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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qt57cz 發表於 2014-1-1 04:44 PM

董妮 -【姻緣錯之二】娘子萬福

本帖最後由 opqt57cz 於 2014-1-2 04:2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莊敬乃當朝大將軍之子,上頭三個哥哥都是沙場猛將,
連他娘親也領了一支娘子軍,專職保護官中貴人,
偏偏他投胎時,不知是否不小心投錯家門,生了一付溫厚性子,
他生平最討厭打打殺殺之事,最喜歡下棋烹飪、繡花養鳥,
人生唯一目標是娶一房嬌妻,天天為妻畫眉,盡享閨房之樂;
無論父親如何打罵,未婚妻如何鄙視,他不改其志堅持到底,
終於多年後,未婚妻受不了,狠心退婚,他也樂得自在,
可自在沒多久,大事又臨頭──
好友付懷秋受家人連累,被皇上判入司教坊,為了救她,
他偷了家裡珍藏的御賜免死金牌換她一命,卻被逐出家門,
這下不結婚也不成,可他們既是好友,如何做夫妻?
而她,又願意當他莊敬的妻子嗎?不管了,凡事先做再說,
他學問是沒啥長進,但其他本事花樣倒是學了不少,
招招使出來,總能得她歡喜,終有一日讓她真愛上他……

【出版日期】2012年3月29日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采花 113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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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qt57cz 發表於 2014-1-2 01:41 PM

第一章

  寒山書院,丁字號館——

  這裡有著全大陸最為特立獨行的一群學生,紈褲子弟、富家千金、綠林好漢、只會死讀書的酸書生……反正什麼樣的人都有,他們的個性全不一樣,唯一相同的只有兩個字——難纏。

  仕林中流傳,會被派到這裡任教的夫子一定是前世沒做好事,今生又沒燒好香,否則怎會如此倒楣,教到這樣一群刺頭,每天都被氣得少活好幾年?

  齊昱是新來的夫子,性子固執、認死理,說好聽點是正直嚴謹,說難聽嘛,就是一顆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當所有人都放棄丁字號館裡的學生,並且避之唯恐不及時,他大聲疾呼:有教無類。

  爾後,他一肩扛起了丁字號館的座師之責。

  結果上任第一天,他就口吐鮮血,被扛回家了,大夫診斷內傷嚴重,沒有三個月,休想痊癒。

  事情是這樣的——

  齊夫子滿懷抱負走進丁字號館,拿起《春秋》,誦唸不到半刻鐘,就發現有個學子不讀書就算了,還大模大樣在課桌間擺起綉架,綉起花來。

  這學子若是女子也就算了,反正早晚要嫁人的,多學些女紅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偏偏繡花的是個昂藏八尺男子漢,生的是虎背熊腰、一身威武,卻做女兒家的事,教齊夫子如何能忍?

  於是,齊夫子拿起戒尺跑過去,用力一打,隨即被對方的護體真氣反擊得吐血暈倒。

  丁字號館的學生雖然都是一群怪胎,可好歹還知道不能見死不救,急忙通知了院長,將齊夫子送到醫館看大夫。

  至於那被打的男子,他叫莊敬,乃當朝大將軍之子,上頭三個兄長都是沙場猛將,連他娘親都領了一支娘子軍,專職保護宮中貴人。

  只有他,也不知是老天爺開莊家一個大玩笑,或者他投胎時,不小心投錯家門?

  總之,他生平最討厭打打殺殺,最喜愛下棋烹飪、繡花養鳥,人生唯一目標是娶一房嬌妻,天天為妻畫眉,盡享閨房之樂。

  他這偉大志向若是放在一般人家,也已經夠出軌了,放在武將世家裡,簡直不可饒恕。

  為此,莊父三天兩頭就揍他一頓,恨不能打出兒子一點火氣,讓他更有男子氣概一點,哪怕他去欺男霸女都沒關係,只要別像個娘兒們似的,成天拿根針窩在房裡繡花就好。

  結果莊敬不負父親期望,被打久了,終於下定苦心練武,但練的卻是專門用來挨打的金鐘罩、鐵布衫。

  當然,練功的同時,他還是繼續繡花——男子漢大丈夫,是不會為一點小小挫折就隨便更改自己志向與喜好的。

  於是,他被打得更頻繁,練功也練得更勤快。

  光陰匆匆,十五載過去,莊敬神功終於大成,一身護體真氣雄厚無比,刀槍不入、水火難侵,別說莊父再也打不動他,一般人打他,他若不刻意收斂,真氣自然護體,對方用多少力氣攻擊,護體真氣便加倍反擊回去。

  因此,什麼都不知道的齊夫子就慘了。

  當然,他同樣什麼也不曉得,莊敬繡花時專注異常,別說齊夫子拿戒尺打他,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除非對方功力高到能一刀剁了他的脖子,否則他也是不會發現的。

  所以眾人忙著救治齊夫子時,懵懵懂懂的莊敬仍繼續繡花。

  齊夫子被抬走時,他還是在繡花。

  哪怕他自幼訂親的未婚妻袁紫娟聽聞丁字號館發生的『大』事,憤而前來指責莊敬的不求上進、自甘墮落時,他依然在繡花。

  袁紫娟簡直要氣死了。這世上怎麼有如此屢教不改的蠢物?

  她覺得莊敬是個蠢物,心裡早不想認這個未婚夫,若非怕被人說閒話,她已要求爹娘上莊家退婚了。

  男子漢大丈夫,即便做不到封妻蔭子,至少也要闖出一番家業,讓妻兒衣食無憂吧?

  可莊敬呢?虧他生得一副好皮相,高鼻深目,面部線條如刀削斧刻,配上高人一等的勁壯身材、能開五石弓的好力氣,天生就是上戰場的虎將。

  但他不思保家衛國,每天就像個姑娘家似地躲在房裡繡花、繡花、繡花……袁紫娟真懷疑他的眼裡除了繡花之外,能不能看見別的東西?

  她從五歲就開始勸他上進,至今,她雙十年華,通過了女官的考試,不日內就將離開書院,前往皇宮任職,而他,這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傢伙,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她真要嫁這種人?一輩子低人一等,抬不起頭來?

  不,她袁紫娟才貌雙全,今生誓做人上人!

*****

  「莊敬——」已不知這是第幾次喝他了。

  而他也如之前一般,只顧繡花,渾然不知他那心心唸唸的未婚妻已氣到拔出隨身佩劍,運足了力氣,正準備一劍劈了那綉架,看他還敢不敢無視於她。

  恰巧,莊敬完成最後一針,含笑收線,滿意地看著紅綢上一對鴛鴦碧波戲水、春情無限。

  若是紫娟見了,必定歡喜。

  莊父說了,紫娟已滿二十,該是成親的時候了,加上她考中了女官,不日內便要入宮做事,希望莊敬能在袁紫娟入宮前迎她過門。

  但他深知紫娟為人,她一心在事業功名,要她成親已是為難,再要她準備這些嫁妝什物,她必然翻臉。

  因此他體貼地一肩扛起替她縫嫁衣、綉鴛鴦被的責任,也沒告訴她,一心想給她一個驚喜。

  所以他最近很忙,每天不弄到三更半夜都不入睡。

  好不容易,鴛鴦被綉成,一對戲水鴛鴦活靈活現,那交頸親密的畫面讓人光是瞧著便覺心裡一陣甜。

  他想,紫娟若見著這床鴛鴦被,必然歡喜,或許還會改變原本對他的偏見,從此比翼雙飛,成就一對恩愛佳偶……

  一定會的。他在心裡告訴自己,紫娟只是名利心重一點,這也沒錯,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只要有機會,誰不想做人上人呢?

  他淡泊名利,一方面是天性,另一方面也是自家權勢已達巔峰。

  爹娘兄弟,俱皆高官,兵權在握,封無可封,他若再入官場,又立功勛,試問皇上要如何賞賜莊家?

  屆時,怕是功高震主、盛極而衰、莊家危矣!

  因此,他甘心平淡,三不五時再闖一點小禍,讓父親入宮求情,以功抵過,不只淡了皇上的疑心,也可讓莊家長保安泰。

  可惜這番心思無法說與人聽——其實他希望能告訴紫娟,但願她能理解他,奈何兩人雖是青梅竹馬,卻始終是相識不相知。

  不過滴水能穿石,他相信只要自己功夫下得深,終有一日,紫娟必能理解他的心意,與他做一對和和美美的小夫妻。

  「莊、敬——」忽地,耳邊一聲炸響。

  莊敬抬頭,一道劍光迎面而來。

  他一身橫練功夫,爐火純青,刀劍難傷,不覺舉手挌擋。

  誰知長劍攻擊的目標不是他,卻是他耗費了大半月工夫才綉成的鴛鴦被套。

  他急忙伸手護綉架,身上卻感覺兩道利如刀劍的目光,刺得他肌膚生疼。

  是誰這麼恨他?那瞪他的怨怒目光幾化為實,欲將他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他舉目望去,袁紫娟怒火張揚的俏臉撞入眼簾,那深比大海的憎厭讓他心底一番熱情瞬間冰下,搶救綉架的動作便慢了。

  長劍划過綉架,正正分開了那對交頸纏綿的鴛鴦,各分東西、再不相聚。

  他怔怔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再望向那裂成兩半的鴛鴦被,一時只覺手足冰涼。

  「為什麼?」他們無冤無仇,甚至是未婚夫妻,她因何恨他至此?

  「你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你自己心裡清楚。」袁紫娟厭透這個永遠只會給她帶來屈辱的未婚夫了。

  因為他的不求上進,她在家裡無數次被姊妹們嘲笑。

  因為他的怪異喜好,她在學堂裡總遭同學側目。

  因為他那番『平生最大樂趣便是日日為妻畫眉、盡享閨房樂趣』的宣言,讓她在京城裡幾乎抬不起頭做人。

  今日他又在課堂上繡花,鬧出一大堆禍事和笑話,她已忍無可忍。

  「莊敬,這是當年你我兩家訂親時,你家送來的玉珮,今天我把它還給你,從此你我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怒斥一聲,甩袖離去。

  這一步,踏出丁字號館,頭頂日陽照得一身熾熱,她心裡的怒火反而消融了。

  終於……終於,她也擺脫了這份恥辱,從今以後,她要走向新的人生,往上爬的路也許難行,但她相信以自己的容貌、才學、能力,必有高棲梧桐的一日。

  外頭的陽光很燦爛,就像她的心,美好、美麗,更加美妙……

*****

  課堂裡,莊敬只看著那各分東西的鴛鴦怔怔發呆。

  原本交頸纏綿的一對鳥兒,如今形單影隻,除了寂寥之外,更有一種說不出的諷刺。

  其實久遠以前他已有感受,紫娟與他並不同心。

  他們的喜好、想法、看待事物的觀念……相差至少十萬八千里,因此她常常罵他。他不是泥人,被罵久了難免不忿,可心裡又清楚,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為了他好——站在她的立場來看,那的確是好意。

  但他也有自己的顧慮和想法,卻不是可以隨便說出來的。難道他能見人就說伴君如伴虎,莊家積功已高,再下去恐怕賞無可賞,就要被鳥盡弓藏了?

  他那些心事說了是要掉腦袋的,因此,每回紫娟罵他,他只能屈意哄勸,只求她開心了,忘記要做人上人的想法。

  可他的辦法顯然失敗了,隨著兩人日漸成長,紫娟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差,他隱約明白,她已經不是不喜歡他,而是打心底厭惡他。

  但兩人自小訂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是無可更改的事。

  他想,這是老天注定了吧?月老的紅線就綁在他們身上,這一生,他們誰也離不開誰,只能湊合著過下去。

  因此不管她罵什麼、吵什麼,他都笑嘻嘻地隨她叨念,事後再送上一隻綉荷包、一幅美人圖,或者幾樣小點心哄她開心。

  他以為夫妻就是這樣,床頭打架床尾和。

  比如他爹娘,別看莊父在軍營裡威風凜凜,回到家裡,不照樣被娘親呼來喝去,爹也被指使得很高興,渾然將這當成是閨房情趣。

  夫妻是冤家,不吵、不鬧,哪成冤家?

  只是他沒想到,紫絹心裡對他的憎惡竟是如此之深,那一劍寒光、那雙眼裡迸發的怨恨……他真不曉得,他們之間怎麼會有仇?

  可方才,她一劍劈下的時候,他真真感受到她心中的決絶——這一世,絶不與他攜手,至死不悔。

  原來啊原來,他一直以為只要對她好,總有一天鐵杵能成針,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她從頭到尾都不曾領會過他的好意,又怎會理解他的心,進而對他生情呢?

  十餘年的青梅竹馬,最終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他閉上眼,嘆口氣,只覺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抽出去了,說不出是空虛,還是……輕鬆。

  讓人用這麼難堪的方法解除婚約,他應該難過,可奇怪的是,他的心裡一點也沒有悲傷之情。

  這很詭異,是不?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何會這樣。

  勞燕分飛卻不遺憾,原因何在?費解啊費解……

  他苦笑,彎下腰,正想拾起那碎裂的綉被,突然,一隻腳踩上了那只雄鴛鴦。

  「啊!」腳的主人驚呼一聲,慌忙後退,卻不小心絆到地上的綉架,差點跌個四腳朝天。

  幸虧莊敬眼明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否則這一摔有得他瞧了。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先是道歉,隨即又不停地搖頭。「不對、不對,我應該謝謝你才對。謝謝、謝謝……呃?還是要先說『對不起』……」

  「你還是什麼都別說,先幫我收拾這堆爛攤子吧!」莊敬阻止徐青繼續語無倫次下去。

  「那……好吧!」徐青幫他撿起綉布,同時收拾被袁紫娟劈爛的綉架,眼見雄鴛鴦上一隻腳印,心裡滿是說不出的愧疚。

  徐青與莊敬同桌,兩人志趣雖不相同,倒也尊重對方的喜好。

  徐青好詩書,時刻手不離卷,乃是寒山書院學問最好的人,若非讀書讀得呆氣了,時常將夫子問得啞口無言,讓一眾夫子下不了台,也不會被調到丁字號館,與一眾怪胎同席。

  他個子高瘦,長年一身青衫,面目斯文卻暗藏剛毅,正似那青青翠竹,任狂風暴雨,他自昂然,頗有古君子之風。

  他家貧,雖好學,卻買不起書,莊敬便常偷竊家裡藏書送與他。

  按莊敬的說法,反正莊家一門武人,除了兵書和武功秘笈就不看其他東西了,收一屋子書不過是拿來充門面,會翻閲的幾無一人,還不如送給真正喜歡書的人,絶對比放在架上生蟲的好。

  徐青也沒跟他客氣。他在做學問上是執著到頑固,但在人情世故上,也許是窮人孩子早當家的原因,他看世情卻是極為透澈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踩的……」他送齊夫子去看完大夫,然後急著回來上第二堂課,因為太匆忙了沒看路,才會不小心踩到綉被。

  「不關你的事。」莊敬接過那一半面目全非的綉被,心裡百感交集。

  紫絹一定不知道,她一劍下去,他這段時間的心血就盡付流水了。

  可她就算知道,會在乎嗎?

  「這個……」徐青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了心頭的疑問。「誰做的?」

  莊敬緊緊捏著那綉被好一會兒,才道:「紫娟。」

  徐青見他臉色,再望一眼殘破的綉架,明悟在心。

  「你們不合適,趁早做個了斷也是好事。」

  莊敬詫異地看著他,沒料到書呆子這麼懂感情。

  「怎麼?難道你以為滴水能穿石,只要你一直努力不懈地對她好,終有一天她會明白你的心、領你的情?」這回換徐青驚訝了。莊敬不至於這麼單純吧?

  一抹可疑的紅從莊敬的脖子一路爬上額頭,最終連耳朵都紅得發燙。

  徐青實在很想笑,他作夢都沒想到,外表粗獷、喜歡繡花,而且綉品件件活靈活現的莊敬,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是那般聰明,骨子裡竟是個感情傻子。

  「你對她做的那些事只是你認為對她好,實際上,她並不覺得好,又怎會明白你一番苦心呢?相反地,她每天苦口婆心勸你上進,要你封侯拜相,博個封妻蔭子,這些事對其他人而言,萬分正確,但擱在你身上……莊敬,你敢去掙功業、有興趣去拚爵位嗎?」

  莊敬愣了好一陣子,搖頭嘆笑。「你說的對,我和她一直以來都做錯了。我們只依自己的想法要求對方符合自己的期望,卻沒想到這個理想是否為對方喜愛。我們……卻是浪費了彼此十數年的時光……」

  「別說得好像你們已經七老八十、行將就木了。換個念頭,你們分開後,各自走向正確的道路,將來必然充滿光明,這樣不是很好?」

  莊敬一副見到鬼的樣子,瞪著徐青。

  「徐書呆……你真的是那個徐書呆嗎?喔……」一句話未完,被徐青拿地上破碎的綉架在額頭一敲,化成一記哀號。

  「不懂就不要亂說。所謂書呆,是指那些讀了一大堆書,卻不明書中道理,只知將文字死記硬背的人。我徐青卻是能解書中千條萬理,豈能稱為書呆?」

  會這麼認真解釋『書呆』意思的人,就算不呆,也聰明不到哪兒去吧?莊敬一邊摸著額頭的腫包,一邊在心裡腹誹著。

  不過與徐青一番談話,讓他心裡鬱悶盡消卻是真的。

  或許徐青的話並非誆語,書中自有萬千道理,但真正能讀通的人又有多少?至少莊敬在丁字號館,成績也算頂尖了,琴棋書畫樣樣難不倒他,可書裡的東西若非徐青提醒,能這麼快走出陰霾嗎?

  「徐青,我欠你一次。」

  「是嗎?」徐青看了他好一會兒,指著他手上破碎的鴛鴦被道:「這玩意兒,你也弄一幅給我。」

  「啊?徐青,這是姑娘家出嫁前要準備的嫁妝,你又不是姑娘,要這玩意兒幹什麼?」

  「就許你有一個不擅女紅的未婚妻,不許我也有一個嗎?」換言之,徐青的姻緣到了,可惜他的未婚妻同樣不懂得怎麼準備嫁妝,所以這方面就要由他來頭痛了。「對了,先說一聲,這鴛鴦被、嫁衣的面料別用太好的,我沒多少錢,用不起上等東西。」

  「你付鴛鴦被的錢就好,其他的,只要你不怕晦氣,我給紫娟準備的那些就送你了,如何?」先把話說清楚,那些嫁妝是被退的,徐青若不嫌棄,正好派上用場,他便重新準備一份。

  「這有什麼好晦氣的?拿來吧!我不信那些東西。」子不語怪力亂神,他熟讀聖賢書,平生不做虧心事,自然無所畏懼。「對了,鴛鴦被的錢我明兒個給你——」

  他話未完,便被一陣由外頭傳進來的吵嚷給打斷了。

  「喂喂喂,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消息,付相倒台了!那個向來目中無人的付大公子被判流放,懷秋小姐聽說要被賣入司教坊……嘖嘖嘖,咱們寒山書院的第一美女啊……」

  「真的假的?付相耶!他妹妹不是受封貴妃嗎?幾年前才聽說皇上有意廢了周皇后,改立付貴妃為後,怎麼突然就倒台了?」

  「我也是聽說的,真相如何……嘿嘿,你們聽聽就好。去年林丹國不是獻了個美女給皇上嗎?傳聞那姑娘美得跟天仙一樣,皇上一見到她,立刻把後宮三千佳麗全忘了,還給她建了一座摘星閣,每天就陪她一人,連早朝都不太上了。很多人都說那位美人必是妖精轉世,來禍害人間的,可架不住人家頭胎就生了個皇子啊,所謂母憑子貴、子憑母貴,皇上喜歡她,連帶也喜歡小皇子,有意立為太子,這下付貴妃坐不住了,暗地裡收買幾個心腹太監想要毒殺小皇子,誰知形跡敗露,付貴妃被打入冷宮……所以付家嘛,估計這回是翻不了身了。」

  「哇,付貴妃心腸這麼狠毒啊?連個小孩子都不放過……」

  「能在後宮立足的,哪個心腸不狠毒?」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那個熱火朝天,連夫子來了,在講台上吼了半天也沒人理。

  莊敬卻是呆站著,後背冷汗濕了一片。

  林丹國送來的美人有多漂亮他不知道,付貴妃卻是打小看著他長大的。

  幼年的他很調皮,又天生神力,每每與人爭執,隨手一拳就能把對方揍趴。

  因為他脾氣壞又愛打架,時日漸久,同齡的小朋友都不愛跟他玩,只有付懷秋例外。

  這位相府千金從不怕他,發現他做錯事的時候,還會嚴格斥責他。有一回,他被罵得狠了,作勢想打她——他也沒真想打,畢竟男生打女生算什麼事?

