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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09 PM

露茜 -【奪寶奇家之二】騙子與將軍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騙人的招數百百種,理由更是千奇百怪
身為騙家師尊最引以為傲的女兒,她可說是個中翹楚
話語中藏著七分真三分假,意圖教人捉摸不透
就連成親這等事也是騙來的,輕輕鬆鬆成為將軍夫人
哪管他奉命鎮守情勢緊繃的邊關,性命岌岌可危
也不在乎他沒有見過她的樣貌,對她完全陌生
心甘情願虛耗青春歲月,守著這莫名弔詭的婚姻
全都因為她第一眼就愛上他,所以要堅持這份真心……
可惡!他的個性怎麼跟她認為的有很大的誤差?
明明是個才智雙全的剽悍武將,卻說得滿嘴甜言蜜語
不但視她為他的責任,更認定她是第一也是唯一的女人
毫不在意她冷情又複雜迂迴,是個貨真價實的騙子
也不介意他們是不同世界的兩人,死腦筋到令人抓狂
害她破天荒的陷於兩難的處境,急著跟他劃清界線……

【出版日期】2011-11-24
【出版社名稱】禾揚出版
【書系及編號】水叮噹 T108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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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10 PM

楔子

     江湖上……不,也許不應該說是江湖上,而應該歸類於江湖之外,有一群身懷絕技的人士,他們比任何一個江湖門派都還要來得名聲顯赫,簡直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不是因為他們武功高強,也不是他們做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件,而是因為他們自古以來就存在,比任何武功門派都還要來得源遠流長,而且絕不會因為歲月流逝、人世更迭而銷聲匿跡,只要還有人活著,他們就必定會無限延續下去。

    他們就是“偷、騙、搶、拐”四家。

    這四家並非江湖門派,雖然身在江湖之中,卻又游離在江湖之外,不受任何江湖規矩約束,也不與任何江湖門派往來,在一般平民百姓之間更沒什麼好名聲,只憑他們高超的技巧行走大江南北,自成一路,屬於江湖與社會的邊緣人。

    對江湖各門派而言,他們這些偷騙搶拐的手段根本稱不上什麼硬底子真功夫,江湖人從來不承認他們的地位,把他們視為只會無端惹事的一群鼠輩,對他們引以為傲的功夫技巧更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甚至比那些使毒的和使暗器的門派更加不入流,更難登上面。

    所以他們四家對江湖人士也從來沒什麼好感,更不屑與之為伍。

    自古以來,四家和江湖各門派之間可說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間其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當然,小摩擦、小沖突難免,但是大致上來說,只是各過各的恩怨情仇,互無相干。

    “偷、騙、搶、拐”四家的目的不外乎得到稀世珍寶或者有價之物,所以雖然與江湖無關,但是自遠古以來四家之間就特別愛互相較勁,只因為他們都想要爭出一個高下──到底哪一家才是最厲害的奪寶者?

    到了這一代,四家最德高望重的師尊們已經從他們年輕比到了年老,卻還是分不出任何勝負,距離上次比試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嗯,事實上,在那一次比試當中,他們不小心在江湖上惹出了一些風波,也不小心惹怒了一些江湖人,然後更加不小心的惹到了當今的武林盟主,激起江湖人士的共憤,所以他們便腳底抹油,一溜煙的跑到了深山絕嶺之中隱居了三年,就是為了躲避江湖人士的追殺,但絕不是因為怕了江湖人喔!而是他們討厭麻煩,不屑與那些江湖人胡攪蠻纏、斤斤計較。

    不過就是拿走了他們一樣東西嘛!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他們四家彼此之間也常場來斗去,不也還是相安無事?

    哎!那些江湖人就是太小肚小腸加小心眼了,人生在世,沒有永遠的敵人,這道理江湖人就是不懂,老是一動怒就亮出刀劍來拚搏,非得斗個你死我活不可,才會不時把江湖搞得烏煙瘴氣的,真是有夠沒度量又沒遠見。他們四家最討厭打打殺殺這種行徑了,想要得到任何寶物,就各憑本事,不要老是拿命去換;想要什麼東西,也沒必要拿出什麼名譽、什麼義氣之類的藉口去掩飾貪慾,那種虛偽的態度,他們最瞧不起了。

    偷要偷得天經地義,騙要騙得理所當然,搶要搶得威風凜凜,拐要拐得理直氣壯,這就是他們四家行事的最高宗旨。

    而隱居了三年之後,四家師尊們的日子實在是過得太無聊了,已經閑到快要長菇發霉了,更何況他們四家無論如何都想將奪寶能力比出一個高下,所以他們四個在不久前便想出了一個方法,可以不拋頭露面,但比試還是要照比。

    這一次,他們的比試不動太歲頭頂,也不動江湖人士,要動的是當今的天子皇帝!因為他們要去偷皇宮藏寶殿內的一樣寶物,而且為了不讓江湖人士來找他們的碴,他們便派出他們的徒子徒孫去動手奪寶。

    於是,事情的發展一如他們所預料的,他們四家把整個京城翻攪得熱鬧滾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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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10 PM

第一章

    最近,京城很熱鬧。

    當然,做為一個國家最富庶繁華的首都,京城一直都很熱鬧,但是最近的京城特別熱鬧,並非逢年過節或者有什麼盛大的慶典,而是因為──

      “有人要去偷皇宮里的寶物?”

    “真的假的?怎麼偷啊?戒備森嚴又銅牆鐵壁的,怎麼偷?”

    “究竟要偷什麼寶物啊?”

    “既然入得了皇宮,當然是能偷到什麼就盡量偷羅!不然冒著項上人頭不保的風險,如果只偷個一、兩樣寶物,那豈不是虧大了?”

    三姑六婆在熱鬧大街上的布莊里頭巧遇,就開始聊起最近最讓她們興致勃勃的話題,畢竟這種傳聞可不太尋常,此時國泰民安,大家安居樂業,沒有什麼好理由去大偷特偷的,更何況還把腦筋動到皇宮里頭,只能說竟然有人膽敢冒險去偷皇宮里的寶物,那肯定是相當不尋常的稀世珍寶。

    “據說是皇上極為珍視的秘寶。”

    “啊!我也聽說了,聽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珍寶。”

    “老天!這消息恐怕已經傳得整個京城人盡皆知啦!”

    “這樣說來,皇宮里頭的戒備肯定只會更加森嚴,那賊人要不是功夫高強,就是膽大包天,否則在傳聞滿天飛的狀況下,怎麼還有那種膽量進入皇宮偷取寶物?”

    “大家說不定都在等著瞧,看誰敢去偷?又會偷出什麼樣的寶物?”

    “嗯,大家等著瞧吧!”

    三姑六婆興致高昂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買齊布料之後,一起離開布莊。

    事實上,熱鬧的京城,人群熙來攘往,不時可以聽到這樣的對話,不管是大街上,還是各類店家里頭,大家茶余飯後最愛聊的話題就是,賊人到底要從皇宮里偷出什麼寶物?

    那幾個婦人離去之後,布莊里頭只剩下身材圓潤、滿臉和氣的掌櫃和一名少婦打扮的女子,女子正低頭看著手上的布料,雖然穿著清淡素雅,臉上更是不施脂粉,但仍掩藏不住她沉魚落雁之姿,只是臉上的神情稍嫌清冷高傲,彷佛明朗月亮高懸於夜空,又像無瑕玉石端放在樓閣之上,不容世人隨意伸手摘取、隨手踫觸玷污。

    “消息散布的情況看來挺不錯的。”布莊掌櫃一邊收拾著剛剛拿出來展示販售的布匹,一邊以只有女子可以聽見的音量低聲說道。

    “嗯。”夏語冰淡然回應,黑玉般美麗而清冷的瞳眸繼續注視著布料,絕美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

    而由布莊外頭往里看,也完全看不出相隔尚有些距離的兩人之間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那接下來該怎麼做?”

    “等。”夏語冰的口氣依舊淡然,“等偷家的人行動,只有偷家的人才有辦法進得去皇宮藏寶殿。”

    “另外兩家好像沒什麼動靜。”

    “搶家絕對是等著坐收漁翁之利,他們太霸道又自恃甚高,絕不可能暗著來,肯定會等偷家將寶物偷出來,在送到比試指定地點之前,再光明正大的搶,而拐家三年前的舊帳還沒算清,現在應該分身乏術,所以我們當務之急就是看緊偷家的人,他們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會毫無防範……總之,靜觀其變。”

    “是。”

    “多注意另外一條布線,隨時把情況通報給我。”

    “是。”

    吩咐完畢,夏語冰隨手將一匹布交給布莊掌櫃結帳,然後拿著布匹走出店舖。

    當她來到店舖門口時,發現整條大街的兩旁漸漸有不少人圍觀,深邃的黑眸不著痕跡的四處梭巡了下,然後隨著人群觀望的方向看去。

    布莊掌櫃也察覺到狀況,走出店舖,隨口向旁邊的人問道︰“怎麼了?這麼多人圍在這里,是有舞龍舞獅可看嗎?”

    “不是啦!邊關戰事終於平息,是守關的鎮北將軍班師回朝,聽說剛剛進城,大家搶著要一睹將軍的風采。”

    “鎮北將軍鎮守邊關,短短三年就和塞外的幾個部族達成和平協議,邊關這幾年來的緊張情勢終於獲得和平安穩的局面,如此大好消息一傳回來,聖上龍心大悅,便要鎮北將軍回朝面聖,想必會大大賞賜一番。”另一個路人也開口。

    “鎮北將軍曾經是皇上胞兄旭王爺的同袍,年紀輕輕就戰功彪炳,威武勇猛,才智雙全,是個難得的忠勇堅毅之士。”

    看來京城百姓對鎮北將軍的風評極佳,難怪會如此熱烈的夾道歡迎。

    夏語冰靜默的聽著路人對鎮北將軍的佳評,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神色淡然,像是單純看熱鬧,臉上看不出任何具體的情緒,眼眸狀似隨意的左右觀看,沒有特別注視任何人事物。

    回京的大批軍隊很快的從城門口走到這條大街口,百姓越聚越多,熱切的歡呼聲響遍大街小巷,場面十分熱鬧。

    夏語冰還是站在原地,眼看軍隊即將來到,忽然有人推擠到她,她手中艷紅色的布匹不小心掉了出去,恰恰賓落到街道上,攤成一段醒目的大紅長布,彷佛畫了條紅線,橫亙過街道中央。

    她急忙彎身收拾布匹,動作似乎有些笨拙且緩慢。

    街道對面是一家酒樓,幾個紈褲子弟剛好也走出來要看熱鬧,看見街道中央的女子,又看見她的花容月貌,幾個人互相使了個眼色,也不管街道已經淨空,正等著軍隊通過,大搖大擺的走到街道中央,其中一人快速拾起另一端布頭握住,然後站在原地,挑著眼,痞痞的看著她。

    夏語冰抬頭,蛾眉輕鎖,神色不悅的看著那個紈褲子弟,兩人各握住布匹的一端,站立的姿態恰恰將布匹抬高拉直,一條紅色布匹就這樣阻隔在街道中央,眼看軍隊快要來到,雙方卻都沒有放手的打算,僵持不下。

    “把布還給我。”她冷冷的開口。

    “美人兒,想要我把布還給你?那就過來拿呀!”葉威恆邪笑著。

    她當然端立不動,“放手。”

    “喲!生氣啦?這麼俊俏的美人兒,生起氣來更是別有一番韻味哪!”葉威恆高聲調笑。

    同夥的人聽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呵,美人兒,我們這樣可說是有緣千里一線牽,還是紅的呢!你怎麼這麼無情?”葉威恆又說。

    “哈哈哈……的確是情牽一匹紅布,有緣啊!”其他人也跟著起哄。

    夏語冰冷然看著他們,默不作聲。

    葉威恆故意拉動布匹,將她往他的方向拉過來。

    她依舊緊握著布匹,力氣又不敵他,即使用盡力氣,身子也漸漸的往那群紈褲子弟的方向移去。

    布莊掌櫃看到這一幕,原本已經揚起的眉毛又不禁揚得更高,詫異不已。小姐她……

    “過來呀!美人兒,本大爺會好好的待你的。”

    “都已經情牽兩端了,美人兒,你就別再矜持了。”

    幾個公子哥兒竟然開始高聲調戲她,而且完全不在乎此刻街道上人群集聚,眾目睽睽。

    “就是說啊!讓葉公子看上,可是你的福氣。”

    “只要討得葉公子歡心,想要什麼綾羅綢緞、金銀珠寶,都不成問題,像你這樣的美人兒,就該被人伺候著,好生享福。”

    這個女子容貌雖美,但穿著打扮看起來只是一般尋常百姓,加上梳整的發髻是已婚婦人的形式,他們便不把她放在眼中,再怎麼說,身分上肯定還差葉威恆一大截,有什麼道理放走到口的肥羊?

    事實上,帶頭的葉威恆是京城有名的紈褲子弟,他的父親是朝廷大官,平常總是仗著父親的權勢作威作福,尤其性好漁色,據說有不少女子被他強擄回去,佔為己有,就算告上官府也無濟於事,只會被整得更慘,所以即使大部分路人已經往他們騷動的方向看過來,也沒有人敢多吭一聲,甚至是出手相救。

    在路人的眼中,身形縴細的夏語冰獨自對抗一群目無王法的公子哥兒,簡直是螳臂擋車的行徑,他們只能暗暗希望她趕緊放棄就算再值錢也抵不過身家清白的布匹轉身跑掉,也好過羊入虎口之後的下場。

    但顯然夏語冰非常執意手上的布匹,即使被拉著往葉威恆靠去,也緊緊抓住不放。

    看來是個挺倔強的女人哪!不過這樣的女人玩起來才夠刺激,嘿嘿……葉威恆笑得更加邪惡,故意用力拉緊布匹,等著她上鉤。

    夏語冰也更加用力的拉回布匹,與對方抗衡。

    葉威恆嘿嘿邪笑著,然後突然松開手,等著她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咦?怎麼回事?

    他松手之後,卻沒有得到意料中的結果,她還好端端的站在原地,而且看似很賣力的拉著布匹,教他不禁打了個突,低頭看向自己已經沒使力的手。

    但是他沒來得及細想太多,情況簡直像是慢了幾拍才發生,她竟然突然一個重心不穩,整個身子往前跌去,吃痛的大喊一聲。

    就像是計算好了,當她跌倒在街道中央的同時,大批軍隊恰好來到他們的面前。

    “美人兒!”葉威恆立刻跨步上前,要抓住她。反正結果是一樣的,他當然要繼續完成目的。

    然而當他伸出手去抓她的時候,一柄亮晃晃的利刃忽然破空而來,擦劃過他的手,咻的一聲直挺挺插入他腳前一寸的地面,嚇阻了他的動作。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調戲良家婦女,你有沒有把王法放在眼中?”一道凜然渾厚的聲音隨即響徹整條大街。

    所有的人循著利刃射出的方向,同時看向軍隊帶頭的一匹高大駿馬,馬背上坐著一個偉岸英挺的身影,一身風塵僕僕,卻絲毫無損他卓然剽悍的氣勢。

    “奉將軍!”眾人大聲歡呼。

    “哼!”盡避感到懼怕,葉威恆卻仍心有不甘,“鎮北將軍好雅興,剛進京城就打算來個英雄救美?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不知道你是誰,只知道你行事卑劣。你是要自己滾遠一點?還是要隨我進官府?”奉稹劍凜聲說道,俊朗的面孔十分嚴肅。

    葉威恆恨恨的看他一眼,知道自己無論武力還是氣勢都敵不過對方,趕緊轉頭,看著其他人,“我們走。”

    幾個公子哥兒做鳥獸散,落荒而逃。

    奉稹劍俐落的翻身下馬,走向還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以為她受了傷,蹲下身,要察看她的狀況。

    “姑娘,你沒事吧?”

    “多謝將軍搭救。”夏語冰低聲道謝,緩緩的抬起頭,看向他。

    “別客氣,姑娘,你……”他迅速幫她將紅色布匹拾回,卻在將布匹交還給她,眼對眼的瞬間,頓住了話,一雙如夢似幻的眼眸忽地閃過他的腦海,與眼前這雙彷佛深不見底的黑瞳相互重疊,卻似乎又有些不同……他幾乎無聲的低語,“無涯海……”

    “將軍?”見他遲遲沒接下去說話,她疑惑的喚了聲。

    他回過神來,移開眼,充滿歉意的說︰“冒昧了。”這樣一直盯著一個已婚女子看是非常於禮不合的。

    她的眼底閃過了些什麼,但是無人察覺,默默的接過布匹,站起身,又朝他微微福了個身,打算離開。

    “等一下。”想都沒想,他開口叫住她。

    夏語冰停住動作,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看著他,“將軍,你還有事?”

    他露出對自己竟然會開口叫住她的訝異表情,然後有些猶豫,有些懊惱,最後還是開口問道︰“姑娘,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她一臉茫然,“什麼?”

    他暗自吸口氣,搖頭,彷佛在笑自己的多想。“沒什麼,是我誤會了。”

    那雙縈繞夢里的眼眸怎麼可能是真的?更何況夢中的臉孔並不真切,隨隨便便就將那雙眼眸套到一個女子的面孔上,實在太過不切實際,是他多想了。

    像是讀出他的想法,她的眼底深處再度閃過些什麼,仍舊無人察覺。

    他當然不認得她,因為他根本沒真正見過她,如何識得?但是即使他化成灰,她也絕對認得出他。

    她注視他半晌,忽然朝他嫣然一笑。

    他一怔,不禁為之屏息。

    在場的所有人也同時被那一抹笑奪去了目光,那簡直是足以傾城的一笑啊!

    只有布莊掌櫃心里一抖。小姐……發怒了?而且恐怕是非常、非常的生氣。

    小姐平常根本是不笑的,如果笑了,肯定是因為她的情緒出現了不尋常的異狀,而此刻竟然展露出那般絕美的笑顏……恐怕是她發怒的徵兆。

    沒再多說任何一個字,也沒再給予任何反應,夏語冰盈然轉身,沒入街道旁的人群當中。

    奉稹劍注視著她的背影,夢境中的那雙黑眸再度浮現腦海,竟然與剛剛那名女子的黑眸毫無誤差的相互重疊,並鮮明的瓖嵌在一張美麗的臉孔上……

    一旁的副將軍見他遲遲沒有動作,趕緊上前,提醒道︰“將軍,皇上還在等我們哪!”

    他依舊注視著那名女子消失的方向,微微沉吟,然後開口,“嗯,走吧!”隨即俐落的翻身上馬,離去,不再留戀。

    不一會兒,大批軍隊漸漸的遠離。

    布莊掌櫃默默的退入店舖里頭,然後走上二樓,又悄悄的走到面對大街的窗戶邊,站到夏語冰的身旁,按捺了半晌,實在忍不住好奇,低聲問道︰“小姐,你認識他?”

    畢竟她剛剛的言行舉止實在太不尋常,雖然她身為騙家此代師尊的女兒,但是專長不在騙人,而是另有特殊才能,當然,騙人的能力也不差,不過她的個性太冷、太傲,不是那種舌粲蓮花型的騙子,而是另一種沉默是金的騙子,也就是說,旁人永遠看不出來她到底是在說真話還是說假話,她的言詞語句中恆常藏著七分真、三分假,所以更加難以分辨她究竟是不是在騙人。

    不過就因為她這種似真似假的騙法,所以當她有騙人的意圖時,就連他們騙家自家人都難以察覺出來。

    “嗯。”夏語冰淡淡的回應,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有眸光直直穿過窗戶的縫隙,始終定在漸行漸遠的奉稹劍身上。

    “他是……誰?”布莊掌櫃小心翼翼的問。

    “我的丈夫。”她的語氣依舊平板淡然。

    “嗄?”布莊掌櫃訝異的大叫,細小的雙眼倏地圓瞠,驚詫到了極點。

    小姐已經成了親?還是個堂堂將軍夫人?什麼時候的事?真的假的啊?她該不會是在騙他吧?

    騙家眾弟子分布在一般百姓與江湖之中,各階層領域都有他們的蹤跡,通常他們會以另一種不同的身分出現在世人的面前,絕不會輕易透露自己騙家人的身分──他們可都是絕頂的騙子啊!

    而各人之間也不會過問彼此的身分與生活,只有當發生事情時,比如說這次四家的比試,才會動用到他們的聯系網絡進行事情的聯系,而他就是那些聯系人的其中之一,雖然與小姐沒有太過密切的交集,但是從她平常來布莊時的打扮看來,怎樣也想不到她竟然是個將軍夫人!他還以為她梳起已婚女子的發髻與樸素無華的裝扮,全是為了避免她的美貌所會引來的注意與麻煩哪!

    夏語冰的神色始終淡漠,等到完全看不見奉稹劍的身影,也沒給任何解釋,轉身便下樓,離開布莊。

    布莊掌櫃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始終合不起來。

    直到一段時間之後,他才猛然想起來,不對啊!如果小姐真的是將軍夫人,為何那個鎮北將軍竟然認不出他的妻子?她果然是在騙他吧?是吧?

    (四)

    由於奉稹劍長年在外征戰,以往奉府看起來只是一戶尋常的官吏府邸,少有人登門拜訪,門可羅雀,然而現在卻是掛滿了大紅的燈籠,以示歡迎與慶賀。

    今天回到京城之後,奉稹劍便直接進宮去面見聖上,受封侯位,並得到許多賞賜,晚上在皇宮內設有晚宴款待大批將領軍官,他一直在皇宮待到了深夜,才得以回府休息。

    不想再讓府里的人多費精神迎接他,他事先便要奉府總管暫不告知他要回府的消息,所以深夜時分的奉府門前,只有總管與兩名家丁迎接他。

    他走進大廳,落坐之後,看向總管,“俞叔,這三年來辛苦你了。”

    “是小的該做的。”俞元嘉恭謹的說。

    “府里頭都還好嗎?”

    “是,一切都很好。”

    他點點頭,真心的開口,“俞叔,其實不只這三年,自從我從軍之後的這些年以來,府里的一切都有勞你擔待了。”

    “小的不敢當。”

    俞總管個性耿直忠心,他在外地征戰的這些歲月,一直替他守著奉府,處理奉府的大小事情,是他全心信賴的老總管。

    他溫和的淺笑,神情放松的說︰“不過今後情況將會有所改變了,皇上似乎有意將我留在京城,我想,如果沒有其他變數,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出征了。”

    “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俞總管大喜,臉上有著感恩與欣慰,“老爺和夫人在天之靈,也一定感到相當高興。”

    奉家老爺在朝廷擔任官職,一生清廉正直,只有少爺一個兒子,少爺承襲老爺的性格與良好的教養,為人同樣剛直穩健,甚至待人處世比老爺更加圓融有智慧,可謂青出於藍。

    少爺年少時期便展露出不凡的武學戰略才華,智勇兼備,十五歲就投效於旭王爺麾下,離家隨著軍隊南征北討,後來屢建奇功,成為軍中大將,而這次終於與各外族取得和平協議,結束邊關多年來的緊張情勢,並得以安然無恙的歸來,實在是奉家的光榮與福氣,他也深感欣慰和與有榮焉。

    但其實他一直希望少爺能夠回到京城安頓下來,讓他不必再日夜擔憂少爺的性命安危,畢竟奉家只有少爺一條血脈,他現在只希望少爺能盡快有後,最好能夠一次生個十個八個小娃娃,讓奉家開枝散葉,少爺都已經二十有七,甚至也已經娶妻多年了……啊!

    “對了,少爺,有件事……”俞總管欲言又止。

    “怎麼了?”

    “嗯,少爺,今晚你打算睡在……哪里?”

    “哪里?”奉稹劍不解。

    “你預計睡在以前的寢房?還是……還是三年前特地安排的新房?”

    “新房?什麼新房?”

    “呃?”俞總管錯愕,“少爺,你忘了你已經成親了嗎?”

    “成親?”他也同樣愣詫,然後立即回想起三年前發生過的事,驚訝的問︰“我不是已經寫了休書要你交給夏小姐嗎?難道夏小姐現在還在府中?”

    三年前,邊關情勢變得相當緊繃,他奉命鎮守邊關,出征在即,正忙著處理出征前的所有事情,卻突然有一名女子拿著已故雙親的書信上門,信上說明兩家雙親是舊識,奉父曾允諾兩家結親,女子的雙親在不久前驟然病逝,她一人孤苦無依,便想要來投靠奉家,並希望奉家實踐當年的允諾,娶她入門。

    雖然信上的確是他父親的用詞和筆跡,她也帶有奉父給的信物,但是他的雙親從來沒有對他提起過這件事,教他感覺事情有些古怪,因為這絕不是他個性嚴謹的父親會有的行事作風。

    但是無論如何,那名女子處境堪憐是真的,他不忍心拒她於門外,便當機立斷,決定娶她,實踐父親的承諾。

    然而三年前邊關戰事相當緊張,一支外族大軍急攻邊關,敵軍大將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可能回不來,包括他自己。

    所以他雖然決定娶她,卻不打算“真的”娶她,成親只是一個形式,一個過渡手段,為的是保障她往後的生活。

    他選定在出征前夕成親,然後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離開了京城──他當時忙於出征的事宜,她的人是俞叔見的,她的信是俞叔代轉的,他從頭到尾沒有見過她本人。

    不過他本來就不打算見她,既然他當時已經有回不來的覺悟,又何必耽誤她的人生?對那時的他而言,她只是一個突發事件,並不包含任何個人的情緒,甚至情感。

    他交代俞叔,奉家會提供她一切應有的保障與庇護,讓她衣食無虞,並且永遠不必擔憂往後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只有少數幾名嘴嚴又忠心的家僕知道他們成親的事,他要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準對外宣揚,為的就是讓她日後可以以奉家養女的身分出嫁,奉家會提供她所需的嫁妝,而她也依舊是清清白白的身分。

    他記得那名女子的名字是……夏語冰。

    是了,就是這個名字。

    三年前,從他知道她的存在到離她而去,不過短短三天時間。

    “嗄?”俞總管更加詫異,瞪直了雙眼,“少夫人……呃,夏小姐重情重義,不願離棄少爺而去,那年你出征的隔日,我便將休書交給她,而她也立刻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長信給少爺,少爺不是有收到那封信?然後回信要她等你回來嗎?”

    “沒有。”奉稹劍十分確定,“我沒有收到任何有關夏小姐消息的書信,更沒有寫任何書信寄給夏小姐。”

    “咦?”俞總管驚詫得臉色微微發白,手足無措,“可是……可是我明明收到了少爺的回信,要我好好的安置少夫……夏小姐呀!”

    “不可能。”他十分肯定的說。

    “那封信……對了,我有好好的收著,這就去找出來。”俞總管慌忙跑出大廳,去找那封信。

    “俞……”奉稹劍來不及叫住他,看著已經空了的大廳門口,微微斂起眉頭,開始思索目前的狀況。

    他完全沒想到三年前的那樁婚姻仍舊存在,更沒想到因為一個莫名吊詭的陰錯陽差,使得一個女子為他空等了三年光陰,在他完全不知情的狀態下。

    而她呢?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等著他?

