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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02 PM

梅貝兒 - 元配(上)【單】

本帖最後由 bcl6040 於 2013-10-22 06:5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蘇毓齡覺得自己八成死了,不然眼前的一切怎會如此荒謬?
她穿著古裝,有婢女伺候,雙手變得白嫩,整個人變得超美。
原來待在陰間也不錯,有得吃有得住,這輩子從沒這麼好命過。
而且最誇張的是──這裡居然還配給她一個英挺帥氣的老公,連兒子都有了!
只是這個老公每次看見她,就愛對她擺張冷臉,表情那麼酷,
卻剃了清朝人的可笑髮型,害她一見就笑不停。
這一切⋯⋯真實到她捏自己會痛,真實到她不得不面對──
發生意外的她竟穿越到清朝來了,而他其實是別的女人的老公!
最糟的是,她現在這個身份是個很會瞧不起人的高貴格格,
老公不愛她、兒子很怕她、奴僕一見她就逃⋯⋯
拜託喔~~真正的她可是人見人愛耶!
這個老公這麼讓她心動,她該怎麼「力挽狂瀾」重拾他的心呢?
兒子又超可愛,她真的很想當個現成的娘親啊⋯⋯

【出版日期】2011-06-07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系列 91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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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03 PM

楔子

  好冷……

  今天晚上剛好遇上冷氣團報到,溫度驟降,不過蘇毓齡還是堅持要等到男友回來不可。

  都已經半夜快兩點了,蘇毓齡忍不住搓了搓冰冷的雙手,一個人站在住商大樓的騎樓下,就是為了等張漢強。要不是她連著好幾天打手機他都不接,又去了他任職的百貨公司才知道已經離職,她也不用每天晚上來這裡守株待兔。

  蘇毓齡憶起兩人剛開始交往的那段甜蜜時光,接著又想到上個星期接到男友打來的分手電話,唇邊泛出苦澀的笑意。

  蘇毓齡覺得自己有權利得到一個道歉,只要張漢強出自真心地跟她說一句對不起,之後她也不想再見到那個男人了。

  因為從小是個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的孤兒,所以蘇毓齡更渴望有個家,有屬於自己的家人,原本以為張漢強和她擁有相同的成長背景,一定可以攜手共創未來的,結果全是她一廂情願,只能怪自己太傻太天真,才沒有早一點看出對方自私的本性。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見到有車燈慢慢駛近,她定睛一看,認出是張漢強的車子,於是從騎樓裡跑出來,朝坐在駕駛座的人揮著手。

  「……她在這裡做什麼?」張漢強看到前女友居然在住家樓下等他,第一個想法就是以為對方不想分手,想要糾纏不清,立刻駛著車子急速倒退。

  蘇毓齡還是追了上去,希望能跟他把話說清楚,要分也要分得乾乾淨淨,有始有終,避不見面並不是解決事情的好辦法。

  「這個瘋女人到底要幹麼……」握緊方向盤的張漢強不由得破口大罵,想到好不容易和科技公司老闆的小女兒開始交往,可以說踏上飛黃騰達的階梯,絕對不允許被人破壞。

  一時之間,惡向膽邊生,他想到這附近的店家已經打烊休息,住戶們也睡得正熟,監視器只是裝個樣子,根本沒有實際作用,於是……

  在刺耳的煞車聲中,蘇毓齡看到本來倒退的座車突然往自己衝過來,車燈讓她睜不開眼皮,可是死亡的意念已經在心中一閃而過。

  她不怕死的。

  反正自己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也沒有非常要好的朋友,不會有人為了她的死而傷心難過,只是希望下輩子能遇到一個不在乎自己出身,能夠打從心底愛她的好男人……

  這是蘇毓齡在失去意識之前最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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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04 PM

第一章

  端郡王府

  好痛……

  模糊地意識到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痛,讓毓齡想要大叫,可是最疼的是遭到背叛的心,腦中似乎又響起男友的聲音——

  「……我們分手吧。」張漢強在手機那一頭說。

  她愣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當百貨公司的樓面主管,說好聽一點是管理職,每天卻累得跟狗一樣,還得要看總經理、經理的臉色,連客人不滿意專櫃小姐的服務態度都會把你叫出來臭罵一頓,一個月才領三萬塊的薪水,這樣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賺大錢,自己可以當老闆……」張漢強愈說愈激動,表情儘是憤懣。

  「毓齡,你和我一樣都沒有父母和親人,凡事都要靠自己,應該可以體會我這樣的心情,一定也不想讓人看不起,想要得到別人的尊重對不對?」他已經受夠過省吃儉用的日子了。

  蘇毓齡聽著二十七歲的男友訴說著滿肚子的不滿,交往了三年,雖然知道他有時會好高騖遠,總是羨慕別人比自己好運,但沒料到會這麼偏激。「這跟要和我分手有什麼關係?」

  手機那一頭的張漢強目光透著心虛,吶吶地回道:「因為……前陣子我跟幾個同事去PUB喝酒,認識……一個女人……她是一家科技公司老闆的小女兒……說可以介紹我到她爸爸的公司上班……」

  今年才二十二歲的蘇毓齡或許還很年輕,不過從小就是孤兒,嘗過人情冷暖的她,想法也比同齡的人早熟,還不至於天真到聽不出男友話中的意思。

  「這才是你要跟我分手真正的理由,因為她的條件比我好,所以想要追她。」變心就是變心,何必說這麼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們交往這三年,你一直對我很好,常常做便當來給我吃……」

  可惜對你來說,我比麥當勞的外送服務還不如,因為連個謝字都沒聽你說過。她心痛地思忖。

  「還有休假的時候也都會去我住的地方幫我洗衣服……」

  是啊!她這台洗衣機還不需要投幣,蘇毓齡也替自己的全心全意付出感到悲哀和淒涼。

  「……還會幫我買衣服,甚至幫我搭配好好的,讓我可以穿得體面……」張漢強當然要先誇讚她一番了。

  蘇毓齡聽了很想大笑三聲,幫男友打點穿著,結果讓他去認識了別的女人,真是很大的諷刺。

  「幸好交往這三年來我都沒有跟你上過床,所以也不用負什麼道義責任。」他自以為是地說。

  總算認清男友顛倒黑白的本事,是自己一直堅持要等到結婚以後,而不是他沒想過,蘇毓齡感到一陣心寒。「你打這通電話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

  「對,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嘟嘟嘟……

  毓齡告訴自己不要哭,要堅強一點,失戀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當是個教訓,下次眼睛要睜亮一點。

  眼角不知不覺地滑下一道濕意,才一下子,她又陷入了昏迷。

  這時,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趨身上前,詢問跟著妻子從怡親王府陪嫁過來的婢女——

  「她醒了嗎?」

  在炕床邊伺候的婢女抬頭回道:「格格還沒有醒,不過在流眼淚,可能傷口還很疼吧。」

  納爾圖默默地瞅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妻子,也就是怡親王的愛女琳寧格格,見她頭上包紮著傷口,眉心緊皺的疼痛模樣,粗獷俊挺的臉龐不免透著憂色,想到妻子的個性向來就驕縱任性,聽不進他人的勸告,昨天無視奴才和婢女的阻攔,硬是要去騎馬,結果不慎從馬背上摔下來,導致頭部撞傷,身上也多處擦傷,都已經快三天,還沒有清醒的跡象。

  當深幽的黑瞳再次審視和自己結縭三年的妻子,那張平日總是帶著鄙夷和輕蔑的明艷臉蛋,此時只剩下蒼白和脆弱,感覺真的很複雜,腦中不由自主地響起她曾經說過的那些傷人的尖酸話語、嘲弄諷刺,納爾圖不知有多少次告訴自己不要太在意,卻還是無法完全釋懷。

  「你不過是個身份低下的妾婢子,根本不可能封爵,要不是皇上把我指給你,你也不可能坐上多羅郡王的位置,這點應該感謝我才是……」

  「要不是阿瑪叫我忍耐,根本不會和你圓房……」

  「我心裡早有喜歡的人了……」

  「從今以後不許再碰我一下……」

  納爾圖不由得逸出沉重的歎息,想到為了保護皇帝,隻身抵擋三名武功高強的叛黨,結果身中數刀,還險些命喪黃泉,因此皇帝破例讓身為妾婢子的他,繼承阿瑪的多羅郡王爵位,也不需減等冊封,這已經是莫大的恩寵,最後還將怡親王的女兒指給自己。

  可是納爾圖卻不能告訴妻子真正的原因,畢竟叛黨竟能潛入宮中行刺皇帝,茲事體大,絕對不能傳揚出去,就連他的枕邊人也一樣,更何況他並不信任妻子,既然連岳父都隻字未提了,他自然也不希望這個女人把這事拿來亂說,所以只能保持緘默,忍受妻子那些幼稚無知的論調。

  就算這三年,兩人除了成親那個晚上同房過之外,就不曾再同床共枕,但是既然已經是夫妻,納爾圖對她還是有份責任和義務,於是步出寢房,為了慎重起見,決定派人再去請御醫到府裡來。

  把事情交代完畢之後,納爾圖又回頭看著那間曾經貼著大紅囍字的寢房,想到眾人無不羨慕自己能娶到這朵貴族之花,卻沒人知道妻子私底下的個性和脾氣實在令人不敢領教,他是有苦難言。

  高大挺拔的身軀就這麼動也不動地站在長廊上,不過二十有五的年紀卻渾身散發一股滄桑和孤獨,稜角分明的五官也蒙上淡淡的憂鬱,而那雙墨黑深邃的眼瞳,總是靜靜地凝望著遠方,波瀾不興地幽沉著。在習慣了寂寞之後,他學會了不去奢求,早就認清現實,這輩子他注定都會是一個人,直到老死的那一天為止。

  「阿瑪!」一個小小、稚嫩的嗓音響起。

  納爾圖循聲偏過頭去,就見一個兩歲多的小男孩搖搖晃晃地朝自己走來,而負責照料的趙嬤嬤則是緊跟在後頭,就怕小主子跌倒。

  不對!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因為他還有禧恩,他的兒子。

  「怎麼跑到這兒來了?」納爾圖露出慈父的笑臉,彎下身軀,抱起軟軟香香的兒子。

  「阿瑪玩……」禧恩兩頰紅通通的。

  「好,阿瑪來陪你玩。」他笑睇著兒子圓嘟嘟的小臉蛋。「要不要進去看看你額娘?」

  「不要……」聽到「額娘」兩個字,禧恩露出有些懼怕的表情,小小的手臂抱住阿瑪的脖子,猛搖著小腦袋。額娘不喜歡他,即使還很幼小,什麼事也不懂,但禧恩依舊能感受到生母形之於外的冷淡。

  「為什麼才跟你同房一次,就有了孩子……」

  「我不要生下他……」

  納爾圖想起妻子曾說過的話,不由得摟緊懷中的兒子,滿眼痛楚。

  「走吧,阿瑪陪你玩。」納爾圖當初和妻子談判,只要她把孩子生下來,從此不再勉強她任何事,自然也不會要她善盡生母的責任,因為他並不希望禧恩受到同樣的傷害。

  聽到阿瑪這麼說,禧恩這才咧開小嘴笑了。

  接下來的日子,納爾圖依舊每天早晚去探視妻子的傷勢,儘管夫妻感情不睦,還是希望她能早日恢復意識。

  於是,一天又一天過去了……

  很快地,已經過了十天。

  毓齡的意識在黑暗中載浮載沈的,她想要睜開眼睛,可是卻使不出力氣,活像這具身體根本不是她的,手腳完全不聽使喚,連想動一根手指頭都很困難。

  不過她卻可以聽到聲音,而引起毓齡注意的是一個男人的嗓音,聽來低沉、渾厚,就像用大提琴拉出來的音律,真的很好聽,而且有種撫慰人心的感覺,讓她想要豎起耳朵,傾聽對方在說些什麼,也想看看他的長相。

  她試著要集中精神,試著要掀起像鉛塊一樣重的眼皮,試著要移動四肢,一次不成就再試一次,只要不放棄,相信最後總會成功的。

  當毓齡終於睜開雙眼,距離發生墜馬意外那一天,已經快半個月了。

  「格格,你總算醒了……」

  「格格真是把奴婢嚇壞了……」

  從怡親王府陪嫁過來的兩名婢女,還是沒有改口,依舊稱呼主子一聲格格,這會兒全都圍在炕床邊。

  相較於她們的激烈反應,毓齡卻覺得自己站在一片濃霧當中,讓她看不清置身何處,有些莫名其妙地盯著兩名淚流滿面的婢女半天,然後又往上盯著帳頂,看到的一切似乎很不真實。

  「格格的頭還疼不疼?」

  「格格怎麼不說話?」

  「是不是還沒完全清醒?」

  「恐怕是這樣……」

  兩名婢女你一言我一語的,就是想知道主子目前的身體狀況。

  過了好久,毓齡才又把目光焦距拉回到她們身上,很確定自己根本不認識,又仔細看了下兩人穿在身上的古裝衣服和髮型,以及說話的口音,幸好大致還聽得懂在說些什麼,原本的迷惑也漸漸清晰了。

  原來自己真的死了。

  那麼這裡就是所謂的「陰間」。

  而她這個初來乍到的人也因為還沒有完全「清醒」,才會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死了,不過就算是這樣,毓齡也不覺得害怕,因為人都死了,害怕又有什麼用,只是想到被曾經交往過的男友害死,依然感到痛心不已,等她去轉世投胎,絕對要記得下輩子不要又愛不對人了。

  毓齡雖然不懂陰間的規矩,可是在二十二年的成長環境中,早就學會什麼叫隨遇而安,也知道乖巧聽話的好孩子才會讓人喜歡,所以無論要她幹什麼,只要照做就好,當兩名婢女扶著自己坐起來,又餵她吃東西喝湯,也沒想過要拒絕,只是用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待眼前的人事物。

  她本能地抬起虛軟無力的手腕,撫著還纏著布條的額頭,傷口帶來的疼痛,讓整個腦子都還覺得昏昏沉沉。

  「格格的頭還疼嗎?」婢女關切地問。

  真正疼的不是她的頭,而是心,毓齡只要想到自己一心一意地為男友著想,為他付出一切,最後卻……

  毓齡好輕好輕地搖著頭,不願再去想那個無情無義的男人。

  「格格的頭不疼就好。」婢女誤解了主子的動作。

  「格格該喝藥了。」另一名婢女將碗緣湊近她的嘴邊。

  想不到電視上那些什麼命理老師、靈異專家也不是真的隨便亂掰,陰間的鬼真的和陽世的人一樣的過日子,也都要吃飯、睡覺,更要喝苦死人的中藥,最後這一點雖然讓毓齡相當納悶,不過也沒有心思去想太多。

  她怔怔地看著週遭的事物,其實待在「陰間」也不錯,有得吃有得住,還有專人照顧生活起居,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好命過,總算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就這樣,毓齡又躺回炕床上,幾乎馬上就睡著了。

  過沒多久,納爾圖便又來到寢房探視,自從知道妻子清醒之後,這幾天都是趁她睡著才來,畢竟他可不想自討沒趣,而只要她人沒事,他也好給岳父一個交代。

  「她今天的狀況如何?」他開口問負責伺候的婢女。

  兩個婢女搶著回答問題——

  「格格清醒是清醒了,不過都沒聽她說半句話……」

  「是啊,而且看著奴婢們的眼神,好像是陌生人。」

  「奴婢總覺得格格的表情和眼神怪怪的……」

  「奴婢也是這麼認為……」

  聞言,納爾圖面露沉思地想著她們說的話,因為這兩名婢女是跟著妻子陪嫁過來,也是最熟悉她的人,應該不至於會弄錯,接著又睇向睡得正熟的妻子,思索著可能的原因。

  「或許是因為墜馬時,撞傷了頭,現在神智還不清醒,再等兩天看看。」他只能這麼回答。

  婢女們頷了下首,只希望主子快點好起來。

  又過了十日——

  當額頭的傷口開始癒合,毓齡的體力也在漸漸恢復當中,她瞪著自己的手掌,呆呆地看了一個小時,心裡冒出很多問號,因為這雙手好白皙,而且十指纖細,指腹上連個繭都沒有,完全不像她的。

  正在伺候穿衣的婢女注意到主子看著自己的手發呆,忍不住開口問道:「格格在看什麼?」

  毓齡這幾天聽她們「格格、格格」的叫著,總覺得這個字眼好熟悉,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

  「我只是想……」毓齡才要說出心中的疑惑,這也是連著幾天下來,她第一次開口說話,卻發現聲音變得好奇怪,好像是藉由別人的嘴巴說出來似的。

  婢女見她起了頭又不說了,試探地喚道:「格格?」

  難道人死了,原本的一切都會跟生前不一樣?毓齡在心裡問著自己,不只是手而已,連聲音都變了,該不會……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龐,觸感特別細膩柔軟,鼻樑的高度、嘴巴的大小形狀跟記憶中的也完全不同。

  「鏡子……」還是再確認一下比較好。

  婢女愣了愣,隨即答道:「格格要照鏡子?奴婢這就去拿。」

  待婢女拿了一把用琺琅鑲框的手鏡過來,毓齡便看見鏡中的女人差不多十八、九歲,披著一頭及腰的烏黑秀髮,除了臉色白了一點,可以說是明眸皓齒、艷麗動人,要不是比出同樣的動作,還真難相信鏡子裡的美人就是她。

  「原來到了陰間,連長相也會變得不一樣……」毓齡還是比較喜歡自己原來的臉,雖然不是艷光四射,可也算得上是清麗漂亮,屬於耐看型,現在這個模樣還真是不習慣。

  聽主子一個人自言自語,婢女小心翼翼地問:「格格在說什麼?」

  「我叫什麼名字?」該不會連這個都改了。

  聞言,婢女先是愣了一下,還是照主子的意思回答:「格格叫……琳寧。」

  「琳寧、琳寧……」毓齡反覆低喃幾次。

  現在不只長相,連名字也換了,就算毓齡想要恢復本來的名字,也不曉得該去跟誰爭取權利,再說將來遇到十殿閻羅,祂要核定誰該去西方極樂世界,誰該去投胎時,會不會搞錯人了?

  「格格?」兩名婢女總覺得主子真的怪怪的。

  「噢,沒事。」毓齡想既來之、則安之,她總會習慣的。

  兩個婢女互看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毓齡忽然想到了什麼,只穿著白襪的雙腳已經直接往寢房門口走。

  「格格還沒穿鞋……」

  「外頭很冷,格格別出去……」

  婢女們在身後叫嚷著,毓齡已經開門出去了,不過才走沒兩步,一陣風吹來,頓時打了個噴嚏。

  「哈啾!」毓齡連忙用袖口捂著鼻子,用力地吸了吸氣,心想難道都當了鬼也會感冒?

  這一幕正巧讓前來探視的納爾圖瞧見了,見她只穿著長袍,連披風都沒有,眉峰馬上皺攏。

  「人才剛醒,怎麼就跑出來了?」他不贊同地問。

  毓齡立刻認出這個男人的聲音,就是在昏睡時經常聽到的沈厚嗓音,不免好奇地打量朝自己走來的男性身影。

  眼前的高大男人大概二十五、六歲,也是一身古裝打扮,頭上戴了頂瓜皮帽,生得是濃眉大眼、豪邁粗獷,可以說介於俊美和性格之間,不只很有氣勢,還擁有獨特的男性魅力。

  由於曾經在百貨公司的男裝部待過一年,依照毓齡的目測結果,對方高大結實的體格相當完美標準,也幸好不是那種胸、腹和手臂都是肌肉纍纍的猛男,她可是一點都不欣賞那種類型。

  「格格快進屋裡去,免得著涼了。」婢女攙扶著她的手肘說。

  毓齡沒有移動腳步,還是一直盯著納爾圖,想著這個男人看起來這麼年輕,而且身強體壯的,總不會是病死的。

  納爾圖方才在與妻子面對面之後,已經做好被她奚落嘲弄的心理準備,這會兒卻見她眼神流露出茫然不解,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表情。

  「……」他輕啟嘴唇,不過又閉上了。

  想到他與琳寧格格雖然是夫妻,還有一個兒子,但彼此之間毫無感情,甚至充滿不信任,所以決定等她開口。

  「你……呃……」毓齡不知道該怎麼問。

  這個男人和她在「陰間」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在這裡?

  幽黑的目光狐疑地覷著妻子,卻見毓齡有些畏冷的瑟縮一下,納爾圖便將視線移到婢女身上。「先帶你們格格回房。」

  兩名婢女一左一右,很快地將主子攙進寢房。

  站在門外的納爾圖猶豫一下,想到身為夫婿的責任,就算待會兒又會和她鬧得不歡而散,還是得去面對。

  就這樣,納爾圖也跟著走進房內,順手把門關上。

  「讓她喝點熱茶,暖暖身子。」他開口使喚著婢女。

  婢女有的倒茶,有的則是拿披風圍在主子肩上。

  「格格喝茶。」婢女將茶碗遞給毓齡。

  毓齡雙手接過茶碗,啜了一口,眼角卻還是不時地瞟向納爾圖,見他兩手背在腰後,站得直挺挺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態度,讓她把想問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到底是誰?

  是閻羅王?不像。是牛頭馬面?更不像。還是判官?毓齡把喜歡看的靈異節目中所形容的「陰間」回想一次,都跟這個男人的外表和打扮不太符合。

  而納爾圖並不是沒注意到妻子正在看著自己,可是根據這三年來的經驗,若是主動和她說話,得到的回答總是那一句「你沒資格跟我說話」,為了不再自取其辱,只得轉向負責伺候的婢女。

  「午膳用過了嗎?還有藥也喝了嗎?」他問其中一名婢女。

  自從滿人入關,一直到現在,不斷地學習和模仿漢語,以致冷落了滿語和滿文,而在漢化之後,不會說滿語的八旗子弟不乏其人,若非必要,納爾圖平日也都說漢語,對於滿語難免生疏了。

  婢女連忙頷首。「格格已經用過膳,藥剛剛也喝下了。」

  「嗯。」納爾圖依舊面無表情。

  坐在凳子上的毓齡忍不住看著他們,就算再搞不清楚狀況,也大概聽得懂眼前的男人是在詢問有關她的事,那為什麼不乾脆直接問自己,幹麼還要問別人,這種被忽視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若是她的頭又疼了,或是身子哪兒不舒服,得要盡快讓我知道。」他還是同樣交代兩名婢女。

  「奴婢記住了。」兩名婢女平日仗著有主子當靠山,氣焰可高得很,不過這會兒也不敢太放肆,要囂張也得等主子身體痊癒,有人撐腰再說。

  聞言,納爾圖又把視線落在妻子身上,清冷地吐出幾個字來。「你就好好歇著,我明天再過來。」簡單地叮囑一句,便轉身踱出了寢房。

  見他就這麼走了,毓齡愣了一下,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欸」,想要把人叫回來,可惜納爾圖已經帶上門扉離開了。

  「格格是怎麼了?」婢女對於主子異於平常的言行有些錯愕。

  另一個婢女怯怯地開口問:「格格沒事吧?」

  「呃,我沒事。」毓齡看著臉上驚疑不定的兩名婢女,便用手指比著房門。「剛剛那個男人是誰?」

  「格格不記得他是誰了?」

  「他是格格的夫婿……」

  夫婿?毓齡頓時目瞪口呆。

  意思是說她和那個男人是夫妻?

