飆高嗎?」

  「他是在逗妳玩的。」

  「他不在乎我的名節,做出讓人懷疑的事。」

  說到這裡,賀心秧紅了臉,不敢實說,那傢伙自從偷渡到她房間被發現後,索性化暗為明,夜夜進門。

  昨晚的一陣熱吻,把她吻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差點就忘記她正懷孕七個月,若是因此小產,引來下人,她的蕩婦名聲會就此享譽國際,而且還不必在身上貼滿生肉片。

  這點宮晴聽紫屏和苓秋憂心忡忡的說了,可兩情若是繾綣時,哪能顧慮到小細節?這怎麼能怪蕭瑛,便是那個她還沒打算接受的冰人慕容郬,還不是會偶爾踰矩,男人吶,誰說不是衝動型動物。

  「也許他只是情不自禁。」宮晴替蕭瑛說話。

  賀心秧聞言皺眉,那麼他的自製力也未免太差了,她比較相信,他是想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上頭。

  一個男人不把女人的痛苦當一回事,就算是滿口的喜歡,也是牽強。

  「他壓根沒想把我正名,我猜,他打算讓我當小三,短期玩一玩。」她在生氣,所以抹黑他。

  「我已經解釋過,眼前的情勢,他不能這麼做。」宮晴無奈。

  「我覺得他對我好,只是為了哄我把孩子生下。」

  「想替他生孩子的備胎很多,他不必非要找上妳。」何況是花大把銀子、心血來哄,會不會太費精神?蘋果這丫頭都快當媽了,怎麼看來看去,還是像個看少女漫畫的國中小女生。

  「因為我聰明啊。」

  「是妳自我感覺良好。」宮晴忍不住哼一聲,吐槽她。

  「也許因為我與眾不同。」

  「哪裡不同?」

  「我是穿越的。」

  「所以身分高人一等?」

  「應該是……吧?!小說裡頭,不是都這麼寫的嗎?」

  「好,妳要這麼說也行,容我請教您,穿越小姐,請問妳會製造手槍、會做手榴彈,替他稱霸天下?妳會研究朝堂局勢、當他的謀畫軍師?還是妳會琴棋書畫、唱歌跳舞,好讓他把妳當西施,送到皇帝身邊跳兩首舞、搖幾下床,然後內外夾攻,助他完成雄圖霸業?」

  宮晴一句句問得她啞口無言。

  見她扁了小嘴,宮晴摸摸她的頭,軟下口氣道:「妳呢,只會寫豔本,還不能讓他知道那個有名得不得了的卡卡就是妳,在他眼裡,妳充其量就是一隻吃飽睡、睡飽吃的小豬,他這麼盡心盡力養著妳,不求半分回報,只有一個原因——他真的喜歡妳。」

  「是這樣嗎?」她猶豫的問。

  「沒錯,就是這樣。好啦,繼續回去睡覺吧。」

  「不能再睡了,我的肚子已經太大,到時候要是難產,這裡可沒有婦產科手術,大長今在韓國,也不能跑來替我剖腹,到時我就慘了。」

  「說的也是,妳的肚子怎麼會這麼大啊?!」

  宮晴看著她的肚子,懷疑地繞著她走兩圈,如果不是很確定她懷孕的時間,她真會懷疑這孩子快足月了。

  「也許它不是小孩,是肉瘤,那些蒙古大夫診斷錯誤。」

  「是哦,會胎動的肉瘤,妳的體質還真是奇特。」宮晴不想對孕婦使用暴力,可這顆蘋果就是讓人忍不住,宮晴手指一戳,把她的頭往右推。

  「有沒有看過異形入侵?說不定裡面裝的是外星寶寶。」

  賀心秧也悶啊,成天頂著大肚子到處跑,雖然她是體育健將,這點負重訓練算不上什麼,但這裡的醫療條件實在教人不放心。

  「最好是,等外星寶寶生下來,妳不必寫小說、我不必辦案,只要帶他到全國各地去展覽,就可以確保我們衣食無虞。」

  「那也不錯,生一胎、吃一輩子,多划算的生意。」

  宮晴還想再接上幾句廢話時,屋外傳來紫屏的嚷嚷聲,她一面跑、一面進屋,比起她懷孕夫人的動作毫不遜色。

  「大人不好了。」她一路跳到宮晴面前。

  「大人哪裡不好?明明好得很,吃得下、睡得飽,青天名號呱呱叫,只要蘋果太太不要時不時來吵鬧。」賀心秧接過話,笑道。

  「不是啦,我聽說、聽說王爺受重傷快死掉了!」紫屏倉皇道。

  幾句話,賀心秧的心瞬間被吊到嗓子口,她抓住宮晴的手,搖搖欲墜。

  張開嘴巴、腦子裡卻整理不出可用的句型,她只是慌,不停不停地慌著,一顆心像被丟進沸水中,滾得熟透。

  怎麼會啊,他是狐仙耶,專門給人燒香祈願的,自己怎能不逢凶化吉?

  他那麼厲害,全世界的人都在被他算計,誰能算計得了他去?他那麼強,賈伯斯都沒有他棒,怎麼可能突然間他就重傷到快要死掉?

  不會的,肯定是以訛傳訛,說不定還是他自導自演的戲,好讓那個壞皇帝更加相信他。

  沒錯,絕對是這樣,他那個人啊,臉皮早就磨得刀槍不入,他的演技可以拿奧斯卡獎,他無時無刻戴著面具,他全身上下每個細胞、每個表情都是假的。

  他也說啦,自己演得太認真,許多時候分不清是真心還是假意。是的,就是這樣,假的,他編出一場新戲,然後騙出皇帝的真心。

  「怎麼一回事,把話說清楚。」宮晴凝聲問。

  「我知道得不多,好像是王爺陪皇帝去寺廟裡進香,沒想到竄出幾個武功高強的黑衣人行剌,那些黑衣人的目標是皇上,王爺為了保護皇上,自己竟然身受重傷。」

  紫屏哇啦哇啦說著,她也不是太喜歡王爺啊,尤其不喜歡王爺老巴著他們家夫人不放,問題是,大人、夫人都當王爺是重要人物。

  「不要急、不要慌,蕭瑛沒事的。」

  賀心秧說不急,可那急已經急進她心底、眼裡,她說不要慌,可那慌亂明明白白表現在臉龐。

  宮晴明白,她已經焦灼到了極點,握住賀心秧的手,給她一個沉穩的目光,她說:「蘋果,不要怕,沒事的。」

  「對,沒事的,皇帝那麼糟,王爺不落井下石推他一把就不錯,怎會以身護他?」她嘴裡應下,可一顆心已翻天覆地。

  怎能沒事,都說是行刺,行刺者當然是亂殺一通,還會分物件?怎能沒事,都說他重傷快要死掉,皇帝在場,又沒人工血漿,他多能裝?

  反反復複,她一面說服自己,蕭瑛在演戲,卻又一面否定自己的假設。

  「走,我們過去王府那邊看看。紫屏,如果有人來訪,就說夫人身子不適,我無暇見客,明白嗎?」宮晴細心叮囑。

  「明白。」

  宮晴牽起賀心秧出門,平時即使帶顆球,賀心秧的動作還是迅捷飛快,但這會兒她軟了腿,每一步邁出都沉重得幾乎支撐不住。

  她吞著口水,似恐嚇、似威脅,一句句說著,「蕭瑛,有本事你就給我死掉,看我怎麼對付你……我很狠的,既暴力又兇殘,不想你兒子被家暴,就給我乖乖活下來……」

  走一步、說一句,她說到自己辭窮,卻仍然甩不開滿心憂懼。

  蕭瑛的房裡有淡淡的血腥味,剛讓大夫包紮好的手臂捆得緊密。大夫一離開,蕭瑛便召了蕭霽、慕容郬、李琨進屋。

  「主子,您的傷……」李琨出聲。

  「不礙事,只是皮肉傷,不過對外儘量傳得嚴重些,這些日子我就在家裡休養不上朝。」

  蕭瑛一哂,盼能因此讓蕭鎮對他放下戒心。

  「蕭鎮果真是沉不住氣的傢伙!咱們方才把皇上微服出巡的消息往外透露,就引得尚無周全計畫的勤王上勾,腦子這麼簡單的人,怎能同人相鬥,更何況他的對象是皇帝。」李琨恨恨道。

  蕭瑛同意李琨見解,但可怕就可怕在這邊,他無周全計畫動手,就已能讓御林軍慘敗、他受傷,倘若真讓蕭鎮有周全計畫,他今日還能全身而退?或許謀朝篡位、與帝爭鬥不可能,但若退而求其次對付他,他豈能不損兵折將?

  「皇上那邊……」慕容郬問。

  「日後,他必定更信任我了,以身護君,身旁的臣子那麼多,可只有我豁出性命去做呢。」說著,他嘲諷自己幾句。

  「不過由此事可見,勤王手下的能人必定比我們知道的還多。依我所見,那些黑衣人不全是軍中人物,還有武林人士參雜其中。」慕容郬沉吟後道。

  「蕭鎮倒真是豁出一切,什麼人都結交,可光憑幾個失勢武官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就想謀朝篡位,他未免想得太簡單。」他看向蕭霽,低低一歎,嘴角挑起冰涼的笑。

  「六皇兄,我聽先生說,徐貴妃已被打入冷宮,那和勤王有關係嗎?」蕭霽出聲問。

  「當然有,她本身無出,憑藉著皇帝的寵愛封至貴妃,竟然還勾結外臣,如今事情曝光,只是被打入冷宮而不是鴆酒一杯,已是寬待。」但他不認為皇后和皇太后會寬待於她,那杯鴆酒,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先生還說,勤王太躁進。」

  「沒錯,果果,你那些先生們,不管是陳院知、李同光或王博鴻,個個都是輔國良相,你必須好好聽從他們的教導,思進取、不忘先人遺志,須知想當皇帝不光要有帝王心術,更重要的是知人善任、決擇良策。」

  在這種時候講這些?李琨挑起眉毛望向蕭瑛,他在想什麼?

  「我明白。王先生說謀事容易斷事難,能在緊急時刻下決斷才是有能者,今日之事便可看出勤王這人,即便是與他著了十二章【注解:中國古代禮服上常見的十二種花紋,明代服制為天子十二章,其他官職按品位遞減章紋。】冕服也難鎮金馬玉堂【漢代的金馬門和玉堂殿,後世用以指翰林院,引申為顯赫高位。】,擔不起乾坤山河。」

  「王博鴻沒說錯,可咱們也不能輕敵,今日之事可看出蕭鎮已被皇上逼得無路可退,怕是要鋌而走險。倘若他手中握有任何會讓皇帝對我起疑的把柄,只怕咱們不能再等上兩、三年。果果,你得隨時做好即位的心理準備。」

  「是。」

  蕭瑛想起蕭鎮在承乾殿外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語氣沉重起來。「果果,你先回去,我想不久宮裡會有嘉勉聖旨下來,你越是長大,容貌越像父皇,倘若傳旨的是宮中老人,對你不好。」

  「我很像父皇嗎?」蕭霽追問。是因為容貌,進京那日蕭鎮才會多盯他兩眼嗎?心像被什麼壓住似的沉甸甸的。

  「那些對父皇有印象的宮人,一眼就會拆穿你的身分。」蕭瑛凝視著蕭霽說道。

  「我明白了,往後若無需要,我儘量足不出戶。」他應下。

  「嗯,你先回吧。」

  「六皇兄保重,明日我再過來看你。」

  蕭霽準備離開時,蕭瑛又喚住他,「果果。」

  「是。」

  「回去別把我受傷之事說出去,蘋果會擔心。」他語重心長道。

  蕭霽回眸與蕭瑛對視,神情惘然蕭索,六皇兄對蘋果……他已經阻止不了了吧?!是啊,他們的確是比較合適的一對……

  微點頭,蕭霽旋身走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蕭瑛搖頭吐氣道:「李琨,你幫我找幾個傳信密使。」

  「王爺要做什麼?」

  「我不能與朝中大臣往來密切,以免蕭栤起疑,但我心中的謀畫得事先讓他們預做準備,今日之事,使我不得不擔心,倘若他日我不在了,誰還能延續大計、助果果登基?」

  一路過來,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控中,他是個極其小心謹慎之人,也許今日只是小小的失控,卻讓他對蕭鎮的實力起了隱憂,尤其是那幾個與自己交手的黑衣人……他們的武功,深不可測。

  「蕭瑛!」慕容郬冷聲低喝。

  他微微搖頭。

  「我說的是萬一,我也希望不會用到,可今日之事咱們已經琢磨、演練過好幾遍,哪曉得還是出現意外,我在果果面前說得篤定,可蕭鎮的實力不容小覷,何況前幾日那場火、我在轎中突然遇襲,在在說明蕭鎮已經把目標指向我,在這種狀況下,我不能不預做準備。李琨,你善心計,我把果果託付給你,郬,遺詔交由你……」

  「我不收,你沒本事拱自己的弟弟上位,我幹嘛插手?!」

  冰人慕容郬終於發怒,他老早憋了一肚子氣,氣自己沒護蕭瑛周全,這會兒,他又說那樣的話……

  一轉身,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李琨……」蕭瑛轉頭看向李琨。

  李琨也有脾氣,他講的這番話,只要是人都會發火。

  他冷冷道:「王爺還傷著呢,有話日後再慢慢說,至於十六皇子,便是主子不託付,我也會盡心盡力保他一世平安,王爺忘了嗎?佟貴妃是我的再造恩人,沒有她,我早已去見閻王,至於……」

  他的話沒說完,賀心秧已經風風火火趕來,她進屋,兩顆大眼睛直直盯住蕭瑛,好像非要把他全身上下,每顆細胞、每根髮絲全細審過一遍方才甘休。

  賀心秧沖進屋,宮晴跟進,而本來已經離開的蕭霽、慕容郬見她們來,也又追進門。

  像一串粽子,一個牽著一個。

  「王爺沒事,只是皮肉傷。」

  慕容郬在宮晴和賀心秧耳邊低語,宮晴點點頭、放下心,賀心秧卻恍然不覺似的,依舊是瞅著蕭瑛看個不停。

  見她那張分明受驚卻故做鎮定的表情,蕭瑛心裡所有的籌謀計畫全數放下,他現在只想抹平她那兩道緊皺的眉頭。

  他低聲對李琨吩咐幾句,李琨應了諾,走到賀心秧身後,把大家全請出去。

  臨走前,蕭霽看看蕭瑛,再看看賀心秧,眼底有幾分惆悵,卻還是和大家一起出去。

  門關起,屋裡安靜下來,賀心秧的臉上仍然滿是驚懼。

  「蘋果,過來。」他朝她伸出一隻手臂。

  「他們說你受傷快死掉了。」她搖頭,退兩步、退到門邊。

  她那個動作是什麼意思,他快死了,她便要退避三舍,怕自己變成案發現場的目擊證人?