    好一會兒,俞總管捧著一個信盒,緩慢的走了回來,卻仍是一臉焦急慌亂,信盒里全是他保存下來的重要信件,卻獨獨少了少爺回信的那一封……怎麼會不見了呢?明明他就好好的收著呀!謗本不可能有人會去動這個信盒,怎麼信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少爺,我真的有收到你的回信啊!”耿直的俞總管急得五官都揪成一團。

    奉稹劍站起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說道︰“俞叔,沒關系,別緊張,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既然夏小姐現在還在府里,自然以禮待之,那之後……”他微微沉吟。

    “少爺?”

    “俞叔,成親的消息仍舊保密嗎?”

    “是,這是當然。”

    俞總管明白少爺的良善心思,為了夏小姐的名聲,成親的事實一直只有少數幾人知道,也明白當時是情況特殊,所以時至今日,別說奉府外頭的人不知道,就連府里頭的人也沒幾個知道他們其實已經有個將軍夫人。

    奉稹劍點頭,“今晚我先睡以前的寢房吧!這件事,改天等我與夏小姐談過之後再作決定。”

    現在已經不是單純解決問題而可以不含任何情緒去處理的狀況了,更不是他可以說了就算的獨斷軍令,她為他浪費了三年光陰,無論是不是誤會造成的結果,他都對她有了難辭其咎的責任。

    “是。”

    “這件事也仍舊別多聲張。”

    “遵命。”

    回到寢房歇息,奉稹劍的眉頭仍舊微微蹙起,真的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已經娶妻三年了,甚至從沒見過他妻子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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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11 PM

第二章

     數日後。

  一個晴朗舒爽的早晨,奉府一間清幽的廳房中,奉稹劍臉色略沉,獨自坐在擺滿早膳的圓桌旁,他的前方與對面桌上各放了一副碗筷,而飯菜顯然早已經涼了。

  他的妻子,他那個素未謀面的妻子,他那個回家至今卻始終不曾見到面的妻子,他那個簡直像一縷幽魂般存在的妻子,他那個……那個還不算是他妻子的妻子,到底在哪裏?

  俞總管站在一旁,不時搓著雙手,焦急得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不一會兒,一名家丁喘著氣,急急忙忙的跑進來通報,「少爺,少夫……夏小姐應該不在府中,我已經找遍整個府邸,都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奉稹劍蹙起眉頭,「她沒有隨身丫鬟嗎?怎麼會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關于這件事,隻能用離奇來形容。

  回來的頭幾天,他非常忙碌,幾乎每天都進宮,待到很晚才回來,找不到能夠與她好好相談的機會,兩人碰不到面是情有可原的。這幾天他終于有了空閑,特地要她一起用早膳,也好談談兩人對于往後的想法,但是每天一大早差人請她過來用膳,她卻已經不在她的房裏,等他外出辦完事情回來,她竟然就已經熄燈就寢,兩人像是在同一個天空中卻不斷錯過的太陽與月亮,明明奉府占地不大,爲何偏偏兩人就是過不上?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樣的情況已經連續三天了,他本來以爲隻是巧合,但是連續三天之後,情況就不能單純用巧合來說明了……難道她故意在躲他?爲什麼要躲?又能躲到哪裏?

  「這……」俞總管支吾了下,「夏小姐一開始就說她並不需要人伺候,當然,我還是安排了丫鬟給她,後來發現那個丫鬟是真的無事可做,爲了避免浪費人手,我就沒有再編派丫鬟給夏小姐。」

  「三年來都是這樣?」

  「呃……是。」耿直的俞總管表情凝重,眉心打了好幾個結。

  其實真的不是他故意要這樣對待夏小姐,更不是他沒把她放在眼中,自從她寫了那封文情並茂的書信寄給少爺之後,他就已經真心把她當成少夫人著待。

  然而實際上的情況是,她進府三年來,幾乎是足不出戶,平時隻需按時送飯菜給她,然後定期派丫鬟整理她的房內整潔,連沐浴淨身都隻需燒水給她即可,她拒絕了所有婢仆的隨身伺候,也從來沒有提出過任何要求,每年他必定會按季詢問她的所求所需,她卻什麼都不曾要過,就連衣料飾品都還是使用她自己當年帶進來的嫁妝,她的生活起居簡直就像住在冷宮裏的嬪妃。

  一開始他也感到不解、歉疚與難以接受,但是轉念一想,少爺能夠娶到一個樸實無華、安靜又乖巧的妻子,他應該替少爺感到高興才對,于是漸漸的也就沒有想太多,加上知道她身分的人真的不多,三年下來,她的存在宛如深藏在樓閣之中,美麗而沉靜的珍稀寶物,要不是少爺歸來,說不定大家也就這樣繼續遺忘她的存在。

  「既然她不在府中,就表示她已經離開府裏,難道守門的人沒有看見她出去?」

  「這……」俞總管又爲難的緊蹙雙眉,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這樣的狀況,平常根本不會注意夏小姐的作息,也不會有事沒事去打擾她,更何況她又不是囚犯,不可能派人一整天都盯守著她,而此刻他才驚覺,平常不曾費心注意的人,當真要找人時,竟然像人間蒸發一般,真是太傷腦筋了。

  「難道這三年來都沒有人關心過她的日常情況?」奉稹劍眉頭深鎖。

  如果夏語冰在奉府得到的是這般冷淡的對待,難怪她會想躲著他了——當年他確實寫了休書給她,所以無論最後她爲何還是沒從奉府嫁出去,一定會害怕他一旦歸來,又要逼她離開吧!

  他不禁想到,這三年來,她都是怎麼過的?又是如何日夜擔心憂懼著的呢?

  「這……」俞總管真是百口莫辯,不過耿直的個性使得他認爲錯還是在自己,于是開口,「少爺,是我沒盡到應盡的職責,請責罰老奴吧!」

  奉稹劍看他一眼,輕歎口氣,「不,俞叔,這一切隻能說是命運作弄,如果我知道她無法接受與我離緣,那我必定會另想辦法幫助她,而不是倉卒與她成親。」

  俞總管也歎了口氣,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可能。「對了,少爺,我想到了,夏小姐可能會去龍雲寺。」

  「龍雲寺?」

  「她偶爾會去龍雲守上香,之前也曾經三不五時的住進寺裏,茹素浴佛一段時間,向佛之心很是虔誠,如果她會離府,十之八九應該是去龍雲寺。」

  奉稹劍思索了下,下定決心,「俞叔,備車,我現在就去龍雲寺。」

  他要去接他的妻子回來。

  龍雲寺,京城內香火十分鼎盛的一座寺廟,占地頗廣,寺前大殿總是人潮湧動,香客絡繹不絕。

  而在遠離大殿的寺廟後方,大多是僧人的住所與靜修的廂房,一般香客不會踏足此處,然後再隔距一個寬廣的後院,有另一排更簡陋的房舍,看起來應是寺裏下階僧人的住所,不但一般人不會來這裏,就算來了,也不會分神多注意這裏雜亂又破舊的任何草木設施。

  成排房子的盡頭有一間同樣毫不起眼的房舍,開了門,通過看起來尋常而簡陋的內室,沿著內側牆壁推開滿是灰塵的五鬥櫃,櫃子後面的牆壁竟然洞開一個人高的小門,門內有一條甬道,穿過甬道,底端竟然豁然開朗,設有另一個隱密的空間,裏面擺放著許多古董珍品與寶物,有些看起來價值不菲,全都分門別類、井然有序的排放在密室內。

  日光從密室頂端所開的天窗篩進來,雖是密室,光線卻明亮而充足,一個纖雅的身影正在一張大桌前揮動手中的畫筆,桌上擺放著各色顔料與畫筆,密室內可以平攤畫紙的地方則放滿了完全相同的幾幅待幹畫作——說是相同,就真的是完全一模一樣,一筆一畫分毫不差,完美的仿制,毫無瑕疵。

  「喀噔。」

  密室的門被輕輕的打開,一個布衣老僧端著一杯茶緩緩的走進來,樣貌看起來就隻是寺廟裏過眼即忘的尋常老僧,連一丁點可供辨識的特征都找不出來。

  「小姐,你畫了一上午了,喝杯茶,歇息一下吧!」老僧溫聲說道,同樣是毫無特征的聲調。

  「先擱著吧!我把這張畫完。」夏語冰淡淡的說,手上的畫筆未曾停歇,神情專注。

  老僧看她一眼,隻好將茶杯放到角落的小桌土,然後坐下等著,平常慈眉善目的尋常臉龐此刻像是有些浮躁。

  「偷家的人昨夜已經進入皇宮藏寶殿,卻沒有偷出半樣東西。」他忽然開口。

  「想來是在防我們吧!」她似笑非笑的說。

  「哼,做賊的喊抓賊,偷家什麼時候開始學著想騙人了?真是班門弄斧,也不想想我們騙家靠什麼行走天下,就那一丁點唬弄人的小把戲,怎麼可能輕易的騙過我們?」他嘮嘮叨叨的抱怨一堆。

  「無妨,偷家的行動還在我們的預料之中,繼續按兵不動,他們下一次行動應該才是關鍵,現在重要的是謠言這條布線得持續散布,過兩天就把這些地圖的消息也傳了出去吧!」

  「是。」

  他看向滿室的畫作,即使早已經看過無數次,仍贊歎不已,小姐筆下的畫品其實是一幅幅的地圖,地形標示的山川草木皆繪制得相當精巧細緻,通往標的物的路線卻是婉蜒曲折,關卡重重,宛如難解的迷宮,而更教人驚歎的是,這樣一幅又一幅的地圖全數相同,也就是說這些其實都是分毫不差的仿制品,而且全是無中生有的贗品。

  小姐精通書法與畫作,不僅一般畫作技巧高超絕頂,最了不得的是,她仿制的功力堪稱天下第一,絕對無人能出其右,隻要她所過目的畫作或墨跡,便能夠毫無誤差的將之複制出來,而這也正是他們騙家最大的財富來源。

  這次四家的比試,雖然目標志在奪取皇宮內的一個秘寶,但其實騙家還有另一項計劃——把有人要潛入皇宮奪寶的消息散布得滿城滿天飛,等偷家行動之後,讓所有的人相信真的有寶物已經被偷出,然後繼續散布被偷出的其實是一張藏寶圖,再讓小姐筆下這些假的藏寶圖流傳到黑市之中,他們便可以藉此大賺一筆。

  不論江湖上還是南北商界,都有在暗地裏幹黑市勾當的人,而騙家則是個中黑吃黑的翹楚,他們手下人才衆多,精于仿制各類珍奇寶物,再透過層層管道,將這些寶物流通至黑市交易之中,然後賣給那些貪得無饜的人……這是黑市交易中最大的騙局,也是騙家最高明的賺錢手法,而且絕對沒有人追查得到供貨源頭,畢竟誰想得到這些贗品的貨源竟然就深藏在這座佛門淨地之中?

  而這一切計劃都是由小姐數年前開始一手策劃、統籌,然後交由他們這些手下執行完成的。

  不愧是此代師尊最引以爲傲的女兒,完美的奪寶計劃,完美的騙局,以及最無懈可擊的賺錢計劃,這正是騙家得以縱橫天下的至尊王道。

  夏語冰臉沒擡,手沒停,忽然開口,「說吧!什麼事?」

  「咦?」老僧微愣。

  「你不是有話要說?」

  「呃……嗯。」果然還是逃不過小姐的法眼哪!老僧輕咳了下,「其實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那個……那個京城近來很熱門的將軍……來了。」

  她手上的畫筆微微頓住,「來了?」隨即繼續作畫,彷佛毫不在意。

  「是啊!一大早就來了。」他偷覷一眼她的表情神色,「說是要來找他的妻子,在寺裏找了大半天,終于查到你的確偶爾會來這裏住上幾天,還把前院那些廂房全翻找過一遍,以爲可以找得到你,他們根本不知道你壓根兒不曾在寺裏住過,現在還在外頭繼續找著,真是意志堅定啊!」

  她沒搭理他的話,隻是繼續畫著。

  老僧講到沒話可講,隻能盯著她的面孔。

  他很好奇,真的很好奇,自從小姐那天在大街上演了那出美人被英雄救的戲碼之後,她早就成親這件事便成了騙家的大八卦。

  他們這些聯系人當然不敢當面問小姐真實情況到底是怎樣,原本還以爲她隻是騙騙他們,但是此刻那個傳聞中的丈夫竟然真的找上門來了,那麼這件事的真實性應該是值得相信的。

  隻是他無法不感到震詫……怎麼可能?什麼時候成的親?這該不會又是小姐設下的另一個騙局吧?雖然小姐已經過了雙十年華,早過了婚嫁之齡,但是以她高過頭頂的眼光,怎麼可能輕易的出嫁?而且還是嫁給一個以剛正不阿聞名的將軍?難道是她想利用將軍夫人的身分做什麼?不然怎麼會嫁給一個跟騙家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小姐生來貌美,曾經有不少人想趁她年幼時先將她婚訂下來,然而小姐打小就絕頂聰明,根本沒把任何人放進眼中,而且隨著她越漸成長、越漸貌美,性格也變得越來越難以揣測捉摸。

  隻要跟她相處一段時間之後,就會對娶她這件事打退堂鼓,因爲她實在太難以捉摸,性格七拐八彎,永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且又性冷得即使突然捅別人一刀都可以面不改色,所以他們騙家人隻敢遠遠的欣賞她的美貌,再也沒有人想過要一親芳澤,否則肯定會冷不防的被捅上一刀。

  這樣想著,老僧就不禁有些同情起那個將軍。他肯定是被騙了吧?肯定是被小姐拿來利用以成就某個騙局的吧?唉,可憐的將軍,偏偏碰上小姐這樣一個冷情又複雜迂回的騙子。

  終于,夏語冰停下畫筆,看著剛刷上的最後一抹顔料,確認整幅地圖的精確性,美麗的臉上仍舊讀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放下畫筆,她看向老僧,「這些畫就交給你了,暫時先存放在這裏,藏寶圖的傳聞散布出去之後,等我的命令,再進行流出的動作。」

  「是。」

  交代完畢,她轉身離開了密室,留下很想跟上去瞧瞧的老僧。

  奉稹劍一身清爽儒雅的天青色長袍,長袍下擺與袖口佐以飄逸揮灑的墨色繡工,收斂他剛強威猛的氣勢,並襯托出風度翮翩的儀容外貌,雖然他是個武將,卻又融合著悠然清雅的氣息,加上英挺順長的身形,斯文俊逸的面容,無疑是個相當出衆的偉岸男子。

  更何況他回京那天英雄救美的形象早已深入京城人的心中,他一出現在龍雲寺便引來許多香客的注目,而其中有絕大部分是年輕窈窕、芳心暗動的姑娘們。

  俞叔帶著幾個家仆去找人了,他因爲不知道夏語冰的樣貌,府中也沒有她的畫像,而出自俞叔的形容是「美麗,沉靜,乖巧」,這些條件當然無法構成尋找她的依據,于是他便在寺中一邊四處逛著,一邊等著俞叔的回報。

  民風開放,有些大膽點的姑娘不時上前與他攀談,他一一予以禮貌的回應,已經許久沒回來京城,藉著與百姓交談,也可以多了解一點京城的現況。

  「將軍知道龍雲寺也可以求姻緣嗎?很靈驗的喲!」一個年輕的姑娘大膽的說。

  「這我並不清楚。」他坦直回應。

  「將軍難道不想順便求個姻緣?」

  「哎呀!你怎麼會這麼問呢?」另一個姑娘嬌嗔,「你沒看見將軍這般儀表堂堂,肯定不必求姻緣,也會有大批媒人上門想要替將軍牽線。」

  他一身剛猛中帶著爾雅的氣息,教那些姑娘個個趨之若騖,眼中流露出明顯的傾慕光芒。

  「你們懂什麼?將軍哪還需要什麼媒婆啊?」又一個姑娘開口,霎時戳破大家的夢想,「你們也不想想,他這次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勳,皇上肯定會爲他配一門好親事的。」

  「原來是這樣啊……」

  姑娘們莫不感到惋惜,眼眸仍是不離奉稹劍,每個人更是努力的在他面前展現出最好的笑顔姿態,期望他注意到她們,雖然知道高攀不上他的身分,但是如果能獲得將軍的青睞,就算當個小妾也是不錯的。

  他的心思其實早已經沒有放在這些姑娘彼此的對話上,畢竟她們談論的這些話題根本不是他所關心的,他的眼睛瀏覽著四周圍,仔細的注意著來往香客中屬于「沉靜而乖巧」的女子,想著也許能夠找到夏語冰……

  而走出後院,來到寺前的夏語冰,即使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也一眼就立即看見身形英挺順長的奉稹劍——他背對著她,身邊正圍著好幾個姑娘,個個笑得含羞帶怯、花枝亂顫,少女們的心思很是明顯,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肯定很高興和姑娘們調笑吧!

  無論是幾年前,還是幾年後,他吸引少女們的能力還是一點都沒變哪!

  她停下腳步,深邃的黑瞳閃過一道流光,然後便宛如一枚星子墜入無邊黑夜,隨即消失不見。

  「那將軍來龍雲寺是打算做什麼呢?」一個姑娘又開口詢問。

  「各位,我……」他打算告辭離開,對于這些姑娘明顯的示好實在無法領情,畢竟他已經娶妻,理當避開其他女子有意無意的親近。

  「哎喲!」一個姑娘突然大叫一聲,小腿肚像是被什麼東西鑽刺了下,吃痛的彎下身,撫向小腿肚。

  「怎麼了?」其他人疑惑的問。

  「好像有蟲子咬我。」她也不太確定。

  緊接著,另一個人也發出驚訝的叫聲,「哎喲!」

  然後陸陸續續的,他周圍的幾個姑娘似乎全都被蟲子咬了,接連發出吃痛的哀號,隻有他一個人安然無恙。

  幾個姑娘慌亂的跳著腳,試圖擺脫不知道打哪來的蟲子襲擊,狀態極爲狼狽,而且蟲子們似乎咬上了癮,將她們幾個咬得不亦樂乎。

  「將……將軍,我們先……先告辭了。」她們神色慌亂又狼狽的趕緊離去。到底是什麼蟲子啊?怎麼會專門隻咬她們?

  奉稹劍疑惑的看著那些姑娘漸行漸遠的背影,怱然察覺身後有腳步聲,轉過頭,看著正朝他走來的女子,不禁有些意外。

  是她?

  她身穿一襲質料上等的春櫻色罩衫,步履盈盈,襯托出她窈窕的體態與出塵的容貌,發髻上精緻的金釵與翠玉步搖隨著她的走動搖曳生姿,無論是打扮還是神態,顯然與那日所遇見的她截然不同。

  她原本就美麗的臉龐今日薄施脂粉,清靈之中有一種難以用詞句形容的絕媚之色,嬌潤的紅唇微微上揚,露出迷離難測的笑容,而那雙深邃的黑眸正渲染著某種近乎嫵媚勾人的風情,與那日所遇見的她比起來,簡直就像另一個人,要不是那張臉不易錯認,他肯定會以爲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夏語冰走到他的面前,無辜又媚人的對他輕輕眨眼,從潤澤櫻唇中滑出的聲音彷佛冰涼沁心的山泉水,「將軍這樣直勾勾的瞧著我,是對我有意思?」

  她直言無諱的問法教他霎時回過神來,趕緊轉移視線,眉頭微蹙。怎麼每次遇到她就會這般失禮?

  「抱歉。」他坦直道歉。

  然後除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馨香,他敏銳的嗅聞到一股極淡的特殊味道……

  「姑娘是畫師?」她身上飄散出顔料的味道,教他直覺這麼猜測。

  她看著他,神色不變,不答反問,「將軍來寺廟上香?」

  「我來找人。」

  「找妻子嗎?」她一語雙關,似笑非笑的看著剛剛那些女子離去的方向。

  「如果姑娘沒有其他要事,容我告辭。」奉稹劍不理會她的譏嘲。

  理智的準繩直覺告訴他,最好離這個女人遠一點,無論如何,他已經有妻子了——當他知道夏語冰竟然守在奉府等了他三年,而且即使遭受那股冷淡的對待仍舊沒有任何怨言,他就下定了決心,自此認定三年前的那樁姻緣,即使從未見過她,即使是責任感使然,他也決心認定夏語冰就是他的妻子。

  「這麼著急做什麼?」她忽然伸出手,朝他的臂膀撫去。

  他迅即閃開,還退離她一大步,嚴正的說:「姑娘,請自重。」

  她的手還停在半空中,輕媚的笑了,「爲何?由兩次與將軍相過的情況看來,將軍似乎不介意與年輕姑娘調情。」

  他筆直的看著她,神色凜肅,「我已經有妻子了。」

  她微微擡起清美的臉龐,黑眸閃動,笑得更加嬌媚,連眼眸都微微彎了起來,黑水銀似的閃著謎樣的光芒,「那又如何?我也已經有丈夫了。」

  「既然羅敷有夫,就更應該懂得潔身自愛。」他的眉頭更加緊蹙,不明白她究竟有何用意,也不打算深究。

  「最後那四個字,我原封不動的送還給將軍你,將軍難道忘了?那日在大街上,你很明顯的是在向我搭訕。」她的笑顔柔媚如水,話語間卻是字字帶刺,得理不饒人。

  那是因爲那天他並不知道自己仍舊是「已婚」的身分!但是他沒必要多加解釋自己的狀況。

  「無論如何,奉某已經娶妻,萬萬不可能再與其他人有所牽扯,若無意中對姑娘多有冒犯,甚至造成姑娘的誤解,奉某願意道歉,也請姑娘自重,千萬別因爲一時的誤會,而罔顧對夫家的責任。」

  「責任?」她笑得更加甜膩,柔媚的輕哼,「將軍又不是學堂裏的教書先生,怎麼會這麼八股?隻要兩情相悅,卓文君可以夜奔司馬相如,如果對一個人情有所鍾,當然得不顧一切,甚至不擇手段,就是要和對方在一起,又何必計較什麼道德名分或者他人的閑言碎語?」

  他爲她逾越一般道德禮教標準的大膽發言感到驚訝,雖然民風開放,但是也不會有任何良家婦女這般明目張膽的宣示自己不貞潔的意圖,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龐露出輕浮的神態,以及略顯輕佻的眼眸,無法理解上次那個舉止端雅婉約的女子爲何會說出這般違背禮教的話語?完全顛覆之前遇見她時所産生的印象,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但無論她是什麼樣的人,有著什麼樣驚世駭俗的想法,都與他無關。

  他的目光筆直而清亮,毫無雜質的注視著她,嚴正的說:「奉某完全無法苟同姑娘的言論,奉某已有妻室,自當對妻子忠貞不二,這是奉某信奉的道理。」

  他的雙親一生相守,彼此之間就隻有對方,相敬相愛,感情堅貞而彌篤,他相信這樣的關系才是最完美的夫妻之道。

  妻子?這兩個字聽在她的耳裏真是十足諷刺,他連自己的妻子長得是圓是扁,個性是好是壞,甚至人就站在他的眼前,都不知道,竟然就已經下定決心對他的妻子一生忠貞?這個人的責任心與忠誠度會不會太重又太高了?真是……氣人。

  「呵……」她笑出聲,山泉水般的聲音滲進了冷度,「我也完全無法相信將軍真的能夠隻忠貞于一人,假如哪天皇上興起當媒人的興緻想替將軍牽紅線,以將軍的效忠程度,肯定無法拒絕,忠義兩難的情況之下,將軍又將如何抉擇?」

  「皇上是明君,絕對不會強人所難。」

  「將軍,你也別爲難自己了,以將軍的身分地位,有三妻四妾也不足爲奇,更何況自從將軍回京之後,據說上奉府想要替你說媒的媒婆們簡直快要將奉府的門檻踩破了,想必有許多美人正等著將軍點選,將軍又何必故作清高?」

  他沒有被她挑釁的話語激怒,仍是氣度從容,義正詞嚴的說:「奉某早已經婉拒那些說媒,更不可能有什麼三妻四妾。」

  自從他回京之後,皇上不但封侯賞賜,旭王爺還將原本緊握手中的兵權部分交付予他,這樣的待遇是何等的榮寵,于是他便成爲許多朝廷大官心目中東床快婿的最佳首選,但是他當然一一婉拒了那些說媒,對那些送到他面前的美人畫像更是看也沒看一眼,直接要俞總管處理掉,雖然前幾日還沒有真正對夏語冰的身分下定決心,但是就因爲狀況還不明朗,才必須更加站穩腳步,謹慎行事。

  她定定的注視著他,露出質疑的表情,「難道將軍真敢發誓,有了妻子就斷然不會再納妾?」

  「那是當然。」他沒有半絲停頓或猶疑,「奉某既然已經娶妻,此生就隻會有一個伴侶。」

  這些話並沒有讓她的心情比較好,反而感到更加刺耳,更加煩躁郁悶,真是恨死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責任感了。

  但是就算她此刻的心情比一百個惡鬼還要壞,她的表情也不會顯露半分,看著他堅毅的神情,翩然揚唇,朝他綻放出嫣然笑顔,「那我就祝將軍和你那位唯一的將軍夫人百年好合羅!」

  看著她謎樣的絕美笑顔,他的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她是在生氣吧?然後又隨即想到,他何必如此在意她的情緒?而且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他顯然透露太多事情了,根本沒必要對她解釋任何事情。

  「奉某不會妄加評斷姑娘的行事作爲,不過仍必須勸告姑娘,既然姑娘已經嫁爲人婦,就應該好好的侍奉夫君,不該再有其他二心。」他低聲告辭,轉身離去。

  夏語冰站在原地,靜默的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他,藏在袖中始終緊握著的拳頭才慢慢的松了開來,深邃的瞳眸終于流洩出再也無法隱藏的惱意。

  「妻子、妻子……難道這樣的稱謂就隻代表著責任?而且現在才想到要找妻子,當初不是怎麼樣都不要嗎?可惡!」

  她不該讓事情發展成這種局面的,隻是一遇上他,她就無法維持向來最引以爲傲的理智與冷靜……

  忽然,她注意到一個鬼祟的人影從另一個方向朝奉稹劍消失的轉角處跟了上去,距離太遠,對方並沒有發現到她,而她立刻認出那個人,眼眸閃過冷意。

  那個無賴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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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12 PM

第三章

     他剛剛喝的茶水被下了藥。

  見他找人找了許久,龍雲寺裏的僧人特地端了茶水給他解渴,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他隨即感覺身體出現了異狀,立刻運氣調息,幸好喝下的並非毒藥,隻是蒙汗藥之類的迷藥,隻要加以運氣調息,應該很快可以將迷藥逼出體外。

  他忖度著,應該不會是寺裏的僧人所爲,而是另有他人,隻是他剛回到京城不久,到底有誰跟他結下了冤仇?

  不過他並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去猜測,很快的,好幾個蒙面大漢闖進這間香客休息用的廂房中,個個手持棍棒,眼露兇戾之光,二話不說,手上的棍棒便往他身上招呼過去,他一一閃避並還擊,雖然中了迷藥,但是這些市井混混的三腳貓功夫還傷不到他半分,幾個動作便將他們打倒在地。

  那些蒙面混混不禁面面相覷。不是喝下迷藥了嗎?怎麼動作還這麼強勁俐落?