  這個「陰間」對她還真是禮遇,不只有專人伺候,居然還配一個老公給她,肯定是因為生前沒做過壞事,還在孤兒院擔任義工,善有善報,才能享受這麼好的福利。

  毓齡過了半天才完全吸收這個驚人的訊息,繼續問道:「那他叫什麼名字?」

  「格格連這個也忘了?」

  「或許是因為傷到了頭,才會想不起來。」另一名婢女這麼解釋。

  「這也是有可能。」這麼一想,那名婢女也就沒有再追究下去。「格格,他是多羅端郡王納爾圖。」

  聞言,毓齡又愣住了,沒料到對方還有爵位,原來生前是個貴族,難怪氣場那麼強,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納爾圖……納爾圖……」這就是她「夫婿」的名字。

  數日後——

  因為額頭上的傷口癒合的情況良好,所以毓齡也不想再喝藥了,這裡的中藥就跟陽間一樣苦,現在光聞到味道就很想吐。

  毓齡看著漆黑一片的窗外,想到連著幾天下來都沒再看到那個名義上是她「夫婿」的男人,心裡不禁納悶,既然是夫妻,怎麼一天到晚見不到人,連晚上睡覺也沒同房,她當然不是想跟個完全陌生的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只是很多事想不通,想要有個人可以問。

  她只要想到在這裡不只要吃飯、睡覺,居然還得用夜壺和便盆來上廁所,這個時候就更想念沖水馬桶的便利,毓齡實在不習慣這麼「古代」的生活方式,就連想洗個澡都很麻煩,萬一連每個月都會來的好朋友都照常報到的話,又該去哪裡買衛生棉,這個所謂的「陰間」真是愈來愈古怪了。

  「嗯……我可以問一件事嗎?」毓齡只好求助身邊的兩個女孩子,雖然負責伺候,可不曾把她們當作下人。

  兩名婢女先是錯愕,接著交換了個眼色,心想主子什麼時候用這麼客氣的態度跟她們說過話。

  她沉吟了下,問道:「我的時間什麼時候到?」還是早點去投胎,喝過所謂的孟婆湯,就可以忘記前世的痛苦了。

  「時、時間?」兩名婢女怔怔地喃道。

  「就是投胎的時間……」毓齡以為她們聽不懂自己的意思,畢竟這裡的語言表達方式和她從小到大所說的多少有一些差異,於是說得更詳細一點。「還是在這裡用別的名詞?」

  這下把她們嚇得臉色都發白了,想到主子撞傷了頭之後,就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又聽她這麼問,更加不對勁。

  「我、我去告訴郡王爺……」其中一名婢女急急地嚷。

  另一名婢女驚慌失措地問:「那我怎麼辦?」

  「你在這兒看著格格……」說完,那名婢女已經衝出房門了。

  她是哪裡問錯了嗎?毓齡看著兩個女孩子像活見鬼似的瞪著自己,其中留在房裡的更是站得老遠,不敢太接近,更是一頭霧水。

  難道不能問什麼時候可以去投胎?在這裡算是一種禁忌?毓齡也只能這麼解釋,難怪她們會這麼緊張了。

  過了好一會兒,納爾圖在聽婢女結結巴巴地說著妻子反常的言語,自然也立刻過來探視。

  當納爾圖踏著沉穩,但又有幾分懷疑的步伐來到妻子面前,定定地端詳著她的表情,那張曾經讓不少王公子弟心儀愛慕的嬌容,此刻卻不見一絲傲慢鄙夷,只有迷惘和困擾。

  他略帶疑慮地問:「聽婢女說你方才問了一件奇怪的事。」

  「噢,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如果真的是禁忌,那還是別問的好。毓齡這麼回道。

  納爾圖不太滿意這個回答。「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沒有,只不過……」看著眼前的高大男人,想到他們在這裡是夫妻關係,毓齡還是有些彆扭。

  「只不過什麼?」他不免疑心地問。

  不知道是不是毓齡多心,總覺得這個男人不太相信自己,而且眼神相當防備,好像她會害他似的。

  「算了!當我沒說好了。」毓齡也不想一直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或許做夫妻只是暫時的安排,這個男人根本也是被迫的。

  這種口氣又很像妻子原本會說的,讓納爾圖不禁猜想是婢女太過慌張,才會誤解她的意思。

  他淡淡地回道:「沒事就好。」

  「呃,納、納爾圖……」是這麼念沒錯吧,毓齡試著叫他的名字。

  聽見妻子叫著自己的名諱,納爾圖全身的肌肉不由得繃緊,因為通常都不是什麼好話。

  毓齡似乎也注意到他的沉默和警戒,狐疑地睨了他一下。「你……要不要先坐下來?這樣我很難說話。」

  一向拒絕與他同桌而食、同床共枕的妻子,此刻居然會這麼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納爾圖心中的不信任感也更深了。

  「想說什麼就說吧。」這女人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聽納爾圖的口氣真的不太友善,毓齡也只能告訴自己要忍耐,畢竟人家比她先來,菜鳥和老鳥還是有差別的,這個道理她很清楚,還是等問題解決了再說。

  「我只是想既然在分開之前,都要一直相處,那麼互相瞭解一下彼此的個性比較好。」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輪到她去投胎,毓齡才想先打好人際關係,就算不想當夫妻,至少可以做個朋友。

  納爾圖疑心又起。「分開?我不可能把你休離的。」這是皇帝指的婚,就算他不愛她,而她也厭惡自己,都不可能分開。

  「好,我明白,如果這裡的規矩是這樣訂的,當然要遵守了,我也不過是想跟你和平共處,日子也能好過點。」毓齡想到自己雖然沒結過婚,但也待過不少間公司,最困難的部分就是和同事之間合不合得來,如果遇到比較機車的就很頭痛了,所以才會試著跟他溝通。

  他冷冷地瞪著眼前的女人,心想到底是誰在跟誰過不去,又是誰不想跟誰和平共處了。

  「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納爾圖絕不會給她有羞辱自己的機會。

  毓齡愣了愣。「目的?」

  他們好像是在雞同鴨講。

  「無論你的目的為何,一切維持原狀就好。」寧可兩人像陌生人,也不想讓這個女人有機會再傷害他們父子。

  說完,納爾圖便忿忿地拂袖而去了。

  「等一下……」她話還沒說完。

  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毓齡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那個男人又是在發什麼脾氣,想到都頭昏腦脹了。

  「我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他了?」她皺眉苦思。

  這時,守在房外的兩名婢女見納爾圖離開了才進來。

  「格格?」她們怯怯地喚道。

  毓齡用指腹揉著太陽穴,虛弱地說:「我頭有點暈,想躺下來睡一下。」

  「是。」兩名婢女有些戰戰兢兢地上前伺候。

  兩人想到納爾圖方才離去之前說主子沒事,只是頭部的傷口還沒完全復原,才會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躺在炕床上的毓齡只是翻了個身,面部朝向內側,把自己蜷縮起來,這是種自我保護的姿勢,心想有什麼事等睡飽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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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05 PM

第二章

  立春——

  納爾圖才剛值房回來,自從皇帝特設了軍機處,那裡便成了處理朝廷機要,極度森嚴重要的處所,非軍機處成員絕對不許入內,連王公也不例外,否則會受到嚴厲懲處。向來多疑的皇帝為此特命幾位監察大臣在軍機處旁值房,以便監視出入的人員,違者立刻糾劾,自己便是其中之一。

  朝廷上上下下都說他是皇帝的心腹,不過納爾圖只要想到皇帝是如何對付親兄弟,以及曾經是他身邊最信任、最親近的那些人的下場,天天都是如履薄冰,不敢有半分大意。因為跟皇帝最接近,一舉一動也就更逃不過他的眼皮子,更不能得意忘形了,這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禧恩,希望能夠陪伴兒子長大成人。

  暫時遠離了宮裡的鬥爭,回到家中,納爾圖還是無法完全放鬆心情,當他擱下手中的茶碗,移步到窗邊,就見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

  叩、叩——

  門扉上傳來兩聲輕敲。

  納爾圖回過神來,沈聲說:「進來。」

  就見服侍的奴才推門進屋,躬身來到他跟前。「回主子,伺候福晉的婢女說有急事要見您。」

  他眉峰皺成小山。「讓她進來。」

  「庶。」奴才速速出去,讓婢女進來。

  「又是什麼事?」納爾圖瞥見伺候妻子的婢女神色惶惑地進門,不由得在心中輕歎。

  如果那個女人真想跟他劃清界線,就不該搞出這麼多名堂來,莫非是存心跟他過不去?而他若是不理會,她會不會藉機向娘家控訴他的漠不關心?

  雖然納爾圖不想把自己的妻子想得這麼壞,可是太多次的教訓也讓他學乖了,那個女人確實不想讓他的日子太好過,就因為不滿意他這個夫婿是辛者庫出身的女人所生,只要逮到機會就會乘機羞辱一番。

  「格格她……她連花盆底鞋都不會穿,連路也不會走,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格格就算整天穿著花盆底鞋都不會腳酸,還能健步如飛……」婢女嚥了口唾沫。「奴婢覺得格格真的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

  他在心中輕歎。「我去看看。」

  婢女馬上點頭如搗蒜,因為真的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

  伸手接過奴才呈上的披風,納爾圖圍上之後便跨出門坎,往另一座院落走去,那裡曾經是他所居住的,成親之後就讓給妻子。

  不久,納爾圖便凜著臉孔來到寢房外頭,站定之後,走在身後的婢女便先推門進屋稟告主子一聲。

  「格格,郡王爺來了。」婢女朝正在研究花盆底鞋的主子說。

  坐在凳子上的毓齡聽見了,才將視線從手上的花盆底鞋轉向一腳跨進門坎的高大男人身上。

  「還以為你不想見到我。」想到他前幾天莫名其妙地氣跑了,毓齡就沒再看到這個男人過。

  納爾圖想起妻子之前的所作所為,自然誤解她話中的意思。「這不就是你的用意,就是要逼著我不得不來。」

  「……你說話的口氣一定要這麼差嗎?」她真的很疑惑,自己才剛來這裡沒多久,應該沒有得罪過這個男人。

  他下顎一緊,很想反諷回去,不過也不想對個女人惡言相向,於是把話鋒轉回正題上。「聽婢女說你突然不會穿花盆底鞋?」

  毓齡本能地看向跑去打小報告的奴婢,以前在打工時也遇過這種同事,生氣是沒用的,只是真的不喜歡。

  「奴、奴婢去沏茶。」婢女想起以往主子只要不高興,還會打她們耳光出氣,不禁縮了縮脖子,趕緊出去了。

  待門扉關上,毓齡只能無奈地歎口氣。「我也不是不會穿……」和高跟鞋相比,的確有點類似,只是兩者的重心擺得不太一樣,沒辦法馬上適應,那對她來說太勉強了。「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聞言,納爾圖墨黑的眼珠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想要確定毓齡話中的真偽,以及為什麼會撒下這種謊言。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她可以從這男人的眼神感覺得出來。

  納爾圖輕哼。「彼此彼此。」

  「我跟你又不熟,還談不上什麼討不討厭。」毓齡也老實地說。

  他嗤哼的力道加重了些。「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愈來愈厲害了。」

  「欸……你這麼說有點太過分了。」這個男人到底生前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會這麼憤世嫉俗,老看別人不順眼。

  他們之間又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沒必要說得這樣咬牙切齒,毓齡心想這個男人的心眼還真小。

  「會嗎?」納爾圖並不認為。

  毓齡慶幸自己脾氣還算是不錯,從小到大也遇過不少挫折,早就學會調整心態來跟每種人相處。

  「先不談這些,我一定要穿這個……花盆底鞋嗎?」這裡的女人真辛苦,連走個路都要這麼累。

  他臉色沈了沈。「你不想穿也可以,只是在必要的場合中若沒有穿,丟臉的人可是你。」知道妻子最愛面子,也最重視打扮,絕對不會這麼做。

  「反正也不是沒丟臉過……」毓齡在嘴裡咕噥,總比跌得鼻青臉腫的好,難道就因為不會穿這種鞋,閻王爺會罰她下地獄?

  納爾圖眉頭皺了下。「什麼?」

  「沒什麼。」她清了清喉嚨。「只是太打擾你了,以後她們又跑去跟你說什麼,可以不要聽。」

  身邊的人喜歡打小報告,讓毓齡有種被監視的感覺,何況她有手有腳,可以照顧自己,不需要有人伺候。

  從沒聽過妻子對他說話這麼有禮,納爾圖心中的疑竇漸生。

  「或許你能把她們調到別的地方去?」她好心建議。

  「你說什麼?」他有些驚愕。

  「我是說如果還有其他地方缺人,可以把她們調去沒關係……」毓齡說出自己的想法。「還是這種事不歸你管?」

  「把她們調開,好讓你能借題發揮嗎?」當初是這個女人堅持要從怡親王府帶陪嫁的婢女過來,說什麼不習慣換人來伺候,也擔心嫁到這兒來會被他欺負,到時求助無門,身邊當然要有自己人。

  毓齡張著小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男人的防衛心還不是普通的重,居然可以把她說的每句話都曲解了。

  「還是讓她們繼續留在你身邊伺候,只要別再用各種名堂來刁難我就好。」說完,納爾圖再度悻悻然地離去。

  聽到門扉砰地關上,毓齡滿臉沮喪地趴在桌面上。

  「現在是怎樣?連死了都要煩惱這種人際關係的問題……」她最不擅長處理這種事了,每回在工作場合中遇到,要是嘗試過幾次,跟對方還是合不來,也只能盡量閃遠一點。

  不過毓齡又想到既然沒地方可去,只能待在這裡等待投胎,還是再試試看,要是真的無法溝通,再放棄也不遲。

  「在這之前有件事要先處理……」毓齡又思索另一個問題。

  就這樣,她等兩名婢女都進到房裡伺候,便清了清喉嚨,提醒自己口氣要很堅定,才能表達該有的立場。

  毓齡坐直身子,輕咳一聲。「我有點事想跟你們商量。」

  「格格有什麼事請吩咐。」兩名婢女驚惶地開口。

  「我是在想既然大家都要待在這個地方,要是有什麼不對,可以說出來討論,不要有事沒事就跑去跟納爾圖打小報告,這樣真的很難做事……」說到這兒,毓齡見她們一臉呆滯,不得不問:「你們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兩名婢女面面相覷,又不敢說聽不懂。

  「奴婢明白。」她們只好這麼回答。

  「那就好。」毓齡稍微安心了些。「要是哪裡做錯了就直接跟我說,不要跑去跟納爾圖告狀,這種行為實在令人很不高興。」

  「奴婢錯了……」她們可聽懂「告狀」這個字眼是什麼意思,兩名婢女立刻驚慌地跪下。「請格格原諒。」

  見狀,毓齡差點從凳子上跳起來。「呃、嗯,你們不要這樣,快點起來,我不會去跟上頭的人說的,不要擔心……」

  她也不過是希望能跟身邊的人相處融洽,不要在背後玩陰的,那可是她最不齒的行為,當然自己更不會那麼做了。

  「是,格格。」兩名婢女猛點著頭。

  毓齡見她們都理解自己的意思,總算可以鬆了口氣,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那個叫納爾圖的男人了。

  雖然天氣還很冷,不過連著幾天早上醒來都發現外頭出太陽,讓毓齡終於忍不住將門扉拉開一條縫隙,探頭出去看,當她瞥見金黃色的陽光灑在廊上,頓時愣了好久好久。

  「在這個地方不只能看到月亮,居然還有太陽……」她開始懷疑這裡不是人家說的「陰間」。

  我真的死了嗎?

  毓齡不免開始起了疑心。

  可是若沒死,那麼眼前這一切又算什麼?

  「難道我是在作夢?」毓齡用手指掐了下自己的臉,還真的會痛,她的皮膚是有知覺的。「不是夢……」

  之前她總是先認定自己已經死了,所以就算有什麼奇怪或想不通的地方,也都可以自圓其說,認定是這裡的規矩,不再去追根究柢,可是待的時間愈久,就愈覺得不對勁。

  這個問題讓毓齡很糾結,從早上到現在,想得頭都暈了,最後決定自己來找答案,於是轉身拿了披風,然後便悄悄地踏出寢房。

  「求人不如求己……」因為她不像別人,身邊有父母和親戚朋友可以依靠,自然相當瞭解這個定律。

  待毓齡繫好披風的帶子,腳上踩著繡花鞋,這還是她特地拜託兩個婢女另外準備的,總算可以好好走路,不用擔心跌倒。

  因為一路上都沒看到半個人影,毓齡便很自然地順著長廊走下去,跟著四處亂晃,想說等看到有人再問路就好。

  毓齡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走出了居住的院落,心想這個地方還真大,而且跟那些古裝戲裡頭,大戶人家住的房子很像,有假山、流水,還有花園、涼亭,更能呼吸到沁冷冰涼的空氣,感覺到空氣進入肺部時的起伏。

  如果死了就不需要呼吸空氣了不是嗎?

  這個問題又讓毓齡停下腳步思考。

  就在這時,她終於看到不遠處有個穿著短襖的奴才正拿著竹掃帚,專心地清掃地面,於是開口詢問對方。

  「請問一下……」毓齡不過說了四個字,就見那名奴才臉色大變,立即丟下竹掃帚,當場跪下來請罪。

  奴才嚇得聲音不禁發抖。「福、福晉吉祥……奴才沒看到福晉……」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她不太確定地問,先是「格格」,現在又是「福晉」,這兩個稱呼她真的確定自己曾在哪裡聽過。

  「奴才馬上去做事……」奴才嘴裡迭聲嚷著,然後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見對方活像是遇到鬼似的,毓齡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我看起來有那麼可怕嗎?」

  毓齡只好又往前走,沒走多遠,同樣的事又發生了。

  「福晉……吉祥……」婢女把端在手上的茶壺都打翻了。

  她擔心地上前問道:「有沒有燙到?」

  婢女以為福晉又要動手打人了,嚇得倒退兩步。「奴婢沒事……奴婢馬上收拾乾淨……」說著,也顧不得會不會割到手,蹲下身子把碎片都撿了起來,然後驚慌失色地逃走了。

  「欸……」毓齡才要開口叫住她,可是想到對方驚懼的表情,只得打消念頭。「難道我就這麼顧人怨?」記得身邊認識的人都說她的個性很好相處,也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

  她偏不相信會有這種事。

  於是,她決定再試一次看看。

  只不過接下來的發展,讓毓齡不得不認為問題真的出在自己身上。

  就見不管男男女女,每個人遠遠地見到她,不是裝作沒看見,故意繞其他路走,就是用一種戒慎恐懼的態度,朝她躬了下身,然後轉身快步離去。

  毓齡試著跟他們說話。「等一下,我有些事要跟你們……」結果才起了個頭,那些人跑得好像後面有狗在追。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視線所及,已經沒看到半個人影。

  不知過了多久,毓齡才垂下眼瞼,苦笑一聲,再怎麼遲鈍也能感受到自己是被人排擠的,這種滋味還真不好受。

  才這麼想,一個男性渾厚嗓音冷冷地響起——

  「你在這裡做什麼?」

  納爾圖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不遠處,神情淡漠。

  他聽到奴才來報,說妻子在沒有婢女的陪同之下,一個人在府裡走動,所以出來看看她想做什麼。

  「納爾圖,我……」毓齡才說到這裡,陡地打住了。

  她看見剛剛那些跑得無影無蹤的男男女女全都站在納爾圖的身後,而且都用一種疏遠的眼神瞪著自己,教她有種很強烈的感覺,那些人和納爾圖才是一國的,而她是被孤立,是不受歡迎的人物。

  「為什麼離開寢房?伺候你的婢女呢?」納爾圖用沒有感情的口吻問道。

  「我只是看天氣很好,所以出來走一走……」毓齡眼眶有些熱熱的,在心裡安慰著自己,這沒什麼,反正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不要為這種事情覺得難過……

  「快點回房去!」若是受了風寒,或者傷勢加重了,岳父又會怪自己沒有照顧好他的女兒。

  聽見納爾圖用這麼冷淡的命令口氣說話,讓毓齡畏縮一下,也不想繼續待在這兒惹人嫌。「我也想回去,不過不記得路,可以告訴我怎麼走嗎?」

  聞言,納爾圖定定地瞅著向來說話就頤指氣使的妻子,居然會用這麼有禮的口吻跟他說話,臉色更冷了。

  不記得路?這又是什麼把戲?

  「我來帶路吧。」納爾圖兩手背在身後,面容冷峻地向她走去,不管這女人想玩什麼花樣,他都不會相信她。

  她情緒低落地點了下頭。「謝謝。」

  「你說什麼?」納爾圖臉上有著明顯的錯愕,怎麼也無法相信「謝謝」這個字眼會從妻子口中說出來。

  「沒說什麼。」毓齡不許自己哭,但是打從張開眼睛那一刻,面對完全陌生的環境,想要保持樂觀的那份心情已經快崩潰了。

  他狐疑地覷著蕩漾淚光的美目,還有虛弱無力的聲音,一點都不像平日的她,墨黑的瞳眸又望向毓齡隨意披散在腦後的青絲,成親三年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妻子衣衫不整地步出寢房。

  「往這邊走。」納爾圖開口引導她。

  毓齡就算沒有抬頭,也可以感覺到射在頭頂上的兩道視線,只是現在已經沒有心情去理會。

  一直以來她都是很堅強的,遇到困難或挫折,也會把眼淚擦一擦,不肯輕易放棄,可是只要是人都會有軟弱的時候,就像現在。

  毓齡垂頭喪氣地看著地上,一步步地跟著身旁的高大男人往前走,可是愈想愈不甘心,就算被人排擠,都沒有人喜歡她,她也要知道原因。

  就在納爾圖帶著毓齡回到居住的院落,兩名婢女正急著到處找人,見主子回來了,總算放下心來。

  「你頭上的傷剛好,不要到處走動,要出去散步,也得等天氣暖和一點再說。」話一說完,納爾圖馬上作勢要走,連片刻都不想多待。

  她憋不住了,實在不吐不快。「請等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納爾圖不得不把身軀旋過來面對她,對妻子的口氣和用字遣詞有幾分困惑。

  「要跟我說什麼?」

  「我們進去再說。」毓齡態度異常堅定,率先推門進屋了。

  兩名婢女先是面面相覷,不過也懂得自保,她們可是很瞭解主子的性子,發起脾氣來,身邊的人第一個遭殃。

  「奴婢去沏茶。」還是先別進去。

  而當房門又輕輕地關上,屋裡就只有毓齡和納爾圖兩個人。

  「要跟我說什麼?」納爾圖心裡有了底,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所以習慣性地豎起保護牆,好不被妻子的言語所傷。

  毓齡也挺直背脊,無奈地問:「我哪裡做錯了嗎?」

  「什麼意思?」聽妻子這麼質問,他還反應不過來。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我到底是什麼地方做錯了?」毓齡真的是滿腹委屈。「就算真的有錯,可以直接告訴我,要是我不對的話,也會想辦法改的,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學生,居然叫其他人不要接近我。」

  「什麼叫其他人不要接近你?」納爾圖完全聽不懂她的話。

  「難道不是這樣嗎?」她不喜歡吵架,也不會吵架,但還是必須為自己進行辯護。「剛剛站在你身後的那些人,他們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曾經對他們做過不好的事,可是我根本什麼也沒做,換做是你,不會覺得很冤枉嗎?」

  「你什麼都沒做?」納爾圖冷笑一聲。「你是貴人多忘事,還是根本不認為那麼做是錯的?」對府裡的奴才、婢女動輒打罵,把他們當作出氣筒,更不當人看,這種話她居然還說得出口。

  毓齡莫名其妙地挨了頓罵,讓她眼眶更紅了。「可是我……真的……」什麼都沒做過啊……

  納爾圖見妻子一臉泫然欲泣,卻無法相信她是出自真心,他臉色一正。「我只希望你能約束自己的行為,別太過分了。」

  被這樣不明不白地指控,讓她覺得相當委屈。「雖然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但是我以後會注意的。」這就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吧,就算被栽贓、被冤枉,又求訴無門,也只能認了。

  他困惑地瞅著毓齡哭喪的臉,若是演戲,那也太自然了,原本想拂袖離去的念頭也就暫時打消。

  「你到底是怎麼了?」妻子一向只會強辭奪理,凡事都是別人的錯,從來不曾說過示弱的話,回想她這幾天的表現,實在有點反常。

  「我也不知道……」毓齡眨去眼中的濕意,語無倫次地說出心裡的感受。「就好像一個人走在濃霧裡頭,伸手不見五指,也分不出東南西北……明明應該死了,可是又覺得自己好像還活著……可是如果活著,那現在這個人又是誰……這根本不是本來的我……」

  納爾圖聽她說得混亂,明艷的臉龐透著十足十的迷茫和困惑,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關心,這種感覺是他從來沒有對妻子產生過的。

  在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已經不自覺地抬起右掌,橫放在毓齡的額頭上,想確定上頭的溫度。

  而毓齡只是揚起眼瞼,有些怔愕地看著擱在額頭上的溫熱大掌,眼底只有純淨,以及……淡淡的羞窘。

  當四目相交,納爾圖驀地有一種錯覺,眼前這雙閃爍著赧意的美目並不是他的妻子所有——才這麼想,不禁又覺得好笑,因為不可能會有那種事。

  他很快地縮回手掌。「似乎不是染了風寒。」

  「我想也不是這個問題。」當溫暖的男性手掌移開,讓毓齡有些失望,眼神忍不住追隨著,希望它能多待一會兒。

  「傷口還會疼嗎?」納爾圖想要找出妻子失常的原因。

  納爾圖看毓齡一連搖了幾下頭,表情帶著幾分天真單純,完全沒有印象中的不屑一顧,讓他不由得怔住了。

  這樣的她不禁讓人心生憐惜,才這麼想,納爾圖用力甩掉腦中的遐思,難道這三年來受的教訓還不夠多?絕對不能輕易上當。

  「你都不會像我這樣嗎?」照理說他是過來人,剛到這裡時應該會發生和自己一樣的情況,才想聽聽看這個男人的意見。

  打量著妻子臉上單純的疑惑,同樣一張容貌,墜馬意外的前後氣質竟截然的不同,讓納爾圖感到好奇,不過依舊帶著防備和戒心。

  「你先躺下來歇著,等身子完全康復再說。」他還是無法相信眼前的女人,決定靜觀其變。

  任由納爾圖動作輕柔地攙著她的手肘,走向炕床,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已經讓毓齡覺得欣慰了。

  於是,她照著對方的話,乖乖地在炕床上躺好。

  納爾圖見妻子難得如此聽話,也沒有故意跟他作對,更加疑點重重,不過還是幫她蓋好錦被,至少這是為人夫婿該做的事。

  「謝謝。」毓齡小聲地表達感謝之意。

  他被妻子的反應給攪糊塗了。「好好歇著,我出去了。」

  「欸……」毓齡連忙出聲喚住對方,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心裡的感受。「其實我看得出你也不想要這種安排,更不喜歡有我這個妻子,不過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相處,起碼別像仇人一樣,也許你不相信,不過這是我的真心話。」

  靜靜地聽完,納爾圖眉頭卻鎖得更緊,如果她真的有這種想法,那麼這三年又算什麼?還是因為這次的意外,讓妻子有所醒悟,才會決定痛改前非?要不然一個人的個性是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轉變。

  他該相信嗎?