  可吵鬧中也不知怎地,他不小心就把她的手給拉傷脫臼了,當場,他嚇得呆住。

  她卻是瞪他一眼,也沒哭,氣鼓鼓地回了家。

  接下來好幾天,他一直擔心不已,萬一付相找他爹告狀,他還不被打得屁股開花?

  可偏偏付家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漸漸不再害怕付相上門告狀,反而想念起跟付懷秋一起玩耍的日子。

  這位相府千金雖生為女兒身,卻沒有一般小姑娘愛哭愛鬧的小性子,為人處事落落大方,反倒比一些男孩子更有擔當,所以他很喜歡找她玩。

  沒有付懷秋的日子,他悶死了。三個月後,他終於屈服於無聊之下,去了付家向她賠禮,言道自己絶非蓄意傷人,實在是衝動之下無心之舉。

  她知道他常控制不住脾氣後,也沒怪他,直接帶他去找她姑姑,也就是後來的付貴妃。

  他還記得第一眼看到付貴妃,彷彿看到大地春臨,滿目綠意,和風徐徐,暖人心扉。付貴妃對他微笑,笑容比桃花還要美,比春風還溫柔。

  是她教他下棋磨練意志,教他繡花培養耐性,教他彈琴陶冶性情……那麼一個溫柔嫻雅的女子,怎會做出毒害幼兒的事?

  莊敬不相信,況且付貴妃自己也有兒子,今年都十三了,是人盡皆知的文武雙全、仁慈睿智,朝野公認最熱門的太子人選之一——

  啊!難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讓他如墜冰窖。

  倘使皇上已屬意付貴妃的兒子為太子,卻擔心付家權勢滔天,他百年後,太子繼位、外戚干政、江山易主,因此先下手為強,那麼……小秋子便危險了!

  皇上若為身後事打算,絶不會留下首尾,定將付家斬盡殺絶。

  莊敬猛地跳起來,也不顧夫子的怒罵,拔腿便往外衝。

  「莊敬!」徐青沒見他這麼衝動過,一時情急也跟了上去。「你要去哪裡?」

  「救小秋子!」他頭也沒回地道,腳步越發快了。

  徐青已漸漸看不見他,最後只能不死心地朝著他幾欲消失的背影吼:「刑期已定,你怎麼救?!」

  「回家偷皇上御賜的免死金牌——」莊敬的聲音遠遠飄來,語調滿是執著。

  他是鐵了心要救付懷秋,哪怕付出一切亦在所不惜。

  徐青忍不住好笑又好氣。「你這是在玩火,你知道嗎?」

  可莊敬能為付懷秋豁出所有,代表什麼?他又曉得自己在幹什麼嗎?

  恐怕這個凡事習慣先動手再動腦的人,是什麼也沒想的吧?

  他只知道要救人,誓死必救付懷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pqt57cz 發表於 2014-1-2 02:05 PM

第二章

  在寒山書院,付懷秋素有『木觀音』之稱。

  『觀音』是形容她的美貌,雪膚花容一如清晨的露珠,日陽一照,金芒閃閃,神聖高潔,不可褻瀆。

  至於『木』嘛,只因她的氣質實在太尊貴了,已讓人覺得高不可攀,她又不愛說話,更不似一般姑娘愛哭愛撒嬌,長年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模樣,這說好聽是沉穩,說難聽嘛,這女人有喜怒哀樂嗎?她會哭、會生氣嗎?完全沒有感情,豈不如木頭一般無知無覺,半點情趣也無?

  好比這回付家惡耗傳來,付大公子當場暈倒,付懷秋只是默默地收拾東西,儼然已接受命運的樣子。

  待差役前來捉人,付大公子又哭又鬧,最後動員了五、六名差役才順利將人制住。

  至於付懷秋,別說掉一滴眼淚了,她面無表情,差役要上銬,她便自動伸出手—人家推她,她腳步蹣跚,可一派清風明月,高華更勝瑤台仙子。

  書院裡幾個混帳小子忍不住打賭,等她進了司教坊,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時,還能這麼高高在上,視他人如無物?

  那些哄笑聲大如雷鳴,付懷秋也只做不聞,彷彿人們口中討論的不是她,而是一個陌生的路人。

  莊敬跑到書院門口,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不堪的景象。

  人人都說丁字號館是寒山書院裡的毒瘤,裡頭的學子就沒一個是正常好人。

  但他們聽聞付家倒台的事,也只是私下裡議論些流言蜚語,何曾這樣侮辱過付家人?

  倒是甲、乙、丙這幾個號稱集書院菁英、隨便出來一人都是飽讀詩書的賢士,他們說出來的話更加惡毒粗鄙。

  這樣的讀書人,他們簡直不配被稱做士子。

  莊敬走過去,一拳一個,把那幾個說話最難聽的人打暈過去,銅鈐大的虎目一瞪,朝四周掃了一遍,登時,再無人敢說話,整座寒山書院靜得落針可聞。

  爾後,他來到付懷秋身前,拉起她手中的鏢銬一捏,也沒用多大力氣,那精鋼製成的手銬便四分五裂。

  「你幹什麼?」一個差役終於回過神,既驚且懼地叫道。

  莊敬看都沒看他一眼,只道:「你看她這樣子像是會逃跑的人嗎?她既不跑,你們上什麼刑具?」他只凝視著付懷秋,瞧她秋水也似的眸子裡平波不起,好似早料到會有今日之噩。

  為什麼?他眼底浮現疑惑。

  伴君如伴虎,自古以來不都如此嗎?她的神情平靜得令人心裡一陣陣發寒。

  他莫名感覺,付懷秋早知付家會有今日這等下場,也因此,災禍臨頭時,她平靜以對。

  但她既料到今日之災,為何不設法補救?

  他納悶地看著她,良久良久,終於從那雙黝黑如古井深潭般的瞳眸底,瞧見那麼一絲無奈。

  他心頭一跳。這種明知禍事在前卻說不出口,即便說了,也沒人肯信的無力是多麼熟悉……

  他不也跟爹娘提過,功高震主,尤其是掌握軍權的大將,更應該注意這一點,但家裡有人聽得進去嗎?

  他堅持不再從軍,免得莊家真的在軍中一家獨大,惹起皇上猜疑,終至招來禍事。

  為此,爹娘罵他、兄弟惱他、連未婚妻也棄他而去……他有一肚子的委屈,卻向誰訴去?

  沒有人能懂自己,那寂寞比蝕骨銷魂更加難受。

  而此刻,他終於遇到同伴了——付懷秋。

  付家和莊家豈不相同?不過一為文官之首,為天下士子表率,一個則是當朝一品大將軍,封國公,若再立功,那就真到了異姓封王的懸崖邊了。

  封了王,就會有封地,真當皇上是傻的,會這麼簡單就將國土分割一塊給一個與皇家毫無血脈關係的外人?

  哪怕這人再忠心,誰能保證他的子孫一樣不起二意?

  所以異姓封王是大忌,而莊家已經碰觸到這忌諱的邊緣,再不急流勇退,怕是滅門禍事就在眼前。

  眼前的付家,不正是莊家最好的借鑑?

*****

  他忍不住伸手撫上她如雪嬌顏。「你的無奈我懂,放心吧,我會救你的,但……」他說不出口。以他的能力,他也只有辦法救她,至於她的父兄,怕是無能為力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艷絶塵寰的笑容讓週遭所有人同時倒抽口冷氣。

  木觀音之所以『木』,就是因為她徒有美貌,卻無靈性,誰知她突然這麼一笑,卻似漫天烏雲中金陽乍現,光芒從高空灑落,瞬間,天地一片清朗。

  原來她不『木』啊,原來她是一個如此嬌妍可人的大美女,原來……早知她有如此風情,書院裡這些公子哥兒怎麼可能放過她,早早上付家提親,將這尊木——不,應該稱為『玉觀音』才對——迎回家門了,豈會任她流落風塵?如今……卻是可惜了。

  「這種事你還是別插手了,省得徒惹一身腥。」她還是像他們童年時那樣,張口就訓他。

  他咧嘴,白色的牙齒閃閃發亮。

  「不會的,我是紈褲,誰不知道?即便我做出再荒唐的事,別人也只會同情莊家一門豪傑卻出了個敗家子……也許,因為我的無能,還能給家裡帶來些許好處呢!」

  她腦子一轉,便知他所指為何,只道:「別太過火了,省得事後無法收拾。」

  「放心,我有分寸的。」他知道家裡有樣東西,皇上早就想要回去了,可惜一直沒藉口,不如他趁這機會順了皇上的意,也許皇上還能多容忍莊家幾年,然後……希望到時候,他已經說服家人放棄權力,安心當個富家翁,否則今日的付家,便是來日的莊家。

  她輕頷首,便領頭走出了書院。

  那些差役見莊敬沒再阻攔,膽顫心驚地遠遠繞開他,追向付懷秋。

  他們倒沒再給她上刑具,一來怕莊敬再發狂,他那副蠻力和洪荒猛獸般的氣勢……老天,這傢伙真的是人,不是妖怪?

  二來,正如莊敬說的,付懷秋從頭到尾沒給他們添過麻煩,又是個弱女子,那何必再為難她呢?

  倒是付大公子吵鬧過甚,是被手銬腳鏈、連嘴巴都堵住了,狼狽萬分地給押出去的。他行經莊敬身邊時,向莊敬投出了求救的眼神。

  但他只當沒看到。他不是神,真救不了全部的付家人,與其給他無謂的希望,不如讓他早早死心,從現在就開始思量從雲端跌入泥塵時,該怎麼過活?他總得先活下去,再談其他。

  可付大公子一見莊敬神色,如喪考妣。他自知從前仗著權勢欺男霸女,幾乎沒什麼壞事是他不敢做的,如今淪為罪人,那些受害者還不落井下石?與其等著被欺壓至死,不如——

  他絶望之下,竟生死志。

  他突然甩開了壓制他的差役,閉著眼就往書院的石磚牆上撞去。

  誰都沒想到,這一聽付家出事、倒頭便暈的富家公子竟會做出如此決絶的舉動,一時間,只聽『砰』一聲悶響,付大公子頭破血流,倒臥在地,人事不知。

  所有人——哪怕是那些曾經跟他有怨的人,全都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莊敬首先回過神來,衝過去摸了下付大公子的頸脈。還好,人沒死。

  他朝四周喊了聲:「還不快去請大夫?」然後,他便朝著已走出書院的付懷秋奔去。

*****

  付懷秋這時已走得遠了,並未察覺書院裡發生的事,怱見到莊敬衝過來,不只她嚇一跳,押解她的差役也大吃一驚。

  看莊敬一副心如火燒的模樣,大夥兒忍不住猜測,他該不是想直接劫走付懷秋吧?

  那些差役已經抽出了腰間佩刀,一旦他有異動,立刻拔刀砍人。

  誰知他衝過來後,只是一把抱住付懷秋,用力將她摟進懷中,力氣大得幾乎把她的腰給掐斷。

  她悶哼一聲,忍不住握拳捶他。「放手……天,你這個野蠻人……快放手……」她沒辦法吸氣了。

  莊敬哪裡肯聽她的話,一隻手死死地將她固定在懷中,另一隻手迅速、完全沒讓人發現地搜遍她全身,果然在她的髮髻中摸出一柄約一指長、筷子粗細的小刀。

  刀身泛藍,一看就是淬了毒,恐怕不必刺中要害,劃破一點皮就能要人小命。

  剛才見她任人閒言碎語毫不在乎,他就覺得奇怪。

  不懂她的人,只當她性淡,不會表達心緒起伏,但莊敬認識她十多年,深知她的聰慧與沉穩,凡事只要看到開頭便知結果,心裡有了準備,待到事發,哪裡還會驚慌失措?

  但她骨子裡卻是熱的,否則不會在他不小心弄傷她的手,又得知他為不能自制而苦惱時,一言不發地拉他去找她姑姑,以求從根本解決問題。

  付家人性子驕傲,連最放蕩的付大公子都寧可死也不願落入塵泥,低人一等,更何況是付懷秋。

  她無力改變付家的結局,卻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

  虧書院的那群白痴還在打賭,等她進了司教坊,是否還能保持如此聖潔之姿?

  不!她不會進司教坊的,付家垮台,她唯一會去的地方只有黃泉地府。

  他應該歎服她的智慧,和這般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只一眼,便能讓人深深沉醉,再不願醒。

  但他異常憤怒。他都說了會救她,她居然還想死?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他握住刀身,用力一捏,惹來她一聲低呼。

  「莊敬,你瘋了,那有毒……」話未完,便化做一聲驚嘆。

  那把小刀居然在他掌中化為碎屑,自他指縫紛落入塵。

  「不必擔心,我金鐘罩已然大成,別說這樣一柄小刀,就算是大馬士革刀也休想傷我分毫。」他的本性衝動,若非從了她姑姑學繡花,養出一些耐性,現在早不知惹出多少禍事,也許已經被砍死、扛去埋了。

  可就算他耐性再好,面對她的『視死如歸』,一把怒火依舊燒糊了腦子。

  「你會擔心我,為什麼不信任我?」他的家人不相信他,他的未婚妻也不信任他,如果連她都對他沒信心,那麼……茫茫人世,又有誰能真正理解他?

  「我沒有不信任你……」

  「既然信任我,為何還想尋死?」

  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最終,萬般無奈盡成一聲嘆息。

  「前幾年大哥在御宴上,醉酒調戲公主,我便勸父親綁了大哥,交由皇上處置。只要我們服一下軟,皇上看在姑姑面上,定不會重罰。但爹爹心疼大哥,大哥又仗著姑姑正受寵,以為姑姑不日內必可封后,到時付家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何懼這一點小小過失?於是,爹爹一封奏摺上去,只道是誤會一場,便將此事彌平。那時我便知付家大難臨頭了。為臣者最忌什麼?恃寵而驕。為君者最惡什麼?居功自傲。果然,自那之後,皇上漸漸疏遠姑姑,也不再提立后之事。然後,上月,書院放假,大哥與一群狐朋狗友上青樓嬉鬧,為爭做花魁的入幕之賓而與朱國公之子鬥毆,將朱公子打至傷殘,朱國公一怒之下,告了御狀。爹爹自恃功高,以為皇上會將此事按下,還在金鑾殿上與朱國公大吵一架,誰知皇上當場下令刑部連同大理寺一起調查此事,於是……」

  她知道皇上準備對付家下手了。她不怪皇上,換成是她,也容不得屬下如此放肆。

  但她也無法怪罪自己的父親與大哥,那是她的至親,難道她能自己逃命,放任他們一步步走上死路?

  她唯一能選擇的只有和他們一起,步上這條滅亡之道。

  因此她暗地裡請人打造了這柄小刀,打定主意,一旦事發,便以此了結自己的性命。

  她絶不會去那勞什子司教坊,任人糟蹋。她的自尊傷不起。

  莊敬說要救她,她相信,他從來都是說話算話的,但她不以為自己能獲救。皇上這回是鐵了心要滅付家,怎麼可能因為莊敬求情便赦免她?

  他去求皇上,只會給莊家添麻煩,一點好處也沒有,所以她寧可自己死了,也不想連累他。

*****

  可莊敬怎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赴死?從小到大,她是他唯一的朋友,更對他有大恩,如今她落難,他若不能救她於水火,還算是人嗎?

  「你真的以為只有死了才能解決這一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天是皇上要亡付家,除非皇上改變主意,否則誰能抗旨救我?你嗎?也許以你的本事,可以帶我遠走天涯,但從今以後,我們便是欽犯,永生永世再不能正大光明地行走,你願意過這種生活?即便你不在乎,那你的家人呢?你劫走我,皇上必遷怒莊家,屆時那後果,你可曾想過?」

  「我說過要和你一起流亡天涯了嗎?」

  「難道你以為自己有本事說服皇上收回成命?」

  「我沒那等伶俐口舌,但我家有一樣皇上一直想要,卻不好意思開口索討的東西。只要我將這件東西偷出來獻給皇上,換取你不進司教坊,皇上必然同意。」

  這世上有什麼東西是皇上想要,又不好意思開口討的?她垂眸想了一會兒,杏眼大睜。

  「丹書鐵卷?」也就是俗稱的免死金牌。她記得那是昔年莊父封國公時,皇上御賜的,是為獎勵莊家為國殺敵,一門英烈,所以賜下重寶,言明,除非謀反大罪,否則任何錯誤皆可赦免。

  皇上登基至今,也只發過一面免死金牌,可見其意義之澡重。

  可就因為丹書鐵卷太重要了,隨著光陰流逝,皇上不免擔心莊家又握軍權,又居高功,還有免死金牌護身,哪天他們要是心起不軌,那可真是天大的災難了。

  因此皇上想收回免死金牌也屬常理,不過沒有正當理由,皇上也無法收回賞賜給臣子的東西,因此,這便成了皇上一個心病。

  想不到莊敬居然將主意打到這上頭,付懷秋不免歎服他的膽大包天。

  「你可知只要有免死金牌,哪怕皇上有一天,覺得莊家功高震主,想要對莊家下手,也會衡量一下這事情可不可行?那已經不是普通東西,而是一塊護身符了,你把它偷出來,就不怕氣死你爹娘?你不擔心某一天,皇上起了滅亡莊家的念頭……沒有護身符的莊家,下場絶不會比今天的付家好。」

  「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我更明白,免死金牌一日存於莊家,皇上便會惦念不忘,哪日皇上覺得莊家有威脅了,也不必掌握什麼真憑實據,只要起了疑心,這護身符不僅保不了莊家,更可能成為莊家的催命符,還不如藉這時機將它還給皇上,讓皇上少將心思擱莊家頭上,如此莊家還能多威風個幾年。」

  她沒有想過能從他嘴裡聽見這些話,一時怔住了。

  眼前的莊敬還是那個憨厚、動手永遠比動腦快的莽夫嗎?

  她小時候喜歡跟他玩,是因為其他同年齡的孩子早被家裡教得心機重重,說一句話都有好幾種意思,相處起來好累。

  可莊敬不同,他雖有些紈褲,但不虛偽,說一是一,絶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事,和他在一起輕鬆多了。

  但即便是這樣的莊敬,也知道什麼叫君恩九鼎重、臣命一毫輕。他也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所以時時想著韜光養晦。

  可嘆她父親浸淫官場數十年,卻以為自己總是高人一等,翻手雲、覆手雨,結果惹來一場破家大禍。

  她算是對莊敬另眼相看了,不過……

  「你爹若知道你幹了這種事,只怕要打死你。」

  「無所謂,橫豎現在也沒什麼東西打得動我了,讓他出口氣,過過癮也好。」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莊家出了這麼一個莊敬真是……該說他爹娘前世沒燒好香,這輩子才會生出一個這樣的『忤逆子』專門氣惱爹娘?

  或者莊家祖上積德太多,有了莊敬這三不五時的禍事,每當莊家積功到一個程度,堪堪讓皇上苦惱著要如何封賞時,他便讓皇上有藉口功過相抵。

  於是,莊家便永恆地在國公與封王間徘徊,跨不過那道禁忌之線,便可常保安康。

  就是委屈了莊敬,家裡人氣他不學好,外人笑他笨,聽說袁紫娟已因他的『不求上進』,與他解除婚約……

  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人能真正理解他?