  一個一直縮藏在門邊的蒙面人眼見狀況不對,憤恨的開口大叫:「用刀!你們這些笨蛋!給我用刀砍他啊!」

  蒙面混混們又是你看我、我看你,雖然受錢財利誘而被指使來圍毆這個鎮北將軍,但是他們可沒打算真的把他殺死,萬一事跡敗露,那肯定是殺頭的罪名哪!

  奉稹劍看向那個顯然是主謀的蒙面人,認出那個聲音,是他回京那天在大街上遇到的那個紈绔子弟,他大感不悅,要報仇也就算了,竟然選在寺廟對他下手,真是對佛門的大不敬。

  「佛門淨地,豈容你們這般撒野!」他凜然掃視所有的人,正氣浩然的態度教那些混混膽戰心驚。

  葉威恒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認了出來,仍舊躲在門邊大聲叫嚷:「你們這些笨蛋!給我砍死他!他已經被下藥了,根本動也動不了了,快……啊!」

  叫喊聲戛然而止,伴隨著最後一聲驚詫痛呼,他整個人隨即往前重重趴倒在地,昏了過去,頸後有一根入肉三分的銀針。

  「怎……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畢竟隻是街頭混混,所有的蒙面人眼看主使者突然倒下,全都慌了手腳,丟下手中的棍棒,趕緊往門口逃去,卻在踏出門檻的同時,接連發出訝然痛叫,然後也一個接一個突然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奉稹劍一邊繼續暗自調息,一邊冷靜的看著事態的發展,沒忽略射入那些人身上的銀針,雖然他從沒涉足過江湖,但是由于旭王爺的緣故,他的武功修爲並不算差,從那些銀針看得出來,出手的也是個江湖高手,他隻是想不通,究竟是哪個江湖人來幫他?雖然他並不是真的需要幫助……

  再一次,他不必花太多時間去猜測,隨著蒙面人一一倒下,一道娉婷的身影閃入廂房。

  他立時面露詫異,睜大雙眼。

  夏語冰大步走向他,神色凝肅,劈頭便問:「你被下了藥?」

  「你……」

  是她用銀針射昏了這一票人?所以她會武功?她到底是什麼身分?又爲什麼要來幫他?而且最教他威到眉頭糾結的是,實在不喜歡她一直出現在他的面前,更何況她每次出現都顯現出全然不同的面貌與態度,教他詫異萬分,措手不及,視線根本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對她也越來越感到好奇,想知道她的真實樣貌到底是哪一種……不,這樣不好,真的不好,非常不好。

  發現他一雙眼隻是定定的看著自己,她立即撇開眼,轉身走向桌子,拿起桌上的茶壺,湊近鼻子,仔細的嗅聞,然後眉頭微蹙,「蒙汗藥?」

  隻是蒙汗藥而已,她何必這般大驚小怪?

  她知道他的武功不弱,所以就算葉威恒有什麼壞心眼,她也不擔心,隻是爲了預防萬一,她才會跟著葉威恒的腳步前來察看狀況,原本就不該貿然現身的,但是一聽見他被下了藥,她竟立即失去冷靜,想也不想的便沖進來救人……

  「你……」

  他又怔愕,在她撇開眼之前,他明確的捕捉到她黑瞳裏的一抹……擔心?

  心頭驀地一震,始終縈繞夢中的那雙眼眸迅雷閃電一般直直劈劃入他的腦海,與她的眼眸恰恰合而爲一,宛如夢境成真……可是,夢裏的那雙眼眸怎麼可能是真實的?那爲何他眼前的這雙眼眸竟是如此似曾相識?他一直記得見到她的第一眼,就以爲他的夢境戍了真實……

  「少爺!」忽然,廂房外的走道傳來俞總管焦急的腳步聲與叫喊聲,「少爺!少爺,你沒事吧?少……」

  他在踏進門之前便頓住了話語與腳步,吃驚的看見滿地躺倒的蒙面人,以及更教他詫異的是,看見了站在桌邊的夏語冰。

  「咦?少夫人?」

  剛才有僧人告訴他,少爺休息的廂房中傳出不尋常的打鬥聲,他趕緊過來察看,沒想到竟然會看到夏語冰。

  「少夫人?」奉稹劍驚訝的重複這三個字。

  俞總管沒注意到少爺的驚訝,驚喜的嚷道:「少夫人,原來你在這裏啊!是少爺找到了你嗎?」

  「你就是夏語冰?」奉稹劍又問了一次。

  她放下茶壺,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走向門口,隻在經過俞總管時交代了聲,「俞總管,我先回去了。」

  「呃?啊!是。」俞總管愣愣的回應,來回看著兩人。咦?這兩個人怎麼這麼奇怪?不是少爺找到了少夫人嗎?怎麼少爺還一直問她是不是少夫人?而這些躺在地上昏過去的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就是夏語冰?」奉稹劍走到門邊,怔然望著她遠離的背影,還處于震驚當中。

  「是啊!少爺,她就是少夫人。」俞總管點頭,不禁疑惑的問:「少爺,你還不知道嗎?」

  「原來她就是我的妻子……」他彷佛在消化這個訊息,輕聲低語,臉上緩緩的浮現不言而喻的驚喜。

  「是呀!她千真萬確就是少夫人。」俞總管再度肯定的點頭,然後還是很疑惑的問道:「少爺,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這些人襲擊我,你去報官,把這些人抓起來送辦。」他簡明扼要的說,一雙眼還直直看著纖雅背影消失的方向。

  「啊?是。」俞總管隨即領命而去。

  一直到俞總管也走遠了,奉稹劍依舊望著已然空蕩的走道,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然後因爲這份釋懷感,他笑了。


  處理完那些蒙面人的事,回到奉府之後,奉稹劍依照俞叔的說明,來到夏語冰居住的院落,有些訝異竟然是位在府中相當偏僻的位置——可能是考慮到她的名聲清白,又得隱藏她的身分,並沒有安排她住在三年前所安排的新房,原本應是好意,但是現在看來,果真像是被打入冷宮的圮子。

  拐過曲折小徑,他立刻注意到角落的涼亭內有一抹身影,正半側著身坐在石桌旁,一身飄逸的櫻色衣裙,半側的面容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他的腳步驀地頓住。

  她,是他的妻。

  察覺他的來到,夏語冰悠悠站起身,轉身面對他,卻是矜持的微低著眼,全身散發出溫婉端雅的氣質,看起來就像一個柔順的等著丈夫歸來的女子。

  他走向她,雙眼直直的瞅著她的臉龐,像是再也毋需顧忌,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看著她。

  她仍然微低著眼,避開他利箭一般灼熱的視線,稍微福身,謙順的開口,「語冰給夫君請安。」端雅得宜的言行舉止簡直就像是大戶人家裏頭有教養的千金閨秀。

  她已經將頭上的綴飾都取下,整個人看起來素雅了許多,當然仍舊掩藏不住她的美貌,隻是她姣美的面孔上是一派清冷淡然的表情,輕輕的,淡淡的,看似柔順,卻是客氣而疏離,彷佛把他當成陌生人對待。

  他饒有興味的觀察著她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面貌,不是今早在寺裏使媚傲嬌的笑容,也不是後來凝肅擔憂的神情,更不是第一次見面時嫣然絕美的神態,此刻在她臉上的是規矩又端雅的淺笑,完全符合俞叔對她的形容——沉靜乖巧。

  他伸出手,以手指勾起她的下巴,輕輕擡起她的臉,若有所思的說:「你真是多變,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你?」

  沒意料到他的動作,她與他的眼眸對個正著,但是她的神態、表情、眉毛、眼眸、嘴唇和身體,全都一動也不動,隻是靜默以對,任憑他看個夠。

  而他在那深潭似的瞳眸裏隻看見一片無底的沉默,又想起夢裏的那雙黑潤瞳眸,無涯海啊……

  「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就是我的妻子?」

  「夫君肩負朝廷重任,日理萬機,語冰不該拿這些芝麻小事煩擾夫君。」她溫順的低語。

  要不是之前已經見識、領教過她的各種樣貌,要不是他敵肯定她絕對是在生他的氣,如果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見面,他極有可能被她這般溫婉柔和的語氣與態度瞞騙過去,就這樣傻愣愣的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個字,但是他敢拿他的將軍頭銜打包票,她的那聲「夫君」以及她說出口的每一個字,絕對都是在暗諷他這三年來的失責。

  沉靜乖巧?她分明是個難解的玄機謎團,像是無邊無涯又深不見底的大海,海面上的波濤與海面下的暗湧完全是不同的兩回事,到底哪一個面貌才是真實的她?

  而這樣多變又難解的她卻隻是讓他感到更加興味盎然,很想知道在她那雙黑眸裏究竟真的隻是一片波瀾不興的平靜水面,還是其實潛藏著不爲人知的暗潮湧動?

  他清朗的眼眸梭巡著她的臉孔,仔細尋找著她可能的破綻,指尖不自覺的從她精巧的下巴滑上她的臉頰,訝異于指尖底下細緻又潤澤的觸感,原來所謂凝脂般的膚觸就是這樣子的呀!

  心中的贊歎毫不掩飾的表現在他的臉上,視線與手指更是順著她的輪廓恣意撫觸滑動,就像在巡察專屬于他的領地般理所當然,留連忘返。

  她靜靜的任由他「上下其手」,整個人仍舊文風不動,宛如一尊精制無瑕的瓷偶,即使心跳早已如蝶翼不住的顫動,也掩藏得教人難以察覺分毫。

  他的視線終于回到她的眼眸,目光轉柔,並且飽含坦然的誠懇與真切的歉意,低聲的說:「這三年讓你受委屈了。」

  她的表情空白了下。

  他溫柔的淺笑,「你當然有足夠的理由氣我、怨我,而且我相信無論現在給你什麼樣的理由或解釋,也無法將你這三年來的等待與所受到的冷淡對待就這樣一筆勾消,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必定會盡我所能的彌補你。」

  她維持著順從溫婉的神情,暗自順了順微微發幹的喉嚨,好確定開口時的聲音不會帶有半絲沙啞或者不流暢,「夫君在沙場奮戰,護國護民,語冰能盼得夫君平安歸來已是萬分感恩,再無……」

  「稹劍。」他忽然打斷她的話。

  她的眼瞳閃了下。

  「叫我的名字。」他溫和的低語,手指仍舊貪戀著她的膚觸,笑容暖煦如朝陽。

  「語冰怎麼能直呼夫君的名諱?這樣于禮不合。」

  他微揚眉頭。今旱才在他的面前大膽挑戰禮教的女子,竟然開始跟他計較禮教這件事?

  「沒關系,我想聽你叫我的名字。」

  「語冰已經領受夫君的教誨,必須謹守禮教。」

  他注視著她看似淡定的表情,忽然輕笑了起來,「你其實有副倔脾氣哪!」把他搬給她的石頭拿來砸他的腳,不隻倔,還很剛烈。

  她凝望他一眼,微微撇開臉,避開他的撫觸,語氣更加平闆的說道:「夫君要是不滿意語冰,隨時可以再寫一封休書給我,這次我不會再厚顔強留在奉府。」

  啊!生氣了?他伸手把她的臉蛋移正,看著她的眼睛,「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在說你這樣不好,隻是覺得很有意思。」

  有意思?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覺得她很好笑?所以他才會這樣一直笑啊笑的笑個沒完嗎?

  「不喜歡我就隨時說一聲,休書我有,不必勞煩你再寫一份,我絕對會識相的離開。」

  「你還留著那封休書?」他微感訝異。

  「夫君給我的東西,我怎麼能說丟就丟?」她的語氣平淡,卻是字字絕對。

  他又忍不住往她的眼底深處看去,想看出埋藏其中的真實情緒。她的脾氣果然很倔哪!雖然仍舊看不出她真實的想法,他卻感覺她隨時有可能拿著那封休書往他的臉上砸回來,隻要他的一句話……不,說不定隻要他一個對她不滿的眼神,她必定從此遠走高飛,不會再回頭。

  思及此,他空著的另一隻手便直覺的往她的腰際撫去,掌心輕輕熨貼在她的腰背,兩人之間的距離沒變,他占有的態度卻是十分明顯,感覺她的身子微微一僵,雖然瞬間恢複,但是已經足以使他的眉眼染上相當愉悅的笑意。

  「三年前我以爲自己回不來,才會給你那封休書,現在既然我回來了,就表示我們有當夫妻的緣分,我絕不會輕易的推卸責任,我說過,我就隻會有一個妻子,既然我已經與你成親,自然不可能讓你離開。」

  他的解釋並沒有平複她的情緒,甚至反而讓她感到更加郁怒難忍。緣分?責任?這兩個字眼就像打火石,瞬間在她的心中擦出一簇火焰。

  她注視著他,忽地柔媚一笑,身子靠向他,毫不扭捏的直接偎進他的懷裏,還大膽的單手勾上他的頸項,眉眼輕揚,眼波流轉,濃密的睫毛如羽毛扇子般輕輕煽動,女人嬌媚的神態展露無遺,啓唇嬌聲的說:「能夠嫁給夫君,是語冰三生有幸,還望夫君善待語冰,語冰自當以夫君爲天,竭盡心力伺候夫君。」

  盡管早就領教過她善變的樣貌,仍舊詫異于她竟然能夠變臉變得這般快速突然,而且這麼近距離的看她,他發現她雖然在笑,甚至笑得極美,笑意卻進不到眼裏,那雙黑眸閃透出來的是一種冷銳的光,她的身體嬌軟溫香,然而他隻覺得她的親近彷佛一團冰寒的火焰,無法讓人感到一丁點歡愉的氣息,就連她所說的話,聽起來好像真心誠意,卻是不帶半分感情,那一句一聲「夫君」的叫法也像一邊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邊說出來的話,聽得他渾身不對勁。

  她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問題是,他說了什麼讓她這麼生氣?

  他正疑惑的當口,她突然往後退離,身形動作滑溜似蛇,不過才一眨眼的光景,她已經整個人從他的懷中抽離,而且笑容頓失,翻臉像翻書,整張臉龐冷然如冰雕。

  「你以爲我會這麼說嗎?」她字字如冰,「以爲我該像個溫順的妻子等你凱旋歸來,並滿心感謝你願意施予的恩寵愛憐?」

  她的確應該這樣,本來也打算這樣,但是發現她做不到,當理智的弦線一繃斷,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怎麼樣都做不到。

  他微愣的看著她,滿心不解,正打算開口詢問,她就怱然攤開剛剛勾上他頸項的那隻手,掌心上頭的是一小瓶看似尋常的藥水罐子,他剛才的確底覺有什麼東西擦劃過他的頸項,以爲是她的指尖,隻是觸感略顯冰涼的指尖,難道…,

  沒等他完全會意,她又立即擡起另一隻手,並伸出三指,倒數著什麼似的彎下一指,再彎下一指,冷冽的說:「作夢去吧!」

  他看著那青蔥玉指從三指變成一指,當僅剩下食指的時候,他整個腦袋暈眩,腳步踉蹌了下,眼前驀地一黑,然後便直挺挺的往地面倒去,黑沉的迷霧瞬間籠罩住他,將他整個人猛力拖進無意識的世界裏。

  夏語冰冷冷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奉稹劍,將手上的藥瓶小心的收妥,「真正厲害的迷藥,不但無色無香無味,還能夠迅速滲入肌膚,使人昏迷,連一丁點反應或反擊的能力都沒有。」

  她手上的這瓶迷藥是從江湖毒仙那裏騙來的,可不是一般街坊可以輕易到手的那種不入流蒙汗藥,就連黑市買賣也不見得有貨,隻需少少一滴,就可以讓一個大男人昏迷上大半天,即使武功再高也醒不過來。

  「你就在這裏作你的白日大夢吧!」她打算把他丟在這裏不管,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奉稹劍躺在涼亭內的地上,鳥兒飛過,涼風襲過,光影慢悠悠的爬過他的身軀,就是沒有半個人踏足這平常便少有人來的院落。

  大半天過去,日暮時分,當他終于緩緩的轉醒時,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與他身體呈平行的地面,但是他沒有立即動作,即使身體微微冷涼,也不急著起身,更早一步的是腦袋先思索了起來。

  嗯,他的妻子在生氣,很生氣,真的很生氣,氣到不惜對他說謊,甚至開口罵他,氣到把他迷昏之後直接丟下不管,大概隻差沒把休書往他的臉上砸過來吧!

  而且以她的倔脾氣,肯定不會輕易的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他不認爲她最後所說的話就是她生氣的最主要原因,畢竟如果隻是單純的怨怒他離棄她三年,她的委屈和憤怒應該更直接簡單一點,而不是在初遇時故意不向他表明身分,又在第二次見面時大膽試探他,然後又跑來救他,接著突然對他百般溫順,之後又變成冷言冷語……這些大費周章與反覆無常究竟是因爲什麼?

  而且他偶爾會感覺她像是在試探他的限度,彷佛想逼他再寫一封休書給她,但若說她其實是想離開他,又似乎沒那麼簡單。

  而且她的情緒、態度與言詞都太過擺蕩反覆,若即若離,怱冷怱熱,根本難以分辨她真實的心意爲何,是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讓她非得這樣對他嗎?

  思緒迅速跑了一輪,他才緩緩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望向不遠處的屋舍,燈火沒亮,她應該不在屋內,肯定還氣他氣到不想見到他吧!

  他的妻子,他這個將與他共度一生的妻子,滿嘴的虛話,滿身的玄機,諸多疑點,諸多矛盾,他應該感到大傷腦筋的,但是隻要一想到她以深邃黑眸望著他的模樣,一想到她確確實實就是他的妻,他便覺得心情無比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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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13 PM

第四章

   隔天,奉稹劍一大早就去找夏語冰,可是她已經不在房內,而且一整天都沒有回來,甚至到了晚上依舊不見人影。要不是她的物品還放在屋內,他大概會以爲她氣到離家出走了。

  第二天,她照例早出晚歸,要不是早晨她的床鋪還留有餘溫,他應該會直接出動大批人馬去找尋她。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幹脆直接守在房內,決心等到她回來。

  他知道她脾氣倔,但他也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身爲一名武將,擁有的便是超乎常人的堅定意志力。

  亥時剛過,夜深人靜,靜僻的院落更顯得空寂,忽然,房門咿呀一聲被打開,夏語冰踏入屋內,像是完全不意外他會等在她的房裏。

  他微微揚起眉頭,因爲一眼便看見她手上拎著一壇酒,直接走向桌子,在他的對面坐下,然後從袖袋中拿出兩隻酒杯,俐落的替兩人斟滿酒,清冷深遠的眼眸筆直的注視著他,舉起她面前那杯酒,優雅的一口飲盡。

  他與她對視半晌,嘴角微揚,舉起面前的酒杯,也爽快的一口飲盡——既然她想喝酒,那他自當奉陪。

  她再度替兩人斟滿酒,又一口喝下她杯裏的酒,他也二話不說的跟進。

  他們就這樣誰也沒開口說話,隻是相隔一張桌子,眼對著眼,並不是以拚酒的速度喝著,而是某種類似醞釀或調整情緒的喝法,一人一杯,默默的喝掉了大半壇酒。

  喝著喝著,她忽然開口了,雖然聲音清冷依舊,但是不具銳度,隻是一種就事論事的語氣,「醜話還是得先說在前頭……」她看他一眼,「沒錯,我脾氣很倔,個性很差,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對于你這三年的離棄,更不打算輕易的原諒你,而且我不會琴棋書畫,不會吟詩作對,不會刺繡縫紉,更不會洗手作羹湯,如果你對這樣的妻子有一丁點不滿意,最好現在就把話講清楚,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我不希罕你的愧疚感,責任道義什麼的更加不需要,如果你不能接受這樣的我,那就坦誠點,直接說一聲就好,我絕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醜媳婦總還是得見公婆,她知道他每天都在等她,也知道勢必得回來面對她一氣之下所捅出來的摟子,考慮了三天,她最後決定與他攤牌,畢竟她的情緒太容易受他牽動,不該在他面前出現的樣貌與態度早已暴露無遺,覆水難收,根本假裝不了他喜歡的那種溫順女子,現在就把話說清楚,也好過之後還得拿面線來補破網,隻會越補越大洞。

  他的眼眸沒離開過她的臉孔,視線筆直而透徹,雖然她說著彷佛貶低自己的話語,但是與她自恃而倨傲的氣勢完全相惇,倔性十足,而且那渾然天成的傲氣說明了她對自身能力的自知與自信,這樣的一個女子怎麼可能會向他人貶低自己?

  連故意都說不過去,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他一邊觀察著她表情上的細微變化,一邊琢磨著底下的真實心思。

  她又飲下一杯酒,定定的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你氣消了嗎?」他問,露出淺笑。

  她愣了下,以爲自己聽錯了話,「什麼?」

  「以後就算生我的氣,也別一直躲著我,好嗎?」他的笑容加深,「連著三天見不到我的妻子,我會想你的。」

  「你……」她的表情明顯一震,「你沒聽清楚我剛剛說的話嗎?如果你還有一點聰明理智,就該知道我這種妻子隻會讓你尊貴的將軍身分蒙塵,你……」

  「所以你是在爲我著想?」

  她的眼眸瞬間變冷,「我是在告訴你一件事實,若你沒衡量清楚實際的狀況就隨便作下決定,最終受害的人是我。」

  「爲什麼?」

  她的眼中冒出兩團火苗,以更冰冷的光芒射向他,「你是石頭嗎?還是牆?寫一張休書嫌不過癮是嗎?那就再寫第二張好了。」

  撂下話,她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去,卻在踏出腳步時被他拉住了手,她直覺使出雲手擺脫,他早意料到她不可能太過乖順,巧妙的使出返雲手還是拉住了她,她抑住賞他一拳的沖動,冷眼看向他。

  「放……」

  「對不起。」他早一步開口,笑得有些無奈,「我好像老是惹你生氣,我道歉,你別生氣。」

  「如果道歉就有用,那就不需要衙門和捕快了,放開我。」她嘴巴不饒人,冷冽的眼眸卻已經有些軟化。

  他看她一眼,放開手,卻同時跨近她一步,將她擁入懷中,在她的耳畔低語,「我現在放開你的手,但我可沒打算放開你的人。」

  她動不了,她的酒量明明很好,幹杯不醉,他卻讓她感覺喝了酒的腦袋有些發暈,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畔,那一邊的耳朵隱隱發燙,而他身體的熱度更無法控制的燒灼著她的意志。

  他細細的感受在他懷中的嬌軀,非常滿意兩人身體的契合度,就像是生來注定相合的兩人。

  「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你剛剛所說的那些理由完全不足以讓我放棄你,既然你已經是這樣的個性,那我當然完全接受,更何況你說過我們會百年好合,我可沒打算再找另一個妻子。」

  他的話就像一盆冷水從她頭上澆下來,霎時澆冷了她的一顆心,也澆醒了她本來就沒醉的酒意……啊!又是因爲她是他的妻子……

  「我們要相處很久,個性什麼的都可以慢慢的磨合調整,隻要彼此有心,自然什麼困難都可以克服。」

  他相信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既然她能夠等他三年,就表示她願意忠貞于他,而他對夫妻之道也秉持忠誠以待,那他相信他們必定可以攜手到自首,更何況有她陪伴的生活肯定會很有趣。

  「是啊!」她冷笑,平闆的說:「前程可期,未來充滿幸福美好,我們就這樣相親相愛一直到地老天荒吧!放開我。」

  「咦?」他低下頭,看著她,「你又生氣了?」爲什麼?他這個妻子的脾氣著實很難捉摸。

  「你不是已經知道我脾氣很差了嗎?受不了就直接寫一封休書來,別光會抱怨,惹人心煩,放開我。」她冷冷的說。

  他又多看她一眼,沒有放開她,反而更加圈擁住她,「不放。」

  她的視線原本一直盯著他肩膀的某一點,聽見他耍賴似的說詞,目光緩緩的往上移動,對上他堅定的眼眸,「你是沒昏夠嗎?還是想再試一次?」

  他以爲將她的雙手牢牢的圈固在她的背後,她就動不了他嗎?未免太天真了。

  「先答應我,若我放開了你,你不會又消失三天才回來。」

  「我的行蹤還得向你報備?」

  他輕歎一聲,「當然不是。」雙臂放開了她,但是沒退後,雙眼凝視著她,真誠的說:「我知道你會武功,但是像這樣不聲不響的突然消失,又每天早出晚歸,連行蹤都不讓我知道,我會很想你,也會很擔心你。」

  他記得她的家世背景是書香門第,卻擁有一身江湖高手的武功修爲,她會用暗器,也會使毒,不過還看不出是哪個江湖門派的功夫,雖然的確不太尋常,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些不重要的問題與謎團,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的挖掘與了解。

  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必須讓她願意對他敞開心扉,願意對他坦誠,否則兩人永遠都不會有交集,再相處下去,肯定會變成「相敬如冰」。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心中開始冒出懷疑,長久以來她是不是對他的個性有著不應有的誤解?他不是個武將嗎?不是應該剛正凜然、威武霸氣嗎?不是應該果決獨斷又態度強硬嗎?什麼時候改行當起養蜂人了?滿嘴的蜜,難道不怕弄壞了牙?甜言蜜語和謊言本來就是同宗,隻可聽不可信,她才不會蠢得受騙上當。

  更何況他還學起混混痞子那類人開始厚顔耍賴,讓人無法不心生疑竇,難道是拐家替某個張三李四易了容,好用來諂騙她?