  可是妻子在言行舉止上對自己的諸多污辱,已經讓這段夫妻關係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修補得好,更別說對自己懷胎十月所生的兒子,也是不聞不問,納爾圖無法光憑這番話就完全釋懷。

  「你先歇著吧。」他無法給予答案。

  聽見門扉輕輕地帶上,毓齡歎了好長一口氣。

  「還是不行嗎?」雖然從沒想過希望每個人都會喜歡她,就算做得再多再好,也不可能辦到,可是討厭也要有個理由吧。

  她該怎麼做才好呢?

  同樣地,步出寢房的納爾圖不禁又回頭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思索著該不該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若這一切只不過是那女人想要戲弄自己的感情,好藉機嘲笑自己有多愚蠢的詭計,他就絕不能上當,並不是自己膽怯懦弱,而是無法再忍受下去,寧可各過各的日子。

  還是再觀察一陣子,總會露出馬腳的。

  納爾圖心裡作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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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06 PM

第三章

  整整想了兩天,毓齡終於明白什麼都不去做,是無法改變眼前的困境的。總不能一天到晚都關在房間裡不出門。然而一旦出了門,看到那些人淡漠懼怕的眼神,她還是會很受傷;她究竟要用什麼方法來改變這種窘境?

  毓齡一面低頭思索,一面吃著今天的中飯,因為是念餐飲科的於是很自然地研究起來。

  「這碗湯麵的味道滿特別的,還帶了點發酵過的酸味,麵條是用麵粉還是玉米粉擀的?」她好奇地問身邊的婢女。

  「格格,這叫酸湯子……」婢女驚疑不定地說。

  她打量擺在眼前的這碗湯麵,因為之前幾餐都是吃白米飯,魚肉萊之類的只是鹹了一點、油了一點,並不算特別,直到今天才讓毓齡見識到不一樣的食物,還真的有些稀奇。

  「原來這叫酸湯子,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那麼這個吃起來有點像饅頭或發糕的叫什麼?」毓齡認真地問。

  另一個婢女臉上的表情更怪異。「那是……悖悖。」

  兩個婢女又不知所措地對望一眼。

  「有了!我想到一個好力法了!」毓齡振奮地叫了一聲,臉上露出喜色,就算得厚著臉皮,她也決定要主動出擊。

  毓齡馬上轉頭又問:「納爾圖在不在?」

  「應、應該是在府裡。」婢女頷首回道。

  「他在就好。」毓齡深吸了口氣。「那個……能不能去跟他說一聲,請他晚上過未一起吃飯?」

  聞言,兩名婢女眼睛瞪得大大的,下巴都快掉到胸口了。

  「我有哪裡說錯嗎?」她們的表情好像自己說了什麼匪夷所思的話。

  「格格要跟他……一塊用膳?」其中一個婢女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來。

  「不可以嗎?」毓齡很想問為什麼一直叫她「格格、格格」,不過又擔心她們跟之前一樣大驚小怪。

  另一個婢女吶吶地啟唇答道:「不是……」

  「既然不是,就麻煩你們去跟他這麼說。」她也不是想討好納爾圖,只是希望讓對方有機會瞭解自己,不要存有誤解。

  兩名婢女也不敢多問。

  「希望這麼做有用。」毓齡也只能盡力而為。

  到了用晚膳的時辰,納爾圖還是拿不定主意。

  從來不與他同桌而食的妻子,居然會主動提出邀請,這一點委實令人起疑,或者該問她到底想證明什麼?

  「要是不去,又怎麼會知道她真正的用意……」這麼一想,納爾圖便決定去赴約了。

  就這樣,納爾圖繃著臉孔,來到目的地,經過一道道彎折的曲廊,最後來到寢房外頭,就見妻子的婢女己經站在那候著。

  婢女請了安,才推開門扉。「請進。」

  待納爾圖一腳跨進門坎,身後的門扉跟著帶上,婢女也都退下,讓他們夫妻倆單獨用膳。

  只見案上己經擺好了飯菜,納爾圖便將略帶警戒的墨黑目光調到正從凳子上起身的妻子身上。

  「你確定要跟我一塊兒用膳?」他可沒忘記她曾說過什麼刻薄的話語。

  「當然,謝謝你願意過來。」毓齡半垂著眼簾,心裡只想著該怎麼取信於他,好表現出自己的誠意。

  聽到妻子開口跟自己道謝,還是讓納爾圖很不可思議。

  「你的傷真的都好了?」他忍不住又問。

  「嗯,都好了,己經開始結痂了……」毓齡本能的輕撫了下自己的額頭,不經意地揚起眼簾,睇向站在身前的高大男人。

  就在這當口,毓齡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瞠大,因為她竟然瞥見納爾圖腦門上的頭髮全都剃光,整個發線不但往後綰,並且還將其他的頭髮梳攏在腦後,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還住他背上瞄了一眼,真的紮了條長辮子,再也忍不地大笑。

  「噗……哈哈……」她捂著嘴巴,還是笑到整張臉都脹紅了,想到之前幾次見面,納爾圖都戴著小帽,之前見府裡的其他人也因為天冷,為了保暖同樣戴著,所以毓齡根本沒想過帽子底下會是這副模樣。

  納爾圖臉色有些難看,甚至怒氣勃發,因為邀請他過來用膳真的是個詭計,故意耍他,而自己居然真的受騙了。

  「你……你的頭……」毓齡抬起頭又看了一眼,笑得更厲害了。

  「為什麼……會剃成這樣……就跟還、還珠格格……」那部戲裡的男演員一樣,意念才在腦中閃過,她陡地止住了笑聲,人也呆住了。

  「這種頭有什麼不對?」他沉怒地問。

  毓齡呆愣了好久,總算反應過來。

  「這是清朝的髮型……」她口中低喃,就算在學校的歷史成績再爛,至少還記得只有那個朝代的男人會剃這種頭。

  一直以來,她都不怎麼愛看「還珠格格」那類的清裝大戲,每次見到裡頭男演員剃這種頭,就會忍不住捧腹大笑,所以只有在轉台時才會不小心瞄到在演什麼,可是在這一剎那,想到那兩個專門照顧她的女孩子總是稱呼目己為「格格」,把這些線索全部都連貫起來,難道這裡不是「陰間」,而是……

  「不可能有這種事才對,那是小說才有的情節……」毓齡甩了甩頭,下意識地抗拒呈現在眼前的事實。我一定是死了……這個地方說不定也有設定朝代,好讓來這裡的人能夠馬上適應生前的環境……」

  原本被笑得有些防惱羞成怒的納爾圖見妻子突然滿臉怔忡,一會喃喃自語、一會兒點頭搖頭,不禁暫時放下不悅。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他口氣飽含懷凝。

  看著納爾圖,毓齡小聲地問:「你該不會是清朝人吧?」

  納爾圖瞬也不瞬地盯著妻子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想找出這一切之所以會不尋常的原因。

  「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他怒聲質問。

  毓齡愣愣地反問:「我哪有?」

  「要怎麼做你才肯罷休?」納爾圖已經受夠妻子這種意圖不明的行為,如果目的是想要擾亂自己的心,那麼她成功了。

  她被吼得也快發火了。

  從小到大,總是擔心會被人討厭,會不受同事的歡迎,所以毓齡拚命壓抑自己的本性。拚命地忍耐,可是並不表示她是沒有脾氣的。

  「我什麼也沒做……」毓齡握緊拳頭,想要為自己辯駁。

  納爾圖一聲不吭地瞪著她。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她實在不想吵架。只想快點把事情搞清楚。

  聽到妻子居然會用「請教」這個字眼,納爾圖不禁又用莫測高深的目光看著她,試探地問:「什麼問題?」

  「你在這裡待多久了?」毓齡還是堅持相信自己死了,否則根本無法解釋眼前看到、聽到的一切。

  「你指的是什麼?」納爾圖真的聽不懂。

  毓齡只好說詳細一點。「就是從你死了之後到這裡,己經過了多久?」總是想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去投胎。

  「你這是在咒我?」納爾圖臉色倏冷,磁性的嗓音更低沉了。

  「當然不是!我只不過就事論事而已。」毓齡猛搖著頭。「從我死了之後,到現在應該有一個多月了吧,對這裡的事還是一點都不瞭解,也不曉得要問誰……」

  「你在說什麼?」他嗓音含怒。「你並沒有死!」

  聽到納爾圖這麼說,毓齡怔了一下,本能地反駁他的話。「我當然已經死了,不然怎麼會在這裡?」

  「你只是從馬背上摔下來,撞傷了頭而己。」納爾圖駁斥她的想法。

  她整個人傻住了。

  「我是從……馬背上摔下來……撞傷了頭……」毓齡瞠著美目,像鸚鵡般重複他的話,一時之間無法吸收這個訊息。

  納爾圖眼看血色一滴滴從她臉上褪去,不像是在演戲,於是放下手中的碗筷,想要確認清楚。「你忘了那天從馬背上摔下來的事了嗎?」

  聞言,毓齡好慢、好慢地搖了搖頭。

  不是忘了,而是自己根本不會騎馬,更不可能從馬背上摔下來,她應該是被車撞死的才對。

  直到這個時候,毓齡終於撥開眼前的重重迷霧,去正視自己一直不願意面對的真相,之所以每天都要吃飯、睡覺,甚至上廁所,其實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她並沒有死。

  「我真的沒有死?」她聽見自己又問了一次。

  納爾圖臉色一沉。「是誰說你死了?」

  「我、我真的沒有死?可是……」如果這是實話,那麼現在的她是誰?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他覷著妻子臉上的血色褪盡,還有驚慌失措的表情,是那麼柔弱、那麼需要呵護,讓納爾圖有股衝動,想要張臂抱住她。

  「你哪兒不舒服?」擔心會嚇著她,納爾圖把嗓音放軟了些。

  毓齡怔怔地望著他。「我真的還活著?」

  「當然。」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她張著小嘴,好半天合不攏。

  「頭還疼不疼?」納爾圖凝睇著妻子呆若木雞的表情,過了片刻她才搖頭回答。「耍不要請御醫過來?」

  沒聽見他在說些什麼,毓齡傻愣愣地問:「現在是哪個皇帝?」

  納爾圖皺起眉頭,想要反諷她裝得還真像,不過猶豫了下,還是回答毓齡的問題了。

  親耳聽到現在是哪個皇帝當家,在毓齡粗淺的印象當中,那是個手段殘酷、城府很深的清朝皇帝,頭跟著開始暈了,原來是真的,她不但沒有死,而且還穿越到清朝來了。

  「你怎麼了?」納爾圖見她似乎真的不太對勁。

  「我好像……快要暈倒了……」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景物都在轉著圈圈,而且愈轉愈快。

  納爾圖臉色一變,幸好還來得及伸出一條長臂,扶住往後仰倒的柔軟嬌軀。脫口而出地叫道:「琳寧……」

  這是他頭一回叫出妻子的閨名。

  似乎聽見納爾圖的叫聲,正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毓齡想要回他一句「我不叫琳寧」,最後一絲意識己經飄遠了。

  「來人!」納爾圖的心臟緊縮了下,馬上朝房外大吼,接著又焦急地盯著懷中的女人,見她連唇色都泛白,又不像是裝出來的。

  等到將妻子妥善地安置在炕床上,納爾圖又交代婢女去請御醫之後,便坐在床沿,審視著面前昏迷不醒的嬌容。

  他不知不覺地伸出手掌,才觸碰到毓齡柔膩的面頰,馬上驚醒過來,彷彿被熱水燙著了似的,猛地將指腹縮了回去,這是納爾圖頭一回確定自己對這個妻子並非完全無動於衷。

  一直以來,納爾圖最大的期望就是擁有屬於自己的家人,有個知心的妻子,再生幾個孩子,全家人聚在一塊吃飯,一塊兒談笑,那才叫做幸福。

  不過三年前的他徹底失望了。

  而對於這個女人,唯一感激的地方就是她幫自己生了個兒子,也因為有禧恩,才讓納爾圖有活下去的力量。

  可是直到最近這段日子,同一張臉孔卻予人截然不同的感受,讓他不禁有些迷惘,害怕受傷,可是封閉的心還是產生了動搖。

  「你忘了她是怎麼對待禧恩的嗎?」納爾圖握緊拳頭,憤慨地喃道。「這個女人根本不在乎你們父子……」

  納爾圖啊納爾圖,她三番兩次地羞辱你,你真的相信她不會故態復萌?即便再渴望能夠擁有一份真心真意,也不可能從這個女人身上得到的,她根本對你不屑一顧,千萬不要忘記了。

  這番自我警惕讓納爾圖忿然起身,就是不許自己對這個女人動了心。

  夜晚過去了。

  當毓齡再次掀開眼簾,正好瞪著帳頂,接著偏頭看向房內的情況,就見窗外的天色己經亮了。

  她真的沒死。

  緩緩地把右手從錦被內伸出來,毓齡在昏暗的光線中著著應該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的手,試著整理思緒,想到除了生理需求,還需耍呼吸空氣,這些都證明她還活著,只不過靈魂附在別人身上……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毓齡嚇得翻身坐起,心臟差點從喉嚨跳出來,於是做了幾個深呼吸,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真的在一位「格格」的身體內。

  第一個念頭是怎麼會發生這麼天方夜譚的劇情,那麼真正的琳寧格格在哪裡?

  是不是跟她交換了?要是真的交換了,該不會是代替她被車撞死了,那麼不就等於她害死了琳寧格格?那自己又會在這裡待多久?

  無數個問號在毓齡腦中浮現。

  接著,毓齡第二個念頭則是想到自己的功課向來不好,加上念夜間部那幾年,白夭忙著打工賺錢,有時一天還打兩份工。晚上在課堂上經常累到打瞌睡,對於清朝的典章制度,甚至發生過什麼大事,大都還給老師,要是有人問起那些歷史,她卻想不起來,一定會穿幫的。

  她兩手抱著腦袋,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眼前的狀況。

  「如果告訴納爾圖真相,他會相信嗎?還是會以為我發瘋了?」不知怎麼,毓齡就是很在意那個男人的想法。

  想到要面對的是一個曾經真實存在過的朝代,一個不論生活還是法律都和現代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說不害怕是騙人的,這可不像是小說裡寫的那麼簡單,好像一下子就能融入其中。

  她必須去找納爾圖,因為毓齡和他幾次相處下來,相信在這個地方,只有那個男人可以依靠、可以商量。

  心裡才這麼想,毓齡便馬上掀被下炕,正要起身往外走,就見到想找的人恰巧推開門進來。

  「納爾圖……」她急急地走向對方。

  想了一晚,納爾圖還是決定過來看看妻子的情況。「怎麼起來了?」

  毓齡攥著他的袖口,語帶懇求地說:「我有話要跟你說……」

  注意到這個帶著幾分依賴和不安的小動作,是妻子從來不曾有過的親呢舉止,讓納爾圖一怔,口氣不自覺地放軟了些。

  「有什麼話坐下來再說。」面對這個從墜馬意外中清醒之後的妻子,不只令自己困感。也讓他的心亂了。

  她頷了下首,在炕床上坐下。

  「說吧。」看著妻子神色不定的表情,納爾圖目光透著戒備。

  毓齡還是不曉得該從何說起,才抬起頭,又見到他剃得光溜溜的腦門,連忙摀住嘴巴,免得笑了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在取笑你的髮型……」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嚥下笑聲,嘴唇都有些扭曲了。「你以後能不能……戴上帽子……」

  「為什麼?」妻子居然會開口道歉,已經讓納爾圖很錯愕了,又聽到她這麼說,更是不解。

  她眼角已經泛出濕意,又偷瞄了下納爾圖的頭頂。「因為……我看到這種頭……就會很想笑……」明明看到光頭或禿頭的人都不會有這種反應,偏偏只有這種髮型才會。

  納爾圖不懂到底哪裡好笑了。「你都看了這麼多年,也應該習慣了。」

  「……呃,說得也是。」毓齡這才想到這裡是「清朝」,沒有人會覺得這種髮型哪裡不對。

  聽見妻子居然會同意他的話,讓納爾圖不禁露出狐疑之色。「你跟以前……不太一樣。」

  還以為被發現了,毓齡擠出笑容。「有嗎?」

  萬一說出真相,她無法預測這個男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所以話到了舌尖,又說不出口了。

  納爾圖踱向她。「你自己沒有感覺?」

  「沒有。」毓齡一臉無辜地搖頭。

  他心中一動,像是故意要試探似的,伸手撫觸妻子額上的傷口,若是以住,她鐵定會一臉鄙夷地揮開,要自己別用髒手碰她。

  「昨夭御醫來看過,說你只是受了點驚嚇才會昏倒,跟之前墜馬受的傷無關。」納爾圖暗中觀察著她的表情,卻見宛如紅霞般的色澤慢慢浮上嬌容,更添加了幾分艷色。

  「呃、嗯。」她因為納爾圖的接近和觸碰,整張臉都快冒煙了。

  蘇毓齡,你振作一點,不要被迷惑了……

  這個男人是琳寧格格的丈夫,不是你的,千萬不要當小三,這可是會違背做人的道德和良心。

  其實毓齡也很清楚感情是自己最弱的一環,渴望被愛,渴望有一個家,所以明知男友不是個很好的對象,還是一再地付出、一再地委曲求全,以為這樣就可以改變他,能夠得到想要的幸福。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好傻。

  「你的臉好紅,不舒服嗎?」納爾圖幾乎克制不住地想要再伸手觸摸,也幸好忍住了,因為他突然有些不確定這是為了試探,還是情不目禁。

  毓齡感覺到自己的臉龐真的愈來愈燙,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因為天、天氣開始熱了嘛……」

  熱?才立春而已。

  不是看不出妻子沒有說真話,只是納爾圖還是不確定問題出在哪裡。「你方才不是說有事要跟我談?」

  她有些心虛地說:「我、我忘了要說什麼。」

  納爾圖黑瞳微瞇,「忘了?」

  「可能是上次頭部受傷的關係,記性變得很差,老是忘東忘西的,也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毓齡希望這個借口能夠矇混過去。「等我想到再跟你說。」

  他不發一語,只是諱莫如深地瞅著毓齡。

  毓齡被看得心驚肉跳。「我、我真的沒有騙你。」

  「我不喜歡被人耍著玩。」納爾圖略帶威脅地說。

  「我懂、我懂。」她點頭如搗蒜。

  「你該聽過什麼叫坦白從寬。」他嗓音透著幾分冷意。

  「聽過、聽過。」毓齡硬著頭皮回道。

  納爾圖己經失去耐性,想到這些天來的相處,居然對這個女人有那麼一點心動,讓他無法原諒自己。

  「這幾天我試探過你好幾次,不只故意接近你,還假裝關心你,若是過去的你,絕不會給我好臉色看。」妻子不愛他就罷了,可是納爾圖無法諒解連自己親生的兒子都不疼不愛,她不配當禧恩的額娘。

  原來那些關心都是虛情假意,只是為了試探她,不是出自真心,毓齡的臉色漸漸刷白了。

  「我沒什麼好說的……」能怪誰呢?只要有個男人對她好,願意關心她、呵護她,自己也自然而然地想要回報對方、為對方付出一切,這樣的個性連死了都還改不過來,毓齡拚命忍住迅速凝聚在眼眶中的淚水,不讓它們奪眶而出。

  「你該不會連自己有個兒子都不記得了?」他冷聲地諷刺。

  「兒、兒子?」毓齡以為自己聽錯了。

  「別告訴我你這個當額娘的真的忘了禧恩?」雖然知道妻子不愛他們的兒子,但是見她真的忘了,納爾圖還是怒不可遏。

  她像是離水的魚,小嘴一開一合,完全說不出話來。

  原來琳寧格格還有個兒子。

  那麼自己現在不只是有老公,還有一個……兒子。

  這應該叫做因禍得福嗎?

  突然之間擁有一直以來就夢寐以求的家人,有老公、有孩子,應該會是一個美滿的家庭,卻是頂替另一個女人的身份,這樣算是種福氣嗎?可是從這個男人憤怒的態度看來,這個家似乎又存在著很多問題。

  一時之間,毓齡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納爾圖諷刺一笑。「演不下去了?」

  「他……多大了?」毓齡好不容易擠出聲音來。

  納爾圖冷冷地凝睇她。「己經兩歲多了……你還真的都不記得了。」

  當然不記得,又不是我生的。她的很想這麼回答。

  「我……」她為之語塞。

  見妻子無話可說,納爾圖也不再多言。「我己經讓婢女去把煎好的藥端來,喝過之後好好休息。」

  毓齡脫口而出。「我、我可以去看他嗎?」雖然不是自己生的,可是因為是她的介入,讓一個孩子失去親生母親,於情於理都要關心一下。

  「不必。」納爾圖冷冷地回絕。

  彷彿當場挨了一記耳光,讓毓齡臉色先是脹紅,接著整個泛白。

  瞥見妻子露出受傷的表情,讓納爾圖有些後悔方纔的口氣不好,不過這一切都是這個女人咎由自取,又怎麼能怨他。

  「禧恩的事不勞你費心。」說完,納爾圖便拂袖而去。

  當門扉砰地一聲關上,毓齡忍不住畏縮一下,含在眼眶中的淚水也跟著毫無預警地墜落。

  再笨的人也可以看得出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並不好,毓齡又憶起之前見到府裡其他人表現出來的恐俱和疏離,如今將這些前因後果全都兜攏起來,顯然這位琳寧格格有多麼不得人緣。

  「可是我又不是她……」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去承受這些敵意和不友善,偏偏大家都認定她就是琳寧格格,不但無緣無故成了代罪羔羊,還遭到所有的人排擠,這讓毓齡既生氣又不平。

  她用手背抹去淚水,只能自我安慰。不要哭……有什麼好哭的?更難堪的狀況都遇過了,這種事不算什麼……」

  可是被人誤解的滋味真的好難受。

  「就算我說真話,納爾圖恐怕也不會相信,說不定以為我真的瘋了,到時把我關起來,那不是更糟糕……一想那個男人眼中的冷漠和拒絕,讓毓齡整顆心都酸了。「現在的他討厭我都來不及了,更不可能會喜歡我……」

  最後這句話讓她又想哭又想笑。

  「我怎麼老是喜歡上不對的人……」毓齡曲起右手指節,往自己的頭上敲,罵自己是笨蛋。

  明明說過不能喜歡上人家,偏偏還是陷了進去。

  蘇毓齡,你真的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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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06 PM

第四章

  數日後——

  剛值房回來的納爾圖將頭上的暖帽遞給伺候的奴才,一面解開身上的絆扣,想的都是自己的妻子……

  納爾圖更衣的動作一頓,這三年來,要不是因為禧恩,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個嫡福晉,兒子有個額娘,可是這些日子來想到她的次數卻愈來愈多。

  「主子?」奴才雙手捧著長袍,喚著有些失神的納爾圖。

  納爾圖將心思拉了回來,「福晉那兒有事嗎?」為了找出妻子在玩什麼花樣,他不得不交代府裡的奴僕暗中盯著。

  奴才搖了搖頭。「今兒個福晉那兒很安靜,沒什麼事。」

  「嗯。」納爾圖沉思地說道。

  伺候主子穿上長袍馬褂,奴才便退下了。

  納爾圖在几案旁落坐,端起茶碗,一面低喃著,「御醫也說過她額頭上那一撞果然傷勢不輕,極有可能當場要了她的命,不過既然人都清醒了,不只是幸運,更是上天保佑,應該也不至於會影響到腦袋……」