  「蘋果,過來。」他下令。

  她又搖頭,這一次搖的弧度太大,順勢搖下兩串淚水。「你才不會受傷的,真要受傷,你也只會讓別人受傷。是假的對不對?你設計演戲、讓自己流幾滴假血,是為了躲避掉可以預見的災難。」

  他哪有那麼神,可以躲避預見的災難?

  可她在哭,不熱的淚水滴在她臉上,卻錐入他心底,像是千萬把針一針一針地在那裡密密刺著,痛得他皺眉頭。

  該死的庸醫,是怎麼給他治的,明明傷在手臂,卻痛入他心。

  「蘋果,別怕,妳都說對了,我沒事,這不過是一場戲。」

  她終於點頭,撫撫胸口,狠狠地連續吸進好幾口空氣,然後像是被誰抽去全身力氣似的屈膝蹲下身。

  如果不是肚子太大,她還想把頭埋進膝蓋裡,狠狠地號哭幾聲,然後大叫,「看吧,我是諸葛亮投胎轉世,一眼就看穿他在演戲。」

  「蘋果,妳怎麼啦?」說著,他想推開被子,去把她抱到床邊,可那個庸醫的苦湯藥讓他全身無力。

  「沒事,我只是腿軟。」她不顧形象,一屁股坐下來,好不容易喘夠吸足空氣,她抬眼,再次緊盯上他的臉,這回她不只要看清他的細胞、頭髮,還想一併看清他的心。

  「蘋果乖,快點過來,讓我好好看妳。」他不想和她離得那麼遠,可他沒有力氣拉短距離,只能一哄再哄,企圖將她哄到身邊。

  好半晌,賀心秧歎息,在點頭之後又搖頭。「怎麼辦呢?你又撒謊。」

  「我哪裡撒謊?」

  「你畢竟是受傷了,不管之前是不是演戲,但你還是受傷了。」這回她說得斬釘截鐵。

  「誰說的,我好得很,捆得這麼大的傷口是演給人看的。」

  她搖頭,扁著嘴說話,一副欲哭不哭的淒慘模樣,看得他心疼。

  「我聞到血腥味了,如果你沒有受傷,一定會走過來,把我抱到床上,然後戳戳我的額頭,笑駡:『笨蛋,地上那麼冷,也不怕生病。』」

  蕭瑛苦笑,她還真是瞭解自己。

  「蕭瑛,怎麼辦啊,你老是說謊,我怎麼弄得懂你?我永遠搞不清楚你哪句話是謊言、哪句話是真心。

  「聽過放羊的孩子嗎?對哦,我講給你聽過,就像山腳下那些村人,他們懷疑小孩喊『狼來了』是假是真,我也經常懷疑,你對我好,是真是假?

  「會不會你畫的那些畫像,其實畫的是別的女人,一個和我五官相似的女子?

  「會不會你對我那麼好,其實真心想對待的是那個女生?

  「會不會你根本不喜歡我,只是覺得逗我很有趣?

  「會不會你在意的不是我……好吧,你或許有一點點在意,但你在意的是我腹中的孩子,而不是賀心秧。」

  一口氣,她丟出很多問句,而這些話,她不只一次問過自己。

  「在妳眼中,我這麼不真實?」

  她點頭,扶著椅子慢慢爬起來,走到床邊坐下。

  蕭瑛深吸氣,握住她的手。「蘋果,陪我躺一會兒,好不好?」

  她看著他,良久,沒有動作。

  「連這句話,都要懷疑我是真心還是假意?」

  她又點頭,被放羊的孩子嚇太多次,她已經分不清楚該不該拿著棍棒跑上山。

  他伸手,壓上自己的胸口。

  「以後,看到這個動作,就代表我說的話是真的,只要出現這個動作,我還說謊,那麼我發誓,我會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現在,用妳的眼睛仔細看、用妳的耳朵仔細聽。」

  賀心秧沒動作,但眼睛牢牢望著他壓在胸口上的手。

  「蕭栤身體的疼痛時歇時發作,欽天監要他祭拜求神,本來安排在圓丘舉行,但他突發奇想,想微服至香火鼎盛的白馬寺上香。

  「我刻意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蕭鎮知道,並暗中打點好,準備引他上勾。他上勾了,我卻沒料到他竟與江湖人士勾結,激戰中我受了點傷,在手臂上、只是皮外傷,並不嚴重。」

  「身子呢?」她不敢動手壓,怕壓出他的齜牙咧嘴。

  「出門前,慕容郬逼我在裡頭穿上金絲甲,本來覺得多此一舉,沒想到來人武功高強,避無可避時,我仗恃金絲甲護身,抱著蕭栤,替他躲去致命一刀。

  「砍在背上那刀很重,但我只覺得胸口悶痛卻無傷,可手臂上這刀,卻無論如何都避不過去,只好見點血,讓蕭栤更加相信我願捨身護主。

  「接下來,外頭還會謠傳我重傷的消息,未來數日,我不打算在朝堂上露面,空下來的時間,我打算用來陪妳。」

  他講得巨細靡遺,貼在胸口處的手不曾放下。

  直到此刻,她的心情才總算鬆弛下來。

  「我剛說的話,每句都是真的。」他重申。

  「我知道,你的手沒離開過心口。」

  「接下來,我要講的話,每一句也都是真的。」他抓過她的手,一起貼在他胸口處。

  「好。」她沒縮回手,輕輕壓著,掌心底下傳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穩的跳著。

  「蘋果,我喜歡妳,非常喜歡。」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加了力氣。

  她深吸氣,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蘋果,那些畫像畫的就是賀心秧,不必有任何懷疑,畫時,我腦子裡想著妳、心裡惦著妳,五根指頭才能把妳的喜怒哀樂描繪得那麼清楚,或許天底下有相像的兩個人,但絕對沒有人會像妳有這麼精彩豐富的表情。」

  他繼續帶著她的掌心、壓住胸口。

  她拉大嘴角弧線,是啊,這點她好同意。

  就跟晴說過嘛,他喜歡她的聰明、喜歡她的與眾不同,不管穿越有沒有高人一等,他喜歡她,絕對不是因為她自我感覺良好。

  「蘋果,逗妳會讓我很開心,卻忘記妳是不是快樂,針對這點,我滿懷歉意,不過請妳相信,這輩子除了妳,我沒逗過其他女人。」

  她點頭,好吧,就因為他沒逗過別的女人,就因為她是他的唯一,她信了,相信他真的很喜歡自己。

  「現在妳可以上床、陪我躺一躺嗎?」

  賀心秧點頭,除去鞋子,她在床邊躺下,他伸過無傷的手臂,攬她入懷。

  「可不可以答應我,以後再不要做讓我擔心的事?」她在他懷裡低語。

  「我會,如果要演戲,我一定預先通知妳。」

  「明知道你聰明、明知道你演戲,可這裡……」她壓上自己心口。「還是破了個大洞。」

  「真那麼擔心我嗎?」雖然捨不得她難過,但知道有人為自己擔心,那感覺是說不出的幸福甜蜜。

  「因為喜歡,所以擔心;因為愛你,所以在意;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喜歡我,就請別再讓我為你擔心。」

  「我明白。」

  「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冒任何想冒的險,前提是:你必須平安、健康地回到我身邊。」

  「我承諾、我發誓,不管怎樣,我都會平安、健康地站在妳面前。」

  她不停點頭,點得像招財貓的手。

  賀心秧笑道:「如果你再受傷一次,我就要走了,走得很徹底,讓你永遠找不到。」

  她用離開來恐嚇傷患很過分,但她心底明白,如果他對自己夠在乎,那麼她的恐嚇將會達到重大效用。

  果然,蕭瑛被嚇到了。

  很遠?她要回到那個車子可以在天上飛的世紀?她要到那個男人非常尊重女性、一夫只配一妻的時代裡?

  心抽得緊,他擁得她更用力。

  「不會,我絕對不會,我發誓,不管情況再惡劣,都會為妳珍惜自己……」他不斷說著情話。

  許多有點爛的情話,是郬逼著果果教的,他不介意竊取別人的情話集,他比較介意她跑到很遠的地方去,於是他一句一句不停說,直到她笑容再度重現,直到香噴噴的氣體沖進賀心秧鼻息之間。

  李琨敲門,端了一籃炸雞進門,看見它們,賀心秧眼睛閃亮亮的,飛快跳下床,把身後的病號拋到九霄雲外。

  她拿起雞塊,咬一口、吮指,然後唱了句:麥當勞都是為你……

  看著她滿足的笑臉,蕭瑛好開心,這道菜已經試過幾十次了,果果每天試菜,試到滿臉苦,廚子終於做出「麥當勞」口味,滿足小蘋果的味蕾。

  只不過……在她心底,是蕭瑛排第一,還是麥當勞叔叔排第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Hazel0507 發表於 2013-8-10 06:21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3-8-13 04:44 PM 編輯

第三十章  果果被綁

  距離上次蕭瑛被刺傷不到兩個月,又出事了。

  一屋子的人圍坐著,宮晴、慕容郬、李琨、何競……所有人臉上都凝起一層嚴厲。

  賀心秧的手嚴重發抖,下唇被她咬出一片慘白,蕭瑛不避嫌的走近她,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頭。

  賀心秧抬眸,眼底的不安對上他的篤定,深吸氣,努力保持穩定。

  認真想想,好像一直以來,總是他在對她說:不要擔心,凡事有我。於是她理直氣壯,一有事就賴到他身上,只要他說沒問題,只要他點頭,只要他隨便一個笑臉,她便覺得天塌下來也砸不到自己頭上。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依賴他,依賴習慣。

  就像生孩子的人不是他,可他輕輕淡淡說了句,「放心,有我在,妳絕對不會出事情。」然後,她就相信了那些沒有念過七年醫學院的老太太,能順利助她把孩子從肚子裡刨出來。

  就像越變越圓、越變越醜的人是她不是他,可他一樣笑著說聲,「放心,等妳生完小孩,一定會變回京城第一大美人。」然後,她還沒生下孩子,她已經覺得自己是京城第一大美女。

  她比蕭栤還糟糕,至少蕭栤是在全然被欺騙的狀態下,相信他、信任他,並照著他「無心」的指示去做,而她分明知道他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還是一心一意地相信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人都說,信任是愛情裡最重要的因素,所以她愛他,於是信任他。

  於是在接到恐嚇信的第一分鐘,她沒想找何叔或晴,卻挺著九個月的大肚子,一路飛奔到王府裡。

  蕭瑛是她的定心丸,他在,她的心不搖擺。

  他不避諱,她也沒什麼好怕,反轉手心,交握上他的手,澄淨透亮的目光對上他的。

  「是誰綁走果果?」知道消息後,帶著宮晴隨後進屋的慕容郬問。

  問得好,誰都想問這樣一句,自上次的事情之後,蕭霽很少往外跑,除自暗門通往幾個師父、先生的宅子上課,也就是往來於王府之間了,想對他動手,機會少得可以,誰會這樣大費周章的時刻盯牢他,然後一舉成擒?

