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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3-8-20 09:55 PM

雲青瓶 - 相思煙水寒【單】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8-21 01:07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他們之間……到底算什麼?  
這該死的女人,又當他是什麼?  
好心地救了他一命,不是因為她大發慈心,  
而是為了將他訓練成跟她一樣殺人不眨眼的殺人魔頭!  
而他竟然也爭氣,除了練就一身不凡好武藝,  
還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可惡!打死他也不會承認她是他師父,  
若硬要安個師徒之名,也該是他是師、她是徒才是!  
瞧她賴他賴得這般理所當然、這般理直氣壯的,或許……  
或許……他也不排斥來個夫妻之名什麼的,只是……  
該死的!說好要糾纏一輩子的,  
那她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是怎樣?  
她就是賴定他不可能丟掉她是嗎?  
很好!他敢發誓,她要是再不甦醒過來,他就……

【出版日期】2010/11

【出版社名稱】飛田文化

【書系及編號】當紅羅曼史0572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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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12:59 AM

楔子

    皎月高掛,黑夜里肅靜無風,一抹身影在樹林間倉皇穿梭,不時踉蹌撲倒在地又咬牙爬起,仍是不要命地向前奔馳,沉重的喘氣聲不絕于耳。

    逃!他一定得逃,否則絕對會死于那個女魔頭的劍下。

    瘦弱的少年繞過一棵大樹,慌亂的腳步在一片樹葉滑落的瞬間戛然而止。他緊蹙眉宇,耳朵靈敏地動了兩下,旋即向右奔跑而去,用力提了一口氣,再往左邊一閃,隱身在一個樹洞之中。

    他抱著四肢蜷曲在小小的洞里,渾身不寒而栗,雙眼直視著那唯一的方向。

    不出片刻,一柄利刃“篤”地一聲,筆直嵌在樹干上。

    他愕然一震,旋即鑽出樹洞,本欲再逃,沒料到來人的氣息已到他身後,光亮的長劍掃向他的頸子,他偏頭閃過,跌得狼狽,順手抓起地上的泥沙撒向來人。

    來人長袖一揮,退了一步。

    “可惡——”他迅速爬起身,抽出腰間的匕首,大喝一聲,朝那張絕美的臉蛋刺去。

    她出塵的容顏絲毫不為所動,眼見銀光就要抹上她的喉頭,她淡淡閉上眸子,反掌一擊,便將他震飛于三尺之外,直直撞上後方的大石頭。

    踫一聲!他噴出一口血,後腦因為撞擊而流出斑斑血跡,霎時眼前一黑,當場暈厥了過去。

    “無謂的抵抗。”她低喃,提著長劍走近他,輕輕舉劍,砍下——

    “夜靈,住手。”宏亮的聲音在樹林間響起,人未出現聲先到。

    夜靈收回劍勢,輕緩地嘆了一口長氣,靜默地站在一旁等待。

    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縱身飛來,旋身落定。

    夜靈低下頭,喊了聲︰“右護法。”

    屈敬遠眯起細長的眼楮,望著倒在大石前的少年,勾起了詭異的笑容。

    “這少年為了保命,忍住饑渴躲在山林間不吃不喝長達四天,竟然還有力氣與你玩貓捉耗子,值得贊賞。”

    “他不過是赤焰門的奴隸。”夜靈以劍尖挑開少年的衣袖,少年的左腕上有條恐怖的烙痕,既鮮紅又凹凸不平,猶如火紋過的肌膚,遠遠看起來,像條畸形的赤煉蛇。

    “這的確是赤焰門的奴隸標記。”屈敬遠蹲下身,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冷不防撕開少年的上衣,摸著少年的骨骼與脈象,略微訝異。“樹林間有那麼多埋伏,他卻從未誤觸,撇開他的求生意志不談,他對危機的敏銳本能不是常人所及。瞧他的身骨奇佳,必定是練武奇才,他有過人的天賦,說不定能為我右派效命。”

    而且,這小子的體內竟然有股強烈的陽剛之氣……要是善加利用,肯定潛力無窮。

    “教主有令,反舉赤焰門之人殺無赦,恐怕不會贊同您的作為。”夜靈面色平靜,一派輕描淡寫。

    “一切必須秘密進行,等待時機成熟。”屈敬遠的眼楮迸出光芒。“教主日前與江湖第一莊的莊主死斗之後,雖為勝利的一方,但傷勢不小,肯定會落下了傷根,我不趁此時暗地布局壯大我右派,更待何時!”

    夜靈淡淡地抬眉,不予置評。

    半個月前,聖月教教主與齊天莊的莊主,戰了三天三夜最終獲得勝利,連帶奪走了齊天莊代代相傳的“玉訣劍”,藉此羞辱那些自稱正道的武林人士,並且表露一統江湖的決心。

    聖月教此舉震驚天下,據聞玉訣劍藏有齊天莊的武功絕學,只傳莊主不傳他人,如今落入魔教手中,打壞了正邪勢力平衡,武林人人自危,前景堪憂。

    名門正派駭于聖月教深不可測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但同屬邪教的赤焰門卻已經沉不住氣欲搶奪玉訣劍發揚門派,下場便是慘遭聖月教殲滅。

    如今唯一活著之人,也躺在她面前奄奄一息了。

    她瞥了一眼少年骨瘦如柴的身軀,不自覺握緊了持劍。“右護法的意思是?”

    “夜靈,我花費這麼多年的心血讓你當上聖月教的右護使,聽命于我,為我辦事。你說說看,若我想再栽培一個夜靈,需要多久的時間?”屈敬遠狂放地大笑,內力激蕩,樹梢之葉片片飛落。

    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昏迷不醒的少年,一直盯著,盯著……

    那年她十六歲,真切地想殺了這名少年。

    與其讓他生不如死地活著,倒不如現在送他歸西,反倒來得干淨利落。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01:00 AM

第一章

    齊天莊,江湖人稱它為天下第一莊。

    其地位在武林之中,人人崇敬三分,原因莫過于歷代莊主為人正義、古道熱腸、正氣凜然,與邪教誓不兩立,乃正道中的表率。

    加上齊天莊的武學為正罡之統,劍法之最,招式千變萬化,實力無法探量,更加深了眾人的景仰,進而累積了至高的聲望。

    但就在七年前,齊天莊第五任莊主——齊令鴻戰死于魔教教主之手,又被奪了傳家之寶玉訣劍之後,齊天莊的名望便直直滑落。

    直至最近齊令鴻的長子——齊紀堯,年僅二十八歲便在武林大會上,展現超群武藝與不凡的氣度,擊敗眾多好手,奪下武林盟主的寶座。霎時驚艷四方,名震江湖,眾人才憶起齊天莊的光輝歲月,紛紛再次向齊天莊靠攏致敬。

    照理說來,齊天莊理應一掃陰霾,上下一條心,放鞭炮慶祝才是。但莊內的氣氛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你給我站住!”齊嵐大喝了一聲,通廊末端一名偉岸的男子停住了腳步,緩緩回首。

    “齊三公子有事?”男子些微攏眉,白色的袍子隨著徐風飄動,冷峻俊美的臉龐沒有過多的情緒。

    “我就說齊天莊不需要玉訣劍也可以揚名立萬,現在大哥已經為齊天莊爭回了顏面,你們應當自動自發滾出莊去才是吧?”齊嵐快步走近男子,怒指著男子的鼻頭。

    “一切由莊主決定,不勞齊三公子煩憂。”男子拱手作揖,轉身欲離去,左手腕上凹凸不平的鮮紅傷疤隱隱約約露出,看起來有些怵目驚心。

    齊嵐快一步擋在他身前,哼了一聲︰“憑你們的身分也敢死皮賴臉躲在齊天莊,今日我便將你們掃地出門,免得污辱本莊名號!”

    話未說完,齊嵐便已出招,掌風颼颼襲擊了過去。

    耿千寒不閃不避,接二連三擋下齊嵐的攻擊,從容不迫,游刃有余。“齊三公子,午膳剛過,如此動氣,當心鬧肚疼。”

    “廢話少說!”齊嵐氣得臉紅。因為他已經出拳十幾招,都被耿千寒輕易彈開,他非但傷不了耿千寒分毫,雙手反倒被耿千寒回擋的內力震得發麻。為什麼他費心苦練功夫,就是勝不了他?可惡!

    “師父!師父!你們怎麼又在打架了?”遠處傳來清致的聲音,就見一抹身影提起裙擺毫不優雅地奔跑而來。

    耿千寒看見來人,雙眸流露出難以察覺的溫柔,冷峻的臉部線條微微柔和了。“煙兒,先回屋內練字去,為師很快就去幫你磨墨。”

    語畢,他借力使力,順勢將齊嵐推擊到一旁,不讓齊嵐擋住了自己的視線,他的瞳眸只想落印她的模樣,閑雜人等全然不想收入眼底。

    “可是師父呀,我字丑,怎麼練都練不好,可不可以別折騰我了?”秦煙撇撇嘴,懊惱地偏著頭。

    耿千寒飛身縱躍到她身旁,有些無奈地揉著她的發。“字丑不打緊,勤奮練習定能提出一手好字來。”

    “你這瘋子,別又跑來攪和,閃一邊去!”齊嵐惱羞成怒地朝秦煙大喊。方才他被耿千寒推得站不住腳步,實在丟臉啊……

    “又說我是瘋子,你才是一只大狐狸哩!”秦煙對齊嵐擺出鬼臉,孩子氣地嘟起嘴巴。

    這齊三公子的面貌,最明顯的莫過于那細細長長的丹鳳眼與尖挺的鼻梁,像極了狐狸,實在討人厭哪。

    “你本來就是瘋子,而且還曾經是個女魔——”

    耿千寒長袖一揮,銳利的柳葉刀片擦過齊嵐的耳邊,勁道十足地釘在他身旁的柱子上,一撮頭發緩緩掉落。

    齊嵐氣得雙眼瞠大。“姓耿的!有膽我們再來比劃,使用暗器稱不上英雄好漢!”

    “我本來就不是英雄好漢。”耿千寒的眼神冰冷,透露出危險。“你再多說一句煙兒的不是,那刀鋒便不是在梁柱上了。”

    “你——”技不如人,齊嵐只能咬牙切齒。

    “狐狸公子,我和師父到底哪里礙著你了,你三天兩頭就來找麻煩?”秦煙雙手叉腰,不滿地鼓著雙頰。

    “就說不準喚我狐狸公子,你還叫得那麼順口!”齊嵐氣呼呼地瞪著她。

    這女人……生來清麗脫俗的美貌,明明已是二十來歲的成熟女子,行為舉止卻只有十幾歲的心智,甚至更為幼稚。

    “你不來找我師父打架,我就不喊你狐狸。”她瞪了回去。要比眼楮大,她絕對不會輸給齊嵐的眯眯眼。

    “笑話!只要你們兩位滾出齊天莊,我自是不會再找麻煩。”

    她撇撇嘴。“我和師父都住在這一年了,你的台詞兒能不能換點新意?我都聽膩了!閑閑沒事的話,你怎麼不去替莊主哥哥分憂解勞,淨會杵在這與我們斤斤計較。”

    “齊天莊最大的隱憂就是你和你師父!解決了你們,其它憂勞根本不值一提。”齊嵐冷哼了一聲。

    一切歸咎于那個腥風血雨的夜晚,耿千寒抱著奄奄一息的秦煙,發瘋似的闖入齊天莊,並且與齊天莊的護衛們打了起來……耿千寒聲稱秦煙知曉玉訣劍的下落,只要齊天莊救活秦煙,玉訣劍必定雙手奉還。

    都怪他的二哥心腸軟,身為神醫,秉持著絕對不能見死不救的心情,義無反顧地收留了他們;連大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非但收留了他們,甚至命令全莊上下三緘其口,不得張揚此事。

    二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救活了秦煙,但一年過去了,玉訣劍卻連個影子都沒著落,因為蘇醒後的秦煙根本就是個瘋子,瘋言瘋語,神智不正常,還失去了記憶!誰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裝瘋賣傻,搞個失憶的招數在齊天莊避風頭順便養病啊?

    總之,玉訣劍依舊無消無息!

    他不明白大哥為何執意要找尋玉訣劍,但藏匿這兩個危險人物,很容易惹來是非爭端。齊天莊正因為這兩個不速之客,搞得全莊上上下下戰戰兢兢、不敢懈怠,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變成江湖人人唾棄的對象。

    現在齊天莊已經不需要玉訣劍重振當年風光,這兩人自然也沒必要再留在莊里,還是早早趕出去為妙,省得夜長夢多。

    “你說我和師父是齊天莊的隱憂?才不呢!齊二公子說我和齊天莊緣分很深,只要我想起玉訣劍藏到哪去了,他便會請我吃好多好吃的糖!唉……”秦煙惋惜地嘆息。“可是,我連何時偷了你們家的傳家寶劍都不記得了……”

    齊嵐額上多了三條青筋在跳動,與她說話總要多一分耐心,否則定會被她的童言童語給激惱。

    “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了!玉訣劍豈是你想偷就可以偷的?它是被奪走的!”他握緊拳頭。

    秦煙張嘴,卻啞然發不出聲音,一陣暈眩向她襲來,她不穩地退了一步,旋即被一副結實的雙臂納入懷中。

    “齊三公子,煙兒必須回房休息了,若沒事,望你不要來打擾。”耿千寒冷睨齊嵐一眼,抱起秦煙的腰際,施展輕功離去。

    “我一定會說服大哥趕你們出莊的!”齊嵐仍不死心,對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大聲喊著。

    耿千寒充耳不聞,目光飄向懷中的人兒,她一張小臉若有所思,看似有點苦惱,但很快地又展露笑顏,滿足而恬適地依靠在他的胸膛。

    似乎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煩擾她超過一刻鐘,她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真是個幸福的人兒。

    每當看見她的笑容,他所承擔的苦痛,似乎也不那麼沉重了……

    每個清晨,當她睜開雙眼後,都得服下很苦很苦的藥,苦得令她想摔破瓷碗,賴在床上裝作沒聽見師父暖暖的誘騙嗓音。

    “煙兒,你必須起來喝藥了。”耿千寒坐在床緣,輕輕拍著她的臂膀。

    她不想起來、不想動,只想再睡一下下就好。她篤定現在才五更天,天色初亮,可是她的師父卻已經煎好了湯藥,端到她房中,甚至吹涼了才會喚醒她。

    只要師父在莊內都是如此,她根本不知道師父何時就寢、何時起身。她有時認為師父根本就是仙人,可以不吃不睡幾天幾夜都不是問題。

    盡管師父有時候會出莊,說要去找更好的藥材給她服用,好幾次出門便是十天半個月,不過該打點好的事情一樣也沒少,每次時辰一到,就會有齊天莊的家僕送上湯藥,那時她就特別懷念他的嗓音了。

    “煙兒?”耿千寒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立刻伸手探她的鼻息。

    她感覺到師父的靠近,索性頑皮地屏住呼吸。

    耿千寒探不到氣息,黑瞳一冷,旋即掀開被子,捉起她的手腕探測脈搏。

    少了棉被的溫度,秦煙冷不防打了個噴嚏,流下鼻水。“師父,會冷啦。”

    耿千寒看見她清醒了過來,迅速擁她入懷,像怕她會突然消失似的,表情十分肅穆又參雜著些微的恐懼。

    他抓起被子裹住兩人的身軀,單手抵住她的背部暗暗運氣,將自身的真氣灌輸至她體內,她的身體立刻溫熱了起來,滿足地嚶嚀了一聲。

    耿千寒這才低啞開口︰“何必這樣折磨我。”

    “師父,徒兒鬧你的,你不會生氣吧?”秦煙偎在他懷中,吸了吸鼻涕,順便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男性氣息。

    全天下的男子大概都比不上她的師父,師父在她的心中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從不曾對她生氣,對她呵護備至,細心又溫柔,她一直認為他所做的一切,如師亦如父,再正常不過了。

    直到她無意間聽見齊天莊的下屬們在談話,說他們的行為不倫不類,不是師徒,倒像夫婦。話題之後的責罵言語她沒聽真切,但光是一句“夫婦”就震得她的腦袋瓜胡思亂想。

    夫婦就是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伴侶吧……這點她還是懂的。俏臉微微紅了起來。

    “下次別這樣嚇我,否則罰你練字一千遍。”他出聲警告,神情漸漸緩和,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她噘起唇瓣,想到練字就頭疼,所以下回兒還是安分一點好了。

    秦煙仰首,望著他的臉龐,有些害羞地問︰“師父啊……為什麼我們不是夫妻?”

    既然在旁人的眼中,他們的舉止若似夫妻,為什麼不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這樣……她就能與他一輩子相隨了。

    耿千寒動了一下眼皮。“煙兒想和我成為夫妻嗎?”

    “夫妻能一生一世在一起,對嗎?”

    “當然。”他擁緊她,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

    “那好,煙兒要成為師父的妻。”她滿心歡喜地宣布,不到一會兒又沮喪地垂下雙肩。“可是我的身子骨不好,就怕拖累了師父。”

    “煙兒,你聽好。我什麼都不怕,只怕你拋下我。”他順手理著她的發絲,將臉微微埋入她頸肩,閉上了眼楮。

    “我才不會離開師父。”所以她得乖乖吃藥,一日三回,皆于飯前,再難下咽都得硬著頭皮服下。

    自從自己生了一場大病,在鬼門關前兜了一圈回來後,她的身子再也離不開這些湯湯水水了。

    也因為重病傷及了腦袋,她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睜開眼就是他憔悴的容顏,以及充斥著血絲的雙眼,她問他︰“你是誰?”

    他驚愕又痛心的神情,她至今都遺忘不了。然後他消失了三天。

   在他消失的三天里,齊二公子是負責照料她的大夫,告訴她許多事……

    原來,她有一個師父,名叫耿千寒。她自小無父無母,後來流落江湖認識了師父,開始與師父相依為命。

    她失憶前,性子頑劣,偷了齊天莊的玉訣劍並且藏了起來,齊天莊還來不及向她追討,她便生了重病昏迷不醒。為了使她快點康復,追查出玉訣劍的蹤影,齊天莊不計前嫌,宅心仁厚地收留她並且幫她治療傷病。

    在她闖下禍端以及生命垂危的時刻,全是她的師父不離不棄地守在她身邊,沒有埋怨與厭煩,比起親人手足更加無微不至地照料她。她對師父的辛勞感到自責不已,不想再讓自己成為累贅。

    因此,當齊二公子要她留在莊內安心養病,直至想起玉訣劍的下落為止時,她自然是點頭答應了。

    于是,三天後,耿千寒再度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道了一聲︰“師父,秦煙拖累您了。”

    只見他臉色難看,忿忿地瞪了一眼齊二公子之後,大步走出房間,又消失了三天。

    齊二公子當場無關緊要地笑了笑,並且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開始調養她的身子,偶爾聊聊莊里的趣事和小道消息,常常逗得她哈哈大笑。

    齊二公子名為齊紫英,是莊里少數對她友善的人。但她不怪齊天莊的人對她態度冷漠厭惡,畢竟是她有錯在先嘛……玉訣劍似乎是很重要的東西,她竟然偷去藏了?如果她想起來玉訣劍在哪,一定會立刻告訴莊里的人,以報答齊天莊的恩澤。

    可惜……她至今仍然想不起來。

    “煙兒,夫妻之事不急,等你的病好一些再說。但你必須答應我,此生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我而去。”他放開懷中的人兒,認真地直視著她。

    “一言為定。”她輕笑,伸出小拇指與他勾勾手。

    “該喝藥了,免得涼了。”他摟著她下床,給她添上大衣,扶她至圓凳上,端起藥碗一口一口喂著她。

    “師父,齊二公子說你雖然相貌看起來與我的歲數相仿,其實大我十多歲,只是用秘方永保青春姿態。你能不能不藏私,也教教我秘方啊?”

    她曾經質疑師父看起來明明與她的年紀相去不遠,要如何在她年幼流落街頭時負起養育她的責任?這說不通嘛!

    但紫英說“師父之所以能成為師父,必定有其過人之處”,而她的師父最厲害的招數便是返老還童,青春永駐。真是太厲害了!

    耿千寒停頓了喂藥的動作,眯起眼眸。齊紫英到底都灌輸她些什麼奇怪的觀念?亂七八糟,毫無情理,雖然知道齊紫英是為了她好,但收拾殘局的人可是他。

    說一個謊,要拿好幾個謊來圓,齊紫英說的謊,卻總是要他來圓。

    耿千寒吁了一口氣。“齊紫英的話,你隨便聽聽就好。”

    秦煙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很多事情,她都是聽紫英說,然後再向師父證實。師父有時會抿唇不語,有時會嘆氣,有時隱約藏著怒火。但師父從不提起自己的過往,她只好偷偷摸摸向紫英打探,怪不得她。

    “可是齊嵐一直說我是瘋子,他說我的年紀明明很大了,卻裝作孩子!氣死我了,他肯定是在暗示我的相貌過于蒼老,所以我才希望能得到秘方,和師父一起永保青春。”她吞了一口湯藥,舌頭苦到沒有味覺。

    “齊嵐的話,你根本連聽都不用聽,下次直接把耳朵摀起來。”他淺嘗一口藥汁,略微蹙眉,起身至木櫃旁拿出了罐子,掏出一顆她愛的糖,回身遞入她嘴中。

    秦煙滿足地笑了一聲,甜甜的滋味使她口中的苦澀逐漸散去。

    “所以師父沒有秘方?”

    “沒有。”

    “那你是天生不老?”

    “沒有人可以不老。”

    “所以你到底幾歲了?”她偏著頭,笑盈盈的。

    “不好說。”他黯了眼神。

    “師父啊,那我們相識那年……各是幾歲呢?”她眯著眼楮,燦爛地笑。拐個彎套話總行了吧?

    一片鮮紅的回憶涌入腦海,他愣了愣,勉強揚起唇角。“很年輕的時候。”

    轟隆——

    大雨滂沱,雷電交鳴。

    耿千寒全身濕透,在齊天莊的後山急急奔馳,絲毫不敢停下步伐。

    秦煙不見了!說好不許丟下他,不準離他而去,她卻不見了!

    據說她在藏書閣遇見幾名齊天莊的家僕,接著傳出了激烈的爭吵,然後她情緒激動地沖向大門,對護衛撒了迷魂散,趁護衛不備之際離開了齊天莊。

    迷魂散是他給她防身用的,非到萬不得已她絕對不可能使用。

    什麼事情逼得她就算迷昏了護衛也必須出莊一趟?

    有種莫名的恐懼在他心底蔓延……

    齊紀堯已下令齊天莊全力搜索。以她的身體狀況,她跑不遠,最多是在齊天莊的外圍而已。

    耿千寒的身影穿梭于山林間,猛然止住腳步,任大雨落在他的肌膚上,傳來刺疼的感受。

    他合上眸子,雙耳靈巧地輕動,全神貫注……即便雨勢之大,他仍然能細聽到幾里之外的聲響。

    沉澱了一回兒,他睜開雙眸,立即施展輕功,鎖定了一個方向,飛快地前進。他的雙足幾乎不點地,不須支撐就輕易飛了幾里。

    “煙兒?”他旋身落地,雖然沒見著她的身影,可是他已經感覺到她的呼吸。

    大雨啪噠啪噠下個不停,他筆直走向一處隱僻之地,茂密的枝葉與雜草遮掩住了前進的方向,他一一撥開了障礙,一個小小的石洞印入眼簾,石洞內有個縮成一團的身影。

    她抱著膝蓋,抬眼幽幽看向他,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石洞極小,正好容下她一人,她的衣衫是干的,但傾斜的雨絲仍然打濕了她的雙足與裙擺。

    耿千寒走到石洞前蹲下,以身軀完全擋住了雨勢,不讓任何雨滴入侵洞口。

    “為什麼哭?”他伸手撫去她的淚痕,緊繃的情緒在發現她之後,緩和了不少。

    “師父,我不明白……”她淚眼婆娑,抽抽噎噎,五官全皺在一起。

    “什麼事不明白?”他輕問。

    “我聽到了……在藏書閣里……家僕們在談論我們的事……他們說我根本不叫秦煙,我是聖月教的右護使夜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她揉著眼楮,淚水不停流下。

    一閃而逝的哀傷掠過他的眼眸,他抿著唇閉上眼,忍住想抱她的沖動,不想害她也弄濕了。“沒那回事……”

    秦煙全身不由自主顫抖,聲音飄忽不定。“他們說,夜靈是個極為殘忍冷酷的人,據說她的血是冷的、心是黑的,不用呼吸只靠殺人也能過活。我不是夜靈,我也沒有殺過人,他們都在說謊!對不對?”

    “別理他們。”他放軟了語氣,深如黑潭的眼瞳極其溫柔,企圖安撫她的恐懼。“煙兒,我們回——”

    “他們還說,你根本不是我的師父,我才是你的師父!你是我的徒兒,我會變成今日這種模樣都是你害的,你背叛了我,害我走火入魔、武功盡失、心智退化,就算苟言殘喘也活不過幾年了……師父,你看他們是不是吃飽撐著,編這麼多故事來說嘴……”她撲入他的懷中,小手抓著他的衣襟,放聲痛哭。

    一聲又一聲的哭號像利刃刺在耿千寒的心上,他只能納她入懷,緊緊縮著雙臂,忍住那蔓延至肺腑的劇痛——就在他的左胸口,秦煙哭泣的位置,狠狠地抽痛著。

    “師父,你為什麼不反駁?為什麼不?”她驚惶地睜大雙眼,仰頭凝視著他,期望他說些什麼駁斥的話,但他只是神色悲傷地與她對望,久久沒有回應。

    秦煙決定不等待他的回答,自己堅信的真相只有一個。

    她反抱住他的腰際,哽咽地喊著︰“師父才不會害徒兒,徒兒也只是畏寒了點,其實可以活得長長久久與師父一同游遍大江南北。我們不回齊天莊好不好?我討厭莊里的人……我們就這樣離開好不好?”

    “不管別人怎麼說,只有一個事實不會改變。”他扯了一抹苦澀的笑,壓抑著極度痛苦的情緒,捧起她的臉蛋,唇瓣些微顫抖地吻上她的前額。“我此生除了擁有你之外,再無其它奢求了。”

    七年了……一晃眼便七年了……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愛恨嗔痴……豈是旁人三言兩語所能意會的?

    如果那日,他選擇死去,現在的光景必定不同了;但,倘若不是他堅決活下來,又有誰能對她履行廝守終生的承諾……

    好痛……仿佛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疼痛得無法順利呼吸;很熱……耿千寒知道自己全身高溫燙人……可是他不能再昏過去,只要有一點點意識他就必須清醒。

    他咬了咬牙,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黑暗。

    他死了嗎?不……疼痛感告訴他仍舊活著的事實。為何聖月教的女魔頭最後手下留情了?還是他被高人救了?那他現在躺著的地方又是何處?

    他的雙眼很快適應了漆黑,緩緩撐起自己的身軀,渾身沒有一處不疼痛。他使盡力氣下床,搖搖擺擺地定至木桌邊,突然門扉敞開,月光照射進屋內,他只手遮掩突如其來的光亮,眯起眼楮,看不清楚來人。

    “醒了?”背對著光的人,淡淡出聲,舉腳跨入屋子里。

    耿千寒聽見聲音後,睜大雙眸,立即朝那人掀了桌子,企圖隔離兩人的靠近。但他重傷未愈,四肢不聽使喚,在使力翻桌的情況下,自己也狼狽地跌倒在地。

    他狠狠地瞪著她,就像一頭被困住的囚獸,隨時準備搏命一擊。

    夜靈單手接下了木桌,手掌一拍,桌子又安安穩穩地放回地上,她點亮了燭火,清美的容顏在光影朦朧中顯現。

    有了光源後,耿千寒環視四周,發現這是一間非常簡陋的茅草屋,空間不大,屋內的擺設也十分簡單,不像是在聖月教之中。

    “你叫什麼名字?”夜靈凝望著他冷逸俊秀的臉龐,即使他臉上帶傷、模樣邋遢,卻仍是一個教人別不開眼的俊美少年。

    “那你又是誰?聖月教的教徒?”他瞅視著她。

    “聖月教右護使,夜靈。”她淺淺一笑,教人分不清笑意為何。

    他心下一凜,蹙緊眉頭。聖月教在教主之下分為左右兩派,分別由左右護法執務,左右護法各有一個貼身愛將,即是神出鬼沒的左右護使。江湖傳聞聖月教右護使雖為女子但天賦異稟,年紀甚輕便習得邪教武功的精髓,成為殺人不眨眼的魔人,是聖月教不可或缺的戰力。

    他知道她武藝高強,也親眼見過她斬殺敵人時的冷酷無情。

    但他萬萬沒想到她這般年紀竟是傳說中的夜靈,她充其量只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女……

    他扶著床緣起身,吃力地報上自己的名字。“耿……千寒。”

    夜靈點點頭,又問︰“你幾歲了?”

    “十五。”這次,他回得直接。

    “小我一歲啊……”她將手中的長劍扔到他腳邊,一副無關緊要的表情。“抬劍,給你兩條路,自盡或是想辦法殺了我。”

    耿千寒愣了愣,旋即冷冷道︰“你明知道我殺不了你,這是在給我難堪嗎?”