  想到幾天前妻子昏倒之後,他立即讓人去把御醫請到府裡來看診,當時曾迂迴地詢問過,就是想知道是否因為頭部的撞傷,才會讓妻子宛如變了個人似的,可是得到的答案似乎不是如此。

  「無論原因為何,答案只有她知道。」這是納爾圖唯一能肯定的。

  就在這時,門扉被推開了。小小的身影被趙嬤嬤牽了送來,見到要找的人就在跟前,馬上邁開胖嘟嘟的小腳,朝對方走去。「阿瑪……阿瑪抱抱……」

  「好,阿瑪抱……」納爾圖擱下茶碗,抱起撲到膝前的兒子,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心情也跟著轉好。

  跟在後頭的趙嬤嬤笑著說道,「小少爺吵著要找郡王爺,怎麼哄都不肯午睡。」

  「原來是這樣,你先下去,我來哄就好。」摟著兒子小小軟軟的身子,納爾圖臉上儘是滿足的笑容。

  趙嬤嬤笑著頷首,轉身離開了。

  躺在阿瑪暖呼呼的懷中,禧恩打了個呵欠,已經開始昏昏欲睡了。

  「阿瑪有你就夠了。」禧恩不只是他的親生骨肉,也是他的命,絕對不能失去他,納爾圖輕拍著兒子的胸口說。

  「阿瑪……」紅潤的小嘴發出囈語。

  「阿瑪在這兒。」納爾圖撫著兒子的小小臉蛋,眉眼酷似自己,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也稍稍填補了他的寂寞。

  禧恩似乎聽懂阿瑪的話,安心睡著了。

  過了一刻左右,納爾圖確定兒子已經睡得很熟了,才把他抱回自己的房間,然後忘妻子居住的院落走去。

  不管那個女人在玩什麼把戲,衝著他來就好,絕不能傷害到禧恩,這也是納爾圖能夠容忍的最後極限。

  才這麼想,就見妻子獨自一人坐在石階,納爾圖不得不停下腳步,看看她在做些什麼。

  「好,再擲一次……只要再擲兩個聖盃就去……要是笑杯就下去……」因為手邊沒有杯茭,只好跟婢女借了兩個銅錢,毓齡兩手合掌,默念了幾句,接著往半空中一扔。

  銅錢就這麼掉在地上,正好一反一正。

  又是聖盃……畢竟兩歲的年紀最需要的還是母愛,總要代替他的親生母親去看看,不然我也會良心不安……」毓齡拾起銅錢,想幫自己下定決心,「可是現在的問題是納爾圖不讓我去看他……」

  納爾圖不聲不響地走到妻子身後。

  「事情變成這樣,我必須負起連帶責任……」這是毓齡唯一能為那個孩子所做的補償。可是又怕走出這個院落,遭到眾人的冷眼對待,那讓她不禁卻步。「好,這是最後一次……」

  站在毓齡背後的納爾圖不由得皺起眉心,出聲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哇……」毓齡頓時嚇了一大跳,手上的銅錢也跟著扔了出去,當它們落到地面,又是一反一正。「第三個聖盃……」她在心中做出了決定,不管是遇到白眼還是阻攔,都不能退縮。

  「這是在做什麼?」納爾圖沉聲問道。

  「你來多久了?」毓齡有些窘迫地把銅錢撿起來,打算等一下要物歸原主。

  「剛到。」納爾圖狐疑地上下打量她的裝扮。只見妻子梳著兩把頭,上頭連飾物都沒有,身上則穿了款淡紫色的長袍和繡有華麗花紋的坎肩,腳上卻是一雙繡花鞋。根本不是她平常會有的打扮……不!應該說她不可能這麼穿才對。

  「找我有事?」還以為這個男人打算眼不見為淨。

  納爾圖看了下左右,「你的婢女呢?」

  「我讓她們去忙別的事了,」毓齡拍了拍袍擺上的塵土,整天有人在旁邊盯著她,可是會有很大的壓力,所以就找個理由把兩個婢女給支開,也落個輕鬆。「你不是有事要找我?」

  凝視著妻子,納爾圖心裡想著是否該攤牌了。

  「進去裡頭再說。」他可不想一直被耍下去。

  瞥見眼前的男人眼底盛滿了懷疑和不信任,讓毓齡的心像被根針紮了一樣,心想這也是應該的,換做自己同樣會有這樣的反應。

  「好。」她努力裝作不在意。等到兩人前一後的進入寢房,也不管納爾圖會怎麼看待,毓齡自顧自地在凳子上坐下,像在等待宣判。

  「若是你覺得悶,想找人陪你說話,我可以派人送帖子,請你那兩位從小一起長大的手帕交到府裡來做客。」納爾圖想到還有其他人選可以揭穿她。

  毓齡一怔,「手帕交?」

  「你該不會也忘了她們吧?」他淡諷地問。

  「呃,的確是不太記得了。」毓齡真的沒想到會突然冒出什麼手帕交,她們確實有可能察覺她不是琳寧格格本人。

  納爾圖觀察著妻子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你受傷的這段日子,她們一直想來府裡探望,不過因為你的身子還沒完全康復,所以都讓我一一婉拒了。」

  「你這麼做沒錯,反正我也忘記她們是誰了。」她只能用這個借口推諉。

  「你確定真的不記得她們?」納爾圖可沒有忘記妻子在墜馬意外發生之前,還邀請過她們來府裡喝茶。

  毓齡看得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說的每句話,偏偏又不能說真話,「我當然確定了。」現在的她連這座府邸裡的人都搞不定,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應付其它人,還是一步一步慢慢來。

  「那麼是否要請岳父過來一趟?」納爾圖試著突破妻子的心防,「之前她也有來府裡探望過,或許你會想見他。」

  他的岳父不就是我的……

  「不,不用請他過來,這樣太麻煩他老人家了……」直到此刻才猛然想起剛清醒那兩天,曾經有個中年男人來訪,還抱著她哭得稀里嘩啦的,口口聲聲說,「醒來就好,醒來就好。」毓齡當時並不知道對方是誰,只好用點頭和微笑來回答對話,原來就是琳寧格格的父親。

  「真的不用?」他狐疑地問。

  毓齡笑得有些僵硬,「真的不用,我都已經這麼大了,不應該再讓他操心。」

  父女見了面,一定馬上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女兒。

  「可是岳父很關心你,若不是為了治理江南的水道,奉旨辦差,不得不出一趟遠門,定會天天來看你。」納爾圖也很清楚岳父是個好人,不但為皇上盡心盡力,還處處為百姓著想,可以說任勞任怨,唯一的缺點就是過於溺愛這個掌上明珠,任由她予取予求,才會養出這副刁蠻無知的脾氣來。

  她在心中歎口氣,對於說謊這種事,真的很不擅長,而且說一個謊言又得用另一個謊言來回,真的好累。

  萬一被琳寧格格的父親拆穿自己的身份,她又該如何自圓其說?難道要告訴對方,其實她是出生在至少兩三百年後的未來,結果陰錯陽差,魂魄卻附在他的女兒身上,有幾個人會相信?說不定還會認為她中邪了?

  納爾圖以為她無話可說,目光不禁透著森冷。

  「這個把戲你打算玩多久?」他惱怒地問道。

  「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是你的妻子,你會相信嗎?」毓齡不得不先探探他的口氣,再考慮要不要說出真相。

  他哼笑一聲,「這樁婚事是皇上決定的,就算你不想做我的福晉,我也無法把你休離。」

  「不是我不想嫁給你,而是我根本就不是你心裡想的那個女人……」她試圖把話說得更明瞭,結果還沒說完,就被納爾圖硬生生地打斷。

  「夠了!」納爾圖低喝一聲,「如果你還打算繼續玩這個把戲,我可以奉陪,只要記住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傷害到禧恩,就算你這個當額娘的不愛他,也不關心他,他還是你的親生兒子。」

  毓齡聽他這麼指責,簡直是百口莫辯。

  「我話都說完了。」納爾圖咬著牙根,吐出這六個字,便拂袖而去。

  當門扉又砰地重重關上,毓齡一臉沮喪地坐在原位,只因為無法替自己的清白做任何辯解。

  她應該認命嗎?

  「認命」這兩個字對毓齡來說並不陌生,從小到大,只能認命地度過每一天,認命地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明明什麼也沒做,就因為頂替了琳寧格格的身份,連帶著也要背負起對方所犯下的過錯和罪名。

  若不認命,又該怎麼辦?

  翌日早上——

  「你們應該知道我……兒子住在哪裡吧?」毓齡說到「兒子」這兩個字還不太習慣。

  她想到這座府邸大得嚇人,一個人亂闖只會迷路,最後只好詢問身邊的婢女,這樣也比較快。

  婢女怔了怔,「格格是說禧恩少爺?」

  「對,就是禧恩,能不能帶我去找他?」她頷首地問。

  另一名婢女困惑地問,「格格怎麼會突然想見他?」

  毓齡輪流看著兩名婢女,心裡有些納悶,「他是我的兒子,想要去看看他就這麼奇怪阿?」

  以為主子生氣了,婢女連忙說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格格若是要見禧恩少爺,叫趙嬤嬤帶他過來就好,格格也不需要親自走著一趟。」另一名婢女理所當然地回道。

  她可以從兩名婢女的口氣和話語中,聽出一些端倪。

  難道琳寧格格不喜歡自己的親身骨肉?才這麼想,毓齡不禁露出苦笑,自己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才出生沒幾天,就被人遺棄了,所以這世上不是沒有不疼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

  「不用了,我過去看他就好。」毓齡撫了撫袍子上的褶皺,深洗了口氣,然後作勢往外走,「走吧。」至少這是他欠那個孩子的。

  「是,格格。」兩名婢女只能互相交換了個眼色。

  想到主子向來不喜歡看到禧恩少爺,怎麼今兒個突然心血來潮,主動提起要去看他,格格的一舉一動真是愈來愈詭異了。

  當主僕三人步出院落,便直接往府邸西側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上,自然會碰到其它奴僕。面對他們看似恭謹,眼底卻是謹慎恐懼的態度,毓齡只能裝作視而不見,挺直腰桿,抬頭挺胸地往前走。

  就這樣,毓齡在婢女的指引下,走進一處院落。

  「就是這裡嗎?」她張望著四周的環境,回想著方才走的路,把它全記在腦子裡,下次就知道怎麼走了。

  婢女應了一聲,「是,格格,禧恩少爺就住這兒。」

  毓齡一面打量景物,隨口問道,「平時都是誰在照顧他?」

  回話的是另一名婢女,「回格格,是趙嬤嬤。」

  就在毓齡想要開口詢問有關這位趙嬤嬤的事情,院落裡已經因為她的到來,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騷動。

  「福,福晉吉祥!」一名婢女表情驚慌地行了蹲安禮。

  毓齡已經看過這個動作好幾次,知曉這是在跟她請安,也是清朝的規矩,不會再那麼驚訝,「不用客氣,我是來看禧恩的。」

  「小少爺在房裡……」婢女滿臉疑惑地說道。

  她頷了下首,「謝謝,我知道了。

  那名婢女聽到毓齡這麼說,下巴一時之間合不上來。

  於是,毓齡又繼續往目的地前進了。

  就在這時,一間寢房的門扉被人打開,有名中年婦人正好從裡頭出來,猛然見到迎面而來的毓齡,臉上變了又變,有擔憂,也有不安。

  「福晉吉祥!」趙嬤嬤屈膝見禮。

  「你是……趙嬤嬤?」毓齡有些不確定。

  「是,福晉。」趙嬤嬤並不以為意,因為福晉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對於身份低下的人,根本不會去記住他們的名字和臉孔。

  她開口說明來意,「我是來看禧恩的。」

  「小少爺他……」趙嬤嬤表情忐忑。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個稚嫩的嗓音響起。

  「嬤嬤!」禧恩帶著小帽的小小身子跟著跨出門坎,小手還很聰明地扶住門框,好讓自己不會摔倒。

  趙嬤嬤一臉緊張地起身,不大想要毓齡見到他,「小少爺……」想到郡王爺此刻人又不在府裡,萬一福晉要對小主子做什麼該怎麼辦?

  不必開口問,毓齡馬上就猜到跟前這個兩歲多的孩子就是禧恩,也是琳寧格格的親生兒子,從那張眉清目秀的小小臉蛋就可以看得出遺傳納爾圖比較多,只見他舉高小手,朝趙嬤嬤討抱。

  「……禧恩。」她開口喚道。

  禧恩一見到額娘來了,臉上的燦爛笑容瞬間就不見了,立刻躲到趙嬤嬤的身後,摟住她的大腿不放,彷彿在尋求保護。

  看到一個才兩歲多的孩子居然露出害怕的表情,而且是害怕自己的生母,讓毓齡好憤怒也好心疼。

  這位琳寧格格不止是做人失敗而已,更是一個失職的母親,她到底對自己的孩子做了什麼才讓禧恩有這種反應。

  除了自己身世的緣故,也因為在孤兒院擔任義工,看見很多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毓齡真的很想狠狠地臭罵那些人一頓,既然把孩子生下來了,就要好好地養大,不要光顧著享受,然後把痛苦留給可憐的孩子們。

  想到這兒,毓齡不禁慢慢地蹲下身子,看著躲在趙嬤嬤身後的小小身影,她真的不懂這世上為什麼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孩子,骨肉至親不是天經地義嗎?怎麼狠得下心來傷害他?

  似乎察覺到額娘的注視,禧恩終於移動小小的頭顱,然後偷看她。可愛的臉蛋很嚴肅地看著毓齡,大大的眼睛裡帶著明顯的懼怕。

  「你幾歲了?」毓齡嘗試著跟他說話。

  聽到額娘在跟自己說話,禧恩又把臉蛋藏回趙嬤嬤的身後,小手摟著她的袍子,過了半晌,才又偷偷地探出小腦袋。

  她朝禧恩綻出笑靨,因為笑容是最能表達善意的。

  這是額娘第一次對他笑,小小的腦袋突然有些困惑,眼睛也睜得更圓。

  「你叫禧恩?」毓齡並不氣餒,再接再厲地問。

  禧恩又把頭探出了多一點,想要看清楚額娘臉上的表情。

  「你是禧恩對不對?」她又問。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怯地盯著額娘看,這還是禧恩第一次見到額娘在跟自己說話,心裡更迷惑了。

  「我可以抱抱你嗎?」毓齡再接再厲地問。

  趙嬤嬤聽她這麼說,不由得心驚膽顫,就怕她會對小主子不利,「福晉,小少爺很怕生的,還是讓奴婢來抱就好。」

  「怕生?」毓齡原本有些納悶,在見到趙嬤嬤臉上的戒備,這才恍然大悟,不禁澀澀一笑,「我很少跟禧恩相處,他會怕生是正常的。」

  禧恩仰著小腦袋瓜看著總是用冰冷的目光盯著自己的額娘,小小心靈似乎敏感地發現眼前的額娘和以前不太一樣。

  「禧恩,我明天再來看你。」毓齡半俯著身子,也拉近彼此的視線。

  聽她這麼說,小小的身影又躲回趙嬤嬤的身後了。

  「那我先回去了。」說完,毓齡緩緩地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

  原本到這裡來之前,她只是單純想來看看這個孩子,起碼關心他一下,但是在見到禧恩之後,毓齡有了其它的想法。

  她並不確定自己會在這裡呆多久,也許幾天,也許幾年,可是在這段時間內,真的什麼事情都不做嗎?就任由著禧恩繼續懼怕自己的生母?任由著和納爾圖之間的關係繼續惡化?

  她就只能認命嗎?

  如果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老天爺的刻意安排,自己才會經歷這麼一段奇特的遭遇,那麼是不是應該想辦法化解彼此之間的隔閡,也不枉走這一遭?毓齡真的不想認命,不想再和命運妥協,可是……

  萬一在她試著扭轉大家對琳寧格格的印象,也終於有了成效之後,她們又交換回來了,那該怎麼辦?那時納爾圖和禧恩所受的傷害會不會比現在更大?會不會和她的本意背道而馳?

  想到這兒,眼前又浮現禧恩畏懼的小臉,那麼的令人心疼,毓齡真的無法坐視不管,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不禁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兩個時辰之後,門扉被人怒氣騰騰地推開了。

  這聲巨響差點讓毓齡打翻了手上的茶碗,。

  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影來勢洶洶地跨進門坎,納爾圖的眼神,表情盛滿了壓抑的怒氣。

  「聽說你早上去看禧恩?」他才剛回府,就聽到奴才的稟報,趕緊去看兒子,確認他毫髮無損,這才來質問妻子。

  毓齡先把茶碗擱在案上,免得等一下真的打翻了。

  「嗯。」這個男人明明已經確定了,幹什麼還用疑問句,府裡那麼多人看到她去看禧恩,早晚一定會傳到他耳中,所以並不意外。

  他從齒縫中吐出話來,「去做什麼?」

  「當然是去看他。」毓齡振振有詞。

  納爾圖瞪著她半晌,諷笑一聲,「你突然記起自己是禧恩的額娘了?」

  「……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看他可以直說。」她不是聽不出話裡的諷刺。

  他低哼,「你會聽嗎?」

  「別的事也許會聽,不過這件事我辦不到。」毓齡考慮之後,也做出了決定,她希望可以為禧恩做些什麼。

  「你……」納爾圖以為妻子又要故意和他作對。

  毓齡連忙解釋原委,「你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

  「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只要和兒子有關,他就無法平心靜氣。

  「我知道你氣我,甚至恨我,這些都無所謂,只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補償禧恩……」毓齡用很誠懇的口氣,希望能夠說服面前的男人,「雖然我不記得以前是怎麼對待他的,可是今天見到他臉上的表情,也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母親,心裡真的很內疚。」

  納爾圖眉頭皺了好幾褶,「內疚?你不覺得這兩個字相當諷刺?」

  「隨你怎麼說。」她也懶得再為自己辯護,因為光用嘴巴講是沒用的。

  每個人的成長過程當中,最容易被家庭和父母所影響,就因為毓齡有這樣深刻的體會,所以不想看到另一個孩子跟自己一樣,有個不幸福的童年,在心中留下永難抹滅的陰影。

  聞言,納爾圖不發一語地瞪視妻子。

  「他……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以前打過他嗎?」毓齡小心翼翼地問。

  她真的不記得了?

  審視著妻子臉上呈現出的憂心和焦慮,納爾圖不斷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偽裝出來的,「你是不曾打過禧恩……」

  「那就好。」毓齡吁了一大口氣。

  「你只是無視他的存在。」他把話說完。

  她心一沉,面對納爾圖責難的眼光,毓齡只能承受下來,即便那根本不是自己的過錯,「反正兩者一樣糟糕。」她自嘲地嘟道。

  納爾圖微瞇俊目,「你到底想做什麼?」

  毓齡直視著他的眼,堅定地說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答應讓我跟禧恩多點時間相處,要是擔心我會罵他,打他,就讓趙嬤嬤跟在旁邊看。」

  「你現在想當一個好額娘,會不會太晚了?」因為傷害已經造成,他不確實能否再讓妻子接近禧恩。

  「只要有心,就沒有太晚這種事。」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我只是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考慮了很久,總算開口了,「我可以同意,不過只要發覺不對勁,隨時會將禧恩帶走,你也別想再見到他。」

  「好,就這麼說定了……」只要還有機會,毓齡就不會放棄。「納爾圖,謝謝你還願意給我機會。」

  看著妻子那張絢爛奪目的笑容,那麼真心誠意,清麗無暇,納爾圖幾乎捨不得移開目光,不過下一刻又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拳,好讓腦子保持清醒,不要迷失在她美麗的嬌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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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07 PM

第五章

  過了一天—

  就快到了約定的時辰,毓齡有些坐立不安,無非就是在想該怎麼讓禧恩願意接近自己,早知會有今天,應該多看一些有關兒童心理學的書才對。

  「格格。」將晚膳都擺上桌,兩名婢女互相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先開口。

  「什麼事?」毓齡回過神來,己經漸漸習慣「格格」、「福晉」這些稱謂。

  「格格究竟是怎麼了?」婢女這些話已經忍了好久。「以前格格從來不會主動和郡王爺說話,甚至連見都不想見,更別說和他同桌而食了,怎麼忽然間態度全都變了?」

  另一個婢女也搶著說下去。「是啊,格格之前同樣連禧恩少爺也不看一眼,這會兒居然還主動去親近他,婢女們都糊塗了」

  「……我以前真的是那樣的人嗎?」她撫著之前受傷的額頭,佯裝思索。

  兩名婢女點頭如搗蒜。

  「我不太記得以前的事了……」毓齡一律推說忘了。

  「格格真的忘了?」

  「格格都不記得了?」

  雖然主子這麼說,不過兩名婢女多少還是有些懷疑,因為兩人受傷前後的氣質和個性完全不同,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再說禧恩是我的親生兒子,關心他也是應該的。」毓齡又說下去。

  「如果以前的我真像你們說的那樣,就是我這個當媽媽……呢,當額娘的不對,希望來得及彌補之前犯的錯誤。」

  這些什麼「額娘」、「阿瑪」的用詞,真的快搞昏她了。

  其實毓齡並不在乎兩名婢女心裡怎麼想,她己經決定主動爭取所有人的認同,自己的命運要由自己來掌握,就算只能在這裡待一天,也不想就這樣低頭。

  聽主子這麼說,兩名婢女也不敢再有意見,只能把疑惑全放在心裡。「是,奴婢明白了。」

  毓齡下意識地摸了摸頭,希望留給孩子一個好印象。「我的髮髻有沒有亂掉?要不要重梳?」

  「奴婢去拿鏡子……」婢女作勢要去取。

  「算了!不用看了……」聽到她要去拿「鏡子」,毓齡本能地拒絕,不知怎麼的,她突然變得不喜歡照鏡子。

  過了一會兒,納爾圖依照昨天的約定,抱著禧恩前來了。

  毓齡怕又會嚇到孩子,沒有立刻上前,也慶幸自己這麼做了,因為禧恩一看到自己,兩隻小手馬上摟住阿瑪的頸項,背過身去。

  「不要……」稚嫩嗓音不安地嚷道。

  「阿瑪在這兒,別怕。」抱著兒子的納爾圖只能溫聲安撫。

  看著禧恩抗拒的模樣,毓齡有些心酸,也有更多的憂慮,不知道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又會不會適得其反了,讓這個孩子更怕自己的額娘。

  她隨口問納爾圖:「你沒跟他說要來我這兒?」

  「要是先跟禧恩說,一定不肯來的。」納爾圖淡諷地說。

  毓齡有些尷尬。「我想也是。」

  「既然己經答應再給你一次機會,我自然會做到。」他不是沒有掙扎,要踏出這一步也很困難,不過他還是克服了。

  「謝謝。」毓齡真的很感激。

  看著這段日子可以說把「謝謝」兩個字掛在嘴邊的妻子,納爾圖愈來愈不懂這個女人了,若是真心想要悔改,大可不必這麼低聲下氣,他還沒有肚量小到非要她這麼做不可。

  「先別謝我,若是禧恩還是無法接納你,我不會再帶他來的。」難道她是真的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連本來的個性都忘得一乾二淨?納爾圖不得不考慮真有這種可能性。

  「這點你放心,如果真是那樣,我也不會強迫他接受我的。」毓齡同樣許下承諾。「可以讓我跟禧恩說話嗎?』

  納爾圖半信半疑地看了毓齡一眼,這才彎下高大身軀,將懷中的兒子放在地上,讓他自己站好。

  「禧恩。」毓齡跟著蹲下來,降低視線。

  「不要……」聽到額娘在叫自己,還是很怕她的禧恩馬上抱住阿瑪的大腿,委屈地扁起小嘴。

  毓齡把嗓音放得更柔了,無論孩子聽不聽得懂,只要表現出善意,相信禧恩可以感受得到。「我知道禧恩不想看到額娘,也很怕額娘,如果你真的不想待在這兒,隨時可以跟你的阿瑪離開,額娘絕對不會生氣的。」

  對於毓齡這番話,禧恩有些似懂非懂,只是用眼角偷瞄她一下,就是想知道額娘有沒有在瞪他。

  可是當他覷見額娘臉上溫柔的表情,眼睛睜得圓圓的。

  「額娘可以摸摸你的臉嗎?」毓齡不敢太急躁,要自己一步一步來。

  聞言,納爾圖想要阻止。「你……」

  「拜託。」她仰起頭祈求。

  納爾圖不知怎麼被那雙懇切的目光給說服了。

  等了半晌,就在毓齡以為必須放棄了,只見禧恩怯怯地踏出一小步,她的眼圈不禁熱了。

  「額娘保證會很輕很輕的……」說著,她伸出右手,撫上細嫩紅潤的小小,臉龐,來回摩挲幾下。

  額娘從來沒有這樣摸過自己,禧恩困惑地看著她。

  「禧恩真的好可愛……」這樣的孩子有誰不愛呢?毓齡真的搞不懂琳寧格格究竟是什麼心態?如果是她的兒子,一定巴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讓禧恩的童年過得無憂無慮,那比什麼都還要重要。