  「動機。」宮晴習慣性思考。

  「什麼意思?」李琨問。

  「人做一件事,必然有其動機。誰有動機抓走果果?抓走果果對那人有什麼好處?或者為了讓誰有『壞處』而去抓果果?」她目光灼灼地望向蕭瑛。

  「會不會是那些因妳破案而被捕入獄的兇手親屬?」賀心秧聯想起邑縣水災時,蕭霽被攔在半路上的事。

  「在邑縣有可能,那時果果幫我處理過衙門裡的事,被傳為神童、聲名大噪,人人都曉得他是縣太爺的兒子,但入京後,沒幾個人認識果果,知道他和我關係的人更是少得可以一一細數。」宮晴否決賀心秧的推測。

  「會不會是匪徒臨時起意,他們缺錢花用,剛好看到小少爺從我們家大門走出去,以為是貴公子就抓了去?」何競推測。

  「不可能,如果是缺錢花用、需要抓貴公子換銀子,京城裡的富戶太多,咱們宅子並不特別顯眼,更何況匪徒讓人送來的信裡,根本沒有提到銀子的事。」賀心秧反駁。

  「信裡不提錢、抬頭名字寫的又是宮節,表示對方不為求財,並且沒有綁錯人,最重要的是,為什麼綁了宮家孩子,卻要王爺去救人?為什麼他們認為宮家與王府有交情?難不成,對方知道果果的真實身分?」宮晴做出大膽假設。

  蕭瑛皺出眉心三道柔軟豎紋,再次想起承乾殿外的對話,難道蕭鎮真的知道些什麼?或者蕭鎮只是在試探,試探他會不會為果果出頭?

  假設他真的出頭,等在那裡的,除了蕭鎮的人之外,會不會也有蕭栤派去的兵馬?

  拳頭緊捏,他眉目擰出幾道兇狠,如此一來,不但之前的佈置將前功盡棄,便是賀心秧和宮晴也會受牽連,陷入危險。

  不行,他不給危機任何可行機會,看一眼宮晴和賀心秧,不光是為了對果果的承諾,要護她們周全,更因為她們也是他們真心想護的人。蕭瑛與慕容郬相視一眼,兩人心意相通。

  「何競,你送賀姑娘到陳院知家裡,並將苓秋、紫屏和幾個為生產預備下的僕婦一併送過去。」

  「是。」何競應聲。

  「風喻。」

  蕭瑛一喊,風喻飛快從屋外進來。

  這是宮晴和蘋果第一次見到風喻,她們都知道風喻是暗中保護她們的人,如今蕭瑛讓他化暗為明,是因為情況危急?他想到什麼,或者他已經知道誰是幕後主使者了?連續幾個疑問,讓賀心秧抑鬱起來。

  「屬下在。」風喻拱手躬身,盡收起平日裡的不羈。

  「你領百名王府侍衛,給我牢牢守著陳院知家,務必守得滴水不漏。」

  「屬下遵命。」

  「李琨,王府交給你了,這段日子王府所有作息行止一切照常進行,不可教外人看出任何異樣,並私下暗探府裡有沒有蕭鎮的人。」

  「是,主子。」

  「宮晴,妳向衙門請假幾天,大張旗鼓、帶著府中下人到處尋找果果,最好鬧到連皇帝都知道,別忘記,送拜帖到王府裡來。」

  他偏不讓蕭鎮估料,想借由他的出手、讓他的佈置攤在陽光下?想一舉破壞蕭栤對他的信任、揭穿真相?不,信不信他有本事讓皇帝派自己出這個頭?

  只不過……便是如此,事情也不會善了,果果若已經被人懷疑,之後必會追出真相。他沉吟思索著。

  「王爺將會以養傷為由,拒絕出手?」宮晴探問。

  「更正確地說,我會以傷為由,連見都不見宮大人一面。」

  「如此這般,此事將會傳至皇帝耳裡,王爺懷疑幕後主使者是皇帝?」

  「我不確定,我想借此測測蕭栤的反應,倘若他沒有參與其中,事情會比較容易解決。」

  假使蕭鎮看不起自己,以為一根指頭就能把他捏死,假使他對果果的身分只是猜測,沒有任何證據,那麼他自然不會驚動蕭栤,大局尚不至於鬆動。

  如果蕭鎮打的如意算盤是,不管他有沒有把果果救回來,都將果果像極先皇之事抖出來,那麼,就算果果不是蕭霽,猜忌心重的蕭栤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他不知道蕭鎮打算怎麼做,但狗急跳牆,假設果果是他最後一根稻草,蕭鎮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他不能用果果的命來賭蕭鎮是不是瘋狂,所以蕭鎮不能再留,而不管果果是不是夠大、佈局是不是夠成熟,計畫都得提早進行,否則朝堂內將掀起一場奪位戰爭,他絕不希望事情走到這步。

  「郬,你去挑選人手,不要多、要精,我們就照信上指示,十日後去會一會這個幕後主使。」

  「我明白。」

  「小四。」

  「去畫圖。」

  「是。」

  小四接下命令,心猛然一震,要畫圖了嗎?表示事情已經走到最後一步,王爺要豁出一切?可是時機尚未成熟啊……

  所謂畫圖,其實只是個簡單的圖案,小四手下有幾十個人,專事畫圖聯絡,他們會在自己負責的人家門前畫圖,在外人看起來不過是簡單的小兒塗鴉,卻是密令所有人執行最後一道計畫的暗號。

  蕭瑛一一派令,賀心秧雖不明白他的安排佈置,卻也曉得在短時間內,他已做出應對之策。

  待所有人下去,屋裡只剩下賀心秧和蕭瑛,她希望自己能助他一二,但事實上,現在對他最大的幫助,就是照顧好自己。

  握住他的手,賀心秧前所未有過的認真。「你放手去做,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但你要記住自己的承諾。」

  他點頭。「我會平安地站到妳面前。」

  「我等你回來。」她也點頭,想說的話很多,先存著積著,等他回來,再一句句慢慢告訴他。

  「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蕭瑛說得沉穩,但心底並不如表面這般鎮定,他沒有退路了,蕭鎮已決心逼出他,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僥倖逃過,何況連日來探子得到消息,蕭鎮聯絡上的那些江湖人士,可不是二、三流的泛泛之輩,朝廷上有武官、暗地裡有江湖人……是他太輕敵。

  這個晚上,李同光家裡燈火通明,蕭瑛和眾人在此研議朝局應對,小四、慕容郬徹夜奔忙,馬不停蹄。

  這個晚上,宮晴心情不定,她坐在桌案前,拿著筆在指間轉來轉去,然後寫下一條條謀策。

  這個晚上,賀心秧換了住處,不知道是否認床,一夜輾轉難眠,然後她喚來風喻,告訴他,「這裡的人夠多,團團包圍已是滴水不漏,我保證絕不踏出此屋半步,你去保護蕭瑛。」

  她知道,風喻一直是他的貼身保鑣。

  風喻低著頭,愁眉不展的說:「主子不會同意的。」

  賀心秧心態奸惡,她回答,「你不會恐嚇他嗎?好吧,他是你主子,你不敢,我來出頭。你就告訴蕭瑛,如果他不帶你去進行冒險任務,我會想盡辦法告訴蕭鎮,我是他的小野花,肚子裡還有蕭瑛的小雜種。」

  有人這樣形容自己和小孩的嗎?風喻苦笑,不過還是把話原版呈現,然後,很快樂的,他得到隨行標章一枚。

  然後天亮,王府照常運作,亂成一團的只有「宮大人」宅第。

  第一天,宮節遞帖登門求助,蜀王以傷為由不見,宮節求助無門,只好轉而向勤王求助。

  勤王倒是見了宮節,問過來龍去脈,更細細追問蜀王態度。

  宮節神色異常緊張,滿口胡言亂語,勤王見一個小小的六品官竟連蜀王都敢批評,之後釋出善意,派五十名軍官給他,陪著他滿城找小孩,並且指點,不管吃多少次閉門羹,都得為了孩子的安全好好央求蜀王。

  宮晴成功地讓蕭鎮對蕭霽的身分半信半疑。

  有八成的一、二品文武官員在自己屋前發現訊號,方磊也看見了,於是在皇帝的藥裡多加一味藥。

  皇帝用藥之後,精神比之前更好上幾分,他贊方磊醫術高明,賞銀二百兩,夜裡召喚嬪妃次數更頻繁。

  第二天,蕭栤召蜀王進宮,問過來龍去脈,蕭瑛為自己的行為有所解釋。

  他說:「丟了孩子,該上哪個衙門就上哪個衙門告官,找我算什麼,難不成往後京城裡誰家丟了孩子,臣弟都得管上一管?」

  說話間,沒少表達對人人讚譽的宮青天的妒嫉與不屑,蕭栤對此不過莞爾笑開,心想這也沒什麼,蕭瑛對宮節自開始就沒好臉色。於是續問他幾件朝中小事,將話題錯開。

  夜裡數名密探進府,帶來幾個消息,一:蕭霽在蕭鎮手裡。二:皇帝尚且不知蕭霽的事。三:蕭鎮的幕僚極力提議,將蕭霽送到皇帝面前,並提及宮節與慕容郬的交情,讓皇帝對蕭瑛疑心,親手除去。

  蕭鎮反對,他說:「我不過想除去蕭瑛,卻沒打算讓皇帝發現我的野心。近日皇帝依蕭瑛所見,做了不少讓百姓稱頌的好事情,皇上那人最是沽名釣譽,眼下蕭瑛已然成為他的股肱。

  「皇帝疑心重,倘若我對蕭瑛下手,信不信他下一步定然是找探子監視我,到時咱們的行動將大大受阻,更何況,那個宮華是不是蕭霽,本王還沒把握呢,萬一事情真捅到皇帝面前,說不定還會被蕭瑛反咬一口。」

  幕僚問:「倘若蕭瑛不肯出手,咱們不是白忙一場?」

  蕭鎮笑道:「會幫的,本王自然會想辦法讓他幫。」

  幕僚又問:「倘若蕭瑛有驚無險過了這關……」

  蕭鎮聽至此,笑得倡狂。「那我就有意無意間把宮華長相說與皇上知道,皇上那人眼底揉不下一顆沙子,何況是一顆與先皇那麼像的沙子,屆時宮節與皇帝反目,我還真想招攬他這號人物呢。」

  密探將蕭鎮與幕僚的對話一一稟明,於是蕭瑛明白,自己並沒估錯方向。

  第三天,宮節還在找孩子——一天往蜀王府跑兩次。

  之後京裡迅速傳出謠言:宮青天失子無助,蜀王見死不救。

  說書人口裡把宮節痛失愛子、魂不守舍、百姓有苦無處申的苦處描述得繪聲繪影,一時間,京中百姓發動起人肉捜索,想替宮大人把兒子找出來。

  第五天,蕭瑛挑選一名身形與蕭霽相似的少年,易容進入蕭鎮府中地牢,把蕭霽給換出來,將他送到王博鴻家中藏匿。

  接連幾日,朝中大臣分批前往王博鴻家中見蕭霽。

  第七天,各地兵營、水師皆得蜀王密令,穩住邊防,不得開拔至京城,若上首下令,予以暗殺,於是人人皆知,幾年準備,為的就是今朝。

  第八天,皇帝終於忍不住,把蕭瑛和宮節叫到宮裡。

  宮節直接把綁匪的信呈交給皇上,口氣略帶薄怨道:「微臣不明白,綁匪為何要指名蜀王前往,莫非匪徒的目的是蜀王,小犬不過是受到波及?」

  蕭瑛自然而然把話接下去。「本王從未得罪過任何人,之前雖放縱聲色,卻不曾惹來是非,近日裡更是奉皇上聖命,所呈之摺子、條陳,均是為民為國,無半分私心,百姓知道唯有感激,絕不會成怨。」

  蕭栤微微一笑,心底想:或許蕭瑛便是他的「為國為民」給做錯了。

  蕭鎮那幫人,等著的不就是皇帝名聲惡臭,好順理成章將自己給取代?真正被波及的恐怕是蕭瑛而非宮華,那人吶,知道蕭瑛心懷仁慈,而自己又顧慮名聲。

  於是他說:「六皇弟,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你就幫宮卿一次,領百名御林軍將宮華給救出來吧。」

  此次事件,人人心底都有盤算,但事情終是照著技高一籌的蕭瑛所想發展下去。

  至此,蕭瑛出手,名正言順。

  在緊鑼密鼓中,眾人迎來第十日,不管今晚事情如何發展,接下來的日子都將有重大改變。

  臨行前,蕭瑛到了陳院知家中,走進賀心秧房裡。

  她不大說話,從頭到尾只是笑著,她笑著把自己縫好的荷包緊系在他的衣帶上,荷包裡什麼都沒有,只裝下一顆他送的、用紅寶石刻成的蘋果。

  他輕壓著荷包,笑說:「真好,我一直希望冒險的時候,身邊有妳。」

  同生共死,聽起來多麼偉大,只不過人生哪有那麼容易,除了愛情,還有責任與義務,終是要諸多考慮。

  「蘋果,等我回來,我用八人大轎抬妳進門。」

  「那你得先讓李琨把你的身家財產列出來,我要先看過,才決定嫁不嫁給你。」她可是眼冒金光的女人。

  「我的家產很多。」他講得滿臉自傲。

  「我的眼界很高。」她比他更自傲。

  他笑開,為了一個比自己更傲氣的女人。「為什麼那麼想嫁有錢人?」

  「我喜歡吃飽睡飽,當貴婦的日子。」

  「這樣啊,那嫁給我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他捧起她的臉,輕輕在她唇上一啄。

  他臉上微微發紅,她卻咬住下唇,出口嘲笑,「小兒科。」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夠大方,有心要親吻,幹嘛客氣?!」說著,她一把勾下他的頭,封住他的唇,狠狠地給他一個法式熱吻。

  她很熱情、很激動,她吻得他氣息不穩、心跳加速,連帶血壓也飛快竄升,她吻得他遐想翩翩,恨不得帶著她到床上翻滾,賀心秧用一個熱吻替他演練了一回人體機能的奧妙功能。

  終於,她氣喘吁吁地鬆開他,臉色酡紅,笑睨他,「瞧,這才大方。」

  他大笑不止,自己到底是愛上一個怎樣奇妙的女子?