    “那你就自盡吧。”她微微聳肩,仿佛自盡如家常便飯一般簡單。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01:00 AM

第二章

    他不著痕跡地觀察她。眼前的女子絲毫沒有肅殺之氣,就連狠勁與冷血的面容都不覆那日,現在的她睜著略顯迷蒙的大眼,慵懶無欲的神韻,仿佛天不太平,她很是安逸。

    “為什麼我非死不可?若真要我死,以你的能力,我早就去見閻王了。”他猜不透她在想什麼,只知道自己或許有什麼利用價值,不然聖月教不可能留下他。

    所以夜靈無法殺了他……卻一心想要他尋死。

    “有時候,活著比較痛苦。”她掏出懷中的短刀,退去短刀的刀鞘,對刀鋒呵了兩口氣。

    頃刻間,她閃身快速來到他面前,刀口直逼他門面,他本能反應提起長劍擋了下來,卻不敵她深厚的內力給彈了開來。

    他吃力地再次舉劍與她互砍,兩人一來一往數十回。夜靈一臉漫不經心,出手的力道不超過兩成,但每一招都往他的要害上攻擊;耿千寒險險抵擋,本身沒什麼武功的他,早已全身是汗,痛苦難當。

    “你就這麼想活下去?”她似乎厭倦了兒戲般的對打,懶懶地開口,眼神卻無比認真。

    “想活著有什麼不對?”他憤然提劍,又擋住了致命的刀鋒。

    他不能死,不能輕易死去,他還有未完成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她一個使勁,震麻了耿千寒的雙掌,劍身“鏗啷”落地,掌風直掃他的胸膛,一陣痛楚扎實地落在他胸口,一股血腥味涌上他喉頭。

    她迅速來到他身前,單手提著他的脖子,另一手輕易地撬開他的嘴巴,喂了一顆丹藥,強迫他吞了下去。

    “從今以後,你命歸聖月教,那是你為了活下去的代價。

    “你給我服了什麼?”他慘白了臉,被她鎖緊的喉頭幾乎不能呼吸。

    “七血毒。”她松開手,拾起自己的配劍,移身至門邊。“此毒沒有真正的解藥,每兩個月就必須服下聖月教的抑毒丹,否則七七四十九天後經脈氣血逆流,毒發身亡。”

    “你不是人!”他喘著氣,怒熾地喊。

    “你有別的選擇,活在聖月教的操弄下賣命,或者……”這次,她扔下短刀。“想死請自便。”

    意思很明顯了,他可以選擇自盡,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他捂著痛苦的胸口,憤怒地握拳。“我不會輕生!我不會如你所願!”

    夜靈緩緩閉上雙眼,背對著他,露出復雜的神色。悠悠啟唇︰“那就跟著我,為聖月教一統江湖。”

    他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峽谷,放眼望去淨是綿延不絕的高聳岩壁,岩壁之上青綠點點,長著不知名的青草與植物,遠處一抹瀑布劈開了山壁,層層的流水傾瀉而下,在谷底造就了一條河道,水聲潺潺,到處是大小形狀不一的石頭。

    茅草屋建置在河道旁的石台上,後方用木板蓋了一小圈的雞舍,幾只雞在里頭仰首啼叫,是夜靈特地養來果腹的備糧。

    這片峽谷非常深,若是輕功不濟之人絕對飛不出去,就如同他一般。

    他就像是被軟禁在這的囚犯,想活命,只能聽從她的擺布。

    服毒之後,他的身體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抑或者他根本分不清是傷還是毒,倒也不去注意疼痛是否存在了。

    他相信七血毒一定有解藥,夜靈只是嚇唬他罷了,在拿到解藥逃離聖月教以前,為了保住性命他暫時不會輕舉妄動。

    “可笑。”他諷刺地笑了。

    聖月教留他活口到底想做什麼呢?他沒有超群的武藝,也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能力,對聖月教而言到底有何益處?又要如何為聖月教一統江湖?

    耿千寒在瀑布下方練站樁,雙手各提一個大壇子,身體被冰冷的瀑布沖刷著,雙腿不斷顫抖。

    練基本功是最辛苦也是最重要的階段,他必須鍛鏈身體的每一寸,將各種基礎功法反復練習,使渾身的拙力逐漸消去,取而代之為剛猛的勁力。

    但夜靈的功夫以邪佞聞名,他並非習得正罡武學,而是以速成的方式強迫自身達到極限,不論是肉體還是精神都痛苦至極。

    他得熬過這些磨練,精壯軀體,學會氣聚丹田,才可修習心法與內功,以氣運身,打通任督二脈,將剛猛之力轉向以內氣為主的剛柔相濟之力,然而這個過程說來簡單,實行起來卻無比艱辛。

    而那個教他武功的女人……耿千寒的目光飄向蹲在茅草屋前,正在升火烤全雞的身影,忍不住暗暗咬牙。

    夜靈翻轉著烤雞,聞著香噴噴的味道,嘴中哼著小曲兒,看起來是很悠閑。

    她像是感受到他的視線,抬眼與他四目相接,突然笑了一聲,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過去她身邊。

    耿千寒猶豫了一會兒,仍是離開了瀑布,赤裸著上身,緩緩走向她。

    “你餓了嗎?”她盯著烤雞開口。

    “還好。”實際上,他早就餓過頭,沒感覺了。

    她悠悠哉哉地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灰塵。“烤雞給你看著,我去把白飯端出來。”

    說完,她自顧自地走進屋內,與他的對話那般的自然,仿佛他們相識了許久。

    他猜不透她……不拿劍的她,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總是一副無關緊要、泰然自若的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也絕對壓不死她。

    不僅如此,第一次吃她燒的菜,令他驚訝不已,簡單而美味,她卻恬然微笑道︰“你以為我的手只會用來殺人?”

    是的。他在內心肯定地回答著,不過他沒有說出口。在那個當下,不知道是她無所謂的笑容太過顯眼,還是她那張不相襯的純真容顏莫名展露,他竟然顧慮到她的自尊。一個女魔頭的自尊啊……

    耿千寒坐在火堆旁,舒展四肢,疼得皺眉。他的身體操練過度,全身上下緊繃得不受他控制。

    他想轉動烤雞,手臂卻腫脹發熱得顫抖著,他抿著唇,感覺自己真是無能到了極點。

    夜靈年紀輕輕,也受過同他一般的訓練,當時她肯定只是個孩子,是如何支撐過來的?他無法想象她縴弱的身子竟承受得起這般苦楚,甚至練就了魔教的極致武藝。

    她對這谷底相當熟悉,屋子里擺了許多老舊的兵器和藥物,他幾乎能肯定此處是她長年練武的密地。安靜、清幽、空寂……孤單得就像死去也不會有人發現?

    “給你。”她無聲無息來到他身後,遞了一碗白飯和一雙筷子給他。

    耿千寒對她沒有腳步聲的接近已經習慣了,以她的武功造詣,不知不覺暗殺一個人太容易了。

    他凝視著她,很緩慢地伸手接過,雙手卻抖動得連碗筷都捧不好,他不由得對自己生氣,恨自己在她面前展現如此虛弱的一面。

    夜靈見狀,將他手中的碗筷拿了回來,隨便放在地上。又從懷中揣出白色的小藥盒,打開了盒蓋,抹了里頭的藥膏涂在掌心,雙掌搓了搓。

    “把你的手臂伸出來。”

    耿千寒遲遲沒有動作,一直盯著她的手掌。

    “你是害怕與我有肌膚之親嗎?”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言語上有佔他便宜的味道。

    “胡扯。”他別過頭,伸出了手臂。

    夜靈摸上他的肩骨,順著他的手臂、手肘、手腕來到他的指尖,透過運氣加速藥膏的藥性,滲透他的肌膚直至筋骨。

    耿千寒感覺雙臂發燙的腫脹感舒緩不少,自她掌心遞來的熱氣與觸感令他微微紅了臉皮。

    “初期練功,筋脈欲斷,肉脹皮繃,疼痛鑽心,純屬正常。”她來到他的身後,如法炮制地替他的背部擦上藥膏。

    “我必須待在谷底多久?”他回身,直視著她。即使望著她的眼眸,他仍然無法讀透她的想法。而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珠子,顏色實在過淺,一如她的發絲不如常人般漆黑。

    她收起藥盒子,蹲在火堆旁繼續烤雞。“直到你學成。”

    “我不懂……為什麼你不是帶我回聖月教,而是來這人煙罕至的地方?”他一直在思考這其中的原由,但始終想不明白。

    “因為棄屍的時候比較方便。”她眯起眼 ,淡淡一笑。

    耿千寒被她亂七八糟的回答給惹惱。“這一點都不好笑。”

    “你只是右護法暗地里進行的測試,教主並不知曉。”她撕下雞腿,放入他的碗中。

    耿千寒先是愣了愣,旋即輕蔑地笑了兩聲。“難不成右護法覺得我和你一樣天賦異稟,想要我成為第二個你?”

    “似乎是。”她撕了一塊雞肉,送入自己的口中。“不過既然是測試就會有成功與失敗,我是第一個成功的人,中間死了不少個,至于你……一切看你的造化了。”

    永遠平淡無謂的語氣,她的態度就像在談柴米油鹽那般愜意。

    “不聽從命令,就會死嗎?”他冷冷看著她。

    “大致上來說,是這樣沒錯。”她吸吮指尖上殘留的香味。

    “我知道了。”那他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勝過夜靈,拿到解藥,最後離開這個鬼地方,擺脫所有的牽制。

    “你想弒師嗎?”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圖,她的雙眸流露促狹的意味,紅唇微彎,在逐漸昏暗的天色中,她清麗的容顏顯得迷蒙而美艷。

    “我不承認你是我的師父。”耿千寒逼自己不去正視她的美貌,伸手端起飯碗,扒了兩口白飯。抹過藥的手指總算可以出力而不疼痛。

    “哎呀,真是傷透為師的心了。”她笑嗔,拍了拍他的背。“好徒兒,乖,你不喊我師父不打緊,我喊你一聲徒弟你也奈何不了我。”

    耿千寒怒瞪她一眼,瞥見她太平無事的神態,心下的怒火燒燃更為劇烈,但技不如人,他確實奈何不了她!

    于是他一聲不吭,捧著飯碗到遠處獨自吃飯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剎那間,整座谷底回蕩著夜靈銀鈴般的笑聲,以及耿千寒惱氣的低咒聲。

    夜靈並不是一直待在谷底,大部分的時間她仍須回到聖月教效命。

    每次她離去前,總會指導他下一步應練習的心法與技法,以及需要搭配服用的丹藥,雙管齊下可使練功的速度增長,方便她下次歸來驗收成果。

    但這回,她預留了兩顆抑毒丹給他,笑笑地說︰“如果我出任務時不小心死了,你在谷底至少還可以風流一陣子。”

    他憤憤地咬牙回道︰“谷底沒酒沒女人,怎麼風流!你不準死,你要是敢死……”

    “怎樣?”她的水眸眨呀眨。

    “我們就黃泉相見,把你欠我的還給我!”

    “好呀!”夜靈爽快地點頭,瀟灑地離谷了。

    即使夜靈不在,耿千寒也不曾松懈過自己,他必須快點學成武藝出谷,依照夜靈的說法,右護法隨時可能丟棄他這顆測試用的棋子,他沒有太多的時間磨蹭。

    無論如何,他都得咬牙撐下去。

    一個人待在谷底的生活,意外的清幽,心無旁騖,練武效果奇佳。餓了便拾柴野炊、摘果實果腹;髒了便用溪水洗滌衣物與淨身;累了便恣意休息以天地為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潛心修練武藝,將根基扎實的習成,身子骨壯了些、人也高了些,他逐漸習慣谷底的一切。

夜靈離谷將近三個月未歸。這是她離開最長的一次,可是他一點都不擔心,因為當日她離去的神采是那般的明亮,她有絕對的把握平安回來,他自然不必操心自己會孤死在這谷底。

    某個深夜,耿千寒疲憊地躺在床榻上,有股難言的預感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正當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時,門扉被緩緩推開,他坐起身望向門口,胸口急速地跳了兩下。

    預感竟……成真了。

    “睡了?”她一頭長發披散在肩膀,外衣隨意罩在身上,粉凝似的臉龐染著兩朵紅霞,臉上依舊是那懶懶的笑意。

    她果然回來了。

    耿千寒收回目光,一點也不高興,為什麼他們之間會有這樣的……心靈相系?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正要睡——”

    話未說完,光亮的暗箭便朝他飛了過去,他快速閃過,順手抽出隨身的短刀飛射而出,回敬夜靈歸來的大禮。

    夜靈不動如山地接住了刀柄的位置,打了個呵欠,將短刀丟在一旁,舉步走往床邊。“不錯不錯,進步了。”

    她沒有猶豫地趴倒在床榻上,就窩在他身邊毫無防備地閉上雙眼休憩。“我困了。”

    他愣了半晌,由于近距離的靠近,他這才發現她的長發微濕,外衣退去了大半,中衣也不甚整齊,身上傳來淡淡的馨香。

    他皺起眉頭。“你……剛沐浴完?”

    這深谷之中,何處可供人沐浴?瞧她雙頰紅潤,肯定是用熱水淨身,絕非浸泡冰冷的溪流。

    而且她這般慵懶香艷的出浴模樣,教世人瞧見了,不知道多少男子情願死在她的劍下,也想要與她共享貪歡。

    “嗯。”她輕輕地回應。“一里外的雙頭巨石下有個小縫隙,進入其中便有溫泉可以沐浴。”

    “我成日洗冷水,你倒是現在才與我說有溫泉。”耿千寒抱怨地輕哼。沒想到這幽幽深谷,竟有天然的谷底溫泉可以享受。

    “只要你喊我一聲師父,我可以大方出借給你使用。”她仍是閉著雙眼,唇邊卻漾開淺笑。

    “那你自行享用吧,我還是洗溪水就好。”他想要越過她下床,卻被一股力量給壓回床。

    “你要去哪?”她並未起身,只是伸出手臂壓住他的肩頭,他便無法動彈。

    可恨的技不如人!耿千寒躺在床上,瞪著屋頂,不滿地吐了口氣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們不該同床。”

    “你怕定力不是嗎?別擔心,在你爬上我的身子之前,肯定先向閻王報到了。”她的聲音藏著濃厚的睡意,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訕笑。

    “我對你沒有欲念。”他漠然地說。

    “那何必管世俗禮教。”

    “你不擔心清白?”他轉頭望向她,凝視著她飄然出塵的側容。明明是足以令天下男人心動的容顏,卻背負著令所有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名號。

    “清白?倒是可以擔心你的。”她睜開清亮的眸子,翻身半趴在他的胸前,制住他的雙腕,靠近他的唇瓣,動作一氣呵成。

    兩人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溫熱的吐息,她無賴地輕笑,分明是以戲弄他為樂。

    耿千寒對于她主動的逼近沒有過大的反應,即使耳根子傳來的燒燙感是事實,他也不能面露緊張投降認輸,否則她肯定又會得意地大笑。

    兩人親近得磨到了鼻尖,他只是凝視著她。“隨你,我可不會負意。”

    他使勁掙脫她的牽制,閉目就準備入睡。她不介意男女同床,他當然也不介意,吃虧的人不是他。

    她不強人所難地松了手,躺回自己的位置,只是憋不住那低沉沉的笑聲。

    耿千寒又羞又惱,只希望自己趕快沉睡,免得又被她佔了便宜。

    可是久久之後,他依舊無法成眠,身邊多了個她,床榻變得很小,不能隨心所欲地翻身,而她身上的馨香又不停竄入他的鼻間,可恨地干擾他的心神。

    “寒……”她低喃。

    他心下一動,轉頭望向身側的她。從來……沒有人這般喚過他的名字。

    “我本來是想回來幫你收屍的,沒想到你竟然好好地活著。”她的語氣有點惋惜和懊惱。

    他嘲諷地哼道︰“真是對不住啊,讓你失望了。”

    “邪功的心法與武學,須搭配右護法特制的藥材服用方能事半功倍,但倘若兩者之聞失去平衡,抑或身軀筋肉不堪負荷此功法,很容易就被藥性吞噬,一命嗚呼。”言下之意,在她離去的這些日子,他沒有接受指導卻能活下來,已屬不易。

    又或者……他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

    他勾了勾唇,再度閉上眼,並不特別震驚。“這麼重要的事,你卻只字未提,到底還是我命大。我說過了,我絕對會活下去。”

    自古以來,愈鮮艷的東西愈是毒辣,邪功講究速成,練就的方法就算會縮短壽命,他也不意外。

    回憶習武的日子,身體偶有不適,但很快就在他的調息之下平復,原來那些練功的丹藥也是會反噬的毒藥。好個夜靈,從未和他提起這事兒,倘若他沒有按照她的交咐習武,恐怕早就不在人世間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當一輩子的羈絆吧……”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最後幾個字含在嘴中教人聽不清楚,但語氣中帶著一絲絲的渴望。

    兩人不再言語,這一晚,他沒有真的入眠。

    她的話一字字敲在他的心上。羈絆……多麼嚴重的兩個字,他從來沒有奢望聽見的話語,卻在她口中輕易吐出。

    他的母親是赤焰門門主的女兒,卻因為愛上江湖正義人士而逃離了赤焰門,數年後仍是被門主捉回處死︰

    他不曾見過生父,年幼的歲月一直都是母子倆飄零地過日子,母親不許他提問父親的事,他也就不問。直到母親臨死前塞了一條帕子在他的衣襟里,說那是她未完的心願,無論如何他都要替她完成,甚至逼他立了誓。

    他知道帕子上繡的圖案,是找尋父親下落的線索,母親要他親自將帕子還給父親,這是他母親一生沒有實現的希冀。

    赤焰門門主——他的外祖父,並未殺了他,而是將他烙上奴隸的印記,要他承受活著的痛苦,以警示赤焰門的其他門徒。

    他當時不滿十歲,受制于門規教條,過者卑微的奴隸生活,他對赤焰門的恨意可想而知,他一直在等待時機逃離赤焰門的掌控。

    直至聖月教滅了赤焰門,他趁亂逃出,遇上了夜靈……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夜靈沉睡的面容上,她的睡顏安穩而平靜,五官精致得令人屏息,他雖然不至于動心,但也不能久凝,否則何時會掉入被迷惑的深淵,他也沒有把握。

    他別開眼,卻在此時,感受到一雙手臂不客氣地摸上他的前胸,他怔了怔。接著,一雙玉腿湊近他的腰間,他瞪大黑瞳,倉惶想退開卻被她的四肢給纏住!

    夜靈似乎是不自覺地朝他的身軀攏靠取暖,絲毫不覺有異。就像一個黏皮糖,沾著了他便不放手,而且有愈來愈過分的趨勢!

    “喂,喂……”他想要搖醒她,可她皺眉之後又偎他更緊。如果他有能力手刃她,他一定會很樂意施行。“喂!醒一醒——”

    她嚶嚀了一聲,似乎在夢鄉中被擾醒覺得不甚愉快,有些不耐煩地快速出手——“咚咚”兩聲,點了他的穴道。

    剎那間,他傻眼地平躺著,全然不能動彈,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隨便她依偎著他的體溫,此刻她就算把他當成布娃娃翻來翻去,或是把他剝個精光,他也無力反抗。

    可惡!怎麼會有姑娘家這麼不知羞?這是哪門子霸王硬上弓的手段?

    耿千寒的臉色不再泛紅,而是可怕的鐵青了!

    她說對了,該擔心“清白”的人,是他。

    翌日,夜靈清醒之後,立刻迎上耿千寒猶如困獸的眼神,她噗一聲笑了出來,解開他的穴道後,安慰似的道︰“我會負責的。”

    孰可忍,孰不可忍!耿千寒不自量力地與夜靈打了起來,結果自然是慘敗。

    之後,夜靈便開始教授他更上一層的功法,耿千寒練功之余,去附近砍了好幾根木頭,拼拼搭搭成一座新的木床。

    “你在做什麼?”夜靈納悶地開口。

    “打造新的床榻。”他認真地說。

    “給誰睡?”她環著雙臂,不怎麼愉悅。

    “給你睡,反正我倆不適合同床而眠。”他手腳繼續忙碌著。

    夜靈走上前,屈指敲了兩下新的木榻,撇了撇唇。“我不喜歡這個。”

    她手掌一個使勁,床榻便碎成好幾段,連帶把耿千寒給震到一旁去了。

    他看著滿地的碎木頭,忍住怒意。“那舊的給你,我睡新的。”

    “你造一個,我毀一個;你造兩個,我便毀一雙。”她輕輕一笑。

    “反正對我而言,這不是什麼難事。”

    耿千寒咬了咬牙,轉過身。“那我以後睡地上。”

    “此處石地偏寒,睡眠為非運功期間,要是寒氣侵入筋骨,功力容易減退哦。”她頭頭是地道分析著,帶了一點威脅的意味。

    “我們為什麼非睡在一起不可?”他回眼瞪她。

    夜靈又笑了,這回沒發表意見。她望著天空,捂著胸口,嘴唇頓時有些慘白。“上回給你的抑毒丹,應該還剩一顆吧?”

    突然改變了話鋒,令耿千寒有些錯愕,但她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他敏銳地發現事情不對勁,馬上掏出抑毒丹,攤開掌心。“在這。”

    她走上前,嘆了口氣,無奈地接過,干服吞下。

    “你……”他愣愣地看著她。

    “我啊……”她彎著眼楮,揚起唇角。“和你一樣,身上也有七血毒。”

    秦煙躺在床上,迷蒙地睜開眼,仿佛作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夢境中出現了什麼她記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的心口竟然酸酸疼疼的,好難受。

    “寒……”她迷迷糊糊,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終于醒了啊。”齊紫英笑容滿面地坐在床緣,把著她的脈象。“你把你師父給急壞了,他正在幫你煎藥,等會兒就回來了。”

    “我……”喉嚨好干,四肢無力,她發不出聲音,也坐不起來。

    “你等等。”齊紫英離開床邊,倒了一杯水,扶她坐起身,緩緩喂著她。“你的身子本就已經夠糟了,這次淋雨染上風寒,發燒昏迷了五天五夜,元氣大傷,又得重新調養了。”

    齊紫英的聲音聽起來頗感無奈,還透露著疼惜。

    秦煙昏沉沉的腦袋瞬間清醒了。她想起了大雨,想起師父吻了她的額際,想起家僕們在藏書閣里斷斷續續的對話……

    “紫英……你告訴我,我是誰?”她反抓住齊紫英的袖口,虛弱地開口。

    “哎呀!是腦袋燒一燒變笨了嗎?早就和你說了,你是秦煙,一個流落江湖的小孤女,這些你不都向你師父證實過了?”齊紫英笑著敲她的腦門。

    “可是我親耳聽見他們說——”她還想反駁些什麼,卻被齊紫英給打斷了。

    “秦煙,你聽錯了,我已經詢問過家僕了,他們不是在說你,他們討論的是早就已經逝世的夜靈。”齊紫英失笑,搖了搖頭。

    “死了?她死了?”她感覺腦海中一片混亂,到底什麼才是真的?什麼才是假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01:02 AM

第三章

    “是呀!有人親眼看見她死了。”齊紫英篤定地說道。“而你呀……不湊巧,剛好長得有點像夜靈,所以家僕們才多言了幾句,我已經代你教訓過他們了。”

    是這樣嗎……秦煙閉上眼眸,努力思索那日的對話,卻發現自己的記憶愈來愈不真實……所有聲音都變得好遠,景象一片模糊,她甚至無法拼湊起每一句話語,難道……真的是她聽錯了?

    總是這樣,她愈是想記起什麼東西,愈是想不起來……像是詛咒一般,又像是她本能不願意去揭露真相,往往為此她感到頭痛欲裂。

    她揉著額角,流下冷汗。

    “你似乎抱著她過久了。”門口傳來一絲不悅的男音。

    秦煙聽到這聲音,臉上的光彩緩緩亮了起來。

    是的……每次都是這個聲音喚著她,然後困惑、遲疑、悶痛的情緒就會消失不見,她只要單純地追隨著這個聲音就足夠了。其余的,她不必去想,也不必去在意,這樣……就行了。

    “師父。”她笑眯了眼,甜甜地喊著他。

    齊紫英拿著水杯退開床邊,耿千寒快步上前摟過秦煙,扳著臉孔。

    “你自己說吧,我要怎麼懲罰你才好。”

    “徒兒知錯了,下次不會再莽撞出莊了。”她偎在他懷中撒嬌。

    “秦煙的藥方我會再開過,到時候還請耿公子來取。”齊紫英望著這對男女,露出一抹復雜的笑容,便不打擾他們,離開了房間。

    耿千寒在齊紫英離去之後,二話不說緊緊擁著秦煙,像是要透過衣裳感受到她的存在才甘心似的,他執拗的擁抱令她有些喘不過氣。

    “師……”她小小的掙扎,卻被他摟得更牢。

    耿千寒就這樣抱著她,不說話也不想讓她瞧見他的神色,他知道自己此刻肯定無法抑制那股脆弱的情緒流露。

    她總是有本事使他失去冷靜,讓他變成一個痴狂的瘋子。

    秦煙任由他摟著,似乎感覺出他的不安,她伸手撫著他的背脊,適時給他一點安慰。

    許久之後,他平復了情感,才慢慢放開她,低喃︰“你果然天生就懂得如何折騰我。”

    這五天,她生病的蒼白睡顏,像是不會再蘇醒一般,身體異常的冰冷,呼吸是那樣的緩慢,彷若微薄的脈象在下一刻就會停止。

    “只不過染了風寒,是師父太大驚小怪了。”盡管她臉色慘白如紙,仍舊是扯出頑皮的微笑。

    他輕撫著她的臉蛋。“生病之後,你又更瘦了,當心風一吹,你就飄走了。”

    “那你在我身上系條繩索好了,不管我飄到哪里,始終脫離不了你。”她半開玩笑地說。

    “這是要我把你當成紙鳶放嗎?”他微微勾起唇角。

    “啊!說到紙鳶,好久沒玩了,我們出莊去買一個。”她的精神都來了。

    “煙兒,我們約定過了,在你的病況尚未痊愈前,盡量不出齊天莊。若你真的想玩,我去幫你買。”他神色正經,語調盡量溫柔地哄著她。

    “師父……打從一年前我在齊天莊蘇醒,便不曾踏出莊內半步,五天前是第一次,分不清方向的我,跑了好長一段路到後山,要不是半途下起雨,我的身體根本沒出什麼狀況,我的病情應該不至于無法出莊吧?”她困惑地側著頭。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緩緩起身,深邃的瞳眸染上某種沉重的擔憂。“我去瞧一下藥煎得如何了。”

    秦煙望著耿千寒離去的身影,胸口忽然揪了一下,心房的某處空了一塊。

    師父在隱瞞著她什麼?為什麼每次她喊著要出齊天莊,莊內的所有人都會變得緊張而戰戰兢兢?他們當真怕她如此命薄,斷了找尋玉訣劍的最後線索?還是……眾人費盡心思將她藏在莊里,是為了躲避什麼牛鬼蛇神?

    頭又開始疼了起來……她一直以為遺失了記憶,對她的人生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只要她與師父能一輩子依偎,幸福地過日子,那麼過去的種種她也不放在心上。

    可是現在她心疑了……究竟,那段她遺漏的記憶片斷,到底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練字、練字!練不完的字!

    秦煙捉著毛筆,坐在桌案前,隨隨便便地在紙上鬼畫符。

    “可惡——能不能別抖了!”她懊惱地盯著自己的右手,每次寫字總是不受控制地抖呀抖,把墨都暈開了,怎麼可能寫出好字來。

    “唉……”她嘆了口氣,放下筆,支著下顎發呆。

    自從她上次染了風寒後,已經過了一個月,身子休養得差不多後,師父便開始叫她練字了。

    練字佔去她整日大半的光陰,但她心中也清楚,不這麼做是不行的。

    她如扇的長睫揚了兩下,試圖握緊右手使力,卻始終無法握成一個有力的拳頭,她扯唇輕笑了。

    她身上有很多的疤痕,雖然都不知道怎麼來的,但影響她最深遠的,莫過于右手腕上的傷疤……那看起來像是自戕過的痕跡,很深很深的傷口,深到她覺得自己的右手曾經一度殘廢過,所以現在只能靠寫字緩慢地讓傷口復原。

    她不是沒有問過師父原由,但師父只是牽起她的手,露出他左腕上的鮮紅烙印,淡淡地說道︰“剛好湊成一對,牽手在一起時,也不覺得自慚形穢了。”

    是啊!和師父掌心交握時,便覺得天不怕地不怕了。

    她在紙張上又寫了幾個歪七扭八的字,自己呵呵地笑了起來。

    “秦煙!”書房的門板倏地被打開,齊嵐怒氣沖沖地進入書房,身後還跟著一名美若天仙、柔弱嬌嫩的美麗姑娘。

    嬌弱的姚蓮香有點生氣又有點害羞說道︰“表哥,就說了不打緊,你何必非要來打擾秦姑娘不可?”