  看著妻子用著溫情慈愛的口吻跟他們的兒子說話,納爾圖鼻頭泛酸,很難不動容,若是一開始就能這麼做,那該有多好。

  禧恩小小聲地叫喚:「額娘……」

  「什麼事?」毓齡微笑地響應。

  以前這樣叫額娘,額娘都不理他。

  「額娘。」他又喚道。

  毓齡輕笑一聲。「禧恩。」

  「額娘。」禧恩聲音愈來愈大聲。

  「……禧恩。」毓齡也一樣叫他的名字。

  禧恩格格一笑,然後跑回阿瑪身後,探出半顆小腦袋瓜,偷看額娘,看到額娘還在衝著他笑,立刻害羞地縮回

  「可以等吃過飯之後再走嗎很想抱抱他,不過又告訴自己心急反而容易壞事,於是鼓起勇氣向納爾圖提出請求。「若是禧恩以後不想再來也沒關係,讓我現在多陪他一下。」

  面對這個請求,納爾圖忽然找不到理由來拒絕。

  「嗯。」他頷首地說。

  「謝謝。」毓齡靦腆地笑了。

  「我還是可以隨時改變主意。」納爾圖心裡有個聲音教他不要就這麼相信了,也不能太快心軟,可他還是開口同意了。

  聞言,毓齡用力點頭。「我知道。」

  「我也不會輕易原諒你對禧恩所做的事。」他嚴厲地說。

  「我知道。」毓齡毫不猶豫地說。

  既然這是命運的安排,自己只能選擇負起屬於琳寧格格的責任,然後盡她的力量去彌補這對父子。

  納爾圖望進妻子澄明、堅韌的美眸中,早己不見墜馬意外之前的傲慢與不屑,若再不相信她真的變了,還能作何解釋

  「只要禧恩願意,你也可以過去看他……」他不認為這是讓步,而是希望兒子能得到一直以來所缺少的母愛。不過趙嬤嬤得在場才行。」

  「你肯相信我不會傷害禧恩了?」在這一刻,毓齡赫然明白,她最想要得到的就是這個男人的信任。

  他抽緊下顎「希望這次你不會再讓我失望了。」

  「我會讓你看到,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我了。」這句話只有身為當事人的毓齡才知道是什麼意思。

  禧恩仰頭看著跟以前不太一樣的額娘,偷偷地伸出小手,拉了一下毓齡的袖口,然後又怕被罵,趕緊縮了回去

  沒有錯過禧思想靠近她,又擔心遭到拒絕的小動作,毓齡眼眶熱熱的,因為太瞭解它代表的意思。

  「禧恩肚子餓不餓?額娘餵你吃飯好不好?」記得年幼時,她也像這樣渴望得到大人的注意,即便只是一個笑容也好,現在自己有能力付出了,毓齡希望能說明同樣需要關愛的孩子。

  納爾圖將大掌輕擱在兒子頭上,揉了幾下。「要不要讓你額娘喂?」

  似乎聽懂大人們的意思,禧恩有些不好意思的扯著阿瑪的袍子,遮住自己的小臉,露出羞澀的笑容。

  這可愛的模樣讓兩個大人都忍不住笑了。

  毓齡很自然地望向納爾圖,而納爾圖也看向她,四目相視,在彼此的視線交流中進出了火花。

  她臉龐倏地一熱,連忙垂下眸光,想要平撫怦怦亂跳的心臟。

  而納爾圖在窺見妻子頰上的淡淡紅暈,胸口為之一蕩,身軀跟著繃緊,只得耗盡所有的自制力按捺住這陡生的衝動,以致讓臉部線條顯得更為嚴酷

  就因為面對的是一個傷害他們父子至深的女人,納爾圖還是會忍不住卻步,唯恐連心都輸給她了。

  「呃,菜都涼了,還是先吃飯吧……」毓齡偷瞄一眼,見他面無表情,面頰上的熱潮頓時褪去了。

  蘇毓齡,難道你是在期望自己的付出能夠得到納爾圖的心嗎?

  她想到和男友交往三年,全心全意的付出是希望能夠得到幸福,能有一個家,可是結果呢?有過一次慘痛教訓,也應該學乖了,更不該存有私心。。。。。。

  因為真正的付出不是為了得到,是因為想要這麼做,而且應該不求回報,這麼做才有意義。

  有了這樣的認知,毓齡重新露出笑臉,說道:「快坐下來吧!」

  待納爾圖收攝心神,將兒子抱到凳子上,也利用這一連串動作掩飾被妻子擾亂的心湖。

  「你也坐吧。」他語調平板地說。

  這清冷的口吻讓毓齡的心不禁往下一沉。果然沒錯,要不是為了禧恩,這個男人巴不得不要見到她。

  在今天之前,她總是想著快點去投胎轉世,這樣就可以忘記前世的痛苦,可是現在卻希望老天爺能夠讓她永遠留在這裡,留在這對父子身邊。

  就算納爾圖把她當作琳寧格格,禧恩也把她當作原來的生母,這些都無所謂,只要能和他們在一起就好。毓齡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對納爾圖來說,夜晚總是特別漫長。

  眼看都己經子時了,他還是了無睡意,原本己經習慣獨自品嚐寂寞的滋味,這些天來卻顯得格外難熬。

  三年前因為那個女人而封鎖的心扉,三年後又因為她無法再緊閉下去,不禁讓納爾圖煩躁地猛灌冷掉的茶湯,希望借由苦澀的滋味來鎮定情緒。

  不只是心,體內冰冷的火種彷彿也被人點燃,還有愈燒愈旺的傾向。

  納爾圖是再正常不過的男人,自然知曉那是慾望,壓抑許久的慾望因為妻子的改變而沸騰起來,似乎隨時有可能失去控制。

  想到這兒,喘息聲更為粗重。

  如果妻子跟過去一樣自私幼稚、尖酸刻薄,納爾圖自然願意維持現狀,各過各的日子,只求相安無事,偏偏一場墜馬意外,讓她整個人都變了,變得羞怯可人,變得溫柔和善,也變得令人難以抗拒。

  曾經他不止一次想過將來能娶到這樣的女子為妻,所以這是上夭垂憐,特地賜予自己的機會嗎?

  「如果是,我是否該抓住它?」納爾圖徬徨地低喃。

  他己經無法欺騙自己,對現在的妻子毫無感覺,那麼就相信她是真的忘記不少以前的事,也不記得過去怎麼對待自己和禧恩,既然這樣,就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吧,這真的是最後一次。

  納爾圖緊閉了下眼皮,當它們再次睜開,眼底更多了孤注一擲的決心。

  直到丑時,他才在炕上躺下,強迫自己閉上眼皮稍作歇息。

  慢慢地,天色露出魚肚白,依稀還能聽到雞啼。

  實在躺不住了,納爾圖也不等奴才進來伺候,自行穿戴著裝,便步出寢房,往府邸另一頭的院落走去。

  早晨的空氣還有些沁涼,稍稍產生了作用,讓火熱的身軀降低了不少溫度,腦袋的思緒也清明許多。

  他的腳步看似沉穩,卻在不知不覺中多了些許迫不及待,就是想要早一步見到妻子,這是兩人成親三年來,納爾圖初次有了這麼迫切的心情。

  就在納爾圖跨進院落,來到妻子的寢房外面,右手才舉到半空中,作勢要敲門,可是屋裡靜悄悄的,不禁有些遲疑。

  或許她還在睡?

  納爾圖把手掌收了回來,就這麼來回踱著步子,明明是夫妻,即便是要進房也無須敲門,過去若非必要,他壓根兒不會想踏進屋裡一步,此時此刻,卻有股強烈的衝動,不希望有任何東西阻隔在兩人之間。

  不知過了多久,細碎的腳步聲從遠而近,只見負責伺候的兩名婢女端著洗臉水和早膳過來了。

  兩名婢女見到矗立在房外的高大身影,都無法掩蓋臉上吃涼的表情,因為這是過去不曾發生過的情況,忙不迭地上前請安。

  「奴婢這就進去跟格格說……」請過了安,她們便端著東西推門進去了。

  看著門扉關上,納爾圖只能耐著性子在外頭等候。

  接著,聽到屋裡有了動靜,而且是慌亂、匆忙的吵雜聲響,讓他的眉頭不由得皺攏,還在想是出了什麼事。

  「……等一下,我還沒有洗臉梳頭,你先不要進來……」毓齡手忙腳亂地套著長袍,擔心讓外頭的人等太久,也擔心蓬頭垢面的樣子會嚇到對方,於是急急地叫道。「梳子……梳子在哪裡?」

  納爾圖在房外聽得一清二楚,嘴角微微上揚。

  「格格先別慌。。。。。。

  「格格,梳子在這兒……」

  兩名婢女的說話聲也跟著響起。

  「納爾圖,我說可以進來你才能進來……」她胡亂地梳著長髮,不忘朝外頭喊道。「那件無袖的外套呢?」

  「格格,這叫坎肩……」婢女訝異地提示。

  「好、好,坎肩就坎肩,隨便啦……」毓齡很快地把它往身上套。

  屋裡突然又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似乎有人撞倒凳子,納爾圖唇畔的笑意也愈來愈深。

  「格格小心……」

  「格格,鞋在這兒……」

  毓齡急得滿身大汗,沒想到納爾圖會一大清早來找她,不管怎麼樣,就是不想讓那個男人看到自己剛睡醒的模樣,還是希望在對方眼中保有最美好的形象。

  納爾圖隔著一扇門說道:「你慢慢來,我不急。」

  她的雙腳忙著穿上繡花鞋,然後在鏡台前坐下,呼吸有點急促地說:「再等我一下,就快好了……」

  當婢女熟練地幫主子梳好兩把頭,又拿來一些華麗貴氣的飾物,想幫她配戴在身上,卻被制止了。

  「不用了,我不喜歡那些東西,簡簡單單的就好。」毓齡向來就不愛花俏的飾物,而且看起來又昂貴,萬一不小心弄丟,可是會很心疼的。

  雖然主子不是第一次這麼說,還是讓兩名婢女很錯愕和不解,一向愛美愛打扮的主子不只性子變了,連原本的習慣也改了

  「是。」她們只好把東西收妥。

  毓齡又低頭檢視自己的穿著一遍,確定都很整齊,這才開口說道:「可以去請郡王爺進來了。」

  婢女應了一聲,便去開門了。

  外頭的納爾圖聽見門扉開啟了,這才旋過身軀。

  「郡王爺請進。」因為主子態度不一樣了,讓婢女不敢像過去那樣無禮。

  納爾圖兩手背在腰後,跨進門坎,就見妻子站在一旁迎接,不再像過去那樣坐在椅上,自顧自地喝茶,好像他不存在,更不把他當一回事。

  見納爾圖進門之後就盯著自己,她頓時有些不自在。

  「有哪裡不對嗎?」毓齡摸了摸髮髻,想知道是不是亂掉,又摸了摸臉,以為沒洗乾淨,最後又整了整襟口,擔心沒有掃好。

  只不過一個眼神,就讓妻子手足無措,他可以把它解釋為在意嗎?就因為在意自己,所以她才會這般慌亂……納爾圖臉上原本冷硬緊繃的線條,獲得了舒緩,漸漸地變得柔和。

  真的可以相信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嗎?納爾圖鼓足最大的勇氣,甘冒所有的風險,試著去相信。

  「沒有。」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毓齡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男人臉上的細微變化,彷彿釋懷了,也彷彿心底的結鬆開了,表情不再嚴酷,而且柔和了不少,不禁看得癡了。

  就這樣,他們的目光交會,一時分不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誰先回過神來,只見兩人有些窘迫地移開視線,有些刻意地在閃躲對方,不過那是因為難為情。

  「這麼早來找我有事?」毓齡趕緊找話題來轉移尷尬的氣氛。

  納爾圖輕咳一聲。「用過早膳再說。」

  「要說什麼就先說,不然我吃不下去。」她嗔惱地說。

  他凝睇著眼前的妻子,明明是同一張臉孔,可是卻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偶爾還會冒出一些聽不懂的話,連說話的方式也跟過去不同,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如果真是因為頭部受傷,才會讓她變成這副模樣,也許這麼說很自私,他還是想要感謝上天安排那場墜馬意外。

  「坐下再說。」納爾圖指著一旁的座椅。

  毓齡照著他的話落坐,擱在膝上的雙手略微緊張地握成拳狀。

  「你們先出去。」他朝兩名婢女瞥了一眼,想單獨和妻子說話。

  兩名婢女本能地看向主子,見毓齡點頭,這才離開。

  「……你說她真的是咱們格格嗎?」

  「如果不是格格又是誰?」

  步出了寢房,兩名婢女不禁竊竊私語。

  「聽說王爺為皇上辦差,不在京裡,等他回來,咱們想辦法去通風報信,王爺知道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變成這樣,一定會馬上過來的……」兩名婢女的聲音愈來愈小,屋裡的人自然沒聽到。

  納爾圖在身旁的座椅上坐下來,用著低緩的嗓音,喚著妻子的閨名來作為開場一一

  「琳寧……」即便將來有可能會再受傷,他也不想逃避嘗試的機會,那是懦弱的行為。

  聽到「琳寧」這兩個字,毓齡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琳寧?」納爾圖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又喚了一次。

  毓齡猛地意會過來。「嗯、呃,什麼事?」差點忘了現在的她叫「琳寧」。

  「我想了一夜,不管以前有過什麼不愉快,或是爭執,即便是為了禧恩好,都應該這麼做,所以。。。。。。咱們重新開始吧。」「重新開始」這四個字說出來,納爾圖發現沒有想像中的沉重,反而有了期待和希望。

  原來他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的來臨。

  而聽到納爾圖說「重新開始」,毓齡喉頭一梗,有股想哭的衝動。

  她心中的不安,在這一剎那都消失了。

  毓齡就是在等這句話。

  就算必須頂著另一個女人的身份,生活在這個不熟悉的朝代中,她也不想離開納爾圖,還有禧恩,她多希望和這對父子成為一家人。

  「……好。」她硬聲地說。

  納爾圖站起身來,輕輕地牽起毓齡的手,將她從座椅上拉了起來。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永遠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不要再變回以前的模樣。」這是真心話。

  毓齡臉色一黯,因為這是她無法掌控的。

  萬一老天爺突然又把自己和琳寧格格交換回來,那該怎麼辦?可是光擔心會不會變成那樣,並不會讓事情好轉過來,那麼就來挑戰命運吧,人生不就是要冒險,否則誰也無法確定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

  活了二十二年,她從來沒有冒過險,也沒有主動爭取過什麼,可是既然決定用琳寧格格的身份重新開始,那麼自己的人生就由自己來決定。

  「我不確定會不會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可是我是真的希望自己永遠想不起來,一直維持現在這個樣子,因為……我想要和你跟禧恩成為真正的一家人。」毓齡真誠地表達心意。

  納爾圖不禁動容了。

  無論她是什麼原因變成這樣,納爾圖都不會收回方才說的話,他真的想跟她重新開始。

  他被毓齡唇畔的笑靨給勾動了情慾,情不自禁地俯下俊臉,覆上那兩片柔軟的唇畔,不禁想起兩人成親那個晚上,也不曾這般親吻過她,甚至不願再去回想那晚的經過。

  這才是他們的第一次。

  當然也是毓齡的。

  和男友交往了三年,就算有嫁給他的打算,可是只要有任何親密的動作,包括接吻在內,毓齡都會本能的抗拒,原本以為自己比較保守,所以才想把它保留到結婚,可是面對納爾圖卻完全沒有想過這些。

  這才是喜歡吧?

  毓齡恍然頓悟了,真正的喜歡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和對方有些親密互動,藉著肢體上的操作表達內心的感情。

  她閉上眼,感覺到濕熱的男性嘴唇摩挲著自己的,有些酥酥麻麻的,彷彿有電流穿過,身子不由得輕顫。

  納爾圖低喘一聲,無法滿足於這樣的淺吻,有力的雙臂將懷中的柔軟嬌軀箍得更緊,幾乎貼在自己身上,妻子的柔順讓他慾望勃發。

  「琳寧……」他嘎啞地喚道。

  聽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讓毓齡心口像被根針紮了一下,卻也只能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因為現在跟納爾圖在一起的是她。

  「嗯?」毓齡啟唇回應。

  「今晚……」他退離了半寸,目光炯炯,黑不見底。

  似乎意識到納爾圖想說什麼,她的臉瞬間脹紅,簡直快要冒煙了。

  「還有以後的每個晚上,都可以回房睡嗎?」納爾圖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讓毓齡兩腿有些發軟。

  毓齡覺得喉嚨好幹,不禁吞嚥了下才開口。

  「……好。」他們是夫妻不是嗎?

  聽到妻子同意了,納爾圖立刻又貼上她的粉唇,貪婪地索求著,即使吻得有些用力,讓毓齡有些發疼,她也不在乎。

  當她的纖臂環住納爾圖的身軀,掌心撫上他的背部,這個舉動代表著接納,讓納爾圖想要落淚。

  等了三年,終於等到妻子願意接納自己。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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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08 PM

第六章

  今晚的端郡主府似乎特別寧靜。

  不過毓齡此刻的心情卻是七上八下的,對於性的知識並不是沒有,不過從來沒有付諸行動過。

  「冷靜、要冷靜……」愈是這麼說,好像就愈辦不到。

  毓齡用指腹輕觸一下自己的唇,又想到白天那個吻,想到納爾圖如何輾轉、舔吮著,心跳又開始加快。

  寢房裡只有毓齡一個人,老早就讓兩名婢女下去休息了,她不時側耳傾聽,擔心下一秒納爾圖就進來了。

  才這麼想,正好聽到門扉呀的一聲,被人推了開來,然後又輕輕關上,接著腳步聲漸漸走近。

  她坐在炕床上,兩眼盯著放在膝上的十指,熱氣直往臉上竄,心想自己的臉一定很紅,根本不敢抬起頭來,就怕被納爾圖看到,那多不好意思。

  「還沒睡?」納爾圖覷見妻子像個剛進門的小媳婦兒,臉都快垂到胸口了,清了清喉嚨,打破這個尷尬的氣氛。

  聽他這麼問,毓齡好氣又好笑地斜睨著他。「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當納爾圖在妻子身畔坐下,感覺到毓齡全身一僵,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揚。「看你這樣,讓我也跟著緊張。」

  「這樣我們就算打平了。」毓齡試著用輕鬆的口吻笑說。

  他探出手掌,握住她的。

  「別擔心。」納爾圖柔聲地安撫。

  毓齡偏頭看著身旁的男人,找到藏在那張粗獷俊臉下的溫柔,只是簡單的三個字,就讓她的心不爭氣地融化了。

  這樣一個好男人,為什麼琳寧格格不懂得珍惜呢?這世上就是有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明明擁有這麼好的老公,還有個那麼可愛的孩子,卻不在乎,如果是她,連作夢都會笑。

  「怎麼了?」瞧見妻子複雜的目光讓納爾圖感到困惑。

  「我在想……以前的我所做的事,真的很難令人原諒。」想到琳寧格格已經得到比別人還要多的幸福,卻當成垃圾一樣隨手丟棄。實在是太過分了,其他人為了要得到這份幸福,必須多上幾百倍的努力,還未必能夠得到,她忍不住為納爾圖父子抱屈。

  「現在回想起來,連自己都看不起。」

  納爾圖喉頭緊縮了下,將妻子用力按在懷中。

  「所以謝謝你願意再給我機會,我保證不會再跟過去一樣了。」毓齡對自己發誓,要付出一切來愛他們父子。

  如果之前他對妻子沒有絲毫感情,甚至不曾喜歡過,在這一刻,納爾圖確定封閉已久的心為她而開啟。

  這是他活了二十五年來,聽過最觸動心扉的話語,整個人彷彿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不再冰冷。

  「請你相信我。」毓齡一臉慎重和嚴肅。

  「……我相信你。」納爾圖無法和自己的心以及渴望對抗。

  「這次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她綻開如釋重負的笑顏。

  「好。」他沙啞地說。

  將面頰貼在納爾圖的胸口上,毓齡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如果這是自己遲來的幸福,絕不想輕易錯過。

  納爾圖收緊臂彎,掌心撫過她曲線玲瓏的嬌軀,無法按捺住內心的激狂,於是低頭搜尋著妻子的粉唇。

  這個吻比白天來得猛烈、熱情……

  他舔舐、吮咬著那兩片柔嫩的唇瓣,恨不能將毓齡吞進肚腹,除了換氣和喘息,已經不需要言語。

  這樣的激情是毓齡從未親身經歷過的,身子被大掌撫過的地方,一一卸去了防備和武裝,不自覺地偎向前,渴望著更多的關愛。

  真正的喜歡,就會想更親近對方,讓彼此不再有距離。

  毓齡逸出柔細的呻吟,讓男性舌尖了有了可乘之機,滑進濕軟的小嘴中,儘管知道或看過所謂的「接吻」,可是親身體驗之後,才領悟到這比想像中的還要親密,彷彿自己的心被另一個人侵入了。

  就因為喜歡,自己才會撇下心防,接受納爾圖的親吻。

  「嗯……」她吐出細碎的呻吟,主動抱住摟著自己的堅實身軀。

  納爾圖感受到妻子的投入,不再有過去的嫌惡,反而願意主動貼近他,身軀更為亢奮,手指情不自禁地解去領口上的盤扣,脫下毓齡身上的坎肩。

  「琳寧……」他暗啞地喚道。

  這一聲「琳寧」讓毓齡身子一僵,腦子稍稍被冷醒。

  真的好想告訴納爾圖,眼前跟他發生關係的不是琳寧格格,而是一個叫做蘇毓齡的女,可是偏偏他抱著、親著的卻又不是自己……

  不對!她不是已經決定要用另一個女人的臉孔和身子在這個朝代生活了,為什麼會突然產生一絲猶豫?

  「怎麼了?」發現懷中的女人神情恍惚,納爾圖啞聲地問。

  毓齡用力搖頭。「我、我只是有點不太習慣……」

  如果跟納爾圖在一起,就必須付出這樣的代價,她可以接受的,毓齡在心裡不斷說服自己。

  「咱們慢慢來……」納爾圖溫柔地讓她往後躺在炕床上。

  看著因慾望而微微泛紅的俊臉慢慢俯下,輕啄了下自己的唇,接著沿著下巴,一寸寸地往下,毓齡連呼吸都不自覺地顫抖著。

  為了喜歡的男人,她可以接受自己不再是原本的自己。

  她辦得到的。

  這麼一想,毓齡伸手捧住地的臉孔。好溫柔好溫柔的在納爾圖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這個吻讓壓在她身上的精壯身軀一震。

  「我真的希望……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納爾圖沙啞的嗓音流露出深沉的渴望。已經好多年不曾被人這麼憐惜過。

  「我也是……」她眼眶浮上薄薄的水霧。

  就算納爾圖以為抱著的是自己的妻子,她也願意。

  納爾圖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再度覆上她,想要跟妻子更加親近,只有這樣還是不夠。

  當彼此的衣物全都褪去,做最近距離的接觸,毓齡可以感受到抵在腿間的火熱硬物,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卻是頭一回體會到它的力量和熱度,不禁全身發軟,彷彿就要融化了。

  好熱……

  不論是吻還是愛撫,都讓在體內的火焰燃燒得更旺盛。

  毓齡微啟小嘴,隨著身上男人的唇和雙手,呼吸變得紊亂、急促,身子也不聽使喚地跟著扭動,想要快點結束這種甜蜜的折磨。

  她滿臉紅暈地閉上眼,想要搞拒來自腿間的撫觸、撩撥,可是卻使不出半點力氣,只有不住地嬌吟、喘息。

  「琳寧……琳寧……」納爾圖粗啞地喚著妻子,全身的肌肉繃緊,汗水不斷地冒出未,想要馬上和她合而為一,又想要延長眼前的愉悅。

  聽納爾圖這麼喚著自己,毓齡從眼角淌下更多的淚水,好想要他不要再這麼叫了,可是又不想破壞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

  多希望有那麼一刻,能聽到納爾圖叫她一聲「毓齡。」

  此刻的納爾圖當然無法獲悉妻子的想法,他已經失去思考能力,所有的感官全投注在身下的嬌軀上,她的每一寸雪白、每一寸柔軟,都足以讓人瘋狂。即便在兩人成親那個晚上,都不曾有過這樣強烈的感受。

  他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當有力的膝蓋分開妻子的雙腿,滑進她的深處,依舊緊窒的女性地帶早已因為前戲而濕濡,沒有讓她感到太多疼痛。

  兩人不約而同地逸出歎息,彷彿都在期待這一瞬間的到來。

  毓齡輕喘著氣,攀住身上男人的項頸,生澀地配合著他深進淺出的律動,在逐漸堆高的快感中,咬緊下唇,不讓自已叫出聲來。

  這種被侵入、被佔有的滋味沒有想像中的那麼不安,反而有一種被人擁有的喜悅,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人……

  男人的低吼和粗踹聲隨著激情的節奏而愈來愈大聲……

  「納爾圖……」她叫喚著身上的男人,幾乎要承受不住這樣的歡愉。

  他沒有因此慢下來,帶領著身下的女人爬得更高。

  直到最後一根弦斷了……

  兩人顫抖不已地抱住彼此。

  許久之後,還是沒有人開口說話。

  納爾圖以手臂當枕,讓妻子躺在他懷中。此時此刻。似乎也不需要言語,因為從肢體接觸上就能體會到對方的心意了。

  「……夜深了,睡吧。」過了片刻。他才開口。

  「嗯。」這是毓齡「清醒」過來之後,第一次睡得這麼安穩。只耍有納爾圖在,相信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毓齡任由睡意席捲之前這麼想著。

  確定懷中的妻子已經入睡,納爾圖不由得伸手撫摸著她的髮,動作很輕,擔心會把她吵醒,但是又情不自禁想這麼做。

  從今以後,他們可以像真正的夫妻那樣生活了嗚?