  一思及此,她看著眼前這樣貌忠厚、性情直爽卻又細膩體貼的男人,心裡莫名地一陣柔軟。

  他與她……有一點像,不是嗎?同樣能夠洞燭機先、同樣不為人所明白、同樣……寂寞。

  儘管心頭依舊忐忑,但她還是選擇相信他、依賴他。

  「我答應你,再不尋死。」

  這對付懷秋而言相當不可思議,她太聰明了,往往一件事剛現出一點根由,她便知道結局。

  可沒多少人能相信世上有如此智近乎妖的人,所以她一直得不到眾人理解,時長日久,她也封閉了心,不再對人談論那些事。

  如今,她已經很久不曾對誰敞開心房,將全部的信任寄託在自己以外的一個人身上。

  直到今日,莊敬打動了她,所以……也罷,看在他們同樣『寂寞』的分上,她便信他這一回了。

  哪怕最後結果並不理想,人生難得一知己,就當她以此相酬這十多年來,唯一懂她的男人吧!

*****

  聞言,莊敬欣喜得臉泛紅光。

  「放心吧!我一定能救你的。」

  「我倒想知道,即便皇上赦了我、免去打入司教坊之刑,但我罪人之身卻是無法改變,你要怎麼處理我這樣一個麻煩女子?」

  「做我的丫鬟如何?白日裡陪我吟詩繡花、夜晚紅袖添香——呃呃呃……」在她的利目瞪視下,他勉力嚥口唾沫,收回欣喜過度之情。「我開玩笑的。」

  「我知道。」她依然在笑,可笑容比寒冰還冷。

  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我說真的。」

  「我同樣沒撒謊。」但她的笑意卻越來越冷。

  「好吧、好吧。」他凍得受不了了。「我招,我招就是。我是想跟皇上說我喜歡你,非你不娶,因此情願用免死金牌換回一個媳婦,以皇上的風流性格,十成十認為我放蕩,但也因為我夠笨,所以皇上一定會成全我們的,然後……」他又說不下去了,這會兒她不用笑意冰凍他了,直接雙眼冒火,燒得他心裡直發慌。

  她瞪了他好半晌,突然嬌媚地笑了起來,身子輕搖,彷彿盛開的桃花隨風搖曳,灑落萬種風情。

  「你真的敢娶我?不怕我太聰明,一旦你惹我生氣,我轉手就能賣了你?」

  「怎麼可能?」他大笑。「小時候你對我那樣好,哪怕我不小心將你的手臂拉傷,你也沒發火,還請你姑姑教我怎麼控制脾氣——」話到一半,他似是憶起什麼甜蜜之事,眼神迷離,神情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你知道嗎?有一回我問大哥,如果有個姑娘像你對我這樣待他,代表什麼意思?大哥說:『那表示小姑娘愛慘我了。』所以……唉,有一陣子我好遺憾,爹爹為何如此早給我訂了親事,害我不得不辜負你一番情意,不知道你曉得我有未婚妻之後,有沒有哭,甚至——」

  「閉嘴!」老天,她真覺得自己和小姑姑一番心血都白費了!教了他這麼久,平時見他也還能保持冷靜,可真遇到事情……這傢伙一樣沒腦子,真是氣死她了!

  他恍然回神,愣了半晌,才吶吶開口。「那個……我剛才說了什麼?」

  「你說了什麼自己不知道嗎?」

  「我……」唉,他這該死的衝動性子啊!怎麼磨練了這麼久也不改呢?「我……你……我是想說……我剛才是胡說八道的,你別放在心上,就當……反正你左耳進、右耳出就是了。」

  奇怪,聽他這麼講,她反而不開心了。

  怎地?她就不值得他喜歡嗎?雖然她一直當他是朋友、是知己,也沒想過有沒有哪一天,兩人可能成為情人,但被他一口否決,依然很生氣。

  「你一向說話不算話嗎?」

  他愣了。她的意思莫非是……

  「你不會真的從小就喜歡我吧?」

  「作你的白日夢!」

  「是是是,我去作白日夢。」他伸手擦去滿額冷汗,只覺得兩人是越談越不對勁了。

  「還作夢?你不是要去向皇上求情,赦我免入司教坊,還不快去?」這人真是教她又好氣又好笑。

  「對喔,我現在就去。」他轉身便跑。

  她看著他的背影,心頭忐忑不已。但願他真能扭轉她的命運,否則……她一輩子沒有食過言,可這回恐怕得對他毀棄承諾了。

  與其讓她進司教坊,過那生張熟魏的日子,她寧可一死。

  怱爾,他像是發覺她的心思似的,又奔了回來,認真的眼筆直地凝視她。「那個……我可不可以跟你要個保證?」

  「什麼?」

  「答應我,無論如何,絶不尋死。」

  她心頭五味雜陳。一直以為這世上不會有人真正明白她,偏偏在這節骨眼上才發現,那個唯一懂她的人其實一直存在,卻被她忽略了。

  她的心思完全瞞不過他,讓她好生不習慣,也有些感動。至少,他是打心裡在乎她的。

  「好吧!我答應你,只要不進司教坊,哪怕要我為奴為婢,我都心甘情願,絶不尋死。」

  「那我就放心了。」他開心地走了,沒發現她話中的陷阱——不進司教坊。

  話外之意便是若皇上堅持罰她入司教坊,她還是會選擇一死了之。

  很遺憾欺騙了他,可那是她尊嚴的底限。她可以做一個出賣勞力的奴僕,卻絶不做一個出賣靈肉的妓女,絶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pqt57cz 發表於 2014-1-2 02:28 PM

第三章

  付懷秋作夢也想不到,皇上居然真的赦了她的罪,並且賜她與莊敬完婚。

  當然,這個消息並未獲得太多人的認可,比如莊家人,一聽莊敬偷走家裡的免死金牌去換付懷秋,莊父氣得痛揍他一頓——可惜莊敬皮粗肉厚,再結實的軍棍對他而言都跟撓癢一樣。

  因此,莊父更生氣了。所以,付懷秋和莊敬便被趕出莊家了。

  但幸好莊敬還有幾個好同學,像是『第一信商』出身的凌端,他聽聞莊敬的偉大作為後,哈哈大笑,然後便找了間屋子給他們住,免去兩人餐風露宿之苦。

  然後莊敬說打鐵趁熱,既然皇上賜了婚,選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堂拜一拜,省得夜長夢多。

  接著也不知他從哪裡翻出一堆應該是姑娘家出嫁前會給自己準備的嫁妝,諸如大紅嫁衣、鴛鴦枕套、珍珠鳳冠,居然連肚兜都有……這傢伙平常都在幹什麼?居然弄了這麼好的嫁妝,恐怕這本是他替袁紫娟張羅的,但對方退了親,於是便宜了她。

  不過這些東西做得真是精緻,可見他下足了苦心,奈何袁紫娟要的不是這些虛華之物,她更希望他沙場拚殺,博個封妻蔭子的功名。

  封妻蔭子啊……付懷秋淡笑著搖頭。這世上什麼東西最不保險,不就是富貴榮華嗎?

  想她付家昨天還是京城第一世家,滿門富貴,今朝除了莊敬那笨蛋,估計沒人願意接近這已然破滅的家族吧?

  但每個人對於自己的人生都有不同追求,付懷秋也不覺得袁紫娟的心高氣傲有什麼錯,她只替袁紫娟可惜,錯過莊敬,她恐怕很難再找到一個心思如此細膩又體貼的男人了。

  可讓她嫁給莊敬……他們是知己、是朋友,他們之間能擁有很多不同的身份關係,獨獨沒當過情人,卻一下子要做夫妻,老天,皇上到底在想什麼?莊敬又是打什麼歪主意?

  付懷秋穿著大紅嫁衣,坐在喜床上,滿腦子迷糊。

  這大悲之後的大喜真讓她的腦袋完全糊塗了,她無法思考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能呆呆地等待莊敬來為她解開疑惑。

  說到莊敬,當他說要在今天與她拜堂時,還以為他開玩笑,誰知他不僅準備好所有婚嫁必備之物品,甚至連賓客都請了。

  來人都是寒山書院丁字號館的學生,有文雅如書生、骨子裡卻精明狡猾似鬼的商人之子,外表冷冰冰,可一喝酒就開始找人劃酒拳的黑道魁首之女,還有那看似呆裡呆氣卻博學多聞,號稱天下之才有八斗,他獨占七斗的高華儒士,簡直可以說什麼人才都有。

  當他介紹她與他們認識時,她居然有些遺憾自己為何沒被分派到丁字號館,否則她的求學日子必定精采許多。

  她和他們聊天喝酒,直到有些微醺後,莊敬便送她回新房讓她休息,自己則繼續招呼那些他稱為損友的傢伙。

  他嘴巴上說他們沒一個正常,全是些怪傢伙,但他提起他們時,那眉開眼笑的模樣,於是付懷秋明白,這些人才是他真正的朋友。

  其實也是,知道他娶了付家女還敢來祝賀的,不是摯友,還能是什麼?

  她有些羨慕他,因為她知道,今天若她與他地位互換,她絶對找不到一個敢來參加婚禮的朋友。

  她有很多朋友,但他們想交往的是相府千金,不是她付懷秋,一旦她失去了原本的身份地位,那些人便再也不當她是朋友了。

  這傢伙真是好運啊!

  她滿心歡喜地聽著外頭傳來陣陣嬉鬧,那種打心底發出的笑語,讓她不自覺地忘了家破的悲哀,反而深深沉醉在濃厚的友誼之中。

  她一邊傾聽那些歡快言語,一邊等著莊敬陪完客人,來跟她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奇蹟。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累了,她便取下鳳冠,倚在床柱邊閉眼休憩。

  這樣並不舒服,可外頭那些言談笑談卻能助她入眠,因此她睡得非常開心。

*****

  不知不覺,月上中天,莊敬那些同窗終於玩夠了,一一告辭離去。

  他笑嘻嘻將人送走後,才指天罵娘。「這群王八蛋!不知道今天老子小登科嗎?還玩這麼瘋!看下回你們誰再成親,老子不鬧他個天翻地覆,我就不姓莊——」

  然後,他嘀嘀咕咕地轉回屋裡,看著遍地狼藉,唉嘆一聲,開始認命收拾。

  其實他可以明天再收的,正如他自己說的,今天小登科,春宵一刻值千金,真不該浪費在打掃家務上。

  偏他就是拎起抹布、拿起掃帚,做起清潔工作。

  說實話,他也不想掃,不過,他也不敢進洞房。畢竟他娶付懷秋,有一半是迫於現實,另一半嘛……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思。

  他從小就與紫娟訂親,也認定了長大後必與她成親,直到今日,因為她一句話,他們的婚約取消了。

  然後,權傾一時的付家倒台,他最好的朋友付懷秋被判入司教坊,為了救她,他偷了家裡的免死金牌,敲金鼓、闖皇宮、求恩典,終於救了她,最後,他們一起被趕出了莊家。

  這一天真的發生了太多事,到此時他的腦子還有些糊塗,為什麼他以為今生注定與紫娟一起度過,最後卻娶了付懷秋呢?

  他不後悔娶了懷秋,畢竟她是他第一個朋友,是真真正正能完全瞭解他的知己,只要能救她,無論要他付出什麼,他都願意。

  可朋友突然變娘子,她能接受嗎?會不會以為他趁火打劫?

  還有……他想到紫娟,雖然早有預料她與他不是同路人,但她才提出退親,他立刻娶別人,是否太無情了些?

  但他對紫娟有情嗎?他始終認定她是自己的妻,但情意……他覺得自己對她是責任多過感情。

  那麼他愛懷秋嗎?愛到願意與她共度一生?

  不知道,這些問題好麻煩,想得他頭都疼了。

  歸根究柢都是付大公子惹的禍,他若不是這樣惹是生非,付相爺怎會為子偏私,因而激起皇上猜疑,最終決定一舉拔除付家。

  尤其最可憐的是……想到那人,他的心一陣揪結。

  他想得太入神了,竟沒發現付懷秋不知什麼時候走出新房,來到大廳。

  她本來是在新房睡著了,可外頭的笑鬧聲一停,她莫名其妙地醒了。

  她睜眼,發現夜已深,客人估計都走光了,她靜靜等著莊敬,等他來為她解答恁多的謎題。

  但她左等右等也不見他進房,只好出來找他,卻見他正在打掃大廳。三更半夜清潔家務,虧他想得出來。

  他是不想進洞房?還是不敢進洞房?雖然對於這個問題,若與他易地而處,她同樣不知所措,可她還是想知道,他究竟想拿她這個『娘子』怎麼辦?

  她走到他身邊,仔細看他,卻見他正在發呆。這人……怎麼掃地也能掃到出神?

  她凝視著他,就想看看他能發怔多久?

  誰知她等得差點又睡著,他依舊魂遊天外天。

  終於,她等不下去了,一掌輕輕拍在他的肩膀上。「你打算在這裡站到天亮嗎?」

  「啊?」他猶自迷糊了半晌,才恍然回神。「呃……你怎麼出來了?」她穿著大紅嫁衣,璨璨艷色襯著那欺霜賽雪的肌膚,分外嬌麗。他看著看著,心不覺地跳快了起來。

  「我在房裡等你半天,也不見你進來,只好出來找你。」她伸手抽走他手中的掃帚,拉他到桌邊坐下。

  「有事嗎?」她太漂亮了,他居然有點不好意思看她。

  這簡直莫名其妙,他們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也早知她的美麗,為何此時又突然害羞起來?

  她沒說話,只是定定看著他,見一抹可疑的紅自他脖頸爬起,直到占滿他那張古銅色的面皮。

  她忍不住有些好笑。這傢伙……以為他憨厚又莽撞,定不懂得情趣,想不到他也曉得害臊。

  她欣賞著他臉上的紅雲,心裡溢起一抹奇異之情。今天發生太多事,她從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差點變成人盡可夫的妓女,她決定自盡,卻被他所救,然後,他娶了她。

  預知付家將有滅頂之災時,她想過很多可能,獨獨沒有這一點——成為莊敬的妻。

  現在,她不習慣這個新身份,可莫名地,她並不討厭變成『莊夫人』。

  為什麼呢?因為他救了她?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因為他們有著相似的煩惱,擔心伴君如伴虎?還是因為……她心裡其實早已有一點點喜歡他?

  其實要討厭他很難,因為他們是那麼好的朋友,而且他們都很欣賞對方的坦率與聰明。

  莊敬只覺她的目光彷彿變成了無數隻小蟲,在他心裡爬呀爬的,有點酥麻、有點搔癢,更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在她面前越來越拘束,漸漸地,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了。

  「那……如果你沒有事情……我是說很晚了,我先去休息……」

  「上哪兒休息?新房嗎?」她似笑非笑地打斷他的話,就見他正準備落跑的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個五體投地。

  「我我我——」他臉色更紅了,簡直快滴出血來。

  她那話是什麼意思?邀他進洞房嗎?那個……他望著付懷秋那張如花似玉的嬌顏,喉頭不覺乾渴起來。

  「你臉紅成這樣,莫非想到什麼齷齪事?」她再度揚起唇角。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被調戲了。

  他,一個天生神力、可開五石弓的大男人,居然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人調戲了。

  更悲慘的是,他完全不知道怎麼回應她。點頭稱是?然後順勢與她來上一場巫山雲雨情?

  老天,他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

  看他害臊成這樣子,莫名地,她的心也逐漸跳快,一股奇異的暖意淌遍全身。然後她再看他,突然覺得他越瞧越順眼,一種淡淡的、濛濛的歡喜升上心頭。

  她不敢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忙改口道:「你是怎麼說服皇上赦免我的罪,並且恩賜我倆成親的?」

  「我告訴皇上,我被紫娟退親了,因為她不喜歡我的興趣,而且我估計天底下沒幾個女人能心平氣和接受我這種愛好,所以我這輩子若想娶妻,只有用買的,否則鐵定打一輩子光棍。可我不想一個人過一生,因此我要買你做我娘子,結果皇上就同意了。」

  這答案實在出人意料,她呆了半晌,才恍然回神。「這麼簡單?皇上難道沒問你,天下女子成千上萬,你誰不好買,卻要買個罪犯為妻?」

  「問啦!可我告訴皇上,這世上確有女子無數,但有幾個能比你漂亮的?我沒理由放個大美女不要,去買個醜八怪吧?」

  「就這樣?」她不太相信,皇上倘若如此好唬瞬,付家怎會落得如此下場?「你再想想,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忘記告訴我?」

  「呃……」該死,她要不要這麼聰明?他自認半點破綻不露,為何她能猜出他話只說了一半?但她想聽的另一半……

  唉,這等悲劇,要他如何說出口?

  她見他眼神閃爍,便知自己猜中重點了。

  人生至苦,無非家破人亡,前者她已親身經歷,後者……再悲慟也不過親人俱亡而已,她既能熬過家破之苦,難道還會被『人亡』的傷心打垮?

  「是誰死了?我爹?我大哥?或者……」她不想說出最後一個名字,因為那人最是無辜,如此善良溫柔美麗,平時連只小蟲子都捨不得殺死,她若有任何不幸,那實在是蒼天無眼!

  他定定地看著她半晌,長嘆口氣,坐到她身邊,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他們都知道她是最無辜的,奈何事實已成,又如何回天?

  他一邊回想童年時經懷秋介紹,認識了那美麗又良善的奇女子,從此改變自己的一生,心頭越發酸澀。

  他的手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我進宮時……你猜對了,光憑我那幾句荒唐話,皇上是不可能赦免你,並且恩賜我倆成親,但就在我與皇上爭辯時,後宮傳來付娘娘自盡身亡的消息,皇上……皇上怔了片刻,我想皇上也沒料到向來溫順的付娘娘竟會做出如此決絶的事,因此皇上答應我的要求,同時也將岳父的斬刑、舅兄的流放改成削為平民,付家人永遠不得入仕……」他說著說著,聲音也不覺哽嚥了。

  聞言,付懷秋的身子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哪怕早猜到如此結局,真正從他口中得到證實,依然讓她的心如同被撕裂般無比疼痛。

  前半生,付家因為姑姑而享盡榮華富貴,誰知最終,付家還是仗著姑姑的恩德才能逃過一場死劫。

  姑姑對付家恩比天高,然而爹爹、大哥權傾天下時,可曾想過感激姑姑?他們落魄入獄時,有沒有反省過自己的行為?

  至少她知道大哥沒有,因為姑姑受皇上冷落而未能順利封后時,大哥不止一次抱怨姑姑沒用,進宮這麼久,連皇上的心都抓不住,否則付家一定能更上層樓,大哥官居一品、爹爹位列三公都不再是夢。

  他們沒想過,若非自己表現得太囂張,姑姑怎會在母儀天下的路上失足?

  是付家連累了姑姑,姑姑卻沒有怨言,最後仍然用自己的性命救了爹爹、大哥和她。

  「姑姑……」悲慟的呼喚迸出齒縫,大滴大滴的淚水滑落。「姑姑其實可以不用死的,皇上真正想剷除的是爹爹和大哥,因為……皇上不想看見外戚坐大,干涉朝政,只要付家倒了,易日太子繼位,不管姑姑曾不曾封后,新皇依舊可以奉迎姑姑為皇太后,從此……姑姑一生榮華,享受不盡,她……都是我們不好,連累了她……」

  付懷秋出生沒多久,娘親就過世了,付相憐她,對她可謂百依百順。

  但她打小不親爹爹、也不黏大哥,就愛跟著姑姑屁股後頭跑,姑姑也疼她,可以說她是姑姑撫養長大的。

  姑姑溫柔、體貼、善良、美麗……在付懷秋心裡,哪怕是九天玄女下凡,也比不上姑姑的萬分之一好。

  姑姑進宮時,她哭了一個月,後來便病倒了,將養了大半年才漸漸好轉。

  也是自那時起,曾經還算開朗的她變得不愛說話,對於那些懷抱不軌企圖接近她的人不再虛與委蛇,成天板著臉,最終得了一個『木觀音』的綽號。

  其實不是她改變了,她依舊是那個聰明、敏感又體貼的小姑娘,只是她太寂寞了,最瞭解自己的姑姑進了宮,往後她再有什麼心事,還能說與誰知?

  她也試過交朋友,奈何總找不到真心相待的知己,她又不肯降格以求,然後,隨著光陰流逝,她真正變成一個「孤家寡人」了。

  可不管她再孤獨,只要聽見姑姑在宮裡備受寵愛,生下皇子,聰明機靈,深獲皇上喜愛的消息……哪怕她曉得,姑姑越受寵,她便越難見到姑姑,還是打心底為姑姑感到歡喜。

  但如今,她永遠見不到姑姑了,再也看不到那張慈祥又美麗的笑臉……

  她捉著莊敬的衣襟,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悲傷激起了他心底最深刻的哀痛,他想起了童年時,付家姑姑對他的多方照拂。

  一個天生神力的衝動小子,得費多大功夫才能將他引上正途?才能教會他忍耐、自制、凡事三思而後行?