    “表妹,我是替你主持公道,在齊天莊敢欺負你的人簡直是不想活了!”齊嵐怒眼瞪著秦煙,三步並成兩步上前,一把抓起秦煙的後領,將她拎了起來。

    姚蓮香是親戚之中最惹人憐愛的表妹,這陣子因為身子微恙到齊天莊調養,他已經千叮嚀萬囑咐秦煙不可驚擾表妹,結果秦煙根本就是左耳進、右耳出,全然不當一回兒事。

    “狐狸公子,有什麼事用講的就行了,不要一開始就動手動腳的,好歹我也是個姑娘家嘛。”秦煙撇撇嘴,瞄了一眼嬌柔的姚蓮香。

    哈!在齊天莊里,她和姚蓮香的待遇根本就是雲與泥的差別,人家可是眾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而她是腳邊不屑一頭的石子。

    齊嵐還特地來偏僻的後院吩咐她與師父,不許去前院打擾這名嬌客,自然又免不了一番夾槍帶棍的嘲諷和趕他們出莊的言語,不過她很快就當成瘋狗亂吠,忘得一干二淨。

    她完全沒有把姚蓮香這號人物放在心上,偏偏老天愛捉弄人,愈是不在意的事情,愈是會出亂子——

    就在昨晚,秦煙瞧月色明亮,夜空繁星點點,一時興起捉了幾只蟋蟀在涼亭里戲耍,誰知道姚蓮香會到後院來賞月,見她玩得不亦樂乎便湊上來觀看。

    大小姐沒見過蟋蟀,又剛巧被蟋蟀跳上了身,結果就嚇得花容失色,驚叫連連了。

    “走開走開!”姚蓮香激動得拍著自己的衣裳,希望拍去可怕的蟋蟀。面頰上串串淚滴滾落,好生可憐。

    “別怕別怕!它不會咬人的!”秦煙大喊著,撲了上去抓蟋蟀,卻踩到了姚蓮香的裙擺,害姚蓮香重心不穩,跌進一旁的池子里。

    女婢們失聲尖叫,秦煙當下慌了手腳,池子不算深,但姚蓮香因為過度緊張而站不起來,眼見就要溺水了……

    “你快想辦法啊!”一名女婢捉起秦煙的手腕,凶巴巴地大喊。

    “凶什麼?我這不就要救她了!”秦煙可不想鬧出人命,所以她甩開女婢的牽制,跨步上前,準備跳下去救人。

    一雙堅固的手臂在最後一刻環住她的縴腰,阻止了她的沖動。熟悉的味道自她身後包圍住她,她突然察覺事態不妙了。

    “你要是敢跳下去救人,我便三個月不與你說話。”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冰冷。

    剎那間,秦煙感覺右耳一痛,耿千寒便離開了她身後跳入水池中,將姚蓮香打橫抱起。

    姚蓮香從拼命掙扎,到最後虛弱地偎在耿千寒懷中,仿佛抓住了浮木緊緊不放,柔弱得像朵一摘便會夭折的花。

    她驚魂未定,渾身顫抖,雖然嗆了幾口水,但思緒仍然清晰。“公子……謝謝搭救。”

    “不,是我的徒兒不好,我代她向你陪罪。”耿千寒抱著她走回涼亭,兩人全身濕透。

    “小姐沒事吧?”兩個女婢緊張地上前。

    他將姚蓮香放下,姚蓮香一個腿軟又跌回他的懷抱。“啊——”

    “姑娘小心。”耿千寒扶著她,口吻有禮,臉龐依舊是一臉淡然。

    姚蓮香雙頰一陣紅暈,低聲說著︰“我的腳踝……好像扭傷了……”

    耿千寒停頓了一會兒,再度將她攔腰抱起。“我送你回房,請人找齊二公子來醫治。”

    “我這就去找二公子!”其中一名女婢連忙拔腿跑至前院。

    “多謝公子……”姚蓮香羞赧地低著頭。

    他瞄了一眼秦煙,秦煙抿著嘴,十指交扣,雙肩微垂。

    “煙兒,你先回房,我等等再去找你。”

    結果,秦煙回到房中,坐在椅凳上等了一整夜,就是等不著他的身影,他整夜未歸。

    她不時摸著自已的右耳,那在銅鏡前明顯的齒痕,是他懲罰她的痕跡。

    她的師父,寧可要她眼睜睜看著別人溺斃,也不願意她的身子出半點岔子,這種偏執的關懷超出了她的想象,也證明……她的病狀大概很難治愈吧,所以她沒有救別人的本錢和資格……

    她就這麼發著呆,腦袋胡思亂想。

    直至清晨,他才端著藥進她的房間,見著她沒睡,擰皺了眉心。

    “你需要休息。”他已經換上干爽的衣物,步至她身邊坐下。“喝完藥就上床。”

    “姚姑娘好一些了嗎?”秦煙垂眸,漫不經心地問。

    “大概吧。”他漠然的神情很無所謂,端起藥碗喂她吃藥。

    “你不是一直在她那嗎?”她懊植地蹙眉。

    “我被齊嵐喚去打了一場,又被紫英找去念了一番,還好莊主不在,否則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了。”耿千寒放下湯匙,撫著她的右耳廓,眯起雙眸盯著上頭的齒印。

    “原來如此。”秦煙心口不自覺松了口氣,點了點頭。“師父,倘若有一天齊天莊趕我們出去,就算你為了徒兒的身體著想,也絕對不行對姚姑娘施行美男計。”

    “嗯?”他挑高眉,輕輕地淺笑了。誰說她只有十來歲的心思,她在這方面不是挺敏銳的?為了保護她、給她最完善的照顧,他就算負盡天下入,恩將仇報,背負一世臭名也無妨。

    “我知道我是負擔,不懂武功、不懂藥醫,也不會求生……我也知道齊天莊不見得會醫治我到想起玉訣劍,可就算如此,美男計你千萬不可以使用,不可以為了徒兒使用。”她再三強調,叮嚀的神態極為認真。

    要說她為何如此篤定,她也說不出所以然,只憑著一種感覺……以及師父的反常舉動——他其實不喜歡別人近他身,而且他看著姚蓮香的眼神沒有任何情分,卻仍是溫柔地抱她回房……若說沒有所圖,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能用美男計?”他微微勾著唇瓣。

    姚蓮香對他有那麼一絲意思,他要是順水推舟,確實可以替秦煙多爭取一些保障。

    “因為只憑想象,我心頭就不舒坦。”她揪緊衣襟,喘了口氣。

    看見他抱起姚蓮香離去的身影,她心中有股難言的痛楚迅速蔓延,連她都十分意外自己的揪痛感竟如此強烈,強烈到她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

    耿千寒滿意地淡笑了,仿佛是得到了期待的答案。

    “煙兒,只要是能保你周全的方法,不論是離經叛道還是天理不容,我都會去做。”意思很明白,他不打算給她保證。

    她就這麼盯著他,柳眉微皺,有點兒生氣,索性不喝藥不開口,以示抗議。

    冗長的沉默過去了,好幾次他將湯匙遞到她嘴邊,她動也不動,硬是噘著嘴,擺明堅持到底、絕不讓步。

    “煙兒……”他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最終只能投降。“我答應你就是了。”

    “一言為定!就知道師父對煙兒最好了。”她總算露齒微笑,自行接過湯藥,不怕苦地一口氣喝完,一滴不剩。

    他伸出手將她的發鬢順在耳後,輕揉著她的右耳。“會痛嗎?”

    “當下很痛,現在不痛了。”她揚起唇角。

    耿千寒冷不防俯身,又咬了她一口,這次力道重了點,痛得她大叫,覦出了眼淚。

    “好痛啊!”她捂著耳朵,一臉不解地瞅著他。

    “記住這種痛,要是你出了任何事,我的心會比這種痛還要疼上千倍萬倍,你要是不希望看見我痛苦至死,就好好保重你自己︰”

    這一夜,某種劇烈的感覺撞擊在秦煙的心上,他字句間透露出的霸道與堅決,使她憶起了某些事,但又模糊地記不完全。

    或許,她和他……是另一種更深層的關系……

    秦煙從昨晚的回憶,拉回現況,她望著眼前來找碴的齊嵐和姚蓮香,無奈地吁氣。

    “表哥,我來莊里作客,別因為我惹得莊內失和。”姚蓮香快步走到齊嵐的身邊,拉了拉齊嵐的衣袖。

    “姚姑娘說的真是好極了!狐狸公子,你可以放開我了嗎?”秦煙皮笑肉不笑地說。

    “不行!”齊嵐仍是抓著秦煙的後領。“除非你答應我,絕對不會再接近表妹半尺之內。”

    嘖!以為她稀罕?她還怕輕輕拍一下姚蓮香的背,姚大小姐就會吐血身亡哩!

    秦煙笑兮兮地點頭。“那是當然,我已經答應師父,絕對不會再闖禍了。”

    “很好。我就是要來告訴你,少靠近我表妹,她可是名門出身,不像你——”

    “表哥,好了。”姚蓮香截斷了齊嵐的話。“我對秦姑娘一見如故,想和她單獨聊聊,好不好?”

    “那怎麼成!”齊嵐大聲駁回。

    “沒事兒的,表哥也知道我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也沒什麼朋友,現在難得有人能陪我聊聊,你不答應麼?”姚蓮香委屈的眼角泛淚光,楚楚可憐。

    秦煙瞧著那張嬌容,水汪汪的眼眸似乎隨時可以滴出兩大缸的水,不由得打從心底佩服呀佩服。

    “好好好……那,晚膳時我再來接你。”齊嵐最受不了女孩子家的眼淚,只能勉強答應了。

    他轉過頭來對秦煙警告道︰“你最好小心一點,蓮香的一根頭發你都賠不起。”

    秦煙輕笑,拿出懷中的手絹擦拭臉頰。“不好意思啦,你的口水噴到我了。”

    “你——”齊嵐覺得自己與她真是毫無共鳴之處。

    “表哥——”

    又是一聲軟語,齊嵐承受不住,只好大步離開書房。

    齊嵐離去後,書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姚蓮香上前想握住秦煙的手,秦煙卻本能反應地退了一步。

    “咦?”她自己也驚訝萬分,身體……竟然自己後退了。

    “秦姑娘一定還在介意昨晚的事,你肯定挨你師父的罵了?”姚蓮香找了台階給自己下,尷尬地笑了笑。“其實我平時沒那麼虛弱的……”

    “師父才不會罵我,倒是你要照顧好自己,免得齊嵐一天到晚找我麻煩。”秦煙盯著姚蓮香的下巴,比起昨晚似乎哪里怪怪的……是膚色嗎?

    感覺不太自然……

    “秦姑娘,你一直後退是怕我麼?其實我打從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特別親切。”姚蓮香再次靠近秦煙。

    秦煙又退了一大步,凝視著姚蓮香的臉龐,感受到莫名的危險,就像一種潛在的本能迫使她這麼做……此刻,她沒辦法平心靜氣與姚蓮香相處。

    “姚姑娘……我的肚子突然有點不舒服,想上茅房,等我回來,看你是要聊天文地理還是天干地支,我都奉陪!”她捧著肚子,急迫地沖向門邊,沒想到姚蓮香的身影比她還要快。

    “想去哪呢?”姚蓮香擋在門前,嫣然一笑。

    秦煙連忙遠離她好幾尺,頻頻退後,額上滴下冷汗。“你不是姚蓮香……你是誰?”

    “咱們昨晚打過照面了,不過不是這張臉。”姚蓮香邪魅的微笑,聲音已經截然不同了。

    這聲音……秦煙心驚。“你是昨晚的女婢!”

    糟!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易容術吧?她只在齊天莊的藏書閣里看過書籍,沒想到這會兒真的遇上了。

    她一步步逼近秦煙。“昨晚捉起你的手腕,確認你沒有絲毫武功時,還真是令人震驚呀!”

    “我本來就不會武功。”秦煙立即反駁。

    “哼!功夫盡廢也就罷了,沒想到你連記憶都失去了,多麼可悲啦!但這樣也好,你死了到陰曹地府也不會心有不甘。”

    秦煙緩緩退至窗邊。書房在二樓,自窗戶跳下去應該死不了,大不了骨頭斷個幾根,咬緊牙關撐過去就是了,也好過被人虐殺。

    “我們無冤無仇,你要殺我也該讓我知道理由啊!”她偷瞄一眼窗外。要死了,只是二樓而已,也這麼高!這跳下去,恐怕不是皮綻骨斷能了事的!

    “聖月教一直在追殺你和耿千寒,教主說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們倒是聰明,躲在江湖第二莊里,以為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未免太小看聖月教了。”冒牌的姚蓮香放聲大笑。

    全江湖都有聖月教的眼線,而齊天莊卻是最難布置眼線的地方,齊家的護衛與家僕都經過嚴格的篩選,很難魚目混珠進入其中。

    于是聖月教便安排人手潛伏在齊家的親戚府上,若有機會便可上齊天莊一探究竟。

    伴隨著姚蓮香身體不適來齊天莊休養,正是她表現的大好機會,本來只是來探探齊天莊的內部實力,卻意外發現聖月教一直在找尋的目標。

    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她按兵不動,偷偷觀察了好幾日,進而發現一連串令人震驚的事實——秦煙不僅武功全廢,還失憶了!這下她可立了大功,教主必定會好好賞賜她的!

    又是聖月教!這個人認識她?秦煙呆愣了好一會兒,不自覺握緊拳頭,心髒“咚咚咚”跳得好快、好大聲。

    “你倒是說說看,我是誰?”

    “一年前你可是叱 江湖的魔女啊,聖月教的右護使——夜靈大人。”姚蓮香加重了語氣。“不過,現在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

    秦煙突然感覺氣血逆流,胸口發熱,腦中閃過許多片斷,沉重得令她站不住腳。

    “胡說……”喉嚨一股血腥,她張嘴,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咻——

    一只暗器穿透了門板上紙糊的縫口,筆直射向姚蓮香,姚蓮香偏頭閃過,門板應聲而開,耿千寒飛躍而入,看見秦煙滿口是血,一股狂怒的情緒傾巢而出。

    他眯眼,冷酷無情的出手攻擊姚蓮香,兩人交手數招,房內亂成一團,耿千寒的攻勢凌厲,隨即佔了上風。

    冒牌的姚蓮香自知不敵耿千寒,便揣出懷中的飛針,射向秦煙,以分散耿千寒的注意力。

    耿千寒袖子一揮,攔截了飛針,當袖子再度揚起時,飛針反射而出,刺入了姚蓮香的胸口。

    “啊——”冒牌的姚蓮香大叫了一聲,雙目瞪大。

    耿千寒上前捉住她的頸子,冷血地開口。“說!還有誰知道我們在。”

    “呵……”她嘴角流下鮮血。“全聖月教都知道了,你們逃不了的……要不了多久,你們就會和齊天莊一起毀滅!哈……”

    只能怪她想先攬功勞,等不及聖月教的支援就對秦煙下手,死也怨不得別人。她異常詭異地一笑,接著頭一偏,自盡斷了氣。

    耿千寒黑瞳冰冷,扔開手中毫無掙扎的軀體,轉過身奔至秦煙身前,點了她幾處大穴。

    齊紫英和齊嵐趕到了書房,眼前的景象令人錯愕,他倆卻沒時間發怔。齊紫英跑向秦煙,趕緊掏了顆丹藥給她服下。“抱她到我的別院來,挑需要立即治療。”

    齊嵐走到冒牌的姚蓮香身邊,撕下那張唯妙唯肖的面皮,愣愣地道︰“怎麼會……竟真是易容,我居然沒看出來……”

    齊嵐臉上滿是自責與羞愧。

    真正的姚蓮香被人發現昏睡在床鋪下,齊嵐接獲通報時知道事情不對勁,正要趕回書房卻先遇見了耿千寒,他和耿千寒說了句︰“秦煙在書房,有危險。”

    只見耿千寒冷冽的眼神閃過一絲驚惶,旋即飛縱離去。那模樣是他沒見過的,他也想跟著去救人,但家僕又傳來姚蓮香似乎有中毒的跡象,他不能丟下不管,兩者舍其一,他只好先找二哥救活自家表妹再趕來。

    幸虧秦煙沒死,不然……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全莊大小了。身為齊天莊三公子,竟然被易容術這種江湖小技給蒙騙,實在愧對所有人。

    “煙兒,撐下去,聽到沒?”耿千寒攔腰抱起秦煙,腳程快速地奔向齊紫英的別院。

    秦煙容顏蒼白,毫無血色,但她迷蒙的目光不曾離開耿千寒。方才面對一片血腥她非但不害怕,反而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看見他邪佞殘忍的手段也不覺得驚駭,仿佛人世間本就是如此……這種來自心中徹底憎惡的熟悉感席卷她全身。

    她就算記不起過去,也該知道自身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了……

    “師父,你不必解釋這一切,也別告訴我過去……”她虛弱得只能用氣音來說話。“我只想知道,你愛徒兒嗎?”

    她很勉強才能勾起唇角,保持一貫的笑容。她知道她必須笑……只有笑才可以使他安心……所以不管多痛苦、多難過、多旁徨,她都得笑笑的。

    “等你病好了,我再告訴你。”他抿著唇。深怕他給了答案,她就會滿足地死去。

    “我現在就想知道啊……否則……”又是一口血自她嘴中噴出,染上了耿千寒的白色衣袍,格外沭目驚心。

    “愛。"他立刻接口。不想聽見她“否則”之後的句子。有他在,他不允有“否則”的事情發生。

    這些日子以來,他不分日夜鑽研藥理,跟著齊紫英學醫,看過成千上萬冊的醫書。他處心積慮避開聖月教的耳目,小心翼翼化身成不同的身分,四處奔波尋找稀少珍貴的藥材,就只盼望能治愈她的病情,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幫助也好。

    他至今都沒放棄希望,當然也不準她先拋下他!

    “有多愛?”她緩緩閉上眼楮,漾著淡淡的笑意。

    “無法用筆墨形容。”他心下一緊,感覺她的身軀愈來愈冷。

    “那正好,我字丑,討厭筆墨……”她呵笑,彷若用盡了所有力氣。

    接著,手一軟,她失去了知覺……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01:03 AM

第四章

    聖月教的大殿上,燭光交錯,眾多教徒必恭必敬地低著頭,聆聽教主的訓示。

    教主坐在寶位上,身穿大紅色的袍子,頭戴著圓頂黑帽,帽緣垂著烏色紗幕,遮掩住了他的面容;他的雙手戴著特制的黑皮手套,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沒有一處肌膚見光。

    大殿上的排站位置,是依照教內階級區分。站在最前排的,莫過于左右護法,護法們的身旁便是各自的護使。

    夜靈站在屈敬遠的身後,安靜而冷漠,卻也是不可隨意侵犯的存在。

    教主差人拿來了一把劍,舉起銀光閃閃的長劍對眾人道︰“大家可知道這是什麼?”

    所有人抬首,立即被漂亮精致的長劍給吸引了目光,貪婪地露出渴望。

    “沒錯,這是齊天莊的玉訣劍。”卓日霄低沉地笑出聲,晃了晃劍柄。“這三年來,江湖人人搶著要這把劍,但下場不是被聖月教吸收就是被鏟除,至今已無人膽敢向本教主提起玉訣劍,本教主自然也對這把劍失去了興致……”卓日霄提著劍起身,緩緩走下大殿的台階。“至于齊天莊的武學本教主根本不放在眼里,所以也沒有探究的欲望,本來想將此劍毀去,但想想這把劍挺漂亮的,留起來當做贈禮似乎不錯。”

    眾人吸了一口氣,眼神紛紛亮了起來。只有夜靈垂下眸子,暗暗地嘆息。

    時光飛逝呀……三年過去了。那家伙已經在谷底待了三年啊……從一個瘦弱的少年轉變成俊挺的十八歲男子了。

    這些年,除了教他武功之外,最大的樂趣便是以男女之情逗弄了他幾次,前些次他還可愛得緊,有時會手足無措、有時會臉紅咬牙,但最後幾次竟練成入室不亂的神態,實在就不怎麼有趣了……唉……

    自從與他相處以來,似乎習慣常常惦記著他了,這是情有可原的,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正所謂物以類聚,習性近者互相吸引,所以她一點都不責怪自己。

    “至于要送誰嘛……左護法使槍,右護法用刀,左護使要鞭,右護使夜靈,本教主記得你使劍?”卓日霄走至夜靈面前,以劍尖抬起了夜靈的下巴。

    “是。”夜靈緩慢抬首,感覺劍尖冰涼地抵在她喉嚨上。即便是如此近的距離,她仍是看不清紗幕後的那張面貌。

    “那此劍便贈與你,倘若本教右護使拿著江湖第二莊的玉訣劍砍殺武林人士,那必定是相當有趣的一件事。”卓日霄微微吹動了紗幕,一陣寒氣襲上她的臉頰。

    夜靈心中一凜,教主這不是在陷害她嗎……教中人人都想參透寶劍的秘密,但她可不想。她要是真收了玉訣劍,不僅各方邪教有可能暗地出手竊取此劍,江湖名門正派更會將她視為獵殺目標,再加上左右護法對教主跨級賞賜的舉動肯定不滿在心底。

    里外不是人,她的性命隨時懸在空中等人來取。教主到底在試探什麼?

    “教主,下屬雖使長槍,近日也勤于練劍,正愁沒有好劍相伴。”左護法趙問興明顯地想攔截這個賞賜。

    “我說習武在于專精,左護法還是專心練槍便已足夠。”卓日霄哼了一句,趙問興立刻安靜地閉上嘴巴。

    夜靈感受到趙問興投射而來的惡毒眼光,無奈地想嘆氣。

    左右兩派本就是相互抗衡的局面,歷任教主也都從左右兩派的護法選出一人擔任,並且傳承只有數主才得以悉知的武功寶典。

    自身派系愈強悍,愈有可能勝出,所以導致兩派不斷提升實力,就為了擁有強而有力的後盾。

    教主這下賞賜予她,是在對右派示好?還是在挑釁左派呢?

    “怎麼?不高興?”卓日霄將劍尖向前推進了一點。一滴血珠自夜靈白皙的皮膚上泌出。

    夜靈淡淡地彎唇。“不,是屬下受寵若驚了,多謝教主愛戴,屬下立即領恩。”

    當玉訣劍交付到她手中的那一刻,她有預感,今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了。

    天色初亮,公雞啼鳴響亮地回蕩在山間,谷底露氣濕重,透出陣陣涼意。

    一抹高大的身影在瀑布旁練武,他的汗水飛散,劍法犀利,蹤影飄忽輕邪,劍風所到之處,再冷冽的空氣仿佛都被隨之劈開。

    夜靈坐在瀑布旁的大石上,手支著下顎,懶散地望著耿千寒。

    三年多來,一直都是這樣,他練劍,她驗收。

    她五歲開始習武,花了兩年打基礎,三年習得右護法屈敬遠的武學,但屈敬遠不可能將所有絕學傳授給她。于是她從熟悉的招式中求變化,自創了獨門獨派功夫,邪魅而利落,快速出手取人性命,累積了許多實戰經驗,成江湖數一數二的高手。

    而他,僅用了三年,就將基礎習完,並且徹底透悟了屈敬遠的武學招式,實在迅速得可怕。倘若她將自身研創的武功教授于他,以他的資質與天賦,不出幾年必可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夜靈見他的招式如行雲流水、出神入化,劍氣陰邪卻帶了點罡氣,不由得笑眯了眼,自言自語︰“又或者,他已經在找尋自己的劍路了。”

    右護法屈敬遠來過谷底幾回,偶爾了解耿千寒的習武狀況以及身體脈象,似乎很滿意他的進步神速。她明白屈敬遠的心思,也察覺到這種太平的日子……就要消失了。

    “好徒弟,為師來和你比劃比劃。”語畢,她身形快速地閃到他面前,抽出長劍,凌厲出招。

    耿千寒提劍防御,立刻回擊。兩人動作快得教人看不清楚,只聽見雙劍互擊的尖銳聲響,卻無法在兩團身影中仔細判斷到底是誰攻誰守。

    “和你說過了,別叫我徒弟。”耿千寒覷了個空,冷冷出聲。

    他很習慣與她對戰了。不論是生活中的小爭執還是夜靈每次無聊的小玩笑,總能讓兩人拔劍相向,但他是討不了便宜的。

    “覺得丟臉嗎?以我倆的實力差距,我高興喚你孫子都不是問題,啦,叫聲祖奶奶來聽聽。”夜靈手腕一挑,劍鋒劃破了耿千寒的前襟,敞開了他的胸膛。

    那結實的身材,有別于少年時的干瘦,他已經成熟得像一個男人。

    “別太得寸進尺了你!”耿千寒神情冷冽卻壓不住心底的怒意,于是他更加張狂地反擊,毫不保留地揮劍。

    很好,她就是要他發揮全力上僅靈運氣迎戰,忽然覺得身子變得很輕盈,丹田有氣源源不絕涌來,她的內力頓時匯聚于劍上,劍勁驀然驚鴻萬鈞,有別以往。

    耿千寒被她的劍力所震驚,還來不及反應,雙劍在互擊的剎那,“鏗”一聲,他的劍應聲斷成兩截。

    兩人在震撼中停止了動作,四目交會之後,很有默契地將目光調向夜靈手中的長劍。

    “那不是你的配劍。”耿千寒丟開手中的殘劍,舉步上前。

    夜靈瞬間有些疲憊,隨手抹去額上難得的汗珠——她已經很久不流汗了。這把劍,有蹊蹺。

    “聽過齊天莊吧?這是齊天莊的傳家之寶——玉訣劍。”她舉起玉訣劍,銀光閃閃,在旭日東升的那一刻,劍身上瓖著的圓形翠玉發出令人嘆為觀止的光芒。

    “聖月教教主將它贈與你……”耿千寒蹙眉,然後輕哼了一聲。“不是好事。”

    “我知道,但我不得不收。”夜靈仔細瞧著劍柄上的翠玉,愈瞧愈不對勁。這劍似乎有某種難言的力量,她分不清是正還是邪,以目前詭譎的局況來說,還是別使用的好。

    耿千寒沉吟了一會兒,冷逸的臉龐突然諷刺地笑了。“拿江湖正義之劍去砍正義之士,真虧你能心安。”

    夜靈嘆了口氣,卻一點愧色都沒有。“我拿玉訣劍在江湖興風作浪,齊天莊肯定對我恨之入骨。不如我去仿造一把,然後把真正的藏起來,以後搞不好可以賣齊天莊一個人情。”

    “何必?你剛剛使這把劍厲害得很,納為己用不是更好?也可以穩固你在聖月教的地位。”他輕哼。

    “我不需要地位。”她淡然微笑,將玉訣劍入鞘,隨手運氣劈向峭壁,岩壁立刻裂了個細縫,她把玉訣劍塞進里頭,再隨便拿了幾塊石子將岩縫填了起來。

    一把名劍,就這麼不被憐惜地埋葬,從此不見天日。

    他凝望著她,將她的絕美容貌收入眼底。

    曾經,他過問她,為何她也身中七血毒?這證明她並非自願留在聖月教,那她的動機與目標又是什麼?

    她當時偏著頭,笑得和悅,彈了他的額頭一記。“你有非活下不可的原由,我有非戰不可的原因,而我們最好都別讓人知道,否則哪日有心人逮到了弱點,消除了我們的理由,那我們的生存意義就真的玩完了。”

    從此,他不曾再提過相似的問題。他知道的,那鐵定不會是個愉快的過去。

    自從明白她與他是同樣的人之後,他對她的敵意便不那麼深切了,與她相處這些年,習慣了她的調性,還容忍了她一切無聊的小把戲,甚至對她不甚在乎男女分際的態度也不再那麼氣惱了。

    他並不是脾氣好,而是……拿她完全沒轍。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直至今日……他們仍是同床共枕。

    “不怕我偷了玉訣劍?”他抬眉。

    “她不在意地攤手。你想招禍的話,盡管拿吧。”

    耿千寒撇嘴輕哼,轉過身。“我餓了,要去吃早飯。”

    “以你的功夫,早就可以離谷,怎麼沒出去透透氣?”夜靈伸了個懶腰,淡淡開口。

    “我真正想去的地方,來回的路程兩個月內是到不了的,沒有抑毒丹只能死在路上,徒勞罷了。不如留在谷底,潛心練武,我必須變強,強到能拿到解藥。”他回眸,語氣冷硬。

    “不會有解藥的,全教上下都知道,此毒乃世間奇毒,是聖月教用來掌控人命的東西。”夜靈走上前,眼楮直勾勾盯著他。

    “有毒就會有解,即使解藥在你們教主手上,我也一定要拿到。”耿千寒沒有逃避她的眼神,面對她異常的靠近仍是不為所動。

    夜靈單手勾住他的頸子,螓首靠在他的肩側,輕聲說著,“若真是如此……那我們的命運就注定會糾纏在一塊兒。”

    喀啦——

    耿千寒發覺不對勁,大手一揮,夜靈早就跳開了。他的左手腕上突然多了一只扣環,那是一個特殊的墨色玉環,色澤如漆,看似混沌卻又清亮。

    “這是什麼?”耿千寒試圖拔下,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相思扣。”她勾出燦爛的笑容。“相思扣,扣相思,你以後只能心心念念著我。”

    “你……”他再怎麼冷靜自持,遇上她也會被摧殘殆盡。“少說那些肉麻話,快幫我解開。”

    “那可不行,這是我請人特制的手環,質地堅硬,不是玉,是礦石。扣上去就拔不下來了,除非你要廢了你的左手腕,看是用砍的還是用剁的,隨你便。”她又開始逗弄他,笑得可得意了。

    “渾帳!”他低咒了一聲。“看我震碎它!”

    “你要是震碎它,我會很難過的。”夜靈出聲阻止,收拾起笑容,眼波流轉。“記住我不好嗎?一輩子都不要忘記我,看見相思扣就得想起我。”

耿千寒這才發現,相思扣遮去了他左手腕上的傷疤,完完全全地遮掩掉了。這表示,他曾經身為赤焰門奴隸的身份,也隨之被隱藏了嗎?

    他靜默了下來,望了她一眼。“你要帶我出谷了,所以不希望被人發現我的身份?”

    “我說了,它叫相思扣,是用來綁住你的。”夜靈舉起自己的右手,一模一樣的墨玉之環也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看見他怔愣的表情,展露笑意。“因為,你是我的。”

    耿千寒立即旋身,邁開步伐,俊顏冷酷。

    他忍不住摸了摸左手的扣環,很不習慣……又走了幾步路,想起她方才的話,他努著嘴巴,低聲碎語︰“可惡,也不知道她話里有幾分真假,老是調戲別人很好玩嗎?”