  納爾圖不禁有些患得患失,就怕美夢又破碎了。

  因為幸福得之不易,一旦得到,又會害怕再度失去了。

  當毓齡醒來時,枕邊人已經不在了。

  她這才記起天還沒亮時,曾經醒過來一次,聽納爾圖說今早進宮見皇帝。所以得到乾清門前東側的朝房等候叫起,毓齡不懂那些覲見的規矩,只是想到他在出門之前,兩人相擁親吻時的溫馨,嘴角跟著往上揚。

  「……格格」婢女不知道喚了幾次,總算讓主子回神。

  毓齡總算把心思拉回來。「什麼事?」

  「梳這樣可以嗎?」婢女把手鏡拿到她面前。

  才瞄了鏡中的女人一眼,毓齡很快地把目光移開,不想去看不是原本自己的臉孔,這是個下意識的動作,連本人都沒有察覺。

  她隨口應了一聲。「可以了。」

  「郡王爺以後……都會在這兒過夜嗎?」主子居然願意跟過去一直瞧不起的男人同床共枕,讓她們實在想不通。

  另一名婢女也同樣不明白。「格格真的忘記有多討厭郡王爺了嗎?」

  「我和他是夫妻,本來就該睡同一間房。至於以前怎麼想,都已經過去,不重要了。」毓齡不曉得琳寧格格為什麼討厭納爾圖,但她是真心的想和納爾圖當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

  兩名婢女你看我、我看你。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她用相當堅定的口吻說道。

  「是。」兩名婢女不敢再說什麼。

  毓齡沒有再理會她們,只要知道現在的她才是納爾圖的福晉、他的元配,留在這兒一天,就要照自己的方式來過日子。

  當她簡單的用過早膳,想到納爾圖親口答應過自己可以去看禧恩,那麼還等什麼,說走就走。

  於是,毓齡決定獨自前往,也不想要有兩名婢女陪同,老是聽她們在耳邊提醒過去琳寧格格是怎麼做事的。就這樣,依照記憶,循著上次走的路線,前往禧恩居住的院落。

  「福晉吉祥一一」

  「福晉吉祥——」

  府裡的其他奴僕恭敬卻疏離地請安,不過這次毓齡卻不再害怕面對這些異樣眼光,因為納爾圖給了她信心,只要那個男人願意相信她,願意給她機會,那麼她就可以走得抬頭挺胸。

  她一一用笑容回應,還微微地朝眾人頷首示意。

  奴僕們扮紛露出錯愕的表情,因為從來沒在福晉身上看過這麼具親和力的態度,等毓齡走過他們面前,還不可思議地盯著她的背影。

  直到穿過一干奴僕,毓齡不禁握了下拳頭,在心裡幫自己打氣——

  你做得很好,只要有心,就一定辦得到。

  待毓齡來到另一處院落,依稀能聽見禧恩稚嫩的笑聲。腳步也跟著朝那個方向走去。雖然已經春天了,不過氣溫仍偏涼,就見到被趙嬤嬤牽著的小小身影,頭上戴著帽子,身上穿著短襖,看起來圓嘟嘟的,好不可愛。

  毓齡在廊上站定,看著趙嬤嬤牽著禧恩的小手正從對面朝自己走來,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不安,擔心他還不肯接近自己。

  「禧恩!」她開口喚道。

  兩頰紅撲撲的小臉收起了笑,靜靜地看著額娘,似乎不太確定要怎麼回應。

  她深吸了口氣,然後慢吞吞地蹲下來,朝禧恩伸出雙手。

  「來!」與其等待對方,還不如自己先主動表達誠意。

  終於,禧恩有些害羞地躲在趙嬤嬤的身後,然後偷偷地觀察她,似乎想要確定額娘臉上沒有又露出厭煩和冷淡。

  過了片刻,他終於從趙嬤嬤的身後走了出來,然後邁開小小的步伐,一步步地朝毓齡走去。

  當小小的身子走進毓齡的雙臂中,她馬上用力抱緊,想到在孤兒院擔任義工,也許不太會唱兒歌,也許不太會陪他們玩遊戲,可是一個擁抱就能讓孩子們感受到大人的心意。

  「額娘。」禧恩好小聲好小聲地喚道。

  這是額娘第一次抱他。

  「禧恩……」毓齡眼圈發熱,天生的母愛似乎也跟著翻湧而出。

  「額娘……抱抱。」小臉有些猶豫,似乎怕被拒絕。

  毓齡感動得眼眶泛濕。

  「要抱抱嗎?」說著,她將小小的身子從地上抱起,感覺到禧恩的兩條小手臂圈住自己的脖子,嫩嫩的臉頰也貼著自己的面龐,讓她忍不住親了一口。

  禧恩睜著大眼,看著剛剛親了自己的額娘,似乎是不敢置信。也充滿疑惑。。

  。「額娘再親一下好不好?」她問。

  他偏著小腦袋瓜,然後點頭。

  於是,毓齡噘著唇,在他臉頰上啵了一下。

  似乎覺得很好玩,也很害羞。禧恩發出格格的笑聲,然後用兩隻小手捂著自己的臉蛋,不好意思看她。

  毓齡試探地問:「禧恩要不要親額娘?」

  「要!」他大聲地回答,然後把小嘴湊向額娘,雖說是親,也只是把口水抹在毓齡的臉上,不過她已經很滿足了。

  「呵呵,換額娘了。」毓齡又往禧恩臉上啵了一口。

  這次不用毓齡說,禧恩已經主動親她了。

  看著眼前母子倆的互動,趙嬤嬤也是滿臉狐疑,在她的印象中,福晉從來不用正眼看自己的兒子,那視若無睹的態度若是讓外人看見,都會以為禧恩不是她的親生骨肉。

  趙嬤嬤仔細端詳著面前的福晉,要不是人人都知曉她是怡親王的掌上明珠,從小備受寵愛,還真以為有個孿生姐妹,才會判若兩人。

  「禧恩吃過飯了嗎?」毓齡和禧恩玩夠了,才把注意力轉向趙嬤嬤。

  趙嬤嬤垂下眼簾,恭謹地回道:「是,小少爺剛吃過了。」

  「大概快中午的時候,我再過來和他一起吃飯。」毓齡還是先徵詢趙嬤嬤的意見。「當然也請你在旁邊看。」這是她答應納爾圖的條件。

  「呃,是,奴婢明白。」趙嬤嬤愣愣地回道。

  毓齡頷了下首。「謝謝。」

  「福晉別這麼說。」趙嬤嬤真的受寵若驚。

  她將懷中的孩子放在地上,摸了摸紅撲撲的小臉。「禧恩,額娘先回去了,晚一點再過來陪你。」

  只要一天一天慢慢地和禧恩培養感情,相信可以讓他完全接受她這個額娘,毓齡告訴自己要有信心。

  就在毓齡走了一小段路,卻聽到身後響起趙嬤嬤的叫聲。「……小少爺,別用跑的,小心跌倒……」

  毓齡本能地轉過頭看,就見到禧恩癟著小嘴,搖搖晃晃地朝她跑來,因為跑得太急,小小的身子往前撲倒,趴在地上。

  「嗚嗚……」他癟著小嘴哭了。

  「禧恩!」毓齡馬上奔過去,將孩子從地上抱了起來,檢查他的手腳是否有擦傷紅腫。

  豆大的淚珠從禧恩的眼中滾下來,接著張開小手抱住她的脖子。「額娘……額娘……」他還不會表達意思,只能拚命的叫著這兩個字。

  她也馬上抱住禧恩小小軟軟的身子,不停地哄著。「額娘在這裡……不要哭……跌倒的話要自己站起來……要勇敢一點……」

  禧恩摟住額娘的脖子,希望她不要走,再陪陪自己。

  「禧恩最乖了……娘最喜歡禧恩……毓齡用袖口幫孩子擦拭淚水,直到他不再哭。「是要額娘留下來陪你玩嗎?」

  他用力抽噎,小手輕撫著毓齡的眼、鼻、唇,彷彿是在認識她,也是第一次看清額娘的長相。

  毓齡鼻頭酸酸的,任由禧恩一一撫觸。

  「額娘……玩……」像是終於確認了,也像是滿足了,禧恩舉起小手,指著不遠處的園子,示意要去那個地方。

  「好,額娘留下來陪你玩……」先伸手幫禧恩調整好帽子,還有拉好身上的短襖,再拍了拍下擺的灰塵,毓齡才牽起他小小的手。「走吧!」

  看著自己的小手被額娘的掌心包住,禧恩不禁仰起哭得鼻頭紅紅的臉蛋,咧開小嘴,害羞地笑了。

  「禧恩帶額娘去玩。」她柔聲說。

  聽懂額娘的意思,禧恩馬上邁開小腳,一路牽著額娘步下石階,走向一座開滿迎春、繡球以及梔子花的園林中。

  而毓齡在一片粉紅、淡綠和白色的花海中,握緊掌中的小小手心,希望能一直陪他走下去。

  更希望給這孩子他從不曾得到的母愛。

  午時剛過不久,納爾圖才回到府裡,卻沒見到妻子,經過了昨夜,有了肌膚之親,彼此的心似乎在無形中接近不少,更想時時刻刻都見到她。連覲見皇帶時,都差點分了心。

  納爾圖從負責伺候的婢女口中知道妻子去看禧恩,腦中閃過一絲不安,可是又告訴自己,既然決定相信她,決定給她機會,那麼就不該有任何懷疑,不過還是連朝服都來不及換下,就往兒子居住的院落走去了。

  當他踏進禧恩的寢房,繞過屏風,來到了內室,第一個發現納爾圖到來的趙嬤嬤朝他屈膝見禮。

  不過納爾圖的眼底只有坐在炕床邊的妻子,只見她輕拍著偎在懷中的兒子,似乎在哄他睡覺,於是走了過去。

  毓齡抬頭見到是他,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看懂了這個手勢的意思,納爾圖頷了下首,很自然地覷向睡熟中的兒子,見一隻小手還緊緊攥著妻子的坎肩,喉頭頓時像被什麼給梗住了。

  曾經,禧恩聽到「額娘」兩個字就會害怕,曾經,禧恩拒絕靠近他的額娘一步,可是這一刻卻在妻子懷中安穩地睡著,才不過短短幾天,就得到兒子的信任。,納爾圖心中五味雜陳,不過高興的成分居多。

  如果連兒子都能感受到她的善意,那還有什麼好懷疑的,納爾圖更堅信唯有信任,才能改變他們的關係。

  過了一會兒,毓齡便讓禧恩躺進被窩中,再將他的兩隻小手放進錦被下,確定都蓋好了,才起身離開。

  納爾圖看兒子睡得正香,不想吵醒他,也就跟著轉身步出寢房。兩人走在廊上,都沒有說話。

  他用眼角掠向走在身畔的妻子,然後移向前方,接著又克制不住地瞥了一眼,目光帶著探索。

  似乎察覺到身旁男人的凝視,毓齡本能地仰起下顎,想要確認一下,當四目交接,可以肯定不是錯覺。

  毓齡心中瞭然。「想問什麼就問。」

  「你真的變了很多。」納爾圖感觸良多地回道。

  「真的嗎?」她揚高嘴角。

  「哪一個才是你?」就算因為頭部受過傷,真的不太記得一些事,會連本性都變得南轅北轍嗎?

  「都是,也都不是。」毓齡故弄玄虛地回答,因為她和琳寧格格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只不過就算說了也沒人會信。

  納爾圖皺起眉頭,不是因為她的回答摸稜兩可,而是表達方式上的奇特。「這是什麼意思?」

  「你覺得……現在這樣的我比較好呢?還是以前?」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納爾圖喜歡哪一個。

  他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是現在這個樣子。」

  「謝謝,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毓齡心中一甜。告訴自己應該滿足了,她已經很貪心,不能再奢望得到更多。

  總覺得妻子的話中還隱藏著什麼,可是納爾圖卻參不透其中的玄機。

  「你穿這樣……」剛剛她就注意到了,身旁這個頭上戴著黑色絨布暖帽,補服的身前身後和兩扁都繡有五爪行龍的高大男人,真的很適合這種穿著,很能展現氣勢和派頭,電視上那些演員根本穿不出該有的味道。「很好看。」

  突然被她這麼稱讚,納爾圖心口一熱,目光也變得更為深黝了。

  「嗯。」他的目光鎮定毓齡眼底的坦蕩,沒有虛假。

  等到毓齡感受到身旁的男人眼底散發出來的熱度,才後知後覺地紅了臉,就怕納爾圖會錯了意。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毓齡只是單純的想要讚美,畢竟在自己生長的世界中是件很平常的事,不過想到這裡是「清朝」,古代人的思想應該都比較保守。不會把這麼露骨的話掛在嘴邊,她可能會被認為不夠端莊。

  「咳,我明白。」納爾圖其實暗喜在心,不過既然妻子會覺得難為情,他也就順著她的意了。

  「你明白什麼?」她一臉羞窘。

  「沒什麼。」他接過掛在妻子手腕上的披風,將它攤了開來,體貼地圍在毓齡的肩上。

  這個看似再自然不過的舉動讓毓齡心頭不禁暖呼呼的,她想要的從來不是榮華富貴,而是這種平淡的溫柔。想到這兒,她不禁笑出聲來。

  納爾圖貪看著妻子綻開的絕美笑靨,也告訴自己不要再去追究過往,就讓它們成為過去,即使她真的不記得了,都不要去提醒,勾起雙方之間不愉快的回憶,只要好好把握現在。

  因為他更想珍惜的是此時此刻。

  待兩人回到寢房內,毓齡一面學習一面研究該怎麼脫下他身上那些繁瑣複雜的朝服,不過才一下子她就開始冒汗了。

  「這衣服真難脫……」她小聲地咕噥。

  納爾圖似乎聽見了,笑咳一聲。「要先解開這裡……然後是這裡……」

  「好麻煩……」毓齡脫去他的外袍,笑著抱怨。

  他低笑一聲,被挑起了情慾,順勢將身前的嬌軀摟進懷中。

  「等……等一下……」發覺納爾圖的意圖,她險些要到舌頭。

  「要等什麼?」男性手掌撫向玲瓏的女性曲線。

  毓齡立刻面如火燒。「等一下她們……她們會進來……」想到兩名婢女只是去準備茶點,說不定馬上就回來了。

  「就算進來,她們也會立刻退下的……」納爾圖想要她。現在、馬上,不想再等個一時半刻。

  她被俯下來的吻給親得說不出話來,阻止的念頭也跟著潰散。也許他們兩人都想借由這樣的方式,來確定彼此的心意。

  納爾圖將懷中的嬌軀抱上炕床,不時用嘴、用雙手來證明他們比過去三年都還要接近對方。

  而毓齡也一樣,當她紅著小臉,主動撫上那片堅硬厚實的赤裸胸膛,卻觸碰到好幾道疤痕,不禁想看個仔細。

  「這是被什麼劍傷的?怎麼這麼嚴重?」昨晚雖然裸裎相見,不過因為太緊張,又不好意思撫摸他,所以都沒注意到。

  他握住妻子的小手,避重就輕地說道:「只不過是些舊傷罷了。」這幾道疤痕也就是三年多前為了救皇帝所付出的代價。

  毓齡用指腹一一撫過它們。「還會痛嗎?」

  「早就不痛了。」納爾圖被她這麼觸摸著,熱氣與血液全都往胯間集中,讓他逸出一聲低吟,覆住身下的嬌軀。

  她發出細碎的叮嚀。「以後千萬要小心,別再受傷了……」

  「好……」這關切的話語讓他情生意動。

  接下來,已經不需要任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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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08 PM

第七章

  清明多雨。

  從昨晚到現在。外頭一宜飄著細雨,氣溫又轉涼了。

  自從兩人同房之後,納爾圖的衣物也從原本睡的寢房搬了回來,毓齡自然擔負起妻子的責任,學著如何伺候更衣。

  「要穿哪一件背心……不對,這個叫馬褂……」她挑了幾件顏色不同的,拿在手中比較。

  話才說著,毓齡表情一僵,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於是直接拿到納爾圖的面前,讓他自己來挑選。「你要穿哪一件?」

  毓齡有些懊惱,她怎麼忘了當初幫男友打理門面的下場。雖然不清楚這個朝代的王公貴族可以娶幾個老婆,不過以前的「古人」只要有點錢,都可以有個三妻四妾的,同理可證,只要納爾圖點個頭,不只是小三,連小四、小五都有了。

  「什麼?」納爾圖一怔。

  她舉高手上三件馬褂,又說一遍。「你今天想穿哪一件?」。

  「你決定就好。」正坐在几旁喝茶的納爾圖理所當然地回道。

  「不要,你自己挑一件。」對於這件事,毓齡很堅持。

  「為什麼?」納爾圖摘下茶碗,不明所以。

  「……」要她怎麼回答。

  「總有個理由。」既然都願意與他同床共枕,豈會連這種小事都不肯做,納爾圖實在不解。

  毓齡只好實話實說。「因為……我怕讓你穿得太好著,萬一有別的女人看上你,或是你又想娶個小的進門……」

  瞥見納爾圖怔忪的表情,她就沒再說下去了。

  「我說的話奇怪嗎?」她井不是琳寧格格,就算琳寧格格不在乎他有幾個女人,但是毓齡知道自己非常在意。

  納爾圖不禁莞爾。「只是有些意外。」

  「那是因為……我已經變了,不要再把我拿來跟以前相比,我真的己經不一樣了。你要相信我。」毓齡不自覺地提高了嗓門,只想要扭轉琳寧格格在納爾圖心中的惡虐形象。

  他對毓齡的反應有些不解。「我當然看得出你跟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真的嗎?」這句話讓毓齡的情緒緩和下來。

  「我也高興聽到你在意的、這種事。」納爾圖抿著笑意,伸手將妻子拉進懷中

  喜歡她這小小的醋意,也就表示在乎自己,有力的雙臂跟著攬得更緊。「你放心,我對齊人之福不感興趣。」

  聽見納爾圖的承諾,毓齡才安心地偎在他的胸前。

  納爾圖沉聲地說:「相信我。」

  他輕輕捧起毓齡的臉龐。「我只想現在這樣的你。」

  「如果不是現在這樣的我,你是不是就不要了?」毓齡想要確認,卻見他臉色一白,臂彎收緊,幾乎要把自己勒成兩半。

  「如果你變回去那個樣子,我……」如果妻子又變回原狀,納爾圖光是想想就無法忍受。

  毓齡連忙抱住他。「我只是隨便說說的,只要我還在一天,就不會變回原來那個樣子,我可以保證……」

  她到底在想什麼?難道只是想要證明納爾圖喜歡的是現在的她,而不是以前的那個琳寧格格?

  原來是自己一直在做比較。

  在妻子的安撫之下,納爾圖緊繃的身軀才慢慢放鬆下去,臂彎也不再勒得那麼緊了。

  他們擁住彼此,不約而同地祈求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

  「……好了,你快點挑要穿哪一件。」毓齡還是要他自己選。

  納爾圖隨手指了一件。

  「對了,昨兒個鎮國將軍瓦克達和輔國公阿蘭泰的夫人又讓人送帖子來,說非要過府探望你不可。」看著幫自己穿上馬褂的毓齡,納爾圖還是決定問問他的意見。「你們既然是從小一塊兒長大,感情想必深厚,就算真的不記得她們了,相信她們也能夠諒解。」

  如果可以選擇,毓齡寧可不要見。

  「好吧。」看來是躲不掉了。

  他端詳著妻子攢起得眉心。「你在擔心什麼?」

  「我沒在擔心什麼……」她回答得太快,反倒顯得有些心虛,「只是在想她們叫什麼名字,要是連名字都不記得,人家一定會很傷心。」

  「你身邊的兩名婢女理當知曉才對。」納爾圖提供意見。

  毓齡擠出一抹笑來。「說得也是。文評差點忘了。」

  等見到琳寧格格那兩位「手帕交」,不管問什麼事都推說「忘了」、「你記得了」,然後想辦法打發她們回去就好。

  只能這麼辦了。

  兩日後,午時剛過,端郡主府便來了兩位貴客。

  毓齡做了幾個深呼吸,心想緊張也沒用,只能隨機應變,於是坐在院落的一處小廳,等著接待兩位「手帕交」。

  「請!」婢女已經將兩位貴客迎進廳內。

  只見兩位都是約莫十八、九歲,一身旗裝的女子跨進門坎,毓齡看到她們的裝扮,不禁咂舌不已,比在電視裡看到的還要誇張,可以說把能戴能掛的全往身上擺,更別說臉上的妝,真是一點都不自然,現在可是裸妝當道,要她化成那樣,根本不敢出門。

  「咳,你們來了。」毓齡故作鎮定地打招呼。

  聰古倫一臉著急地嬌嚷:「琳寧,你的傷好多了嗎?我和吉娜知道你從馬背上掉下來,都快急壞了……」

  「我和聰古倫馬上就來看你,結果聽說你還昏迷不醒,不方便見客,直到今天總算見到了……」吉娜有些做作的用手絹拭著眼角,表示自己有多擔心。

  毓齡已經從她們的對話中分辨出誰是誰,原來左邊這個是輔國公阿蘭泰的嫡夫人,叫什麼聰古倫,右邊這個則是什麼鎮國將軍瓦克達的嫡妻,名字叫吉娜,昨天惡補了一個晚上,總算都記住了。

  「謝謝你們的關心,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陪著笑臉說。

  聞言,兩個貴客愣住了,因為三人一起長大,面前這位手帕交的個性是再清楚不過了,可從來沒聽她說過一個「謝」字,就連對他們也有過。

  吉娜連忙拉著毓齡落坐。「方纔進門時就聽你的婢女提了,自從你清醒之後,似乎變得有些奇怪,而且忘了不少事情,真是這樣嗎?」

  「呃,的確是不太記得一些事了……」毓齡看向兩名「抓耙子」婢女,不喜歡她們跟在身邊就是這個原因,好像隨時都會把她的事情說給別人聽。「可能真的是跟之前撞到頭有關。」

  「這怎麼得了?要不要請御醫來瞧瞧?」聰古倫誇張地叫道。

  「難怪我覺得奇怪,怎麼你沒有打扮就出來見客,要說以前,可是連房門都不肯踏出去一步。」吉娜上下打量毓齡這身簡單樸素的摸樣,一臉稀罕地說。

  「因為連以前的習慣也不太記得了,以後說不定會慢慢想起來,所以不用太大驚小怪。」毓齡隨便敷衍了幾句。

  「聽你這麼說,咱們也就放心多了。」吉娜拍著心口,輕歎一聲。「要不是『那個人』老不讓咱們來看你也不會拖到今天。」

  「那個人?」毓齡有些納悶。「『那個人』是誰?」

  「琳寧,你連這個都忘了?」聰古倫瞪圓了眼。

  「呃。是有點不記得了。」她乾笑地說。

  「還不就是你那位郡主夫婿,你每次都用『那個人』來代替,可是連他的名字都懶得提。」吉娜端起茶碗,翹起小指,動作優雅的掀起了碗蓋,吐出的話讓人聽得有些刺耳。「也真不知道他是安什麼心眼,居然三番兩次的拒絕咱們來看你,想不讓人懷疑都難。」