  伸手,他抱她入懷,可中間隔了顆大肚子,連賀心秧自己看見都好笑。

  「我兒子長得真大。」蕭瑛把手貼在她腹上。

  「這句話你得去對果果說。」

  「為什麼?」

  「他成天笑我肥,說我快長成神豬。」

  那個神豬他認識,蕭霽私底下跟他解釋過。「胖不是妳的問題,是兒子的錯。」

  「對嘛,我也這麼說,可果果不相信,等你回來,一定要親口告訴他。」

  「好。可是……」他面帶幾分猶豫,卻還是決定把話說完。「如果我回不來……」

  他想說,她卻不允許,兩手捂上他的嘴。「你敢!」

  「蘋果……」他無奈。

  她比他強勢。「你敢不回來,我就虐待你兒子,天天打他、罵他、淩虐他,把他養成一個變態的殺人狂,就像你那個無血無淚無心肝腸胃的大皇兄那樣,我還要當間諜,去告訴你那個變態哥哥,果果就是蕭霽,讓他再重新把果果砍一遍,讓你可憐的父皇遺願不能實現,讓你多年汲汲營營的心血全變成笑話。

  「聽懂了嗎?你敢不回來,我們就一拍兩散,我會把你偉大的祈鳳皇朝攪得一團亂,讓百姓啃草根、吞樹皮,我要讓你苦心孤詣想開創的太平盛世,變成烽火戰場……」她拼了命在腦子裡捜尋可用的狠話,可惡,這裡沒有Google,不然她一定可以說得更長篇、更聳人聽聞。

  他聽進耳裡,沒有生氣,只有心疼。

  低下頭,他用唇堵住她的嘴,捨不得那麼多的違心之論從她嘴裡吐出來。這回他學會大方了,他不認識法國,卻懂得法式熱吻的精髓。

  他吻她,在她唇舌間輾轉流連,勾起她串串心動心悸,他捧著她的臉,想用吻密密地將她在心底封存,教自己一輩子不忘記這個愛人,他希望他們還有長長的一生一世,希望未來的每個吻,都像現在,繾綣纏綿……

  他終於放開她,發現她滿臉淚痕,卻把笑容死死掛在臉上。

  「我吻得很爛嗎?為什麼哭得這麼慘?」他用姆指為她拭去滿面淚濕。

  「不是,我哭是因為你馬上就要出發,時間不夠了。」

  「時間不夠?妳想做什麼嗎?」

  她用力點頭,哽咽著說:「我想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

  這當頭她還能說笑,蕭瑛苦笑搖頭,揉了揉她的長髮,笑說:「好,等我回來,就和妳做禽獸不如的事。不害怕,好嗎?」

  「害怕?哈!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害怕?我幹嘛害怕啊……」她欲蓋彌彰地解釋著自己不害怕。「你一定會回來的嘛,因為沒道理啊,沒道理狐狸瑛會打輸蠢豬鎮,沒道理好人會輸壞人贏,沒道理帥哥慘敗醜男奸笑,我說啊,你不但會回來,還會得冠軍、拿金牌。」

  他無奈,卻還是同意地點點頭。她不想聽,那麼他便不說。

  「等你回來,我要告訴你許多秘密,那秘密值回票價,沒聽到是你的重大損失。」她開始利誘起他。

  「好。」他輕輕碰觸她的發,掌心裡有著濃濃的疼惜。

  「等你回來,幫你家的老大取個響亮、宇宙無敵的名字。」

  現在改叫老大,不叫小雜種了?「好。」他輕輕吻她的額,唇間有著愛憐。

  「等你回來,我親手給你做肯德雞。」

  「好。」他輕輕撫過她開開闔闔不肯停歇的唇,眼底,不舍充斥。

  「等你回來,我告訴你,我掙錢的法子。」

  「好。」

  他答完,她卻不再說話,不知是詞窮,還是腦子因為他眼中的不舍而當機。

  她不語,換他來講,低下頭,他在她耳畔輕道:「如果我不愛妳,明月會墜跌、太陽不再光亮,但明月不墜、太陽會發光,所以可以證明,我愛妳;如果我不愛妳,海水枯竭、光陰會倒轉,但海水不會枯竭、光陰不倒轉,所以證明我愛妳;如果我不愛妳,蕭瑛不會存在這個世界,而我存在了,所以證明,我愛妳。」

  聽著他的話,圓瞠的大眼睛倏地迸射出無數道光彩。他是穿的,他絕絕對對是穿的!

  他微微歎息,模仿起她的話,「等我回來,我要告訴妳許多秘密,那秘密值回票價,我捨不得妳損失,所以我會想盡辦法回來。」

  「好。」她握上他的掌心。

  「等我回來,我要幫我們家的老大取個響亮、宇宙無敵的名字。」

  「好。」她環上他的腰,雖然隔著大肚子有點難度,但還是把臉貼在他胸前。

  「等我回來,我告訴妳,我掙錢的法子。」

  「好。」

  「等我回來,不管是禽獸不如還是有如禽獸的事,我都要同妳做。」

  「好。」

  他腦子沒當機,講了更多更多他回來後要做的事。然後風喻來了,他走了。

  她打開門,笨重的身子坐在門檻上等待,她一遍遍對自己說,等天亮、等太陽升起,所有危險的、不安的事,通通告終。

  捧住臉,她耐心等待。

  天終於濛濛亮起,她始終滿懷希冀。

  但她沒有等到蕭瑛平安歸來的消息,只等到百名御林軍全數陣亡,蕭瑛墜落山谷失蹤、風喻扛著重傷不醒的慕容郬回到王府的音訊。

  報信的紫屏和苓秋看著傻笑的夫人,心怦怦的一陣亂跳。

  賀心秧傻笑了好久,才扶起門框慢慢地爬起來,腳步虛浮、頭腦發脹,明明沒有嗑毒,怎會覺得像在雲裡霧裡、飄飄欲仙?會不會是腦子當機太久,需要重新開機?

  嗯,說說話、活絡活絡腦子吧,她說:「紫屏,妳一定沒看過金庸對不對?」

  紫屏焦慮地與苓秋對視一眼,想過去扶她,她笑著搖了搖頭,繼續背靠在門板上。

  「張無忌被玄冥二老打傷,傷及肺腑,他師公張三豐想盡辦法卻救不了他,到最後,妳知道他怎麼好的嗎?」

  「不知道。」紫屏回答得很小聲,心想夫人肯定是心智錯亂了,便是與王爺交情並不算深厚的她們,聽到人家為救小少爺而失蹤也嚇得腿軟,何況夫人與那個王爺……夫人這是失心瘋了嗎?

  「張無忌掉進山谷,從猿猴肚子裡取出九陽真經,他練完九陽真經上面的絕世武學,然後離開山谷,最後,他不但當上明教教主,還成為武林最最了不起的人物。」

  「哦。」她們聽不懂,那個張無忌、張三豐跟王爺有什麼關係?

  「還有啊,小龍女身中情花之毒,已經沒救了,可她很愛楊過啊,如果她死掉,楊過一定會跟著她死。所以她從山崖上跳下去自盡,後來黃蓉還騙楊過說有神尼要帶小龍女回去治毒,以為經過十六年,楊過就會忘記她。

  「沒想到楊過苦苦等她十六年,小龍女沒回來,他就跟著跳下山崖,最厲害的來嘍,山崖底下有碧泉,泉水裡有銀魚,當年小龍女跳下去沒死,吃了銀魚,身上的毒就解了,最厲害的是,在山崖底下待那麼久,當當當當!」她用了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開頭旋律。「耶!她看起來比楊過還年輕呢。」

  「楊過和小龍女又是誰啊?」

  「小龍女是楊過的師父,楊過喊小龍女姑姑,他們可愛得死去活來的呢。」

  姑姑愛上侄子?

  天!這種亂倫的話都說得出來,夫人肯定是瘋得厲害了,紫屏急得快哭出來,苓秋越看越不對,轉身去搬救兵,幸好她沒跑太遠,就見蕭霽迎面而來,她連忙拽起他,來不及說話,就將人往賀心秧房前帶。

  「……對了、對了,還有大理段譽,段譽被逼跳下山谷,看見神仙姊姊的塑像,不但解釋了無量山的傳奇,還得到許多武林絕學……懂嗎?紫屏,妳懂我在講什麼的,對不對?」

  「紫屏不懂。」她搖頭,連眼珠子都快要一併搖出來。她吸著鼻子,不斷想著怎麼辦才好?

  賀心秧揚起臉,迎上金燦燦的陽光,今天天氣那麼好,蕭瑛掉到穀底,肯定不會有事的。她淡淡笑著,再轉回頭時,視線對上蕭霽。

  「妳不懂啊,果果肯定懂的,凡是掉到山谷的人,一定會學到一身武功絕學,等到再出現時,必定笑傲江湖、稱霸武林!」

  她舉高雙臂、握緊拳頭,笑得滿臉開心,好像她剛剛拿到金馬最佳編劇獎。

  蕭霽笑不出來,因為金庸不在這個時代,因為不會每個山谷裡都會有銀魚或是神仙姊姊,更因為在六哥墜入谷底時,已經身受重傷……他是拼著最後一分力氣,抱著蕭鎮一併跌入穀底的。

  他走近,看著賀心秧的黑眼圈,擰起眉心。「蘋果,妳需要休息。」

  「好,睡飽才有力氣玩高空彈跳。」

  她要在腳底綁繩子,跳進山谷裡,不怕驚心動魄、不怕過度剌激,她要去把那個企圖稱霸武林的男人給找回來。

  她努力維持臉上笑容,生怕丟了笑容、丟了自信,也丟了……那個笑傲江湖的想像力……

  轉過身,她想跨過那道檻兒時,驟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墜入無底深淵。

  痛啊……痛痛痛痛痛……

  是誰在她肚子裡安了炸彈?一陣一陣、連番爆炸?像經痛、像急性腸胃炎,又像是什麼東西塞在肛門?

  「用力!夫人用力!」

  白癡,用力什麼啊,這人有沒有半點醫學常識,太用力會得痔瘡,應該開兩顆軟便劑塞一塞才對啊。

  痛……汗水像河流,從她額間頸間,從每個毛細孔爭先恐後冒出來,彙集成流……

  她想叫,拼命想把聲音往外擠,卻只擠出幾句斷斷續續的破碎聲音。

  她快被疼痛炸得肢離破碎了,是什麼痛會讓人想尖叫投降、想砍人洩恨啊……痛、痛……

  他媽的,外星人從肚子挖洞噴血槳擠出來,都沒有這麼痛……

  痛……越來越多的疼痛堆積到最高點,突然,轟!

  呼……好好哦,終於不痛了,緊繃的身子軟下來,賀心秧微笑,很好,就是這樣,不痛、不痛很舒服,很舒服就要睡覺……

  軟綿綿的雲飄到身側,她躺著、賴著,身體軟得和雲一樣,吸大麻的感覺就是這樣吧……

  「蘋果,妳醒過來,不准昏睡,聽見沒,醒來!」

  是誰啊?好熟悉的聲音,是果果他姑嗎?她不去看屍體,不去揪出變態殺人魔、維持社會善良秩序,幹嘛跑來叫她別賴床?

  不知道是哪個死沒良心的,居然掰開她的嘴巴,硬灌進苦苦的液體。

  什麼鬼啊,灌什麼灌,七月半到了嗎,需要灌出一隻大神豬來祭祖靈?