  他的爹娘生他、養他,卻不曾瞭解他。

  只有付家姑姑真正明白他,不厭其煩地教導他,哪怕他幼時不懂事,多方頂撞,她也不曾發火,水遠掛著春風般溫柔的微笑,日復一日,終於讓他明白事理。

  付家姑姑對他而言何嘗不是另一個爹、娘?因此她的死,他與付懷秋同感悲哀。

  人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最敬愛的親人死了,也不能哭嗎?

  他努力忍了半晌,最終仍是沒忍住,讓一滴淚滑出眼眶,落在她的面頰上。

  突然的濕意讓付懷秋心頭一震,不覺地抬頭看他,見他紅著雙眼,眸底的悲意竟與她一般無二。

  她心頭一時百味雜陳,好似在茫茫大海中,她這艘孤舟迷航漂流,惶惶之際,卻見一方燈塔光亮閃爍,指引著她的前程,她,也有了依靠。

  她越發讓自己縮入他懷裡。「是我們不好,都是我們不好……莊敬,你說姑姑……在那時刻,她心裡有沒有恨我們?」

  他哽嚥著抱緊她。「我熟悉的小姑姑美麗善良、仁慈大度……記得不,有一回,我們在你家後花園玩,我拿著炮杖亂扔,把你家花園弄得亂七八糟……」

  「我記得……」童年趣事讓她笑了出來,歡聲和著淚水,說不出的詭異,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和諧。「其中一根炮杖落在正好經過的姑姑身上,不僅嚇她一跳,還燒了她一截頭髮,那時啊……」

  「我們以為一定會挨揍,正準備找個地方躲起來,誰知被姑姑先一步找到……」他接著道,同樣又哭又笑。

  「結果姑姑沒罵我們,也沒打我們,只是微笑地看著我們……」

  「我還記得那時候小姑姑的笑好溫柔,像是冬日暖陽,照在身上,一路暖進了心窩裡。」

  「那樣的笑比任何打罵都有效,讓我們兩個半句不敢說,乖乖地跪下認錯。」

  「是啊!我這輩子可謂天不怕地不怕,連我爹的軍棍都當遊戲,偏偏小姑姑一笑,我心裡就發慌,忍不住膝蓋就彎下去了。」

  「嘻嘻……」她滿臉淚水,卻在他懷裡笑得開心。「我何嘗不是這樣,別人都說我爹氣勢驚人,只要他一瞪眼,那些官吏就開始發抖,可我從來不覺得爹的怒火有什麼了不起,反倒是姑姑……她從沒發過火,可我每次做錯事就最怕她。」

  「小姑姑……算不算是仁者無敵?」

  她瞋他一眼。「沒學問就別亂掉書袋,省得被人笑話。」

  「那你說,小姑姑這樣一笑撼人心,算什麼?」

  「這……」她遲疑了片刻,期期艾艾開口。「仁者無敵……」

  「哈哈哈……想不到我們的付大才女、鼎鼎有名的『木觀音』也會掉書袋啊!」

  「找死啊!」她伸出手在他腰間狠狠掐了一把。

  「啊!」他吃痛唉叫。「凶婆娘,你就不能學學小姑姑的『仁者無敵』嗎?」

  那句『凶婆娘』消去她心裡大半悲意,一瞬間,她彷彿回到童年時,與他兩小無猜,天天跟著姑姑讀書學習、調皮搗蛋,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學頭啦!你光看我這張臉,像是能有姑姑一半溫柔的樣子嗎?」

  他仔細地盯著她看了好久。「不像。小姑姑就是春風一般的人物,雙眸裡永遠漾著兩汪水,霧濛濛的,比天底下任何人都溫柔。至於你……」

  「我怎麼樣?」有人誇讚她姑姑,她自然開心,但他若敢說她不好……哼哼,她的『兩指神功』也不是吃素的,定掐得他渾身青紫。

  「你美則美矣,卻如出鞘的利劍般鋭不可當,教人望而生畏,好比——」他說到一半,訕訕地笑了起來。「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又掐人喔。」

  「我是那種壞脾氣的人嗎?」

  「你對別人不是,但對我……」

  「怎樣?」她的手已經準備伸向他的腰間了。

  「你先答應不掐我,我再說。」他一身橫練功夫,刀劍難傷,就算面對他爹的軍棍也不怕,他只要運功抵抗,她根本掐他不動,偏偏他不敢運功啊!

  就像小時候,小姑姑一笑,他再大的脾氣一樣煙消雲散。

  過上付懷秋,也不需要她笑、也不需她罵,只要她稍微露出一點嗔意,他便高舉雙手投降了。

  這女人啊……是老天特地派下來克他的魔星。

  「好,我答應你。」她非常乾脆地點頭。

  她既然不掐人,還有什麼好怕的,他爽快回道:「你對我就好比那河東獅——哇!你不是答應了不掐人……」

  「我沒掐你啊。」她只是趴在他的胸膛上,張嘴,用力狠狠咬了一口。

  「可你晈我!」

  「晈跟掐是不一樣的,這你都不知道?」

  「你、你這麼凶悍,到底哪個瞎了眼的給你取個『木觀音』的綽號?你應該叫『母老虎』才對……哇!你又咬……」

  「母老虎不咬人,難道咬鬼啊?」繼續晈。

  「喂喂喂,差不多一點,我翻臉了喔!」

  「翻啊,有本事你翻給我看。」

  就這樣,兩人一邊回憶著童年過往,一邊吵架、鬥嘴,鬧了大半夜,直到天將明時,她才在他懷裡疲累地沉沉睡去。

  他也懶得回房,就抱著她坐在椅子上,打起盹來。

  這本來是尷尬、悲傷又難堪的一夜,再次因為那溫柔似水的付娘娘而平安度過。

  莊敬和付懷秋也因為這份共同回憶、這個他們一起眷戀的人,而在彼此心中留下濃重的一筆。

  從這一夜起,他們曾因為成長而分別的距離逐漸消除,可什麼時候能完全消除?不知道,可他們的心正試著接近,卻是事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pqt57cz 發表於 2014-1-2 02:49 PM

第四章

  過午,付懷秋從睡夢中清醒,甫睜眼,便瞧見莊敬那張憨厚中帶著一絲倔強的臉龐。

  他真的不算英俊,但不知怎地,她這樣看著他,便覺得心裡平靜。

  昨日那些挫折與痛苦恍然已成夢,今天,在他懷裡的她重獲了新生。

  她忍不住又朝他胸膛偎近了幾分,鼻間竄進他雄厚的男性氣息,臉龐微微發燙。

  芳心跳得越來越快,偏偏目光還離不開他的臉,彷彿只要瞧著他,人生中再多的困難也能迎刃而解。

  然後,她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他的模樣從小到大就沒啥改變啊,虎頭虎腦的,既不俊俏也不斯文,為什麼……現在會覺得他變好看了?而且愈瞧,她心裡越發歡喜。

  突然,她有股衝動,若能在這懷裡待上一輩子,該是件多麼美好的事?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神,要吃飯、要上茅廁、要做很多事,哪能如此相依相偎,永不分離?

  除非他們活膩了,想坐在這椅子上活活餓死。

  不過,能和他這樣親密久一點,她心裡也覺得滿足。

  所以她假裝自己沒醒,繼續賴著他,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她不知道,其實莊敬早醒了,只是抱著她的感受太舒服,因此也學她裝睡,希望能夠將這份幸福延長得更久、更久一點。

  因此她對他的依戀、她凝視他的溫柔目光、她輕擁著他的腰,像只可愛的小貓在他懷裡磨蹭……她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

  那一刻,他覺得她好可愛,甜美得令他陶醉。如果她知道自己對她的念頭,一定會生氣,但他確實心動了,差一點就要失控地吻上她的頰、親上她的唇,肆意品嚐她的滋味。

  但想起她方經歷過破家之禍,倘使他趁此機會輕薄她,指不准她要恨他一輩子,因此他在腦子快被慾火燒糊塗的時候,狠狠咬了一下舌頭,巨痛像盆冰水,霎時間把什麼情慾都凍結了。

  可是……他眉頭一皺一皺的,這咬舌頭還真他媽痛死了。

  不明白世上怎有人能咬舌自盡?這麼痛,幹得出這種事的人,八成都喜歡吃苦受虐。

  他胡思亂想著,藉此忘卻舌上的疼痛,同時警惕自己,不要再對她妄起不軌念頭。

  如果他真喜歡她——是如果嗎?他心裡對她的憐惜只是假設,而非事實?

  一思及此,他心跳如擂鼓。

  恐怕不是吧?他對她那種從小就親近,拿她當朋友、知己,比手足更讓他樂於交往,較爹娘更能令他敞開心扉的感受,他對她只怕早早就有了友情之外的其他情愫。

  倘使他爹沒替他訂下袁紫娟這門親事,讓他認知到自己已經有了一個該對她負責任的姑娘,放任他與付懷秋繼續糾纏下去,如今他們會是什麼樣子?

  他想像著那些可能,心頭居然滿是歡喜。他和她,莊敬與付懷秋,光想到兩人的名字並列在一起,他便激動得身子微微發顫。

  原來真正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滋味啊,難怪徐青在得知袁紫娟主動跟他解除婚約時,要恭喜他了。

  如果袁紫娟沒取消婚約,他們照約定成親、結為夫婦,她八成要為他的『不求上進』而怨嘆一輩子;至於他,他會永遠對她負責,但除了責任之外,他和紫娟的生活大概只剩下兩件事——她罵人、然後他挨罵。

  那種感受絶對不會像此時擁著付懷秋這般的甜蜜與歡喜。

  徐青那小子,他真沒白讀那幾千本書,哪怕他尚未娶妻生子,對於感情一事,他依舊有其獨特的見解。

  改天他要好好謝一謝徐青,至於現在……就算手很麻、全身筋骨僵得發硬,他還是要繼續擁著她,一直一直擁著,直到——

  咕嚕、咕嚕,一陣腹鳴聲響起,莊敬呆愣,這是誰的肚子餓了在叫?呃,好像是他的……

  完蛋,會不會吵醒她?她若醒來,他該如何跟她解釋這尷尬的場面?假使她生氣,那他……他的頭脹得快有十顆那麼大了。

  然後——

  咕嚕、咕嚕,又是一陣腹鳴聲響。

  莊敬愣愣地眨眼,這一次……彷彿、似乎、好像……不是他的肚子在叫耶!莫非……

  他緩緩低下頭,正準備看懷裡的人兒是醒是睡,怱爾,她像只靈貓般從他的臂彎裡竄出來,一邊揉眼、一邊打哈欠,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唉呀,不小心睡過頭了,這太陽都快落山了,那個……我去把這一身裝扮換掉。」她跑得好快,咻一下就不見人影了。

  莊敬忍不住懷疑,她該不會學過輕功吧?

  他回味著她剛才那番自說自話,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呵呵呵……」知道她剛強、知道她冷靜、知道她聰明,卻從不曉得她也有如此可愛的一面,讓他好生歡喜。

  這一瞬,他只覺能得付懷秋為妻,絶對是他今生最美好的一件事。

  也許她至今難以完全認知彼此身份的轉變,不過,他告訴自己,無論多麼辛苦,他也要贏得她的心,與她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好夫妻。

  想到就做!他快手快腳收拾乾淨大廳,然後進廚房,準備給她燒一頓美味的晚餐。

  不是有句話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嗎?這套用在女人身上應該也行得通吧?

  不管,先做再說,如果她不喜歡他的手藝,那就再想其他辦法哄她開心。

  這幾年在丁字號館讀書,他學問或許沒有長進很多,但認識了五湖四海的朋友,各式各樣的本事、手法卻是學了很多,總有一樣對她是管用的。

  他就一招一招使在她身上,包管短時間內便能得到她的歡喜,然後蠶食她,讓她一點一滴、從身體到心,徹底地愛上他。

  想到這美妙的結果,他開心地吹起口哨,樂得走路都飄飄的,彷彿踏在雲端。

*****

  付懷秋逃回新房的途中,遠遠地聽見他的笑聲,窘得面如火燒。

  「該死,這次臉丟大了!」想到被他發現自己故意裝睡,只想在他懷中多賴一點時間,她就尷尬得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我是白痴、傻瓜、笨蛋……」她怎麼會在他懷中沉迷到連時間都忘了,讓自己肚子餓得大叫呢?

  老天,她怎麼還有臉見他?

  她跑進新房裡,將自己埋進大紅鴛鴦被中,不想見人了。

  黑漆漆又靜謐的被窩裡,她劇烈的心跳越發清晰起來。

  那撲通、撲通聲響傳入耳裡,每一下都讓她越發臉紅心跳。

  自己為何如此依戀他?因為他救了她?因為他們打小就投契,最能理解自己那些無法對人說道的憂慮心思?因為他們不只是朋友、還是知己?因為……

  如果他們在朋友和知己的關係之上,更進一層的話,算是什麼?

  思及此,她的心忽地一停,然後再以奔雷般的速度狂跳了起來。

  比朋友更好的關係是什麼?情人……見鬼了,他們都已經是夫妻了,還談什麼情人?

  可在此之前,她對他的印象有這麼好嗎?

  難道就因為他救了她,她便如此簡單地喜歡上他?這也太荒唐了吧?

  但若不喜歡他,她對他的依戀是什麼?現在的臉紅心跳又是什麼?

  可要說她喜歡他……他們認識十幾年,以前也沒見她對他起什麼怪心思,卻在今日……不對,她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對了,就是他跟袁紫娟訂親的消息傳遍京城,傳入她耳朵的時候,不知怎地,她心頭覺得很不舒服。接下來的時間,他再來找她玩,她都不理他,一次不見他、兩次不見、三次不見,然後,不知從何時起,他便沒再來尋她了。

  為何那時候自己會做出那樣幼稚的行為?一句解釋都沒有,就這樣不理他了,這一點都不像她。

  可當時她確實很生氣啊,問題是,她為何生氣?那親事也不是他主動要求訂的,以他當年不足十歲之齡,也沒有拒絶的能力,從頭到尾那門親事都跟他無關,偏偏一向不懂遷怒的她,硬是將脾氣發在他身上了。

  如今想想自己真蠢,之所以惱怒他訂親,不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喜愛的東西被搶了嗎?

  在那還不懂什麼叫感情的歲月,那迷迷糊糊、只覺得和他在一起玩很開心的年紀裡,她已經不知不覺把一縷名為『好感』的情絲繫在他身上。

  所以她氣惱他和別人訂親,所以當他說出皇上恩賜他倆完婚時,她毫不覺得他是乘人之危,反而自然地跟他拜了堂,接受成為他的妻這項事實。

  然後,一夜的同哭、同笑、鬥氣、拌嘴,她心裡對他那份好感逐漸轉為依戀,再變成喜歡。

  她……她想,她是有一點愛上他了。

  老天,這糾葛了十幾年、錯綜複雜的情緒,她居然到此刻才釐清,她的聰明機敏莫非全被狗吃了?

  不,她在其他事情上還是很敏鋭的,否則她怎能準確預知皇上準備對付家下手,而事先請人打造出那柄自殺用的小刀。

  獨獨對他,只要是有關他的事情,她就變得遲鈍了。

  她好不習慣這種事情,覺得好挫敗。

  老天是故意玩她嗎?讓她盡在他面前出大糗、做錯事,他或許會念在童年情誼而對她多方包容,但要喜歡她……她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可能。

  她把自己換到他的立場來思量,若有個人什麼話都沒說就突然不理朋友了,朋友會不會生氣?

  接著,有一天,這朋友不計前嫌地救了自己,於是,她對他起了愛意,同時也希望他能喜歡自己……這……能行嗎?

  她反覆思量再思量,都認為這種行為好蠢。

  如果她是莊敬,一定覺得她腦子有問題。

  那麼,別說要他喜歡她了,恐怕躲避她都來不及。

  「該死的,當年我怎會做出那般幼稚的行為?」她氣死自己了。

  所以,現下怎麼辦呢?她要如何做才能讓他喜歡上自己?

  她努力想著男人喜歡的姑娘模樣。

  容貌美麗,這一點她應該是符合了。

  賢良淑德,思她可不可用聰明過人來替代?

  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這個……她不會做菜,也不會裁衣製鞋,不過簡單的縫補還可以,他是否能將就一下?

  三從四德,算了,女訓、女誡她從小就沒興趣讀,三從是哪三從她都不知道,更別提做到了……

  完蛋,她想了半天,怎麼想都想不出自己能得他歡喜的理由,她……她好想哭……

*****

  莊敬做好飯,就到新房準備喊付懷秋出來吃飯。

  誰知到了新房門口,卻見房門沒關。那個謹小慎微的付懷秋居然會忘記關門,他簡直不敢相信。

  該不會是因為昨天的事情而受到太大打擊:心神不寧,又鑽進牛角尖裡了吧?

  他緊張地衝進新房,卻見床上隆起一座人形小山——她居然把自己整個埋進被窩裡了。

  他猶豫著要不要叫她起來。萬一她在哭呢?以她要強的個性,想必是不樂意讓人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而且昨天事發的時候,她大哥又哭又鬧,她卻面無表情,活似個木頭人,分明不正常。

  那麼,讓她哭一下,發洩心頭鬱悶,應該是比較好的選擇。

  他決定不打擾她,靜靜站在床邊,等待她心情平復。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他在床邊站得有點腳酸了,床上那座枕頭山依舊動也不動。

  她會不會哭得太久了點?而且長時間悶在被子裡,也不好受吧……啊,她該不會已經哭暈過去了吧?

  他心一急,就要伸手去掀開錦被。

  可還沒等他碰到被子,那被子卻突然飛了起來,蓋了他一頭一臉。

  「可惡!我到底該怎麼辦?」接著,付懷秋的吶喊響徹雲霄。

  莊敬傻住。現在是什麼情況?她不是在哭嗎?怎麼聽她的聲音,精神如此之好?

  付懷秋也呆住了。眼前這讓錦被蓋得頭臉皆不見的人是誰?該不會……是莊敬吧?

  老天要不要這麼玩她?怎地她如許機靈的一個人,碰到他,就怎麼難堪怎麼來。

  她好想再把被子抽回來,重新將自己包住,再不見人了。

  可是……這樣更是尷尬吧?嗚,她想哭。

  心不甘、情不願,她下了床,正準備替他掀去被子,誰知他悶悶的聲音突然從被裡傳來。

  「那個……小秋,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好像不太對,應該說悲傷痛苦嗎?我也不會說,總之,若你覺得不爽快,不想讓我看見現在的你,那……我可以把眼睛蒙起來……所以,你儘管把心情放開,我相信你;定可以走出陰霾,重見光明。」

  聞言,她心底一陣激動。這人跟小時候一樣,這麼直率、這麼天真、這麼……傻。

  但他這份打心裡發出的體貼卻比什麼甜言蜜語、珍珠寶貝更能哄得人心窩暖暖。

  真不知袁紫娟為何如此討厭他?逢人便說自己倒霉,配了這樣一個無能夫婿,只怕一生幸福化為泡影。

  在書院裡,她每回聽到袁紫娟的抱怨、一次比一次更難聽的辱罵,就更氣莊敬。他好歹是個大男人,人品、樣貌、性情也算是一流,為何要忍受袁紫娟的糟蹋?

  莫非他就這麼喜愛袁紫娟,愛到願意為她忍受一切的不平事?

  那他未免太沒眼光了,袁紫娟有什麼好,值得他如此犧牲?袁紫娟根本不瞭解他、不珍惜他、更不愛他……

  她一直以為總有一天他能認清,他和袁紫娟不合適,進而提出婚約解除的要求。

  結果,這傢伙確是愛慘了袁紫娟,從頭到尾任打任罵,一句惡語也不出。

  最後還是袁紫娟受不了,主動和他退了親事,否則他已經和袁紫娟拜堂成親,然後,生兒育女、攜手白頭……

  想到這裡,她既惱他的愚直,又憐他一片真心被人放在地上踩,同時也稍稍慶幸,還好袁紫娟退了親,否則哪有她成為他娘子的一天?