  這樣想著,她的手也直接伸向他的臉皮,用力捏扯。

  他詫異的瞪大眼,整張臉被拉歪了一邊,臉皮差點被她扯破。

  她放開手,看著他臉上被抓出的紅印,「噥!」竟然是真的。

  他眨眼,再眨眼,「你該不會很討厭我吧?」他不得不想到這個可能性。

  她該不會隻是因爲雙方長輩彼此的諾言,所以才不得不下嫁給他,事實上,她其實是很討厭他的?所以才會一直想要離開他,才會千方百計要他寫休書給她……之前那封休書怎麼不直接派上用場?非得要他寫第二封給她?更何況她這三年的等待難道隻是爲了等第二封休書?不合道理。

  「沒錯,討厭透了。」她直截了當,冰冷的回道。

  「爲什麼?」

  她冷冷的瞪他一眼,「因爲你是牆、是石頭,無論怎麼對你說人話,你都聽不懂。」

  「是嗎?」他看著她的眼,細細觀察著那黑潭底下的波動,「你真的討厭我?」

  「全世界最討厭。」她以不容質疑的冰冷語調說道。

  「討厭我什麼?」

  「全部。」他揚起眉頭,「這麼嚴重?」

  「不然你以爲你人見人愛嗎?」

  「那倒不至于,隻是你肯定是笫一個說討厭我的人。」

  「那是因爲我夠誠實。」

  他忍不住笑了,「那可真委屈你了,得和我這個討厭的人共度一生。」

  「是很委屈。」

  他的笑意更濃,壓根兒不信她是真的討厭他,伸手輕撫她的臉,「爲了我們兩人的將來著想,你就好心的告訴我,你到底討厭我什麼地方?我一定盡全力改進。」

  可能是喝了酒的關系,在她冰冷的表相底下卻是溫潤暖熱的觸感,教他指尖一碰觸到就再也難以抽離。

  「就說了是全部,是根基問題,要改就得改全部,我可沒那麼好心一項一項告訴你,又沒有什麼好處。」

  「好處……嗎?」手指在她的臉頰留連不去,滑嫩的肌膚,精緻無瑕的美麗臉龐,黑水銀股的眼瞳在火光映照下盈盈流動,他發現自己不自覺有些恍神了,「好處啊……好處就是,這樣你就不會老是生我的氣了……」

  「反正你就是惹人討厭。」她的表情冰冷依舊:心跳卻開始不穩。

  「如果能夠被你這樣一直注視,即使是出于討厭,也肯定難以自拔。」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變得有些沙啞。

  這個人……這個人絕對是養蜂人易容僞裝的吧?哪來這麼多蜜糖甜汁可以隨便亂倒?她想開口反駁,但是他的眼神太濃,視線跟得太緊,兩人之間的氛圍也變得讓她越來越難以正常呼吸,本來就已經很貼近的距離,現在更有股莫名的張力,隱隱在兩人之間翻湧激蕩。

  她直覺想要退避,拉開兩人之間曖昧、緊繃的距離,他卻早一步伸手攬住她的纖腰,阻止了她的動作,他的力量並不大,甚至大掌隻是輕輕抵觸在她的腰背,但她的身體就這樣動不了了。

  「語冰,你……」他怱然頓住,因爲發現她的表情明顯空白了下。

  他剛剛說了什麼?「語冰?」他又叫喚一聲,發現她還停留在某種神秘的空白之中。

  難道……她不自覺的發愣,這是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

  他將聲調放得更加輕柔,低聲喚道:「語冰。」

  啊!原來她喜歡他叫她的名字。察覺這樣的事實,教他心頭不由得隱隱悸動,心底某一塊地方因爲這件事實而變得越發柔軟,生平第一次,他體會到何謂「愛憐」這樣的心情。

  「語冰……」

  「你……夠了。」她終于回過神,急促的打斷他的叫喚。

  「語冰,語冰……」然而他卻繼續輕聲的喚著,而且還將她整個人緊緊的擁入懷中,溫柔的輕撫她的臉頰,臉孔也越靠越近。

  「你……」她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因爲他吻住了她的唇。

  他輕柔的品嘗她的唇瓣,細細的、輕輕的親吻著,有淡淡的酒香,滋味是從沒想像過的甜美,她的唇瓣柔軟而潤澤,她的身體散發出的香氣縈繞他的鼻息,綿綿纏繞他的神智,他不由得漸漸加深這個吻,舌尖探入她的檀口,試探的、輕輕的勾動她的丁香小舌,與之纏卷。

  她微微抽氣:心髒控制不住的怦怦狂跳,雙手抵靠在他的胸前,是唯一能夠做到的抗拒舉動,當然無法發揮任何功效,他貼近的身軀太過火熱,他的碰觸比任何醇酒都還要來得使人易醉,而他的吻……他的吻早已瞬間奪去她所有的理智與空氣。

  她竟然比自己所以爲的更加抗拒不了他……

  他深深的吻著她,原本熨貼在她身後的大手也不自覺的沿著她身體的曼妙曲線緩緩遊移,兩人的體溫不斷攀升,軟玉溫香在懷,他已經無法停止從體內深處湧起的那股欲望,薄唇滑至她的耳畔,嗓音沙啞的低語,「剛剛的那壇酒,就當作我們的交杯酒吧!」

  對于她自身所存在的種種疑點,以及她真實的心思,他並不會急著想解開這些謎團,真的不急,但不表示他不會有任何行動,他們已經成親三年是既成事實,他不打算當個柳下惠。

  「什麼?」她被吻得有些迷茫,卻也立即會意他要做的事,一顆心跳得更快、更急,「你……」

  她應該立即掙脫逃走,不然就是把他再次迷昏到不省人事,然而她的身體卻動也動不了,更無法開口再多說一個字,明知這樣發展下去肯定非常危險,卻隻能任憑他打橫抱起她,走向床鋪,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避開他的視線,不讓他看見從她眼中可能洩漏出來的情緒。

  他將她輕柔的放躺在床上,隨即覆在她身上,發覺她移開視線,于是伸出手,輕輕的移正她的臉龐,凝望她美麗的容顔,忍不住輕歎一聲,「語冰,你真美……」

  她怔怔的看著他,強自克制心中湧動的潮騷,心緒亂戍一團,事情的發展教她根本無法掌控,萬一被他發現……對了,光!絕不能讓他看見她的眼神。

  她迅速在衣間摸索到銀針,一彈手,往桌上的方向射出,房裏唯一的燭火霎時滅了,伸手不見五指。

  他有些訝異,不過猜想她是覺得害臊,便沒有多說話。

  當他的手沿著她身體的曲線往下撫去時,在她的衣間找到藏東西的暗袋,裏面可放了不少小玩意,他失笑,輕輕解開暗袋,順手丟到床下。

  「這麼危險的東西,還是別放在身上吧!」

  她不語,暗自咬牙,忍住阻止他動作的沖動,也忍住湧上喉嚨的呻吟歎息。

  他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她的表情,沿著她細緻的頸項,吻上她精巧的耳垂,低語,「這麼暗,看不清你,隻能用另一種方式來了解你了……」

  「噫?」她微微喘氣,心跳如擂鼓。

  他有些緩慢,而且似乎還有些笨拙的替她解開衣帶,伸手探入她的衣內,摸索到她的肚兜,動作微頓了下,然後繼續輕緩的撫摸,好像在找尋著什麼。

  她心中不禁冒出疑惑。他這是在故意折磨她?還是另有原因?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忍不住出聲。

  「我是第一次替女人寬衣解帶,下次就會熟練點了。」他微窘的說。

  「第一次?」

  「你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他十分坦直。

  「噫?」她在黑暗中睜圓了眼,是真的被嚇到。

  不單單是驚詫于這件事實,還有這件事底下所隱藏的含意,畢竟她從沒想過這種可能性,此時民風開放,男子尋花問柳是很一般的事,雖然她可能會非常憎厭他愛撫過的那些女子,但是因爲以前從沒想過那一層,所以現在也已經無從預想起——她真的沒想到他竟會如此潔身自愛。

  畢竟他是這樣一個剛猛威武的堂堂大將軍,要什麼樣的女子應該都是易如反掌才對,而他竟然能如此自守自持……

  「當然也會是唯一一個。」他柔柔的淺笑,「我隻是認爲沒道理女子的初夜必須獻給丈夫,丈夫卻可以在成親之前四處尋花問柳,完全不顧妻子的心情。」

  他簡單卻真誠的告白,說明了他是個真正心智高潔的男子,「忠貞」這個字眼絕不是空口白話,讓她心裏某一道高築的防線瞬間崩毀,不禁暗暗歎息,她何必連自己也騙呢?她根本就抗拒不了他呀!

  她沒開口,隻是輕輕拉著他的手移向她的後背,肚兜系繩的位置,幸好在漆黑的狀態下,他看不見她臉上泛起的紅暈。

  他詫異,心中悸動,這樣的舉動可能是她到目前爲止最大的讓步了,感覺她的身子不再那麼緊繃,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大手輕輕解開她最後的衣裳,卸去她象征的武裝,並不斷的柔聲低喃,「語冰……語冰……」

  兩人再度唇舌相纏,她不能說是熱切回應,但已經是沒有任何抗拒的接受他的擁吻。

  大掌輕柔的撫摸她光潔柔軟的身子,探索似的記憶著她身形的曲線與觸戚,多麼令人迷醉啊!他美麗的妻子……

  他很快的也卸去自己的衣物,然後輕輕包覆她的身子,兩具身軀沒有半絲縫隙的密密相貼熨合,那灼燙而引人戰栗的感官刺激教兩人同時忍不住逸出輕歎低吟。

  他撫摸她胸前的柔軟,感覺她的輕顫,往下輕輕扳開她修長的雙腿,將他已經昂然卓立的雄偉置放在她的腿間,緩緩的摩挲。

  「嗯……啊……」

  兩人異口同聲,不住的低喘,情潮難耐。

  「會有些疼,是嗎?」他忽然開口,聲音裏有著壓抑。

  「什麼?」她迷蒙的低語。

  「我聽說女子的初夜都會受疼。」他的語氣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愛憐。

  她的心口被某種柔軟的情緒微微揪緊,卻故意冷淡的說:「反正受疼的不是你。」

  「會啊!」他低啞的說,輕歎一聲,「會心疼。」

  她不禁歎息了,這個養蜂人肯定養了一大群蜜蜂,蜜像酒窖裏的酒,一缸子一缸子往她身上倒,也不怕將她淹死。

  「反正該來的總會來。」她微啞的開口,雙手環抱他的頸項。

  他憐惜的笑了,將她擁入懷中,輕輕的將她的螓首扶靠到他的肩膀上,認真的說:「如果我讓你受疼了,就咬我洩憤吧!」

  「我一定會。」

  飽輕吻她的發絲,捧握著她緊實而形狀巧緻的臀部,緩緩的進入她的體內。

  「嗯。」她悶哼一聲,撕裂的痛楚教她忍不住咬牙。

  他一手愛撫著她的身子,並在她的耳邊溫柔的低語,「語冰,我美麗的冰兒……」

  完全進入她的體內之後,他先停住不動,克制律動的渴望,緊緊擁抱著她,等著她適應,汗珠不斷的從額頭滲出,兩人皆喘息不休。

  她攀附著他,感覺他的雄偉不斷的延展,深入她的體內,雖然還有些疼痛,但是另一股迷醉火熱正在她的體內洶湧翻騰,騷動著她全身的知覺,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化解這股滔滔情潮,隻能憑著本能,難耐的擺動腰肢,「嗯……」

  「好些了嗎?」感覺到她的動作,他沙啞的低問,聲音裏有著極力克制的緊繃感。

  她張口,用力咬了下他的肩膀,啞聲的說:「還你了。」

  那一口不重也不輕,剛剛好在他身上留下她的齒印,他心頭驀地發軟了,低聲喃喃,「語冰,你真是教人不愛憐都難……」

  他開始律動,由輕緩慢慢的加快速度,然後漸漸加重力道,往她的體內深入,再深入……

  「嗯?嗯……啊……」初時的痛楚被銷魂的感官刺激所取代,他每一次深入都教她更加心蕩神馳,已經咬牙,努力忍住不發出聲音,卻還是控制不住的逸出嬌喘與低低的呻吟。

  「語冰,語冰……」他不斷的低喚她的名字,深入她的體內,將兩人帶往神秘而光燦輝煌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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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14 PM

第五章

     奉府大廳外,奉稹劍雙手負在身後,站在階梯上,若有所思的看著被俞總管送到大門口,正要離去的客人。

  那位客人是父親的故友,告老還鄉多年,最近有事來京城一趟,便抽空來奉家拜訪,與他聊起不少父親生前的事跡,而偶然聊起的一件事,教他不禁心生疑惑。

  「俞叔。」等俞總管送客人離去之後,奉稹劍叫住他,「少夫人來奉府時帶了一封父親生前所寫的書信,那封信沒丟吧?」

  「是,還在,在書房,少爺要看嗎?」

  「嗯,找出來給我。還有,這件事先別讓少夫人知道。」

  「是。」雖然感到有些古怪,但俞總管還是恭謹的回道。

  「奉將軍啊!」一聲拔尖高喊突然從還未完全合上的大門門縫傳了進來,然後是人未到聲先到的一串連珠炮,「哎!等會兒,先別關門,我找奉將軍談事情哪!我這事可是大事,是關乎將軍一生幸福的大事,快讓我進去!快!」

  站在階梯上的奉稹劍和俞總管同時轉頭,看見了那個從門縫擠進來的大紅身影——王媒婆。

  自從奉稹劍回京之後,王媒婆就三不五時上門想替他說媒,即使俞總管已經百般拒絕,她還是不死心,不斷厚著臉皮來登門試探。

  王媒婆一進門,看見奉稹劍竟然就站在眼前,不禁大喜過望,他這個大忙人可是很難過得上的,急忙提起裙擺,搖擺著福態的身軀,邊以小碎步接近他,邊嚷嚷:「奉將軍,我可找著您啦!這一次,您可要好好的聽我說一說。」

  「少爺……」俞總管一臉傷腦筋的看向奉稹劍,「我這就把她請出去。」

  「沒關系,這一次就由我來徹底跟她說清楚吧!」

  突然,砰的一聲,王媒婆竟然整個人毫無預警的往前撲倒,摔跌在階梯下方的石闆地上。

  「哎喲喂呀!我的腳啊!」她抱著自己的腳,發出慘烈的哀號。

  附近幾個仆人趕緊跑到她身邊,察看狀況。

  俞總管也立刻上前,「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我的腳好痛啊!」她的右腳踝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紮刺到,痛得眼淚直流,完全站不起來。

  「沒事啊!既沒傷口,也沒流血。」俞總管仔細察看她的腳踝,怪異的說。

  「可是很痛啊!」她像一隻待宰的火雞,扯開喉嚨大叫。

  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奉稹劍便直覺的擡起頭,環顧四周,然後看見夏語冰從另一側的回廊款款走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交會,她的面容冷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卻又坦然自若得比誰都還要理直氣壯。

  是她對王媒婆發射了暗器,無庸置疑。

  這是隻有他發現並且無比確定的事實,而他也隻有在最初的瞬間稍感訝異,隨即轉念一想,便覺得完全不必感到意外,回想起那日在龍雲寺突然被「蟲子」咬得跳腳的姑娘們,八九不離十也是語冰的「傑作」。

  然而他什麼都沒有多說,隻是淺笑的看著她走過來。

  她沒有多看他一眼,更沒有多加理會階梯下方還在哀叫跟試圖幫忙的那些人,逕自往大廳旁邊的側廳走過去,那是她跟奉稹劍這幾天來固定一起用飯的地方。

  他在她淡然經過他身邊,要去偏廳之前,早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將她牽了過來。

  她沒有抗拒,隻是冷淡的說:「不是要用午飯了嗎?」

  他淺笑,沒放開她的手,「嗯,是中午了,不過先讓我說一件事。」

  「有什麼好說的?」她嘴上抱怨,卻還是跟著他走,視線偶爾掃過將她牽住的大手,眼眸還是一貫的冷淡。

  「這件事得說清楚才好。」他將她牽到階梯下方,面對衆人。

  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在奉稹劍去牽她的手的那一刻完全吸引住階梯下面所有人的目光,哀叫的人忘了叫,想著該怎麼辦的人也忘了想,全部的注意力就這樣放在這一對郎才女貌、渾然天成的佳偶身上,畢竟這兩個人分開看已經夠引人注目了,像這樣站在一起,簡直是光芒加倍,讓人不注意都難。

  但是讓所有人此刻這般發愣的原因還不隻如此,奉府的仆人們全都已經知道他們有了一個將軍夫人,雖然是突然蹦出來的,但他們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隻是從沒想到這個將軍夫人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夠讓堂堂鎮北將軍如此殷勤以待。

  將軍夫人長得十分芙麗,個性卻相當冷淡,雖然從沒爲難過任何下人,但她看起來總是一副冷冰冰、淡淡然的樣貌,十分難以親近,使他們這些仆婢不禁大感疑惑,這樣一個冷然如冰的將軍夫人怎麼能伺候好將軍?又怎麼能得到將軍的歡心?

  沒想到將軍竟然才是討人歡心的那一方,這幾天以來,他總是無微不至的關照著將軍夫人的需求,反觀將軍夫人隻是一派冷淡無所謂的模樣,這樣立場不就對調了嗎?

  那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在少夫人的面前竟然變成了繞指柔?

  實在太出人意料,也就莫怪他們每看一次將軍與少夫人之間的相處,就忍不住會大感訝異一次了。

  奉稹劍將夏語冰牽到身邊,看著階梯下的王媒婆,朗聲說道:「王媒婆,我早已經娶妻,而且絕不會再納妾,你以後就別再來奉府探問了。」

  「咦?」王媒婆傻愣愣的看著夏語冰。奉將軍成親了?什麼時候的事?她這個城裏頭數一數二的媒人婆竟然連一丁點風聲都沒聽過?

  「你瞧,我的夫人是何等的天仙絕色,絕不可能再有人入得了我的眼,所以你也別再來奉府,想著要牽紅線了。」

  王媒婆還在發愣,說不出話。

  夏語冰忽然對她淺淺一笑,悠然說道:「將軍的意思是,如果你敢再來,就等著將軍把你和你打算送入奉府的所有女人全都丟到邊關軍營去當軍妓。」

  她的神情像是在談論天氣,使得那種淡然卻十足震駭的言詞顯得更加恐怖,把王媒婆嚇白了臉,也把其他仆人嚇傻了眼,他們這個將軍夫人……竟然是這麼可怕的一個人嗎?

  最可怕的是,奉將軍竟然縱容少夫人這樣說話而不加以制止,甚至一句話都沒再多說,擺明了默許她的話,無論她說些什麼,他都會做到,這簡直是太……太嚇人了。

  「這樣,我說得夠清楚嗎?」她看著王媒婆,輕聲詢問,露出笑裏藏刀的冷冽神情。

  王媒婆嚇得瞪大雙眼,連連點頭。

  奉稹劍忍住笑,剛剛沒說出口的是,更何況他這個妻子可不好惹,是個絕不會隨便容許閑雜人等在她的「地盤」上撒野的狠角色,爲了王媒婆自己好,要是不想再加重她身上的「傷勢」,就千萬不要再踏入奉府。

  「俞叔,派輛車將王媒婆先送回去,再請太夫去看傷勢。」爲了不讓王媒婆繼續被嚇到晚上睡不著覺,他還是趕緊讓王媒婆離開奉府比較好。

  「呃?」俞總管恍然回神,趕緊應道:「是。」

  夏語冰沒說什麼,隻拋給他淡然的一眼。

  他立即解讀出那一眼的訊息——那種像趕不走的蒼蠅的媒婆,對她那麼好做什麼?

  他依舊淺笑,是那種忍俊不禁的笑,讓俞總管去處理後績的事宜,牽著她的手,緩緩的走向偏廳。

  「你可真會騙人。」

  「我從不騙人。」

  他笑了,這句話的可信度實在很低啊!

  「這麼討厭媒婆上門?」

  「隻是趕走蒼蠅罷了。」

  「我絕不會納妾的。」他堅定的再次承諾。

  她比淡然更加淡然的應了句,「隨便你。」

  他看她一眼,在心裏說了句,這不就在騙人了嗎?

  他早就明白了,除了有副倔脾氣,她的個性其實也相當別扭,不坦率,而且還很喜歡說謊。

  縱使有了夫妻之實,她仍舊沒給他什麼好臉色,也多半是冷言以待,但是至少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府裏,吃飯時也會跟他一起用飯,隻是她還是延續以往的生活方式,偶爾會行蹤成謎,不過因爲已經會交代出門與回來的時間,他便沒多追問她的去處,隻要她會回來就好。

  而且當他要將她換到新房住下,她竟然拒絕了,「不要,這裏清靜許多,而且我住慣了。」

  也罷,他也喜歡清靜點的環境,所以便跟著她住進她的院落。

  然後當他要安排婢女伺候她,她也拒絕了,「你要派人監視我?」

  這話是這麼解讀的嗎?好吧!看來她是真的不需要,他也就沒再強迫。

  她可以接受的事情大概就是幫她裁制一些新衣,多添些胭脂或首飾之類的生活用品,可能是因爲可有可無,所以才會無所謂的接受,她也完全不插手府裏的事情,仍舊交由俞叔打理一切。

  這樣一個將軍夫人,的確不太像一般的將軍夫人。

  但是他並不以爲意,打從還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之前,她的多種樣貌與神秘行徑就已經存在,並且已經足夠讓他明白他有一個不尋常的妻子,沒有必要強迫她改變,更何況比起她硬裝出來的溫婉姿態,他覺得這樣的她顯然更加有趣。

  「語冰,我記得你的老家是在桐林縣的鳳川鎮,對吧?」他忽然開口,一副閑聊的樣子。

  「對。」「很久沒回去了吧?」「來京城之後就沒回去過了。」「會想念家鄉嗎?」

  「還好。」隻去過幾次的小鄉鎮,沒什麼想不想念的。

  「這樣吧!我從沒去祭拜過嶽父嶽母,改天有空,我跟你一起回去祭拜他們。」

  「嗯,那你就安排個時間,我隨時都可以。」她回答得面不改色,雖然她那對親爹親娘還活蹦亂跳的到處招搖撞騙,但他想祭墳是嗎?小事一樁,難不倒她。

  他看似不經意的注意著她的神色,「當初你知道必須得嫁給我的時候,心情如何?」

  「很差。」她想也不想的就回道。

  他玩味的笑了,「這麼不甘願?那怎麼還會願意嫁給我?」

  「父命難違。」

  「我當時正準備要上戰場,萬一回不來,你的雙親怎麼可能舍得讓你一入門就變寡婦?」

  「改天去上墳時,你可以自己問他們。」她一推二五六。

  他們正走進偏廳,他忽然在門口停下腳步,讓兩人面對面,凝望著她,「我聽俞叔說,三年前你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書信給我?就爲了希望我不要休妻?」

  她冷淡著一張臉,「沒有文情並茂,隻是告訴你,想要休妻,也得等你活著回來再休,不然壞名聲便得由我來扛,我何必爲了一個隻顧著上戰場去送死的人而背負不貞潔的罪名?」

  他注視她沒表情的臉孔半晌,怱地一笑,伸手將她擁入懷中,這舉動立時嚇到了偏廳內正在準備飯菜的仆人們。

  「我很高興你等我回來。」他在她的耳畔輕柔低語。

  她也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隨即悶著聲音,冷冷的說:「我沒等你,是爲了我自己的名聲著想,現在既然你回來了,若想休妻,我絕對隨時奉陪,還有,抱夠了就放開我。」

  他低沉的笑著,當然沒放開她,「我怎麼可能舍得讓你離開?」

  威覺許多目光早已投注在他們的身上,她以更冷的聲音說道:「那也隨便你,但你是想在這裏搬大戲給衆人觀賞嗎?我不想奉陪,你抱夠了就……」

  他忽然放開她,然後在她的唇上偷了個香吻,笑得像一隻偷了魚的貓,「嗯,這樣就夠了。」

  偏廳內的仆人們又被嚇傻在當場,個個目瞪口呆,手中準備擺放到桌上的碗筷杯盤也差點掉落地上。

  「來,我們吃飯。」他卻是一派泰然自若的繼續牽起她的手,走進偏廳,穿過一票傻眼的仆人,帶著她落坐。

  而她則自始至終都是一臉寒霜,緊閉著嘴。

  所有的仆人回過神來,趕緊忙著伺候將軍與夫人吃飯,心裏頭卻還處于某種受到驚嚇的狀態。將軍……將軍原本是這樣的個性嗎?竟然會這般不害臊的當衆顯示愛意?這兩人的感情會不會太濃情蜜意了?讓人見了忍不住都會臉紅心跳啊…

  蒸氣氤氳的屏風後方,隻見偌大的澡桶裏面,熱氣邈邈的平靜水面上,小小的氣泡球一顆、兩顆、三顆……輕輕的往水面飄浮而上,然後細聲破裂。

  「我心爲誰亂如許?除君之外更無人……」

  夏語冰把自己全都埋到水面底下,閉上雙眼,搗住耳朵,無聲的喃喃。

  她實在猜不透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想法,非得這樣三不五時又出其不意的擾亂她的意志,使她在他的面前越來越難以維持冷淡的表相,教她困擾萬分。

  他喜歡她嗎?他會喜歡她嗎?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這種脾氣很差,個性也不好,還一點都不討喜的女人?她隻不過因爲是他的妻子,所以他才會對她這般殷勤以待,不是嗎?

  不對,她在自暴自棄了。

  他當然必須喜歡她,當然必須對她殷勤以待,當然必須時時刻刻將她放在心上,爲她付出所有,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她應得的,而她也當然有足夠的理由對他生氣,對他冷然以待,他現在所做的一切根本不足以平息她怒氣的一分一毫,她絕不能因爲他的一點小殷勤與過于泛濫的甜言蜜語就輕易的動搖。

  「語冰……」屏風外響起輕聲呼喚。

  她沒聽見,仍舊閉著眼、搗著耳朵,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語冰?」奉稹劍從屏風外面探頭入內,神色瞬間一凜,大步跨入屏風內,伸手探入水下,抓握住她的兩邊上臂,一把將她拉起來。「語冰!」

  嘩啦一聲,她整個身子突然被人從水中拉起,不禁嚇了一大跳,睜大眼看著他,他雙層緊蹙,表情像是受到什麼驚嚇。

  「你還好嗎?」他神色擔憂的來回察看她的狀況。

  「你……」她瞪著他,掙脫他的雙手,趕緊又坐回澡桶裏,雙手掩在胸前,「你要做什麼?」

  「我以爲你溺水了。」他注視著她酡紅的臉蛋,有些恍神,不知道她是羞紅的還是被熱水蒸氣給暈紅的。

  「在澡桶裏溺水?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別看!」

  確定她安然無恙,他也終于放心,凝視著她,無辜的問:「爲什麼?」

  白霧的水氣冉冉飄動,她黑發如瀑,悠悠漂浮在水面,遮掩著水面下的春光若隱若現,她眸色深黝,櫻唇嫣紅似花,襯著她白淨的肌膚,如夢如幻,熱氣裏飄散著屬于她的香氣,薰人欲醉,水滴從她白皙柔美的肩膀滴淌而下,他忍不住想像以指尖輕撫過她凝脂肌膚的觸感……

  不習慣他這般赤裸的目光,像是可以輕易的看穿她,她有些急了,低聲叫道:「什麼爲什麼?別看啊!」

  他當然沒有移開眼,甚至反而更加靠向她,著迷的欣賞著她的無邊春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越漸濃烈的渴望。

  之前跟她歡愛時,她總是會先把火光滅了,雖然還是可以依稀看見輪廓,但像這樣能夠徹底清楚看見她的身軀姿態與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還是第一次,她……真的很美。

  「溫柔鄉,英雄塚……」他喃喃自語,伸手輕撫她滑嫩的臉龐,以拇指抹去懸在她唇上的一滴水珠,「即使如此,我想……我仍甘心葬身你懷中。」

  她微張嘴巴,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因爲他的話語太甜膩,像蜜一般層層封鎖住她的喉嚨與呼息:因爲他的撫觸太熾熱,如火一般灼燒著她全身每一寸肌膚;因爲他眼中的欲望太強烈鮮明,如繩線一般緊緊捆綁住她的意志,教她動彈不得;因爲……因爲他已經俯身,吻上她的唇。

  「嗯……」

  他的雙手捧住她的臉,熱切的挑開她的唇齒,滑舌深入她的口中,纏卷住她的丁香小舌,綿綿深吻。

  這個吻比以往都還要來得激烈,像是恨不得一口將她吞下似的熾熱狂猛,她被吻得渾身酥軟,根本無法多做思考,隻能陷溺,隻能沉淪,隻能任憑他將她再度從水中拉起,擁入懷中。

  隨著她驟然起身,從澡桶裏潑灑出來的水珠與她身上的水滴瀝瀝沾濕了他身上的衣物,他的大掌順著她身上殘留的溫熱水澤恣意愛撫她的凝脂裸背,感覺她嬌軟馨香的身軀不住的輕顫,他離開她的唇,一把抱起她。

  「呀?」她訝異,卻迷醉得無法抗拒。

  他大步繞出屏風,走向床鋪,啞聲說道,,「我要你,現在。」

  她無法言語,無法思考,愛欲的氛圍早已將她密密網住,隻能任憑他將她抱到床上。

  「床……水……會濕掉……」她連自己想說些什麼都不是很確定。

  「反正都會弄濕的。」他迅速脫光衣物,覆到她的身上。

  「啊……」

  他熱燙又剛猛結實的身軀熨貼著她,教她忍不住逸出低歎,他的手在她身上揮灑出一道道熾焰,教她渾身火熱。

  「光……」

  她抓住最後一絲理智,想起最重要的事,卻也立即發現身上根本就不著寸縷……糟,她的銀針!