  「咱們就是擔心他沒有好好照顧你,讓你病情加重,所以才想要親眼確定。」聰古倫拈了糕點,放進嘴裡吃著。「不過諒他也不敢對你不好,否則你阿瑪絕不會讓他好過。」

  聽他們把納爾圖說得那麼壞,毓齡真的很不高興,果然是物以類聚,都是同樣的顧人怨。「納爾圖對我很好,所以我的傷才會好得那麼快。」

  吉娜和聰古倫對望一眼。「琳寧,聽你的口氣……」

  「你和他……」兩人曖昧地望著毓齡。

  她臉蛋一熱。「這是我和納爾圖夫妻之間的事,不方便告訴你們。」

  吉娜連忙把茶碗擱下,聲調拔尖問:「你該不會喜歡上他了?」

  「琳寧,你真的不記得以前有多討厭他了嗎?」聰古倫一臉難以置信。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毓齡不由得蹙起眉心,真的不喜歡這兩個女人說話的嘴臉,從她們身上就可以想建琳寧格格平常面對納爾圖是用什麼樣的態度,也更心疼了。

  見毓齡似乎有些不悅,聰古倫和吉娜交換了個眼色,原來她真的忘記不少以前的事了。

  「琳寧,你對咱們小時候的事還記得多少?」

  「還記得咱們最喜歡玩嘎拉哈嗎?」

  兩人同時開口問道。

  「是有點……記不太清楚了。」毓齡吶吶地說。

  聰古倫和吉娜又互相使了個只有兩人才看得懂的眼色,雖說是一起長大的,不過實際的情況也只有彼此心裡有數,若不是這個女人是怡親王的寶貝女兒,還是皇帝的親侄女,跟她來往多的是好處,否則誰願意被人使喚來使喚去,還得小心奉承,努力扮演好姐妹的角色。

  「咱們比親姐妹還親,所以有些話不得不說……」吉娜惺惺作態地啜了口茶湯,想著怎麼開口。「你還記得『那個人』為什麼會娶你嗎?」

  毓齡思索一下。「好像是……皇上決定的。」之納爾圖提過幾次,她應該沒有記錯才對。

  「沒錯,就是皇上指婚的,」聰古倫搶先一步開口,「否則他一個妾婢子,哪有資格娶到和碩格格。」

  妾婢子?雖然不清楚是什麼意思,不過毓齡聽對方的口氣也知道不是好話,自然要為納爾圖辯護了。「既然是皇上決定的,那就表示納爾圖很受他的器,才會……」

  聞言,吉娜哼笑一聲。「皇上當然器重他了,那是因為他想出人頭地,想高人一等,加上他又是侍衛,是最接近皇上的人了,當然要力求表現,最後總算得到想要的賞識,要不然一個妾婢子這輩子可是別想封爵。」

  「那也沒什麼不對。」毓齡心想這是人之常情,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只要肯努力就有機會得到回報。

  聰古倫在一旁嬌哼道:「的確沒什麼不對,人嘛總要往高處爬,何況他連一個親人也沒有,為了生存下去,自然得多用點心思了,只不過多少王公子弟想娶你,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呀,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討皇上歡心的,最後竟然把你指給了他,以一個妾婢子的身份,還能封為多羅郡主,更是絕無僅有的事。」

  不能相信這個女的話……

  她所知道的納爾圖不是這樣的……

  「這也就是你以前會那麼討厭他的原因,因為他處心積慮地想得到權勢,最後終於娶到了怡親王的女兒,擺脫了妾婢子不能封爵的命運,可見這個男人的心機有多深沉……」吉娜同樣語帶輕蔑。「要是不信的話你可以問你身邊的兩名婢女,她們可是一清二楚。」

  一定是她們弄錯了,納爾圖不是那種追逐名利地位的男人……

  見毓齡臉色不太對勁,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聰古倫和吉娜有些得意地又換了個眼色。

  憑什麼這個女人就可以得到最好的,不只出身好,又生得美貌,多少男人搶著要,皇上還把她指給多羅郡主,自己是哪一點比不上了?偏偏只能跟在她身後,但求沾上一點光,沒道理什麼好處全給她佔去。

  她們內心積壓已久的妒恨,在這一刻終於逮到機會發現出來了。

  「納爾圖不像你們說的那樣,我相信他。」毓齡昂起下巴,口氣堅定,就是要在這兩個女人面前表現出對夫婿的信賴。

  聰古倫和吉娜不約而同的露出同情的眼色,活像毓齡被人騙了。

  「琳寧,咱們是好姐妹。才跟你說實話……」

  「該不會是『那個人』表現出一副很關心很體貼你的摸樣,天天噓寒問暖的,你就真的以為是那樣……」

  兩個女人自認不是在挑撥離間,因為事實原本就是這樣,只是見不得他們夫妻和好,非要看到對方日子難過才甘心。

  毓齡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你們真的都誤會納爾圖了,他不是那種人,他真的對我很好。」

  「算了,咱們再說下去,好像故意要你們夫妻不和似的。」吉娜佯歎一聲。

  「他要是能真心對你好,那就太好了。」

  聰古倫也是一臉皮笑肉不笑。「琳寧,你可別把咱們方纔的話放在心上,就當我是胡謅的。」

  「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毓齡發覺自己的笑有些顫抖。

  她不能被影響了,一定要相信納爾圖,納爾圖……跟張漢強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聰古倫和吉娜見她臉色泛白,感覺裝模作樣的關係。

  「你的氣色不太好看……」

  「琳寧,你還好吧?」

  毓齡勉強打起精神。「我很好,只是頭有點暈……」

  「那就快點回房歇著,我們改天再來看你。說著,聰古倫就用眼神示意吉娜該告辭了。

  吉娜接受到這個目光,也就順著太的話說:「琳寧,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先把身子養好再說,不再叫人送了,咱們知道路,自己出去就好。」

  「嗯。」毓齡只發出單音。

  目送聰古倫和吉娜跨出小廳,她卻看不見兩個女人臉上得逞的笑意,彷彿嘗到報復的快感似的。

  過了好久,毓齡才緩緩地搖著頭,喃喃自語。

  「我怎麼可以懷疑納爾圖?怎麼可以拿張漢強來跟他比?根本不能比……」

  她不能受制於過去的陰影。

  「毓齡,你和我一樣是沒有父母和親人,凡事都要靠自己,應該可以體會我這樣的心情,一定也不想讓人看不起,想要得到別人的尊重對不對?」

  「人嘛總是要往高處爬,何況他連一個親人也沒有,為了生存下去,自然要多用點心思……」

  毓齡兩手摀住耳朵,就是不想聽見那些聲音,

  她不能因為聰古倫和吉娜的話而對納爾圖失去信心,絕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有自己的心。

  等到毓齡做好心理建設,也說服了自己,兩名婢女正好端來新的茶點,卻沒見到該坐到小廳裡的貴客。

  「她們先回去了。」毓齡一掃方纔的不安,重新振作起來。

  兩名婢女還以為又會待上一個下午,才剛沏好的這壺茶看來要浪費了。

  「格格要回房了嗎?」其中一人問道。

  毓齡回頭看著兩名婢女,一臉欲言又止的。「我跟……聰古倫還有吉娜感情真的很好嗎?」

  「回格格,當然好了。」婢女毫無考慮地說。「格格有什麼用不著或者不喜歡的布料、首飾也都很大方的送給她們,別人可沒這福氣。」

  毓齡怎麼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像在施捨。

  另一個婢女跟著開口。「當初皇上把格格指給了郡王爺,有苦無處訴,也多虧了她們常陪格格解悶,心情才好過些。」

  「她……我的意思是我就這麼不想嫁?」毓齡試探地問。

  兩名婢女同時點頭。

  毓齡「喔」了一聲,至少這一點聰古倫和吉娜沒有騙她,不過真正的原因就像她們說的,是因為琳寧格格是怡親王的女兒,想利用她來爬得更高嗎?不對!納爾圖不是那種投機取巧的人,不像張漢強以為娶了個豪門千金就可以少奮鬥二十年,可以自己當老闆、開好車,所以不惜拋棄交往三年的女友。

  她不能將兩人搞混了。

  夜深了。

  納爾圖剛值房回來,才推開門扉,見屋裡等還亮著,顯然妻子尚未就寢,有人在自己晚歸時等門,不再是面對空蕩蕩的寢房,這份溫暖霎時填滿了他的心。

  「還沒睡?」他走向在案邊打盹的妻子。

  聽見門被推開,毓齡就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說:「當然是在等你。」

  他伸手握住妻子的手。「以後困的話就先睡,別等了。」

  毓齡仰頭看著黑瞳中閃爍的溫柔,無論當初是為了什麼原因,現在的納爾圖對自己是有感情的,是喜歡自己的,她可以確定。

  「沒關係。」她不在乎等門。

  「琳寧……」妻子的心意讓納爾圖動容。

  再一次從納爾圖嘴裡聽到別的女人的名字,還是讓毓齡的心猛揪一下,似乎愈是喜歡他,愈是無法忍受。

  「呃、嗯,什麼事?」她輕扯出微笑。

  納爾圖握住她的小手,端詳著妻子的眉眼,似乎在隱瞞什麼。「怎麼了?今天府裡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事,就只有我那兩位『手帕交』來看我而已。」毓齡隨口提起,想到那兩個女人說話的態度,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見到她們。有讓你想起些什麼嗎?」他眉頭一攏,問得很謹慎。

  這是納爾圖最擔心的,就怕妻子有一天會全部想起來了,想起有多厭惡、嫌棄自己,可是又必須去冒一次險,不想逃避下去,所以才希望她們能見上一面,想要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什麼也想不起來。」毓齡搖了搖頭,謊言欲說愈多,真的會很良心不安。

  「我覺得現在過得很好,我不希望任何事情來改變它。」

  「你真的這麼想?」納爾圖總算釋然地笑了。

  「那是當然了。」話在舌尖打轉。毓齡還是無法確定要不要說出真相、

  納爾圖講她用力按在胸前。「只要你這麼想就好。」

  「我當然是這麼想。」就算他還是叫她「琳寧」也沒關係。

  他閉緊眼皮,掌心撫著妻子垂放在背上的青絲,沉浸在眼前溫馨恬靜的氣氛中,但願能持續到永遠。

  「若以後想請她們過府來敘舊,就讓奴才送帖子去。」納爾圖只希望滿足妻子的要求和願望。

  毓齡抬眼覷了一下,要是納爾圖知道平常琳寧格格和那兩個女人在背後說他的壞話,絕對不會讓她們再見面的。

  「不用了,我寧願把這些時間用來陪著禧恩,那才是現在的我應該做的。」她也不想再見到那兩個女人。

  「你們都聊了些什麼?」聽她的口氣似乎帶著不滿,納爾圖不禁納悶。

  她牽動唇角。「沒什麼好說的。」

  「不能跟我說嗎?」他不應該追問下去,但是又希望夫妻之間不要有任何隱瞞,能培養出信任。

  納爾圖真的想要學著去信任她,信任眼前這個願意與自己同桌而食、同床共枕的女人,也希望彼此不要有什麼疙瘩。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毓齡從下午到現在,都在強迫自己不要去回想聰古倫和吉娜的話,想要快點忘掉,只要忘掉就不會疑神疑鬼的。

  納爾圖也知道不該懷疑,妻子這陣子的轉變不是演得出來的,相信她跟以前不一樣了,可是又希望兩人之間沒有秘密。

  「琳寧……」他不自覺地喚道。

  毓齡有些忍無可忍地嬌斥:「不要再這樣叫我!」

  不過短短幾個字,卻讓氣氛整個僵住了。

  「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她本能地開口道歉,可是明明又沒有錯自覺根本不是琳寧格格,這樣的心情又有誰能瞭解。

  他抽緊下顎,要自己別太在意,因為和妻子之間的關係還很薄弱,禁不起太沉重的力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難道不能告訴我?」

  不能說、不能問,因為一旦開口,就表示真的懷疑了,毓齡腦子裡不斷地這麼想,就是想要相信這個男的。

  可是毓齡卻聽到自己開口說話了。

  「她們說你是妾婢子?」她只想知道這三個字代表的意思,為什麼聰古倫和吉娜的口氣那麼輕視。

  「你很在意?」他粗嘎地問。

  任何人都可以當著自己的面這麼問,唯獨面前的女人不行,原來到了最後,她還是那麼在乎自己的出身,納爾圖把拳頭掄得更緊。

  毓齡見他似乎受到很大的打擊,想要亡羊補牢,試著把意思表達清楚。「我只是想知道……她們說什麼妾婢子根本不能封爵,也不可能娶得到我,其中一定有原因,所以才想聽你親口說……」

  「那麼你是相信她們,還是相信我?」納爾圖板起臉孔質問。

  她不想吵架的,只是更沒想到納爾圖反應會那麼強烈。

  「我當然是相信你,只是想把事情問清楚……」毓齡不過是希望這麼一來不會再胡思亂想。

  納爾圖卻不這麼認為,眼底又盛滿了不信任,嗓音也冷了幾度。「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就根本不該問。」

  「不是這樣……」她真希望自己有副好口才。

  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腦子裡有一個想法,這次不會乖乖等著挨打,不會再任由眼前這個女人羞辱了。

  「真的不是嗎?好,我是妾婢子沒錯,這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你最好認清這個事實。」納爾圖面罩寒霜地說。

  毓齡知道自己搞砸了,她根本不該問的。

  「納爾圖……」毓齡真想狠狠打自己一巴掌,就算不瞭解「妾婢子」是什麼,至少看得出傷了這個男人。

  在拂袖離去之前,納爾圖丟下一句話。「早點歇著,我去別的寢房睡。」

  沒有再給毓齡解釋的機會,他已經轉身離去。

  「納爾圖……」毓齡情急追出房外,想把人叫回來,不過高大的身影愈走愈遠,最後消失在夜色之中。

  蘇毓齡,你真是笨,怎麼會被那兩個女人說的話影響了?不是說好要相信納爾圖,相信他跟張漢強是不一樣的,你到底在想什麼?

  原以為把問題搞清楚,就能證明納爾圖的清白,結果反倒傷害了他,毓齡真是追悔莫及。

  毓齡慢吞吞的蹲下來,把欲哭無淚的臉蛋埋在膝上,想哭又哭不出來,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現在都被她親手給毀了。

  該怎麼挽回呢?

  要怎麼讓納爾圖願意聽她解釋?

  就這樣,毓齡一夜都沒合眼,就是等在天亮後,要跟納爾圖好好談談。

  好不容易天色漸明,府邸裡的僕人又開始忙碌。

  她掛著黑眼圈,心不在焉地梳洗,等待婢女去打聽消息回來。

  過沒一會兒,婢女回來了。

  「格格!」

  「怎麼樣?」毓齡滿戀期待。「納爾圖在哪裡?」

  婢女來到主子跟前,回報到:「奴婢問過了,聽說郡王爺天還沒亮就出府去了。」

  「他……出去了?」她發出一聲澀笑,整顆心也跟著往下沉了。「是因為不想見到我把?」

  毓齡不禁有跌回椅上,知道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怪不了別人,如今只能耐心等納爾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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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11 PM

第八章

  己經三天了。

  納爾圖足足躲了她三天。

  「唉!」毓齡歎了口氣,神情沮喪。

  被她牽在手裡的禧恩睜著大眼,一直仰頭看著毓齡,似乎已經察覺到大人有心事。

  「額娘……」

  毓齡被這稚嫩的叫聲給驚醒過來,連忙彎下身,摸了摸他的頭。「對不起,禧恩,額娘在想事情,不是故意不理你。」

  似乎有點聽懂了,不過禧恩還是用擔心的眼神看著額娘。

  「好,額娘不想了,來講故事給你聽好不好?」她又重複一次。「來,跟額娘說一遍,故、事。」

  「故、事。」禧恩跟著她牙牙學語。

  「對,故事……要說什麼故事呢?」毓齡又牽起小小的手,漫步在春暖花開、景色宜人的園林中,只見她穿著一襲淡紫色袍服,領口、袖口和袍擺都鑲著精美的花邊,和週遭的景致融為一體。

  她努力回想以前看過的兒童讀本,最後懊惱地咕噥。「真是的,臨時要講,一個都想不起來……」

  就在一大一小經過涼亭前,毓齡便決定在裡頭休息。

  她先將孩子抱到石凳上。「禧恩要乖乖坐好。」

  禧恩兩隻小手扶著石桌,然後看著她說:「額娘……」

  毓齡搔了搔頭。「好,讓額娘再想一想……」

  一直跟在後頭大約十步遠的趙嬤嬤在經過這些天來的相處,似乎也漸漸放下戒心,不再害怕讓小主子跟毓齡獨處。「福晉,奴婢去準備些茶點過來。」

  「謝謝,那我跟禧恩就在這裡等。」毓齡頷首說道。

  趙嬤嬤也慢慢習慣說話這般客氣的福晉,回了一聲,便轉身張羅去了。

  「額娘!」禧恩搖晃著兩隻小腳,催促著叫道。

  她沉吟一下,只記得自己最喜歡看的宮崎駿電影。

  「那額娘來講『豆豆龍』的故事好了……從前有一個叫禧恩的孩子,他跟著爸……不是,是跟著阿瑪搬到鄉下的房子住,有一天禧恩的阿瑪在工作,因為很忙,不能陪禧恩,禧恩只好一個人在院子裡玩,他看到天上有好多好多蝴蝶和蜻蜓在飛,禧恩就追著它們,想要跟它們玩,突然之間禧恩看到一隻好可愛的豆豆龍……」毓齡表情很豐富,還比手畫腳地說著改編之後的動畫。

  禧恩睜著大眼睛,眨也不眨地聽著額娘講故事。

  「豆豆龍發現禧恩跟在後面,心裡非常緊張,想要找地方躲起來,禧恩就一直追一直追,想要跟豆豆龍玩……」說到這裡,毓齡兩手做出跑步的動作,逗得禧恩格格地笑著。

  「豆豆龍……」禧恩被這個故事給吸引了。

  毓齡笑著點頭。「對,豆豆龍就躲起來了,禧恩到處都找不到,然後豆豆龍就偷偷地想從別的地方逃走……不過禧恩好聰明,一下子就發現豆豆龍,就趕快用跑的去追……」

  「豆豆龍……」他揮動著小手,開心地笑著。

  「禧恩一直跑一直跑。不小心就跌進了一個洞裡頭,原來那裡面還有一隻好大好大的豆豆龍,它正在睡覺,而且還會打呼,嘴巴張得好大好大……」毓齡張開雙臂,比出很大的動作,看得禧恩笑得更響亮了。

  就在這時,距離涼亭不遠處的花叢後,不知何時冒出好幾顆腦袋,有男有女,都紛紛往那邊瞧去。

  「你們說她真的是福晉嗎?」

  「不是福晉,難道會有人假冒?」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跟以前的福晉完全不一樣。」

  「以前的福晉可從來不曾陪禧恩少爺玩過。」

  「說得也是,我聽說福晉自從墜馬受傷清醒之後就變了……」

  「是啊,她現在見到咱們,都會先微笑,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的……」

  幾個奴才和婢女全聚集在那兒竊竊私語著。

  「你們在這兒做什麼?」趙嬤嬤端著茶點經過,見一夥人都躲在花叢後頭,疑惑地問道。

  他們忙不迭地把趙嬤嬤拉了過去,想要問個清楚。

  「咱們聽說福晉現在天天都去陪禧恩少爺,真有這回事?」

  「福晉怎麼突然改了性子?」

  趙嬤嬤先往涼亭看了一眼,就見福晉抱起小主子,母子倆笑得好開懷。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福晉真的變了,至少變得比過去親切,而且又很疼愛禧恩少爺,每天晚上都會來哄他睡覺。」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福晉真的變好了,那麼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們說是不是?」

  那幾個奴才和婢女先是面面相覷,然後又不約而同的望向涼亭的方向,都在想這個問題。

  「……額娘。」禧恩稚嫩地喚著。

  毓齡望著他紅撲撲的小小臉蛋,一雙大眼充滿信賴,不再有恐懼,話就這麼從嘴裡吐了出來。「禧恩,你喜歡是我,不是你的親生額娘對不對?在你眼裡,看到的又是誰?是我還是你的額娘?」

  話才說出口,她馬上警覺到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了。

  「我到底怎麼了?明明己經決定要當琳寧格格了……」毓齡抱緊懷中的小小身子,聲音像是快哭出來似的。「對不起,忘了額娘剛剛說的話……」

  這時,趙嬤嬤端著茶點走進涼亭內。

  「福晉請用。」她一面倒茶一面說。

  毓齡馬上收拾好心情,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道了聲謝,然後將禧恩抱在大腿上坐著,拿起碟子上的餑餑,掰了一小塊給他。「來,慢慢吃。」

  「額娘……豆豆龍……」禧恩指著遠處的樹叢,好像是在說他也要去找豆豆龍,想跟它玩。

  她輕笑一聲。「等一下額娘陪你去找豆豆龍……」

  而站在一旁的趙嬤嬤想起方纔那幾個奴才、婢女的困惑,根據她這些天來觀察的結果,現在的福晉己經不再有過去的囂張跋扈,只有溫和有禮,而且不擺架子,又好相處,讓人願意去親近,無論原因為何,都該是可喜可賀的事。

  幫禧恩擦了下嘴,毓齡這才抬起頭來。「趙嬤嬤,你也坐下來吧,沒關係,不用客氣。」

  趙嬤嬤自然不能忘了身份。「多謝福晉,奴婢站著就好。」

  儘管不太適應這種尊卑的傳統,毓齡也不便勉強,於是低頭看著正在啃著悖悖的禧恩,然後考慮一下,又揚起眉眼,一副有話要說的神情。

  「呃……」毓齡還在猶豫著該不該問。「我有件事……一直放在心裡,又不曉得該問誰才好……」

  見福晉一臉難以啟齒的表情,趙嬤嬤只得這麼回道:「福晉想問什麼?」

  毓齡說得有些吞吞吐吐。「自從撞傷了頭之後,我就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所以能不能告訴我……我以前是怎麼和納爾圖……嗯……『相處』的?」她不想說得太難聽,只能用含蓄一點的字眼表達。

  「福、福晉怎麼突然想問這個」這下換趙嬤嬤猶豫了,畢竟身為下人,絕對不能批評主子。

  她苦笑。「因為我和納爾圖前幾天發生一點爭執,他現在都避著我,我想應該跟以前的我有關,所以才想把原因找出來。」

  「這……」趙嬤嬤一臉為難。

  「我知道你可能不方便說,不然這樣好了,我問你答,能說多少算多少,這樣好不好?」毓齡期待地問。

  「是,福晉。」趙嬤嬤想了想,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總算有人可以問了,毓齡不禁露出喜色,想著該從哪個角度切入主題。

  「我知道我和納爾圖以前的感情不太好,連禧恩都漠不關心,不過這是為什麼?她……不是,我就這麼討厭他們嗎?」還以為古代的女人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都很認命的。

  聽到福晉這麼問,趙嬤嬤深深地看著她納悶的表情,似乎真的不懂其中的原由。

  「奴蟀是聽說……只是聽說罷了,其實福晉心裡似乎早就有喜歡的人,所以對皇上指婚的事相當不滿,偏偏又不能不嫁。」

  毓齡知道自己張大嘴巴的樣子一定看起來很好笑,不過還是第一次聽到。

  「你是說她……我另外有喜歡的人,是真的嗎?」

  「奴婢也只是聽說,並不是很確定。」見福晉的表情似乎真的不記得了,趙嬤嬤保守地回道。

  她愣了好久。「納爾圖知道嗎?」

  趙嬤嬤一臉同情地說:「郡王爺多半也聽說了,只是沒人敢拿出來說嘴。」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的原因嗎?」毓齡心想這種八卦也不能完全信以為真,聽聽就好。

  「還有……因為郡王爺的生母有辛者庫罪籍,出身卑微,依福晉的出身自然是瞧不起,甚至……除了成親那一晚,這三年來都拒絕再與郡王爺同床共枕,所以連帶著對禧恩少爺就……」趙嬤嬤生怕她聽了會不高興,卻見毓齡眼眶倏地泛紅,有些擔憂地喚道:「福晉?」

  「還有呢?我還對他做過什麼?」毓齡微哽地問。

  趙嬤嬤見她落下淚來,似乎深深在懺悔著,也就大著膽子說了。「還有……福晉總是不顧郡王爺的顏面,經常在奴才面前……諷刺他、羞辱他不過是個妾婢子,是因為皇上指婚,才被冊封為多羅郡王,是托了她的福氣……」

  「原來……她比我想像的還要可惡……」她夾著哭音,一臉忿忿然地咕噥。

  「她到底是不是人?」

  我不是琳寧格格!我不是她!

  可是我也跟那個女人一樣傷害了他。

  「額娘……」偎在毓齡懷中的禧恩舉起小手,幫她抹去淚水。

  毓齡用力吸了吸氣,淚水還是又往下掉,為納爾圖哭,也為自己哭,難道出身不好就該被人這樣恥笑嗎?