  看著這讓被子蒙頭蓋臉的傻男人,再想想自己的彆扭,一時間,她心裡真是百味雜陳。

  「你……」她本想問,他悔不悔娶她?想不想和袁紫娟再續前緣?但細細思量後,又覺他倆既已拜堂成親,再追問過去的事,又有什麼意思?

  即便他現在心裡仍有袁紫娟,了不起她多費些力氣,想辦法讓他愛上自己就是了,至於那些無聊過往……且隨風而去吧!

  「傻瓜,我是那種沉溺於悲傷之中,無法自拔的人嗎?」她輕輕替他拉開了頭上的錦被,溫柔的眼眸凝視他,唇邊彎起的笑充滿了柔情。「放心吧!我沒事的,我一定會儘快重新振作,讓自己活得比以前更精采、更快樂。」這一點,她非常有自信,因為這回她不是孤單一人,她身邊有莊敬,有他陪著她,她作夢都會笑醒。

  「可是……」他還是不太放心。「方才你為什麼縮在被子裡,還大叫……」

  「我作惡夢而已,不是什麼大事。」那麼丟臉的事,她才不要再提,趕快轉移話題。「對了,你幾時進房的,幹麼不叫我?是有什麼麻煩嗎?」

  「不是啦!我只是來叫你去吃飯,見你在哭——在睡覺,就先站著等一會兒。」他轉得好硬。

  但沒辦法,她愛面子嘛,那他就順她的意,反正只要能哄得她開心,叫他說幾句違心之論,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

  「吃飯?好啊——」她的頭點到一半,突然睜大雙眼看著他。「你……做好飯了?」不是吧?他如此能幹,教她這做娘子的情何以堪?

  「是啊,一起去嘗嘗,看台不合你胃口,若不喜歡,你再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麼,我明天做給你吃。」他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呆呆地被他牽著走出新房,腦子一片空白。

  老天,他這麼『賢慧』,那她……她要用什麼東西吸引他?

  凡是姑娘家應該會的,她都不擅長,她唯一出挑的大概只能算是容貌了,難道就靠這張臉吸引他一輩子?

  可自古以來,以色侍人者,色衰則愛竭,萬一哪天她年華老去……喔,這絶對是世上最悲哀的一件事。

  不行,她一定要找出一件她極擅長、他卻很弱的事情來做,並且這件事要對他、對這個家很有幫助,讓他知道她的優點,進而死心塌地愛上她。

  她努力思索自己能做什麼,讓他對她刮目相看。

  不知不覺地,她被拉進了大廳。莊敬臨時找的這間房子卻是極小的,只有一間廳堂,廚房、臥房——如今充當新房,再無其他。

  因此他們吃飯、宴客只能在大廳,但屋子大或小,莊敬也不在意,橫豎這只是個臨時落腳處,只等付家的風波小一點,他便會帶她離開京城。至於這間屋子,能賣就賣,否則放著供應那些上京趕考的舉子暫住也不錯。

  多跟這些可能是未來國家棟樑的人打交道,留下一線人情也是有好處的,興許哪一天,輪到他倒霉,這些人情可能救他一命呢!

  人哪,若無遠憂,必有近慮,因此廣結善緣是很重要的。

  莊敬讓付懷秋坐在椅上,幫她盛好飯,又是挾菜、又是剔魚刺地忙了大半天,也不見她舉筷,不覺疑惑在心。

  「小秋,你……不想吃嗎?」應該不會吧?他記得不久前還聽她的肚子餓到咕嚕叫的。

  「啥?」她恍然回神,看他幫自己把飯菜都弄好了,就差沒喂她吃,慚愧到想鑽地洞。

  她絶不是個懶惰的姑娘,真的,或許她有時候脾氣差了點、性情孤傲一些,但基本上她還是個不錯的姑娘。

  只是……見鬼了,她越想在莊敬面前有些好表現,就越是丟臉出醜,難道她最近犯太歲,諸事不順。

  「沒有,我……很想吃……」她端起碗,吃了一口飯菜,隨即心裡開始哀號了。

  有沒有天理?莊敬明明是個八尺以上的大丈夫,偏偏燒飯做菜、縫衣繡花、琴棋詩畫樣樣都行。更離譜的是,他還有一身刀劍難傷的好功夫,堪稱文武雙全。

  所以他是男人的活兒也會、女人的事也精通,老天爺,這傢伙是生來傷她自信的嗎?

  一時間,付懷秋被打擊得說不出話,只能悶悶地扒飯、吃菜。

  然後,莊敬更體貼地替她舀上一碗魚湯。

  熬燉的雪白湯汁上撒著幾點綠蔥花,不必喝,光聞這香氣、看這賣相,也知味道肯定一流。

  她端起碗,輕嘗一口魚湯,被美味震撼到理智盡皆消散。

  她現在只知道一件事——她完蛋了,嫁給莊敬這等偉丈夫,她除了變成一隻豬,讓他養著、哄著、寵著,等哪一天他厭了,將她丟棄之外,她已經沒有什麼別的事可以做了。

  付懷秋不曉得,莊敬一直在偷看她的表情,見她一邊吃飯,眸底一邊流露苦大仇深的光芒,一顆心嚇得直哆嗦。

  現在是怎麼回事?就算他做的菜再難吃,也不至於讓她吃得如此痛苦吧?可偏偏她好像快吐了,讓他看得好心疼。

  「那個……小秋,如果這些菜真的不合你胃口,你別勉強吃了,看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什麼?」她遲疑了下,才真正理解他的話。「你想哪兒去了?這些菜很好吃……」就是太好吃了,才大大打擊了她身為女人的自信。

  「可你一直皺著眉頭,好像吃得很痛苦。」

  「我……不是……」她努力轉著腦子,該怎麼把這尷尬的場面圓過去?「我只是想到……對了,因為我們的事,伯父——啊,現在要叫公公了。不知道公公什麼時候才會消氣,讓我們回家?」

  「你說我爹啊?」他愣了下,大笑。「想我爹消氣,這輩子都不可能了。我爹帶兵習慣了,在軍中,士兵們立功、犯錯都有專人記錄,以備日後賞罰之用,我爹把那一套也搬回家裡用,我的功勞簿嘛,據說到現在只有錯、沒有功,這樣他就算想原諒我,也沒可能啊!」

  「啥?」真想不到她公公是個如此奇葩,她算是長見識了。「所以說,我們永遠無法回家了?」

  「我只能說……很難。」

  她眸底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喜色。如此一來,她算是找到一件自己很在行,並且對這個家極有貢獻、對他又很有好處的事了。

  「既然回不去,我們就要另尋謀生之道,否則坐吃山空,不幾日,恐怕我們就要上街乞討了。」

  「不會啦!我身上還有些錢——」

  「有錢也要存著,須知我們現在毫無外援,手頭沒點銀兩,萬一碰到什麼意外、疾病的,怎麼辦?」她揮手打斷他的話。

  「可是……」

  「這事你不用操心,以前在家的時候,全家的生計就是我在操持,這回皇上雖把付家抄沒了,但我私底下置辦的幾座田莊卻無人知曉,待我想辦法聯絡上大管事,取了銀兩,再看有沒有什麼生意好做,包管讓這個家……」

  她看看如今身處的破落戶,想必買下這問屋子,已花去莊敬大部分銀兩了,如今他手頭應該很困難。

  因此她要儘快賺錢,讓他過上好日子……嗯?一般賺錢養家的好像都是男人,女人則在家裡洗衣燒飯吧,她與他,似乎顛倒過來了。

  不過管他的,他倆過得快樂最重要,是男人做女人的事,或女人做男人的事,又有什麼關係?

  「總之,莊敬,你放心,我一定會儘快賺到錢,以便改善我們的日子。」她看看這間低矮、可能風大一點就會散架的屋子,這裡確實不是久待之所啊!「等我賺了錢,第一件事就是換間大屋。」

  他想說,別看這屋子又小又破又不起眼,它建蓋的時候也是費了大功夫,光是樑柱用的就是號稱百年不朽的鐵木,是真正的敗絮其外、金玉其中,若非他和凌端交情非比一般,那小氣鬼也不會把這房子便宜出讓,奈何卻被她誤會了。

  但是……好難得又見她喜笑顏開的模樣,他也不解釋了,順便把自己其實也和凌端合夥做生意,並且賺了不少錢,如今身家頗豐的事一併吞入腹。

  不管她想做什麼,他必定支持她,只求她快樂、幸福,那就夠了。

  「也好,那我就等你賺錢買新屋,然後,咱們一起做一對平凡的富家翁。」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對了,你想做生意,可以試著找凌端合作,那傢伙在買賣上還挺有一手的。」

  「第一信商的公子豈有不會做生意的?我知道了,若有好門路,我會和他商量。」

  她信心滿滿,一定要他過上好日子,要他永遠快樂、幸福。

  他們的夢想,原來完全一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opqt57cz 發表於 2014-1-2 03:11 PM

第五章

  想要做生意,便需要本錢,莊敬考慮著是要從銀樓提出一部分積蓄交給她運作,還是弄幾幅綉品讓她去賣。

  別以為繡花只是一種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所謂行行出狀元,任何一門技巧能達到鬼斧神工的水準,便可以創造龐大的財富。

  而莊敬的綉品正是如此。他以『隱』為代號綉的東西,無論荷包、手絹、衣衫、字畫……每一件精品都是達官貴人瘋狂追求的目標。

  凌端曾說,若是他肯多用些心思在這上頭,成為天下前十富不是夢想。

  可拜託,他玩針弄線的程度已經構得上天怒人怨了,他絶對不想哪一天為了這種事把爹娘氣死,那就罪過大了。

  所以他堅持少量卻精緻,這樣也有好處,比如每每他有新作推出,絶對能在凌家的拍賣行裡喊出一個頂尖的好價錢。

  日後他依然會維持自己這步調,不會讓繡花充滿生活。

  畢竟,他現時是有家室的人,他必須有更多的時間用在付懷秋和這個家之上。

  可現在事急從權,他可以稍微破壞一下自己的原則,先給她一些綉品,賺到第一筆錢財再說。

  只是當他提出販賣自己的綉品時,她笑得花枝亂顫,他真怕她那不及盈握的柳腰就這麼抖得斷了。而且……

  「小秋,你到底在笑什麼?」他完全弄不清楚狀況。

  她咳了幾聲,想跟他解釋,賣綉荷包、手絹是賺不了多少錢的,頂多頂多就是餬口而已,那不是她想要的。

  可看到他認真中帶著三分憨厚的模樣,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他雙手一攤,真的不瞭解自己到底說了什麼笑話,讓她如此開心?

  不過,他喜歡看她笑,她的快樂將是他一生追求。

  「小秋,我是認真的。」他願意為了她打破自己的原則。「你可以拿著這些綉品去找凌端,讓他將東西放到拍賣行上,很快地,你做生意的本錢就有了。」

  付懷秋舉袖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喔,莊敬,沒有拍賣行會拍賣這種東西的,除非……呵呵呵,除非是『隱』的傑作。」

  但他就是『隱』啊!他正想告訴她真相,她卻揮手道:「放心吧!我有錢,很早很早以前我就開始為這一天做準備了,你完全不需要擔心。」

  「為這一天做準備?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我是說……準備了多長的時間?」

  「快十年了吧?準確點來說,從小姑姑可能封后的傳言流出來後,我便開始準備了。」

  「我記得那時候付家聖眷正隆,為何你會以為要留條後路?」

  「盛極而衰,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嗎?」她聳聳肩,尤其當她的家人都沉浸且迷失在榮華富貴中時,衰敗更是理所當然。「你呢?別告訴我你沒有『準備』。」

  他笑了,輕揚的眉眼底,一掃憨厚,抹上了淡淡的狡黠和睿智。

  「是的,我準備了。」否則『隱』怎會出現?他為何要裝瘋賣傻?又在暗地裡與凌端合夥做生意?一切都是為了當那個盛極而衰的『衰』來臨時,給自己和家人留一條退路。

  「我就知道。」她嘀咕著,卻無意探究他的『退路』是什麼。有些東西不能講,說出來便失去原先佈置它的意義了。

  可她心裡有個衝動,她知道這種念頭很無聊,卻還是忍不住想問:「你可曾告訴袁姑娘這些事?」

  他愣了下,直覺搖頭。「沒有,為什麼要告訴她?」

  「我隨口說說而已。」她心裡充滿了歡喜。他沒有告訴袁紫娟的事,卻讓她知道了,這代表什麼?在他心裡,她也占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她輕輕地笑了,被他看重的感受真好。

  「我說了什麼好笑的事嗎?」他被她搞糊塗了。

  「沒有,我只是……想到一些我們小時候的趣事罷了。」她才不會告訴他,自己多喜歡被他重視。

  她希望有一天,他能親口對她說,在他心裡,她才是最重要的。為了這個目標,她會拚命努力。

  「是嗎?」想起他們的童年趣事,那的確是無止盡的出糗、狼狽、作怪,還有……快樂。他情不自禁也翹起了嘴角。

  「好了。」笑過之後,接下來該做正事了。「這幾天我可能會很忙,沒時間陪你,你——」

  「我在家等你。」他搶口道:「我會準備熱騰騰的飯菜,還有……我會打掃屋子,也會幫你洗衣服。我會讓你沒有後顧之憂地往前衝。」

  她皺了皺眉之後,又笑了。「你這樣做,不怕被人笑吃軟飯?」

  「他們笑他們的,與我何干?」他本來就是我行我素的人,否則怎敢大聲說,平生唯一追求就是娶一房嬌妻,日日享受那畫眉的閨房至樂?「重點是,你喜歡或討厭?」

  「呵呵呵……」看來他真的很重視她,她如今更有信心贏得他的愛了。「我當然喜歡。」

  「那就好。」他也笑了。「你儘管去做所有你喜歡做的事,我會完全支持你,讓你更加歡喜。」然後,他會收穫她無數的笑容,這將是他今生最重要的寶貝。

  她笑得眉眼彎彎,心裡充滿甜蜜。

  如果他們的婚姻是一場意外,那麼嫁給他絶對是老天送給她最大的奇蹟。

  她朝他揮揮手,轉身,離家賺錢去了。

*****

  付懷秋取出了她暗藏的備用資金後,便去找凌端。

  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以父親的地位和他張狂、護短的性子,加上大哥的囂張,總有一天會給付家帶來滅頂之災。

  她不是沒勸過他們,但一個人除非自己想通、下定決心改變,否則神仙也扭轉不了他的脾氣。

  所以隨著姑姑的受寵,產下四皇子,聰明又貼心、仁慈同時具備了帝王心術的孩子漸漸長大,甚得皇上喜愛,姑姑封后、四皇子晉為太子的呼聲一日比一日高漲,她爹和大哥終於迷失於權利之中。

  他們忘記了君有君道、臣有臣道,他們踰越了那條線,於是……付家傾倒了。

  她救不回他們,只能想辦法給大家留一條後路。當然,這條後路得在皇上不想趕盡殺絶的情況下才有用,否則,再多的準備也是枉然。

  但她一個人的力量有限,能夠存下、置辦的產業也不多,頂多足夠維持一家人的溫飽,再要有更多的享受就不可能了。

  以前她覺得無所謂,爹跟大哥就是享受太多了,才會迷失本性,將來的日子,他們該學會認清現實了!

  可現下,她發覺自己準備得實在太少,她願意吃苦,但她不想讓為了救她而被趕出家門的莊敬過著清貧日子,因此,她要開始拚命賺錢了。

  她讓那個長期隱藏身份、暗地裡替她管理產業的大管事去找她爹和大哥,幫助他們重拾新生活,而她自己則進了凌府。

  當凌端聽到付懷秋來訪,迎了出來,兩人交談數句後,他便傻了。

  這對夫妻在搞什麼鬼?莊敬不是早就擔心他爹已封國公,授一品大將軍,領天下三成兵馬,娘親、兄長俱皆高宮,再立功勛,怕是賞無可賞,只能封王了。

  但異姓封王卻是大忌,皇上捨得在國土上割一塊出來封給一個不是皇家之人嗎?

  那簡直是天下第一大笑話。

  因此莊家現在是走在鋼索上,那榮華富貴就如清晨露珠一樣,不過朝陽,它自晶瑩,一旦日陽升起,便是消散無蹤。

  所以莊敬自進寒山書院,認識了凌端之後,兩人性情投契,他便與凌端說了心裡的擔憂,兩人開始暗地合夥做生意,從銀樓、拍賣行到遠洋商船……時至今日,莊敬積蓄下來的財富已經夠一般人家生活十輩子還有餘了。

  付懷秋嫁給他,何須擔心衣食無著?她應該想的是怎麼享受人生,花費那些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吧?

  但付懷秋告訴他,為了不讓莊敬吃苦,她希望能跟凌家合作,開頭可以冒險一點,買條船出海,用大陸上的棉布、陶瓷換取異域的香料、珠寶,再運回大陸販賣。

  這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唯一的缺點是茫茫大海上各式各樣未知的危險太多,萬一遇到海盜或颶風,船沉人亡,落得血本無歸也是常有之事。

  因此她的船想跟凌家的船一起走,畢竟有個熟悉大海的人帶路,危險便會降低很多。

  然後她拿出了自己預備投資的錢,足足有一萬兩千兩白銀。

  凌端有點暈。他沒想過付懷秋這麼有錢,當然,他也不知道這是她多年積累的全部了,這一把若賭輸,要再翻身,將會很難很難。

  他稍微估量一下付懷秋的身家,和莊敬存在他倆合資的銀樓裡的錢,算一算,這對夫妻的財富已經有凌家的三分之一了,還不夠他們兩人花嗎?

  尤其是莊敬這棵搖錢樹,外人不知,凌端可是清楚得很,記得前年莊敬一幅『獨釣寒江雪』便拍了足足兩萬八千兩白銀,扣掉拍賣行的抽成,莊敬淨得兩萬一千兩。他們夫妻若缺錢,叫他多綉點東西出來賣就好啦,還跑什麼船?

  「付姑娘……」

  「請叫我莊夫人。」也許在外人眼裡,她和莊敬的婚姻像兒戲,但她是真心歡喜成為他的妻。

  她希望一輩子跟他在一起,永不分離。

  凌端清楚看見她眼裡的深情與執著,暗道一聲莊敬好運氣,走了一個不懂他的袁紫娟,換來一個對他一心三思的付懷秋,這筆買賣太划算了。

  「好的,莊夫人,我想說的是……你今日來訪,莊敬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

  「他沒有說什麼……我的意思是,他沒有阻止你?」

  「他為什麼要阻止我?因為女子不該拋頭露面,於禮不合?不……」其他男子也許不會喜歡她這種性子,但莊敬不會,他懂她,正如她理解他一樣。「我會找上貴府,還是他推薦的,又怎會阻止我?」

  「他為什麼會推薦你來找我合作?」凌端忍不住懷疑莊敬是不是在耍他?

  「你是莊敬的同窗,況且還有第一信商這塊招牌,我想找人合夥做生意,不找你,難道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差點就把莊敬的秘密說出來,但最後,還是把它強嚥入腹。不管莊敬在玩什麼把戲,他可以私下問他,至於付懷秋,不過是一點投資,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很樂意和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一起做生意。「好吧,我很榮幸,希望我們合作成功。」

  「這是一定的。」她想著莊敬的笑容,為了他,她怎麼可以失敗呢?