  「我想看你。」他捧著她的臉,濃烈的低語。

  她屏息,眼眸被他的視線凝鎖得無法移開。

  「讓我看你。」

  他的手與唇並用,沿著她身體的曲線烙燙下一道道熱吻與愛撫,視線緊隨,將她每一寸肌膚與每一次輕顫都盡覽無遺。

  她已經什麼都無法再說、無法再想,隻能緊緊閉上隻眼,不讓他發現她埋藏眼底的深刻情感。

  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想法、情緒、眼神、聲音,甚至是呼吸,唯獨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控制不了他在她身上點燃的火焰,更控制不了可能被那灼灼烈焰所照耀出來的深埋情感……

  他從她優美的頸部往下吻去,手掌包覆住她胸前的柔軟,揉捏著粉嫩的尖端,引得她喘息不止,他的唇繼續滑下她雪白的胸前,舌尖先是輕輕舔弄她猶帶水滴的嫩蕾,然後啓唇覆上,吮吻。

  「嗯……啊……」她心醉神迷的發出陣陣低吟,身體不住的顫動。

  「好美……你真的好美……」他啞聲低語,繼續往下吻去,在她平滑的小腹印下無數深深淺淺的吻,大手同時往下試探,揉撫她雙腿之間的肌膚,然後緩緩的采往中心地帶,手指溫柔的探入她早已濕濡的體內,引發她的身體猛烈一震。

  「啊?你……啊……」

  她的雙手握住他的肩膀,用力得幾乎掐進他的皮膚裏。

  他往上,回到她的面前,吻住她的唇,與她的唇舌交纏,手指繼續在她的體內緩緩推送撓動,感覺她的身體越來越激切的顫動與體內甜美潤液的豐沛湧動,然後抽出手指,將自己早已昂然的雄偉滑順的推送進她的體內,一舉長驅直入最深處。

  兩人同時發出激情的呻吟,在室內回響。

  「語冰,跟著我動……」他沙啞的低語,捧著她的腰臀,引導她隨著他律動。

  「嗯……啊……啊……」

  她跟著他的律動不斷的款擺腰肢,兩人的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彷佛天生相屬一般協調。

  隨著熱度不斷的攀升,他漸漸加快速度,深入她的體內,激情的摩挲,深入,再深入……

  最後,他們同時到達銷魂的頂端,發出激情的低喊,「啊!嗯啊……」

  激情過後,他沒有放開她,仍舊緊緊擁著她,一邊平複喘息,一邊不斷的輕吻她的臉龐與發絲。

  她依然緊閉著雙眼,假裝困倦飲睡——不能張開眼睛,不能看他,不能被他發現她此刻的眸色,一張開眼,埋藏的情感必定傾洩而出。

  「語冰,我美麗的語冰……」他滿足的低歎,將她輕輕的擁靠在胸前,「語冰,我們再辦一次婚禮吧!」

  「什麼?」她沙啞的出聲,臉蛋埋在他的胸前,一動也不動。

  「這一次要盛大的慶祝,要稟告皇上,還要讓京城裏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已經娶了一個美嬌娘,這樣就不會再有任何媒婆上門來惹你不高興了。」他的聲音裏有著真實的愉悅。

  半晌,她淡然的回道:「隨你。」

  麻煩!對她騙家的身分而言,多一件事情就是多一種麻煩,怎麼樣都是麻煩,要祭墳,要再次迎娶,要稟告皇上,要昭告天下,統統都是麻煩。

  不過沒關系,一切都隨他,沒問題,她絕對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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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14 PM

第六章

     往桐林縣鳳川鎮的官道上,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正緩緩的前行,馬車前後各有幾名家仆打扮的護衛隨行,而馬車裏頭則坐著奉稹劍與夏語冰。

  兩人面對面的坐著,他像是頗有興緻的聊了起來,「爲什麼不讓我大張旗鼓的帶你回鄉,讓你可以風風光光的回歸故裏?」

  她看著窗外的景色,像是百無聊賴,冷淡的說:「擾民。」

  「至少得讓你的親友們知道你已經是堂堂將軍夫人,你並沒有錯嫁。」

  她還是看著窗外的景色,冷淡依舊,「招搖。」

  「那總得讓你家族的親人知曉你現在的狀況,讓他們安心。」他閑談的神情沒變,淺笑中卻有著堅持。

  「除了雙親,我沒有其他親人,連老家都在三年前變賣當盤纏了。」她徹底斷絕他試圖采知她過往的念頭。

  「連故居都沒有?」他有些意外。

  「家父以教書爲業,家境隻是尚可,三年前雙親驟逝,安葬他們幾乎花光所有的家産,雖然路途不算遙遠,但是我去京城仍需要盤纏,無計可施之下,隻好變賣了。」她說得雲淡風清,彷佛事不關己,看似個性本來就淡然,事實上,的確與她無關,因爲這些話根本就是捏造的。

  三年前,她幹挑萬選,終于找到一戶人家無親無故,夫妻年邁雙亡之後,再無其他家族牽連,這都是爲了以後有可能遇上像現在這樣的狀況。

  她不擔心自己的身世被調查,身爲騙家人,她的計晝安排絕對天衣無縫,比較困擾她的是,感覺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這趟祭墳之行,難道真的隻是他的一片心意?還是他其實另有意圖?

  就算再完美的騙局,要是被察覺出一丁點不對勁之處,想要彌補那微小的裂隙,就得花費比虛構謊言時更多倍的力氣。

  她的真實身分絕對不能讓他知道,畢竟他們原本就存在于兩種完全不同的世界,萬一被他發現她的真實身分,那就隻有一條路可走……忽然,感覺他的手覆上她的,她轉頭,面向他。「讓你受苦了。」他眼裏有著真切的疼惜。她默默的看他一眼,又轉頭看向窗外。

  「不過還真是可惜。」他似乎有些遺慽,「原本我打算去看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

  「隻是一般的民宅,比不上將軍府。」

  「我當然不是想看實際的屋舍建築,是想看看你以往都在什麼樣的環境中生活和成長的。」

  他果然會想探知她的過往……她暗暗歎口氣,破綻從一開始就出在她自己身上,這就是所謂的自作孽。

  「而且想必我父親也曾經造訪過你家,我很想跟隨我父親的腳步去看看當時的景況,那時你應該年紀還小吧?」

  「那時我尚年幼,對你父親來訪沒有特別的印象,甚至關于我們之間的婚事,也是父親臥病床楊時才告知我的。」

  他注視著她,眼中閃過某種銳光,隨即隱沒。

  她始終看著窗外,所以也沒發現他眼中的細微變化。

  「而我是直到你拿了我父親親筆寫的書信來到府裏,才知道我們之間的婚事,我們都算是被瞞在鼓裏哪!」他淺笑的說。

  她看他一眼,冷然道:「要後悔,隨時來得及。」

  「不。」他伸出手,將她又要轉回去的臉龐定住,深深的看著她,「是慶幸,慶幸你的來到,慶幸你的等待,更慶幸你願意成爲我的妻。」

  養蜂人,養了漫天蓋地的蜂兒……她看著他,仍是面無表情,淡淡的說:「又不是我自己高興喜歡的。」她又轉頭,看著窗外。

  他還是淺笑,「你喜歡作畫嗎?」

  他偶爾會嗅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作畫用的顔料氣味,極淡,要不是與她非常貼近,要不是他有武功修爲,五感勝于常人,肯定不會察覺。

  她的眼眸微閃,「還好。」他肯定聞到了她身上的氣味,如果全盤否認就太招疑了。

  「改天畫一幅畫給我如何?」

  「登不上大雅之堂,有什麼好拿出來獻醜的?」

  「隻是想要出自你手中的畫作,是我想占爲已有。」

  她找不出理由拒絕他,而且如果一再拒絕,他肯定隻會繼續追問原因,更徒惹麻煩,隻好答允,「那就改天吧!」

  「那你還喜歡些什麼?」

  「沒什麼特肘的。」

  「你使銀針的功夫是從哪裏學的?」

  「你究竟想知道些什麼?」她終于回頭看他,表情仍是一派冷淡,隻足語氣多了些不耐煩。

  「你。」

  她的眼眸再次微閃。

  他定定的注視著她,「關于你的一切。」

  這一次她沒有移開視線,隻是專注的看著他,「我不是已經在這裏了嗎?」

  他凝視她半晌,忽然伸出手,抵靠到她背後的木闆,上半身傾靠向她,在她耳畔低語,「是啊!你在這裏了,所以哪裏都別去。」

  他隨即吻上她的唇,不是輕輕一吻,而是深深的吻了她一回,品嘗她的唇瓣,纏卷她的丁香小舌,火熱而密實。

  不一會兒,她不得不把他推開,拉回自己被吻得紅腫的嘴唇與差點煙消雲散的理智,壓抑著聲音,微喘的說:「現在是在馬車上。」

  他的呼吸同樣不穩,但是非常滿意看見她眼底被激起的波動——細微,可是確實。

  也許這真的是個很糟糕的癮哪!最近他越來越喜歡試探她的限度,越來越喜歡看見她眼中被他動搖的情感,越來越想知道撬開、掘開、挖開她冷淡的表相後,裏頭究竟藏了什麼樣不爲人知的神秘風情?

  之前,他父親的故友來訪,閑聊之中,得知父親的確曾經離開京城,旅居過一段時間,但是爲期不長,畢竟身任官職,不可能離京太久,而停留在鳳川鎮那段時間,他父親不巧染上風寒,幾乎足不出戶,更因爲怕傳染給他人,所以謝絕一切拜訪,也就是說,在那段時間,他父親根本不可能與任何人有任何交流,更何況是允諾任何親事。

  後來他曾經細看三年前語冰帶來的那封父親親筆寫的書信,無論筆跡還是遺訶用字都跟父親的習慣無異,沒有絲毫可疑之處,但就是因爲太過完美,所以不免讓他感到事有蹊蹺,畢竟婚姻乃是關乎他一生的重要大事,爲何父親不曾對他提起隻字片語?這完全不符合父親的行事作風。

  當然,這一切隻是依照父親那位故友的片面說詞所得來的推測,也可能有出乎意料之外的狀況發生,隻是依照語冰的出身背景,如果隻是單純生在一戶平凡人家,怎麼可能會有這般不尋常的武功與性情?

  所以爲了確認事實,他特地說要來祭墳,當然能得到一些相關事實最好,但是就算她確實對他撒了謊,也不會改變任何事情。

  她是他的妻,此生此世,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馬車終于來到鳳川鎮,他們找到一間客棧,打算住下來。

  在客棧前面下車,夏語冰一眼便看見客棧裏面正忙著招呼客人的店小二,以及幾個非常眼熟的客人,不禁心生懷疑,這些人……打算做什麼?

  她不動聲色的跟著奉稹劍進入客棧,店小二很快的過來招呼,「老爺、夫人,要住房還是吃點東西?」

  「都要。」奉稹劍開口。

  忽然,他發現夏語冰不等店小二帶位,便逕自走到窗邊一處座位坐下,心中閃過一股異樣感,不動聲色的掃視客棧內一遍,是一間尋常的客棧,看起來似乎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隻要仔細觀察,便有某種事態正在醞釀的緊繃感隱隱飄浮在整個空間當中,她應該也察覺到了吧!

  他跟著走過去坐下,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這間客棧不像是黑店,不過肯定有事情即將要發生,如果事情是沖著他們而來,他必須先保護好語冰,隨行的護衛們剛剛先將馬車牽去馬廄,很可能遠水救不了近火,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埋伏在這間客棧裏。

  才這麼想著,附近一桌客人突然開始大聲吵嚷,爭執的雙方各有數人,有幾個一開始便拿出刀劍,準備對打的架式,看來是一群江湖人物的紛爭,掌櫃與店小二趕緊上前勸架,但是雙方人馬根本不聽勸,不由分說便大打出手,情勢一發不可收拾。

  奉稹劍在紛爭一開始就已經站起身,擋護到夏語冰的前方,一邊觀察著眼前的混亂場面,一邊打算帶她離開,事情似乎不是沖著他們而來,但還是得盡快遠離這裏,否則被波及就不好了。

  「奪孤之術。」夏語冰在他的後方,小聲的說。

  奉稹劍一聽,心中微凜。

  忽然,咻的一聲,利刃破空的聲警,一柄短刀從爭鬥的一群人當中毫無預警的飛射而出,看似意外的朝他們這方向而來,卻是來勢淩厲。

  他眼明手快的擋了下來,心中卻已然有了確定,目標果真是他們。

  「奪孤之術」是江湖上某些殺手集團會用的招數,爲了襲擊真正的目標,而利用周圍的混亂情勢進行幹擾的動作,讓真正的目標放松戒備,然後進行殺害目標的動作。雖然是個隻要事先提防就不容易上當的招數,但是如果語冰沒提醒他,他一時之間還想不到這一點。

  卸去短刀的攻擊之後,他立即要帶她從窗邊離開客棧,可是那群爭鬥的江湖人竟然打著打著就打到了他們這邊,一群人你一刀、他一劍,巧妙的將他們兩人逼離開窗邊,逼向客棧裏面,很顯然的,不打算讓他們離開客棧,甚至還將兩人分隔開來,有意孤立他們。

  因爲那群人的逼迫手法太過狡猾,從不正面攻擊,隻是以偏巧的手法逼壓著他們,如果由他們開始動手反擊,情況說不定隻會更糟糕,所以他們隻能暫且以閃躲的方式避開攻擊,並沒有加以反擊。

  但是兩人被分開之後,大部分的攻擊似乎漸漸往奉稹劍的方向進行。

  夏語冰眼眸一掃,看向站在樓梯口的店小二,店小二也正在看她,兩人眼光對上的瞬間,店小二心頭猛地一驚,轉身便要往樓上奔去,她俐落的拿起剛剛落在桌上的短刀,使力射出,咚的一聲,直挺挺插入店小二眼前的牆闆上,距離他的眼睛大概隻剩一寸距離。

  隔著半間客棧,她直直的盯視著頓住腳步,緩緩的轉頭,嚇得渾身發抖的店小二,冷眼中的訊息相當明確。

  店小二顫抖著單薄的身子,不斷得暗暗哀號。哎喲!我的娘喂!就知道小姐一定會先找他開刀的啦!他是騙家裏頭最不會騙人、武功又最弱的那一個,無論怎樣,肯定都騙不過小姐。

  他們原本是想在飯菜裏頭下藥,迷昏小姐和那個將軍,但是小姐從一開始就戳破了他們的僞裝,下藥肯定成不了事,他們隻得進行第二招奪孤之術,又被輕易識破的情況下,最後隻能正面進攻了,可是他們騙家人騙人的招數很多、很高明,武功卻不是每個人都像小姐那麼好,憑他三腳貓的功夫,如果不老實的招認,絡對會被修理得很慘。

  他無奈的苦著一張臉,怯怯的開口,「小姐,別怪我,我也沒辦法啊!這全是師尊的意思……」

  她看見他的嘴形,眼神一變,迅速思索了起來。是娘設的局?那目標是她?還是奉稹劍?

  這麼想著的同時,有一道黑影從她視線的死角飛竄向她……

  始終注意著她的動靜的奉稹劍也看見了店小二的嘴形,然後發現一道黑影朝她飛竄而去,立時劈擋開纏在他身邊的人,足尖點地,飛身躍起,大叫出聲,「語冰!」

  比眨眼更短的瞬間,夏語冰的眼角餘光看見朝她而來的兩個人,她知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避開那道黑影的攻擊,但是同時閃過腦海的念頭是,目標是她?不,不對,這是聲東擊西。

  所以她立即縱身飛向奉稹劍,擋在他與那道黑影之間,並擋下黑影朝奉稹劍所疾射出來的暗器。

  「唔!」她吃痛的咬牙,感覺後頸處中了幾根銀針。

  「語冰!」奉稹劍看見她竟然替自己接擋下暗器,震驚之際,在半空便迅速張開雙手,接住她因爲受傷而搖搖欲墜的身子,落地,趕緊仔細檢查她的傷勢,心焦的低喊,「語冰!」

  黑影也隨即翮然落地,竟然是個美豔無雙的婦人。

  「哼!竟然笨得中這樣的招?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丟臉丟到祖墳裏去了。」她輕哼,一臉冷怒。

  奉稹劍厲眼看向婦人,「你是誰?究竟有何目的?」

  婦人容貌豔麗,猜不出確切的年紀,但是那老成世故的神態,以及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肯定不是個簡單人物,加上客棧裏所有的人看見她的來到,無不停止動作,凜然噤聲,像是非常敬畏她,難道她就是店小二口中的師尊?

  而整個客棧的人都是她的手下?他們到底是江湖上的哪個門派?他跟江湖並無牽扯,所以他們的目的難道是語冰?

  羅豔霜看了眼奉稹劍,輕輕挑起眉頭,沒理會他的問話,隻是似笑非笑的說道:「嗯,眼神不錯。」

  然後看向夏語冰,不掩慍怒神色,冷諷的說:「你也挺不錯的嘛!青出于藍,什麼時候嫁了人?我竟然不知道,也沒帶回來給我瞧瞧,非得要我親自跑這麼一趟。大家這陣子都挺忙的,哪像你放著正事不管,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卿卿我我!」

  夏語冰被擁在奉稹劍的懷中,半眯著眼,沒有應聲,任由她罵著,感覺身體很沉,無法動作,意識也越來越混濁,喉嚨有抹血味隱隱翻湧。

  毒針?很好,娘竟然用這招對付她,肯定是氣她氣得不得了。

  畢竟她並沒有讓娘知道她嫁給了一個將軍,而且已經嫁了三年有餘,瞞騙母親這麼久時間,此刻她的憤怒,完全可想而知。

  而且聽了娘剛剛的說詞,她已經可以完全肯定,她和奉稹劍都是目標,隻是娘算準了她會替奉稹劍擋毒針,所以一開始的目標其實是她,爲的就是不讓她幹擾她即將對奉稹劍所做的事。

  若說這世界上最會騙人的人,肯定非她母親莫屬,沒有人有辦法徹底猜透她的心思,就連身爲女兒的她都無法,就算她幹算萬算,也還是狡猾不過身爲騙家師尊的母親。

  就不知道之後娘打算對奉稹劍怎麼樣了,畢竟她現在已經無力保護他周全,娘當然不可能毒害親生女兒,也不會真的要奉稹劍的命,但是除此之外呢?讓她中毒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娘又想對奉稹劍做什麼?這才是她此刻最煩惱的事。

  然而她無力動作,這毒下得很猛,她連張口說話的力氣都所剩無幾。

  「針上有毒?」奉稹劍在第一時間拔出夏語冰身上的銀針,看見中針的部位迅速發黑,顯然是中毒的徵狀,趕緊點住她幾個大穴,封住血流,以免毒性擴散。

  「沒用的。」羅豔霜輕哼一聲,揚了揚手中的小瓶子,「那毒得有我手上這瓶解藥才解得了。」

  他淩厲的瞪視著她,「你要什麼?」忽然感覺有人拉他的手,他低下頭,看向夏語冰,「語冰?」

  「我們走,我有辦法解毒。」她氣若遊絲的低語。

  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中的到底是什麼毒,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毒十成十來自毒仙,毒仙是娘的舊識,就算她想從毒仙那裏拿到解藥,也得先過母親那一關。

  但是她不想將自己這個把柄落在娘的手上,好用來威脅奉稹劍,讓她這般全身無力動彈,連說話都很困難,肯定也是娘的計劃,她就不相信娘真的會眼睜睜的看著她毒發身亡。

  「我不會攔你們的,隻是這一走,你就等著替她收屍吧!」羅豔霜無所謂的說。

  奉稹劍當機立斷,「說!你到底要什麼?」

  羅豔霜輕輕揮手,「也沒要什麼,聽說你是堂堂鎮北將軍,那就先把你的將軍令牌交出來吧!」

  對一個朝廷武將而言,將軍令牌乃是皇上所賜的珍貴令牌,緊急時,見令牌如見將軍本人,是非常貴重且關乎性命與名譽的物品,不輕易離身,更不可能輕易給人。

  然而她話才剛落,鏘的一聲,一面金質令牌應聲丟擲到她的腳邊,她旁邊的一個人趕緊撿起來,交給她。

  她看也沒看那令牌一眼,直直的看著他嚴峻凜然且義無反顧的神情,遺是似笑非笑,「不錯嘛!夠爽快。」

  「解藥給我,立刻!」

  她也二話不說,爽快的將解藥拋給他。

  奉稹劍立即拔開瓶子上的木栓,要將解藥喂給夏語冰。

  「你確定我給的是真的解藥?」羅豔霜忽然開口。會不會太天真了?

  他喂藥的動作頓時停止,淩厲的目光疾射向她,一語不發,但渾身散發出一股如刃如劍、如暴火、如冰川的狂騖氣勢。

  她心中一凜,輕輕眨眼。

  夜叉?

  瞬間,她以爲在他的背後看見了一尊夜叉,他渾身欲裂山河般的氣勢彷佛一尊夜叉般狂暴而猙獰,正燃燒著熊熊怒火,準備朝她砍殺而來,她心想,也是,曾經縱橫修羅戰場、血染雙手,並踩過無數屍骨的男子,當然會有這般教人感到戰栗的威勢。

  果然不可小看這男人。

  她微微一笑,「解藥當然是真的,我又不會害她。」

  他與她對視半晌,確定她不會欺騙他,才又將解藥送到夏語冰的唇邊。

  「不要……我不喝。」夏語冰無力卻堅定的揮開藥瓶,撇開頭,緊閉嘴唇,看著母親,「把令牌還回來。」

  他眉頭一攬,語氣一轉,變得輕柔而誘哄,「語冰,喝藥。」

  她依舊緊閉雙唇,不願就這樣被當成把柄,明明就是一場騙局,她卻連揭穿或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她母親捏在手心裏玩弄。

  見她不肯喝藥,他心焦的輕喚,「語冰……」

  一旁的羅監霜說起風涼話,「脾氣還是很倔嘛!明明已經連話都快說不清楚了,還在那裏使性子,真是……」她頓住,因爲看見奉稹劍拿起藥瓶,一口飲下,然後俯身,吻住夏語冰的唇瓣。

  「唔?」夏語冰十分訝異,不禁微微張口。

  眼看機不可失,他順勢將藥汁灌進她的喉嚨。

  一時之間,客棧裏所有的人都傻眼,驚歎聲與抽氣聲此起彼落。

  「咳咳……咳……」被迫喝下藥汁的夏語冰戚覺意識清醒了許多,神情卻更加陰郁了,她知道他擔心,但是她一喝下藥,等于更加逼他往陷阱裏面跳了呀!