  「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事……」毓齡終於知道為什麼納爾圖聽到「妾婢子」三個字的反應會那麼激動,會那麼受傷,一定以為她又跟以前一樣看不起他了。

  「我要快點跟納爾圖道歉才行……」

  她不能再等下去,今夭一定要見到納爾圖。

  亥時

  夜已深沉,毓齡瞪著那扇朱色大門,兩手環在胸前,就是要等納爾圖回來,不讓他有機會再躲下去,非要開誠佈公的把話說清楚。

  她不禁又想到那個晚上,站在寒風中等著男友,等到的卻是一個令人失望和諷刺的結局,可是這次絕對不會。

  府裡的奴才和婢女全躲在遠處交頭接耳,沒人敢過去問,想到福晉以前的行徑,不免憂心忡忡。

  「格格,都這麼晚了……」伺候的婢女不明所以,只想說服主子回房歇著,實在犯不著站在這兒等候。

  毓齡態度強硬地說:「要是困的話,你們先去睡。」

  「奴掉怎麼能先睡?格格……」另一名婢女有些辭窮,實在猜不透眼前這個主子在想些什麼。

  無視她們的為難和疑問,毓齡就是非要等到人不可。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半小時,也可能是一小時,她對時辰的算法還不是很習慣,只知道現在已經是半夜了,總算聽到大門外有了動靜。

  當納爾圖帶著兩、三分酒意跨進朱色大門,一眼就覷見杵在門內的妻子,高大身影在月光下一震,兩人就這麼面對面,誰也沒有開口。

  最後,還是毓齡先說話,不想再這樣僵持下去。

  「你回來了。」她只要想到納爾圖聽到那些傷人的話,是什麼樣的感受,心就整個泛疼了。

  納爾圖很訝異妻子會在這裡等他,本能地應道:「嗯。

  「我有話要……」毓齡才上前兩步,就聞到了淡淡的酒味,眉心輕顰。「你喝醉了?」如果是,該先談,還是等他酒醒再說?

  「我沒醉。」

  毓齡只是輕頷下首,接著便伸手攙住他的右手手腕,不讓納爾圖有機會再閃躲下去。「不管有沒有醉,我先扶你回房去。」

  因為驚愕妻子的舉動,納爾圖忘了要拒絕,也忘了要如何反應,只能任由毓齡攙扶著他走向兩人居住的院落。

  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奴才和婢女都是滿臉錯愕,原以為福晉會故態復萌,又要故意在下人面前讓郡王爺下不了台,結果跟原本預料的相反,不禁開始相信她真的變了,真的跟以前不一樣。

  走進寢房內,毓齡先讓兩名嬸女離開,然後關上房門,就是不想讓任何人聽見她和納爾圖之間的談話。

  納爾圖解下肩頭上的披風,這才轉身面對妻子,只不過三天不見,卻彷彿過了三年,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在動了真感情之後,想耍和她形同陌路,更是難上加難。

  「坐下!」毓齡真的動怒了。

  他一怔。「你……」

  「你躲了我三天,我想我有權利發這頓脾氣,就算你心裡有再多的不滿,大可以說出來,或是狠狠地臭罵我一頓都可以,不要像這樣避不見面,我最討厭你們男人這種處理事情的方式,這麼龜縮、這麼不乾脆……」

  毓齡不想再忍氣吞聲下去,如果壓抑本性,就怕會得罪人,怕對方不高興,會不喜歡她,可是這麼一來只會讓自己難過,那麼為什麼她要這樣委曲求全,相處是兩個人的事,不是單方面的貴任。

  「你到底想要躲到什麼時候?」她索性直接問了。

  聽毓齡說出這些匪夷所思的話,納爾圖完全不曉得該怎麼響應。

  她指著凳子,又說一次。「我說坐下!」

  這次納爾圖被她的氣勢給震懾得不得不乖乖照辦。

  毓齡站在他面前,深吸了口氣,然後彎腰認錯。

  「對不起!」她大聲地說。

  聽妻子突然開口道歉,納爾圖先張開嘴巴,可是又不確定要說什麼,只得又閉上了。

  既然起了頭,接下來想說的話也就容易多了,毓齡決定要一口氣把話說完,不希望再存有任何誤解。

  「那天我之所以那麼問,並沒有看輕你的意思,只是想要瞭解『妾婢子』到底是什麼意思,想要多瞭解有關你的事,沒想到這樣一個念頭卻傷了你的自尊心,所以我才想親自向你道歉……」她愈說愈激動,但是沒有停下來。

  「我真的沒有看不起你,也不會看不起你,其實該說為什麼要看不起你,有什麼樣地出身,不是任何人能決定的,沒有人有資格用出身來評斷一個人的品德好不好,未來又能不能出人頭地,至少我就不會,出身不好又怎麼樣?這世上多的是出身好,家財萬貫,卻不學無術,只會坐享其成的子孫,那才真的教人看不起……

  就因為自己也是受害者,所以毓齡對「出身」兩個字相當敏感。

  「你不想聽到有人提到『妾婢子』這三個字,是因為你太在乎別人的眼光,尤其還是從自己的妻子口中,所以更無法忍受,這樣的心情我很瞭解,因為最大的傷害總是來自身邊最親近的人……」

  想到交往三年的男友,毓齡又逸出一聲苦笑。

  「就算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也不容易辦到,但也因為這樣,我們可以比任何人都還要堅強,也更不容易被擊倒,這就是我們比別人強的地方不是嗎?」

  聽到這裡,納爾圖目光顯得更為專注,他思考著毓齡這番話,突然有一種比之前還要真實還要清晰的感覺,那就是此時此刻站在眼前,正在跟自己說話的女人,並不是怡親王的女兒,不是他的嫡福晉。

  「……你是誰?」納爾圖總算說出這三個字。

  「你是誰」這三個字曾經不止一次掠過納爾圖的腦海,可是都被他否決,直到現在終於開口問了。

  毓齡遲疑了片刻。「為什麼這樣問?」

  「如果只是因為頭部受過傷,不太記得以前的事,也不至於能說得出這番大道理來,就好像……你親身經歷過這些遭遇,有著很深切的體會一樣。」納爾圖愈加肯定自己的推測。「你究竟是誰?」

  她也不想再隱瞞下去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了,就像你想的那樣,我並不是琳寧格格,雖然外表是她沒錯,不過……」毓齡斟酌著該怎麼解釋比較容易理解。「現在跟你說話、在用頭腦想著該怎麼回答你問題的是另一個女人。」終於說出來了!

  納爾圖不發一語的瞪著她,似乎不確定是該不該相信。

  「我現在很清醒,也沒有瘋,完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所以我只好推說不記得以前的事……」她瞄了下表情僵硬的納爾圖,有點擔心他會嚇到,怯怯地問:「你可不要昏倒了?」

  他還是怔怔地瞪著她看。

  毓齡手心悄悄捏了把冷汗,有些緊張和不安。

  「也許你不相信這種怪神亂力,不過我真的沒有騙你,也想了好久,既然人都死了,不是應該去投胎轉世,為麼會跑到另外一個女人身上來?可我怎麼都找不到答案,但是現在我好像有點懂了,或許就是因為我能夠體會你的心情,體會那種無論如何都不肯去承認,也不肯去面對的自卑感,還有渴望著有人能夠瞭解自己,能夠填滿心中的空洞,不為別的,就只為了得到一份幸福而已,所以……我才會到這裡來。」

  她除了這麼想,真的找不出原因來。

  說不定他們之間真的有所謂的「心電感應」,才能產生這麼強大,甚至跨越兩、三百年時空的共鳴,毓齡知道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但又衷心希望是因為這個原因,那便代表兩人真的有緣。

  被毓齡一語道破心聲,納爾圖喉頭不由得梗住了,因為終於有人可以瞭解自己內心的渴望。

  「你……真的不是她?」他慢慢地接受這驚人的事實。

  「對。」毓齡毫不遲疑地點頭。

  見她頷首,納爾圖又把整件事的始末回想一遍,原來不是妻子變好了,而是根本不是她,是另外一個女人。

  「那麼……琳寧呢?」他下意識地問。

  原來這個男人在乎的還是他真正的妻子,毓齡心頭有些空蕩蕩的,不過又安慰自己,他們才是夫妻,自己充其量不過是「小三」,要怎麼跟人家比。

  「我不知道。」她黯然地垂下眸子。

  「她還會回來嗎?」納爾圖馬上又問。

  如果「她」不是原本的她,那麼彼此又該是什麼關係?還算是夫妻嗎?他甚至對眼前的女人一無所知。還有這件事若傳揚出去,又會引起什麼樣的風波?首先是岳父那一關又該如何瞞過去?

  從來沒想過會遇上這麼懸疑離奇的事,讓納爾圖有些慌亂、有些迷惘,要考慮的事愈多,臉色也就愈凝重。

  「我也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毓齡的心情也很沉重。

  這個男希望琳寧格格能回來嗎?做了這麼多,自己還是比不上他的妻子嗎?才這麼想,毓齡不禁用力甩了下頭,明明說過不要回報的,可是她卻奢望能得到一點點愛,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

  納爾圖看著眼前神情落寞的女人,早該想到她們是截然不同兩個人,之前已有不少跡象可循,只是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情況,那麼現在呢?現在的他又該如何面對這個有這妻子的外表,內在卻是別人的女子?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很混亂,這種事也很難讓你相信,可是就算我想離開琳寧格格的身體,也不是我能作得了主的。」毓齡見他沉默得愈久,心情也愈低落。

  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我並沒有要你離開的意思……」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光是這麼想,心就好痛。

  毓齡一臉驚喜。「你相信我的話了?」

  「除了相信之外,我找不到還能有什麼其他的解釋。」納爾圖嘗試著用其他角度來看待眼前的女人。「你說……你其實已經死了?」

  「應該是吧。」她泛起一抹苦笑。

  「你是哪裡人?」他又問。

  「你應該問我是什麼時候的人才對,我大概推算一下,也不確定對不對,我想距離現在差不多是兩、三百年後……」瞅見納爾圖一臉呆愣的表情,她也知道很難令人接受。

  「不管你是信還是不信,也不要考我有關清朝的歷史,問了也是白問,因為我記得的不多。」

  納爾圖聽出了端倪。

  「你提到『歷史』二字,那就表示我大清朝到那時候已經……」說到這兒,倏地噤聲不語。

  「己經換人當皇帝……不是,那時候已經不叫皇帝了。」毓齡聽懂他的意思,點了下頭。

  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現在我把真相都說出來了,你……打算怎麼辦?」她兩手握成拳狀,彷彿在等待死刑的到來。

  他該拿「她」怎麼辦帳內爾圖愣愣地看著不是他妻子的女人,就算相信這番說辭,一時之間還是理不出個頭緒。

  「我……必須好好想一想。」他與她之間,到底算是什麼?現在的納爾圖腦子只有一片空白。

  「那、那你慢慢想吧。」毓齡苦笑道,語調裡有幾分哽咽,心想他會有這種反應很正常,應該多給他一點時間。

  沒有再多看她一眼,納爾圖強迫自己起身,腳步踉蹌地離開寢房。

  不知走了多遠,當他意識過來,已經踏出了院落,清涼的夜風也讓納爾圖的頭腦清醒許多。

  「她」並不是他的妻子。

  自從妻子墜馬受傷,然後清醒之後,一舉一動便開始牽動著他的心思和目光,就算選擇相信她真的不記得以前是怎麼對待自己和禧恩的,願意和她重新開始,但是在納爾圖心中,從頭到尾依舊認定她是三年前皇上指給自己的嫡福晉,也就是怡親王的女兒琳寧格格。

  可是突然之間知道「她」不是她,這個認知令納爾圖產生不小的錯亂,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心究竟是為誰而動。

  「我是因為她是琳寧而心動,還是……」他不由得捫心自問。「不!我是因為『她』的善良還有體貼,以及願意為禧恩付出關懷和疼愛才喜歡上的……如果『她』不是這樣的個性,根本不可能會喜歡……」

  在寂靜的夜色中,納爾圖試圖剖析自己的感情。

  「萬一有一天『她』真的離開了,換成禧恩的額娘回來,一切回歸原位,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嗎?到那個時候……不!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我不要失去她……

  就算她是另一個女人……我還是要她……」說到這裡,納爾圖頓時領悟了,他真正喜歡的是這個據說來自兩、三百年之後的「她」,從來就不是他的妻子。

  就算外表一樣,內在卻是截然不同,他不該把這兩個女人混淆了。

  納爾圖不禁憶起曾經錯怪「她」的事,想到自己把對妻子的怨怒全都加諸在無辜的「她」身上,便馬上往回走,想要請求「她」的原諒。

  當他來到寢房外頭,只見屋內的燭火己經熄了,剩下黑暗,作勢推門的手伸到一半,考慮之後,又緩緩地落下。

  也許今晚他們都需要獨處,好好想一想兩人的未來。

  不過等天亮之後,納爾圖決定要讓「她」明白自己的想法和心意,然後呢?然後和「她」真正的開始。

  翌日一早

  毓齡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眼角不時地瞟向同桌吃飯的男人,昨晚把事情都說開之後,還以為納爾圖需要幾天的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以及調適彼此的新關係,想不到才過了幾個小時就來了。

  「……多吃一點。」納爾圖主動為她挾菜。

  她愣了一下。「呃,謝謝。」這表示納爾圖接受自己了嗎?

  納爾圖也發現她不斷投來的揣測眼光,便將目光調到毓齡身上,被逮到自己在偷看,她臉蛋一紅,連忙低頭猛扒著飯。

  見狀,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當選擇用另一種角度來看待她時,自然也就產生一種嶄新不同的感受。

  他們就彷彿是對初相識的男女,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想要親近對方、瞭解對方,或許是因為她不是他的妻子琳寧,所以完全拋開過去的成見和心結,用全新的眼光來審視對方。

  「你在看什麼?」毓齡被他熾熱強烈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這種眼神是之前不曾有過的。

  經她一說,納爾圖才困窘地收回目光,清了清喉嚨,好掩飾尷尬。

  毓齡先是滿臉臊紅,不過很快又褪去了。

  「你……看著我的時候,其實看到的是禧恩的額娘對不對?」

  就算她不是琳寧格格,可是在他人看來,自己就是琳寧,但是毓齡真的好希望至少在納爾圖眼中,她就只是她而已。

  納爾圖看見她眼底的自嘲,連忙開口解釋道:「不是……」

  「你承認也沒關係,我不會生氣的,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不知道多少次,如果想留在這裡,就得要用另一個女人的身份,那麼我會盡一切努力去接受……」毓齡綻出有些無力的笑靨。「我也會好好疼愛禧恩,把他當作親兒子一樣,絕不會傷害他的。」

  「我當然相信你……」聽她說得這般委曲求全、這般小心翼翼,讓納爾圖心臟猛地抽緊,多想一把抱住她。

  這就是她和禧恩的額娘不一樣的地方,能夠懂得設身處地為人著想,懂得付出,就算是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孩子也願意去關心和疼惜,這麼好的女人又有誰會不動心呢?

  「這些日子以來你為禧恩所做的,我都看在眼底,你才有資格當他的額娘。」

  納爾圖肯定地說。

  「謝謝。」這番話對毓齡來說,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納爾圖輕咳一聲。「你的閨名是什麼?」

  「閨名?」這個字眼讓毓齡差點笑了出來,「我姓蘇,蘇毓齡……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能這這麼叫,得奇怪。」雖然很想聽他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另一個女人的,可是也很清楚現實並不允許。

  他臉色一正。「這倒也是,還是愈少人知道愈好,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樣的說法,免得引來無謂的猜測和事端。」

  已經失去胃口,毓齡便放下手中的碗筷,怯怯地問:「你真的不在意我不是……她?」這句話得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問得出口,只有自己才明白。

  「為什麼要這麼問?」他也放下碗筷。

  毓齡輕歎了口氣,說道:「我只是以為你寧可要一個至少熟悉的妻子,也不想面對一個口口聲聲說來自兩、三百年以後的女人。」

  「昨夜的確讓我有些混亂,可是等到想通之後,卻很慶幸你不是她,如果讓我來選擇,我會選擇……你。」納爾圖語帶真摯地坦白。

  她眼眶倏地紅了,有開心,也有感動。

  「其實……我做得並不多……」毓齡還以為得要付出更多,才能聽到納爾圖親口說出這些話。

  「你己經做得夠多了,就因為是你,我願意嘗試和禧恩的額娘相處,否則我和她這輩子只怕都只能當一對形同陌路,徒具名分的夫妻。」他主動握住毓齡擱在案上的小手,「讓我心動的女人是你,我喜歡的也是你。」

  「我也喜歡你……」毓齡喜極而泣地說。

  這是活了二十二年來,頭一次有人認同自己,打從心底選擇了她,這是毓齡一直以來的渴望。

  納爾圖用另一隻手掌捧起她的淚顏。「不過你要用她的身份待在這裡,必須耍克服很多難關,還要面對她的家人。」

  「我知道,我己經有心理準備了……」毓齡笑中帶淚的看著他。「為了能和你以及禧恩在一起……我會努力的……」

  沒錯!只要能跟他們父子在一起,其他的事都不是問題。

  就算在這個朝代,要用另一個女人的臉孔和身子活下去,即使這個女人有多麼「顧人怨」,有多麼任性無知,毓齡都可以忍受,也會想辦法去矯正大家對她的印象。

  她有這個覺悟了。

  就在這當口,外頭傳來趙嬤嬤的叫嚷。

  「不好了……不好了……」趙嬤嬤一臉焦急萬分地奔來。

  「發生什麼事?」納爾圖馬上起身應門。

  會讓趙嬤嬤這麼憂急如焚,也只能跟禧恩有關,毓齡馬上抓住她的手腕,急問:「禧恩怎麼了?是生病了嗎?」

  「不是……是禧恩少爺不見了……」趙嬤嬤頻頻用袖口拭淚,顯然是嚇壞了。

  「早上他睡醒之後,奴婢跟往常一樣幫他穿好衣裳,然後留他一個人在房裡,便去端早膳,結果一回來……就沒看到他了……」

  納爾圖臉色丕變。「都找過了嗎?」

  「院落裡全找過了……」趙嬤嬤硬咽地說。

  不想再耽擱下去,納爾圖馬上出去,下令所有的奴僕和侍衛到府邸的每個角落去找,一定耍盡快找到兒子。

  毓齡只要想到禧恩有可能會不小心掉進池子裡,他才兩歲多而己,根本不會游泳,就全身發冷。「禧恩早上起來,有說些什麼嗎?」

  「奴婢記得……禧恩少爺說什麼……豆豆龍……」趙嬤嬤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小主子的那些童言童語。

  毓齡奔出寢房,朝外頭的納爾圖嚷著:「我知道他在哪裡了……」

  還沒說完,毓齡己經一手撩著袍擺,往禧恩居住的院落跑,要是連其他奴僕都沒看見,一定還在那裡,不會走得太遠的。

  納爾圖和其他奴僕也全跟在後頭。

  「禧恩……禧恩……」當她來到院落裡,不假思索地衝向園子,然後在每個花叢中尋找,萬一自己編出來的故事害得禧恩受傷,或出了事,毓齡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禧恩,你在哪裡?」

  他一定在這裡!

  「額娘……」一個小小的、稚嫩的嗓音喚道。

  毓齡循著禧恩的聲音,跟著鑽進花叢中,果然見到小小的孩子蹲在裡頭,大大的眼睛很專注地在尋找什麼似的。

  「快點出來……」她又哭又笑地抱住禧恩。

  兩隻小手抱著毓齡的項頸,禧恩天真地笑著。「額娘……豆豆龍……」他也想跟豆豆龍玩。

  「以後不可以一個人出來找豆豆龍,一定要先跟額娘說……」毓齡眼眶閃著淚光。「不然額娘找不到你,會很擔心,知不知道?」

  「知道。」禧恩很聽話地點著小腦袋。

  「這才乖。」她親了下嫩嫩的臉頰說。

  就算在禧恩眼中,看到的是生母的臉孔又如何,毓齡知道這個孩子愛的是她,這樣就夠了。

  納爾圖在幾步遠的地方看著毓齡,臉上的焦急驚慌是如此的真實無偽,在知道她不是禧思的生母之後,更是彌足珍貴。

  他大步地走上前去,張開雙臂抱住他們母子,這是他的家人,在這一刻,納爾圖終於擁有一直以來最渴望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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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14 02:25 PM

番外篇─「進宮」──梅貝兒

  今天是毓齡第一次進宮。

  來到這個朝代,已經是第八年了,她也已經是三個孩子的額娘,日子可以說過得平淡幸福。

  這回遇上皇太后的壽辰,所有的王公大臣都要進宮祝壽,毓齡想到之前都正好碰上孩子生病,所以沒有去成,今年她可不能再錯過了。

  毓齡難得盛妝打扮,只見她頭戴吉服冠,身穿吉服褂,多了成熟的韻味,只是這身郡王福晉的正式服飾過於隆重,真的讓她有些不太自在,不過還是難掩興奮之情,想起數年前曾經在大街上見過皇帝本人,只是當時的他還是阿哥,待會兒可以見到這位在清朝歷史上有名的風流皇帝,可是相當難得的機會。

  「緊張嗎?」同樣一身吉服褂的納爾圖看來更是威風英挺。

  「都這麼多年了,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嚇得倒我,更何況有你在我身邊,所以不會緊張。」毓齡笑得自信滿滿。

  「那就好。」納爾圖眼角含笑。

  說著,兩人的手掌緊握著彼此。

  他們攜手走過了波折不斷地第一年,終於在第二年漸入佳境,直到此刻,兩人都堅信日子會繼續這樣走下去。

  不過當毓齡真正踏進目的地,親眼目睹這座氣派雄偉的紫禁城之後,還是被它給震懾住了,只能目瞪口呆地跟著納爾圖,連做過什麼、跟誰打過招呼都不記得,畢竟眼前的這一切可不是戲裡頭的場景,這樣的磅礡氣勢只有親身經歷才能感受到。

  來到慈寧宮的正殿,當皇太后現身,雅樂奏響,皇帝率領王公大臣們向皇太后行三跪九拜禮,接著是皇后率領嬪妃、福晉,以及二品以上命婦行三跪九拜禮,所有的人都屏住氣息,毓齡也不例外。

  毓齡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算臉頰有點癢,也不敢亂抓,只是站在一干女眷中,好奇地打量四周,雖然已經把這裡當作家,也融入了這裡的生活,不過偶爾也會用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待身邊的人事物。

  「原來她們就是皇帝的女人……」以前她總認為應該要長得美若天仙,才會被選上,現在一看,高矮胖瘦都有,跟原本想像的不一樣

  最後,毓齡的目光鎖定穿著龍袍的皇帝本人。

  她在腦中回想著有關這位清朝皇帝的知識,真的有股衝動,想跟對方說些什麼,可是她也明白有些事早已注定,老天爺讓她回到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身體,不是為了讓她來改變歷史的。

  這麼一想,毓齡只能把心底的衝動化為歎息。

  接下來,按照往例,慈寧宮舉行大型筵席,熱鬧一番,不只皇太后眉開眼笑,皇上也是笑不攏嘴,最後就在這樣喜慶的氣氛中結束了。

  待夫妻倆回到端郡王府,納爾圖從她的沉默中發現一絲異狀。

  「怎麼了?」換好衣服他才開口問。

  「也沒什麼,只是剛剛見到皇上就在眼前,很想衝上去跟他說不要那麼愛花錢,我不記得是皇上幾年時開始南巡,又去了幾次,最後把朝廷的銀子都花光了,所以兩、三百年以後的人都說他是敗家子……」毓齡聲音有些沮喪。「不過我還是忍住了,因為對皇上說這種話可是大不敬。」

  「沒錯。」納爾圖連連地頷首。

  「我現在反而慶幸當年唸書的時候,歷史成績一直都不好,加上當時也沒想到會有回到清朝的這一天,不然知道得愈多,就愈痛苦,因為看到不對的事,就會想去修正過來,可是這麼一來,不就天下大亂了。」她覺得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才是幸福。

  他伸臂擁住妻子的肩。「其實我也慶幸妳知道得不多,否則也難保不會想要勸諫皇上,皇上若是能接納便罷,若是聽不進去……」

  話雖沒有說完,但是夫妻倆都清楚往後不會有平靜的日子可以過了。

  毓齡偎在夫婿胸前。「所以這樣就好。」

  「是啊。」納爾圖附和著。

  只因為幸福得來不易,就讓他們自私一點吧。

  作者的話──

  因為所有的感情全都放在《元配》上下那兩冊了,所以大家如果覺得這則番外篇看得不過癮,又還沒看過正篇的話,請不要錯過我的第一本清穿文──《元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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