  「哈哈哈……」凌端大笑,這麼自信、強悍的女子他還是頭一回遇見,不過……很好,他欣賞這樣有個性、有自己主張的人。

*****

  付懷秋離家後,莊敬便開始收拾屋子、劈柴打水,然後拎起籃子,準備上市場買菜。

  但他才要出門,他大哥、二哥就找上門了。

  看見這間屋子,他們都呆了,一方面心疼自家小弟,一方面也是恨鐵不成鋼。從小就教他上進,鼓勵他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沙場建功立業,博一個封妻蔭子的好名聲。

  結果他呢,一門心思鑽進繡花裡就算了,最後還為了一個女人,偷走家裡最重要的免死金牌,落得被趕出家門,成為京城一大笑柄的下場。

  他們真不知道付懷秋哪裡好?付家人得勢時,在京城名聲就不好,現在失勢了,更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想想看那位前付相、付大公子的德行,不信那種人家能出什麼好女子。

  尤其……他們看見莊敬手中的籃子,心裡的怒火都快燒上九重天了。

  得是如何失德、失儀的女人才會讓自己的丈夫出門買菜,受眾人嘲笑,她卻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

  這下他們不只是討厭付懷秋,更是恨她到了極點。

  但莊敬沒看出兩位兄長的心思,見到他們,歡天喜地將他倆迎了進去。

  「大哥、二哥,你們不是鎮守邊關嗎?幾時回來的?怎知道我在這裡?坐啊,我倒茶給你們喝。」

  莊大哥、莊二哥很拘束地和莊敬一起進了屋子,在桌邊坐下。他們甚至不敢把全身重量放在那看起來搖搖晃晃、似乎隨時會解體的椅子上,就怕坐壞弟弟家的椅子,他們沒錢再買新的。

  莊敬若非受到付家姑姑的調教,長大後恐怕也跟他的父母兄長們一樣,一根筋通到底,沒心眼,認準了一件事就埋頭去做,哪怕撞到了南山,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回頭。

  所以莊家人都很勇猛,在戰場上,他們是敵國聞名喪膽的虎將,也是軍中同袍敬仰的戰神。

  一個國家若有一名這樣的虎將,必是國家之福,皇上定會很高興,將其視若珍寶。

  但若有一群這樣的虎將,且都出身同一家族,那麼皇上就該坐立難安了。

  誰教他們厲害得將士們都只知有『莊將軍』們,卻忘記他們上頭還有個皇上呢?

  這邊,兩位莊將軍坐立難安,那邊,莊敬忙著起火、燒水,準備泡茶。

  莊大哥、莊二哥看他忙得團團轉,心裡更火了,便道:「小敬,你媳婦呢?」

  「出去了。」莊敬一臉笑意。他是真的開心,有個完全明白自己的妻子,還有關懷自己的兄長,親情、愛情、友情他全部都有了,怎能不高興?

  但莊大哥、莊二哥以為他是強顏歡笑,畢竟,任何人剛娶了妻子,都恨不能成天黏在一起,哪裡像付懷秋一早就出門,扔丈夫一人在家忙裡忙外,這算是什麼妻子?

  「你別忙了,我們不喜歡喝茶的。」他們實在看不過莊敬的忙碌了。

  「啊!」莊敬一拍額頭。「我忘了大哥、二哥喜歡烈酒勝於香茗。沒關係,我這裡也有好酒。」他笑嘻嘻地轉進廚房,再出來,手裡拎著一隻灰抹抹的罈子和兩隻大碗。

  莊家人喝酒不用杯子,那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哪裡能過癮?他們喜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甚至是整壇整壇地灌,這才夠爽快。

  因此他們看到莊敬手中的小酒罈,眼裡的失望明顯可見。這麼一點點酒,解渴都不夠。

  但當那罈酒一開封,滿室酒香瀰漫,他們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百年汾酒!老天,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寶貝,小敬,你哪裡弄來的?」

  「凌端送我的成親禮物。」但他沒喝,不是他不喜歡酒,其實他很愛喝酒,但自從知道醉酒誤事後,他便少喝了。如今他喝茶,茶能提神醒腦,可以幫助他思緒清明,不作出錯誤決定。

  一聽到成親兩個字,莊大哥和莊二哥的臉色明顯暗了下去,但當莊敬把兩碗酒放到他們面前,他們心裡再多的不滿也消失了,只剩滿滿的開懷。

  莊敬看著他們發亮的眼神,以及那幾乎咧到耳旁的暢快笑容,這就是他的家人,如此可愛又直爽,他怎麼能不保護他們?即便全天下人誤解、笑罵,他也要守護他們平安。

  而很幸運地,他找到了付懷秋,她完全理解他,並且支持他。

  他再一次在心裡感謝老天送給他這麼一個最珍貴、最美好的寶物。

  「大哥、二哥,你們還沒告訴我,你們怎麼突然回京的?」

  一碗汾酒下肚,莊大哥便把所有怒火都忘卻了,既得意又開懷地道:「上月,蠻子來犯,被我和你二哥揍得屁滾尿流,一直追著他們八百多里,途中滅了他們三十八個部落——哈哈哈,估計直到明年,咱們都不必再怕他們來打秋風了。」

  莊二哥接著道:「聽說我們宰的人當中,有一個是他們什麼汗王的兒子,皇上見了戰報很高興,就調我們回來封賞了。」

  莊敬心頭閃過一抹陰雲。不論封還是賞,派個人到邊關宣旨就是,有必要眼巴巴將守城大將調回來嗎?這一回京,他們還回得了邊關嗎?看來皇上對莊家已經起了忌憚之心了。

  「大哥、二哥可知皇上準備如何封賞你們?」

  「因為那個什麼王子是老二殺的,所以他的功勞最大,肯定實授爵位。我嘛,能晉為興安伯就不錯了。」莊大哥道。

  「什麼時候咱們家能一門雙國公,那才是真正天大的榮耀。」莊二哥憧憬道。

  莊敬心想,真到那時候,莊家也該覆滅了。

  但如今也很危險,一門三爵啊……他頭都大了。

*****

  要如何避免這危機呢?他努力思索,同時心裡一陣憤怒竄起。為什麼莊家人如此拚命殺敵、保家衛國,卻還要擔心功高震主,最終成為帝王心術下的犧牲者?

  狗屁的『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是笨蛋,他不知道從古至今,沒有一個帝王可以忍受臣子比自己出色,一旦出現了那種了不起的人物,等待他的只有一個下場——徹底毀滅。

  他不能讓莊家走上付家的老路,儘管付家的覆滅絶大部分是他們咎由自取,而莊家,他只能說自己的家人太天真了,他們根本不該踏入官場,只會被那些陰謀、權術給撕成碎片。

  「那個……大哥、二哥,」有了,他想到一個好主意,應該可以打消兩位兄長加官晉爵的妄想。「二嫂至今還無法爭取封誥嗎?」

  聞言,興高采烈的兩個男人靜了下來。

  莊家有四個兄弟,除莊敬之外,老大、老三娶的都是將門虎女,包括他們娘親,全是跨馬能殺敵的女將軍,也早早立功,得了封誥。

  只有老二的妻子出身平民,不通詩書也不會武功,卻是全家人的支柱。在莊家人都出征的時候,是她留在家裡照顧老祖母和三兄弟的孩子們,她打理田莊、負責莊家對外的所有應酬與交際,並且管理下人,將偌大的國公府理得井井有條。

  可以說,莊家至今還能夠兄友弟恭、一家和睦,二嫂厥功至偉,只可惜因為她的出身,始終得不到朝廷的封誥。

  「二哥,你該知道二嫂對我們家的付出有多大,她很偉大,可她一直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走出家門,也不敢跟人說她是你的妻子,怕給你丟臉,原因是什麼,你不清楚嗎?」

  「我曉得,她覺得自己沒有封誥便低人一等,所以她有點自卑,可朝廷的規定在那裡,她的出身……小敬,我也安慰過她,可這事我真的無能為力。」莊二哥也很心疼妻子,但他改變不了朝廷律法。

  「怎麼會無能為力?這次你立了這麼大的功,只要你肯捨棄小小的榮耀,求皇上開恩典,我相信皇上會為此破例的。」莊敬道。

  這會兒,莊大哥和莊二哥都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要我們拿這次的功勛跟皇上做交換,我們不求封賞,就求給二弟妹要個封誥?」

  「可這樣對大哥太不公平了,錯過這次,大哥要再晉爵——」

  「不,我還年輕,相信自己能立下更多功勞,讓自己成為伯爵、封侯、封國公甚至封王。這一點小小的功勞不算什麼,我們就給二弟妹爭個封誥吧!」

  「二哥,難道你捨不得這一點功勞?你忍心看二嫂一輩子都低人一等——」

  「胡說什麼,我是那種人嗎?哼,我現在就回去寫奏摺,這次的功勞我不要了,就給你二嫂爭個封誥去!」想到就去做,於是他大步離開莊敬這間小屋。

  莊大哥看看莊敬,還有一大堆話想跟這個小弟說,但莊敬哪裡肯聽他那千篇一律要上進、要建功立業的教訓?

  他急道:「大哥,你還不趕快去看著二哥?二哥一向衝動,若在摺子裡寫了什麼不好的話,豈不壞了他為二嫂爭取誥命的好意,萬一惹怒皇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莊大哥一想,也對,二弟的事要緊,至於莊敬,反正他就在這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頂多明天再來勸他回家就是。

  「那我也走了,你……有時間還是回去看看吧,奶奶很想你的。」

  「我知道,待我這裡安頓好,我會回家的。」莊敬點頭,畢竟他也想奶奶。

  莊大哥都不知這小小破落戶有啥好安頓的,不過莊敬從小就這樣,決定的事絶不改變,要勸服他……唉,只怕是一條非常漫長之路。

  「你保重。」話落,莊大哥也走了。

  莊敬長長地吐了口氣。萬幸他家人都這麼天真可愛,所以他總能想出各種琿由,哄得他們放棄應得的封賞,將莊家的風頭壓在界線之內。

  萬一莊家人個個滿腦富貴榮華,他真不敢想像,肯定是場災難。

  但隨著家人立功越來越多,他這種小把戲還能玩多久?

  他真心希望他的家人能不那麼『上進』,稍微收斂一點,少出一些風頭,方保百年安康。

  可惜家人不會聽他的,沒準還會聯合起來罵他懦弱、沒用。

  這天底下能真正理解他的,大概只有一個人——付懷秋。

  唉,雖然他們分別還不到兩個時辰,他已覺得好想好想她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pqt57cz 發表於 2014-1-2 03:25 PM

第六章

  儘管付懷秋並非一般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她聰明、有膽識、機敏,而且料事如神,但很多事知道和做到,卻是兩碼事。

  比如她曉得做什麼買賣能賺大錢,可以前她以為自己不需要做這些事,所以她給付家留的退路只是幾家稍有營利的店舖和幾座田莊,用以居住和收取租金,足夠她一家三口溫飽就好了。

  事實上,她也不能太大張旗鼓地安排退路,否則輕易被發現了,到時候退路也成了死路。

  她跟莊敬不同,她沒有一個天下第一信商兒子的朋友,無法藉著對方的名頭,隱藏自己的財富,這是她遜於莊敬的地方。

  但如今她也搭上凌端這條線了,她有自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也有這份能力,快則兩年、慢則三年,她一定能讓莊敬過上富裕無憂的生活。

  不過,看人做生意輕鬆,自己親身執行,還真是累啊!

  每天要見那麼多人、處理那麼多事、看那麼多帳簿……付懷秋這才知道,原來做生意很不簡單,尤其要做一個出色的商人,更是困難。

  因此她最近累,美麗的小臉都瘦了一圈,若非莊敬日日佳餚美食地伺候著她,恐怕她已經累垮了。

  可疲倦歸疲倦,踏在回家的路上,想像莊敬做了一桌子好菜、溫柔深情地等待著她返家,她心裡依然充滿了喜悅。

  眼見家門在望,她的步子不覺加快了起來。

  她迫切、渴望快快見到莊敬,只有他的笑容可以滌盡她滿身的疲憊。

  她越走越快,渾然不覺身尾碼上了幾條人影。

  快到家了,她已經看到殘破窗櫺間透出來的昏黃燭光,映襯著整間屋子亮閃閃的,一股濃濃的溫馨從裡頭漫出來,滲入她心底。

  她眉眼不覺染上笑意。家啊!這就是她和莊敬的家,雖然殘破,卻充滿了溫情。

  莫名地,她突然覺得這個家比起以前那富麗堂皇的丞相府更加可親,也更加讓人喜愛。

  為什麼呢?這裡如此破舊,怎比得上丞相府的舒適奢華?

  可她就是喜歡這個家勝於丞相府,沒有理由地喜歡……

  突然,她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從那破落戶裡迎了出來,是莊敬。

  他提著燈籠站在門前,對她笑得像三月裡的春風,暖人心扉。

  她想,她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歡這間破房子勝於丞相府了。

  因為這裡有莊敬,而丞相府裡沒有。

  有他的地方才是家,有他的地方才是她快樂的泉源。

  她加快了腳步奔向他,同時,他也提著燈籠大步向她邁近。

  「莊敬……啊!」她跑得太急,不小心被路上的小石子絆到,眼看著就要摔個鼻青臉腫。

  突然,一道人影如風,倏忽刮了過來,長臂一伸,將她攬進懷裡。

  然後,付懷秋發現自己跌入一個結實又溫暖的胸膛內,被他緊緊抱著、傾聽他有力的心跳,一種言語無法形容的欣喜瞬間充滿她的心底。

  她懷疑自己在發熱,臉好燙,心跳得好快,腦子迷迷糊糊的,人像往天上飛。

  情不自禁地,她伸出了手,輕輕環住他的腰,隨即,她只覺全身酥麻。

  為什麼會這樣?他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小時候,在他尚未與袁紫娟訂親前,他們幾乎是天天玩在一起,偶爾玩累了,他們還一起在小姑姑的房裡睡覺。

  那時的她對他就像朋友一樣,沒有絲毫的特殊感受,她當他是最好的朋友,和他一起玩,比跟其他朋友在一起更快樂,所以他們總是膩在一起。

  直到他跟袁紫娟訂了親,她莫名覺得被背叛了,因此氣得不再理他。

  可那樁婚事又不是他作主要訂的,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怪他?她又有何資格怪他?

  偏偏她就是生氣了,一氣就氣了十幾年。

  現在想想,她真傻,自己為什麼生氣,不就是因為當他是心裡最特別的人,以為他們可以一直在一起,可是,他突然變成別人的,她自然無法接受。

  她不清楚什麼時候,他在自己心裡占了這麼重要的位置,但她知道,自那以後,她的心便空了,再懶得與人交往,總是一個人鬱鬱寡歡,漸漸地,她有了『木觀音』的綽號。

  直到現在,被他抱在懷中,她的雙手也抱住他,恍恍然,她感覺自己空了的心正逐漸被他的身影填滿。

  很多被遺忘的快樂、失去他的憤怒、一個人的孤單……萬般情緒一一流轉心頭,最終全部轉化為一股春水般的柔情,從心底溢出,流淌全身。

  原來啊原來,她那麼久以前就喜歡上他了。

  感謝老天,沒有讓她真的失去他,兜兜轉轉一大圈,他們又在一起了。

  她不覺緊了緊環住他腰的手。真想一直抱著他,永遠不分開。

  同時,他環住她身子的手臂也更用力了幾分。

  但他神情卻不似她滿是甜蜜與深情。

  他雙眸微瞇,隱隱射出兩道精光,如刀如劍,直入那茫茫黑夜中。

  剛才在屋裡,他便聽見她的腳步聲,正想去廚房把溫著的雞湯拿出來;她這幾日辛苦了,小臉明顯憔悴了三分,他看得好心疼,因此想方設法給她進補。

  孰知,他才起身,便發覺幾縷若有似無的呼息聲遠遠地跟著她。

  他心頭大驚,不知她得罪了誰,竟招惹來這樣的高手窺伺,所以急忙提著燈籠出來接她。

  他對外雖稱不擅與人爭鬥,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一身刀劍難傷的橫練功夫。

  可要真正練好金鐘罩鐵布衫,沒有足夠雄厚的內力怎麼可能成功?

  當他內力大成之時,學其他的招式還不易如反掌?

  況且,一力降十會,就憑他的天生神力和高人一等的內功,他的五感、輕功、拳腳功夫便較其他人更勝一籌。

  不過他深受付家姑姑薰陶,不喜與人爭勝負,久而久之,反被人誤會軟弱了。

  大家都忘了,莊家人從老到小、從男到女,都是什麼樣德行,可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猛將,豪邁直爽、沒心機而且戰力驚人,全家都是如此,那麼生為莊家人的莊敬,又能差到哪裡去?

  他小時候甚至比父親和三位兄長更凶悍,只是收斂了十餘年,大家便忘了當年那個橫行京城、打遍純袴無敵手的小霸王了。

  他擔心付懷秋,便趕出來接她,遠遠瞧見她的身影,還有更遠處那幾條鬼魅似的人影,一顆心頓時提到了胸口。

  真的有人在跟蹤她?為什麼?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他幾個大步迎上她,卻見一抹銀針自她身後閃現,流光電閃般急噬她背心。

  他心如火焚,大掌一揮,路邊一顆石子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擊向了銀針。

  他內力雄厚,石子帶著一股無堅不摧的剛勁,後發先至地將銀針擊得粉碎。

  而後石子落地,卻不小心絆倒了她。

  他加快了腳步,總算在她跌倒前扶住了她。

  他摟著她,微微側了下身子,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同時目光如炬地注視那些跟蹤之人。

  而付懷秋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就那麼短短的半刻鐘內,她已經是人間、黃泉走了一遭。

  她沉浸在丈夫溫暖的懷抱中,感覺全身的疲累都被洗滌一空了。

  「莊敬,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還出來接我?」

  「我就是知道。」他死死盯著藏在暗夜中的人,卻沒打算現在就把實情告訴她,怕嚇著她。「這應該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瞎扯。」她失笑,小手在他背上輕捶了一下。

  「好吧,我招認,其實我是在家裡等得心急了,所以迫不及待出來找你。我算了下,似乎這樣來來回回走了有七、八趟吧,第九次才接到你。」他一邊逗她的同時,心頭稍稍鬆了口氣,那些人終於走了。

  奇怪,那些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跟蹤她?甚至對她下毒手?

  他們又是幾時跟到她的?若老早便跟在她身後,為何等到他出現,才對她下手?他們究竟有何目的?

  不知道為什麼?莊敬總覺得那些人不單單是想殺她這麼簡單,他們似乎還有別的企圖。

  尤其……他們離開時的動作相當整齊,那令行禁止的模樣讓他好生熟悉,

  他想了一會兒,兩個字浮現腦海——軍隊。

  那些人像極了行伍里出來的士兵,而且是那種受過嚴苛訓練、身手異常高超的士卒。

  此念一起,他渾身冰涼。難道皇上又反悔了,想要徹底覆滅付家?

  可為什麼要在他面前動手,是在警告他別恃寵而驕嗎?還是……莊家已成了皇帝下一個要剷除的對象?

  「你真的這麼想我?」突然,付懷秋的聲音將他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當然。」他抱持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和她一起回家。「從你早上一踏出家門,我就開始想你了,吃飯想、打掃家裡的時候想、去買菜也想……唉,我終於知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什麼滋味。」

  聽他說得誇張,她好笑之餘,心裡也有一絲甜蜜。

  「你今天吃了多少糖?」

  「不多,兩包松子糖而已。」

  「難怪嘴巴這麼甜。」

  「你嘗過嗎?不然你怎麼知道我的嘴巴是甜的?」

  她又捶了他一下。「大庭廣眾的,你羞不羞啊?」

  「大庭廣眾?」他刻意四下張望。「小秋,你眼力不太好喔,這麼晚了,整條街就咱兩人,哪裡來的大庭廣眾?」

  她指著竄過腳邊的野貓和對面樹上的貓頭鷹。「喏,這裡是『大庭』,還有那麼多雙眼睛,不算『廣眾』嗎?」

  他一時無語,半晌,哈哈大笑。「小秋說得是,『大庭廣眾』之下,確實不宜談情說愛,這等閨房情趣,還是留待……唉喲!」話未完,腰間一塊肉被她狠狠捏起,用力轉了半圈。

  「叫你胡說八道。」她瞋他一眼,含羞帶怒的神情卻是說不出的嬌美,他不覺看得痴了。

  今生能娶她為妻,真不知是自己幾世修來的好福氣?