  她扭著頭,想扭開沒良心的養豬戶,沒想到對方下手強勢,硬是把大半碗的給灌進去,惹來她一陣猛烈嗆咳。

  她終於醒來!不是因為那碗叫做蔘湯的ㄆㄨㄣ,而是因為咳到肺霸工,呼吸不到新鮮空氣,只好睜開眼睛,看看是誰在淩虐自己,看看要不要到動物保護協會,控告他們對神豬不人道。

  「太好了,大人,夫人醒了。」

  一陣驚呼聲傳來,賀心秧有氣無力地偏過頭去。

  一名中年婦人大喊,宮晴飛快奔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說:「蘋果,妳必須用力,妳不用力,孩子生不出來,妳和孩子都會有危險。」

  看著宮晴咬得沁血的嘴唇,看她泛著血絲的雙眼下面有著濃濃的黑眼圈,賀心秧愁雲慘霧的眉毛又皺在一起。

  歎氣,回來了啊,還以為穿越只是一場惡夢,睡醒了,夢就醒了,原來好夢會丟、惡夢長存,唉……

  閉上眼睛,她低聲問:「張無忌學好九陽神功回來了嗎?」

  宮晴抿唇,揉揉她的頭髮,心疼道:「哪有那麼快,總要幾年工夫。」

  「錯過孩子的成長,是他的損失。」

  「嗯,等他回來,我們教出一個天才嚇死他。」

  「好,我的蒙特梭利【注解:義大利教育學家,主張幼兒具有自我學習,使自己趙于完美的潛能。】、福祿貝爾【注解:德國人,幼稚教育的創始人,世人尊稱其為「幼兒之友」】不是學假的。」

  「潛能開發很重要。」

  她們一人一句,對答著沒有人聽得懂的話,然後迎來下一波陣痛,這回,名為蔘湯的ㄆㄨㄣ產生效用,下腹堵著的那團東西終於掉出來。

  答案揭曉,為什麼賀心秧的肚子會大到很驚人?為什麼美人會在短短的十個月中,累積豐富脂肪層變身為神豬?

  因為這裡的婦科醫學很落後,沒有超音波掃瞄機,沒有人知道她肚子裡塞了雄雌各一隻。

  看著軟趴趴的一雙兒女,賀心秧眼角流出淚滴,她在心底暗暗祈禱著,祈禱蕭瑛是練就一身絕世武藝的張無忌,不是為大宋皇朝殞命的喬峰【注解:喬峰在未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前,是率領丐幫眾人抵抗契丹的泰山北斗,後來知道自己是契丹人後,為了保護大宋自盡於雁門關前。】……



第三十一章  相思磨心

  賀心秧是金庸迷,相信掉到山谷裡的蕭瑛會高唱凱歌而回,那時他不但搖身一變變成舉世無雙的大偉人,還會名傳千古。

  不管走到哪邊,她放聲大喊蕭瑛,效果和叫孔子一樣,十個人會有九個人轉頭,看看舉世聞名的男人有沒有三顆眼睛、四個鼻孔。

  她是這樣認真地相信著,所以她不哭、不鬧,甚至每天每天,臉上都帶著微笑。

  她的孩子就叫哥哥、妹妹,宮晴幾次問她要不要先幫小孩取名字,她都固執搖頭,說:「蕭瑛沒趕上小孩出生,至少要趕上替小孩子取名。」

  蕭瑛會回來的!

  就算風喻告訴她,已經派無數人到山谷下尋找,都沒找到;就算慕容郬向她形容那日的情況,並用內行人的口吻告訴她,在那種情況之下,生還的機率等於零;就算蕭霽拉著她的手說:「六皇兄早就知道此行必定危機重重,才會安排好所有身後事……」

  她還是相信,他會回來,遵循小龍女、張無忌、段譽的模式回來。

  因為即便他安排了果果和朝廷的所有事,卻沒有安排她的,所以他必須回來,必須回來為她做安排。

  事實上,不管蕭瑛是否回來,那首凱歌已經開唱。

  蕭瑛摔落山谷後,皇帝知道蕭鎮、蕭瑛雙雙墜穀而亡,怒急攻心、當朝暈厥,方磊一番診治後,他對皇太后和皇后搖頭,於是後宮、外廷均傳著皇帝病重的消息。

  消息一出,各方人馬紛紛動作,尤其是後宮嬪妃。

  短短幾日,三皇子失足掉入池中溺斃,得肺癆久咳不愈的二皇子服藥後暴斃,連幾個新孕的嬪妃也紛紛掉胎,整個後宮除了皇后所出的六皇子,再無人可繼位。

  佈置妥當後,皇后與皇太后以為萬無一失,便日日派人到承乾殿守著,等待消息傳來。

  此事傳入蕭栤耳裡,心痛不已,原來凡是覬覦帝位者,必定殘害手足親人,原來自己在爭奪大業時的所做所為,均成為妻兒的最佳典範,這一氣,病情更見沉痾。

  月餘後,他召幾名文臣入宮,寫下詔書。

  文官們精心炮製了一篇歌功頌德、文詞華麗的詔書,在詔書後頭空出兩行,最後再書:立六皇子蕭雨為新帝。

  蕭栤振起精神,取過詔書細細閱讀。

  他不知該喜該憂,文臣字字句句將他的豐功偉績、文治武功述于文中,他竟是這樣一個讓百姓感恩戴德的好皇帝呵!

  不管真實性有幾分,都讓好大喜功的蕭栤滿足了虛榮,再三讀過,他才依依不捨地把詔書遞與旁人,讓張和取來玉璽蓋上。

  那夜,皇帝與世長辭,死時他像睡著似的,臉上猶有笑容。

  他的一生像篇謊話,從出生到登基為帝,再到死亡,不管字句再華麗豐美,都掩蓋不去他的出身疑慮,掩不去他為帝位殺父弒弟的事實。

  他死了,死前彷佛看見蕭瑛那個不忮不求、溫柔和婉的母妃在對他笑著,看著賢妃的笑臉,他嚅動雙唇,一句壓在心底、始終不敢出口的話語,在他生命將罄那刻,衝口而出,他向賢妃伸出手,輕輕說出,「我愛妳」。

  蕭栤閉上眼睛那刻,詔書上的空白處立刻被補進字句,成了:遵先皇遺詔,因十六皇子年稚,恐武官、後宮亂政,為保朝廷平穩暫由朕代理朝政,如今朕天命已至,即此立十六皇子蕭霽為新帝。

  六字前頭加了十,雨下加上齊,於是六皇子成為十六皇子,蕭雨成了蕭霽。

  皇帝崩殂,皇后聞訊而至,然而有皇帝與慕容郬帶來的先皇遺詔,帝位已定,誰都無法改變既定事實。

  皇太后想有所動作,但比她更快一步,風喻和武陵侯已帶兵控制了後宮。

  皇帝身邊的老太監張和在最短的時間裡,選擇了新風向,尤其在見到蕭霽那張酷似先帝的臉時,他心中再無疑慮,而朝中有張和出面證實遺詔為蕭栤所立,更具說服力。

  國喪期間,蕭霽在群臣擁護下坐上龍椅,成為祈鳳皇朝的新皇。

  臣民當中,仍然有人質疑蕭霽的身分,但張和找出許多曾經服侍過佟貴妃及蕭霽的宮中太監,指證了蕭霽背後的月形胎記,況且蕭霽一眼便認出兩名先皇妃子,再加上他天才的腦袋,一一提出五年前曾經發生過的事、群臣曾經對他講過的話,種種證據板上釘釘地印證了他的身分。

  蕭霽登基那日,下了一場鵝毛似的大雪,一夜之間,整個京城便染了白頭。雪積得很厚,百姓都道瑞雪兆豐年,新皇帶來的好運道,來年定是豐衣足食的好年。

  幾個未倒向蕭瑛的武臣們,並非沒有集結兵力、逼蕭霽下臺的謀反念頭。

  但一來蕭鎮已死,群龍無首;二來誰也不想擔上謀朝篡位的千古駡名,而六皇子蕭雨資質平庸,貪喜樂,性情反復易怒,江皇后娘家素日裡也不是好相與的人物,此時再授以好處為時已晚。

  更何況還有風喻帶領的禁衛軍,虎視眈眈地盯著眾武臣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隨口一個栽贓謀反,就奪去他們的世襲爵位。

  於是一場波濤洶湧的暗潮,消彌於無形。

  在蕭瑛留下來的人悉心輔佐下,眾人齊心合力,依循之前與蕭瑛商定的定國大計,一條條施行下去。

  短短幾個月時間,已漸看出效應,國家財政不再左支右絀,而原本蠢蠢欲動的齊齊努也在武陵侯的壓制下屢戰屢敗,願向朝廷獻降書求和。

  武有武陵侯、慕容郬、風喻;文有陳院知、李同光、杜品尚,財政經濟有李琨,內務有王博鴻……朝廷大小諸事推展順利。

  蕭霽為帝,後宮後嬪無子者與舊宮人皆遣出宮,宮晴恢復女兒身,封為采莘公主。

  她一經手掌理後宮,立刻循線追查,將皇后、皇太后勾結娘家,殺嬪妃、害皇嗣、淫穢後宮之事一一揪出。

  有了鐵證,蕭霽將江氏一族發配邊疆,皇后、皇太后貶為庶民,落髮于寺院修行悔過,六皇子蕭雨禁足明清宮。

  至於賀心秧,她說自己分不清郡主、公主級別,唯一清楚的是王妃,她只想當蜀王妃,其他的封號就不必了。

  不過為了讓宮晴和蕭霽放心,她還是搬進後宮,與宮晴住在同一處宮殿,照顧孩子、寫豔本,然後……耐心等待。

  只是,沒有盡頭的等待就像失眠的夜晚,漫長而無助,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才發覺,自己已經失卻全身力氣。

  十二個月過去,她不曾改變過生活方式。

  日子像水一樣,清淡寡味、無波無痕,偶爾她會失卻耐心,會對著天空大罵蕭瑛,指責他的八人大轎得花多少時間才造得好,她等得幾乎要紅顏老去;罵他這父親太怠惰,孩子都開始牙牙學語,他還不來取名;罵他在山谷下自在快活,卻忘記他的紅蘋果,害她被思念熬得爛了心。

  然而,大多數時候,她還是耐心等候。

  紫屏進屋,手裡端著一碗蓮子羹,輕放桌上。

  「小姐,吃點東西吧。」

  小姐是賀心秧讓人喊的,她說自己還雲英未嫁,正等著王爺的八人大轎來抬呢,因此她與宮晴一樣,穿的是小姐服飾、梳姑娘髮式,即使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

  賀心秧又寫過幾個字才放下筆。

  豔本她是越寫越快了,不到一個月就可以寫出一本暢銷書,這應該歸功於李達,有他幫忙謄抄稿子,速度快上許多;她也該感謝周閔華,他賣稿子的功力越來越強,上一本書竟然可以談到版稅一本三兩,這種人不當剝皮商人,反用來替她的稿子討價還價,實在是大材小用。

  她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拿起湯匙,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蓮子羹,好像吃得很無奈似的。

  放下湯匙,她對紫屏說:「下午妳幫我跑一趟,把稿子給李達送去。」

  紫屏點頭,將稿子兜攏收好,再看一眼主子,實在很想歎氣。

  自從生完小孩後,賀心秧一天比一天瘦,分明該吃的、該喝的、該補的,全進了肚子裡,卻不明所以地怎麼吃都不見效果。

  采莘公主說,她是憂心太過。

  是啊,早就看出來她與王爺關係不同一般,只是那時誰也沒想到,大人竟然是個女的,知道真相後,她與苓秋相視苦笑不已,想到當初她們還為此鄭重其事地對夫人勸誡一番。

  偏她調皮,話不肯說明,卻扯出一篇名譽無用論誆哄她們,唬得兩人一愣一愣……那個時候,她多愛說話啊,一張嘴不肯輕易停下,雖然句句謬論,可聽在耳裡總是好有趣……

  「小姐,聽說楓余居的楓葉紅透了,咱們學那些文人出宮賞楓買糖,妳說好不?」

  糖啊?糖是給心甜的人吃的,讓她吃便浪費了,現在她吞下任何東西都會被那副苦悶心腸給染澀。

  「賞什麼楓葉,誰不曉得妳想吃糖,找苓秋去吧。」她笑道。

  「小姐不愛吃糖了嗎?」

  「吃糖會變笨。」

  這話不是皇上說過的嗎?那時她還痞痞地反駁了人家,現在……紫屏又歎氣,望向賀心秧。奇怪,小姐分明說話口氣一樣、態度一樣,連愛開玩笑的脾氣也沒改變,可她就是覺得哪裡不同。

  風喻進門。

  風喻是負責後宮安全的,照理說,他根本不必待在這裡守門,可賀心秧不愛陌生人,因此除紫屏、等秋,任何的宮女、太監她都不想要,蕭霽拿她沒辦法,只好讓風喻守著。

  這院子裡,還特別替他辟了間辦公處,後宮禁衛有事,便到這裡來找人。

  「小姐,李大人和周大人來了。」風喻道。

  誰是李大人、周大人啊?賀心秧想半天才想起來,是李琨和周閔華。

  是啊,他們都是大人了呢,她拼命維持著過往,不願改變,可環境終究不是拿捏在她手中,慕容大人、李大人、周大人……所有人都變成大人,連果果都變成九五至尊的皇帝大人,只有晴,從大人變公主,不知這樣算升還是降?