    夜靈朝著他的背影,心血來潮地哼起曲兒,歌聲清亮帶了點寂寞。

    “歧路遙渺啊,天涯蒼茫,欲尋伊人,共患相思,山長水闊知何處……”

    他聽著她的歌聲,默默吁了一口投降似的嘆息。雖然戴上這玩意兒看起來有些粉氣,不過……自己好像也不那麼絕對的排斥了。

    自那日之後,夜靈消失了很長一段時日。耿千寒本來不覺得有什麼,但每次瞧見自己手腕上的相思扣,便不由得想起她的模樣。

    他開始氣惱地想脫下這個煩人的扣環,卻找不到法門。好幾次真的想狠狠地震碎它,管它質地硬不硬,下手後就知道了!可他往往在最後一刻停住,怎樣也動不了手。

    最終,他放棄了,要想什麼隨自己的腦袋去。

    他想起她面對敵人時的冷酷無情、放松時的懶散神態、睡覺時的百般無賴……還有最可恨的——調戲男人的無謂模樣。

    他竟然記得她這麼多的神情,耿千寒突然討厭自己過人的記憶能力。

    為了使自身忙碌一些,他開始嘗試練習不同的武器、不同的招式,直至三更半夜也不願停歇。

    這日,他習完武,席坐草皮上望著滿天繁星,心口忽地竄起一股莫名的感覺……一股他也不知是啥的感覺,總之他全然沒發現自己揚起了嘴角,一躍而起匆匆趕回茅草屋內。

    果真,一進屋內就見那抹熟悉的身影臥躺在床榻上,看起來有些疲累。

    他走近了兩步,聞到了一股味兒,不禁皺眉上前,冷不防掀開被子,觸目之景令他瞠大雙眼,心中一冷。

    “明知我累,何必擾我清夢?”她打了個呵欠,衣衫上淨是干涸的血漬,就像被人潑上了朱紅色的水墨畫。

    他近乎粗魯地撕開她的外衫,又迅速解開她的中衣,看似被侵犯的她也不掙扎,懶洋洋地隨便他。

    直到耿千寒親眼確認底衣毫無血漬之後才停止了動作,良久之後慢慢舒展了眉顏。

    這證明了,血——不是她所流。

    他運氣擊了床榻一掌叫木制的床榻頓時被他的內力震得晃蕩,夜靈自床上反身跳躍而起,在空中旋了一圈之後點足及地,衣衫不整卻滿不在乎。

    “渾身血腥味兒,不沐浴便上榻,髒死了。”他的口氣十分不善,以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在掩飾自己方才失控的舉動。

    “你這是在嫌棄我弄髒了床鋪?”她挑著眉。

    “此榻非你一人使用。”他理直氣壯地回應。

    “說的也是。”她又走回榻邊。“我累了,深谷的溫泉太偏遠,我懶得去。”

    語畢,她又打算倒入床被中。

    耿千寒眼捷手快地攬抱住她,硬是拖著她走至衣櫃旁,隨便翻了一套她的衣裝,托住她的腰身,二話不說縱身飛出門外。

    夜靈安穩地偎在他懷中,吹著晚風,任他摟著她在谷底間快速地飛奔著。

    他的輕功之好,一路摟著她飛往深谷的溫泉之她,不喘不累,更沒有落足及地再借力使力。

    “到底是你太愛干淨,還是我過分邋遢了?”她的口吻十分慵懶。

    “當然是你有問題。”他瞪她一眼,加重了語氣。

    “你三更半夜強擄女人至泉邊淨身,問題才大。”她輕笑。

    他的面容微微一紅。“送你至泉邊之後,我就走。”

    “那怎麼成?我可不想自己飛回茅草屋。”她提高了尾音。

    “你……”懶人一個!他閉上嘴,不想與她爭辯。按照以往經驗,就是不要與她計較,吃力不討好。

    耿千寒摟著她翩然落地,已到泉池之外,巨大的岩石洞下,是一池微微冒著煙的溫泉。

    “你等我一會兒。”她脫離他的懷抱,也不等他轉身,便直接寬衣解帶,逐步往泉中走去。

    耿千寒連忙背對著她,合上眼眸。“我去別處晃晃,等等回來接你。”

    “不必了,我馬上就好。況且,我想和你聊聊。”她踏入泉池,一絲不掛泡入水池中,開始洗著自己的肌膚,一寸一寸地揉著。

    “什麼時候不聊,非得這個時間地點?”他不情願地抿唇,聽著池中傳來的水聲,默默盤腿坐下,順手拾來一片被風刮落的樹葉,湊到嘴邊,隨性地吹著不成調的單調樂音。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正是談心的好時機。”她笑了一聲,棕色長發濕透後貼在她光滑的肌膚上。

    他輕微搖頭,真不明白她為什麼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想談什麼?”

    “春節將至,過年我們去裁制新衣,再一起吃團圓飯好嗎?”她雲淡風輕地說。

    團圓飯……耿于寒僵直了背脊,仿佛憶起不愉快的回憶,久久沒有動作。“我們又不是親人。”

    “但我們是關系甚密的人啦,湊合一點不行嗎?”她揚眉,輕聲道︰“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綁著你一起去。”

    他不再回應,利用葉片吹奏起蕭蕭的樂音,清揚而悠然,和著空寂的愁緒,聲聲回響在山谷間。

    夜靈細細聆聽著,表情露出淡淡的哀傷,抬首望著夜空蒼涼一笑。

    突然內息一陣亂竄,她垂眼看著自己胸前的掌印,以內力強行平復了下來。

    她注定不會是個長命之人,也沒想過生命中會闖入誰的存在,這個世間能讓她思念的人寥寥無幾,可是離開谷底的這些日子,她卻無時無刻想起他。

    原本她不在意這種情感,只當作一種習慣。可是此次出任務,她中掌受傷的那一刻,她不怕死,卻好想倒進他懷里休息,哪怕是一覺不醒,倒也輕松無事了。

    這些年,到底是把他當做親人看待了,還是另一種男女的感情?她已經無法分辨得太清楚。

    原來,她所渴望依賴的,比她所想象的還要更為奢求。

    但是,她沒有那種資格……

    她深吸一口氣,恢復往常面容,出聲打斷了蕭蕭樂聲。“寒,你只幫我拿干淨的衣裳,卻忘了幫我拿更換的肚兜。”

    樂音戛然停止,一條青筋在耿千寒的額上微微跳動,他冷冷的嗓音帶著一絲憤怒︰“那種東西,我怎麼知道你放哪。”

    就算知道了,也不想踫。

    “喔。”她直接套上衣裝,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身後,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我洗完了,咱們回去歇息吧。”

    他轉過頭,看見她腳邊留下那套污濁的衣裳,還有一件大紅色的肚兜擱在上頭,不禁愣了愣。

    “你竟沒穿……”話到嘴邊他又吞了回去。

    “既然已經沐浴完,何必再把髒衣穿回身上,肚兜也不除外。”她聳聳肩,毫不害羞地道。

    “胡扯。”依她這論調,要是他沒幫她拿換洗的衣裝,她豈不是要光著身子回去了!

    她總是這樣,卸下聖月教右護使的頭街後,私底下漫不經心,對世俗的一切毫不在意,散漫又無所謂的態度,無欲無求,很難讓人聯想她是江湖口中的冷血女羅剎。

    該說她看透了世間,沒把道德規範放在心上,還是她根本沒有眷戀,一條命像是隨時可以丟棄,也不會有遺憾?

    他居然……有點惱怒她這種過分泰然的態度,證明她根本不把自身當一回事兒。

    耿千寒脫下外衣,直接往她頭上罩去,迅速替她擦拭濕發,再順便將她全身包得密不透風。

    他手臂一抄,攬她入懷,以輕功飛躍至空。

    自此,他暗暗知曉那木櫃里擺放肚兜的位置,下次帶她去池邊,絕對會攜上一件,省得氣死自己。

    然而,夜靈中掌所受的內傷,在歸來的半個月後突然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耿千寒一進茅草屋內便看見她閉著雙眼坐在榻上運功,臉色蒼白,神色痛苦,全身不停發抖。

    “你怎麼了?”他奔至床邊急切地問,卻不敢輕易踫觸她,深怕她運息間出了差錯。

    夜靈緩緩張眼,緊咬牙關。

    大意了……上回中了一掌,原本只是覺得內息渙散,每次運氣調養之後又得到紆解,便不那麼在意。但隨著時間過去,她開始感覺體內發寒,渾身冰冷,關節逐漸僵硬,癥狀來得迅速令人措手不及,即使她現在耗費最大的力氣調息,也無法再抑制情況蔓延,只能痛苦地顫抖,忍著最後一分清醒。

    “寒……幫我拿白露聚功丸。”她咬著下唇,已經無法盤坐。

    耿千寒跨步至藥櫃旁翻箱倒櫃,總算找到一個葫蘆狀的小小青瓷瓶,倒了兩顆藥丸在掌心,趕緊回到床邊讓她服下。

    他抱著她冰寒的身子,捉起她的手腕把脈,又摸著她冰冷透白、微微發出寒氣的肌膚,露出一絲訝異。“你……中了冽冰掌?”

    夜靈顫抖個不停。“不可能……冽冰掌早已失傳。”

    她上次的任務是征服玄冰派沒錯,也確實和玄冰派的女掌門交手後受傷中掌,但冽冰掌早在上一代掌門驟逝之後便失傳了,怎麼可能再現江湖。

    他的眉頭死鎖,臉色凝重。“相信我,我在赤焰門時中過冽冰掌,發作起來和你一模—樣的情況。”

    赤焰門與玄冰派堪稱死對頭,爭戰數次,互有損傷。有一回玄冰派因門徒恩怨上門找碴,他不巧在對戰中被赤焰門的門主拿來做肉盾,中過一掌。

    是的,外祖父利用年紀甚小的他擋了那一掌。

    中掌的一開始並不會有特別的感覺,只像是普通內傷,但數日之後便會快速發作,若搶救不及,從內髒開始向外冰凍,最終失去性命。

    “可有解?”她打著哆嗦,唇齒間發出“喀拉喀拉”的摩擦聲音。

    “有,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聽我的。”耿千寒沒有猶豫,直接脫去她的衣服,連最後一件底衣底褲都不留。

    她無力反抗,除了些微的恐懼,還帶著一絲被羞辱的神情,最後她干脆閉上眼,任由他剝了干淨,全身赤裸地躺在他胸前。

    他將她扶坐在床榻上,自己盤腿運氣坐在她後頭,憑著印象點了她幾處穴道,接著雙掌按上她的肩背,輸給她源源不斷的真氣。

    “冰冽掌需用至陽至剛的真氣驅除,連續八個時辰不能間斷。在這過程中,寒氣會在你體內到處亂竄,再借由皮膚散發而出,你的肌膚會如同烈火燃燒,痛苦至極,要是穿著衣物極有可能阻礙寒氣散出,甚至燒融在你的身上,所以失禮了。”耿千寒冷靜地敘述,額上卻滴下汗珠……

    當年,他的外祖父是這麼幫他醫治的沒錯,但按照他目前的功力,恐怕……無法將寒氣完全驅除干淨。但他別無選擇,也只能依樣畫葫蘆,先搶救她的性命再說。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01:04 AM

第五章

    耿千寒感覺自身內力不斷消耗,似乎都轉為真氣進入了她體內。

    他豁然明白為什麼外祖父在治愈完他之後,閉關了好幾天。

    原來,外祖父將一部分的內力化入了他身體中,而他卻從未發覺!莫怪他剛開始習武時,除了身體疼痛之外,丹田聚力一點兒都不費事!

    那麼,他的外祖父在當下就知曉救活他肯定會折損自身功力;卻仍是義無反顧輸了真氣給他……他可以私心認為外祖父並沒有完全泯滅人性,在最後一刻顧念了血緣之情嗎?

    這個答案,已經無人可問。

    而他,現在用同樣的方法,去救一個殲滅赤焰門的人……

    兩派相爭,江湖恩怨難了,或許在聖月教攻入赤焰門的那一刻起,他與夜靈就結下不解之緣,緊緊地糾纏在一塊兒了。

    耿千寒閉目,決定什麼都不想,專心為夜靈療傷。夜靈忍住體內氣息翻攪的痛楚,狠狠咬著下唇,全身開始散發自茫茫的煙霧……

    窗外的天色由黑夜轉為光亮,再由光亮淡至橙黃夕陽。屋內的兩人都在與意志力搏斗,殘存著最後一絲意識。

    耿千寒渾身是汗,早已體力不支,精神疲乏,內力只剩兩成,但他眯起眼,咬緊牙根,只差最後關頭,說什麼也得撐過去。

    突然,一柄利刀自窗外飛進,破風而至——

    耿千寒雙眸瞠大,眼見利刃就要穿透夜靈的咽喉,他怒吼了一聲,將夜靈攬入懷中閃過了利器,卻斷了真氣的輸給。夜靈悶哼了一聲,原本自肌膚散去的白煙緩緩回到她的體內,他激動地再次運氣貼上她的背部,但寒氣已經無法再散出。

    “沒想到你們興致這麼好啊,太陽未下山就忍不住貪求魚水之歡。”

    屈敬遠踢開了門板,步至屋內。

    耿千寒抓過棉被裹住夜靈的裸身,擁著近乎昏迷的她,一語不發,神態駭人。

    “怎麼?被我小小的打擾給激怒了?”屈敬遠眯起狹長的眸子,輕蔑道。

    耿千寒忿忿地瞪向屈敬遠。“她本來會沒事的,就差一步,就差那麼一步,全毀在你手上!”

    屈敬遠這才發覺事態不對,上前察看暈厥的夜靈。過了一會兒,他斜著嘴角哼了句︰“沒想到她這回出征玄冰門著了道。”

    “若你沒出現,我早就治好她了!”耿千寒幾乎是從齒縫中迸出這些字句,剛毅的臉看起來更加酷寒。

    “哈!真虧你能及時替她醫治,驅除冽冰掌的寒氣要是弄個不好,是會反噬害己的。”屈敬遠抬起夜靈的下巴。“瞧她的模樣寒氣已散了九成,目前死不了。”

    “你別踫她!”耿千寒低吼出聲,銳利的眼神掃向屈敬遠。

    他將夜靈完全埋在自身的懷中,感受她透著寒氣的體溫,心中揪著難以形容的疼痛。

    再多的悔恨都沒用了……她的身子肯定無法恢復到以往,會留下什麼病根都不知曉。

    耿千寒全身因壓抑憤怒而顫動,許多不理性的思緒一一吞沒了他,直至這一刻,他才發覺自己在意她遠遠超過了想象……他居然恨不得能一劍刺穿屈敬遠的胸口。

    “她還要為我辦事,我自然會想辦法讓她服藥緩和寒氣。”屈敬遠勾了一抹別具深意的笑容。“至于你……將內力好好蓄養回來,就當是替夜靈分擔任務,你也該出谷為我效命了。”

    耿千寒充耳不聞,只是閉上雙眸,將臉頰貼在夜靈的額際上,縮緊懷抱。

    說好了,要當一輩子的羈絆啊……

    幾日過去,當昏迷的夜靈清醒過來時,並不如耿千寒所想象的虛弱,她看起來仍舊是一派閑然無事的安逸模樣。

    “瞧你的表情連閻王看了都會害怕,是想讓我食欲不振嗎?”她坐在榻上,喝著他剛煮好的粥,埋怨似的出聲。

    “你真的沒什麼不適?”他不斷重復問這句話好幾遍了。

    “如果我說很冷,你該怎麼辦?”她打趣地說。

    耿千寒靜默了一會兒,旋即消失在屋內。

    莫約過了一刻鐘,他抱著許多干柴和石塊歸來,就地在屋內造了好幾個石爐堆,一一生起火苗,打算為她取暖。

    夜靈望著他默默移動的背影,不由得滿足淺笑。“寒氣是在體內的,你別忙了。以我的武功修為,抑制住這點寒氣還不算太難。”

    他繼續手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身中冰冽掌的你,還有許多不可得知的變數,或許不是現在發生,但難保以後……我出谷打聽過了,江湖第一神醫莫離雖然行蹤飄忽不定,但他收了一名弟子,年紀輕輕便醫術不凡,正是齊天莊的二公子齊紫英,要是我拿玉訣劍威脅他來替你治病,你覺得如何?”

    “哈……只怕齊天莊會菁英盡出殺了我,抑或者全江湖都會知道聖月教的右護使身中奇傷,正是下手的好時機。”夜靈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我說你這徒弟,難不成巴不得我早點——”

    他瞬間移步至她面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凝視著她。“不準你說那個字。”

    她睜著水眸眨呀眨,明白地點頭,他才放開手。

    夜靈立即笑了出來。“你這舉止和小孩子沒什麼兩樣。”

    耿千寒怔了一下,別開臉。“那又如何?”

    “可是我很喜歡。”她直截了當地表明。

    耿千寒不自在地撇唇。明知道她在捉弄人,心口仍是怦然跳了一下。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仰望著他的俊顏。“我們的團圓飯我沒辦法去張羅了。”

    “我去。”耿千寒直接應了她的話。

    夜靈側首淺笑。“那再好不過了,記得要買酒。”

    耿千寒眯起眼,打算當作沒聽見,反正他張羅就得聽他的,他絕對不會讓夜靈沾上一口酒水。

    “我會再去打聽冽冰掌的醫治方法,在那之前,你要多多注意自己身子的變化。”他忍不住叮嚀她。

    “放心,別忘了我的道行比你高一截。”她擺擺手,無所謂地搖頭。

    “那就好。”他嘴上這麼說,心中卻總是盤旋著揮之不去的不安感,但願只是他操心了……

    接下來的日子,夜靈的內傷並未惡化,但也同樣無法治愈。

    她必須耗費一定的功力護住心脈,避免寒氣侵入五髒六腑。所以她的武功已經無法像過往那般隨心所欲、淋灕盡致的發揮了。

    雖說寒氣得以用內力控制,卻對她的身體造成一定的傷害,她的皮膚變得很冰冷,容易受風著涼,比起以前的身子骨要薄弱了許多。

    可她本人似乎不那麼在意,甚至在天氣凜冽的除夕之夜堅持要耿千寒陪同她外出,使得耿千寒臉色難看,百般不願卻又拗不過她。

    “不是說要吃團圓飯,現在你想去哪?”他的臉部線條僵硬,擺明很不悅。

    夜靈要他備好團圓菜,但指名的菜肴淨是些干糧,他當下發覺有異,卻也沒想到她是為了攜帶方便。

    “去一個每次過年都會去的地方。”她將食物卷進油包里,捉起長披風圍住身子,指尖勾起酒壺,舉步往外走。“只有在那里相聚,才叫團圓飯。”

    “到底是什麼重要的地方?”他皺眉。

    “連霞峰。”她回眸,燦爛一笑。

    耿千寒眯起雙眼,緊緊抿唇,更加不高興了。“真是自找麻煩。”

    話雖如此,他卻轉過身多拿了一件御寒外衣,快步跟上她,不甘不願將御寒衣物罩住她全身,替她戴上連衣的帽子,利落地幫她綁好領結與腰帶,只讓她露出臉蛋來。

    夜靈嘴邊竊著笑意,安分地任他打理著,享受他不需言語的關心。

    耿千寒自動忽略她得意的笑容,直到確認她被包得密不透風後,才同她一路往連霞峰前進。

    連霞峰位于深谷的西南方,正是聖月教盤踞山頭的最高峰,整座連霞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亦是守護聖月教的自然屏障。

    若非熟門熟路且武功造極之士,想避開聖月教耳目輕易攀上連霞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夜靈恰恰擁有每一項攀峰的條件,即便她現在功力受損,但有耿千寒在一旁相伴,依舊不費吹灰之力就登上了山峰。

    連霞峰因地形關系,晝時百里山河一望無際,夜時繁星當空相映山下燈火點點,在一片空寂清冷之境,光影明滅閃爍,景致迷人,教人沉醉其中。

    每至冬季,山峰之處便會吹起冷瑟的北風,雖不至于下雪,但冰冷之氣穿心凍骨,甚少有人上來自討苦吃。

    而夜靈,偏偏是個反其道而行之人,每年除夕夜她不畏風寒都是在此度過,今年也不例外。

    她跳望著遠處農村的燈火,泰然自若地微笑著,仿佛在那逼盡頭,有著她畢生追求的渴望。

    耿千寒不明白她的堅持所為何來,可是當他看見她安心而滿足的神情時,他知道不需要追問了……能讓她打從心底依賴的地方,是不需要追問理由的。

    夜靈凝望夜景的瞳眸變得迷離而柔情,她捉起酒壺豪氣地暢飲了一口,不禁蹙起了柳眉。“怎麼是茶水?你在酒壺里裝茶水做什麼?”

    “是茶水嗎?”他略微訝異,環著雙臂裝傻道︰“那肯定是酒鋪小廝打錯了酒!”

    她突然上前抱住了他,像狗兒似的東聞聞西探探,惹著耿千寒渾身不自在,正想要出聲阻止她,她卻率先扯開嗓子了。“沒酒味,你偷喝酒我還可以原諒你,但你肯定是把酒給倒了!”

    “既然如此,那就當作是我喝光了吧。”他難得露出頑賴的表情。儼然是吃了秤陀鐵了心,打死不讓她沾酒。

    她頓了頓,忽然壞壞地呵笑,頗有地痞流氓的架勢。“這酒是拿來暖身子用的,這下可好了,我覺得很冷,你要怎麼賠我?”

    “你會冷?”撇開她痞痞的嘴臉不看,他絕大部分的注意力依然在關心她的身體狀況。“那我們離開這。”

    “不行,是你把酒調了包,你得負起責任,哪有要我離開的道理。”

    她一屁股坐下,是不會輕易離去的。

    耿千寒思考了一會兒後,動手解開自己身上的大衣。

    夜靈見狀,一臉不解詢問︰“你脫衣服做什麼?”

    “當然是給你保暖,難不成這種天候我還會嫌熱?”他賞她一記白眼,答得理所當然。

    “哈。”她低笑,朝他勾勾手。“我才不要你的衣服,你過來坐在我身後。”

    耿千寒雖然不知道她又在動什麼腦筋,但還是依言坐在她身後。“這樣擋不住風的。”

    “把你的雙手借給我,就很容易擋住了。”她拉過他的長臂,摟住自己的身子,硬是在他懷中挪了一個舒服的位子,發出一聲贊嘆。

    他先是愣了愣,但就在觸摸到她凍白指骨的瞬間,他什麼都無法思量了。他自她身後緊緊環住她的身軀,將下巴擱在她的肩側,伸出大掌搓著她的雙手,包覆住她的指骨。

    “暖和點了?”他在她耳邊低喃,語氣中含著他都沒發覺的心疼。

    “嗯。”她點點頭,縮在他懷中,目光調向那一成不變的方向。

    “啦,你瞧那一盞盞的燈火,象征戶戶的人家,今夜他們的親人都聚在一塊兒,一家人在飯桌上閑話家常,享受著天倫之樂呢。”

    “你很向往?”他隨著她的目光,落在遠遠的那一方。

“你看那個燈火最明亮的聚落。”她指著左前方的山腰處。“那里叫夜家村,住在里頭的人全姓夜,什麼叔叔嬸嬸大哥大姐幾乎都有血緣關系,而我,來自夜家村。”

    他感到些微詫異。“既然你有家,而且也想家,為什麼還要留在聖月教?”

    “只要我繼續為右護法效命,就可以保護這片燈火年年明亮。”她輕輕一笑。“所以我每年都上連霞峰看看。”

    他怔愣了一下,旋即扳過她的雙肩,直視著她。“聖月教用全村的性命威脅你?”

    “嚴格來說,這是右護法的手段。”她的神情極為淡然。“打從我有記憶開始,我便跟著右護法了,當時右護法捉了許多孩童苦練邪功,只有我撐了下來。在那之後,右護法帶我去見我的親生父母及家人,他們表面上對我親近客氣、百般討好,私底下卻非常懼怕我,那模樣教人看了真難受……因為我既是全村的救命符也是詛咒,村子的安危存亡操控在我的手上,只要我不顧一切為右護法賣命,那麼夜家村便可安然無憂地生活下去。”

    “倘若你自我了斷或戰死了呢?”他的口吻稍顯激動。

    “夜家村還是難逃滅村的命運,所以我不能輕易死去,即使喘著最後一口氣仍要回到聖月教。這是右護法給我下的不死符咒啊,否則怎能輕易成就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昵?”她自嘲地彎著唇角。“人一旦有了執著,力量就會變得強大。而我的執著不過就是每年望著這片燈火,喝喝小酒,慶祝自己又保住了夜家村一年。”

    “靈……”這是他第一次喚著她的單名。她眼底壓抑著深沉的悲慟,刺痛了他的心。

    “就叫你買酒了吧,現在連我的小小慶祝都剝奪了。”她彈了他額頭一記。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說過,我們存活的理由不能輕易被掌握,就怕——”

    “因為你救了我,也救了整個夜家村,我對你不該有所隱瞞,我的命是你給的,是你的。”她堅定地凝視著他。

    兩人對望了許久,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四周安靜得了無聲響。

    他緩緩納她入懷,彼此擁抱在一起像是取暖,又像是慰借;就這麼依靠著,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在呼應著對方。

    耿千寒仰望一夜星空,朗聲道︰“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脫離這一切,到時候就一起遠走高飛吧。”

    夜靈偎在他的懷中,緩緩閉上雙眼,咬著唇,隱忍著泛酸的情緒。她以唇語呢喃了好幾句話,他聽不見,她也不能讓他聽見。

    “對不起……對不起……其實真正的壞人,是我……”

    耿千寒為了蓄回流失的內力,花了個把月的時間,而在這期間,夜靈回到聖月教中,一副全然無傷的模樣,繼續為聖月教和屈敬遠效力。

    聖月教盤算展開大規模的征戰,率先吞並南北邪教,整合之後再一鼓作氣攻佔中土。

    教主卓日霄已下令,左右兩派必須精銳盡出,務必風光獲勝。換言之,這是一場賽局,在考驗左右兩派的實力,兩位護法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時機。

    所以,當屈敬遠領著夜靈和耿千寒至連霞山的密林時,夜靈心中早已有譜了。

    殘酷的時刻終將到來……

    暗夜,密林的深處幾乎沒有亮處,偶有月光穿透層層樹葉也只剩下微弱不清的影子。

    耿千寒的感官比一般人敏銳,即使來到目力不良又極為陌生之地,仍然很快就適應了環境。

    遠處,耿千寒看見一棵大樹下綁了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正死命地想掙脫繩索,待發現他們之後,目露凶光,小心地警戒著。

    屈敬遠走到大樹前,朝男人笑了笑。“我把唯一能救你的人帶來了。”

    “救我?”男人有些迷惑,狐疑地瞅著屈敬遠。

    “是啊,只要你能戰勝他,我便放過你,不計較你這次走漏風聲,背叛聖月教的事。”屈敬遠眯起跟,舔了舔嘴唇,似乎有點迫不及待。

    “當真?”男人像燃起一線生機,立刻打量起耿千寒。

    耿千寒皺著眉頭,望向夜靈。夜靈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臉色比以往更為蒼白。

    “當然。”屈敬遠走到大樹後,解開男人的束縛。

    男人馬上活動四肢,目光卻一直放在獵物——耿千寒身上。

    夜靈默默提起配劍,遞給耿千寒。“不戰,就只有等死。”

    “這是試煉?”耿千寒的眼神變得專注。

    “是抉擇。”夜靈低喃。

    屈敬遠丟了一把劍給男人,男人很快拾劍擺出架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耿千寒揮舞而去,耿千寒立即抽出夜靈的配劍抵擋,顯得有些匆忙倉促,但他立刻回穩且毫不遜色。

    霎時劍氣縱橫,兩道身影在刀光劍影間交錯,一方勢如破竹,處處殺機;一方僅以防御為主,見招拆招。

    “夜靈,你猜誰的勝算比較大?”屈敬遠興奮得雙眼發直,目不轉楮地在旁觀賞。

    夜靈理性地分析︰“蔣圍的功夫在右派之中排名前五,實戰經驗多,危機應變能力自然不在話下。可是耿千寒天賦異稟,生來奇骨,與我對戰這些年,武功早在潛移默化中提高到不同的層次,論實力他是不會輸的,除非……”

    “除非什麼?”屈敬遠挑眉。

    “除非他沒有殺意。”夜靈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屈敬遠狂笑不止。

    蔣圍的劍法成熟,劍路洶涌,明明自己情勢佔上風卻開始急躁。因為他竟然抓不到對手的破綻!對手沒有猛烈的攻勢,卻可以輕易閃避他的攻擊,甚至游刀有余地擋住再彈開,令他找不到弱點與縫隙進攻。可恨!連防御都能做到如此密麻扎實,可見對,方已經是高手人物,很不好應付。

    耿千寒見蔣圍有個瞬間閃神,抓準了時機側身蓄劍,步伐有如鬼魅般,身軀似重影了好幾個人,眨眼之間來到蔣圍身後,長劍抵在他的頸項邊。

    “我贏了。”他冷聲道。

    克敵制勝,只需在頃刻間,不必浪費多余的力氣。

    蔣圍歪著嘴笑。“沒有立刻下手,你就輸了,婦人之仁。”

    他的袖口暗藏短刀,反手向後刺去。

    耿千寒犬驚,連忙退避仍是被刺了一個不淺的傷口。

    夜風吹拂,血腥味彌漫在氣息中。月光朦朧,耿千寒的腹部,已是一片血紅。

    耿千寒盯著蔣圍,輕吐了一氣。“不會有下次了。”

    當他再次舉劍時,劍鋒犀利如雷電,身手飄忽輕邪彷若魍魎,招招令蔣圍難以招架,不出片刻,蔣圍構身上多了好幾道血口,節節敗退,弱居下風。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蔣圍失去了冷靜,發瘋似的朝耿千寒攻擊。

    耿千寒冷酷得像無感的雕像,出手只在一瞬間,蔣圍便瞠大雙眼,緩緩向後倒下。

    屈敬遠滿意地鼓掌。“名師出高徒,夜靈把你調教得好極了。但她似乎忘了教你,人是不能留活口的。”

    蔣圍雖然身中數劍,但沒一個傷口在要害上,倒下的原因是耿千寒在揮劍的同時,左手順道點了他的麻穴。

    耿千寒放下長劍。“他已經輸了,也沒有戰斗能力,我不需要再刀刃相向。”

    “你可以選擇不殺他,但這表示你對我不忠,也沒有替我賣命的決心。我可以不再給你抑毒丹,你就等著日後毒發至死。”屈敬遠邪佞地說道。

    “這是威脅?”耿千寒盯著屈敬遠。

    “是。”默不作聲的夜靈,啟了唇︰“為了保住性命,你是否要踏上染血的不歸路,一切由你選擇……一旦殺了第一個人,歸順聖月教,命運便再也由不得你。”

    所以,這是一場殘酷的抉擇……在奪取他人性命的那一刻,這輩子便注定投入劊子手的回圈,無法逃離。

    殺了第一個人,第二次也不陌生了,第三次習慣後,第四次就麻木無謂了……為了守護自己無法割舍的東西,只能選擇繼續自私殘酷下去,否則便無法支撐自己揮劍應敵,那劍上的鮮血何其之重啊……

    “如果我寧可毒發身亡呢?”他冷冷一笑,對屈敬遠挑釁。

    “這點你就輸你師父了,你師父當年可是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動手了。”屈敬遠輕哼。

    夜靈慢慢合上眼皮,面容閃過一絲痛苦。

    “那是因為你拿人質感脅她。”耿千寒咬牙怒道。

    屈敬遠惡狠狠地說。“我也照樣可以拿人質感脅你!”