  他見她喝了藥之後,原本蒼白的臉龐果然已經有了些許血色,但似乎還是有些古怪,她的身體依舊軟如爛泥,根本無法動作,是藥性如此?還是…

  「這是怎麼回事?」他怒視羅豔霜,「你騙我?」

  「解藥不隻一劑,另外一劑等等再給。」她笑了笑,騙人騙得理直氣壯。

  「你還想怎麼樣?」

  「跟你聊聊。」

  「不要……」夏語冰低聲呢喃,依舊氣若遊絲,看向奉稹劍,「我們走……現在……」她猜不出母親的心思,但必須遠離她是絕對肯定的。

  「放心,她暫且不會有事,所以我要跟你單獨聊聊。」羅豔霜丟下話,也不管他會作何決定,逕自往客棧的樓上走去,因爲她知道他一定會跟上來。

  客棧的一間上房裏,夏語冰被放躺在床上休息,門外是奉稹劍帶來的護衛們在看守。他們一進馬廄就被迷昏,直到剛剛才又被喂下解藥,醒了過來。

  她母親知道若是放她一個人在房裏,奉稹劍肯定放心不下,所以才又命人讓那些護衛醒過來,保護她。

  其實這樣根本是多此一舉,剛剛客棧裏所有的人都是騙家人所假扮的,原本客棧的掌櫃和夥計們則一開始就已經被全數迷昏,這些騙家人除了會騙她之外,根本不可能會加害她。

  但現在他們要騙的人不是她,而是奉稹劍。

  此刻她的意識非常清醒,身體卻重如鉛塊,動也動不了,而這樣吊詭的情況從剛才與奉稹劍分開的當下她就明白了,射中她的那些毒針根本不是真毒,而是假的毒,隻是讓她的徵狀看起來像中毒,實際上是一種類似軟筋散的藥,目的是讓她無法動彈,無法幹擾母親即將對奉稹劍進行的事。

  很好,毒仙也已經開始受母親影響,變得會騙人了,這兩個人湊在一起,簡直就是狼狽爲奸。

  她可以清楚的聽見隔壁客房傳來的對話聲,是母親正在跟奉稹劍對話,還有……另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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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15 PM

第七章

     「你這是什麼意思?」隔壁客房中,奉稹劍冷厲的質問羅豔霜。

  這間客房裏原本應該隻有他和羅豔霜兩人,卻突然又進來另一名女子,一個樣貌與氣質皆神似語冰的女人,而當他知曉這名女子爲何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時,簡直無法置信。

  「就是我剛剛說的意思羅!」羅豔霜坐在桌子旁邊,閑閑的喝了一口茶,「第二劑的解藥需要經由跟具有特殊體質的女子交合才能取得,我算好心了,還特別幫你準備了一個女人,可是我千挑萬選的,怎麼樣?這女子看起來挺不錯的吧?」

  「奴家願伺候奉將軍。」女子滿臉嬌羞,柔聲的說。

  「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他看也沒看那女子一眼,瞪視著羅豔霜,整個人彷佛倒豎著滿身的寒厲尖刺。

  「我看起來像在說笑嗎?」她閑閑的反問。

  「我拒絕。」

  「那就隨你,反正命不是我的。」她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

  「一定還有其他方法可以得到解藥。」

  「沒有了。」

  「我不相信求取解藥竟然得用這樣的方法,簡直荒謬!」

  「你可以不信,反正我沒差。」她還是一臉無所謂。

  「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爲什麼非得這樣爲難我們?」她看起來不像是真的想要奪財或害命,卻這樣百般刁難他們,肯定另有原因。

  「我高興啊!」她理直氣壯得不得了,「我就是想要把你們兩個都要得團團轉,這樣我看了就會很高興。」

  「你跟語冰是什麼關系?敵人嗎?」

  她攤開雙手,「差不多……別動!」突然大喝一聲,同時接住他襲擊而來的一掌。

  砰的一聲,兩人用力擊掌,然後各退了半步,顯示兩人武功相當,就算真正要交手,誰也沾不到半點好處,而兩人的厚勁掌風雲時將旁邊那名女子震得差點站不穩腳步。

  兩人厲眼相對,羅豔霜冷冷的開口,「你是已經忘記隔壁房間還有你要救的人嗎?還是你以爲你帶來的那幾個三腳貓護衛有辦法對付得了我的大批手下?想要隔壁房間的人活命,就別擅自動手動腳。」

  「你……」奉稹劍怒目咬牙,另一掌劈向桌面,整張桌子應聲碎裂。

  她不爲所動,「就算你再生氣也沒用,想要解藥,就隻有一個辦法,隻要你跟那個女子交合,自然有辦法得到解藥,反正你那個妻子的個性也不好,脾氣又拗,不愛笑又不溫柔婉約,你何必那麼執著于她?」

  「她是我的妻子。」他堅定的說。

  沒錯,語冰是倔強,是複雜,是矛盾,是脾氣不好,是難以捉摸又陰晴不定,但這些面貌都是她,而他也就隻要這樣的她。

  「反正她現在昏迷了,不省人事,又不會知道你做了什麼,隻要你不說,我不說,她根本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事情過後,還是皆大歡喜。」

  「我絕不會傷她的心。」他十分堅持,「語冰是個烈性的女子,傷了她的心,比傷她的身更要她的命。」

  語冰可能是他此生所見過最烈性的女子,一種「甯爲玉碎,不爲瓦全」的絕對,所以他一旦傷了她的心,她絕對隻會拿命來抵。

  羅豔霜看他一眼,擺擺手,「那就隨你吧!反正與我無關,我已經仁至義盡,就看你自己決定。」

  她站起身,走出客房,留他與那名女子共處一室。

  嗯,她可不想再引爆他的怒火,要是被那樣劈中一掌可不是鬧著玩的,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是走爲上策。

  夏語冰仍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意識很清醒,耳朵更可以清楚的聽見隔壁客房傳來的聲響,她聽著母親離去的腳步聲,然後聽見門又被打開的聲響,一個沉重的腳步聲隨即跨出,帶著猶豫的感覺走向她這間客房,在門外吩咐護衛立即去找最好的大夫過來,接著門被打開,奉稹劍走了進來。

  她閉著眼,因爲太清楚自己此刻的眼神,所以並不打算睜眼面對他。

  他十分掙紮,站在門邊好半晌,才緩緩的走向她,輕輕的躺到她身邊,滿懷疼惜與深深的歉意,將她擁入懷中。

  「對不起……」他沙啞的低語。

  她暗暗歎息。

  明明就是一場騙局,卻教他爲她擔了這麼多心,動了那麼大的怒氣,還說出那般絕對的堅定情意,無論任何一個女子聽了文夫那樣的說詞,肯定都會爲之動容。

  一個男人是不會多加了解他的妻子的,因爲沒有必要,隻要妻子性格溫順又能夠傳宗接代即可,可是他一直在做這樣的事,一直在試圖挖掘她這個人的深層內裏,一直在想辦法了解她。

  她該感到高興的,該感到知足的,該感到感恩的,更不應該再對他毫無道理的繼續生氣下去。

  但偏偏她的個性就是這麼乖僻,就是這麼倔強又無理取鬧,也偏偏無論如何都得隱瞞自己真實的身分,不能讓他發現,更偏偏她知道他會這樣忠誠無二的對她,隻不過因爲她是他的妻子,換了另一個人來當他的妻子,他肯定也會這樣忠貞而堅定的對待那個人。

  「對不起……」他依然低語,「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絕對會找大夫幫你解毒,治好你的身體……」

  她忍不住又暗暗歎息,堅定的開口,「我不會死的。」

  「語冰?你醒了?」他訝異不已,想看清楚她的面孔,才剛要拉開兩人身體的距離,又被她抓住衣襟,不能動彈。

  「先這樣就好,我很累。」她隨便說了個藉口,繼續埋在他的懷中。假如現在面對他,她肯定無法冷靜以對,肯定會無止境的洩漏出她眼中的情感。

  「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還痛著?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他的語氣難得的隱含著惶然。

  「我沒中毒。」她打斷他的話,「那個人是我師父,她隻是爲了測試你對我的感情,不會真的要我的命,所以你不必擔心,我不會死的。」

  他怔愣,「什麼?師父?是……是真的嗎?」

  「真的。」她的氣息雖然微弱,語氣卻是不容質疑的篤定。

  「可是你……」

  「我隻是中了類似軟筋散的藥,可能還會有一段時間無法正常活動,但是我絕對會活得比誰都長命。」

  他立刻仔細的聽著她的呼吸,藏覺她體內的氣息脈動的確不像是個中毒的人,緊繃的情緒霎時松懈,緊緊的擁抱她,無聲的說著他對這個事實的感激與感謝。

  「是真的嗎?」

  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畢竟羅豔霜說得信誓旦旦,突然要他相信她是在說謊,他的腦筋與情緒一時之間都不太轉換得過來。

  「我從不騙人。」

  他沉默不語。

  她歎口氣。好吧!她是自作孽,平時說太多謊言,說實話時就沒人信了。

  伸出仍舊無力的雙手,環抱他的身子,以她現有的全部力量抱緊了他,「就信我這一次,好嗎?」

  他再次怔愣,感受著從她身上傳來的力量與溫度,更加用力的擁抱她,「你答應我,以後絕不會再替我抵擋任何暗器或兇險。」

  她歎口氣,「我答應你。」

  此刻的她絕對會答應他的所有要求,反正她是騙子,無論答應什麼,都可以事後不算數。

  「你答應我,無論何種狀況,絕不會離開我。」

  「我答應你。」

  「你答應我,會與我一同到白發蒼蒼,兒孫滿堂。」

  「我答應你。」她感覺他簡直像個小孩在任性耍賴,可見得他剛剛有多麼擔心、恐懼。

  他像是終于滿意了,抱著她,深深的松了口氣,緩緩的傾洩出剛才受到的驚懼。

  「折騰了大半天,我也累了,剛好睡一下。」

  「那你睡吧!我在這裏陪你。」她靜默了下來。他也沒再說話,隻是擁著她,感受以爲即將失去的溫熱體溫。

  好一會兒,他以爲她早已入睡,沒想到她怱然開口,「稹劍。」

  他愣了下,因爲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怎麼了嗎?」

  「讓你擔心了。」他緊擁著她,露出深濃的笑容,「你沒事就好。」

  她沒再說話,讓疲累的身子安歇在他的懷中,沉沉睡去。

  經過在客棧裏上演的驚魂戲碼,他不希望再有什麼突發的意外狀況發生,加上她的身體似乎還有些虛弱,所以待她醒來之後,他們便直接驅車又回到京城。

  他並立刻請了名醫來奉府調養她的身體,確定她身上並沒有任何中毒的徵狀,這才終于得以完全放下懸著的一顆心。


  奉府書房,奉稹劍正仔細的看著桌上一張精確的皇宮地圖,認真的思索著皇宮禁衛軍的部署位置與巡邏路線,而旁邊則有些突兀的攤放著一張繪制得相當精細的藏寶圖。

  前一陣子,曾有宵小潛入皇宮藏寶殿內偷取寶物,這件事不僅讓整個皇宮的禁衛軍顔面大失,而且直到現在都還追緝不到那個賊人,更讓所有與這件事相關的官員背負著巨大的責任和壓力,畢竟這可是攸關朝廷的顔面問題,要是再捉拿不到那個賊人,就有人要等著被興師問罪了。

  再加上最近京城裏頭有一個傳聞越來越甚囂塵上,就是那次賊人從藏寶殿偷出的寶物乃是一張藏寶圖,據聞藏寶圖上繪有皇朝曆代以來所密藏的所有寶物地點,隻要偷到藏寶圖,肯定就是天大的榮華富貴,擁有十輩子也享受不盡的金銀財寶。

  事實上,那個傳聞根本就是個天大的騙局,皇室從來不曾有過那樣的一張藏寶圖,更何況那次賊人也沒有從藏寶殿中偷出任何物品,爲何會有這樣的傳聞在京城裏大肆流傳?

  後來他派人去搜索出在黑市販賣的假藏寶圖,果然繪制得精細非凡,連藏寶地點與如何到達該地點的各種重要線索都精巧的繪制出來,幾可亂真,簡直會讓人誤以爲真的有那樣一張藏寶圖的存在,而且在黑市中那樣一張藏寶圖甚至可以出價到上百萬兩,所以他和旭王爺討論之後的結論是,肯定有人在暗中進行這樣的騙局,好從中圖謀得到巨大的財富利益。

  但是無論他們如何追查,就是查不到藏寶圖的出處與究竟是何人或哪個江湖幫派所爲.

  而且就因爲有這樣子虛烏有的傳聞,所以皇宮近來不得不加強戒備,以免再有賊人入侵皇宮——不管是真的打算來偷取皇宮寶物,還是打算來偷取假的藏寶圖,隻要再有賊人敢入侵皇宮,對皇宮禁衛軍而言,都是不能再容許的犯罪。

  自從他從旭王爺手中接過部分兵權之後,皇宮內院的禁衛軍就由他負責調配、管理,而他會不定期更換禁衛軍守備與巡邏的路線,以防疏漏,就是爲了守護皇城的安甯。

  叩叩,敲門聲響起。

  俞總管捧著一碗參茶進來,「少爺,累的話,就休息一下吧!」然後將參茶放到他旁邊的小桌上。

  「謝謝你,俞叔。少夫人還在休息嗎?」

  「是。」至少沒看見她走出房間。

  「中午的飯菜她沒吃多少,晚上多煮些開胃點的。」

  「知道了。」

  「最近天冷了些,順便多熬些養生的熱茶送進房裏給她,也多準備幾種不同的補身湯品,不然太常喝也會覺得膩。」

  「是。」

  「還有……怎麼了?」他發現俞叔的表情有些奇怪。

  「不,沒什麼。」俞總管趕緊回應,「隻是覺得你真是疼少夫人,讓我忍不住想起老爺和夫人在世時的情景,他們也是如此恩愛,讓我備感懷念。」

  他淺淺一笑,「她是我的妻子,不疼她,疼誰?」

  從鳳川鎮回來之後的這幾天,她的身體似乎有些虛弱,常常需要休息,雖然已經請大夫來府裏看過,確定她一切無恙,但是仍舊往往一躺在床上就躺了大半天,所以他不免會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對于在客棧中發生的那件事,她沒多加解釋,他也就沒多追問關于她師父與門派的細節,也許她真是江湖中人吧!他並不在乎,也有種「果然就是這樣」的感覺,但是知道這件事總有一天得好好的和她談開,不希望以後再遇到類似的狀況時,一點頭緒或辦法都沒有,那樣的無力感,一次就夠了。

  「對了,我剛剛要告訴你,今晚我會進宮一趟,少夫人那邊你就多注意著。」

  「知道了。」忽然,他直覺的擡起頭,望向屋頂。「少爺?」他看了半晌,搖搖頭,「沒什麼。」

  四周似乎聽到細微的腳步聲,足他聽錯了嗎?確實什麼都沒有,隻是一瞬間的異樣戚感,但……真的是他聽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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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16 PM

本帖最後由 bcl6040 於 2013-11-2 12:02 AM 編輯

第八章

     當晚,果然來了膽大妄爲的小偷潛入皇宮藏寶殿內偷取寶物,而且竟然還不隻來了一個竊賊,許多身分不明的黑衣人爲了搶奪傳聞中根本不存在的藏寶圖,竟然在皇宮大院的屋頂上大打出手,把整個皇宮鬧得沸沸揚揚。

  旭王爺率先發現黑衣人的存在,然後禁衛軍很快的到達,而奉稹劍則因爲已經離開皇宮,在回奉府的半路上,突然發現皇宮的方位出現異狀,馬上折返,而且就在他趕回皇宮的途中,注意到一道相當眼熟的身影正從皇宮的方向飛身離開,當下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

  語冰?

  雖然是在黑夜當中,雖然隻是短短的眨眼之間,甚至那個黑衣人還蒙著面,但那個身形、那個動作與姿態……他絕不可能會錯認他的妻子。

  他二話不說,飛身跟上。

  那個黑影一察覺後方有人追趕,微微一震,也立即加快腳下的速度,施展輕功,疾飛而去。他當然不可能放棄,疾速追上,並且大喊:「語冰!」夏語冰不禁頭皮一麻,一顆心也跟著擰絞成一團。她怎麼會這麼大意呢?

  一得知偷家今天行動的機會很大,她便先確認他今晚不會在家,可以自由行動,而她明明也已經確認他確實離開了皇宮,才動手搶奪那幅四家比試用的畫,雖然沒有完全成功,隻記下那幅畫的樣貌,但是這樣也已經足夠了,她可以再完美的仿制一幅,騙過其他三家,總之,騙家絕不可能會輸掉這次比試。

  而且那幅畫最後落在哪家手上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提議這次比試的人正是她母親,而她母親希望那幅畫重現江湖,爲了一個莫名非常的原因,而不是繼續放在皇宮的藏寶殿裏頭生灰塵。

  雖然稱不上完美,但是她也已經確實達成此次比試的兩個目標,隻是萬萬沒想到奉稹劍竟然會半途折返回來,她花了太多時間在搶奪畫上,離去的時機太不湊巧,讓他發現了正準備離開皇宮的她。

  糟,實在很糟。

  不過她絕不能讓他發現她的身分,無論如何都必須隱瞞到底。

  兩人一前一後疾飛在京城的半空中,像兩道黑色流星劃過無月的墨色夜空。

  「語冰!我知道是你。」他大喊。

  忽然,她毫無預警的贛後方射出暗器,咻咻咻……細微的聲響劃破夜空,招招直擊他的要害,絲毫沒有半點留情。

  就算得讓他受傷,她也不能讓他追上她,甚至即使他隻是動作稍有停歇,她便有足夠的時間得以逃脫,隻要不照面,她就還有說謊的餘地。

  他一一閃避開她射來的暗器,仍舊堅持不懈的追趕著她。

  「語冰!」

  眼看他就快要追上她,她心慌得隻能往偏狹的巷弄裏頭躲去,正要躍下屋頂,一急,腳下一個不穩,踏偏了一塊屋瓦,重心不穩的跟蹌了下,手臂便被他抓了個牢實。

  「語冰!」

  她迅即甩開他的手,伸腳往後向他踢去,他擋下,她另一腳又迅速回旋一踢,他還是閃過,雙手並不斷的探向她的手,試圖抓住她,不讓她有逃走的機會。

  以此刻的狀況來說,近身戰對她太不利,爲了避免與他面對面,她不僅得出手快速,還得不斷的往陰暗處躲,雖然已經努力要自己冷靜下來,一顆心卻是無法克制的越跳越快,而且越來越慌急,隻想著必須盡快脫身。

  他趁她一個不注意的空隙,抓住她的右手腕,並壓轉向她的背後,牢牢箍住。

  「語冰……」

  她使力要掙脫,情急之下,另一隻手往他的胸前疾遠出掌,卻因爲動作實在太過明顯而被他輕易的抓個正著,他抓握住她的手腕,照樣壓轉到她的背後,完全不讓她有掙脫的可能。

  「語冰……」

  她還不死心,仍想著要用腳攻擊他,藉以逃脫。

  「語冰!」他凜然大喝一聲。

  她渾身一震,動作頓止,驚得擡起眼,與他對上,兩人終于四目相接,她怔怔的看著他好半晌。

  「語冰,別逃了。」他的語氣雖然嚴峻,但是眼眸飽含關切。

  夏語冰渾身一顫,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最終,紙還是包不住火了嗎?她深深的吸氣,閉了閉眼,「放開我。」

  「你不是還不舒服嗎?怎麼可以不顧身體微恙就往外面跑?」他語氣裏有著責怪與擔憂。

  她微微愣住,沒想到他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這個,事實上,她的身體根本沒事,隻是一直利用身體不適這個理由逃避他向她追問客棧那日的事情罷了。

  她又深深一歎,「放開我,我們回去再說。」

  他看她一會兒,放開了她。

  她沒多看他一眼,逕自轉身,飛身回到奉府,進入屬于他們的房間。

  奉稹劍緊跟在後,進了房間,看見她拉下蒙面的黑布,走向房裏的五鬥櫃,從一個小抽屜中拿出一封看起來已經泛黃的……休書?他不禁愣詫。

  她轉身面對他,縱使心中紛亂如麻,腦袋更是天崩地裂般的混亂,仍舊維持著平闆、淡然的神情,以她用盡力氣所能發出來的最鎮定的語氣說道:「我會馬上離開奉府,就當我們從來沒有任何關系。」她走向門口,灑脫得彷佛不帶半絲眷戀,過眼雲煙,轉眼即忘。

  他在她經過他身邊時拉住她的手,露出難以置信得表情,「你說什麼?」

  她沒有擡頭看他,「我說……」

  「我不準!」他打斷她的話,扳轉她的身子,讓她面對他,直視她的眼睛,質問道:「你忘記你已經答應過我,無論發生何種狀況,絕不會離開我?」

  她看他一眼,那一閃而逝的眸光裏有種自棄般的霜冷,「我是個騙子。」

  「什麼?」

  「你在鳳川鎮客棧遇見的那個女人不是我的師父,而是我的親生母親。」

  他怔愕,說不出話。

  「打從一開始我就欺騙了你,我擅長模仿畫作和書法,爲了嫁進奉家,便模仿你父親的筆跡捏造了一封信,你見到的那封書信其實出自我的手,目的就是爲了要嫁進奉府當將軍夫人,我根本就不是你父親故友的女兒,那個故友也根本不存在,這樁婚事一開始就是假的。」

  雖然詫異于她欺騙他的做法,但是他並不意外聽見這樣的事實,或者該說,他早有心理準備,畢竟她並非尋常人物,無論怎麼想,她的出身都不可能隻是一般的平民百姓。

  「而你寫了休書給我之後,我爲了繼續留在奉府,便寫了一封信,請俞總管寄給你,目的隻是爲了欺瞞俞總管,那封信早就被我攔截,當然就不可能到達你手中,之後我更捏造了一封你書寫的信件,寄回給俞總管,讓我可以繼續留在奉府,而爲以後當你回來時查無對證,我早就銷毀了那兩封信……這樣你明白了嗎?這一切都是假的,這樁婚姻是假的,我的身分也是假的,我隻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一邊思索著聽見的事實,一邊問道:「那你的真實身分是什麼?」

  「這你就不必知道了。」她並不希望他知道得太深入,知道得越多,對他的立場越沒好處。

  「你爲什麼要嫁給我?」他又問,這才是根本的問題。

  「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總之,我隻是個騙子,休書我拿走了,你自由了。」她轉身,又要往門口走去。

  他再次拉住她的手,「就算你是個騙子,仍然是我的妻子。」

  她暗暗歎口氣,就知道他是這樣的個性,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所以她才必須離開呀!

  他是受皇上信任與旭王爺重用的鎮北將軍,現在又握有朝廷重要的兵權,而她卻是個在江湖上沒什麼好名聲,並且在黑市仿造、販售贗品的騙子——她並非以自己的身分爲恥,相反的,她相信自己生來就該是個騙子,這是她的本命,始終引以爲傲。然而她的身分一旦被他發現,她就徹底失去留在他身邊的資格,不管他在不在意,不論他有多麼堅持不讓她走,她也不能讓他的立場陷入險境,尤其今晚他當場遠到她潛入皇宮,以他的立場來說,更加沒有理由爲她護航。

  無論她做了什麼欺天騙地的事情,隻要他不知道,就算天皇老子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她也有辦法蒙騙過關,然而一旦他知曉了她的身分,如果他還幫著她隱瞞事實,那等同他跟著她一起欺騙世人,這是她無論如何不願意發生的事隋。

  她低垂著視線,故意不看被他緊緊握住的手,冷冷的說:「別天真了,那些全都是假的,隻是騙局一場,就連那日在鳳川鎮客棧發生的事情也是一樣,全都是假的,足鬧劇一場,放開我。」

  「不是假的!」他的態度十分堅定,「你的唇,我嘗過,你的身子,我吻過,這些全都不是假的,無論我們一開始是以何種方式成親,你早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你還沒搞清楚狀況嗎?我隻是在利用你將軍的身分掩藏我自己的真實身分,你剛剛不也看見了,我是潛入皇宮的罪犯,你要不拿我進官府治罪,要不現在就放我走,我們一刀兩斷。」

  「你偷了皇宮藏寶殿內的寶物?」

  「是的。」「寶物呢?」他一開始就沒看見她身上帶有任何物品。「被搶了。」「爲什麼要去偷?」

  「我沒有必要對你解釋。」她掙脫他的手,又要踏出腳步。

  他牢牢的抓住她的手,堅定的說:「那也無所謂,不管你做了什麼事,還是我的妻子,如果你真的有罪,那我也將與你同罪。」

  「同罪?」她的胸口驀地冒出一股火,擡起眼,直視他,「我夜闖皇宮,光是這條罪狀,弄大一點就是死罪了。」

  「我不會讓你受死的,就算得辭官請罪,我也會護你到底。」

  「護什麼?一個假的妻子?一個騙子?你到底有沒有腦袋?爲了我這種騙子,你何必放棄大好前途?」

  「你是我的妻子。」好像這句話就足以解釋一切。

  這幾個字原本就讓她覺得很刺耳,此刻聽來,更是教她備感酸苦與無奈。

  「是假的!假的!你到底有沒有耳朵?聽不聽得懂人話?」就知道他這顆石頭是這麼死腦筋,怎麼說都說不通。

  「不是假的,你是我的妻,就是我的妻,就算你犯下滔天大罪,我也絕對護你到底,就算要拿我的命來抵,我也絕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他的眼眸堅定而透徹,宛如經過幹百萬年烽煉生成的鑽石,澄澈透亮的光芒足以穿透人的心靈最深處。

  「你……」她不禁啞口無言。

  這般嚴重的話語可以這麼隨口就說出來,說謊的吧?她和他之間到底誰才是騙子?

  「你以爲你那樣做我就會高興?還是對你感激涕零?我警告你,如果你真的敢拿你自己的命來抵,我就算追到黃泉地府,也會把你抓出來鞭屍!你以爲你是誰?你是清廉正直的奉家人啊!就算你不爲自己著想,也得爲奉家的名聲、爲你已故的雙親著想,難道你想讓奉家多年來的聲譽就此葬送在你手中?」她越說越躁怒,口氣也變了,不似平常的淡漠如冰,甚至連眼眸都像是要噴出怒火。

  這顆頑固的石頭!他到底懂不懂?她就是不願意那樣的事情發生,才必須離開他呀!

  看著她這樣的眼眸,他心口怱地一陣悸動,一雙縈回夢裏的黑眸再度疊合在她的雙眼之上,這一次,清晰而不容錯辨……

  「奉家人的信念就是忠于自己的信念,我相信我的雙親與先祖們一定會理解我的做法,就算得下地獄去贖罪,我也會堅持我的初衷,絕不會放棄你,你曾經去過我在邊關的軍營嗎?」

  「你根本……什麼?」她被他跳脫的問題一時之間弄混了腦袋,愣了下,隨即開口,「我去你的軍營做什麼?你別岔開話題,你根本不需要贖什麼罪,隻需要讓我走。」「救我。」他筆直的注視著她的眼眸,「你曾經到邊關戰場上救了我。」「怎麼可能?」「到底有沒有?」

  「沒有。」

  他深深的凝視她的雙眼,卸去她平時的淡漠僞裝,抹去她慣性砌築起來的厚實冰層,眼前這雙充滿豐沛情感的黑眸分明就是他夢裏頭的那一雙。

  「你在說謊。」

  「信不信隨你,反正我就是個騙子,隨便說什麼都是謊話。」

  他不理會她空泛的辯駁,捧住她的臉,像捧著珍貴至寶,胸口溢滿了真切的感動,眼中更何苦毫下掩飾的激動情緒,後進她的眼底,嗓污微啞的低喃,「我一直以爲那隻是一場夢……」

  兩年多前,在一次出戰中,他被一支暗箭射穿胸口,硬撐著血流如注的身軀繼續奮戰,當時兵荒馬亂,所有的人已經自顧不暇,他以爲會戰死沙場,然而在鮮血大量流失、意識完全陷入昏迷之前,他威覺有一雙手接住了他頹然倒下的身體……他以爲是哪個部下救了他。

  後來重傷的他陷入畏時間的昏迷狀態,隻模糊的感覺他被救回了軍營,並且有人盡力的醫治他。

  當時他的神智紊亂不清,肉體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半昏半睡之間,偶爾似乎看見了軍營裏的軍醫滴淌著豆大的汗珠在醫治他,偶爾似乎聽見了一批忠心的部屬在鼓勵他,偶爾……偶爾隱約會看見一個幻影,一個天仙般的美麗幻影,來到他的身邊,救治他的傷口,輕聲撫慰他的痛楚……然而意識太模糊,他從來沒有真切的看清楚過那個陌生的面容,隻對那雙滿懷擔憂的黑眸有了記憶。

  然而當他終于脫離險境時,那雙黑眸再也不曾出現,他一直以爲那是一場夢境,畢竟紀律嚴明的軍營裏怎麼會出現一個陌生女子?其他人也根本不曾見過有任何外人進入軍營,聽見他詢問女子的下落,全都以爲那隻是他病痛之中的夢魘,他甚至還想過,說不定那是他彌留之際,來引領他到另一個世界的仙子……

  那是征戰多年的他唯一一次最接近死亡的時刻,之後不曾再受過重傷,隨著時間過去,因爲忙于戰事,已經無暇再去回想那次的經曆,而記憶中的那雙黑眸便隻會在午夜夢回,偶爾出現在他的眠夢之中,直到回來京城之前,他都相信那隻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他從來沒有想過,那雙眼眸的主人竟然就是他的妻子。

  所以他才會在大街上第一眼看見她時,就無法克制的被深深吸引。

  他凝視她的眼睛,不讓她閃躲,「你救了我,真的是你救了我。」

  她默然以對,就算真的救過他,也不會承認—即使事已至此,而就是因爲事已至此,她更加不能、不願也不可能承認。

  妻子這個「責任」已經夠悲慘了,如果再加上「恩義」這種包袱,那在他的眼中,她這個人還剩下多少「真實的她」?