  不管升降,不改變,多困難……

  「讓他們進來吧。」

  她三下兩下把蓮子羹嗑掉,將空碗翻轉過來,搖兩下,表示自己全吃光了。

  紫屏點點頭,收下碗,站到一旁。

  風喻出去不久後,李琨和周閔華走進來。

  賀心秧看著兩人,心想:李琨現在管朝廷財政,已是忙得足不點地,因此將替蕭瑛打理的那些產業移交一大半給周閔華,周閔華是天生的商人,但輸在年輕、歷練不足,李琨便將他帶在身邊,給個六品職官,時刻磨練。

  朝夕相處、耳鬢廝磨,沒多久時間,兩人便培養起師徒情誼。

  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噗!一聲笑衝口而出。等蕭瑛回來,她一定要告訴他,李琨和周閔華的斷背山笑話。

  「小姐?」李琨懷疑地看著賀心秧的笑臉。

  賀心秧連忙搖頭,示意沒事。「坐吧。」

  待他們入座、紫屏添上茶水後,賀心秧才問:「李叔、周大哥,你們約齊了過來,有事嗎?」

  兩人互視一眼,李琨將帶來的木盒放到桌上,打開。

  賀心秧瞟過一眼,那是厚厚的一迭銀票,面額很大,最上面那張是一萬兩,怎樣?要分家產了嗎?幹嘛把銀票拿出門四處炫耀。

  「王爺說,他喜歡看小姐數銀票的模樣,表情專注認真、充滿幸福感,這裡有一百張萬兩銀票,王爺希望這些銀票能夠讓小姐繼續幸福著。」

  冷下面容,她寒聲問:「這是在他去會蕭鎮之前交代給你的?」

  「是。」

  誰說他沒有對她做安排,他已經安排啦,只是沒教她知道而已。

  賀心秧很想大笑,她又被狐狸王爺擺了一道。小紅帽啊,妳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大野狼其實並不善良?

  「為什麼以前不交給我,現在才拿出來?是因為你想拿去生利息、中飽私囊,還是以為經過一年,我就會放棄等待,認真相信他不會再回來?」

  她的口氣很「善男信女」,尤其在說到「生利息」時。

  李琨嚇得滿頭汗,才想要指天畫地發大誓,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做這等事,可整段話聽到尾端,才明白,她只是在苦中作樂,酸他幾句,心才不會苦澀得太厲害。

  「小姐……」

  賀心秧根本不給他說話的空間,輕輕蓋上盒子,把銀票推回他面前,強撐起笑臉。

  「對不起,他一年不回來,我等他一年,他十年不回來,我等他十年,我是不會輕易認輸的女人。請你轉告他:如果喜歡看我數銀票的模樣,如果希望我繼續幸福著,那麼麻煩他自己回來『安排』我,不要透過別人的手來安排。」

  李琨苦惱,他要怎麼轉告王爺啊?難不成去遊地府嗎?

  一年過去,大家都認清了事實,獨獨小姐還苦苦守著、信著,等待王爺有朝一日回來,唉……這種情況要怎麼辦?

  賀心秧知道自己在為難李琨,但她不會覺得抱歉,因為她已經為難了自己很長一段時間,一個不快樂的女人,有權利反對別人的快樂。

  轉頭,她不再看李琨,問周閔華,「周大哥,你也有事找我嗎?」

  他點頭,從懷裡取出一本帳冊和幾張契約。

  「這段日子,小姐的稿子並沒有賣給別人,王爺替小姐開了一間書鋪子,這是房契以及帳冊,帳冊裡記得明明白白,書鋪裡每月的盈餘……」

  後來的話,她再也聽不進去,這又是一個他對她的「安排」。

  真是小人呵,他不親自來安排她、照顧她,以為托哥哥、求叔叔就能敷衍她?過分!惡劣!差勁!蕭瑛是她見過最沒品的狐狸!

  她抬起下巴,氣勢高傲的打斷他道:「周大哥,食言而肥吶,當初你答應替我保密的,怎麼一回頭就把我寫豔本的事情告訴王爺?」

  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倒果為因啊,周閔華硬著頭皮解釋,「我發誓,從沒把小姐交代的事情洩露出去。」

  「不然王爺怎麼會知道我寫豔本,怎麼知道要幫我開書鋪?」

  「我也不明白,但當初王爺找我過去,就是要我替小姐出面,替妳寫的豔本談合同的,王爺說姑娘家拋頭露面不大好……」

  她打斷他的解釋,問:「所以不是你?」

  「絕對不是我。」

  「不是你,那就是……風喻,你給我進來!」

  守在門口的風喻聽見賀心秧的怒喊,肩一聳,匆匆對前來尋他的禁衛軍隊長交代兩句,便進屋「聆聽教訓」。

  他進屋,站得筆直,才要開口,賀心秧就指著他怒駡,「閉嘴,你這個聽壁角的,給我乖乖站好,不准動,我要踹你。」

  啥米?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他是哪裡招惹了她?

  說著,她沖上前踢他一腳,他想也不想的旋個身,避開了。

  賀心秧兩手扠腰做潑婦狀,「你敢讓我踢不到,我馬上叫果果把你調到北海道。」

  北海道是哪裡啊?風喻滿臉苦瓜,小姐今天的火氣怎麼那麼大,非要削了他這根苦瓜來啃兩下?閉上眼睛、站到她面前,好吧,要啃就啃,萬望她啃完之後,能夠清涼退火。

  以為他一臉的視死如歸,她就下不了手嗎?作夢!抬起右腿,她給了他結結實實的一腿。

  踢完不夠,她還要破口大駡,「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隱私權?你竊聽已經很過分,還把我寫豔本的事跑去告訴他人,這觸犯了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條,無故洩露他人隱私者,判三年以下、兩年以上有期徒刑,不得易科罰金……」

  她不懂刑罰、不懂律法,純粹是在胡說,但她不能不飛快說著話,因為只要不行動、不說話,不做一些讓自己很丟臉的事情,理智就會跳出來告訴她:蕭瑛不回來了,他已經把所有的安排都做完,再不會回來了。

  所以,她連連踹風喻幾腳,想把鬧心的思緒轉開。

  風喻很委屈,可是小姐在氣頭上,他不敢開口替自己辯解。

  「說!你為什麼把我的事告訴王爺?」

  「屬下是王爺派來保護小姐的人啊。」

  「他叫你保護,有叫你竊聽嗎?」

  「是沒有。」可是……王爺每次都會問:蘋果又說了什麼、蘋果做了什麼?他只要講得越精彩,王爺就越開懷,無形之中,他被王爺的表情鼓勵了,當然會越講越多,但重點是——

  「小姐寫豔本的事,我發誓,絕絕對對沒有對王爺透露半分。」

  「不是你?」她對他橫了眼睛。

  「不是我。」他高舉五指向老天爺發誓。

  「晴是絕對不會說的,那還有誰?難道是……果果!」她猜出元兇,深吸氣,怒目指著風喻說:「去把果果給我叫過來。」

  這個死小孩,竟然連她都敢出賣。

  她、她要踹皇上?不要吧,皇上在早朝,重點是,龍體怎麼能夠隨便亂踢?就算是給他把屎把尿過的皇太后都不行啊……

  風喻重重吐氣,一臉的愁雲慘霧,他壯士斷腕的低頭道:「如果小姐還沒踹夠,就繼續踹我吧。」

  如果「笨蛋用失敗來學習經驗,聰明的人看著別人的失敗來取得經驗」這句話是真理,那麼,就不難解釋宮晴心底那股沉重。

  蘋果和蕭瑛,不管是誰顧慮了什麼,結論是:他們錯失彼此。

  在能夠幸福的時候,他們沒及時把握,然後徒留遺憾。所以她該不管不顧,為短暫的快樂接受慕容郬嗎?

  明知道愛情只是一段風景,不會長久存在,明知道接在愛情後頭的部分是傷心,她是否要再冒險一回?

  人人都說她勇敢,可說到底,她才是真正怯懦的那一個。

  深吸氣,走進賀心秧屋裡,她正躺在床上,左一個哥哥、右一個妹妹,手裡拿著托人繪成的畫本,表情誇張、口氣誇張地說著睡前故事,而兩個小孩睜著黑黝黝的大眼睛盯著賀心秧的臉,都沒有人告訴過她,她的表情比繪本更精彩嗎?

  傻瓜,像她那種說故事的方式,小孩子睡得著才怪。

  宮晴走到床邊,賀心秧沖著她笑笑,用手指比了比五分鐘,她點頭,靠在床側,跟著寶寶一起欣賞她的表演。

  孩子已經一歲了,哥哥不愛說話,但確定的是每個字句都聽得懂,他臉上常常掛著不符合年齡的深思表情,好像對這個世界心存質疑。

  妹妹像猴子,成天竄上竄下,話說得模模糊糊,偏偏愛講話得不得了,兩人是雙胞胎,但個性南轅北轍。

  他們的長相和蕭瑛是極其相似的,像蘋果的地方很少,需要很努力、很傷眼力才能找得到。

  蘋果還為此嚷嚷,說不公平,皇家人霸道,連遺傳基因都比別人霸氣,虧她懷胎十月、苦頭吃盡,兩個孩子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到哪裡像自己。

  果果笑說:「不會啊,妹妹的小短腿很像妳,以後一定也是哈比族的一員。」

  果果長得很高,才十一歲,已經比她、比蘋果都來得高,他穿起龍袍時,已有了天子威儀,看著他早熟的臉龐,宮晴有點心疼,十一歲的孩子應該在看遊戲王、打怪獸,而不是高高地坐在龍椅上,應付著一件又一件的國家大事。

  宮晴看向蘋果,她總是笑著、總是說不停,瞧不出半分傷心,好像蕭瑛不是失蹤,是離開家去做生意。

  她從不垮著臉,她說,她不許自己失去盼頭,於是自欺欺人。

  她以為掩飾得很好,卻不曉得,親近的人還是能夠分辨出,她的笑並不真誠,她像過去的蕭瑛,帶著快樂的面具,欺騙所有人。

  接下來的五分鐘,賀心秧的故事說得很敷衍,灰姑娘的玻璃鞋才剛被王子撿到,下一秒,王子就神速地找到灰姑娘,然後結婚進行曲奏起,兩個人莫名其妙結成夫妻。

  「故事說完了,眼睛閉起來,趕快睡覺。我數到三,沒睡著的話,明天就沒有故事可聽了。」

  宮晴苦笑,不知道她那是愛的教育還是恐嚇教育,不過兩個孩子很配合,雙雙閉上眼睛,乖乖裝睡。

  賀心秧從床上爬起來,兩名奶娘立刻湊上前去,輕拍他們的背。

  賀心秧指指外頭,宮晴點頭,一起走出去。

  連續幾日都在下雪,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裡,家家戶戶的屋簷下都結起晶瑩剔透的冰棱子,站在屋簷下仰頭看,她伸手輕觸冰棱……這是第二年了,第二個和雪花一起過的冬天,臺灣除了高山其他地方是不下雪的,而她住的地方是盆地。

  賀心秧穿著一件白狐狸毛披風,宮晴穿著蓮青富貴吉祥紋斗篷,兩人頭上都戴著雪帽,密密實實地把耳朵也裹上。

  吸一口清涼寒冽的空氣,振起幾分精神,賀心秧伸了伸懶腰,轉頭對宮晴說:「好快哦,又要過年了。」

  「嗯,去年各地水旱災防治做得很好,因此百姓五穀豐收。」

  瑞雪兆豐年,去年有人這樣說,她還不信,以為那不過是文學家筆下的一句形容詞,可一整年過去,祈鳳皇朝四海升平、萬物豐收,不見饑餓百姓,只見暢懷吟詩作對的文人,人人都說這世道好,老天爺開了眼,給咱們送來一個福星皇帝。

  「聽說了,倭寇被消滅,朝廷廣開通商口,導致賦稅增收、國庫充盈。」賀心秧說。

  蕭瑛的政策雷厲風行地實行下去,各地屍位素餐的貪官處置了一批又一批,原來只要政策是正確的、只要是朝野上下一心,安和樂利、富強康樂的社會並不難建立。

  「果果這個少年皇帝,當得很稱職。」宮晴越來越佩服自己的侄子。

  「是蕭瑛留給他太多的好幫手。」她動不動就提到蕭瑛。

  人人都說他不在了,可是他仍然在賀心秧的心底、身邊、言語中、思想裡,成為她的生活中心。

  「妳還想他嗎?」

  點頭,掛起笑,她轉向宮晴,毫不猶豫地道:「想,很想,非常想。」

  「那麼想念……很辛苦吧。」

  轉頭望向外頭,雪密一陣、疏一陣,時而凜冽霸道,時而溫柔細膩,覆蓋了枝頭的新梅,大地銀裝素裹,將滄桑落埋於片片晶瑩剔透中。

  賀心秧默然,因為思念再辛苦,她也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想,她明白,就算不想,辛苦只會更多,不會減少。

  「晴。」再抬眸時,她握住宮晴的手。

  「怎樣?」

  「好好把握慕容郬,不要害怕,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妳那個差勁的學長。」

  「我膽怯,怕得而復失,與其如此,我但願從沒有得到過。」

  「至少得到過啊,知道比『失去』更痛苦的是什麼嗎?是遺憾。

  「最近我常常想,如果那個時候我就告訴他,我愛他、非他不嫁,如果那個時候,我才不管穿越不穿越,而他沒有那麼多的顧忌,或許我已經穿過鳳冠霞帔、坐過八抬大轎。

  「如果那個時候,我多花一點時間和他膩在一起,如果那個時候,我多說幾回愛他……是不是,現在心不會那麼痛?」

  她歎息,因為遺憾,遺憾那麼多想對他說、想對他做的事都還沒有做過。

  賀心秧並沒有太多的動作,只是微微地垂下右肩,宮晴便看見,她被寂寞壓垮。

  「蘋果。」

  「嗯?」她在笑,可笑容裡填滿的不是喜樂,而是孤獨。

  「我不是金庸迷。」

  「我知道,妳是好學生,唯讀對大腦有幫助的益智書刊。」

  她想嘲笑晴,然後像以前那樣,兩人笑成一團,可話說完她才發覺,自己已經失去開心的能力。

  「但是我相信那個跳進山谷,出來後就會變成武林盟主的定律。」

  「是啊,我也相信。」她很高興,有人願意同她一起相信。

  「再給王爺一些時間,他會回來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不愧是好朋友,只有她相信她的相信,她對她點頭,她也對她點頭。

  「晴。」

  「怎樣?」

  「鼓起勇氣,好好再愛一回吧,就算真的失敗了,有什麼關係?不都說失敗和成功有血緣關係,人要越挫越勇、要再接再厲,才能百戰百勝。」

  說完,賀心秧伸出雙手,宮晴看去一眼,像是作出某種決定似的,點頭,將自己的手迭上去。

  加油、加油、加油!