    “憑什麼?”

    “憑她。”屈敬遠迅速抓起夜靈的脖子。

    夜靈驚愕地望著屈敬遠。

    “你放手!”耿千寒欲上前,但屈敬遠的手勁提醒他,他要是敢再上前一步,夜靈的腦袋會立即和身體分家。

    “哈哈哈,二年多來的日夜相處,就算不動男女之情,仍是會不舍吧?”他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如何?舍不得她死,就乖乖聽話!”

    “你不會殺了她,她是你的心腹大將。”耿千寒努力保持冷靜。

    “說得沒錯,所以我可以用別的方式折磨她。”屈敬遠拿出懷中的匕首,在夜靈的容貌上比劃。“傷了這張臉蛋也不影響她的功夫,她仍是可以繼續為我效命。”

    “你——”

    “只要你一日不願為我賣命,我就每天割上一刀,臉蛋不夠,還有手腳,手腳不夠還有身體。”屈敬遠以舌尖舔舐著刀鋒。

    “夜靈,反抗他!我們兩人聯手一起擊敗他!”耿千寒憤慨地咆嘯。

    “她呀,是斗不過我的。她不僅身中七血毒,體內還有我喂養的蟲子,除非她想肚破腸流而死,否則她根本無力反抗我。”屈敬遠邪惡地笑了笑。“瞧你驚訝的表情,看來她沒把這點告訴你。”

    耿千寒凝望著夜靈,夜靈動也不動,只是垂著眼,算是默認了。

    “你竟然為了掌控一個人,心地這般毒辣!”耿千寒忿然握拳。

    “無毒不丈夫,不狠一點無法在魔教中生存,你很快就會明白了。如何?改變心意了?”

    耿千寒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不改。”

    “好。”屈敬遠舉起刀刃,用力在夜靈臉上劃下一刀——霎時,鮮血飛濺,在月亮正巧露臉的時刻,一道血柱劃過夜空。

    夜靈眨了眨眼,沒有任何痛覺。一只厚實的手臂橫在她臉前,硬生生替她挨了那一刀。

    耿千寒沒吭聲,也不理會血淋淋的手臂,他只是瞅著夜靈,蹙著好看的眉宇,瞳眸沉靜得可怕。

    他以為,自己可以棄她于不顧——

    錯了,大大的錯了。心痛緊縮的窒息感,讓他的身體在一瞬間就作出了反應,哪怕可能被削斷一條胳臂也不去思量。原來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別的選擇,沒有別的退路。

    夜風刮起,他的聲音隨風飄揚,格外冰冷。

    “別傷害她,我答應你就是了。”

    屈敬遠猖狂大笑,放開了夜靈。“好個夜靈,懂得以身魅惑,你正是他最大的威脅,本護法果然沒有白白培養你。”

    夜靈神色平靜無波,眼眸卻含著極薄的水氣。她抿著嘴,撕開衣衫的一角,利落地替耿千寒包扎手臂。“你大可不必這麼做,只要忠于你自己就好。”

    “這是最忠于我自己的選擇了。”耿千寒執起她的手,十指緊緊扣著,心意已決。

    如果守護她的全部,是成為活下去的強大動力,或許自己真的可以變成無人可敵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01:04 AM

第六章

    黑夜中,兩只相思扣交錯,一滴淚滑落,混合在耿千寒的鮮血中。她幽幽吐出︰“你根本是個傻子,你絕對會後悔的……因為我不值得……”

    秦煙覺得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周遭沒有半點明亮,她好想好想看見那張清俊的容貌,無奈她連張眼的力氣都沒有。

    她可以確定自己現在很清醒,明明腦子可以思考,身體卻幾乎不能動彈,仿佛只要一動,骨頭就會散成一盤沙、內髒會乾坤大挪移似的,疼得讓人想哭爹喊娘。

    為了少受一點苦,她決定安分地躺著。

    她仔細回想發生過的事,用力地想,狠狠地想……記憶變得殘破不堪、斷斷績續,心中躍出某種恐懼感,她的腦海浮現出冒牌姚蓮香的影子,以及那日她們在書房中的對話……一口氣卡在胸口提不上來,喉頭反倒涌上了血腥味。

    許多景象在她的記憶中一閃而過,她的背部滲出一片冷汗。

    “二哥,他們不能再待在莊里,現在整個武林都在流傳齊天莊窩藏聖月教的人馬,懷疑我們與聖月教串通一氣,打算共謀天下,各方名門正派已經聯袂來到此地,過不久一定會登門拜訪要求解釋,再不送走他們,豈不是讓大家逮個正著?”齊嵐的大嗓門在還沒跨入秦煙的房中,就已經傳入秦煙的耳里。

    “我說了,這是聖月教的詭計,他們知曉秦煙與耿千寒躲在莊里,所以放出風聲想重挫齊天莊的名聲與地位,順帶逼出秦煙和耿千寒,使他們脫離齊天莊的保護。”齊紫英捧著藥碗步入秦煙的房里,食指抵在唇間,要齊嵐別出聲吵醒了病人。

    秦煙微微張口,就見一道暗紅的污血從她的嘴角緩緩流出……

    “二哥!”齊嵐指著秦煙,驚慌大喊。

    齊紫英迅速將藥碗遞給小弟,坐在床緣把住秦煙的脈象,臉色凝重。

    他又掏出預備的藥丹,扶起秦煙讓她吞下。

    “那日的刺激對她而言非常糟糕,幾乎是把壓抑住的病魔全數喚醒了。能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已屬不易,就怕……”齊紫英憂愁地搖頭。

    她身中聖月教的七血毒尚能用藥方緩毒,體內寒氣亂竄可靠藥澡與真氣灌輸輔助平息,假以時日,定能治愈。但她的內髒與經脈曾經嚴重受創,不是來自外力,而是出自本身走火入魔,加上氣血回流沖擊腦部,導致記憶力和神智都無法恢復正常。

    那日遭受刺激,血脈調息不穩,竟喚起殘留在她體內的最後一絲魔功,將她的內部逐一破壞,終將走上自我毀滅之路。

    走火入魔後一直沉睡在她身體里的魔性因子,是他最為擔心的事,所以替她醫治這一年來,他編了不少謊言,也要求耿千寒配合演出,就是怕她無法承受情緒上的波動,或是記起殘酷的回憶,而落入無法挽救的下場。

    但這一切……仍舊發生了。再這樣下去……她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二哥,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你和大哥都像是得失心瘋,全心全意為秦煙付出?玉訣劍當真比整個齊天莊重要?”齊嵐氣憤地嚷嚷。

    “當然不是。”房門口走來一名高大挺拔、英俊剛毅的男子,他的氣勢非凡,情緒內斂,月牙色的衣袍將他的身形襯托得更為出眾,氣度不同常人。

    “大哥?”齊嵐略微訝異。

    耿千寒跟在齊紀堯身後,瞧見秦煙的模樣,連忙上前取代齊紫英的位子,擁著秦煙,不發一語。

    莊主齊紀堯斬釘截鐵地說道。“明天他們就會離開齊天莊。”

    “大哥萬萬不可——”齊紫英正要開口,就被齊紀堯的眼色阻擋。

    “紫英,莊內的暗使昨日回報,莫叔回到金蟬島了。”齊紀堯緩緩說出。

    “莫師父?”齊紫英詫異地叫了一聲。

    他的師父莫離,醫術高深莫測,多年來消聲匿跡,要打探他的消息有如大海撈針般困難。

    唯一能找尋到師父的機會,便是師父的故鄉金蟬島——一座世人幾乎不知其所在的島嶼。

    金蟬島是莫家祖先的發源地,島上曾經金銀礦物豐富,供莫家子孫來到中原陸土變賣揮霍,但幾代下來島上寶藏耗竭,人口外流,莫家子孫分散各地開枝分葉,金蟬島便不再被眾子孫所記憶了。

    然而齊家和莫家的緣分來自齊令鴻與莫離結拜成兄弟,當時江湖第一神醫莫離治愈了齊夫人的久疾,兩個大男人一見如故,氣味相投,成為至交。

    但莫離並未在齊天莊久留,幾個月後便繼續雲游四海,懸壺濟世去了。

    直至多年前,齊令鴻戰死,齊夫人傷心過度成疾過世,他又再度回到齊天莊,說自己無以祭慰義兄,只能把一身的醫藥技能留給齊天莊傳于後代,于是齊紫英在此機緣下,成為江湖第一神醫的繼承人。

    齊紫英跟著莫離行醫過一段日子,也曾追隨莫離回到金蟬島,莫離的醫術太過高深,他學習了多年自認尚不到火候,但莫離卻在某個深夜不告而別,從此再也沒回來過。

    莫離只留下一封信,上面簡短寫著︰醫術精深,在于仁心。它日若有緣分,金蟬島再相會。

    莫離消聲匿跡數年後,齊紫英自然而然接任了江湖第一神醫的名號。

    齊天莊派人去了金蟬島數次,全都撲了空,島上空無一人。

    但齊天莊的探子仍舊時常關注金蟬島,就怕莫家的發源地被不知名人士佔據濫用,于是自動自發成為金蟬島的守護者。

    而此次,探子回報莫離的蹤跡,實在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這代表秦煙或許有救了!

    “所以大哥的意思是要把秦煙送到金蟬島?”齊紫英這才醒悟過來。

    糾結的問題總算露出曙光。

    “正是。”齊紀堯環著雙臂,注視著齊嵐。“你也跟著去。”

    “我?為什麼?”齊嵐指著自己的鼻頭,瞪大了眼楮。

    “為你的疏失負責。”齊紀堯一針見血地道出。

    齊嵐啞聲,羞愧感涌出,想起自己沒能識破冒牌姚蓮香的易容術,只能摸摸鼻子,乖乖地沒吭聲。

    “路途遙遠,她的身子能負荷嗎?”耿千寒冷冷開口。

    雖然知道齊天莊將他們秘密送往金蟬島是最好的辦法,一來可以躲過聖月教的殺手,二來平息正派的疑慮免于被正邪兩派所追殺,三來可向齊紫英的師父求助……但他怕旅途顛簸,秦煙根本撐不到那時。

    “這個我來想辦法,我一定會讓她活著給師父醫治。”齊紫英胸有成竹地說道。“相信我,在我束手無策的當下,我們也只能賭一賭了。”

    耿千寒合了眸色,不理會一屋子的人,自顧自地在秦煙的耳邊悄聲說話。

    “你絕對要撐下去,你說過,你的命是我的,是我的,千萬別輕易給了閻王爺,否則我會追下去討的!”

    秦煙感覺眼眶濕熱。此時此刻她到底是誰已經不重要,那些遺落的記憶也變得微不足道,她就是師父的煙兒,要和師父相守一輩子的煙兒。好想伸手摸摸師父的臉,看著他如深潭般的瞳孔印出自己的相貌,那便是最幸福的事了。

    好想要回應他的執著,告訴他,她很拼命地呼息著,說好要成為他的妻子,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誰都不許抵賴。

    要是不趁現在告訴他,她真怕自己再也沒機會了。

    她努著泛白的唇,使盡力氣眨了眨眼,盈滿的淚水串串滑落。

    “師父……有你在……閻王爺不敢收我的……”

    齊嵐很郁悶,非常非常地郁悶。

    秦煙很想笑,非常非常想放聲大笑。

    但礙于她的身體狀況,她不適合縱聲狂笑,也沒那個力氣,否則肯定又會吐出血來,所以她只能一直吸氣、吐氣、吸氣、吐氣……盡量不要把目光望向齊嵐。

    莊主大哥想出這個點子,到底是用采取悅病人,還是折磨病人?

    金蟬島是位于陸土南方的島嶼,從齊天莊驅馬車翻山越嶺,直駛南方船口就必須耗費一個多月的時間,若再加上船行的日子,最快估計得兩個月才能抵達金蟬島。

    此次出發,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四人都喬裝易容了一番。

    由于考慮三個大男人保護一個女人太過醒目,容易被識破,所以莊主大哥要求他們扮成一對夫妻和一對家僕與丫鬟。然而負責易容的人非紫英莫屬了,他不僅懂得醫術,連易容術也略通一二了。

    她和師父自然是扮演夫妻的角色,而且她是肥肉縱橫,老是藏在馬車里乘涼的中年貴婦人。正巧她怕冷,多塞了幾條棉被,在衣服里保暖剛剛好。

    師父扮成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多了白發和皺紋,可是那雙眼神依舊犀利,處處戒備,實在不相稱。

    紫英裝成家僕倒是有模有樣,照顧大家無微不至,她猜想是神醫的溫和性格使然。

    至于齊嵐,那雙勾人的丹鳳眼,扮起俏丫鬟來,可真是驚為天人,狐狸公子變身狐狸精來著!可他抑郁埋怨的模樣,就像一個被始亂終棄的婦人,唐突得很。

    要是她身體狀態良好,一定會笑上三天三夜,可惜她重傷未愈,渾身疼痛,連笑都很費力,只能乖乖地躺在馬車里,不能動彈。

    是的,她全身疼得像是要撕裂了一般,連呼息都很微弱,而且……經常陷入昏睡中。

    她知道自己經常處于半昏迷的情況,睡睡醒醒。但只要在清醒的時刻,她強迫自己保持樂觀的心態與笑容,除了這樣能讓大家安心之外,她沒有什麼好回報了。

    “你的表情很古怪,該不會是要上茅廁吧?”齊嵐發現她醒了,而且眼尾不斷偷瞄著他,神情詭異。

    “我這是……在調適心情……你、你快把臉轉過去,省得我憋得好痛苦。咳、咳、咳——”秦煙忍不住輕笑了兩聲,果然招來一陣猛咳。

    齊嵐立即明白她是在嘲笑他男扮女裝,瞪了她一眼。“你再憋笑啊!小心內傷更嚴重,二哥說你的情緒起伏不能過大,否則很容易出狀況。”

    這女人,明明臉蛋慘白無血色,神智時常渙散迷茫陷入沉睡,簡直就是一只腳踏入棺木的人,為什麼仍可以漾著笑容以及展露一雙堅韌無比的眼神?痛也不說,疼也不哭,教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咳……笑總比哭好……要是我身體健康,你這身裝扮鐵定會讓我笑到哭出來……”秦煙說起話來力弱氣虛,卻仍不改與齊嵐互相調侃性子。

    “煙兒?”耿千寒聽見她的咳嗽聲,自馬車外頭掀開布簾,彎腰進到車內。

    “不礙事……我在和翠花聊天呢!”秦煙微微偷笑,蒼白的臉頰因此稍顯紅潤。

    齊嵐咬咬牙,決定不與一個病入膏盲的人計較,但他也不想留在馬車內繼續受辱,所以他鑽出馬車外,和齊紫英一同駕車去。

    “還有精力欺負別人,怎麼不留起來與我說說話?”耿千寒憐惜地撫著她的發……

    “我說不到兩句你就進來了。師父……你扶我坐起來好不好?我想看看外面的風光。”她眯起眼,請求著。

    在齊天莊悶太久,外面的景況她根本一無所知,難得出來了,當然要看個夠本才行。

“紫英說過,你最好躺著不動。”耿千寒面對她的央求,就算心軟也不能過于讓步。

    “那我半臥在你身上行不行?只要掀開車窗布簾的一小角讓我過過干癮就好。”她退而求其次,討價還價。

    耿千寒思考了一會兒,敵不過她的苦情哀求,只好輕輕撐起她的身子,讓她半躺在他的懷中,觀看著車外景色,順道呼吸新鮮空氣。

    “看一會兒就得休息。”耿千寒低聲叮嚀,凝望著她消瘦的容貌,心疼地吻了她的額際。

    陽光炫耀奪目,白雲悠悠,徐風吹拂,四處青草綿延,野花綻放,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新的味道包圍了她的全身。嚏嚏的馬蹄聲,通往無盡的路途,卻像是某種樂器發出的聲響……律音工整一致。

    “嚏、嚏、嚏……”她清了清嗓子,輕輕唱了一段。“歧路遙渺啊,天涯蒼茫,欲尋伊人,共患相思,山長水闊知何處……”

    耿千寒不由得發怔,摟抱住她,在她的耳鬢邊廝磨。“你記起什麼了?”

    “沒有,完全沒有。”秦煙微微搖頭。“只是……最近腦中常常出現這首曲,自然而然就會哼了。”

    “不論你想起了什麼,你只要記住現在就好。”他垂眸,握緊她的手。

    “師父放心,我腦子很小……咳……裝住你就夠了,顧不了別的……”

    她沒有關于夜靈的任何記憶,即便知道自己失憶前是個正邪兩派都畏懼的人物,她還是沒能記起一丁點兒東西。

    那日受了刺激吐血重傷,或許是某些深埋在腦袋里的記憶自動反應了出來,她沒有辦法控制。但現在她已經擺脫過去的身份,闢于將來的一切,她有選擇的權利,她只想實現和師父的承諾,絕對不能拋下他離去。

    她晃了晃頭。啊……腦袋又開始混沌了……

    “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就去游遍大江南北,你說你沒看過雪,我們去找一個會下雪的地方,住上十天半個月;你愛吃糖,我們就去嘗遍所有好吃的甜食,甚至可以自己動手試做……煙兒?”他感覺懷中的人兒出奇的靜默,低頭發現她已經偏著頭,昏睡了過去。這般毫無預警,沒有征兆。

    他的胸腔不由得一陣緊縮,雙臂牢牢抱著她,舍不得放手。

    她清醒的時間,愈來愈短暫了……

    他貼著她的臉頰,神態溫柔深情,如漆的黑瞳眨也不眨,一滴水珠卻翩然掉下。

    “歧路遙渺啊,天涯蒼茫,所謂伊人,共患相思,峰回路轉在此處……”

    秦煙在路途上清醒的時間愈來愈短。就算醒來,也只是吃東西果腹,其余時間皆是在昏迷中度過。

    齊紫英已經盡力維持秦煙的病情,但似乎效果不彰,所幸秦煙一路撐了過來,他們千里迢迢總算來到了渡船口,齊家打點好的船只已經備妥,等待天亮就出發。

    一行人就近在渡口的客棧暫歇一晚。

    耿千寒抱著秦煙進入客棧的房間,將她平放在床上,她依舊閉著眼楮,似乎睡得很沉很沉。

    他深鎖著眉頭,替她卸下易容的面皮,指尖撫過她的臉蛋。這一個多月來風塵僕僕,舟車勞頓,她又更加消瘦了,身子輕得彷如飛絮。

    “煙兒,撐著點,我們就快到金蟬島了,神醫會治好你的。”

    到了渡口,他有些心神不寧,不知是一路走來太過順利,還是一股奇異的熟悉感使他覺得詭異。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自懷中拿出一條從不離身的白色帕子,盯著上頭的圖案出神了好一會兒,接著,他又反轉了帕子,眯起眼仔細地瞧了一遍,臉色閃過一抹驚愣。

    “會有這麼巧的事?”他喃喃自語,有些困惑。

    客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他立刻收起帕巾,提高警覺。

    “客倌,您要的熱水來了。”客棧的小二在門外叫著。

    他走到門邊,打開門,接過水盆。“謝了。”

    店小二瞧了他一眼,笑了笑。“有任何需要的地方,盡管吩咐。”

    耿千寒點了點頭,關上了房門,順帶鎖上了木條,不希望被打擾。他走回床邊,放下熱水盆,扶起秦煙,替她灌輸真氣,耗費了一些時間。待他確認她不畏寒之後,才再將她平放于床鋪中。

    他溫柔地凝望著秦煙,在她的唇間落下一吻,動手解開她身上的衣衫……

    直到最後一件肚兜,一只小手捉住了他的大掌,他拾眼與她對望,露出淺笑。“醒了?”

    “師父……你在干嘛?”秦煙躺在床上,睜著大眼,雙頰紅臊。

    “替你擦拭身子。”他擰起熱毛巾,自她的頸子開始來回擦拭。

    “我……我不用淨身也沒關系。”她結結巴巴地回道,無奈身體沒有力氣反抗,只能躺著任人擺布。

    “明天咱們就要上船了,上船之後熱水取得更加不易,所以今晚還是幫你打理得舒服一點。”他又擰了一次熱水,輕輕擦著她的肩膀,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師父……不會我在昏睡的時刻里,你……你……”她說不下去了。

    “我承認,這不是第一次。”他抬起她的手臂,替她清潔每一寸肌膚,語氣中有點逗弄她的意味。“所以,你該改口了。”

    “啊?”

    “叫聲相公來聽聽。”他親了她臉頰一記。

    “我們成親了?”在她昏迷的日子里,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而且,他的語氣好耳熟啊……是不是以前曾聽過?

    “你我這般親密,除了夫妻,恐怕當不成別的。”他淡淡彎著唇角。

    “該不會……連上茅房都是你替我代勞的吧?”她哀叫了一聲。

    “如果可以,我會很樂意。”他替她全身擦洗干淨後,幫她穿上衣服,再用棉被裹住,深怕她會冷。

    “這不公平……你看光了我,我卻沒佔到便宜……”她懊惱地說,輕咳了兩聲。

    “這麼計較?”他挑了挑眉。“不是我小器,是紫英說過了,你的情緒不能有太大的起伏,所以還是別太刺激你會比較好。”

    “師父的用心……徒兒心領了。”秦煙嘟起嘴,本以為可以討到什麼養眼的看,最終還是失落收場。

    “我說了,該改口了。”他提醒著她,撕下自己的易容裝扮,執起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清醒後,會想看我真實的臉吧?”

    “想。”她的眼神透露出渴望,摸著他的臉龐,滿足地微笑。

    “那你就要看一輩子,看到我老了、皮膚皺了、頭發白了都不能嫌棄,知道嗎?”他輕哄著,就要是她答應。

    她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耿千寒卻變了眼神,厲眼掃向房外,一陣煙霧竄了進來,來得之猛之快。

    “怎麼了?”她驚訝地喊。

    耿千寒立即用濕帕巾捂住她口鼻,自己則是閉氣抱起她,沖出房外——

    正打開房門,一柄閃亮亮的刀子便迎面砍來,他側身閃過,眼看另一劍就要刺過來,耿千寒飛躍而起,齊嵐和齊紫英自隔壁的客房沖出,擋了那一劍,雙方打了起來。

    “快到屋外,這是聖月教的特制迷煙!”耿千寒大喊了一聲,齊嵐率先飛身沖破了屋頂,齊紫英與耿千寒隨之在後,三道身影躍上屋頂,逃出客棧外。

    敵方人馬數十人,紛紛圍了上來,三人以寡敵眾,加上耿千寒抱著秦煙,顯然有些弱于下風。

    齊紫英的功夫不強,仍是加入了戰局,在兵荒馬亂之際,險險來到耿千寒身邊。

    “把秦煙交給我,你去迎戰,勝算大一些。”齊紫英隔空喊著,接了敵人一刀,退了好幾尺。

    耿千寒抱著秦煙東閃西躲,沒回答齊紫英,想當然耳,他認為秦煙在他懷中比較安全。

    “相信我,我會用生命去保護她!”齊紫英又再次大喊。

    耿千寒仍是沒有回應,可心底有股怒火莫名燃燒。

    “哈哈哈哈——耿千寒、夜靈,此地就是你們的葬身之處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凶狠的掌勁而來。

    耿千寒看清楚來人後,退避不及,只能出掌應戰。兩掌相踫,內力較勁,耿千寒略勝一籌,硬是將敵人彈開。

    但秦煙在耿千寒懷中依舊遭受到波動,猛咳了一陣。耿千寒冷酷地瞪著來人,咬牙。“趙、問、興!”

    就在此時,一群身穿暗紅色衣服的人馬加入了混戰,與聖月教的教徒廝殺了起來,也隔開了趙問興。

    “是齊天莊的暗使。”齊嵐慶賀了一聲。

    “主子,我們來遲了,船都已備妥,請趕快上船吧!剩下的由我們來解決就行了。”紅衣人的領袖高聲道出。

    耿千寒奔至齊紫英身邊,將秦煙放至他懷中。“記住你剛剛說的話,千萬別食言了。”

    “師父……”秦煙躺在齊紫英的懷里,朝耿千寒伸出了手。

    耿千寒輕握了一下,朝她露出清淡的淺笑。“怎麼還是改不了口?下回真的該改了。”

    “齊天莊暗使會掩護我們,我們應該要趁現在上船遠去。”齊紫英急追地說。

    “趙問興是聖月教左護法,暗使們不是他的對手,我留下來掩護你們上船。”況且,他與趙問興之間的恩怨也該做個了斷。

    “要是你沒趕上船呢?”齊紫英認為不妥。

    “我一定會趕上。秦煙就先拜托你了。”耿千寒隨便提起地上的劍,頭也不回地朝趙問興而去。

    秦煙掉下眼淚,想注視耿千寒的背影,卻發現眼前一片模糊,然後又毫無知覺地昏了過去……

    齊紫英抱著秦煙,在齊嵐和其他暗使的掩護下,快速朝船只移動。

    “耿千寒,我不會讓夜靈跑了,我要將你們一網打盡!”趙問興哼了一聲,跟著追了上去。

    “只怕你過不了我這關。”耿千寒冷酷地說,長劍已來到趙問興身前。

    “試了就知道。”趙問興輕蔑地笑。

    兩人同時兵刃相向,武藝不是旁人所能及,靠近者必被無形的氣力所傷。

    趙問興使著長槍,攻擊範圍較廣較長,槍法迂回多變,能擋能攻。耿千寒雖然使劍,劍身較短,範圍較小,但劍法犀利詭異,步伐輕飄迅捷,比起耍弄長槍的動作更為精悍狠準。

    兩者兵器相抗,一來一往互不相讓,但不出半刻,耿千寒明顯佔居優勢,但他沒有太多的時間耗下去了,不出險招的話,他很難在短時間內給對方致命的一擊。

    “連霞峰的仇,我今天一定會報。”耿千寒眯起眼,旋身跳躍,以劍蓄力,直破趙問興門面。

    趙問興來不及抵擋劍鋒,只好些微閃動身軀,避開要害,被刺穿了肩胛骨,但他可不是省油的燈,趁耿千寒持劍穿透他的身軀之際,一掌擊往耿千寒的心脈——

    “去死吧!”趙問興大喝。

    耿千寒目光一凜,將全身的內力聚集于左手臂,以手臂擋在心脈前阻隔洶涌的掌力。兩力相抗,他的左手臂一片紫黑,傷筋傷骨,最後不敵趙問興的勁道,“啪”一聲斷了。

    可他沒有時間猶豫,硬是右手持劍一旋,將劍刺入趙問興的身體後,改變劍鋒的方向,發動劍氣橫劈了趙問興的胸膛。

    趙問興瞪大了雙眼,知道自己上當了……耿千寒不惜以斷臂換取他的性命!這般重傷他已經無力回天,不過……他對付不了耿千寒,還有別的選擇!

    趙問興邪惡地勾著嘴角,在倒下前,使盡最後一絲力氣。“要死,我也要拉一個人來陪!”