  「是為夫的錯,娘子說的都對,以後再不敢胡言亂語了,只是……」他眼中神光盡斂,又是那副憨厚忠實的表情,不清楚他為人者肯定被騙,但付懷秋與他青梅竹馬,豈不知這傢伙最擅長裝傻,見他這模樣,她所有精神都提起來了。

  「只是什麼?」兩根手指準備好,隨時掐他個全身青紫。

  「只是……為夫疑惑,這屋裡、屋外都不宜親密,咱倆可得等到什麼時候、到什麼地方才能恩恩愛愛、甜甜蜜蜜?」

  他說完便準備跑,卻還是被她捉住,兩手在他身上又掐又捏的,折騰了好半晌,直到他笑著求饒,她才雙手插腰,嗔看著他。

  「看你還敢不敢再油嘴滑舌?」

  「不敢了、不敢了……」他連連擺手。

  其實他一身銅皮鐵骨,她雙手再用力也掐不痛他。

  但夫妻玩鬧,若還要運功相抗,豈不大殺風景?

  而且見她使刁撒潑也別有一番風情,莊敬卻是十分沉醉,萬萬不做蠢鈍的木頭人。

  於是小倆口打打鬧鬧地回了家,一路灑落的笑聲,句句都是濃情和密意。

*****

  是夜,兩人用完了飯,莊敬還替她準備洗澡水。

  這讓付懷秋深覺自己真不是一個好妻子,本該是她服侍他的,結果全部顛倒過來了,顯得她真無能。

  可她心裡又很甜蜜,有個這麼疼愛自己的夫君,這一生還有什麼好求的?

  泡在暖熱水裡,就如同被他抱在懷中一般,她整個身子都快化了。

  兩人成親至今也快一個月了,他待她如珠似寶,讓她幸福得彷彿飛在雲端一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為什麼還不與她行周公之禮?

  要說他不喜歡她嘛,他對她這麼好,心裡若無愛意,怎做得出這般體貼的行為?

  可他遲遲不與她做一對名實相符的夫妻,又是所為何來?

  初始,她以為他憐她方經破家之難,心情不定,因此保持距離,以免傷害到她,

  但隨著時間過去,她已經平穩許多,也習慣了他妻子的身份,更渴望成為他真正的妻子,而他,他對她百依百順,卻獨獨在這件事上避著她,為什麼?

  難道他有什麼毛病?還是……

  她似乎聽說過,修練某些功夫必須保持童身,一旦破身,功力盡毀。他不會練了這種功夫吧?

  她想得頭都痛了,還是沒有答案,不禁有些鬱悶。

  「這個大傻瓜、大笨蛋、臭木頭……」她雙手用力拍打水面,深為他的不解風情而懊惱。「難不成這種事情還要我主動嗎?唉呀……」如果他打的是那等壞主意,那真是……氣死她、也羞死她了。

  他最好不要耍花樣,否則……哼哼……她一定會讓他知道什麼叫『慾火焚身』之苦,這可惡、又可愛的大混球……

  沒奈何,她確實喜歡他,他若打了壞主意,只怕先撐不住的一定是她。

  但稱他心思、如他意之後,她一定會報復的,定整得他哭爹喊娘,大喊:娘子,再也不敢了。

  哼哼哼……想像他耍寶求饒,她嘴角彎起一抹壞笑。

  其實他一直讓著她,任她欺負,她哪裡不知道?

  但他喜歡逗她,她也喜歡鬧他,雖不似一般夫妻相敬如賓,但嘻嘻哈哈的日子確實沖淡她很多愁思,她也漸漸沉醉於這般快樂中。

  所以,不合禮儀就不合禮儀吧,他倆幸福就好。

  想著成親以來,小屋裡每日裡響起的笑聲,彷彿春風吹進心坎,她眉眼也染上歡愉。

  她起身擦乾身上的水漬,換上單衣,絲綢的柔滑觸感讓她渾身清爽。

  這樣的好衣料,肯定價格不菲,不知費了他多少銀錢,可別把他預留給莊家的『後路』耗光才好。

  不過他供給她如此舒適的生活,他自己又是如何呢?他不會苛待自己,然後傾其所有來滿足她吧?

  果真如此,他們可得好好談一談了。她並非愛慕虛榮的女子,既然嫁他為妻,便與他同甘共苦,斷無她享受、他挨苦的道理。

  她一邊想著,走出浴間,踏入新房。

  一盞孤燈下,他雙手各持一針、翻飛如花,正綉著一襲嫁衣。

  她從前就知他酷愛刺繡,卻不知他綉功如此精湛,雙手雙針齊下,綵鳳栩栩如生,可謂鬼斧神工。

  「這嫁衣、綉被不是未婚姑娘給自己準備的嫁妝嗎?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成天搗鼓這玩意兒?」她知道自己與他成親時穿用的那一整套也是他做的。

  但當時,他一番苦心卻是為了給不擅女紅的袁紫娟添面子。而後袁紫娟與他解除婚約,卻便宜了她。

  他曾說,委屈她了,請她莫在意,日後當對她更好,以為補償。

  而她也沒在乎過,袁紫娟不中意他最好,這樣就沒人與她搶他,她可以擁有他的全部,她不曉得多開心呢!

  只是他又在準備第二套『嫁妝』,她便疑惑,他不會心裡還有別人,所以想要一箭雙鵰吧?

  「這是給徐青未來媳婦準備的,聽說也是個不擅女紅的姑娘,所以徐青付錢請我代做一套,給他妻子添顏面。」他說著,頭也沒抬,加緊趕工,怕誤了徐青的佳期,可就不美了。

  「原來如此。」想到徐青的未婚妻與自己一樣不擅女紅,付懷秋決定她會喜歡這個姑娘。她們的丈夫是好朋友,她們應該也能成為閨房密友。「徐青幾時成親?」

  「嗯……好像再一、兩個月吧?」他最近忙得有點昏頭,記不太清楚了。

  「你怎麼連自己好友的婚期都搞不清楚?」

  「反正時候到了,他自會給我下帖子,那時就知道了,何必再費精神去記?」

  「狡辯!」她還不清楚他嗎?「你肯定是瞎忙,忙到最後,很多事情便記不清楚了。」

  「嘻嘻……」他笑著收線。嫁衣終於完工了。「娘子,你可真瞭解我。」他抬頭,迎上她方洗浴完的嬌顏,熱氣蒸騰下,她粉嫩水凝,嬌艷更勝花中之王牡丹,美得驚心動魄。

  他不自禁嚥了口唾沫,雙眼再也離不開這彷彿水做的人兒。

  她乍然接觸到他火熱的目光,心頭先是一驚,代之而起的卻是陣陣欣喜。

  瞧他模樣,卻是情難自抑了,也許……今晚便是他們遲到的洞房花燭夜,她有些期待、有些害怕。

  「小秋……」他的聲音啞了,看著她,想起她是他的妻,頓時升起一股心滿意足之感。

  他一步步走近她,灼人的目光似乎要吞噬了她一般。

  隨著他的靠近,她心跳如擂鼓,身子也微微發顫。

  他伸手,幾乎撫上她美麗的俏臉。

  她閉上眼,酡紅著雙頰,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

  誰知他手伸到半空中,卻忽地握拳,硬生生地壓下了自己幾欲爆炸的情慾。

  「呃……我去洗澡……」說著,他風一般竄過她身邊,溜進了浴間。

  她詫然睜眼,呆呆地回憶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不是已經快成好事了嗎?他為何突然退卻?他後悔了?他不喜歡她?

  不不不……她不是瞎子,她親眼瞧見他眼裡的慾火燃得多麼熾烈,他想要她,想得幾乎癲狂了。

  那為何突然逃走?這個可惡的混蛋,他到底在想什麼?

  付懷秋氣得牙癢癢,暗自發誓她再也不要獨自等待了,她要主動出擊!

  待他們成為真正的夫妻,她一定要問出他剛才逃跑的原因,倘使他的理由無法說服她!

  哼哼哼……莊敬,你等著嘗嘗女人的怒火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pqt57cz 發表於 2014-1-2 03:39 PM

第七章

  夜晚,照慣例是付懷秋睡在床上,莊敬則打坐、修習內功。

  不過以前他都在床上打坐,今夜,他跑到了新房門口,隔著一扇門,慢慢平復著體內灼燒的慾火。

  付懷秋被他這個動作氣得牙癢,因此整晚都不理他,連他說笑話逗她,她都裝沒聽見。

  莊敬有些難過。他很喜歡看她笑,長久以來,他也覺得真正喜歡一個人,就是要讓對方開心,若令她掉淚,說再多什麼『我是為你好』、『我們應該彼此體諒』,都是放屁。

  但另一方面,他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不再對他笑得像枝盛開的桃花,他那怦怦亂跳的心也會乖一點,不在胸膛裡亂撞,好像要從他喉嚨裡跳出來似的。

  他是真的很喜歡她,小時候就喜歡,拿她當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知己,成親後,日日看著她的一顰一笑,更把她整個身影烙入了心坎裡。

  他也曉得她對他有好感,只是他弄不清楚,她這份歡喜是來自於對他的愛意?還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若是前者,他當然開心,能與自己喜歡的人兩情相悅,世上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事嗎?

  可假使是後者……他很茫然,若隨著慾望,他肯定是利用她此時心靈的空虛,先擁有了她,再慢慢贏取她的芳心。

  但這樣對她公平嗎?是否太卑鄙了點?萬一日後她醒覺過來,後悔了,那他一番自私的行為,豈非害她終生?

  因此他始終與她保持距離,不敢越雷池一步。

  但天天看著她的嬌顏,他發覺要把持住自己好難、好難……老天,她怎麼能美成這樣?把他全部的心思和神魂都勾過去了。

  他坐在新房門口,頽喪地嘆口氣。再繼續下去,總有一天,他會慾求不滿而死。

  可惡,要怎麼做才能知道她是真心喜歡他、還是感激他,遂想以身相許?

  試探她?問題是,怎麼試?對於感情,他從來都是輸家。

  以前面對袁紫娟時是這樣,如今亦然。

  「也許我該去找徐青談談,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真正理解一個姑娘家的心思……」他一邊嘀咕著,忍不住又深深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

  其實他真的好想進去,好想抱著她、好想親親她、好想全部地擁有她……他想到快得失心瘋了。

  莊敬這頭正在煩惱,卻不知道,房裡的付懷秋已經下定決心——山不來就我,換我去就山也是一樣!

  橫豎她與他夫妻名分已定,若不早早做成一對真夫妻,萬一哪天又出意外……

  她想起幼時與他兩小無猜,本是快快樂樂一對好玩伴,突然有一天,他爹給他訂了一門親,她心上那種悵然若失……

  一次錯過已經夠了,她絶不願再重蹈覆轍。

  但看他平時也算聰明,獨獨在感情一事上遲鈍如木頭,她該如何誘出他的真心呢?

  真糟糕,她思來想去,居然找不到一個能商量的人。

  唉,過去幾年她實在太過封閉了,弄得人人叫她『木觀音』,徒有一堆同窗,卻沒有一個朋友,現下想找人談心事都找不到。

  好苦惱啊,她搜遍腦海中認識的人,最要好的居然是莊敬,但這事能與他商議嗎?

  別開玩笑了,他恐怕比她更不解風情,與他交談,她還不如對牛彈琴去。

  還有誰是比較聰明、又有經驗,她也熟悉,能跟她討論的呢?

  她絞盡腦汁,最後一個名字跳出來——凌端。

  嗯,他們合夥做生意,最近常常往來,她確定他是個有頭腦又精明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成親,而且與妻子和諧美滿,應該能夠給她一點幫助才是。

  好,決定了,明天就去找凌端,向他請教一下夫妻相處之道。

  有了主意,她心情不再煩悶,倒頭沉沉睡去。

  倒是莊敬,看似平靜地在新房門口打坐,心裡其實翻江倒海,好幾次差點岔了氣,走火入魔。

  直到天將明時,他不敢再習練內功,怕真把自己搞廢了,那麻煩就大了。

  他收功起身,想著既然還有大把時間,不如給妻子做些精緻小點,想來她應該會喜歡才是。

  記得她小時候挺愛吃桂花糕、豌豆黃之類的甜點,便做個三、五樣,讓她過過癮吧!

  他正準備走進廚房,卻聽屋頂傳來一記極細微的碰撞聲。

  這若是一般人肯定聽不見,功力不夠高深之人,即便聽見了,也以為是野貓、野狗自房頂走過的聲音。

  但落在五感特別敏鋭的莊敬耳中,他立刻知道這是某個高手飛掠而來、伏在屋上,卻不知意欲何為。

  太奇怪了!昨天有人跟蹤付懷秋,並且一路跟到家門口才對她下手,今晨又有人來踩盤子,究竟是她或是他得罪了人,才招來禍端?

  他悄悄地從窗戶竄出去,希望能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將人擒下,問出個答案。可惜他才出屋子,對方便已察覺,迅速遠掠而去。

  莊敬看那黑衣人的身法迅急而詭異,彷彿鬼影般,一飄二蕩,轉瞬無蹤。

  他心頭攏上濃濃的憂愁。無論是誰,被這樣一個高手記上,都是件危險的事。

  可他想不通,自己和付懷秋都不是喜歡出風頭、容易得罪人的性子,怎會招惹上如此麻煩呢?

  究竟是誰想對付他們?原因何在?他百思不得其解。

  莊敬怔怔地站在窗外,遠眺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銀月西墜、金烏東昇,天色大亮了。

  這時,付懷秋也清醒過來,略做梳洗後來到大廳,卻意外地沒見著今天的早膳。

  自從與他成親,他每天早早起床為她準備飯食,讓她吃得飽飽的,好應付一天的工作。

  今天是怎麼了?他居然沒做飯?她不禁疑惑,四處尋找莊敬。

  她走遍了屋子,沒見他的人影,來到屋外,卻見他站在那裡發呆,也不知他站了多久,肩膀、頭髮都被露水沾濕了,他渾然未覺。

  她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莊敬,你在這裡幹什麼?」

  他恍然回過神。「你怎麼起來了?」

  「天都亮了,我還要去商行呢?不起來,難道耍賴在床上睡懶覺?」

  「是喔……對,天亮了……」他還在想著那個黑衣人,因此有點語無倫次。

  「莊敬,你怎麼了?怪里怪氣的。」

  「我……」他本想問她,最近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之處,又覺得事情未有定論前,貿然說與她知,恐怕嚇著她,便將話題轉了開去。「我本來想給你做幾樣點心做早餐,結果到廚房一看,發現麵粉用完了,就想出來買,不料一出門發現天還黑著,糧行根本還沒開始營業,我就想看一會兒日出,得天大亮後再上街買麵粉,誰知這一瞧,卻瞧得忘我了,朝陽東昇之美真是……教人一見忘憂啊!」

  「呵呵……」她想不到他在這裡站到被露水沾濕了衣服,竟是因貪看美景出了神,不覺失笑。「你啊……以前小姑姑說你大事精明、小事糊塗,我還不信,如今算是見識到了。」

  「我有糊塗過嗎?」他喜歡跟她談付家姑姑,那是他倆共同擁有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而更令他欣喜的是,她如今已經能平心靜氣談論這件事了,足見她已漸漸走出傷痛,邁向新生。

  他希望經此一事後,她再無災劫,可以平安喜樂過一輩子。

  「沒有。」她似笑非笑地睨著他。「你只是有一回又挨軍棍了,回去找你娘哭訴,反而被臭罵一頓,便跑來找小姑姑,說小姑姑溫柔、不罵人,要她當你娘。小姑姑笑答,你爹已經成親了,怎能再娶他人?於是你回家要你爹休了你娘,改娶小姑姑給你當娘。聽說那回你被揍得很慘,連你娘都動了家法,打得你在床上躺了三天,是也不是?」

  「啊!」他面紅耳赤。這麼丟臉的事,他不是警告過家裡人不准外洩嗎?為何她會知道?「是誰告訴你的?」他要去把那長舌公或長舌婦痛揍一頓。

  「怎麼?想揍人?」

  他瞪眼,不說話。

  「告訴你也無所謂,可我怕你不敢動手。」她笑得越發壞了。

  「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那麼膽小的人嗎?」

  「好吧,我說……」她賣足了關子,才一字一句道:「把他家傻小子的蠢事宣揚得滿京城都知的人便是當朝一品大將軍,莊國公是也。」

  他整個傻了,痴痴愣愣的,好像神魂飛離了,只剩軀殼在這裡。

  不是吧?都說了家醜不可外揚,他爹怎麼能把他出賣得如此徹底?

  老爹啊……要不要這麼直爽、粗豪?莊敬在心裡哀號。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膛上點了兩下。「喂,什麼時候去揍人?我好抽空去看熱鬧。」

  開什麼玩笑,他若敢對老爹動手,他家那火爆脾氣的老爺子就把他的屁股打開花。即便他現在刀劍難傷,但被打軍棍還是挺沒面子的。

  「臭小秋,你就這麼喜歡看我倒霉嗎?」

  「我是那種人嗎?」她先是擺出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隨即又哈哈大笑。「好吧!我承認我是很喜歡看你出糗,那麼……莊四公子、未來的將軍大人,你也要揍一頓嗎?」

  「我……」拜託,他碰都捨不得碰她一下,哪捨得打?「我好男不與女鬥。」他氣呼呼轉身,回家去。

  「喂,咱們還沒聊完呢,這就走啦?不多聊幾句?」欺負他實在太過癮了,總算把昨晚獨守空閨的悶氣全部發洩乾淨,她此刻的心情好極了。

  「我忙得很,沒空學三姑六婆八卦。」他腳步邁得更快了。這麼丟臉的事,他才不要繼續留下來讓她笑話呢!

  「大清早的,你有什麼好忙的?」

  「給你做早餐啊!別說你一點都不餓。」他咻一下竄進大門,不見蹤影了。

  她凝視著他的背影,心頭很甜。不管怎麼樣,他總是把她放在第一位,永遠關心她的需求。

  「莊敬……」她一定是燒了八輩子的高香才能嫁他為妻。

  所以,這次她一定要牢牢捉緊他,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她都要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她再也不要重新嘗一次失去他的痛苦了。

*****

  一直以來,付懷秋給外人的印象是個清冷的木頭美人。

  因此當她開誠佈公地向凌端請教夫妻相處之道時,他彷彿遭受五雷轟頂,足足呆滯了半刻鐘,才在她的催促下回過神來。

  只是她當他是朋友,認真向他請教問題,他卻在心裡將莊敬詛咒了一百萬遍。

  那個混帳!平時說得好聽,什麼人生至樂莫過於日日為妻畫眉,盡享閨房情趣,結果……他成了親,卻變笨蛋了,放著嬌妻獨守空閨,還談什麼風花雪月?

  現在鬧得付懷秋居然要向他請教如何與夫君和諧相處,這些事情他是知道,可要他如何說與她聽?

  老天爺,男女有別啊!哪怕他口舌厲害,這等事也是不好意思對妻子之外的人說的。

  一時間,見慣風浪的一代富商凌家大少爺竟被問得面紅耳赤,久久無法言語。

  付懷秋看他支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覺洩氣。

  「倘使凌公子也不知答案,那就算了。」

  凌端擦拭額頭的冷汗,尷尬得不敢看她。

  「這個……不好意思,不過,我想這事你慢慢與莊敬說,應該能夠解決的。」

  付懷秋一張俏臉霎時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她太久沒有與外人談論心事了,況且她也沒有足夠親密的朋友能聊這些女兒私密。

  正因沒經驗,當她翻遍腦海裡認識的人,找出凌端可能是那個能夠為她釋疑的人時,她便能毫無顧忌地對他說清楚、講明白,純粹將這當成一樁生意在談。

  可說到底她仍是個姑娘,女兒家該有的羞澀與矜持,她還是有的。

  因此面對她最在乎的莊敬時,她反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傻乎乎地躲在房裡,暗自神傷。

  所以凌端讓她和莊敬談夫妻相處之道……唉,她要說得出口,何苦找他頂缸?

  凌端眼色何等凌厲,見她模樣,便知她已深陷情網,難以自拔。

  對於這樣的人,任何道理都是無用的,因為他們那被愛沖昏頭的腦子早成一堆漿糊,如何指望他們作出正確判斷。

  他一邊暗嘆付懷秋,任她再聰明、不解風情,一旦愛上一個人.同樣逃不開變傻的下場。

  同時,他也在心裡臭罵莊敬,明明如此好運道,得美人青睞,他不及時把握,又在蹉跎什麼?