  她們對彼此笑著,雖然笑容裡帶著些許哀戚。

  握緊宮晴的手,賀心秧看進她的眼底,輕聲說:「晴,要幸福哦。」

  宮晴點頭。也許……試試吧,試試這番冒險,能不能得到幸福。



第三十二章  賜婚

  過年,朝廷罷朝五日,昨兒個文武百官進宮拜年,蕭霽和宮晴瞎忙一天,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規矩,忙壞人。

  今天是大年初二,整座後宮安靜下來。

  賀心秧陪著兩個小孩子玩,暖暖的屋子裡燃起銀霜炭,幾枝怒放的梅花在瓶子裡散發淡香。

  兩個奶娘在外間的桌邊做女紅,她們喜歡把兩個娃兒打扮得鮮亮活潑。

  賀心秧看著哥哥把積木一個個往上迭,再看著霸道的妹妹搖搖晃晃地邁起小短腿,突!一下子把哥哥的一〇一大樓推倒,然後看著哥哥錯愕不已的表情,咯咯笑得好不得意。真是小壞蛋,那麼調皮,真不曉得是誰的惡質基因。

  幸好哥哥沒生氣,只是抬起眉,用「妳很無聊」的目光瞟了妹妹一眼,然後拿起積木,繼續「萬丈高樓平地起」,等待妹妹下一波「眼看它起高樓、眼看它樓塌了」的挑釁。

  這對兄妹的玩法,很與眾不同。

  賀心秧望著兩個孩子的互動,囁嚅著雙唇,對空氣說:「蕭瑛你看,妹妹是不是很有侵略性?我看你還是替她找個師父,好好學上幾年武功,將來當個高來高去的江湖奇女子,不如……我們幫她取名字叫黃蓉?

  「黃蓉、蕭黃蓉、蕭煌奇……嘶,聽起來會不會有點怪怪的啊?阿嬤,妳今嘛在叨位,阮在叫妳妳甘有聽到【注釋:〈阿嬤的話〉/蕭煌奇,作詞:蕭煌奇。】……」

  她一面唱一面笑,像是瘋了似的,可那平靜的面目卻看不出半點瘋狂的張揚。

  「蕭瑛,剛認識慕容郬的時候,他那張臉那麼方、表情那麼冷,我直覺就想喊他喬峰,北喬峰、南慕容嘛,偏偏那樣一張刻板臉,竟然學人家複姓慕容,慕容複雖然是個梟雄,可怎麼說也是個翩翩美公子,慕容郬哪裡像啊,害我失望了好大一下。

  「沒關係,他不叫喬峰,我們家兒子叫好了,喬峰可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呢,而且他運氣好好哦,有個阿朱愛慘了他,如果有個女人像阿朱那樣愛我兒子,我這個婆婆一定會努力給她疼惜……」

  慕容郬和宮晴進屋的時候,剛好聽見這段,慕容郬皺起眉頭問:「我長得比慕容複糟很多嗎?」

  聽見他的聲音,賀心秧轉過頭,和宮晴齊齊看他幾眼,咧開嘴笑了,異口同聲回答,「是差很多。」

  賀心秧又補上幾句,「幸好差很多,不然王語嫣看上你,晴就要失戀了。」

  賀心秧的話讓宮晴紅起臉頰。

  她和郬的事,還是蘋果幫忙促成的,沒想到她還來打趣自己,沒道義的傢伙。宮晴向前幾步,抱起不斷搞破壞的妹妹。「妳在做什麼?」

  「幻想。」賀心秧回答。

  「幻想什麼?」

  「幻想如果蕭瑛今天回來,我就要對他說:『唉,終於記得回娘家了,腦子還不算太壞。』蕭瑛肯定會說:『我是男的,不是女的,大年初二該回娘家的是妳,不是我。』

  「然後我就扠起腰,用力戳上他的胸口,用茶壺的姿勢、很潑婦的口氣罵他,『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兒子、女兒都幫你生齊了,八人大轎還沒上門來,你可別以為我會當祝英台,來個生不成對死成雙。』」

  她叨叨說了一大串,然後笑開。「糟糕,我的作者病犯了,現實和幻想混淆成團。」

  宮晴把妹妹交給了郬,轉過身,伸手將她抱進懷裡。

  「沒關係,現實和幻想本來就同時存在於我們的生活空間。」

  賀心秧滿足一笑,真好,有宮晴可以理解她。「晴,有一次,蕭瑛誇我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妳本來就是。」

  賀心秧搖頭說:「被聰明的人誇獎聰明,是件很尷尬的事,就像愛因斯坦誇獎豆花妹聰明,林志玲誇獎如花很美麗,帕華洛帝誇獎郁芳的音樂素養很高級……」她重重歎氣。「在他面前,我半點都不聰明。」

  「所以呢?」

  「聰明的人會活得比較久,因為他們懂得趨吉避凶,蕭瑛比我聰明那麼多,一定會活得比我久。」她在找理由說服自己,蕭瑛並沒有離開這個充滿人情味的世界。

  「有道理。」宮晴贊同她的話。

  「我常想,這輩子我做過最瘋狂的事是什麼?」

  她突然跳開話題,別說宮晴,便是慕容郬也覺得不知該怎麼接話。

  「我曾經在柵欄快放下來的時候,騎著腳踏車飛快沖過鐵路平交道,曾經在颱風來時,跑到海邊看洶湧海浪。」

  「的確很瘋狂。」宮晴苦笑,她是好學生、好小孩,永遠都不會做這種事。

  慕容郬看向兩人,知道她們說的,正是那個他不認識的世界。

  「不,那不瘋狂,那叫做找死。那把頭手伸出窗外呢?算瘋狂嗎?」

  「不,那還是叫做找死。」

  「沒錯,但找死的是電線杆和路燈。」

  賀心秧現在腦袋裡像裝了石頭般固執地相信蕭瑛會回來,摩氏硬度表上破了十,撞到電線杆死的鐵定不會是她。

  她說個冷笑話,宮晴笑開,慕容郬卻滿頭霧水,幸好他不是小四,他是不多話的慕容郬,所以他把妹妹放回床上,然後迭高積木,讓妹妹推倒、大笑,幫助妹妹做她人生中第一件瘋狂的事。

  「想太多,電線杆砸不斷,只會砸爛妳這顆爛蘋果。」宮晴戳了戳她的額頭。

  「晴,妳做過最瘋狂的事是什麼?」

  「有一次月考,眼看著書讀不完,我狠狠灌下三瓶啤酒,醉到不省人事,第二天缺考,夠瘋狂吧。」

  「那不叫瘋狂,叫做看開。」

  「那妳呢,還有更瘋狂的事嗎?」

  「嗯……我穿越,然後愛上自己的老祖宗,還愛得死去活來,連山無棱、天地合,這種俗斃的句子,都覺得很溫馨。妳說,夠不夠瘋狂?」

  宮晴大笑。「我同意,超瘋狂,最瘋狂的是,我和妳一樣。」

  賀心秧攬過宮晴的肩頭,笑著說:「這才是好朋友,有苦同享、有難同當,有瘋狂一起爆。」

  接著她們很有默契地扯開喉嚨大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注解:〈朋友〉/周華健,作詞:劉思銘。】……」

  兩個女人歌聲都不怎樣,偏偏都唱得很愉快,連玩積木玩得正專注的哥哥也拋下積木,看娘和姨發生了什麼事?

  慕容郬同情地摸摸哥哥的頭說:「搞不懂嗎?沒關係,叔叔和你一樣,不是太清楚她們在說什麼。」

  在慕容郬歎氣同時,紫屏和苓秋沖進屋裡,外頭飄著毛毛雨,兩人把雨傘往地上一拋,跑進內堂,抓起賀心秧就要往外跑。

  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天氣,她們卻跑得滿身大薄汗,眼睛亮晶晶、臉頰紅撲撲,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怎麼啦,是撞上財神爺還是如意郎君,高興成這樣?」

  賀心秧一問,紫屏倏地從頭頂紅到脖子根。

  不會吧,她不過隨口一問就猜中,她該改行去算命了。

  「胡說什麼呀,是王爺、王爺啦!」紫屏手指著外頭,急道。

  平時是口齒伶俐的丫頭,這要緊當頭竟是連話都說不清楚。

  寡言的苓秋笑了,替她把話補充完全。「我們在外頭遇見小四,他說王爺平安歸來,現在正在勤政殿裡見皇上。」

  他回來了?他武功學成、從山谷底下回來了!

  勤政殿嗎……好地方,她最喜歡勤政殿……賀心秧笑了,嘴角從臉頰兩側咧到後腦勺,她要改,她人生最瘋狂的事不是愛上老祖宗,而是老祖宗照著金庸定律,變成武林盟主回來了!

  她想也不想便往外跑,腳步像安了風火輪似的,一下子便跑入雨中。

  她沒拿傘,任由細雨迎著頭、全數打在身上,她不覺得寒冷,甚至感到微微的溫暖,厲害吧,武林盟主的功力就是比人家強,隔空運氣,她已經被他的內力弄得身暖心喜。

  是啊,雨天加上溫暖,是她與他的特殊記憶——

  在邑縣的王府別院,他拿著傘帶著她走入一條平坦小路,樹上的桃花被雨水打落,粉色花瓣墜滿路面,她的腳踩著粉紅步道,蕭瑛為護她不受雨侵,將她納入胸膛。風陣陣吹來,夾帶著雨絲,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感覺溫暖,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回來了,她等了那麼那麼久,終於等到心心念念的男人,等到他承諾的八人大轎,等到他抱著自己,再聽他說一句,「我的小蘋果。」

  她幻想過千萬個再次見面的場景,卻沒想過,她戀上他,在雨天;她與他重逢,也在雨天。

  她要飛奔到他面前,她要笑著對他說:「請你不要光是注意我身上的雨滴,請你看著我臉上永恆不變的笑意。」

  永恆,是的是的,就是永恆,他這次回來,她與他之間,除了永恆,再不會出現別的可能。

  分手、踹開,距離、消滅,她與他只有一個選項,那個選項叫做天長地久,叫做永世不變。

  她要對他說:「從現在開始,一個轉身是我們之間最大、最遠的距離,你必須隨時隨地讓我看見你,即便是冒險,我也要在你身旁,請把我當成風箏,牢牢地握住牽繫的線。」

  然後她會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讓他知道,再也不會有個孩子阻擋她與他一起冒險。

  也許她可以把手壓在胸口對他說:「我這裡,裝了滿滿的珍珠。」

  然後他會問:「為什麼?」

  接下來她要說:「蚌母被沙子不斷刺痛著,於是醞釀出溫潤的珍珠,我這裡日日夜夜被思念刺痛著,於是孕育起無數顆名為愛情的珍珠。」

  她飛快跑著,不顧身後宮晴的呼喚,她笑著轉過身、圈起嘴,對宮晴大喊,「妳不必追來,我要自己去見他。」

  見賀心秧那樣興奮,宮晴笑著止下腳步。是啊,這種時刻,便是淋了滿身雨水又如何,反正,會有男人為她心疼。

  不怕風、不畏雨,因為那個帶給她安全與幸福的男人,在她等了又等、傷了又傷後,終於回到她身邊。

  他回來了,她終於等到他的承諾——他要安全健康地站在她面前。

  賀心秧跑過靜雨亭、經過御花園,穿過永儀殿,行過甯慈宮,她飛快地跑著。

  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沒關係,因為她的心清亮透明。冷風寒了她的軀體?無所謂,因為勤政殿裡的那個男人會溫暖她的身體。