    長槍脫手而出,筆直朝船只的方向飛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01:05 AM

第七章

    就在齊紫英準備登船之際,在他最無防備的那一刻,一柄長槍自左方隔空刺來——

    “小心!”耿千寒驚慌大喊。

    齊紫英想也不想,直接將秦煙護在懷中,任長槍刺穿了他的身軀……

    事情仿佛在一瞬間結束,耿千寒以輕功飛至齊紫英身邊單手攬過秦煙,齊嵐則在同時間扶住齊紫英搖搖欲墜的身體。

    四人半攙半抱,總算順利上了船只,齊天莊安排的船夫們連忙切斷船錨的繩索,船身搖搖晃晃駛向海洋,一抹金亮緩緩自東方升起,照亮了狼狽的眾人。

    齊嵐攙抱著齊紫英,頹坐在船板上,看著自己二哥渾身是血,忍不住一邊流淚,一邊咆嘯︰“為什麼我們要做到這個地步,拼死去保護一個不相干的人?”

    齊紫英虛弱地微笑。“因為她不是不相干的人,這是我們齊家欠她的。”

    夜靈披著大衣,拿著酒壺,站在連霞峰上,對著遠處的一片燈火,灑了一地的酒。

    耿千寒環著雙臂,身後背著長劍,倚在大樹下,仰望黑夜星空。他的白色衣袍隨風飄揚,染著紅色的血漬,若似在雪地里綻開的花。

    “寒,教主似乎很欣賞你。”夜靈半眯著眼,輕笑。“全教上下都在猜,你什麼時候會勝過我,爬上我的位置。”

    “我永遠不可能取代你。”耿千寒隨手抓了一片飄然落下的樹葉,在掌心把玩。

    他十八歲殺了蔣圍,正式歸順于聖月教,武藝超群,立即成為教內數一數二的高手,之後開始加入了聖月教的征戰。

    聖月教的征戰,斷斷續續,持續了三個冬季,雖然整合並吞了不少邪教,卻無法輕易戰勝團結一氣的名門正派,武林頓時成為正邪兩方對峙抗衡的局面,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以免造成個必要的損傷。

    大大小小的戰斗,無止境的血腥與任務,三年來,他在每一次的對戰中沖鋒陷陣,展現高超的武功,眾人皆認為他是在炫耀自己的才能,展現自身貢獻的價值,野心勃勃想獲得青睞,逐步爬上右護使甚至右護法的位置。

    只有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因為知道她的功力不及從前,因為不舍得她犯險,因為不想讓教中之人發覺她的不對勁,他選擇搶在她出手之前,就先將敵人清除;愈是危險難纏的敵人,愈是要由他來應付。

    所以,他常常單獨行動,不少次靠自身的力量就征收了別的門派。他不比夜靈在教中冷靜聽命的行事風格,他有主見,甚至不太聽話。他戰功彪炳,是聖月教擴大版圖的最佳功臣,總是讓人恨得牙癢癢,卻又不得不折服在他強大的威能之下。

    旁人因此說他不光是好戰,也絕非是忠誠賣命,而是別有私心、有所謀圖。

    教主欣賞他沉穩的性子可以冷酷殺敵,也喜歡他強烈顯露的霸氣,更贊許他只有成功沒有失敗的戰績,他在短時間內成為教主眼前的紅人,武林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魔教人物。

    可是,他根本沒有野心,他的目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破解夜靈身上的蠱蟲、找出七血毒的解藥,然後和夜靈遠走高飛。

    “老實說,以你現在的武功,我已經不是對手了。”夜靈回身,舉步朝他走近,撓了撓臉。“好像不能再逼著你喊師父了。”

    他是奇才,從每一次的實戰中不斷成長,而且速度驚人。愈強的對手,愈能激發他的潛能,他早就遠遠超越她了。

    “我從來都沒有喊過你師父。”他瞄了她一眼,

    夜靈偏著頭,細想了一下。“說得也是。”

    “靈,如果我能在屈敬遠喚醒你體內的蠱蟲前就下手殺了他,你覺得如何?”耿千寒輕描淡寫地說著。

    聞言,她笑了。“他沒那麼不堪一擊。”

    “所以,我必須強大到能教他一擊就倒。”他垂著眼,將手中的葉子磨成粉塵,攤開掌心時葉子塵沙隨風飄遠。

    “如果我不幸死了,你千萬別為我報仇,老老實實地遠走他鄉,找個老婆生孩子。”她半開玩笑,眼眸中卻參雜著認真。

    “我說過了,要你別提那個字。而且七血毒未解,哪個女人會嫁給我?”耿千寒十分不悅,托住她的後頸,狠狠咬了她的嘴唇。

    她蹙著眉,不客氣地回咬一記,比他還要狠。

    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淡笑,以舌尖舔著她咬人的牙齒,她感覺到他放軟了動作,也很干脆地松口,他卻趁勢加深了吻,狂熾地親吻她……

    兩人的糾纏像是怎樣都不是夠,怎樣都無法撫慰內心的不安,他們之間的情感是特殊的存在,纏繞著生與死、愛恨與抉擇,不論是誰都一腳踏入了無止境的深淵,再也逃脫不了對方,既濃烈又令人窒息。

    在彼此的火熱纏綿之下,他們依依不舍離開對方的余溫。

    他捧著她的臉,額頭抵著她的,有意無意輕吮她紅腫的唇瓣。“聽清楚了,要生孩子,也得是你的肚子,別再說出類似的玩笑話。”

    她懶懶一笑。“我生不了孩子的,要是能把蠱蟲生出來倒是挺好。”

    “胡說八道。”他以鼻尖磨著她白嫩的臉頰。

    “聽說年節城里很熱鬧,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之前我們一直沒機會,錯過好多年了。”她惋惜地說。

    “不怕被認出來?城里那些自以為是的正道之士,不會樂意見到我們。”話雖如此,他的神情倒是躍躍欲試。

    “魔教中人也是要過年的!怕他們不成?”

    過年,是民間最隆重、最熱鬧的一個節日。

    多采多姿的民間慶祝活動,包括廟會、唱戲、舞龍舞獅、武術雜技、雙唱彈拉、踩高蹺等等。整個過年的慶祝活動精采紛乘、五花八門。

    夜靈喬扮成書生的模樣,耿千寒則當了她的隨從,兩人換了衣裳,臉上化了點妝,五官稍顯變化,歡喜地在街坊上一同與眾人歡慶。

    “小寒,咱們應該多來城中走走,真是熱鬧非凡啊。”夜靈搖著扇子,自在地觀賞城中景象。

    “非得叫我小寒不可嗎?”耿千寒不滿意地眯起眼。

    “親切啊,還是你要叫小千、小耿?”夜靈回眸,笑得燦爛。

    “隨你。”耿千寒見她心情大好,也就隨便她去叫了。她的笑容很少如此璀璨,他不忍心破壞。

    “那邊有雜技表演,咱們去瞧瞧。”她鑽入人群,擠到了前方,跟著鼓掌叫好。

    他默默站在她身後,觀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內心蕩開淺淺的滿足。

    “平凡”在此時此刻是多麼得來不易,僅僅是在熱鬧的大街小巷跟在她身邊,望著她笑起來如孩童般的純真模樣,也可以令人感動得無以復加。

    “好!好啊!”她隨著觀眾吆喝著,有幾分市井的味道。

    雜技表演相當精采,許多絕活一一出籠,凡舉走繩索、爬高竿、頂碗、人上疊人等雜技,一連串的高難度表演,看得眾人熱血沸騰,頻頻發出驚嘆聲。

    眼看一名小女生爬上了六尺長竿單手倒立,另一只手還得接住同伴拋上來的套環,再劈腿將套環勾至腳尖後,使其不斷旋轉,過程驚險又刺激,惹得底下響起一陣如雷掌聲。

    就在眾人被吸引了目光,全神貫注欣賞表演時,驀地,長竿的底部發出“啪啪”聲響,一道裂痕自竿子的底部迅速擴大,小女孩不穩地在上頭搖晃,很快地長竿的底部碎裂,撐不住小女孩的身體,小女孩自高空中驚叫了一聲,直直墜下——

    許多隱身在人群中的高手紛紛飛身搶救,耿千寒卻在第一時間接住了小女孩,比起其他人快上了一步。

    夜靈搖了搖手中的扇子,待在地面老神在在地輕笑。她知道耿千寒的聽力過人,在那麼嘈雜的環境下,他恐怕率先聽見了竿子碎裂的細微聲,才能比別人更快行動。

    不過,這下子出手救人,很可能已經暴露他們的身份。因為,耿千寒的輕功步伐不同于一般武林之士。

    耿千寒抱著小女孩落地,小女孩大概是嚇暈了過去,躺在他懷里一動也不動。眾多高手的目光一致落在他身上,開始狐疑地打量起來。

    “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一名唇紅齒白,眼尾細長,丹風眼的男子走近耿千寒。

    “三弟,先喚醒昏迷的小妹妹才是要事。”站在鳳眼男子身邊,是一名眉清目秀、氣度溫和的男人,他朝耿千寒拱手作揖。“這位俠士,在下是個大夫,請讓我瞧瞧小妹妹是否受傷。”

    雜技團的人全都圍了上去,耿千寒將小女孩交給自稱大夫的男人,默默退出人群,和夜靈交換了眼色,兩人迅速隱沒在熱鬧的街坊中。

    “二哥,那個人不對勁。”齊嵐輕拍齊紫英的肩膀。“我跟上去看看。”

    “大過年,別惹事,小心大哥剝了你的皮。”齊紫英拿出懷中的薄荷香,在小女孩的鼻間來回擦拭,小女孩立即蘇醒了過來,眾人皆松了一口氣,又歡喜地鼓掌。

    “我保證看看而已,絕對不會鬧事。”齊嵐快速地離開了。

    “喂!等等我啊!”齊紫英連忙跟了上去。

    這廂,夜炅正搖著扇子,與耿千寒快步在街道上走著,笑笑說道。“麻煩上門了。”

    “要玩貓捉耗子的戲法嗎?”耿千寒難得心血來潮地提議。

    “真是的……為什麼魔教中人就是耗子,人人喊打?”夜靈利落地收起扇子。

    “其實,我們才是貓。”

    語畢,兩人朝不同的方向拐入巷子,齊嵐自是跟著耿千寒,齊紫英本想拉回自己的小弟,可他卻驚鴻一瞥到夜靈的側臉,不由得怔了怔,然後不顧一切追了上去。

    “公子!公子請留步!”齊紫英朝那道背影喊著。

    夜靈沒有停下步伐,反而更加快速地行走,又拐入另一條巷子。齊紫英趕了上去,卻在轉彎之後不見人影,整個小巷空無一人。

    齊紫英不禁喃喃白語。“看錯了嗎?”

    “嘿。”夜靈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點了他的穴道,他馬上無法動彈。

    “公子好身手。”齊紫英溫溫道出。

    “為什麼要跟蹤我?”夜靈走到他面前,接觸到他錯愕的眼神,不禁皺起眉。

    齊紫英呆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公子不知何名何姓,家住何方?”

    夜靈偏著頭,難道他不是認出她的魔教身份?

    “你對陌生人一向這麼有興趣?”夜靈攤開折扇,好整以暇地在他身邊繞圈子。

    “不,公子長得很像一個我熟識的人。”齊紫英頓了頓,試探地開口。“公子,請問我是不是該喚你一聲姑娘?”

    夜靈的折扇立刻抵住他的喉間。“既然認出我是姑娘,你還想裝作不識得我?你們中原武林之士都這麼不干不脆?”

    齊紫英微微一笑。“我是個大夫,雖有點功夫但只是防身用,近年我在各地行醫難得歸來,不太過問江湖事,只是單純覺得姑娘很面熟。”

    “是嗎?”她挑了挑眉。

    “二哥!”

    一道聲音響起,齊紫英馬上看見齊嵐被騰空拋下,五花大綁丟到他面前。他嘆氣道︰“就說不要惹事了。”

    “他們是聖凡教的人——”齊嵐狼狽地在地上扭動,抬眼看見夜靈時,憤恨罵道︰“竟然是你!你居然有臉出現在這!快把齊天莊的玉訣劍還來!”

    “原來你們是齊天莊的人。”夜靈有趣地探量兩人。

耿千寒來到夜靈身邊,淡淡啟唇︰“讓他們待在這,我們可以走了。”

    “三弟,你是說……她就是聖月教右護使夜靈?”齊紫英愣了愣。

    江湖人皆知聖月教教主將玉訣劍賜給了夜靈,目前夜靈正是玉訣劍的持有者。

    “沒錯,雖然沒打過照面,但她的畫像在各大門派間流傳,我不會錯認的。”齊嵐恨不得用眼神殺死敵人,那夜靈肯定死上千萬次了。

    “搞了半天竟然有我的畫像。”夜靈眯眼輕笑。“上頭是寫人人得而誅之嗎?”

    “少開玩笑了,你玷污了玉訣劍,齊天莊早晚會討回這筆帳!”齊嵐咬牙。

    “真吵。”耿千寒立刻點了齊嵐的啞穴,齊嵐只能做出誇張的臉部表情,卻無法出聲。他又走到齊紫英面前,問道︰“你們以兄弟相稱,莫非你就是齊天莊二公子齊紫英?”

    “正是。”齊紫英回答。

    “江湖人都稱你為神醫,不是浪得虛名吧?”

    “在下醫術不及師父莫離,神醫只是江湖傳言。”齊紫英的目光沒有從夜靈身上移開過。“不過……夜靈姑娘,你的發色與眸色異于常人,有些不妥。”

    耿千寒思慮了一會兒,夜靈卻率先開口了︰“寒,別忘了我們不能暴露弱點。”

    她知道耿千寒想讓齊紫英為她診脈,可是如此一來,齊紫英便會了解她的病況嚴重,要是流傳出去,許多武林人士將不再畏懼于她,甚至她在聖月教中都有可能被借機批斗。

    “我知道。所以不能暴露你的,但我的無所謂。”耿千寒盯著齊紫英。“我要你替我把脈——”

    “不行。”夜靈出聲阻止。“齊天莊與聖月教誓不兩立,別白費苦心了。”

    “把個脈象,測試他的醫術罷了。”耿千寒解開齊紫英的穴道,伸出手腕遞在齊紫英胸前。“替我把個脈,我身中奇毒,看你能不能解析我身上的毒素。

    他想知道,七血毒對于神醫而言,到底有沒有解藥!

    “毒性是不能光靠把脈了解的。”話雖如此,齊紫英還是配合地將指腹按在耿千寒的手腕上,細診了一會兒,沉思片刻後,他抿唇輕嘆︰“抱歉,或許是在下醫術不精——”

    巷頭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步伐聲,許多大漢大聲嚷嚷。

    “剛剛看見他們往這兒走,我想起來他們是誰了,是聖月教的人啊!”

    “其中—人還是右護使,擒下他們,咱們就揚名立萬了!”

    “快快快,找到人最要緊。”

    “寒,我們該走了。”夜靈的眼神飄向遠方,掌心竟微微冒汗。

    “連神醫對此毒都毫無辦法,聖月教可真是厲害。”耿千寒收回手,冷哼自嘲。

    “不,比起你,夜姑娘的身體——”齊紫英冷不防捉住夜靈的柔荑。

    “你做什麼!”夜靈一個掌風就將齊紫英給震退。

    齊紫英退了好幾步,合上眸子,憶及方才和夜靈的短暫接觸,不由得鎖緊眉宇。雖然僅是一瞬間,他仍是快速把到了夜靈的脈象。他知道她的氣色不好,有些古怪,卻沒想到如此嚴重。

    “找到了!找到了!”有人厲聲高喊,各派人馬自四面八方蜂擁而至。

    夜靈率先躍至民舍屋頂上。“再不走就要殺生了,我還想衣物淨白地去春香閣呢。”

    耿千寒隨後跟上,不解地問︰“那是什麼地方?”

    “妓院。”她書生般溫文一笑。

    “想都別想。”耿千寒上前攬抱住她的腰際,縱身飛離。

    “夜姑娘,若需醫治請來齊天莊找人,再拖下去你活不過幾年的!”

    齊紫英朝兩人的背影大喊,擔憂的神情全寫在臉上。

    耿千寒回眸望了一眼齊紫英,皺眉。

    連七血毒都束手無策的大夫,還能為夜靈治療什麼?未免太可笑了。

    他會靠自己替夜靈尋找生路,哪怕賠上自己的全部也在所一不惜。

    是夜。

    耿千寒一身黑色勁裝,黑布蒙面,小心翼翼在聖月教內穿梭。

    聖月教教主從今日開始至後山舊殿閉關一個月,這是個絕佳的機會,正好他可以探—探七血毒的虛實。

    他身輕如燕穿過層層守夜巡邏的教徒,來到教主寢房外的回廊,趁無人之際,快速以刀尖挑開了窗子的木鎖,縱身飛入其中,反手掩上窗戶。

    “你果然來了。”

    一道聲音在漆黑的房中響起,耿千寒驚訝地頓住。

    霎時燈火明亮,聖月教教主卓日霄坐在遠處的太師椅上,依舊戴著圓頂黑帽,帽緣垂著烏色紗幕,教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耿千寒瞪大雙眼,僵在原地。

    “舊殿有密道可以通回寢房,你不必驚訝。”卓日霄起身,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

    耿千寒自知沒有藏躲的必要,索性扯下面罩,抬頭挺胸地看著他。

    “教主早料到我會來?”

    “當然,你不是一直在暗中打探七血毒的配方與解藥嗎?趁我閉關之際,來我的寢房搜索,這很容易理解。”卓日霄又倒了一杯茶水,朝耿千寒伸手,要他過來喝了這杯茶。

    “教主既然明白我私底下的一舉一動,就該知道我不完全對聖月教忠誠,為何不將我除掉?”耿千寒上前接過杯子,卻沒有舉杯。

    “教中有誰是完全忠誠呢?”卓日霄語氣嘲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利,不論是為了保命,還是為了權力與地位,不會有人是全心全意為聖月教付出而不求回報。這就是魔教與正派的差別,因為我們使用的手段,無法讓人臣服。”

    “嗯?”耿千寒頗為訝異卓日霄的說法。

    “這是一個女人告訴我的,我當初不懂,但隨著時光流逝,我卻漸漸懂了。”卓日霄抬手,摘下頭上的黑帽。

    耿千寒不禁屏息,因為印入他眼簾的,是一個白發蒼蒼、臉上有無數傷痕與皺紋的老翁,盡管他站得直挺,身材猶如壯年之人,但那張臉實在蒼老得過分。

    卓日霄又脫掉了手套,他的雙手布滿皺折,干瘦又青筋暴露。

    “教主,你……”耿千寒接不上話。

    “雖然外貌衰老,但我練就了聖月寶典最上層的功夫。”卓日霄大笑。“可是這又如何?我殺了那個告誡我的女人,最後也殺了她的丈夫,更早之前,我還奪走他們之間珍貴的東西,這一切都沒令我得到滿足,反而是更深層的空洞。而你呢?你為了救夜靈,能做到什麼地步?”

    耿千寒怔了一下,他沒想到教主會全盤皆知他的目的,難道所有的事情都瞞不過教主的法眼?

    “教主,你其實全都知道?”耿千寒試探性一問。

    “當然,屈敬遠野心甚大,我一直都在暗中觀察他。所以,包括你是赤焰門的幸存者,以及夜靈身上的蠱蟲,我全部都知曉。”卓日霄走回太師椅上坐定。

    耿千寒頗為詫異,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啟唇︰“教主等著我來,想必是有所安排?”

    卓日霄的手指輕輕敲著椅把。“中蠱之人,瞳色轉淡,毛發成褐,蠱愈深,色愈淺。你一定以為只要屈敬遠不去喚醒蠱蟲就沒事了,但本教主告訴你,這種蠱蟲沉睡期間仍持續在成長,等到它長大了,不用刻意去喚醒,它還是會自行蘇醒破體而出。”

    耿千寒想起她淺褐色雙眸及長發……心中一緊,目光變得可怕。“教主可有解蠱之道?”

    “自然是有。魔教的邪門歪道很多,但以本教主的閱歷而言,解此蠱不算難事。只不過我有條件……”

    “教主請說。”

    “你能為她犧牲到什麼程度?”卓日霄牽動著臉上的皺紋,笑了。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耿千寒堅定地回答。

    “哈哈哈哈!那你能忍受她恨你入骨嗎?”卓日霄笑得猖狂。“別急著回答,我再給你一點點誘惑,倘若你遵照我的意思,我不但能為夜靈解蠱,還可以給她七血毒的解藥。”

    “所以七血毒真的有解藥?”耿千寒內心激蕩、難以平復,已有預感這場交易不會太簡單。

    “是,不過因為能解七血毒的藥引相當難取得,需采用天蓮山上花情樹的果實當引藥,花情果每二十年開一次,一次只能制作一顆解藥,藥方只傳聖月教教主,我現在就有一顆。”卓日霄按下太師椅上的機關,牆壁立刻開了一個縫隙,他伸手進入縫隙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打開盒蓋,一顆暗紅色的丹藥被擺放在里頭。“距離下次花情樹結果,還有十六年。”

    耿千寒眯起眼,直視著木盒里的丹藥。“教主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現在吞下這顆解藥。”卓日霄拿起丹藥在手中把玩。

    “為什麼?”耿千寒語氣冷森。

    “我想知道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的你,對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一旦你吞下了解藥就沒有性命上的威脅,隨時想離開也沒有人攔得住你。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有心情顧及她,犧牲自己為她堅持下去嗎?”卓日霄語氣嘲笑。

    “如果我能,夜靈的毒怎麼解?”他冷冷地問,心中已猜到七八分。

    “很簡單,我將栽培你成為教主,再把藥方傳給你,等到花情樹結果之時,夜靈身上的七血毒自然有解。不過在這段期間內,你得完全聽我的命令,不得違抗。”

    “如果我當不成教主,或是你出爾反爾呢?”他很清楚這是一場不公平的交易。

    “放心,我會先替夜靈解開蠱蟲,就當做是給你的保證,而你也不再受七血毒的威脅,毫無損失不是嗎?我倒是比較擔心你會拋下夜靈,私自遠走,要知道教主的寶座爭取不易,得付出很多代價……哈哈哈!”卓日霄握著木盒,走到耿千寒身邊,將解藥遞到他眼前。

    耿千寒深呼吸了一口氣。所以,關鍵在于他是否能繼續替聖月教拼命,征服眾人直到登上教主的寶位,然後讓夜靈不斷服下抑毒丹,等著花情樹結果……

    十八年……多麼漫長……

    要他現在吞下唯一解藥……又是多麼掙扎且痛苦的決定。有種背叛了夜靈,搶先自我解脫的不忠感。

    “教主曾經為情所傷,所以才想借此測試世間的情感嗎?”耿千寒冷哼,瞬間喉頭一縮,被卓日霄牢牢扣住。

    “廢話少說!我可沒逼你,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卓日霄,那滿面皺紋的臉變得更加恐怖,仿佛被說中了心事。

    “那你一定也曾經做過類似的選擇,現在後悔莫及了?”耿千寒冷眼看著他。

    “再說一句,我就殺了你!”卓日霄加重了手中的力量。

    耿千寒已無法順利呼吸,但他依舊冷硬開口︰“如果我是薄情之人,吞下解藥就離去,這場交易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無所謂,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夜靈天涯海角去追殺你,看著情人間互相殘殺,這種戲碼又更加精采了。”卓日霄哼笑,松了手。

    耿千寒沉默不語,接過解藥,一口服下。

    夜靈不明白耿千寒驟變的原因。

    他變得冷漠、疏離,仿佛是刻意與她疏遠,就連與她說話的語氣,都像是兩個不相干的人。

    教主明明在舊殿閉關,卻有人看見耿千寒進出舊殿多次,教中的人議論紛紛,都在揣測他是否為了自己的野心開始付諸行動。

    她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卻又不禁懷疑他與教主往來密切的原因。有種惶惶然的情緒在心底擴大,她甚至不願詢問理由,害怕會聽見最不想得知的答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01:06 AM

第八章

    “寒。”她在聖月教的中庭喚住了他。

    “有事?”他停下步伐,淡淡回眸。

    “今兒月亮很圓,一起賞月可好?”她靠近他,露出貝齒。面對他冷淡無情的眼神,一股刺痛來得迅速,扎在心上隱隱約約持續著。

    “我沒空。”他轉身,仿佛與她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唇舌。

    “你最近在忙什麼?”她就這樣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那個骨瘦如柴的少年和眼前這個挺拔的男子重疊了身影,她微微心驚,緩緩伸出手舉在半空中……卻怎樣也無法觸踫到他……他似乎離她好遙遠好遙遠。

    “忙著一筆交易。”

    “和教主?”她抬眉。

    “是。我曾經和你說過,我得去一個地方,所以我一定要解開身上的七血毒。”他的聲音很冷很冷,冷似透出一股寒意。

    夜靈怔了怔。“所以,你找到七血毒的解藥了?”

    他的語氣輕漫,卻勢在必得︰“沒錯,但我必須付出代價才能換取。”

    “什麼代價?”她垂著眼,耳邊的聲音漸漸變小,周遭在這刻變得好安靜,她仿佛抽離了靈魂,選擇逃避下去聽見他的話語。

    她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個懦弱的人,但此時她才發現自己膽小得可以。

    “你很快就會知道。”他大步離去,絲毫沒有留戀。

    夜靈動也不動站在原地,再也沒抬眼,只是一直待著……靜靜地待著……

    耿千寒穿過中庭通廊,來到卓日霄的寢房,剛走進房內,卓目霄便拍了拍手,戲譫道︰“真是太精采了,真虧你能這般狠心對她。”

    方才他在暗處聽到了全部,只能說這是一出好戲啊!可惜觀眾只有他一人,不然一定能博得滿堂彩。

    “滿意了?”耿千寒面無表情,眼眸流露一絲不舍與悔意。

    “滿意極了,不知道夜靈收到你給她的大禮後,會是什麼表情?哈哈哈哈!”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耿千寒別開眼望向窗外,今夜的月亮確實又大又圓,在夜空中暈開成金色的微光……她會獨自一人賞著這片月光,與他一同抬頭仰望嗎?

    聖月教的大殿上,依照教中地位順序,一排排站滿了教徒。

    一個月過去了,卓日霄的出關之日已到。照慣例,眾教徒自是必須在大殿上恭迎教主歸位,然後歌功頌德一番。

    可是今日有些不同,卓日霄包得密不透風坐在寶位之上,顯露出肅穆的氣氛,整個氛圍感染了大殿,教主尚未開口前,沒有人敢多吭一句。

    “來人啊,把夜靈抓起來。”教主突然一聲令下,三四個隨身護衛,立即上前替夜靈戴上沉重的手銬腳頡,使她不能脫逃。

    夜靈沒有掙扎,只是不解地望著教主。

    “教主,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屈敬遠連忙請示。

    卓日霄朝耿千寒招手。“耿千寒,你到前面來。”

    耿千寒越過夜靈身旁,瞳眸冷淡,緩緩走上台階,在卓日霄身旁站定。

    “本教主準備封你為右護使取代夜靈,面對眾教徒,你總該坦言身分,好讓大家心服。”卓日霄說道。

    夜靈聞言,盯著耿千寒,一顆心不斷下沉……

    耿千寒高舉右臂,露出手腕上的相思扣,接著毫無遲疑地粉碎了相思扣!伴隨著碎塊落下,一道紅色鮮艷宛如蛇形的傷疤顯露而出。

    夜靈瞠大雙眸,屏住呼吸,她想握住自己左腕上成對的相思扣,卻因為手銬而觸踫不著,胸口像是被刺入了一把劍,疼得無法喘氣……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因為那標志再清楚不過了,正是赤焰門奴隸所有。耿千寒擺明是出賣了夜靈,以換取自身的地位。

    “夜靈,當年是你去殲滅赤焰門,可是你卻私自留下活口,等同違抗命令,該當何罪!還是有人指使你這麼做?”卓日霄意有所指。

    屈敬遠在這當下立即回身,甩了夜靈一個耳光。“你竟敢私下留了活口,不要命了嗎!”

    夜靈的唇角留下鮮血,一陣耳鳴。她不想回話,只是雙眸直凝著耿千寒冷漠的眼神,卻什麼也洞悉不了。

    “教主,是屬下調教無方,請讓屬下解決這個叛徒。”屈敬遠立刻舉掌,作勢要從夜靈的天庭劈下。

    “且慢,我都還沒審完夜靈,右護法未免太過心急了。”卓日霄出聲阻止。“況且,夜靈一直都是你的愛將,你沒道理不清楚她的所作所為。”

    “屬下真的不知情。”屈敬遠絕不會承認,他也不擔心夜靈承認,夜靈為了夜家村絕對不敢松口,倘若她真的松口,那麼他就會喚醒蠱蟲,讓她當場暴斃,到時再想辦法開脫便可。

    “你敢以血立誓嗎?”卓日霄向耿千寒使了個眼色。

    耿千寒抽出短刀,走到屈敬遠身邊,遞給屈敬遠。

    屈敬遠完全猜不透耿千寒葫蘆里賣什麼藥,竟然一夕之間不顧夜靈死活,背叛了他們……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不過眼前當務之急,是先將罪名撇清才是。

    所以,他接過短刀,狠狠在自己手上劃下一刀,對天發誓。“我屈敬遠對聖月教絕無二心,也絕無抗命,以血立誓,若有謊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很好,本教主相信你。對于違抗命令者,本教主一向不輕饒。來人啊!賜給夜靈‘毒心酒’,讓她痛苦一天一夜教毒酒攻心而死。”卓日霄大笑了起來。“耿千寒,你就送她一程吧。”

    耿千寒收回屈敬遠手中的短刀,接過護衛遞過來的毒酒,漫不經心地以刀尖攪拌那黑黑濁濁的酒水,走近夜靈身旁。

    “為什麼?”夜靈不解地看著耿千寒。

    “因為我必須得到我想要的,所以總要有人來犧牲。”

    “犧牲掉我,就是你所謂的代價?”夜靈扯動了唇角,露出只有兩人相處才會顯露的慵懶模樣。

    “沒錯。”耿千寒坦率地回答。

    “這個代價不算高,還挺廉價的。”她點了點頭,頗能贊同的模樣。

    “所以你我的感情或許只是利用而已,你當初也不是為了我留下,而是為了自己?”