  她不要責任、不要恩義,不要他因爲責任或恩義而跟她在一起,更不要在他的眼中,她隻是「責任」或「恩義」的代稱。

  然而所有的情況會發展至此,始作俑者卻也正是她自己。

  他是個責任感相當強的男子,重情重義更重責任,而她便是利用了他這個特質,先下手爲強,以騙局誰騙他,下嫁于飽,讓他認定她是他的妻子,然後再用責任感與愧疚感牢牢的捆綁住他。

  隻是沒想到這一切所必定衍生出的後果,也是教她最難以忍受的。

  他永遠不是因爲她這個人而愛著她,而是因爲她是他的妻子,所以對她有道義上的責任,他會對她這麼好,完全是因爲她是他的妻子,如果她隻是路邊的阿貓阿狗、張三李四,他肯定看也不會看她一眼。

  越是被他萬般疼寵、憐愛,她越感到痛苦。

  驀然回過神來,才發現她早已經被自己設下的騙局緊緊的囚格,無法逃脫。

  然而比起此刻必須與他徹底斷絕關系,不得不離他而去的痛苦,她甯願選擇活在謊言砌築起來的囚籠之中,甘心當一個責任的代稱,永遠不再奢求他會喜愛她隻因爲她就隻是她……

  「我真的很高興,我的妻子是你。」他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深深歎息。

  她的心猛地一震。什麼?他說了什麼?

  「活到現在,我幾乎都是在沙場征戰中度過,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成親娶妻的一天,那離我太遙遠了,但是你來到了我的生命中,讓我深深的覺得,啊!娶妻果然真的很好。」

  「我讓你覺得很好?」她瞪著他胸前衣料上的某一點,低聲複述。

  「當然好。」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可是我又不溫順……」她以爲他會喜歡的應該是那種溫順乖巧的女子,畢竟征戰沙場多年,應該會希望有個安靜溫婉的女子陪伴他才對,至少不是像她這種個性不好、身分又麻煩的女子。

  他笑了,笑聲清爽而愉悅,胸口不斷的震動。

  她感受到了,心跳逐漸加快。

  「嗯,你的確個性別扭,又愛說謊,情緒陰晴不定,這些都是你,如果我娶的人不是你,而是某個溫順的官家千金,那我可能不會想像得到我的妻子是像你這樣的個性……」

  感覺她的身體微微一僵,他更加緊擁著她,大掌輕輕的撫著她的背部,像在安撫她。

  「但是,語冰啊!你難道還不明白?你已經如此牽動我的心,從第一眼,你就用那匹紅布緊緊的拴綁住了我的心,讓我爲你心疼、爲你擔憂,也爲你深深著迷、爲你神魂顛倒,再也不願與你分開,更何況你同樣也是用盡生命在等待若我、守候著我、保護著我……」

  「我沒有……」她的否認實在非常氣弱。

  「也許我們一開始隻是因爲父母之命……啊!現在應該說是謊言才對,不過怎樣開始的都無所謂,有你這麼一個不尋常的妻子,雖然難免提心吊膽,但是我真的很高興我的妻子是你,所以不要離開我,無論發生任何事,無論遭遇任何困難,我們都一起面對,一起度過。」

  「爲什麼?」她的心口像是被切割成千絲萬縷,然後又狠狠的擰絞成一團。

  爲什麼他要在這個時機點讓她聽見這樣的告白?

  他拉開些許距離,看著她的眼睛,深情的說:「因爲我們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他的眼神太熾烈,他的告白太誘人,她感覺整個人彷佛被他緊緊的拉住,正往他所說的那個方向走去,沒有半點掙紮、抗拒的餘地。

  「我……」

  避開他太過灼熱的眼眸,不自覺低垂的視線忽然看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恍惚了下,然後她猛然拉回心神,不,不對,她必須離開他!

  「才不是命中注定,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她的語氣又變回冷淡,「放開我。」

  「爲什麼你這麼堅持要走?因爲害怕你會連累我?我說過,我不在乎你有什麼樣的背景身分,絕對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你暗中守護了我那麼多次,這一次該由我來保護你。」

  感覺自己高高築起的防線不斷的被他攻城掠地,她幾乎要招架不住了。

  「我不需要你來保護我,你到底要怎麼樣才會放我走?」她低著頭,不看他的眼眸,力持冷靜的說。「不要離開我,陪我一起到老。」「我拒絕。」「你已經答應過我了。」

  「我騙你的。」

  「但是我信了。」他擡起她的臉,定定的看著她,又說了一次,「但是我信了。」

  她歎口氣,「那又如何?我還是個騙子啊!既然是騙子,就是說什麼話都可以不算數,做什麼事都可以不負責任,無論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都可以眨個眼就完全否認、推翻,死不認帳。」

  「那你告訴我,怎麼樣才肯留下來?」

  她搖頭,「放開我。」「不放。」他知道這一放手,絕不隻是她失蹤幾天這樣簡單的狀況。「你以爲你留得住我一時,就留得住我一世嗎?」「那我馬上辭官,跟你一起走。」她愣住,然後閉上眼,暗暗歎口氣。

  她放棄了,再這樣跟他說下去,絕對不會有結果,如今隻剩下一個方法才走得了了……

  睜開眼,凝望著他,第一次,她放任心底的情感恣意傾洩,不再掩藏。

  「我是個騙子,生來就是,如同我不可能背棄我的本命,我也不要你放棄與生俱來的天職,爲國盡忠是你的本命,我們原本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隻是……就這樣在一起了。」

  她眼中毫不掩藏的真切情感教他不禁屏息,不似以往隻存在于他的夢幻之中,或者在她偶爾一閃而逝的眸光之中,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展露在他面前的深濃情感,如此直接,如此絕對,有如滔滔湧動的浪濤,撼動他全身,教他的胸口悸動不已。

  「那就一直在一起吧!爲了你,我什麼都可以放棄。」他的嗓音低啞。

  她搖頭,牽握住他的手,看著自己在他掌心中顯得有些小的手,輕輕的來回摩挲,「我留下來。」

  「語冰?」他驚喜不已。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做到了,我才留下來。」

  「你說。」

  她看他一眼,牽著他的手,緩緩的走向床鋪。

  「如果有官府或者類似的麻煩找上門,你必須對我跟你之間的關系否認到底,我們不會再舉行任何婚禮,奉府內所有知曉我存在的人也絕對禁止再加以聲張我的身分,簡而言之,就是回到你回來之前的狀態,對內,我會是你的妻子,對外,我根本不存在。」

  她牽著他來到床畔,讓他坐在床沿,她站在他的面前。

  「這樣,你做得到嗎?」

  他思索一會兒,「我知道了,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這樣的情況隻會是暫時的,你必須對我誠實,將你真實的背景身分告訴我,這樣我才能在有事情發生的時候可以以最好的方式應變,然後你必須相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讓我們兩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她微微揚起眉頭,怱地笑了,「你真的很愛跟我討價還價哪!」

  他雙眼發亮,著迷的看著她的笑容,隻是淺淺的笑,然而這般自然且單純的笑卻是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

  「答應我了?」他問,緊緊的牽握住她的手。

  她看著他的臉,星目光華內斂,劍眉斜飛入鬢,挺直的鼻梁配上厚薄適中的嘴唇,如此俊朗有形的面容,絕對是衆多女子心中的傾慕,而她第一眼看見的是他那雙擁有鋼鐵般堅定意志的眼眸,目光筆直透徹且無畏無懼,隻要立定目標,必定勇往直前……他一點都沒變,如同她最初的第一眼……

  她淺淺一笑,「答應你了。」現在無論他說什麼,她一定都會答應。察覺他臉上易讀的表情,她笑得更甜美,「喜歡看我笑?」

  「你應該多笑,就這樣簡簡單單、自自然然的笑容,多好。」得到她肯定的答案,他緊繃的心弦終于得以稍微放松,將她拉下,坐到他的腿上,愛戀的擁著她。

  「會惹來麻煩的。」

  他會意,輕撫她美麗絕倫的臉蛋。若是看見這張臉蛋露出那樣的笑容,任誰都絕對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就隻對我笑吧!我愛看你這樣的笑容。」

  她伸出手,勾向他的頸後,雙手環繞成一個圈,微微彎起的嘴角像是沾了糖蜜的花瓣,黑眸裏彷佛有千萬顆星子在燦燦閃爍,「隻愛看我這樣的笑容?」

  他心一動,感覺自己好像就要陷入那夜色波光似的黑眸之中,無法移開視線,「愛看你所有的模樣。」

  她不著痕跡的靠近他的瞼孔,「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實在太會甜言蜜語了?像這樣不斷用糖蜜喂養我,我絕對會被你慣壞的。」

  他深濃一笑,「還不夠,得再多喂養你一些,得隨時都可以讓你笑得這般甜,那才算足夠……啊!還得笑一輩子。」她眼眸迷離,輕啓櫻唇,吐氣如籣,「你確定現在的我遺不夠甜嗎?」他眼瞳微閃,眸色變深,凝視著她,無法自拔。「也許你該嘗嘗看,看我被你喂養得甜不……」他攫住她的唇瓣,將她的最後一個字含進嘴裏。

  他們兩人就像相吸的磁鐵,緊緊的擁抱著彼此,唇瓣相吮,舌頭相纏,彷佛再也不放開,深深的貪吻著對方。

  而她也不再壓抑心中的情感,熱切的回應他的吻,索求著他的撫觸與體溫。

  情潮泛濫,熱度陡升,不知何時,他們已經除去對方身上的衣物,他綿綿密密的吻過她身體的每一寸,烙下屬于他的印記。

  她的喘息、她的低吟回蕩在他的耳畔,她柔軟芳香的身軀熨貼著他剛硬強健的軀體,如此不同,卻又如此相合。

  怱然,他注意到她一直沒有閉上眼睛,以往每一次歡愛,她要不是滅了燭火,要不就會閉上眼睛,絕不會像今晚這般,毫不隱藏眼眸中熱切的情欲,與終于願意展露給他看見的深情愛戀…:

  「語冰,」他深深的看進她的眼底,真摯的低語,「我愛你。」

  一時之間,她忘了呼吸,隻是與他對望,雙眼湧動著深海一般的濃烈愛戀,然後輕輕的低歎一聲,「再說一次。」

  他依舊凝望著她,低下頭,吻向她的唇,「我愛你。」

  「再說一次。」

  他看著她,吻著她的唇,擡起她修長的雙腿,將自己的堅挺抵著她的入口處,低啞的說:「我愛你。」

  她全身不住的輕顫,眼眸盈滿迷蒙的情潮,雙臂緊緊的環住他的身軀,毫無保留的迎向他,「再說一次。」

  他看著她,吻著她,然後在挺身深深進入她的同時,嗓音沙啞的說:「我愛你。」

  「啊……」她發出嬌媚的吟哦。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隨著一聲又一聲深情的告白,他也一遍又一遍的纏吻著她,一次又一次的進入她的體內最深處,彷佛要貫穿她,既溫柔又猛烈。

  她也熱切的回應著他,擺動腰身,與他一同律動,兩人的身軀交纏,動作如此相契,深深的結合在一起.

  「啊……稹劍……」在極緻的高點,她低聲喊出他的名字。

  他同時攀登頂峰,也在她的體內深處得到最滿足的釋放……

  激烈的情潮過後,他依舊深深埋在她的體內,舍不得分開,兩人緊緊相擁,平複喘息。

  突然,她輕輕翻轉兩人的位置,跨坐在他的身上。

  「語冰?」

  黑緞般的發絲有如瀑布披洩在她雪白的冰肌上,薄薄的汗珠覆滿全身,猶如灑了晨光的雪地,瑩瑩閃耀,豐滿的胸部隨著微喘的呼吸輕輕起伏,被吻得嫣紅的櫻唇微微開啓,半張的眼眸朦朧迷離,帶著重新燃起的情欲,眉眼之間盡是萬般嫵媚,卻不是矯揉造作之態,而是自然而然爲他散發出來的銷魂之姿,教人一眼傾醉,他不禁爲之屏息。

  她的雙手覆在他的胸膛上,青蔥玉指輕撫著他體魄強健的肌肉紋理,輕易的挑引起他更猛烈的愛欲潮騷。

  「語冰……」

  「稹劍,我還要……」她情熾低語,然後緩緩的擺動臀部,將他深深的納入她的體內,緊緊包裹,「嗯……」

  洶湧情潮再度將他徹底的淹沒,他捧住她的雪臀,往上頂入她的體內,由慢增快,由輕加重,與她一同馳騁在目眩神迷的世界,「啊……啊……」

  隨著兩人契合的律動,她的發絲如流水光澤一般輕飄搖擺,她形狀美麗的胸部更是以綿柔嬌軟的姿態輕震波動,她的身姿與動作太引人銷魂,她看著他的眼神仍舊是毫不保留的濃烈深情與毫不遮掩的熾熱情欲,教他癡迷失魂。

  「語冰,你好美,好美……」

  「稹劍……」她同樣喘息低吟,情醉呼喚。

  「語冰,叫我的名字……再叫我的名字……」他情迷神醉的看著她,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昂然的堅挺不停的往上深入她的體內。

  「稹劍……稹劍……」隨著律動,她不斷的輕喚他的名字。

  很快的,兩人再度攀升向極樂境地,在巔峰頂端嘗到了至高的銷魂滋味。

  「啊!稹劍……」她仰頭低喊,全身一顫,然後癱軟在他的身上,喘息不止。

  他緊緊的環擁住她,同樣喘息不休,貼近她的耳畔,深濃低語,「語冰,我愛你。」

  她閉上眼,細細的感受他熾熱的體溫與深濃的愛戀。

  這樣一來,她對他的愛戀,他一定全都知道了,一定全都看出來了,也一定全都……全都明白了。

  這樣,就夠了。

  深沉的夜,無月,也無風,房內的燭火早已滅盡,但是稍早之前歡愛的氣息依舊輕輕飄散在房中,綿綿纏卷著床上的兩人。

  夏語冰睜著眼,側躺在奉稹劍的懷中,一雙無涯海似的黑眸深深的凝視著枕邊的男人,她的丈夫,她心愛的男人。

  他已經熟睡……不,事實上,應該是昏睡,因爲她用的藥量足以讓他昏迷到隔天才醒得過來。

  她不急著起身離開,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眼眸眨也不眨,細細的將他的容顔看過一遍又一逼,彷佛要將一輩子的分量一次看個夠,隻是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凝望他。

  「我愛你。」她以隻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在他的耳邊低語,「從第一眼,我就愛上了你。」她在他的薄唇印下一吻,輕柔卻無比深刻。「今生今世,我隻會是你的妻。」然後,在晨曦初亮之際,她離開了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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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36 PM

第九章

     她果然還是騙了他。

  奉稹劍站在龍雲寺後院後方的一間屋舍當中,臉色極沉。

  半個月前,皇宮藏寶殿遭竊賊入侵,而且許多來路不明的黑衣人爲了搶奪寶物,竟然在皇宮大院的屋頂上大打出手,雖然禁衛軍很快便捉拿到大部分的黑衣人,但是真正的主謀仍舊逍遙法外,還偷走了藏寶殿內的寶物,這件事等于讓皇宮禁衛軍的顔面掃地,也讓皇威受到嚴重的打擊。

  皇上特別下令嚴加查辦,一定要將主要策劃計謀的賊人繩之以法。

  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事件發生的三天後,情況急轉直下,朝廷不但在短短三天內就抓到了竊賊,而且那個竊賊的行竊動機竟然跟旭王爺有關,這件事轟動了整個京城,因爲旭王爺乃是當朝皇帝的胞兄,竟然會犯下那麼大的罪行,實在教人費解。

  皇上無比震怒,下令那個賊人立即流放邊疆,而旭王爺則當場被撤除王爺身分,從此降爲平民,並且永遠不得再進入京城。

  這件事在京城裏喧騰一時,百姓們議論紛紛,朝廷內部的權力角逐更在暗中隱隱動蕩,畢竟旭王爺不僅握有朝廷的大部分兵權,擁有的權力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旦降爲平民,原本擁有的權勢與財富必定會被有心貪圖的人所覬覦,必須嚴加防範這樣的情況發生。

  這是在京城與朝廷中公開的傳聞,但是事實的真相隻有少數人知道,奉稹劍就是其中之一。

  他默然看著眼前密室中的景象,眉宇深鎖。

  幾名忠心的護衛站在他的後方,龍雲寺的住持方丈則立在他的身旁,同樣爲他們所看見的景象震詫不已。

  因爲密室中不但擺放著許多古董珍品與寶物,更有著傳聞中繪有皇朝曆代以來所有密藏寶物的藏寶圖,也是那些黑衣人所欲搶奪的那張藏寶圖,教他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密室中放著不隻一張藏寶圖,而是數張。

  這些藏寶圖與他從黑市人手的那張藏寶圖完全一模一樣,分毫不差,而這些藏寶圖極有可能正是語冰親手繪制的。

  旭王爺離開朝廷是既成事實,而這個事實則連帶的代表著另一項事實,那就是身爲唯一受皇上與旭王爺信任的武將,奉稹劍必須在旭王爺離去後接替他的職責。掌管所有朝廷的兵權。

  也就是說,語冰離開之後,他無法立即動身去尋找她的下落,甚至一時半刻都還離不開京城,而且就算想辭官隨她而去,也必須等到他有辦法培養出另一個教他與皇上都同樣信任的人,才能夠卸下屑上的重責大任,就像旭王爺那樣。時機太糟。如同語冰說過的,他無法違抗他的本命。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會放棄她。就算知道語冰是自己離去的,不必擔心她的安危,他卻仍舊懸念著她。已經過了大半個月,她究竟在哪裏?難道真的能夠舍得下他?事件隔天,當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時,看著已然空蕩的另一邊床鋪,立即下定決心,他要找到她,帶她回來,並且讓她永遠不會再離開他。

  他不在乎她又騙了他,因爲很清楚她之所以會選擇離開他的原因,那晚沒能說服得了她留下來,那他就用行動來向她表示他堅定的決心。

  而首要的工作,就是查清楚她的真實身分,繼而探查她可能的行蹤。

  所以爲了追查語冰的下落,在終于忙完接掌朝廷兵權的事情之後,他第一個想到的線索就是龍雲寺,隻是沒想到竟然會找到這個密室。

  他確定進入藏寶殿偷寶的主謀並非語冰,因爲真正的主謀已經被流放邊疆,但是她和這件事顯然脫不了關系,隻是藏寶圖如果真的是她繪制的,那她又何必進入皇宮來奪寶?那幅失竊的畫與寶藏一點關系都沒有,她要那幅畫做什麼?

  而且皇上在向他說明旭王爺離開的原因時,有提到偷家這個並非江湖門派的組織,難道語冰和他們有關系?

  謎團太多。

  但是至少已經有了頭緒。

  此刻他煩惱的是,如果語冰跟那些奇怪的組織真的有關聯,他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心甘情願並可以全然放心的回到他身邊?又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得以光明正大的留在他身邊,不再離開?

  「將軍……」方丈顫巍巍的開口,睜大的眼裏有著驚慌,「老衲真的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麼會出現在寺裏頭,請將軍一定要明察啊!」

  萬一將軍認定這些寶物與他們有關,劈頭就怪罪他們,那龍雲寺的名聲可就毀于一旦了。

  「方丈不必驚慌,我知道這一切跟龍雲寺無關,隻是有人假借佛門之便行犯罪之實罷了。」他剛直穩健的氣勢與態度讓人備感信任。

  「謝將軍明智。」方丈感動不已。

  奉稹劍回頭,對護衛們下令,「派人將這裏所有的物品運回宮中,等待監定與查驗,然後派人監視此處,記住,一切行動都不得驚擾寺院內的清靜,更不得讓龍雲寺的名聲受到一丁點污損。」

  「是。」護衛們領命而去。

  方丈也趕緊退下,去安排人手,幫忙處理寺內這邊的應變事宜。

  奉稹劍再看一眼室內,心知肚明派人監視這裏也沒有用,畢竟如果這裏確實是語冰作畫的地方,那她沒有在離去前徹底清空,就表示這些東西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用處了。

  走出密室,他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後院中,一個僧人迎面緩步而來,朝他彎身行禮,「阿彌陀佛。」

  是個尋常的老僧,看不出任何異狀,他點頭回禮。

  僧人停下腳步,微笑的說:「施主,看您面色凝重,彷佛心事重重,要不要去寺裏求支簽,替您解惑一番?」

  「不了,謝謝。」他再次點頭,邁步離去。

  「施主,佛度有緣人。」僧人的聲音自他的背後響起。

  他停下腳步,轉頭。

  僧人站在原地,笑看著他,「說不定小小一支簽就能解開施主心中所惑……阿彌陀佛。」又彎身行禮,轉身離去。

  唉!他都已經講得這麼清楚了,隻差沒直接把消息寫成碗公大的字往他的臉上貼去,這個將軍要是再聽不出來,那真是……真是太罪過了,阿彌陀佛。

  奉稹劍看著僧人的背影,原本打算追上去問明原因,但是轉念一想,腳步一轉,迅速往求簽的地方走去。

  京城裏一家熱鬧的酒樓,一樓客人滿座,人聲鼎沸,上了二樓,再繞過幾個回廊,就是隱密的單間廂房。

  看見龍雲寺的廟簽上寫著這個地點,奉稹劍便立即趕了過來,懷抱著些許期待……給他這個地點的也許是跟語冰有關系的人,他不確定目的爲何,但也可能是語冰本人,如果這真是話冰讓人帶給他的訊息,是不是表示她願意見他了+7.

  他迅速來到指定的房門前,敲門之後,立即推門進入,然後看見一名女子坐在桌旁,閑適的喝著酒。

  不是語冰。

  羅豔霜一眼便看見他臉上顯而易見的失望與隨即豎起的戒備,失笑的說:「你以爲會看見誰?」

  「你是……語冰的母親?」

  「她告訴你了?」羅豔霜微微驚訝,然後輕哼一聲,「嘖,真不得了。」

  騙子是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但是那孩子竟然給了他騙家人最難能可貴的真誠,嘖嘖,不得了,看來她果真是愛慘了他。

  「坐吧!」她爽快的開口,看見他滿身的警戒,不禁笑了,「放心,今天我沒打算對你怎麼樣,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誰,好歹陪你的嶽母喝一杯酒。」她幫他斟了一杯酒。

  奉稹劍看她一眼,坐到她的對面,但還是戒備著,沒動眼前的酒杯。

  「一朝被蛇咬。」她笑得很樂,「再怎麼說,語冰騙你的事情肯定比我多更多,怎麼你就沒怕過她那口毒牙?」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語冰在哪裏?」

  她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以爲我會知道?」

  「你一定知道。」

  「那你以爲我會告訴你?」

  「不然你叫我來這裏做什麼?」鏘的一聲,他的將軍令牌被丟還到他面前的桌上。

  「還你這個。」她笑得更樂,「已經仿制數枚了,真的就還給你吧!以後若有什麼麻煩找上門,就當作是你給我的聘禮,女婿。」她最後的稱呼叫得好不開懷。

  「你們到底是什麼身分?」

  「語冰不是已經全對你說了?」

  「她隻告訴我,你是她母親,以及……她是個騙子。」

  她看他一眼,「沒錯,她就是個貨真價實的騙子。」

  哎!她那個脾氣超拗的女兒還真不是普通的麻煩,要讓奉稹劍知道她的身分就一次說清楚嘛!偏偏隻說一半,分明是爲了保護他,不讓他和騙家有所牽扯,並且讓他對她徹底死心……真是個麻煩的女兒。

  但是她可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奉稹劍,好不容易有了一個不怕死又不怕語冰的冷臉,而且最重要的是,還不怕被騙的女婿,再怎麼說,也得好好的留住他,這樣以後才能繼續玩他嘛!哈哈哈……

  「這件事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們是『偷、騙、搶、拐』四家當中的騙家,與江湖門派無關,自成一路。」

  她于是將「偷、騙、搶、拐」四家,與這次比試的淵源始末說了個詳細。

  他聽了之後,雖然感到詫異,但也像是終于得以厘清所有的謎團,對語冰的身世有了全盤的了解,同時明白爲何語冰總是說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同,但絕對不代表不能在一起。

  「龍雲寺是你們的據點?」

  「狡兔隻有三個窟,騙子可是到處都是窟,你清了龍雲寺,當然還有其他地方,放任你毀了那裏,是因爲既然那幅畫已經被偷出皇宮,那個地方就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她笑說。

  果然如他所想。

  語冰離去時,大可以派人徹底清空龍雲寺,之所以留下部分物品與那幅藏寶圖,目的就是藉由他讓整個事件可以告一個段落,另一方面則可以以此掩人耳目,甚至是混淆官府追查的方向—那些物品當中肯定夾雜有其他線索,就算繼續追查下去,也隻會往錯誤的方向追查,而不會讓騙家受到任何牽連。

  騙家就是專門來騙人的,這一點,他已經領教得很徹底了。

  「騙家的身分與背景可不是隨隨便便可以讓外人知道的。」羅豔霜忽然又說,玩味的看著他。

  「你擔心我會對騙家造成不利?」

  「你絕對不會那麼做,因爲語冰就是騙家人。」

  「那你有何用意?」

  「語冰會將我的身分告訴你,卻不說關于騙家的一切,表示她想保護你,所以她一旦決心離開你,就絕不宮再回頭。」

  「我一定會找到她,讓她回到我身邊。」

  她搖頭,「就算我知道她在哪裏,就算我告訴了你她在哪裏,你也肯定找不到她。

  「我絕不會放棄。」

  她依然搖頭,「我是在告訴你,語冰那孩子一旦固執起來,就算用全國的牛隻去拉她,也還是拉不動,既然她打算這輩子永遠不會再見你,那你就算把全國每一寸土地都翻過來,也肯定找不到她。」

  他蹙起眉頭,「你言下之意,是說我不能夠用尋常的方法尋找語冰?」

  她笑了,「沒錯,但這件事我肯定幫不了你,我也是她防範的對象之一你得自己想辦法了。」

  「爲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

  「你不想跟我女兒在一起嗎?」

  「你不反對?」

  「我有什麼必要反對?有一個將軍女婿在背後撐腰,我們騙家更可以放肆作爲,這麼天大的好處,我何樂不爲?」她擺明了要利用他。

  奉稹劍無所謂,畢竟他也不是省油的燈,絕不會輕易的任人擺布,而且語冰也絕不會讓他陷入困難的處境,不過他已經可以明白爲何語冰要如此保護他的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了,因爲她有個隨興過頭又很愛玩弄人的母親,不管羅豔霜真正的用意與目的爲何,隻要被她當作目標,她絕不會管是她親生女兒還是路人甲乙丙,照玩不誤,而且被她玩弄在股掌間的人絕對都不會太好過。

  不過這一次他可以肯定她是在幫他,筆直的看著她,拿起她替他斟的那杯酒,舉杯向她,然後一口飲盡。

  「多謝。」

  她笑得好不快活,笑裏有種「這份人情,以後得還」的狡猾意味。

  「告辭。」站起身,他大步走出單間廂房。

  她也爽快的揮手,「後會有期啊!女婿。」

  呵呵,她真的很想知道,一個個性執拗的人,對上一個意志堅定的人,到底最後誰會栽在誰的手中?