  她知道在這個時代裡,女子該矜持、該乖乖地等著他到來,可是對不起,她早已迫不及待……

  終於,經過一片梅林,勤政殿就在眼前,她停下腳步,想要整整衣服,可是……算了,無所謂吧,反正她連矜持都不要了,便是把迫不及待晾在他眼前也沒關係,說不定他也迫不及待等著他的紅蘋果。

  手壓在胸口處,她不停喘著、不停咽下口水,不是近鄉情怯,可這會兒,她竟然有了想哭的感覺。

  那樣那樣思念的男人啊,即將出現,那樣那樣熱愛的男人啊,將要與她一起印證永恆,那樣那樣無法割捨的他啊,有了他,她的靈魂再度完整……愛他……她好愛他……

  直起身子,她一步步走近勤政殿,風喻沒有攔她,因為他明白,她有多麼心切,一年的等待,會讓人等出多少心焦。

  走進勤政殿裡,滿堂的官員,賀心秧誰也看不見,她只看得到日思夜想的男人,她忍不住笑意,忍不住用誇張上揚的嘴角透露出自己的幸福感覺。

  她要叫他了,叫出她日夜複習千百遍的名字,他將立刻回身,把她緊緊、牢牢地鎖在胸前。她看不見滿堂大臣,他肯定和她一樣看不見。

  然而,蕭瑛的速度比她更快,他說:「臣想求皇上為臣賜婚。」

  賀心秧笑得更燦爛了,他和她一樣迫不及待,沒先跑到她面前遞上一束鮮花、一顆鑽戒,竟先轉到果果面前,求他賜婚……

  笨,急什麼,她說要嫁,果果敢說不嗎?除非那個死小孩不怕被打爆腦袋。

  蕭霽凝聲問:「你想賜婚的女子是……」

  「關倩。」

  她向前邁了半步的腳停在半空中。

  關倩?怎麼會是關倩?他是不是搞錯了,他應該回答賀心秧或蘋果才對啊,早就約定好的事,怎麼會突然間改變?

  他弄錯了,絕對是弄錯了!賀心秧飛快向前奔過幾步,走到他身後,扯扯他的衣帶,輕聲喚,「蕭瑛。」

  他回過頭,乍然看見她的時候,他的眉頭高高皺起。

  為什麼皺眉?不樂意看見她?那是什麼表情啊?分別一年多的有情男女,見了面,應該要親親抱抱,如果沒有人就趕緊到床上滾來滾去,如果有人就你笑我、我笑你,笑得幸福洋溢啊……怎麼會是眉頭皺得那麼醜?

  賀心秧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要把他看仔細,也要他把自己看仔細。

  她指指自已,告訴蕭瑛,是她啊,他兒子、女兒的娘。

  不管誰問過幾百次,她都只有一個回答——我要當蜀王妃。怎麼可以他出了門,就忘記在家替他生小孩的女人?

  可是他並沒有其他反應,冷漠的眼睛、冷漠的臉,冷得讓人懷疑,他又在她面前將面具掛回去。不真心的笑臉、不真心的溫柔,他回到當初那個讓人退避三舍的假蕭瑛……

  不對、不對,肯定是哪裡弄錯了。

  照理說,他應該大笑、應該抱起她,然後說:「瞧,我沒說錯吧,等妳生完孩子,又是京城第一美人。」

  再不然,他至少該問問她,「是兒子還是千金?」

  她早就準備好要驕傲的大聲對他說:「恭喜王爺、賀喜王爺,你一舉得男又得女,男的像諸葛亮、女的像穆桂英。」

  可他沒有,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好像她是從深山裡跑出來的怪獸。

  「王爺,她是誰啊?同倩兒好像呢。」

  一隻手勾住他的手肘,蕭瑛翻手,將她的手握在掌中,那是保護者的姿態。

  賀心秧先是盯住那雙交握的手,足足盯滿三十秒,然後像是脖子生銹似的,卡卡卡,卡過九十度,把視線調到另外一個女人面前,眼光調整,焦距調整,然後,重度驚嚇……

  猶如照鏡,她看見另一個自己……全身的血液在瞬間被封凍,說不出口的冷在周身蔓延。

  倩兒、關倩……一個和自己有八成相似的女人……

  「秧秧姑娘,可不可以告訴我,妳和關倩是什麼關係?」

  「關倩?我沒聽過關倩,我……倒是和關雲長比較熟。」

  模模糊糊的句子從腦海中躍了出來……

  她看看蕭瑛、看看關倩,再看看他們十指緊扣的手,胸口瞬間被人掏出血洞,心被挖了出來,狠狠地、狠狠地砸爛。

  她仰起頭,問了很沒營養的句子,「你是蕭瑛嗎?」

  他點點頭。

  她的視線轉到關倩臉上。「妳是關倩?」

  她也點頭,用夫唱婦隨的那種點頭法。

  「你們認識多久?」

  「八、九年。」關倩回答。

  「你愛她、她愛你嗎?」這句問話,兩人毫不猶豫地同時點頭,然後,賀心秧傻傻地跟著點頭。「所以你們打算要成親?」

  「對。」關倩飛快回答。

  「他要用八人大轎把妳抬回家當蜀王妃?」

  「對,只要皇上肯賜婚。」

  一個問句一根針,每根針都深深地、牢牢地插上她的心臟,痛得她連淚水都無法流下。

  懂……瞭了……她是寫小說的,這麼顯而易見的劇情,她怎會鬧不明白?

  蕭瑛愛關倩、關倩愛蕭瑛,不過是某種原因,造成他們的分離,所以花滿樓那個夜晚,他一眼看見她便留下她、要了她。

  哪是因為她的打扮與眾不同,哪是因為她的腦袋聰明、口齒伶俐,哪是因為春藥製造出新問題,答案只有一個、原因只有一個——她有一張關倩臉。

  那個晚上,她不是賀心秧,她只是關倩的替身臨演。

  難怪他喜歡招惹她,難怪他有時待她好、有時待她壞,因為他心底掙扎啊,他無法對這樣一張臉壞,卻在對她好之後,又對關倩心存罪惡愧疚感。

  那天……他給了她承諾,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於是放縱自己一回,徹底將她當成關倩?幸而老天開了眼,讓這對多苦多難的舊情人再次相會……

  難怪現在他握著關倩的手,握得那樣緊,是害怕女主角因為影子事件棄他而去?

  難怪他看著她的眼神那樣陌生,怎能熟呢?當然要裝陌生,在愛情好不容易兜了大圈子,重新回到他身邊時,便是用全副性命去維護也是值得的……

  她全身發抖,可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事情,值得她抖得兩條腿站不住啊。

  不害怕,賀心秧,妳不害怕的,不過是丟掉一段愛情,很嚴重嗎?不嚴重,人生除了愛情,還有更多重要的事,所以……不害怕……

  她仰仰頭,把淚水吞回肚子裡,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醜的笑臉。

  「果果,為他們賜婚吧,天底下的有情男女,都應該在一起。」

  轉過臉,她笑著對他們輕聲道:「恭喜。」

  她知道蕭瑛在看她、關倩在看她,便是果果也滿眼關切地望著她,但她現在沒有力氣回應他們的目光,她只想離開。

  像戰敗的士兵,她垮下雙肩、佝僂著背,緩緩走出勤政殿,像是有不知從哪裡射來的暗器,讓她痛進骨頭裡。

  痛……比生孩子還痛,從心臟中央發出的疼痛訊息穿進脊髓、散佈到每寸末稍神經,天那樣冷,她卻覺得自己快要被火燒幹,怎麼會那麼痛呢?怎麼可以那麼痛呢?不過是沒了一個男人、丟了一段愛情,沒什麼大事啊……

  看見她的模樣,風喻嚇一大跳。怎麼會這樣?剛剛不是快快樂樂進去嗎?他還等著她把王爺帶出來,他也還沒有見過王爺呢。

  她寸步難行,伸手向風喻求助,「扶我。」

  她站不住腳、撐不住身子,風喻飛快過來扶她,滿肚子的疑問想問出口,卻在發現她淚流滿面時住了嘴。

  「我們走。」

  她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風喻身上,走一步、淚一串,可以給她溫暖的男人,把溫暖收回去了,沒冀盼、沒想望,身如背負千斤重錘,壓得她無法呼吸。

  白癡!她不是早就知道他那個人很反復,為什麼還要把愛情投注到他身上。智障!她不是早發覺他是放羊的孩子,怎麼可以一心一意的信賴他?愚蠢!她不是早就猜出來,那迭畫像是另有其人?

  都曉得他是千年狐狸了,為什麼、為什麼還會誤以為,他為她,把假面具掀棄。

  替身吶……真好笑,她還以為自己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卓絕女子,到頭來,她不過是別人的影子。

  他與她在床上翻滾時,他想的是關倩,他對她說情話時,心裡念的是關倩,他握緊她的手,許下諾言時,他所有的感情想給的是另一個女人。

  哈、哈、哈!

  她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終於駕馭一個難以駕馭的男人,哪知原來……原來,她只在他眼裡,從未進入過他的心。

  賀心秧,妳是白癡,原來穿越時空、愛上老祖宗,和頭手伸出窗外、搶越鐵路平交道一樣,不是瘋狂,都是自找死路。

  她替自己找了死路,卻連累無知的孩子,賀心秧……妳真該死!

  雨勢加大,豆大的雨滴從天空墜下,打痛了她,可她不低頭躲避,反而仰起頭,承接更多的痛楚。

  打醒她吧,什麼遺憾、什麼思念、什麼風箏、什麼愛情,全是假的!她愛上的,不過是一場謊言。

  推開風喻,她不走了,她仰起頭在雨中轉圈圈,讓雨水沖刷掉淚痕,她不奢望它一併沖掉傷心欲絕,只盼著它洗淨她滿心滿胸的思念。

  他看她的目光何其冷淡呵……是啊,誰有了主人還會要影子?替身在主角出現那刻本就該退位,何況,她賀心秧是何等驕傲的女子,怎能容許自己當替身?

  他不要她?很好啊,把話講清楚,她也可以不要他的。

  她才不是那種死纏活纏、心計用盡把男人留下的女子,不管有沒有男人,她都可以活得自在鮮明。

  她會賺錢,她不在乎名聲,她有本事活得抬頭挺胸,從來就不需要依傍男人!

  她旋轉、她繞圈,聽說東方有一種舞,透過不斷地旋轉,靈魂會更接近天神,那麼她轉、轉、轉……但願靈魂能夠狠狠地甩出去,她不想接近天神,只想回到自己的世界……

  遠遠地,到各處報過訊的小四看見在雨中飛舞的賀心秧,滿面不解地跑過來。

  「小姐。」風喻上前,拉住轉個不停的賀心秧,滿臉憂慮。

  她踉蹌幾下,沖著風喻大笑,問他,「你知不知道關倩是誰?」

  風喻滿頭霧水地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啊?幸好,幸好被蒙在鼓裡的,不是只有她一人,然而目光轉開,她發現小四滿面震驚,他知道?

  推開風喻,她腳步虛浮地沖向小四,扯住他的衣袖,賀心秧認真問:「告訴我,關倩是誰?」

  關倩?難道她和王爺一起回來,她回來幹什麼啊?難道她帶給主子的傷害還不夠。

  小四怔忡著,憂悒填滿胸口,想也不想,下意識地回答,「她是主子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

  果然……喉間一陣腥鹹,眼底出現片刻模糊,捂住嘴,賀心秧強撐著身子往前走。

  風喻狠狠瞪小四一眼,他知不知道自己講了什麼啊。

  他不理會小四的怔忡,加快腳步向前想要扶住賀心秧,但她甩開他的手,賭著一口氣,硬是自己一步一步走。

  身子彷佛千百斤重,兩隻腳卻像踩著棉花似的,她癡癡迷迷、渾渾噩噩地一步邁過一步,不曉得走了幾百年,她終於看見熟悉的屋子,屋子前面,紫屏和苓秋伸長了脖子在張望,看見她,兩人揚起一片笑容。

  再吸口氣,像是跑百米的最後衝刺,她跑進屋裡。

  看見宮晴和慕容郬向自己迎上來,賀心秧拉著宮晴不停喘氣,擠出一句,「晴,我丟臉丟大了。」

  宮晴見她臉色慘白如雪,冰透了的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發生什麼事?」

  「我弄錯了,蕭瑛喜歡的人從來不是我,是關倩。」

  話說完,她再鎮壓不住喉中腥味,噗!一口血噴了出來,點點滴滴的血珠子,在空中畫出一幅妖嬈的圖案……

  擋不住了,擋不住鋪天蓋地的疼痛,擋不住傷心欲絕的哀慟……眼前一片看不見底的黑,引導著她向前墜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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