    她抿著唇,笑得清淡。

    “是。”他點頭,注視著她,沒有閃躲。

    夜靈露齒笑了出聲。“是嗎?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什麼意思?”耿千寒輕皺著眉。

    “相思扣,扣相思。如今毀了一只,另外一只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你也替我震碎它吧。”夜靈舉起被銬住韻雙手,晃著右腕。

    耿千寒率性地握住她的右腕,一個使力,相思扣立即斷成好幾塊,一一落在地上……

    夜靈眼睜睜看著碎塊落下,眼眸竟然被水氣糊成一片。回想起他第一次被扣上這如玉的礦石,是何等的不甘心……當時她擅自替他們系上了相守的信物,現在由他親自砸碎,正好把她不正常的期望一並摔成粉塵,自是再好不過了。

    “別怨我,與其讓你活著恨我,不如讓你死了。”耿千寒將碗放在她嘴邊,一手扶著她的後腦,強迫她喝下整碗毒酒。

    夜靈的眼淚一滴、兩滴、三滴……串串流下,她沒有反抗,喉嚨不斷吞下辛辣的毒酒,只希望這一刻痛苦的折磨不會太漫長。

    能死在他手里也不算壞事……她甚至覺得很公平。

    只是……為什麼心中的酸楚會這麼強烈……明明早就告訴自己一萬遍,他總有一天會離開的,可是面對這一刻,她卻仍然無法完全釋然,好沉好重的撞擊不斷敲著她的心口……疼得她難以呼吸。

    一陣血腥味涌上味蕾……她感覺自己的氣血正在逆轉而行她就要解脫了,可是她好想再看一眼夜家村,再看看那燈火,再看看她唯一執著存活的理由;她不能再保護夜家人,好歹要說聲再見……這些年她已經盡力了……

    卓日霄彎著嘴唇,十分欣賞這一幕。屈敬遠則不屑地盯著耿千寒,認定耿千寒用這麼激烈的手段,不外乎是不想被夜靈活著憎恨,也算是愛到偏激極至的表現。

    耿千寒灌完毒酒後,放開夜靈,夜靈退了一步,咳了好幾口,接著腹痛難當,蜷曲在地,冷汗直流。

    卓日霄喊了一聲︰“把她拖去地牢,省得她的尖叫聲持續一天一夜,吵得教中不得安寧。”

    幾個大漢準備架走夜靈,夜靈忍住痛苦,忽地一個運氣,強行沖破自己幾個大穴,使功力運轉至極限,剎那間,她的強力氣場震飛了毫無防備的大漢們,接連震斷了鐮銬。

    她全身冒著白色霧氣,長發飛散,儼然是體息大亂,心脈氣血逆轉,運功不當,走火入魔。

    “夜靈!別!”耿千寒大喊。

    夜靈根本不覺得痛苦,她頭也不回地縱身飛出大殿,直奔外頭,抽出腰身的配劍,沿途殺了好幾個阻攔她的人。

    耿千寒本欲追出去,卻被屈敬遠扣住肩膀。

    “隨她去吧,她不過是在做垂死掙扎,你現在只要好好當我的右護使就行了。”屈敬遠虛與委蛇地說。他心里清楚,耿千寒連夜靈都出賣了,自然不會放過他,所以等到教主與眾人離開後,他就會想辦法先下手為強。

    “屈敬遠,你以為我這麼大費周章地傷害她是為了什麼?”

    耿千寒失控地咆嘯。“就是為了博取你的信任,在你起疑之前除掉她身上的蠱蟲,然後殺了你!”

    屈敬遠瞬間感覺到危機襲來,連忙向後退去。耿千寒因為情緒激動,太快暴露自己的殺意,導致手中的匕首雖然穿透了屈敬遠的衣服、肌膚、筋肉,卻沒有命中要害。

    兩人立刻刀劍相向,耿千寒近乎瘋狂,劍劍要命。

    所有的事情大大出乎卓日霄的意料之外,他沉思了一會兒,不打算插手,也阻止了其他上前的屬下。

    屈敬遠本來就該死,近日來,他開始對教中的人下蠱,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想逐步控制聖月教,進而登上教主的寶位。殊不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只是多加利用了耿千寒的情感去對付屈敬遠,一舉數得罷了。

    左派的人看著右派內斗,自然是隔岸觀火,喜不自勝。右派的人則是一頭霧水,內心干著急又苦無對策。

    卓日霄對一旁笑裂嘴的趙問興勾了勾手,趙問興連忙上前附耳在卓日霄身旁,聽了幾句之後,帶了幾個人手自大殿側翼離去。

    “耿千寒,你根本不了解蠱蟲,你要是殺了我,夜靈就沒救了!”屈敬遠因為被偷襲了一刀,負傷之下動作較緩慢,加上耿千寒的武藝早已經不是他所能及,他只好以喊話來削弱耿千寒的心防,等待可乘之機。

    “我是不了解,但教主可是高手。”耿千寒眯起眼,手中劍氣縱橫。

    “解蠱最重要的引材,也就是下蠱之人的鮮血,所以才會叫你立血誓!”

    耿千寒在接過毒心酒時,以刀尖攪拌了酒,就是利用屈敬遠的鮮血融入解蠱水當中,當做最後一味藥。剛服下解蠱水之人腸肚痛苦難當,不過只要熬過去,毒蟲便會死去然後排出體外。

    但他萬萬想不到,夜靈會悲慟得不顧一切而運功……因此走火入魔。

“哈哈哈哈!”屈敬遠狂笑不止。“原來是教主給你當了靠山啊!所以現在教主是要除掉我了?”

    “正是。”卓日霄一副無關緊要地接話。

    “耿千寒,你信錯人了,夜靈會墮入魔教,全是教主一手造成的!”

    屈敬遠將手中武器一偏,轉向往卓日霄刺去。既然卓日霄的意圖如此明顯,他已經沒什麼好失去了,拿命和卓目霄拼搏,看能不能一命換一命。

    “你話太多了。"卓日霄飛身而出,瞬間捏住屈敬遠脖子,用力一轉。

    耿千寒的劍正巧穿過屈敬遠的胸膛,他沒有猶豫又抽了出來,狠瞪卓日霄一眼後,轉身飛出大殿。

    他沒有時間再管過去的糾葛,也不想理會卓日霄到底有什麼動機。

    他只想找到她,告訴她一切都是為了配合卓日霄,為了除去她身上的蠱蟲他別無選擇。他這輩子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傷害她。

    現在屈敬遠已死,不必再擔憂夜家村了。

    兩個月也好,一個月也罷,他更不想管什麼七血毒,他只要能摟著她,兩人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就足夠了。

    千萬,要等著他。

    夜靈踉踉蹌蹌來到連霞峰,望著這片山峰,她滿足地大口大口吸氣。

    此刻夕陽西照,遠處的村莊炊煙裊裊,一幅和樂景象。她想對著山谷大喊,卻只噴出一大口鮮血。

    “夜靈,沒想到你最後想來的地方,竟然是這。”趙問興與他的手下追到了她的身後,嘲諷地笑。

    “這兒能看見我的家,除了此處,我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了。”她閉上雙眼,以手背抹去血漬。

    “你會落得如此下場,全是你的好徒弟害的,他瓦解了你的心房,使你松懈怠慢,甚至踩著你往上爬,不顧你的死活,一切只為了他自身的利益。”趙問興幸災樂禍說道。

    “別再說了……”夜靈的聲音很冷。

    “你也真是蠢,在魔教這麼多年,怎麼對人一點防衛之心都沒呢?該不會是愛上他了吧?”趙問興提起長槍,指著夜靈。

    “不關你的事!”夜靈回身,以劍相搏,卻因為沒有內力加持,氣力不是,劍身應聲而斷。

    “哎呀呀,連教主送你的玉訣劍都斷了,你真是毫無退路了。”

    夜靈看著地上那仿造出來的玉訣劍,不由得失聲笑了。“啊,還來不及賣齊天莊人情,可惜了。”

    “教主叫我把你平安帶回去,不過這不重要,我依舊會殺了稱,然後告訴教主因為你極力抵抗,不小心死在我的長槍之下。”趙問興呵呵笑了兩聲。

    “除掉我,對左派而言,確實是很大的利益——”夜靈話未落下,長槍便刺穿了她的肩骨,力量之大,直接把她釘在一旁的樹上,任人宰割。

    “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容易,你們右派在教中囂張了好幾年,我要把左派的屈辱都討回來!”趙問興朝手下便了個眼色,他的手下抽出劍,在她的右腕深深劃下一刀,瞬間挑斷了她的右手筋脈。

    夜靈悶哼,右手掌已經不能控制。

    “嘖嘖嘖,這只手已經廢了,以後別說再拿劍,連提筆都有困難了。”趙問興靠近夜靈的身邊,摸著她的臉蛋。“人家說紅顏薄命,真是一點也沒錯。”

    “拿開你的髒手!”夜靈轉頭吐了他整臉血。

    趙問興憤怒地在夜靈的傷口上轉動長槍,夜靈的肩骨一片血肉模糊,但她咬著牙忍痛,沒有尖叫出聲。

    “啊,忘了告訴你,你一心保護的夜家村,根本不是你出生的村莊,里面也沒有你的親生爹娘,那只是屈敬遠為了威脅你所捏造出來的謊言,而你卻傻傻地護著夜家村十多年,真是笨極了。”

    “不——你說謊!”夜靈厲聲反斥。千萬……別連她生存的理由都剝奪了。

    “我沒有說謊。你是教主從外頭搶回來的,那日我與教主去城郊辦事,正好遇見你娘與家僕們趕往城外的天龍寺上香,教主不知道是突然得了失心瘋還是什麼的,竟命令我和幾個手下扮成打劫的土匪,殺了你娘的隨從,搜刮財寶,搶走了強褓中的你!你娘當初可哭慘了!”趙問興搓著雙手。“你這張美麗臉蛋,就長得和你娘一模一樣啊!”

    “這不是真的……”夜靈搖著頭,露出絕望的空茫。她望著連霞峰遠處的村莊,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苦楚……

    這些年,她雙手染上的血腥,究竟是為了誰?她出生入死,苟且偷生,究竟是為了誰?

    “趙、問、興!”耿千寒的長劍凌空而來,殺氣騰騰。

    “護法小心!”左派的下屬紛紛擋在主子面前護主,趙問興則迅速拔出長槍,準備還擊。

    夜靈的身軀像是被用力撕裂了一般,當長槍脫離時,她面色雪白,胸口血流如注,攤軟得跪在地上。

    “我殺了你!你竟敢如此對她!”耿千寒全然不受控制地大開殺戒,趙問興的手下一個個當了犧牲品。

    趙問興眼見苗頭不對,他不能讓教主知曉他抗命想除掉夜靈,回去不好交代,所以他得趕緊離開,搶在耿千寒回到聖月教之前,先行編個說法。

    于是趙問興縱身飛離,耿千寒望著他的背影咬牙,心下發誓總有一天定會報這個仇!

    他轉過身,上前欲扶起夜靈,她卻早一步喊出聲︰“別過來!”

    她的右手已廢,只剩左手能靈活動作。她從左靴抽出匕首,指著他的眉心,搖搖晃晃倚著大樹,撐起自己的身子。

    “聽我解釋,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樣。”耿千寒仍是舉步上前,眼楮眨也不眨,就算死在她的刀下也毫無悔恨。“放下刀子,你需要療傷。”

    “不,無法痊愈了。”她痛哭失聲,從來沒有這麼放縱自己的情緒流露,她聲嘶力竭地哭泣,像是要把隱忍了二十多年的淚水一次傾盡。

    就在她剛才知曉自己所認知的一切都是謊言之後,她已經不知道還能相信什麼了。她緩緩向後退。“我的經脈受損,走火入魔……死前我能成全你的,就是還你自由,真正的壞人是我,是我……”

    “什麼?”耿千寒不明白地望著她。

    “當年,我逼你吃下的,只是屈敬遠調配失敗的慢性毒,那是仿照七血毒調制而成的毒藥,並不是真正的七血毒。只要調養氣息,增進內力,幾年之內便可以將毒性散去。屈敬遠疑心過重,必會把你的脈象,確認你有中毒跡象才肯罷休,但他並不知道我偷了一顆失敗的丹藥給你服下……”夜靈顫動著肩膀,神情悲傷。

    當時她心念一動,基于反叛的心情,不甘心再幫屈敬遠培養傀儡,也不願意耿千寒成為第二個可悲的她,所以她暗地里偷天換日,心想有朝一目,他或許還能安然遠走,沒想到事情後來的演變,仍是毀了他的人生。

    因為她的過去無法重來,進不了他的人生,所以她只好把他帶入她的地獄……真正自私、邪惡、放下了手的人,是她……

    “怎麼會……”耿千寒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心中天人交戰,該留住你或放你走。其實呀……說謊的是我,自私的是我,我沒讓你受控于七血毒卻欺騙了你。為了保護夜家村周全,我依舊聽從屈敬遠的指示留你下來,不惜逼著你練武、逼著你殺人、逼著你踏入了魔教……最後……還奢望留住你長伴此生……我欠你太多,該還你的,總不能一直欠著……”她的深吸一口氣,抿著唇,強迫自己止住淚水。她沒有資格哀傷難過。

    她與耿千寒的羈絆與緣分,使她想為自己自私一次,想證明這世間還有其它值得留戀的事物……那種擁著罪惡感的掙扎,一直都在她心底盤旋;她愛得愈深,痛苦就愈明顯,即使知道自己是錯誤的,也無法阻止自己不斷沉淪。

    現在,真的該醒了,該還給他屬于他的自由。

    “你……”耿千寒的眼眶霎時充滿了霧氣,這個事實沖擊了他所付出的一切。

    原來,他才是那個被欺瞞、被利用、被傷害的人嗎?這六年的相處,說好當一輩子的羈絆,說好遠走高飛,又有幾分話是真,幾分話是假?

    而一切因緣巧合,他居然吞下了七血毒的唯一解藥……是上天在玩弄他們,還是他們根本在作弄自己?

    “你現在自由了……真的很好,很好……所以即使你背叛了我,也不用對我感到內疚,我不會恨你,活著不會,死了也不會。”夜靈睜著空洞的眼,勉強扯了一抹笑。

    “靈,別再退了!後面是斷崖!”他大喊。

    “只希望你別怨我,我是真的愛……”她足下一空。閉上了雙眼。

    末字在空谷間回蕩。

    耿千寒奮不顧身縱飛而下,抱著她一同下墜。

    沒有什麼好質疑的,也沒有什麼好猜忌的,他們打從一開始就心靈相屬,只是單純地想在一起而已,為什麼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我。是真的愛……上了你。

    他又何嘗不是真的愛上她了……

    所以,這輩子注定要繼續糾纏下去,誰都不能輕易拋開誰。

    他深吸一口氣,聚力于丹田,踢了兩下壁崖,硬是把劍插進岩縫之中,試圖阻止兩人的墜落,無奈劍身撐不住兩人沉重的身軀,從劍尖斷裂,他們又持續向下掉……

    耿千寒不死心,不斷重復一樣的動作,即使劍身次次斷裂已經沒有鋒利之處,他仍是不放棄希望。直到最後長劍變得又鈍又短,他憑借著強勁內力將劍嵌入山壁中——

    一個斯文溫和的男子面容涌上他的腦海,他憶起齊紫英為他把脈,以及當時自謙“醫術不精”的真正涵義——原來齊紫英是要表達他診斷不出任何中毒的跡象……而且,在他捉住夜靈手腕的瞬間,便已經診出她的性命堪憂。

    江湖第一神醫果然名不虛傳……

    或許,夜靈這輩子與齊天莊真的結下了不解之緣,那就由他來繼續轉動這個運命的鎖鏈吧……

    齊紫英昏沉沉的,有點想吐……他感覺地板一直上下左右搖晃,不甚舒服,他嘗試翻身,胸膛一陣疼痛,使得他冷汗狂冒,幽幽醒來。

    齊嵐欣喜若狂地叫道。“太好了!二哥你醒了!”

    齊紫英揉了揉額角,這才想起自己受了重傷,現在正在駛往金蟬島的船上,“我昏迷多久了?”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五天。二哥,你別起來!”齊嵐低喊。

    “扶我一下。”他撐著身軀,坐了起來,低頭瞧了自己胸前的傷處,已經纏上了干淨的白布,他嗅了嗅布條上的藥昧,微笑道︰“耿千寒幫我醫治的?”

    “是啊!幸虧他這一年來跟著你習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齊嵐倒了一杯水給齊紫英。“耿千寒說你沒傷著內髒,復原情況良好。”

    “秦煙呢?還好嗎?”齊紫英共心地問。

    “死不了,只是醒來的次數寥寥無幾。”齊嵐一聽見秦煙的名字就沉下了臉,心中有疙瘩。

    “三弟,別用那種表情看我,如果事情重演一遍,我還是會舍身救她。”齊紫英堅定地說道。

    “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不要告訴我你愛上她了!”齊嵐怒氣又飆升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01:06 AM

第九章

    “唉!你胡說什麼。你知道嗎?我永遠都忘不了一年前,耿千寒抱著奄奄一息的秦煙,毫不猶豫地跪在我面前懇求我救她的情景。他告訴我與大哥,秦煙知道玉訣劍的下落,只要救了她,玉訣劍必定雙手奉還。”齊紫英的目光落在遠處,似乎憶起了那個夜晚。

    “哼!虧那個女魔頭把真的玉訣劍藏起來,才沒玷污咱們家的寶劍。”齊嵐環起雙臂,一臉不屑。

    “三弟,我問過耿千寒,為何秦煙沒有使用玉訣劍。”

    “還不是自知配不上咱們家的寶劍。”

    齊紫英搖了搖頭。“聽耿千寒的說法,是她使用過後功力大增,心覺有異,怕是玉訣劍有害,而不敢使用。”

    齊嵐瞪大了眼楮,一臉不可置信。“怎麼會這樣……”

    “你還不明白,大哥和我處心積慮要保護秦煙的理由了嗎?”齊紫英淡淡一笑。

    “這不是真的……這說不通,說不通啊!”齊嵐激動得語無倫次。

    “你應該知道,玉訣劍的劍柄瓖了一顆寶玉,此玉乃祖先們代代相傳,吸收了日月精華含有靈性,會認得齊天莊的主人,倘若是齊家血脈操縱起玉訣劍便毫不費吹灰之力,不僅劍力倍增,還可以調息內力,激發潛能;反之,若不是齊家血脈,它也只是一般沉重的鐵劍而已。”齊紫英輕輕嘆息。“江湖傳言玉訣劍藏有武功絕學全是無稽之談。”

    “這些我都明白……可是她怎麼會……怎麼會是她?”齊嵐的腦袋打了死結,根本無法運轉。

    “其實,除了我和大哥之外,你還有一個姐姐。當年娘帶著足歲大的她去城郊外的天龍寺祈福,未料半路遇上土匪打劫,你姐姐被那幫土匪奪走後生死不明,據聞土匪奪嬰的目的不外乎有兩個,一是當成人口販賣,二是當成美味佳肴……不論哪一個都讓娘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爹一直不斷找尋你姐姐的下落,卻苦無音訊。從此娘整日魂不守舍、傷心欲絕,齊天莊也陷入了愁雲之中……就在此時娘發現她有了身孕,你的小小生命使她再度活了過來,她把心神全心全意放在你身上,你給了她慰借與希望,也給了齊天莊一掃陰霾的生氣……”

    “然後呢?”齊嵐迫切地追問。

    “但,就在你兩歲那一年,一個刮風下雨的夜晚,娘收到了一封信,慌忙出了齊天莊後從此再也沒有歸來,齊天莊派出所有人力也遍尋不著娘的下落,只有打探到娘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連霞峰的山腳下,與某個男子會面了……而那個地方,血跡斑斑。”齊紫英垂了眼睫,聲音變得細小。

    “那個男人是誰?他謀害了娘是嗎?”齊嵐握緊了拳頭。

    “當時我和大哥年紀甚小,爹不許我們過問太多,莊里的人也不敢再提及娘與你姐的事。爹壓抑著悲慟,父代母職,讓我們平安幸福地長大……這其中的謎團,爹像是有意隱藏,從來都不讓我和大哥知曉。一直到七年前,聖月教夜靈剛出江湖,威震武林,爹便失控了——他毅然絕然找卓日霄決一死戰!當年我與大哥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那天在市集上我看見夜靈後便明白了……她長得太像娘親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齊紫英說到這便停住了,四周只留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響,綿綿不絕。

    “我懂了……當年那幫土匪其實是聖月教的人馬,卓日霄奪走了姐姐,一直在等待時機給齊天莊致命的一擊,他肯定是利用姐姐的下落把娘約出去殺害了娘……最後還殺了爹!”齊嵐厲聲咆嘯,不禁流下男兒淚。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齊天莊與他有什麼過節?”

    “因為他們三人曾經是青梅竹馬,娘原本和卓日霄論及婚嫁,可惜卓日霄最後墮入魔道,走上了不歸路,娘不願意追隨于他,兩人的戀情終究沒有開花結果。”

    “所以娘嫁給了爹,卓日霄也爬上聖月教教主的地位,這不是很好嗎?他們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就怕墮入魔教的卓日霄不這麼想……他在教中爭權奪利這麼多年,登上寶位之後才發現自己孤伶伶一個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子嗣……他必須戰戰兢兢保住教主之位,以免被人竄奪。無人可信、無人可依賴,或許孤獨和寂寞逼著他思想偏激發了狂;或許他認為娘與爹背叛了他,又嫉妒娘與爹的幸福,所以他選擇如此殘忍的報復手段來折磨齊家!”

    齊紫英合上了服皮。“這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定數。那個春節,托你的福我與夜靈相逢,因為娘去世時你還太小,看見夜靈自然沒有什麼深刻的感覺,可是我不同……我一眼幾乎就認定她就是我妹妹了。我與大哥商量此事,才知道大哥老早就調查過上一代的恩怨,並且揣測出前因後果,他只是在等待時機,等待他當上武林盟主,等待齊天莊重奪天下第二莊的名號,才有能力號召各派同心協力對抗聖月教,再伺機救出夜靈,確認她是否為齊家骨肉。”

    “難怪大哥在耿千寒上門求助時,義無反顧地收留了他們。”齊嵐踉蹌了一步,從沒想過事實真相會是如此。

    齊紫英苦笑。“是的,沒想到他們會逃出了聖月教請求齊天莊相助,我與大哥得知夜靈使用玉訣劍後的異常後,真相已是不言而明了,我們自然會盡力救她。我自私地趁夜靈失去記憶時,將她取名為秦煙……秦字與齊字念起來差不多……而你姐的名字,正是齊煙。”

    “姐姐……”齊嵐喃念一聲,後悔莫及。昔日他對秦煙的惡言相向、對她的羞辱怒罵,現在都變成一刀刀鋒利的匕首刺在自己身上。

    “秘密就讓它永遠是秘密。”耿千寒彎著腰身,進入船艙里的小隔間,手中捧著熱呼呼的湯藥。他的左手臂纏著白布,被趙問興打傷的地方經過運氣接骨加上內服外敷,已經好上許多,使力也不礙事了。

    “你都聽見了?”齊紫英並不意外。

    “聽見了全部。”耿千寒走至床邊,遞了藥碗給齊紫英。

    齊紫英順手接過。“你看起來很平靜。”

    “我不在乎她是誰,我只在乎她的性命。即使她醒了,也不適合知道這麼復雜的故事。”耿千寒淡漠地說。

    原來卓日霄將玉訣劍賞賜給夜靈,本來就是等著看一出可笑的血緣鬧劇;齊天莊對他和秦煙仁至義盡,執著的根本不是玉訣劍,而是齊天莊虧欠多年、流落在外的手足——齊煙。

    “你是要她這輩子都無法認祖歸宗?”齊嵐憤怒開口。

    “現在的她不必為生存拼命,沒有雙手染滿血腥的回憶,更不用知曉上一代的恩怨加諸在這一代的痛苦,我們都別喚醒她過去的經歷,對她而言才是最幸福的,所以秘密就只能是秘密。”耿于寒語氣冷硬,絕不會讓步。

    “我也這麼認為。”齊紫英點頭。“現在的她很單純、很樸實,等到她的病好了,一切重新生活,或許就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齊嵐沉默不語,若有所思,沒再表示意見,可是心底的自責與愧疚不斷席卷著他。

    “趁熱喝藥。”耿千寒落下一句,走出船艙。

    他緩緩走到船首,迎著帶有咸味的海風與一片汪洋,掏出懷中的帕子,瞄了兩眼後緊緊握在掌心……

    金蟬島是位于南方的一個小島嶼,氣候偏熱,島上綠意盎然,碧海藍天連成一際,形成一幅宜人的美景。

    莫離早已站在岸邊等著船只靠岸,耿千寒抱著秦煙下船,一雙目光直直瞅著莫離,久久無法移開。齊嵐則攙扶著齊紫英跟隨在後。

    莫離是一個俊秀的男子,即便已是中年歲數,兩鬢微白卻不減一派斯文,皮膚依舊光滑白皙如年輕人,身子骨稍瘦但很精實。

    “怎麼如此狼狽?”莫離皺眉,繞過耿千寒,走至齊紫英面前,掀開他的衣衫,觀察他的傷勢。

    “不礙事,師父還是先看看秦煙吧,她昏迷不醒多日了。”齊紫英一臉擔憂。

    “我先前已經收到你大哥派暗使送來的信,大致上的來龍去脈都已經了解了。”幫忙扶著齊紫英。“要治病也得先進莫家,莫家的古宅在島中央的半山腰,依你們的現況看來,這段路程或許會有些吃力。”

    “船夫大哥,請幫忙我們搬運包袱和物品。”齊嵐回頭向船夫們示意。

    “這是當然,莊主都已經交代過了。”船夫們將行囊一一搬下船,往島中央的山脈走去。

    “用走的太慢了。”耿千寒一刻都不想耽擱,他只希望莫離能早點替秦煙醫治。

    他將昏迷的秦煙交給了齊嵐,背對著齊紫英蹲下。“上來吧。”

    齊紫英怔愣。“這是?”

    “我背你上去。”

    “這不妥。”他知道耿千寒是要施展輕功帶他上去。

    “沒什麼不妥,你是秦煙的救命恩人,我無以回報,這點小事就別和我計較。”耿千寒就這麼蹲著不動,一臉堅決。

    齊紫英尷尬了好一會兒才放棄堅持。

    果然,耿千寒足下一蹬,立即使出輕功飛去,確實是快上許多,第二趟回來,順帶把莫離也帶了上去。齊嵐則是抱著秦煙跟著耿千寒的腳步,一塊兒直飛足落莫家大宅。

    莫家古宅看上去有一段歷史了,佔地廣大,分園分院,懸梁立柱都十分古老,宅第的擺設也非常簡樸,能想象此處曾經人口眾多、熱鬧一時,但現在人事皆非,冷清空寂。

    秦煙被安置在離正廳最近的東廂房,她平躺在床上,消瘦而蒼白。莫離坐在床緣,仔細地為她把脈診斷。

    耿千寒站在床邊,神情專注地凝望秦煙。齊紫英則半臥在椅子上,盡管重傷未愈稍顯疲憊,卻堅持留下來等待結果。

    齊嵐突然打開房門︰“二哥,船夫們要回航了,等大哥有令時,他們會再來接我們。”

    “噓……”齊紫英食指抵在唇間,搖了搖頭。

    齊嵐見狀,趕忙安靜下來,不敢有所叨擾。

    片刻後,莫離總算起身,搖了搖頭。“經脈受損,導致五髒六腑都在腐壞中,能撐到現在已屬不易。她目前是以最卑微的方式活著,用沉睡的方式減少氣血運行,使內髒腐化變得緩慢。”’

    “莫叔,請你一定要救救她!”齊嵐著急地說。

    “師父,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齊紫英激動得站起身,不顧傷口疼痛。

    “盡管她的意志力過人,有強大的生存信念支撐著她,但憑我的醫術恐怕也無法治愈她。”莫離合了眸色。

    “師父,她也是齊家的後代啊,你與爹是至交,看在爹的面子上,徒兒請您傾盡所學所聞,任何方法都行,一定要救救她!”齊紫英痛心地央求。

    “她真的是齊家血脈?有沒有可能推測錯了?”莫離蹙眉。

    “不,玉訣劍只為齊家人所用,不會有錯。”齊嵐隨即接話,難掩哀傷。

    耿千寒不理會他們的對話,逕自走至秦煙身邊,執起她冰冷的手輕輕搓揉著,深情地凝視著她。“謝謝你這麼努力,放心,我不會放你一個人奮戰的。”

    “這島上清幽,讓她留下來,好好度過最後的日子吧……”莫離嘆息,別開了眼,率先離開東廂房。

齊紫英與齊嵐莫不靜默承受這惡耗,耿千寒卻在此時追了出去,攔截了莫離。

    “莫神醫,可否借一步說話?”他的黑瞳深沉,看不出情緒。

    “當然。”莫離點頭,領著耿千寒雙雙到古宅外的林蔭小道。

    兩人一路走著,直到離古宅好一段距離之後,耿千寒才開口。“你不是救不了她,而是在考慮要不要救她。”

    莫離聞言,不禁錯愕。“何以見得?”