  離開酒樓之後,奉稹劍不斷的思索著羅豔霜的話。

  他該用什麼樣不尋常的方法才能夠找得到語冰,並且讓她永遠不會再離開他?

  也許,他該換個方向思考:…

  也許,根本的解決方法並不是在他或語冰的身上……

  也許,他應該反其道而行——既然他絕對找不到語冰,那就讓語冰來找他!

  他是那種一旦立定目標就筆直向前的人,現在要想辦法讓他的妻子回過頭來找他。之後,他前往皇宮,問了當今皇上一個問題——「皇上,欺君之罪,隻有死罪一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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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l6040 發表於 2013-10-24 09:37 PM

本帖最後由 bcl6040 於 2013-10-24 09:38 PM 編輯

第十章

     又過了一個月。

  熱鬧的京城大街上,今天顯得更加熱鬧了,幾條主要大街的兩旁已經聚集不少群衆,引頸企盼,像是在等待著什麼隊伍通過,大紅的布幔與燈籠高高的懸吊路旁,一路綿延,好像在歡慶著什麼喜事。

  圍觀的群衆全都露出開心與期待的表情,一邊等著隊伍來到,一邊嘰嘰喳喳的閑聊著這樁喜事。

  京城裏什麼沒有,可以讓人閑嗑牙的大傳聞與小消息最多,之前皇宮藏寶殿遭竊、藏寶圖最後落入誰的手中、旭王爺被降爲平民等等傳聞漸漸的不再熱門之後,最近人人茶餘飯後最火熱的閑聊話題就是鎮北將軍要成親了。

  而且還是皇上賜婚,不但得到許多賞賜,皇上還將親自主婚,這是何等的榮寵啊——

  尤其奉將軍平時處事待人既正直又寬厚,加上他有功于朝廷,還接掌了朝廷的兵權,聲望與權勢如日中天,所以非常受到京城百姓們的愛戴,大家對于他即將成親一事都同樣感到高興。

  隻是,就不知道是哪個宮家千金即將要成爲將軍夫人?

  沒有人確定到底是哪家千金將與奉將軍成親,傳聞很多,好像是右丞相的小女兒,又好像是尚書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皇上似乎也有意將一個皇室的表公主下嫁給奉將軍,讓他成爲駙馬爺,同時也讓他與皇室之間建立更深厚的關系……傳聞實在太多,卻沒有一個是可以完全確定的。

  反正百姓們並不在意這一點,隻要有熱鬧可看,有話題可以用來閑嗑牙,那就值得站在大街上一起恭賀、慶祝這樁喜事了。

  吉時一到,迎親隊伍便開始在大街上繞行,接受百姓們的祝賀,就見奉將軍一身大紅喜袍,騎著發亮的墨色坐騎領頭而行,風度翩翮,英姿煥發,他後頭的喜慶隊伍拖得老長,新娘子則坐在十二人擡的大紅喜轎裏頭,嫁妝豐厚,更顯示出這場婚禮的隆重程度。

  奉將軍一邊接受百姓們的祝賀,一邊向衆人微笑點頭緻意,俊朗的面容看得出新婚的愉快神色,喜慶隊伍鑼鼓喧天,喜炮聲響徹雲霄,全京城的百姓都同時感受到這份喜氣,顯得很歡樂。

  一家布莊的二樓,面對大街的一扇窗戶後方,一個身影站立在隱密的位置,透過窗欞縫隙,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熱鬧歡騰的景象,目光冷然似千年寒霜。

  「這麼快就另結新歡?他也挺厲害的嘛!」羅豔霜坐在後方的桌旁,一邊喝茶嗑瓜子,一邊百無聊賴似的嘲諷。

  喜慶隊伍還遠在幾條街外,這邊就已經可以清楚的聽見鑼鼓喧天的聲響,夏語冰立在窗前,對母親的話語置若罔聞,一動也不動。

  「不過也好啦!娶個官家千金,門當戶對,不會被騙,也不會招惹到什麼莫名其妙的麻煩,最好接著生下幾個白胖小娃,讓奉家開枝散葉,哎呀呀!這真是美好的遠景啊!奉家從此飛黃騰達,平步青雲,流芳百世……」

  「這是一場騙局。」夏語冰終于忍不住開口,打斷母親喋喋不休的話語。

  「騙誰?你啊?」羅豔霜吐掉一個瓜子殼,露出看笨蛋的表情,「這可是皇上賜婚,而且還親自幫奉稹劍主婚哪!你嘛也有點腦袋,連皇上都一起來騙你?會不會太大面子了?」

  「絕對是假的。」夏語冰還是堅持。

  皇上主婚又如何?鬧騰得全城皆知又如何?還是可以成爲騙局一場,而他這一切作爲都是爲了騙她出現,一定都是假的,所以她絕對不可以現身,不可以失了她的理智與冷靜。

  「怎麼?難道你這是在不甘願?」羅豔霜又吐掉一個瓜子殼,「別鬧小孩子脾氣了,當初是你自己要離開他,跟他徹底斷絕關系,現在他要娶新婦,想重新跟別的女人共組家庭,你卻想假裝這一切隻是騙局?別自欺欺人了。」

  「他不可能會娶別人。」

  「喝!難不成你要他癡守你一輩子?奉家可是隻有他這一血脈,就算不爲他自己,也得爲他們奉家著想,難不成你從沒想過他會另娶他人?還是你打算這一離開,就讓奉家斷後?」

  她眼神一閃,轉身,看向母親,語帶質疑的問:「你站在哪一邊?」

  母親護著奉稹劍的態度實在太過明顯,讓人不起疑都難。「當然是他那邊啊!」羅豔霜倒也理直氣壯。「你有參與這件事?」「當然。」她回答得更加幹脆。「所以說這真的是一場騙局?」

  「當然是一場騙局呀!」然後她開始抱怨,「你就不知道我有多辛苦,還得去向皇帝老爺千拜托、萬拜托,拜托他替奉稹劍找一門好親事,別讓奉家斷後,不然依照奉稹劍的個性,肯定到老到死都還是會癡等著你回心轉意。哎!想我騙家雖然作惡多端,但是從沒真正害死過人,這份豐功偉業我還想延續下去,可不希望我女兒把一個好好的大將軍弄得肝腸寸斷,心碎而亡,隻好想辦法讓他再去娶另一個女人了。」

  夏語冰簡直聽不下去,冷聲斥道:「真是胡說。」

  她這個母親,說話永遠沒個認真,顛三倒四,前後矛盾還亂七八糟,根本分不清到底說的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而且最惹人討厭的就是她那副永遠嘻皮笑臉的樣子,真是看了就讓人光火。

  轉過身子,她繼續看向窗外,不理會母親的胡言亂語—光是她去找皇帝這一點,就根本不可能發生。

  「咳!什麼胡說?你是我女兒,我是絕對不會對你說謊的。」

  夏語冰理都不理她,這句話,她從小聽到大,而且每一次都是謊話。

  「就算你不相信我,你那些眼線回報的消息,總不能說也全都是造假的吧?」

  她沉默不語。

  離開奉稹劍之後,她在他身邊埋伏了幾個眼線,原本隻是爲了知曉他的狀況,以及防範他追查她下落的行動,但是他們最近這一個月回報的消息,都指證曆曆,他是真的要娶親,隻是不知道要娶何家女子,光憑這一點,她就可以確定他肯定是在騙她。

  她的理智知道這肯定是一場騙局,她的心卻動搖了。

  他真的要另娶新婦?才短短兩個月不到?

  他已經決心要放棄她了嗎?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般薄情?然而,這不正是她要的嗎?

  這個月以來,他的動向顯示他似乎已經放棄繼續尋找她,隻專心在籌備婚禮的事情上,她一方面感到放心,另一方面卻也開始感到痛苦……深沉的、椎心的、無法言喻的痛苦,像是有千萬隻螞蟻不斷的咬著她的心魂,教她百般糾結折磨。

  明知道是她自己選擇要離開的,也知道她必定會感到痛苦,這一切在離開他之前,她就已經都很明白了,然而知道和真正體會到卻又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算了吧!和他分開也好,反正你根本不是什麼將軍夫人的命,那種位置坐了也是麻煩,什麼事都不能放手去做,悶都悶死了。你們本來就不適合,何必硬要湊在一起?讓他好好的成親娶妻,也是爲了他好,然後你也幹脆再去找另一個適合你的丈夫嫁了,反正你又不打算回他身邊,就不要再去招惹他……」

  聆聽著母親毫無意義的叨絮,夏語冰的一顆心卻是緊緊揪疼著。

  迎親隊伍很快的來到布莊前方的大街街口,馬背上的奉稹劍一臉神清氣爽,春風滿面。

  盡管離布莊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已足夠她將他的容顔盡收眼底。

  他看起來還是那般偉岸英挺,器宇軒昂,隻消一眼,就足以奪去她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心跳、所有的魂牽夢縈……她的心口狠狠的擰絞著,看向他後方的那頂大紅喜轎。裏面坐著的人,到底是誰?就算是一場騙局,看見這樣的場面,仍教她備感痛苦。

  如果不是騙局呢?如果他是真的要娶妻呢?如果要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娶別的女子,她可會甘心?可會放心?可會……不傷心?

  太痛苦,太嫉妒,太……難以承受。

  她暗自深深吸氣,正想幹脆移開眼睛,轉開身子,打算眼不見爲淨,突然一支流星般的黑箭破空而來,直直的朝馬背上的大紅身影射去……

  咚的一聲,他中箭落馬。

  衆人嘩然。

  「稹劍!」她無比震詫,低叫出聲,用力推開窗子,探出頭,看向他落馬的位置,胸口彷佛也被射中一箭般痛苦。

  「不好了!將軍中箭了!」有人大喊。

  她瞪直了眼,看著隨行的幾個護衛隨即奔向他,將他團團圍住,周遭的百姓們,有的心生害怕,趕緊躲避閃開,有的卻更加向前靠去,想看個仔細,整個場面亂成一團。

  「給我布!撕成長條!快啊!」護衛大叫。

  「快!先包紮傷口,然後趕緊將奉將軍帶回去醫治!」

  「不好!傷勢太嚴重!快叫大夫立刻去府裏等著!快啊!慢一步就遲了!」

  此起彼落的叫喊聲取代原本喧鬧的歡慶聲,她聽得心驚肉跳,臉色蒼白。

  是騙局嗎?不是騙局嗎?到底是誰射的箭?他怎麼可能躲不開?因爲周圍太嘈雜,他聽不見利箭破風的聲響嗎?到底是騙局?還是不是騙局?他的傷勢嚴重嗎?真的嗎?假的嗎?

  她的心也同樣亂成一團,圍觀的群衆太多,阻擋了她的視線,她看不見他受傷的情況,驚駭得無以複加,幾乎半個身子探在窗外,手指緊緊捏握著窗框,用力得彷佛要將窗框整個拆下。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羅豔霜聽到異樣,走到她旁邊,跟著往窗外看去,「不會吧?受傷了?到底是誰跟他有仇?」

  「讓開!所有的人都讓開!」幾個護衛動作迅捷俐落的將奉稹劍扛放到一輛馬車上,對圍觀的人群大叫:「讓開!讓奉將軍回府救治!快讓開啊!」

  然後護送的馬車疾奔出大街,往奉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夏語冰看著馬車奔馳過布莊的前頭,奉稹劍已經被放進馬車,她還是看不到他的狀況,但是眼尖的發現馬車車緣有斑斑血跡,一顆心倏地緊緊痛縮,蒼白的臉龐更加慘白,驚恐莫名。

  「看來受傷不輕哪!如果有個萬一……」

  不等母親說完,她已經飛身出窗外,並以最快的速度往奉府的方向疾飛而去。留在屋內的羅豔霜則終于露出得逞的詭笑,坐回桌旁,繼續喝茶嗑瓜子。

  還有時間,她還不必急著動身……

  「哼哼,不愧是我的女婿,頗有成爲騙家人的資質。」她笑得很開懷。

  夏語冰一路疾飛至奉府內院,藏身在院落中一棵樹上的隱密處,看見奉稹劍被擡進一間房間,他身上披蓋著衣物,她還是無法確定他的傷勢,而且他進去的那個房間並不是他們原本的居所,應該是特地爲了這場婚禮而準備的新房,因爲此刻房外掛滿了大喜的紅燈籠。

  那樣的紅看著就覺得刺眼,更何況是現在他身陷險境的狀況,她的一顆心彷佛一直被緊緊的掐住,然後懸吊在半空中,怔忡惶惑。

  大失來了,幾個仆人和俞總管忙進忙出,護衛成排守在門外,她心焦如焚,不知道奉稹劍的狀況到底如何。

  觀望了一會兒,她發現進出的人全是一臉驚恐戒慎的表情……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未知的恐懼有如蛛網一般覆蓋住她,于是她再也管不了會不會和護衛起沖突,管不了這情況到底是真是假,更管不了被劇人發現她之後的種種後果,趁著俞總管剛走出房門,她迅速眺下樹,奔至他的面前,不理會立即對她拔劍的護衛們,直接開口,「俞總管,我要進去。」

  「少夫人?」俞總管十分訝異。

  啊!這麼快就來了?裏面還在準備哪!

  「那個……」他支吾,轉頭,往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護衛們已拔劍相向,趕緊對他們揮手,「把劍放下!她就是奉府的少夫人。那個……應該可以進去吧?」最後一句話像是在自言自語。

  反正現在裏面也沒有閑雜人等,應該可以進去了吧?

  她根本顧不得俞總管的異樣,閃過護衛們,直接推開門,進入房裏,隨即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異樣威。

  門在她進房後立即被人從外頭關上,一具溫熱的軀體更馬上將她擁入懷中,她微微抽氣,睜大雙眼,瞬間便認出這個絕不會錯認的氣味與體溫。

  「稹劍?」

  「你終于回來了。」他像是恨不得將她揉進體內一般緊緊擁著她,在她的耳畔低語,「我好想你。」

  「這……」她恍然大悟,這果然是一場騙局。

  「對不起,我騙了你。」他也馬上道歉,但是依舊緊緊的抱住她,彷佛擔心一放開手,她又會消失不見。

  「你……沒事嗎?」她輕歎一口氣,伸手撫上他的身軀,確定他是真的安然無恙,就算知道這是一場騙局,但是方才攫獲住整個胸口的恐懼感還沒全數散去。

  「當然沒事,箭矢隻是擦劃過我的身體,那可是皇宮內有名的神射手所射出的箭,絕不會射偏。」

  「你……這是何苦呢?」爲了她而大費周章的安排了這樣一出戲,結果並不會有任何改變呀!

  他退開一些距離,好看著她的臉龐,目光堅毅而果決,深情的說:「這一次,我要你心甘情願的回到我身邊,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並且不會再有任何不安、任何疑慮。」

  她看著他:心口隱隱作痛。

  她也希望能夠這樣啊!不必再受分離之痛,受相思之苦,更不必再因爲可能出現在他身邊的女子而嫉妒到快要發狂。

  然而,那根本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事。

  他充滿真誠與堅定的眼眸看得她心口揪痛,移開眼,避開他灼燙的視線,忽然注意到房內還有另一個人,她原本以爲是大夫,此刻定睛一看,整個人不禁怔愣住。

  竟然是當今九五之尊的皇上!

  怎麼回事?皇上怎麼會在這裏?

  她訝異的看向奉稹劍。

  他朝她露出堅定與安撫的笑容,放開她的身子,改牽起她的手,兩人一同面對皇上。

  皇上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正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們,年輕卻英明睿智的臉上有著明朗溫雅的淺笑,渾身散發出屬于天子的非凡氣勢。

  「你就是奉將軍千懸萬念,視若珍寶,甚至甘願拿命來換的夏語冰?」

  「拿命去換?」她不禁蹙起眉頭。

  「而且也是騙家此代師尊的女兒?」

  她心頭一凜,神色更加戒慎。皇上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難道是……她轉頭,看著奉稹劍。

  他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握緊她的手,將他堅定不移的力量傳達給她。

  所以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分?這件事肯定是娘告訴他的,所以娘果然有參與這件事?那他請皇上來這裏到底有何用意?

  她內心糾結,思緒迅速運轉,卻仍然無法確定到底情況將會如何發展。

  皇上淺笑,「關于你的身分背景,以及你和奉將軍之間的情況,朕都已經聽奉將軍說明清楚了,隻是來問你一個問題。」

  她坦然回視皇上看似溫和,卻隱藏著足以看透一切的目光。

  「如果朕要砍了奉將軍的頭,你會怎麼做?」

  沒意料到會是這樣沖擊性的問題,她眼眸微閃,神情卻更加無畏且強悍,腳步直覺的往奉稹劍前方移動,護衛他的態度十足明顯。

  皇上微挑眉頭,一臉興味。

  「我會盡我一切所能的保住他,就算要踩過我的屍體,我也會化成鬼魂,保住他的命。」她無比堅定的回道。

  聽見她的回答,被她護在後方的奉稹劍露出微微驚訝的神情,隨即感動又疼惜的會心一笑。

  「真不愧是夫妻。」皇上溫暖而爽朗的笑說。他們兩人給他的答案竟然一模一樣。

  她一時沒細想皇上的言下之意,以爲皇上對她的身分有所疑慮,更對奉稹劍的忠誠起了疑心,立刻又開口,「皇上,我雖是騙家人,但絕不會做出危害朝廷安危的事情,如果皇上有所顧忌,我願意遠離京城,並且永遠不再和奉將軍有所牽扯。」

  皇上以一個眼神制止奉稹劍欲開口說話的動作,然後問道:「那朕要砍他頭的時候,你怎麼來得及保住他?」

  「皇上,奉將軍剛直忠誠,正氣浩然,萬萬不可能做出對朝廷或皇上不利的事情,請皇上明察。」她急切的強調。

  「你願意用你的性命來擔保?」

  「當然。」

  「這可是實話?」

  「字字肺腑。」皇上又笑了,「那好,朕已經查得相當清楚了,你們都願意爲對方付出性命,無怨無悔,朕相當感動于你們對彼此的真心,特別賜婚予你們兩人,成就一段難能可貴的美好姻緣。」

  「咦?」她愣住,對這樣急轉直下的發展一時之間感到錯愕。

  「對于朕問的問題,你們兩人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樣的,既然如此,奉將軍一心忠誠衛國,你也絕不會對朝廷不利,那朕還有什麼好憂心懷疑的?你不必顧慮你的身分背景,朕也認識一個偷家的人,她跟你一樣,同樣都是堅持自己所愛的絕世奇女子。」

  皇上露出笑容。隱含著回憶的溫暖。

  「朕以爲凡事雖有好惡之分,卻不一定得用同一個準則加以評斷,任何利器都可以助人,也可以傷人,取決于個人的心智與意志力。家乃國之根本,既然你們都願意護在對方之前,阻擋所有的困難險惡,那就表示你們對家的忠誠勝于個人,那朕當然相信你跟奉將軍都必定會忠于國家、忠于朝廷,奉將軍的夫人是你,朕很放心,也同樣替奉將軍感到高興。」

  她怔怔的聽著皇上的一席話,既驚訝又感動,感覺手再度被牢牢的握住。

  奉稹劍站到她的身邊,「你不必再顧慮你的身分,皇上是賢明睿智的君主,絕不會妄加論斷任何事情,而我也絕對會守護你到底,與你攜手到自首,絕不再分離。」

  面對他足以撼動天地的堅定深情,夏語冰的心劇烈的動搖著,她也想依照他說的美好未來一起攜手走去,她也很想,很想,真的很想……

  「可是……」她還有所疑慮,「可是騙家不隻有我一個人,萬一我娘她……」

  「那就由我也來替你擔保吧!」一道聲音忽然從門口響起,然後一個人笑著推開門,走進屋裏。

  「娘?」她無比詫異的看著母親。

  羅豔霜對皇上福了個身,「皇上。」

  「夏夫人不必多禮。」皇上完全不意外她的出現。

  「這是怎麼一回事?」夏語冰訝異的問,看向奉稹劍,他也是一臉理所當然的神色。難道他們三個人早就見過面,並且串通好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爲了她所設下的騙局?

  皇上笑著替她解答疑惑,「前不久朕跟夏夫人談過之後,這才知道騙家早已存在許久,而且先皇跟夏夫人也有些淵源,騙家不曾真正危害到朝廷的安全,先皇也非常信任夏夫人,這一次比試更是因爲之前的一些未完的糾葛,所以朕決定不予追究,那其他小事,朕也決定睜一眼、閉一眼……當然,這件事隻有此刻在場的人知道,可千萬不能傳出去,否則朕的皇威就岌岌可危了。」說到最後,年輕的臉上閃過說笑似的輕快神色,隨即又回複屠于天子的穩重冷靜。

  「皇上,我以個人的性命起誓,騙家絕不會做出危害朝廷或皇室祥和的事情,以前不會,以後也絕對不會。」羅豔霜難得正經八百的說道。

  「娘?」夏語冰從沒見過母親這樣的態度。

  羅豔霜看向女兒,神情也變回平常的模樣,笑道:「所以,女兒啊!你就別再無謂的憂心煩惱了,就算你不相信我,總該相信這裏的其他兩個人,皇上是君無戲言,而奉將軍則是爲了你早就賭上比他性命更爲重要的名譽了。」

  「娘,你……」她更詫異的是母親竟然願意爲了她而起誓,騙家人無論說什麼都是謊話,但她知道母親絕不會輕易的起誓,這是隻有她和父親知道的秘密,所以聽見母親的誓言,等于得到騙家人最無價的承諾。

  「我就說我絕不會騙你的呀!」羅豔霜看著女兒,露出「放心吧!這份人情總有一天你還是得還我」的笑容,然後像是終于受不了這種母女情深的場面,轉移視線,看向奉稹劍,「好了,就這樣,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說女婿啊!皇上還得替你們主婚,不是嗎?前頭大廳裏有一堆人早已等上大半天了,所有的人都準備好了,獨缺新郎和新娘哪!」

  「咦?」婚禮?夏語冰訝異的睜大眼。

  奉稹劍瞅著她,「我說過,我要爲你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讓所有的人知道我已經擁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美嬌娘,絕不可能再娶其他人。」

  「可是那頂轎子裏……」

  他執起她的手,深深的凝望她,「轎子裏面是空的,我此生唯一的妻子在這裏。」

  她怔怔的看著他,又看向母親,最後看向始終溫和淺笑的皇上,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最無價的信任。

  「皇上,語冰衷心戚謝您的恩賜。」

  皇上年輕的臉上布滿真誠的愉悅笑容,「可以這樣看著有情人終成眷屬,朕也是備威欣慰。」

  看著眼前這對情深意重的愛侶,他又想起已經遠走的皇兄:心想,他們應該也一樣過得這麼幸福吧!天際清朗,未來無限美好。

  盛大又隆重的婚禮之後,奉稹劍和夏語冰進到屬于他們的新房。

  「我想你。」他擁著她,躺在床上,不斷愛戀的輕吻著朝思暮想的美麗容顔,低聲哺喃,「想你,想你,想你……好想你。」

  她被吻得有些迷蒙,今天一連串發生的驚訝與詫異,教她還有些許恍神,一切彷佛還有些不真實……

  但是有一件事,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對他說清楚。

  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望進他的眼,她可以在那裏面清楚的看見自己的倒影,深吸一口氣,「我愛你。」

  他心一動,忍不住深深的吻住她的唇,品嘗她的滋味。

  好一會兒,他才依依不舍的放開她,微喘著氣,問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其實這才是他好奇的點。

  她也有些喘,「我十七歲那一年,在京城第一次遇見你,你就隻是站在那裏跟你當時的同袍說話,然而你那筆直而堅毅的目光,與渾身剛正凜然的氣度i…隻一眼,我的心就淪陷了。」

  當年心隨意動,卻因爲驕傲的自尊心,她不想承認,也不願讓他知道,而現在她終于可以向他坦承,並且希望他明白她對他的真心愛戀。

  「所以你才會僞造父親的書信,嫁入奉府?」他好不訝異,「而且你的確來過軍營救過我,對不對?」

  「那時邊關戰事緊張,我擔心你的安危,便喬裝入軍營,而俞總管始終以爲那段時間我長期住在龍雲寺裏吃齋浴佛。」她回憶道。

  「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卻沒發現。」

  「要是真的被你發現,那我騙家人的面子往哪裏擺?」她笑說。

  他萬般憐愛的輕吻她的臉,「怎麼不把你真正的心意告訴我?還是你一直在生我的氣?氣我沒有發現你的真心?氣我上次的新婚之夜竟然不告而別?氣我把你丟在府裏三年不聞不問?氣我沒有在回京之後立刻想到你?氣我像個笨蛋一樣一直沒發現你其實有多麼深愛著我?氣我……」

  她突然捏了下他的臉頰,佯裝氣怒,嘴角卻甜甜的揚起,「都氣。」

  該誠實的是,她並不是在氣他,而是在氣她自己,氣她不該不顧矜持設局下嫁給他,氣她不該拿了休書還厚著臉皮不肯離去,氣她怎麼樣都當不了一個溫順的妻子,氣她不該爲他如此牽牽念念、萬般迷戀,氣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第一眼就愛上了他……簡而言之,就是她的自尊心作祟。

  但,這就是她的個性。而他肯定也知道,卻仍然願意接受她的一切。「那現在還氣我嗎?」他笑意深濃的問。「我……」他俯首,往她的櫻唇親一下。「你……」她再張口,他往她的櫻唇又親一下。「別……」他再親她。「就……」他深吻她。「好……」他深深的吻她,然後又忽然放開她,佯裝怒意的說:「我也要生氣。」「你?」她微揚眉頭,從來隻有她的脾氣差,他從沒真正對她生過氣。「你不信任我。」他指責。

  「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的身分與你無法相容,萬一你得在兩難之中抉擇,我勢必離你而去。」

  「所以說你不相信我,而且太小看我。」他的眼中充斥著受傷的情緒。

  她凝望著他,無聲的承接他過去這些日子以來爲她所受的擔憂與痛苦,伸手環過他的身軀,緊緊依偎在他的懷中,「對不起。」

  他回擁她,知道她聽懂了他爲她受苦的心情,知道她不會再輕易的離去。

  「我們還真是互補哪!」她輕歎一聲,「是我先愛上你的,但一直以來,想逃的、想放棄的人也都是我,你從沒想過要放棄……謝謝你。」

  她是沖動和義無反顧,而他則是意志堅定,隻要確定目標,必定朝目標筆直的前進。

  「是我該感謝你愛上我。」她放開他,與他拉開一些距離,看著他,「難道你不怕我又會騙你?」「你說了,我就信。」「就算我是騙你的?」

  「就算你又騙我,隻要你每說一次,我就信一次。」

  她的心醉了,沉溺了,萬劫不複了,雙手往上勾住他的頸項,深濃的低語,「原來我嫁了個笨將軍。」

  「只屬于你的笨將軍。」

  她搖頭。「不。」然後深深的吻上他的唇,「是隻屬于我的……養蜂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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