    “我們下船時,你明知秦煙病況嚴重,卻先關心齊紫英。身為醫者,你有能力判斷病情的輕重緩急,治療的優先順序,然而你卻沒這麼做。”

    耿千寒隨意踢起腳邊的落葉,步伐放慢。

    “紫英是我的徒弟,我與他有師徒情誼,優先關心他也是人之常情。”莫離雙手扳在身後,不疾不徐地解釋。

    “那你行醫多年,遇上救不了的病人都如此淡然無謂?連試都沒試,就宣布了結果,仿佛你早安排好了說詞。”耿千寒停住了腳步,目光炯炯地盯著莫離。

    莫離毫不回避他銳利的眼神,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

    片刻後,莫離吁了口氣,打破沉默。“你觀察得很細微……沒錯,我是在考慮要不要救她,就算她有可能是齊家的骨肉,但她身為聖月教右護使,助紂為虐是不爭的事實。”

    “你怨恨魔教?”耿千寒的聲音很清冷。

    “我只是……不能原諒她滅了赤焰門。”莫離的面容閃過一絲哀傷。

    “兩派相爭,弱肉強食,豈能把罪怪在她一人身上。”

    “我是大夫,但也是普通的凡人,赤焰門里有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可是如今她不在了……”

    耿千寒舉起左手,撕掉掩蓋在手腕上的假皮。“我是赤焰門唯一的幸存者。”

    莫離盯著他的傷疤,感到震驚。“你是赤焰門的奴隸?”

    “是。”

    “所以除了你之外,真的沒有任何活口了?”莫離稍顯激動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他點頭……

    “哈……”莫離退了一步,苦情地笑了一聲。

    “但是有個女人,在她死之前把一條帕子給了我,她告訴我,今生一定要找到這帕子上的所在地,那是她與她丈夫的約定。”耿千寒自懷中掏出了白帕,遞給莫離。

    莫離驚詫,雙手顫抖地接過帕巾,頓時紅了眼眶。他認得這帕子,這是他與她一同縫制的……

    “她是赤焰門門主的女兒,卻早在十幾年前就被門主處以死刑,並不是秦煙斷送了她的生命。”耿千寒閉上眼眸,憶起過往有說不出的沉重。

    “不……不會的,她離開我就是為了回去承接門主之位,她爹沒道理如此狠心……”莫離一時無法接受耿千寒的說法。

    當年,她說他們只是游戲一場,正邪不兩立,她不過是在找尋刺激,最終還是要回去承接門主之位,所以她打傷了他,背棄了他!他因此痛心疾首,不聞不聽不問她的下落,海內外四處飄蕩多年……待他再次回到中土,就聽聞齊令鴻輸給了卓日霄、赤焰門被滅等消息,她與他從此天人永隔。

    知道她活著時,還能想象她過得很好;得知赤焰門無人幸存時,他明白此生再也看不見她的容顏,因此痛哭了許多天,從此對聖月教的夜靈開始心存怨恨至今,沒想到……真相並不如他所想……他心愛的人竟然是死于門主之手……

    “她當年不和你走,是為了保護你,赤焰門教規甚嚴,不容許有背叛者,就算和你遠走,也無法擺脫被追殺的命運,她希望你能找尋更美好的幸福……”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莫離無法置信。

    “她本來打算與你分手後回歸赤焰門,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可是她卻在那時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根本回不去了……于是她想盡一切辦法,詐死蒙騙門主,好不容易突破重重殺機,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不謂世俗眼光獨自產子,撫養她的兒子長大,可是最後仍是被門主發現提了回去,處以極刑。”

    “你是說……她懷了我的兒子?”莫離揪住了耿千寒的衣襟。“這是她親口告訴你的?”

    “是的,這些話是她臨終前和我的訣別,她要我別怨她……她要我找到你。”一陣狂風吹襲而來,樹葉摩擦發出挲挲聲響,兩人站在風中,凝視著彼此,農袍被吹得飄然翻飛……

    “莫非你——”

    倏地,耿千寒單膝跪地,抬眼仰望著莫離,冰冷的神情參雜著復雜的情緒。“我幼時與娘在外飄泊從未奢求過什麼,淪為赤焰門的奴隸也不曾怨恨過你,落入聖月教手中是秦煙讓我免去了七血毒,是我害她變成今日這個模樣。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如果你不救她,我會埋怨你一生一世。”

    莫離落下了淚水,蹲下身抱住耿千寒,沒想到他此生竟有機會抱住自己的親骨肉。

    “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太愛你娘,所以遷怒在秦煙身上,我不該猶豫要不要救她……”原來,他愛的人,一直都愛著他……雖然他們錯過了彼此,但她卻為他留下了後代,證明了她對他的愛。

    他錯了,他差點因為一己之私而放棄救秦煙……差一點就鑄成了大錯。

    “所以秦煙可有救?”

    “有救,但我也沒有十成的把握,一切仍需看她的造化。”莫離扶起了耿干寒,語重心長地說道。

    “她會撐過來的,因為她與我約定好了,就決計不會食言。”耿千寒抱持著堅決的信念,一如秦煙那般。

    “這些年我游遍各國各地,增長了不少見識,悉知許多藥物秘方,也借此采取各地稀珍草藥,進而提煉出九轉續命香,不僅能解百毒還可以修護內傷,但這丹藥對秦煙而言是不夠的,她的傷太嚴重了。”莫離輕嘆,接著說道︰“遠在海外東方的某個陸地,練武之人講求修習自身的真元之氣,若將真元之氣修得圓滿,精氣合神,則可強化身體內外,治愈百病。”

    “她現在連清醒都有困難,加上經脈內髒受損嚴重,還能練功嗎?”

    耿千寒眉宇糾結,覺得不妥。

    “我可以用針灸強迫她蘇醒,只要她醒著的時間,就必須修練真元護心法,此心法與一般練功不同,著重于調養生息,修護體內經脈、髒腑、筋骨……緩慢漸進達成,最後真、氣、神三元合一,如入成仙的境界。她的病無法由外根治,只能靠這種辦法自我解救,但……”莫離頓了頓,瞬間欲言又止。

    “風險多大?”耿千寒敏銳地問。

    “以她目前的狀態,修練不當的話,容易加速身亡。”莫離垂眸,深感無奈。

    耿千寒抿唇嘲諷一笑。“我與秦煙活到現在一直都在和上蒼打賭,這次竟然也不例外。”

    “真元護心法我只修習了兩重,一切還必須看秦煙的領略能力,若她順利把護心法的七重修練完畢,據我估算,十年方可痊愈。”

    十年……

    耿千寒面無表情,目光望向遠方,不自覺眯起眼,目露些許憂傷。他緊握著左手腕上的烙印,那道曾經被相思扣遮蓋的紅色疤痕,在此刻變得刺目而明顯……他突然懷念起相思扣冰冷圓滑的觸感,以及她天下太平,安逸無欲又半吊子的戲弄神態……

    片刻後,他斂了眼神,舉步走回古宅。

    這次,肯定還會賭贏的;有他在,就沒有輸的理由。

    “師父……宮廷里的酷刑恐怕都沒有我這麼慘,你直說吧,是不是我失憶前得罪過莫神醫,所以他想出這種辦法來整我?”秦煙哭喪著臉,伸手抹去滿頭大汗。

    秦煙身上多處穴道被細針扎著,赤裸裸地坐在一個大木桶里,泡著黑漆漆又臭氣沖天、味道難聞的藥澡,而且熱氣極燙,她覺得自己的肌膚都快變成煮熟的紅蝦了。

    最可怕的是高熱透過銀針直接導入她的穴道,使她全身又痛又酸又麻,奇癢難耐。

    “別胡說。”耿千寒見她精神好了許多,神情變得溫柔。“不是教你要平心靜氣念心訣嗎?少偷懶,快點聚精會神練習。”

    “師父啊,別人是少女馨香,我是少女腥臭,你說這還有天理嗎?這黑漆漆的水到底是多少人洗腳剩下的啊?”

    耿千寒不禁揚起了唇角,被她亂七八糟的抱怨給逗笑了。“這水里除了藥材還有金蟬島出產的礦石粉末,對身體很有幫助。”

    她已經服下九轉續命香,解去了身上的七血毒,並且借由莫離的特殊針灸方法,克服了身體極限,可以保持清醒一段時間。

    清醒期間,她一天至少有三個時辰必須泡在這珍貴稀有的藥澡中,維持著極燙的水溫,使她暢通氣血,順行體息,除了驅寒也可加速真元護心法的功效。

    接連幾個月下來,她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蘇醒的時間變長了,講話不再虛弱無力,氣色雖還不到紅潤但也不再雪白嚇人。

    “我到底是偷了他家的雞,還是串了他家的狗,我賠給他就是了,啊——”秦煙話說到一半,耿千寒又倒入一桶熱水,她忍受不住,驚叫了一聲,從藥澡中跳了起來。“師父想燙死我不成?熱死了!”

    耿千寒環著雙臂,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秦煙這才發現到自己一絲不掛地站在他面前,立即面紅耳赤,馬上用雙手捂住胸脯。

    耿千寒的目光隨之往下移……她又尖叫了一聲,發現自己不知道該遮上面還是下面!最後干脆遮住自己的臉,咕嚕咕嚕地沉回藥澡中,連臉部泡進去了。

    耿千寒抬了抬眉,揶揄地道︰“不是嫌臭又嫌燙嗎?”

    秦煙又咕嚕咕嚕地浮出水面,露出一顆頭,滿臉通紅。“臭得好,免得太香容易惹人想入非非;燙得好,這樣我才搞不清楚是我身體熱氣高,還是水的熱氣高。所以師父你繼續,我還挺得住。”

    耿千寒半跪在木桶旁,順了順她糾結的濕發。“早就叫你別喊我師父,怎麼還是改不了口?”

    “叫習慣了,一時間也不知道喚你什麼才好,還是叫你師父親切。”

    秦煙微笑。雖然知道他倆已經親昵得不再是師徒關系,卻始終不敢直呼他的名,總覺得別扭。

    “你高興就好。”耿千寒親吻了她的額際,伸手探進藥浴中,直接將她打撈起來,抱出沐浴桶之外,逼她站立在他面前。“你差不多該認真習練真元護心法了。”

    “我可以自己拔針!”她雙手遮住他的眼楮,身子一片霞紅。“你轉過身去。”

    “你確定不會再瘀青?”他停頓了片刻。

    “可以,我拔過很多次了,熟能生巧,不會再瘀青了。”她保證。

    “好吧。”他轉過身,淡淡笑著。

    明明他早就看遍她的全身,可是她仍是羞澀得很,完全是個不經事的小姑娘,真是拿她沒辦法。

    秦煙小心翼翼拔出身上的細針,每拔一根就撕牙裂嘴一番,不過她不敢喊出聲音來,只能自己默默忍受,五官全皺在一塊兒。

    師父替她拔針比較不會瘀青,但疼痛是一樣的,她實在不想看見師父心疼自責的眼神,每每都覺得自己好無用,連這點痛楚都忍耐不了。所以她開始要求自已動手,要痛要快要慢都由自己操控,要忍要哭要掙扎全都在他背後,不出聲熬過去,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1 01:07 AM

第十章

    “煙兒,你拔針時愈來愈不痛了?”他疑惑地問。

    “是呀。”她抽出一根針,疼得咬牙。

    “這是好現象,代表你復原得不錯。”他點點頭。

    “每天都接受這等酷刑,沒好起來的話,豈不是老天沒眼了。”又拔一根,眼淚滴下。

    “持之以恆,你的身子總有一天會痊愈的。”

    “這是當然,說好了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一次拔兩根,連鼻涕都克制不住了。

    她一邊流淚,一邊拔著銀針,丑不堪言。

    忽地,耿千寒旋身脫下外衣,利落地包裹住她的身體,並且以高大的身軀擋住她的存在。秦煙還來不及反應,門板應聲而開——

    “耿千寒,有事發生了——”齊嵐才跨入房門一步,立刻感受到冰冷的殺氣撲面而來。耿千寒眼中的憤怒冷冽簡直可以將人貫穿了。

    齊嵐沒等耿千寒趕人,也沒有時間發愣,立刻跳出門外,自動自發關上門板,仿佛自己不曾來過。

    室內又回歸一片平靜,耿千寒低頭瞧見她趁機猛擦眼淚鼻涕,深怕被他看見的模樣,深深的不舍涌上心頭。

    “還是很痛吧?”他將外衣拋開,扳住她的身子,不許她逃開。

    “不痛啊!是這藥太臭,我被嗆著了。”她的兩只手又不知道該遮哪里好了……真是難為情呀……

    “站著別動。”他命令。

    秦煙只好低著頭,乖乖站著,腳趾不自在地向內彎曲。

    接著,耿千寒彎下身軀,舉止溫柔地替她抽出每一根長針,然後在每一個細微的傷口上落下一吻。

    “師……”

    “不許喊我師父。”他出聲阻止,嗓音微啞。“至少現在不是。”

    秦煙閉上眼,心口噗通噗通跳得好大聲,仿佛被轉移了注意力,拔針的疼痛不再那麼明顯,他的唇正在她的肌膚上游移,親遍了她的全身。

    他是在疼措她吧……用他的方式,隱藏著不舍、眷戀、疼愛和滿滿的柔情……只有她一人獨自佔據他全部的愛。

    他早已把她當成妻子,即使沒有成親拜堂,也認定她是他今生不變的唯一。

    而她能為他做的,實在是少得可憐,只有不斷拖累他的分。

    可至少,在某些時候,她是可以回應他的,譬如現在。

    “寒……”她輕喚。

    耿千寒微怔,聽見久違的呼喚,停下了動作,與她平視。

    “雖然我很麻煩,可是你這輩子都甩不掉我了。”語畢,她迅速獻上自己的唇,主動親上他的唇瓣,他攬她入懷,濃烈回應她的告白,將壓抑已久的感情全數釋放。

    秦煙被猛烈的熱情淹沒,熟悉的感覺包圍住她的全身,她非但不害怕,反而有種難言的期望,像是她等待已久的情感,在這一刻終于成真了。

    不知何時,她身上的細針全部拔除了;不知何時,她喘不過氣地倒進他懷中;不知何時,他們又繼續吻得難分難舍。

    她不得不承認,或許下次拔針不完全是件苦差事,也可以是個磨人的享受。

    秦煙修習完真元護心法,身體承受不住,便又昏迷了。

    耿千寒將她安置妥善後,走往大廳。果不其然,莫離、齊紫英、齊嵐皆在大廳坐定了。

    “出了什麼事?”耿千寒掃向大廳外站著幾個齊天莊精銳的護衛,皺著眉宇。

    “齊天莊號召各派,要與聖月教開戰了。”齊嵐率先開口。

    “為何如此突然?”耿千寒不明白。

    “聖月教膽大妄為來中土肆虐,已經接連滅了好幾個門派,擺明在挑釁武林盟主,要和咱們齊天莊一決高下。”齊嵐忿忿不平地握拳。

    “看來卓日霄最終還是無法抵抗心魔,不甘心齊家後代沒遭受折磨,非要與齊天莊拼個你死我活。”莫離憂心說道。所有的恩恩怨怨,或許在此戰都會結束。

    齊紫英起身,以茶代酒,向耿千寒敬了一杯茶水。“我與齊嵐即將回去幫助齊天莊,眼下要與你告別了。”

    耿千寒隨手抄起一只茶杯,緩緩飲盡。他們這一去,短期之內是不會回來的,即使戰役結束,江湖仍舊會紛亂一陣子,武林盟主對此亂象責無旁貸,他們必須成為齊紀堯的左右手,相互扶持度過難關。

    “聖月教合並了許多邪教,招攬了許多人馬,但那些人不夠忠心,全是畏懼七血毒才不得不戰,告訴他們七血毒有解,他們肯定無心戀戰。”

    耿千寒放下茶水,誠心建議著。

    “我知道了。”齊紫英頓了一會兒,走近耿千寒,拍了拍他的肩膀。

    “麻煩你,好好照顧她……”

    “我會,不必擔心。倒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耿千寒附在齊紫英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齊紫英先是瞪大了眼,說不出半句話,最後眉開眼笑,喜不自勝。

    “多謝了。”齊紫英拱手道謝。

    “是什麼好事不能讓我知道?”齊嵐氣惱地說。

    “天寺的好事。”齊紫英恨不得飛回齊天莊向大哥報喜訊了。

    “莊主會贏的,卓日霄已經老了,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最後的反抗而已。”耿千寒有十足的把握,齊天莊不可能會輸。

    “我們會再回來看秦煙的,到時候肯定會帶大哥一起來。”齊紫英又朝莫離彎腰一拜。“師父,秦煙就拜托您了。”

    “放心吧,就算耗盡畢生心力,我也會治好她。”莫離擺擺手,望了一眼耿千寒,兩人無言的默契盡在不言中。雖然他們沒有在別人面前相認為父子,耿千寒也依舊從母姓,看似一切無異,實質上,一切都已經轉變了。

    “那我們先告辭了。”齊紫英拎起齊嵐的後領,開懷地走出大廳,齊天莊的護衛跟隨在後。

    眾人漸行漸遠,大廳內仍可聽見齊嵐不甘不願地喊著︰“到底是什麼事情瞞著我?”

    莫離笑了笑,輕拍耿千寒。“你與紫英說了什麼?”

    “我只是告訴他,連霞峰的東北方,有一個又深又長的峽谷,齊天莊致勝的關鍵藏在深谷瀑布旁的山壁里。”耿千寒揚起嘴角。

    風風雨雨即將過去,然後春暖花開,新的氣息、新的生活、新的明天就會到來。

    三年後——

    秦煙眨了眨長睫,輕輕睜開雙眼,四下一片黑暗,只有月光灑進窗台,攫住了她的目光。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體,驚駭地叫了一聲︰“咦?沒有扎針?”

    以往她醒來時皆是白日,是耿千寒替她扎好了針,強迫她蘇醒泡澡練功,可是這會兒三更半夜她居然自己醒來了!

    這表示她這三年來的修練有了成效?真是太令人興奮了!她一定要快點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才行!不對不對,她要給他一個驚喜!

    她下床穿鞋,喜上眉梢,隨意披了薄衫,步出房外。雖然病況未愈,她的體力不好,步伐不穩,不過還是可走動一段距離了。

    她搖搖擺擺撐著牆緣前進,忍不住貪婪地望著夜色,許久許久沒有看見月亮了,好大好漂亮,要是可以隨心所欲保持清醒就好了。

    “寒的房間快到了,再撐一下下。”她微笑,抱了拍自己的雙腿。

    來到耿千寒的門前,她悄悄推了一下房門,沒想到房門只是虛掩著。

    她走進房內,發現他根本不在。

    “這麼晚了,他會去哪?”金蟬島的夜晚有什麼可去之處嗎?怪了。

    她無意間瞄見桌案上散亂的紙張,隨手拿起一張對著月光觀看。不看沒事,一看之後,眼淚竟然奪眶而出。

    她又抓起其它的紙張,一張一張看著,淚水一滴一滴落在紙上,暈開了墨。

    “煙兒?”房門佇立著那抹高大的身影,語氣中含有說不出來的震驚。

    “寒……”她淚眼汪汪地回眸,不顧自己力氣不足,撲入了他的懷中,硬生生撞個滿懷。

    他抱住了她,連忙擦去她的眼淚。“你怎麼醒了?怎麼會來這?”

    秦煙哽咽地搖頭。“我不知道我怎麼醒的,但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受驚的人是我……”

    她舉起手中的紙張,有些已經被她捏皺了。

    “為什麼要哭?”他將她打橫抱起,走至床邊,先將她平放上床,自己也翻身上床,躺在她身邊,緊緊地摟著她。

    她可以自己蘇醒了,這是多麼讓人振奮的消息。他的心情十分雀躍,不停地吻著她的臉頰,順帶吻去她的淚痕。

    “這些紙張……這些紙張……原來修練護心法的圖解,都是你畫的……我一直以為是莫神醫不知從何處得來的秘籍。”

    真元護心法一共有七重,她目前修練至第三重,能如此快速頓悟其道,全是因為每一重的修練都有一本秘籍,里頭詳細記載了心法、口訣、吐納方法、運行穴位、結印姿勢……甚至連心靈境象的轉換都一一記載,除此之外,還附上圖例解說,知之詳盡。

    結果全出自于他的手,這表示,他也在修練真元護心法啊——否則怎能身歷其境,點出如此詳細的修練方法?

    “只不過是畫畫圖、寫寫字,你別放在心上。”他啄著她的唇。

    她的眼淚依然掉個不停。“你白天陪著我練功,晚上還要趕著將心法修習完成,畫成冊子……你何必這麼辛苦呢?這是第五重的圖解呀……三年修練五重,你到底花了多少心血?”

    “我所做的一切都比不上你的辛苦。”他捧起她的臉,抹去她的淚。

    “這樣不好嗎?你遭受的痛苦,我比你先遭遇;你將遇到的瓶頸,我比你早一步領悟破解之道,你不必害怕擔憂,也不會孤單無助,更不會獨自承受別人所不能體會的辛勞,因為你有我,有我領在你的前頭,你只要緊緊跟著我就好,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秦煙止不住哭泣,偎進他懷中,抱住他的腰間。“上輩子你一定欠我了什麼,所以這輩子才會如此艱辛的償還。”

    “所以,今生我要付出得更多,來世再由你還給我,你要是忘了還,我自是不會放過你,如此生生世世下去,我們永遠都會相遇在一起。”他揉著她的發,理直氣壯地說。

    “哪有人像你這般討債的,未免太過霸道了。”她抽抽噎噎,總算露出笑容。“不過,我答應你,咱們一言為定。”

    不知是她哭累了,還是身體無法負荷,她很快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他溫柔地替她蓋好薄被,輕盈翻身下床,並不打算與她一同入睡,他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情等待他去處理。

    只要她能逐漸康復,再大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的身影步出房外,再度隱沒在夜色之中……

    隔日上午,耿千寒準備好藥浴,退去她的衣衫,為秦煙扎下第一針時,她失聲大喊︰“唉唷!我的天啊——疼死我了!”

    耿千寒愣了愣,見她彈跳起身,揉著痛處。

    “你醒了?”繼昨夜之後,她又自己醒了……以往他都得扎完全數的穴道,她才會幽幽醒來。

    “這麼痛,不醒也難!”她一開口就是抱怨,還有嚴重的起床氣。

    “哈……”耿千寒單手支著額際,不由得笑了出聲。

    她真的可以自行清醒了!這證明她的五髒六腑逐漸正常運作,她不需要再依靠沉睡來減緩體內腐化的速度。

    他攬抱起她,將她穿戴整齊,直直奔往莫離的別院。或許,他們可以進入下一個治療程序了。

    莫離正坐在涼亭內,剝著奇怪的藥草,見耿千寒抱著秦煙飛奔而來,猜到了大概。

    “秦煙不靠針炙也可以蘇醒了!”耿千寒的表情難掩喜悅,第一次像個孩童一般,急著向莫離獻寶似的。

    “很好很好,將她放下來,我來把把脈。”莫離催促著。

    耿千寒將秦煙放在石椅上,秦煙倒是頗不好意思地撓撓臉,因為每回治療受苦,她第一個痛罵的便是莫神醫,現在療效出現,自己倒是有些心虛。“莫神醫,麻煩您了。”

    “不必和我客氣。”莫離執起她的手,在她的脈象上診斷,良久後,他展露笑顏。“我們可以換個方式醫治了。”

    “太好了!以後的藥味不會那麼臭了吧?”她實在擔心自己泡太久,肌膚都變得臭氣燻天而不自知了。

    “如果你嫌臭,是可艾薩克一些花瓣,反正金蟬島鮮花許多,又美又香。”莫離大笑。

    秦煙垂下了肩膀,想起那一大桶的黑水,上面浮著鮮艷的花瓣,怎麼樣都覺得荒謬詭異,不知道混合出來的味道能聞嗎?

    耿千寒貼在她耳邊低喃︰“放心,你每次沉睡,我都會用香精再幫你淨身一次,你一點也不臭。”

    “咦!”她瞪大眼,吞了口唾液,從脖子一路燒紅到耳根子。

    莫離突然想起了什麼,接著說道︰“千寒,今日收到齊天莊的暗使來報,中土的武林劫難已經平息,紀堯他們很快就會過來探望我們。”

    最近真是好事臨門,好運連連。

    “太好了。”耿千寒喜道。

    “據說他們會帶來一份大禮。”莫離神秘地說。

    “什麼大禮?”秦煙好奇地發問。

    “這恐怕得等到他們來了才會知道。”莫離聳聳肩。

    “知道了,那我先抱她回房,今天暫時用舊方式替她治療,晚一點咱們再商量如何用新的方法。”耿千寒又將秦煙抱起。

    秦煙覺得自己根本就像個布偶,隨便任他攬著到處跑。

    “好。”莫離贊同。

    耿千寒準備離去,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他的神情不甚自在,有點猶豫又有點別扭。“爹,謝謝你……”

    秦煙怔了半晌,正要出聲,耿千寒就已經飛離了涼亭。

    莫離呆了好久,眼眸不禁蓄了淚水。

    真是太好了……這表示齊紀堯帶著成親隊伍飄洋過海而來時,他能以男方主婚人的身份參與自己兒子的婚事了。

    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忙著規劃秦煙的新療法,還有金蟬島許久不見的熱鬧親事。

    但願這對小倆口,不會被突如其來的陣仗給嚇著了。

   齊天莊的後院,正蹲著兩個身影,一大一小,兩人各拿著小鏟子,整理著花花草草。

    “娘,為什麼哥哥姓耿,我姓莫?”小男孩停下手邊翻攪泥土的戲耍舉止,小小的臉蛋很困惑。

    “這有什麼好不解的?你爹姓耿,你爺爺姓莫,你們一人從一個姓氏很正常。娘也有兩個姓啊,以前姓夜,現在姓秦,總而言之,姓名不是重點。”秦煙放下了鏟子,拍了拍手中的灰塵。

    “原來姓氏是可以改來改去,那我要改姓丁。”小男生開心地呵呵笑。

    “為什麼?”她蹙眉。這麼俗氣的名字,虧小兒子想得出來。

    “寫起來多輕松啊,娘,你都不知道,我練寫名字練得好辛苦啊,爹還嫌我的字太丑。”

    “你字丑是事實,況且莫騫兩個字很難寫嗎?”她輕敲兒子的頭。

    “娘,你寫字又慢又丑,還好意思說我。”小莫騫毫不客氣地反駁。

    “你皮在癢了是不是?”她掄起拳頭,恐嚇自己的兒子。

    “息怒息怒。兒子是在跟娘談心呀,娘怎麼可以動怒呢?”小莫騫露出討好的笑容。

    秦煙不想與自己的兒子一般見識,決定放他一馬。

    “娘,咱們和齊天莊到底有什麼關系?為什麼可以時常來這玩耍?”小莫騫搔了搔頭。

    “因為娘是莊主的義妹呀。義妹你懂嗎?反正就是沒有血親的妹妹,齊天莊可說是我們第二個家。”

    “為什麼莊主要認你做義妹?”童言童語,像是有問不完的問題。

    “呃……娘和爹成親的時候,沒有親人主婚,所以你的紀堯大舅舅就主動收我為義妹,我的婚姻大事就由他來作主,娘的後盾可強了。”秦煙翹起了鼻子。

    “喔。”小莫騫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又困惑了。“娘,那老蚌生珠又是什麼意思?”

    “你從哪聽來的?”她不以為然地挑眉。

    “前日小舅舅帶我去學堂附近溜溜,我與其他小朋友玩了一會兒,他們提及自己母親的年齡,我當然也報上了你的年紀,有個小女生聽到你的年紀後,立刻說了這句話。”

    “臭齊嵐,他沒事帶你去那做什麼!”秦煙氣憤地叫嚷著。齊嵐八成又想勸他們留在中土,不要回金蟬島了,所以才帶著小莫騫到處亂晃,見證中土的便利與熱鬧,企圖收買童心。

    “娘,你還沒解釋老蚌生珠的意思呢!”

    “意思就是,別人羨慕你娘依舊年輕貌美,所以才說出這種話來刺激你娘!”秦煙嘟起嘴巴。

    “可是娘,要比年輕貌美,五歲的小女生會輸你嗎?”

    “莫騫,你再說一句就不用吃晚飯了!”

    “你們在做什麼?”耿千寒自前院走來,勾著淡淡的笑容,一名小男生尾隨在後,容貌與莫騫生得一模一樣。

    “爹,娘又威脅我了——”小莫騫努力跑起短短的腳,朝崇拜的爹爹奔去。

    “少告狀了你——”秦煙趕在兒子到達終點之前,率先霸佔耿千寒的胸膛。生了兩個兒子和自己搶丈夫真是不智之舉,瞧這大兒子整天黏著他爹,和她一點都不親,她都要吃醋了。

    真是的……等他們長大獨立,她一定要將他們趕回中土自由闖蕩,然後她與丈夫在金蟬島一起過著神仙般的生活。

    在那之前,稍稍委屈自己一下好了,誰教她如此深愛眼前的三個男人,愛到一輩子的時間都不足以表達。

    “這兒不比金蟬島,天氣涼,你穿得太單薄。”他摟住她,一手牽著大兒子。

    “反正有你當暖爐,不怕。”她巴著丈夫,不讓小兒子有縫隙鑽入。一家四口在夕陽的余輝下,緩緩走著,那背影斜照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形成一幅溫馨永恆的景象……直到地老天荒——

    全書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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