  莊敬莫非不知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想到這裡,凌端就想狠揍那個人在福中不知福的傢伙,看看能不能打醒他,叫他別只會講情趣,要去做,才能真正享受閨房至樂……

  這笨蛋!他又在心裡罵了莊敬一句,打譜與付懷秋談完生意,就去找好友聊一下什麼叫『夫妻相處之道』。

  付懷秋在這裡得不到答案,不免有些意興闌珊,兩人再談了幾件合作生意後,她便告辭離去了。

  走出凌府,她自去了青莊油坊。這是她在發覺付家危機後私下做的第一樁買賣,生意不算太好,但也不差,約莫四年,讓她又賺到了兩座農莊和一家糧行。

  她暗地裡培養的人手差不多都在這裡,其他地方則委任這些親信的友朋經營。那時她想的是,萬一付家倒台,又被人查出青莊油坊與她有關係,連這裡都被封掉,至少還能保有剩下的產業,算是給付家留條後路。

  慶幸付家的劫難沒有擴大,全家人的性命都保住了,只可惜……唉,他們全家都對不起小姑姑啊!

  她懷著感傷的心思走進油坊,裡頭的掌櫃看到她,眼睛都亮了。這掌櫃也是個苦命人,家鄉遭災,他一家上京投親不過,流落街頭,乞討為生,誰知老母又重病,眼看著就要魂歸離恨天,恰巧遇上付懷秋,見掌櫃人忠厚,又識文斷字,便出錢替他母親治病,然後開了這間油坊請他經營,他一家才算脫離窘境。

  付懷秋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別聲張。儘管皇上已經赦了付家,但誰曉得皇上會不會又反悔,因此這條後路她並不打算放掉,最好能一直保持,以備不時之需。

  她裝作顧客在油坊裡繞了一圈,然後迅速閃進後院的密室裡。

*****

  密室中,一名髮鬢皆白的老者正在整理帳冊,他便是付懷秋最倚重的大管事。

  「忠伯。」付懷秋喊了聲。

  老人抬起頭,看見她,臉上所有的皺紋都笑開了。

  「大小姐,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來看忠伯。」付懷秋給老人倒了杯茶。

  忠伯是付懷秋娘親昔年陪嫁的僕人,因為性子太耿直,一直不得她爹和大哥歡喜,可她很欣賞這敢言敢道的老人,與他情同祖孫。

  當她料到付家的結局,有意給付家留一條退路時,便想到忠伯。兩人一番懇談後,忠伯詐死離開付家,拿付懷秋的貼己錢開了這家青莊油坊,從此一心為付懷秋打理生意。「忠伯,你年紀也不小了,該休息就要休息,別太累。」

  「多謝小姐關心。」忠伯真心喜歡這個聰明的小姑娘,頗有當年他家小姐的風範,就可惜小姐去得早……付懷秋為何不是男孩,否則付家怎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小姐,我們已經想辦法把老爺和大少爺都弄出來,送到南城的田莊了,可他們……」

  「爹和大哥肯定過不了這樣清靜的日子,他們又想使啥花樣?」她太瞭解家裡那兩位大老爺了,奢華成性、一日無歌舞都不行的個性。

  以前小姑姑未出嫁時,還會勸著她爹,讓他收斂點,待小姑姑入了宮,爹和大哥臭味相投,便似那放出籠的鳥兒,天天絲竹管弦、山珍海味,把丞相府弄得象戲檯子般吵鬧喧嘩,無一日安寧。

  他們驕奢慣了,如今去南城,關在田莊裡,沒有歌舞可賞、也無佳餚美酒宴飲,想當然是抱怨連連,指不准還把她罵個狗血淋頭呢!

  付懷秋是沒辦法改變爹爹、兄長的個性了,只能關著他們,好生奉養……至少別讓他們再出去闖禍,自找死路。

  忠伯也對兩位舊主子無啥好感。也不想想如今是什麼時機,容得他們胡來嗎?小的不懂事,老的也糊塗,委實教人氣煞。

  「老爺和大少爺言南城太過偏僻,嗯……疏無人煙,清寒孤寂,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想到那兩位提的藉口,忠伯是好氣又好笑。「老爺和大少爺說……莊子不乾淨,所以……」

  「等一下,我記得南城的田莊裡至少有奴僕三十餘人,還維護不了田莊的整齊乾淨嗎?」

  「小姐,」忠伯失笑。「老爺他們說的不乾淨是指莊子鬧鬼……」

  「胡說八道!」付懷秋氣白了俏臉。「天底下哪裡來的鬼魅?虧爹和大哥讀得聖賢書,連子不語怪力亂神都不知道,簡直……」她被他們氣到說不出話了。

  「小姐莫惱,想必老爺他們是過不慣那清冷生活,才想出這麼一個藉口,希望搬到比較熱鬧的城鎮,重溫昔日的富貴榮華。」忠伯安撫她道:「其實不管是什麼日子,過習慣就好,且讓老爺和大少爺在南城休養些時日,他們終究會認清現實,安分下來的。」

  「他們想不安分也不行,小姑姑已然往生,皇上對付家的戒心又未完全消除,最重要的是,我現在也供給不起他們花天酒地的金銀。」付懷秋簡直要被她爹和大哥氣死了。「忠伯,你再派幾個可以信任的手下過去,務必看牢我爹和大哥,千萬別讓他們再出來惹事,否則真是自找死路了。」

  「我知道了,小姐。」忠伯決定,必挑那些武力強悍的,徹底看死那兩位專門惹禍的主兒,省得他們連累付懷秋。

  付懷秋深吸幾口氣,平復心情後,又道:「至於爹和大哥若怕寂寞……唉,忠伯,你且打聽看看有什麼落難的戲班子、歌伎、舞伎的,挑幾個伶俐的給爹他們送過去吧!不過事先要跟對方說好,此後吃住都在莊子裡,等閒不得外出,以免招人閒話。」

  「那不如挑些聰明的小乞兒,簽了死契,訓練些時候,待能表演了,便送到南城的莊子,讓他們逗老爺和大少爺開心去。」

  「也行,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忠伯,我不希望爹他們再惹是非,也不願他們鬱鬱半生,所以,他們的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就儘量滿足吧!」

  說著,付懷秋疲累地嘆口氣。一個人撐著這麼一個家,真的很累,可幸好……

  想起莊敬,她臉上浮起一抹幸福的笑。多虧有他全心全意的支持,否則自己早垮了。

  好高興能嫁給他,好開心今生得這一好伴侶。

  之後,她又與忠伯談了些生意上的事,然後看準一個油坊沒顧客的時機,拎著一小瓶油,裝成一名打完油的客人悄然離去,轉回她與莊敬的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pqt57cz 發表於 2014-1-2 03:52 PM

第八章

  卻說付懷秋與忠伯談論生意時,她和莊敬的甜蜜小窩卻來了個貴客——第一信商的公子,凌端。

  莊敬見到凌端很是開心,他這幾日都聽付懷秋說了,凌端做生意很有一套,對她多有提攜,讓他心裡好生感激。

  他熱情地將好友迎進去,正準備泡茶、備點心招待,凌端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惡狠狠瞪著他。

  「你這小子,你你你……你幹的什麼混帳事?」

  「我做了什麼?」莊敬很是糊塗。

  「你——」他就是什麼都沒做,凌端才生氣啊!「我說你在學院時,你口口聲聲什麼為妻畫眉、閨房至樂……結果成親到現在,你那願望可有成真?」

  聞言,莊敬面如火燒。「我……」他竟是羞得說不出話來。

  凌端卻是被他打敗了,敢情是會咬人的狗不會叫,而這最愛談閨房情趣的莊敬,正是最不解風情的大木頭。

  「我問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歡付懷秋?」

  「當然。」他對她的心,日月可鑑。

  「你既然喜歡她,為何……為何……」該死,別人的閨房私事,教他如何說得出口?

  「為何什麼?」莊敬一臉憨厚問道。

  凌端好想去撞壁。他是誰?他不過是個商人,每天只要想著賺錢、花錢就好,做啥要花如此大心思去管這等閒事?

  但莊敬是他的好友兼合夥人,而付懷秋,在書院時,只見她日日苦讀,清冷孤高,見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他也不太喜歡她,同其他同窗那般戲稱她為『木觀音』。

  誰知真正相處認識後,卻發現這姑娘並不高傲,相反地,她脾氣挺好,也很能聽進別人的意見,直率豪爽,頗有俠義之風。

  開玩笑,她若不坦直,會當面問他夫妻相處之道嗎?

  須知男女有別,一般姑娘再大方,豈敢與夫君以外的男人談論這等私密事?但付懷秋就是問了,而且一派雲淡風輕、光明正大的樣子,反襯出他的畏縮不安、越難看。

  他在她面前丟了面子,卻不惱她,反而敬佩她的坦率敢言。

  可他心裡卻氣莊敬,明明一天到晚將夫妻情趣掛在嘴邊,可真的娶了妻,就變木頭了。

  「我說……莊敬,你……」凌端吞吐半晌,一咬牙,還是豁出臉面說了。「你佳人在懷,因何情事不諧?」

  莊敬遲疑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瞬間,更是尷尬得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你……你你你……」

  「我什麼我?」既然開了口,凌端也豁出去了。「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話你總該聽過吧?」

  莊敬又支吾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道:「我當然知道,我也很想……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的,小秋方經大難:心情難免受影響,若我這時……凌端,你不覺得好像乘人之危嗎?」

  「呵呵呵……」凌端傻笑片刻,突然有股衝動,好想抄張椅子朝他腦袋砸下去,看看裡頭都裝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竟然為了如此愚蠢的理由讓嬌妻獨守空房,黯然神傷。「你白痴嗎?」

  「你幹麼罵人?」莊敬一臉無辜。

  「我還想打人咧!」凌端跳腳。「她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注定要與你攜手一生的伴侶,她遭逢大難,心緒不安,你不是更應該對她溫存體貼、讓她覺得終生有靠,從而安下心神?這關乘人之危什麼事?」

  「可萬一她不喜歡我呢?」

  「她說了不喜歡你嗎?」

  「她是沒說……」想起付懷秋瞧著自己時,那溫情默默的樣子,他想,她就算不愛他,至少也絶不討厭他。「我覺得她現在應該是對我挺有好感的……呵呵呵……」話至此,他有些得意。

  「那不就得了?你喜歡她、她喜歡你,兩情相悅,你還猶疑什麼?」

  「我擔心,因為我救了她,所以她心存感激……你知道的,恩情跟愛情是不一樣的……」這就是他一直對付懷秋很好,卻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原因。他很煩惱啊!

  凌端卻聽得差點暈倒。「莊敬,你可以再蠢一點沒關係!你你你——」

  「喂,有話好好說,你幹麼一直出口傷人?」莊敬沉下臉,他也是有脾氣的。

  「你難道不蠢嗎?」凌端怒道:「你管他恩情還是愛情?你難道對自己一點信心也無?哪怕她現在只是感激你,你就加倍對她好,一直做到她真正愛上你為止,不就得了?」

  「我做啦!」他對付懷秋不知道多體貼呢!

  「不夠。如今的她除了需要有個人溫柔對待外,更需要一副堅實的肩膀給她依靠,讓她知道無論發生何事,她都不是孤單一個人,你總會支持她,絶不會拋棄她。」

  「我一直就是這麼努力的啊!」

  「那就跟她做一對名實相符的夫妻,你們現在這樣有名無實的,要她如何放心?如何相信你會一生陪伴她,永不相負?」

  「啊!」莊敬愣了,莫非他一直以為對她溫柔,為她著想,暫時與她有名無實,等待她心情平復……這些全是他的一廂情願?

  他的所作所為不僅沒有讓她覺得安全,反而傷害了她?

  他茫然了,已分不清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最終會選擇過什麼樣的生活,這已不是凌端能左右了。身為他夫妻倆的朋友,他此時能做的就是——祝福他們。

  凌端走後,莊敬繼續沉思。

  到底要不要和付懷秋做一對名實相符的夫妻?他要好好想個明白……

*****

  付懷秋才走進家門那條巷子,大老遠便見莊敬提著燈籠,站在大門口等著她。

  瞬間,她因為父親與大哥吵鬧而鬱悶的心,立轉為甜蜜。

  一股淡淡的暖流烘得她俏臉微紅,滿滿的幸福充斥心窩。

  她不覺加快腳步,向他奔去。

  莊敬也含笑迎了上來,同時也留心注意四周,察看還有沒有人跟蹤她,欲對她不利。

  結果整條巷子除了他與她之外,就是野貓三、兩隻,再無其他人了。

  他不禁有些懷疑,前些日子看到的跟蹤之人和夜探他們家的黑衣人,是真或是他的錯覺而已?

  可不管什麼都好,只要她平安快樂,他也就滿足了。

  他快步走向她,來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抱入懷中。

  付懷秋愣了一下。莊敬怎麼了?自成親以來,他雖然對她百依百順,肢體上卻始終與她相敬如賓,不過分親密。

  若非她能看出他眼裡的憐惜與深情,否則也要懷疑他娶她純粹是救了她,心裡其實是不喜歡她的。

  但他的不作為也確實令她洩氣,她是真想與他做一對名實相符的夫妻,奈何……真不知他腦袋都裝了什麼,喜歡她卻不要她,這啥莫名其妙的念頭?

  今晨,她才想著一定要想辦法勾起他的熱情,但什麼都還沒做,現下他卻如此,她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腦袋不清楚了?

  「回來啦,今天累嗎?」他一手摟著她,一手替她理順散亂的髮絲,眼裡的溫柔讓她一顆芳心幾乎要化了。

  「不累。」就算工作再忙,只要想到家裡有個他,她便覺得再多的疲累也化為雲煙,消散無蹤了。

  他環著她的腰,往家裡走。

  「今晚我做了你最愛吃的蟹黃獅子頭、雙色蝦、素三鮮,還有竹笙湯,包你滿意。」

  「天天這樣吃,你不把我喂成大胖豬?」她嗜海鮮,他愛吃肉,但每回他做菜,總以她為主,讓她感動之餘又是滿心幸福。

  「吃胖點好,太瘦了我心疼。」若非她胃口小,他定會在正餐之餘,再替她準備點心和夜宵,務必將她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那可就不漂亮了。」他的話雖然令人開心,可她還是忍不住打趣。

  「不會,你不管胖或瘦,肯定都是漂亮的。」他斬釘截鐵地道。

  「你又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他俯近她耳畔,輕聲低語。「在我心裡,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永遠都是最美的。」

  她笑得眼睛都成彎月了。「油嘴滑舌,等我人老珠黃時,看你還能不能說出這句話?」

  「為什麼不能說?只要你喜歡聽,我每天都說。」未了,他又義正辭嚴地補了句。「而且保證字字出自真心,絶無虛假。」

  「你又吃糖啦?」

  「沒,家裡的糖已經被我吃完了,今天又忘記去買,所以沒吃。」

  「那就是喝蜜水了?難怪嘴巴這麼甜。」

  「我不喜歡喝蜜水,而且……你確定我嘴巴甜嗎?」

  「滿嘴甜言蜜語,都快膩死人了,還不夠甜?」

  「我說的不是那種甜,是這種……」他突然傾身,在她唇上迅如飛羽般偷了一吻。「怎麼樣,甜嗎?」

  一瞬間,她呆了。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莊敬這是怎麼了?他剛才……他他他……她是不是錯覺了?可自己竟然被偷吻了,這種事可能發生嗎?

  「小秋,你幹麼不說話?是剛才沒嘗清楚嗎?那……」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這一次,他慢慢地、溫柔輕巧地覆上她的唇,細細地吮吻,將她唇上的胭脂嘗了遍。「現在能夠確定我的嘴是不是夠甜了吧?」

  她本是呆滯,搞不清楚他為何突然吻她,可就在她陷入茫然的時候,他再度吻了她,然後,她全身好像發燒了一樣,又紅又熱,偏偏心裡又在歡呼——這一天,她已經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快懷疑他是不是不喜歡自己,之所以娶她,只是因為同情。

  接下來,他又問出了那個好笑的問題。那本是他們互相鬥嘴的話,平時她也跟他玩得開心,可不知為何,此刻一聽,她眼眶一熱,淚珠莫名其妙地便落了下來。

  一見她哭,莊敬立刻慌了手腳。「小秋,好端端的怎麼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可麻煩的是她不僅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情,甚至無法停下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水。

  「難道……小秋,對不起,是我唐突了,我道歉,我再也不會親你了,你別哭了好不好?」她哭得他好心疼啊!

  同時,他也暗地將凌端罵了一遍。說什麼要跟她做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她的心才會安,簡直是一派胡言!她如果安心了,怎會哭成淚人兒?

  他氣凌端,更氣自己,明明下定決心要待她平復心情,再重新追求她,贏取她的芳心,為何自己就這麼沉不住氣呢?他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

  「小秋,你……若是生氣,就打我吧!別哭壞了身子……」他發誓,任打任罵,絶不還手。

  付懷秋哭了半天,聽聞他的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莊敬怎地如此糊塗?以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她若不喜歡他,豈會與他拜堂成親?

  原來這個一天到晚講『情趣』的男人,才是根真真正正的大木頭,連她這『木觀音』都要甘拜下風。

  她見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心裡也甜也惱、也羞也氣,真是萬般滋味在心頭。

  可有一點卻是自始至終沒有改變——她喜歡他,無論他知情識趣也好,遲鈍無知也罷,她就愛他這番真性情。

*****

  「小秋,如果你怕打我手會痛,那……」他舉起手,就要扇自己兩巴掌,替她『出氣』,同時安撫她受創的心。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啄一口。

  「我沒有生氣。」付懷秋真不知道他怎會如此遲鈍?偏偏她就是愛慘了這個大傻瓜。「我們回家吧!」

  她要拉著他進家門,他卻痴痴愣愣地杵在原地,活生生如一根釘入地裡的木樁了。

  「莊敬。」她喚他一聲。

  他還是沒有反應。

  她輕輕地在他臂上拍了下。「你發什麼傻?走啦,回家去。」

  他依舊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莊敬,你要呆到什麼時候?真是……」想起自己的大膽,又看他這副木頭模樣,她不覺有些羞惱。「你傻夠沒有?」

  當然沒有!他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個蜻蜒點水般的吻。

  那幾乎不算吻,只是她的唇輕輕刷過他的而已,但其中的熱和甜蜜足以焚盡他所有理智。

  他體內彷彿有一把火在燒,腦子昏沉沉的,一會兒覺得幸福得像要飛上雲端,一會兒又怕這只是幻夢一場,她其實並未親吻他,一切純粹是他痴望太久,於是作了白日夢。

  因此他費盡心思要回味那個吻,那個讓他驚心動魄、卻又輕如鴻羽的細吻。

  奈何它開始得太突然,又結束得太快,任他絞盡腦汁,也記不清這吻到底是什麼滋味?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他好懊惱,倘使自己的吻就這麼丟得不明不白,他非嘔死不可。

  尤其對象還是他魂牽夢縈的付懷秋——不行,他一定要想起這個吻的滋味,要一輩子思念它、回味終生。

  「莊敬!」這人發愣也要有個程度吧?哪有像他這樣的,瞬間變木頭,任人怎麼叫都叫不醒。付懷秋不覺有些氣悶,小腳在他的腳板上狠狠跺了一下。「你要回神沒有?」

  「唔!」劇痛終於把他的神智從沉思中拉了回來。他委屈地癟著嘴。「小秋,好端端的,你幹麼踩我?」她對他這麼凶,可見剛才的溫柔是假非真,令他不覺好生洩氣。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差一步就進門了,可我怎麼推你也不走,怎麼,想杵在這裡當門神?」

  「當什麼門神?」他悠悠地吐出一記好長的嘆息。「我只是……」算了,那個夢太丟臉了,還是不說了。

  「只是什麼?」

  「沒什麼。」

  「喂,你是不是男子漢啊?畏畏縮縮的,一點英雄氣概也沒有。」

  「誰畏縮啦?我……我怕說了你會生氣嘛!」他處處為她著想,她不領情,怎不教人鬱悶?

  「好,我保證不生氣,你快說。」她催促道。

  「我……算了,這種事換成我都要生氣,更何況是你。」他今天已經招惹過多,實在不願再令她發火。

  「你——」付懷秋最討厭被吊胃口了,當下狠狠在他臂上掐了一記。「我命令你,說——」

  「呃……」他其實也不痛,但她這麼凶,他只好老實招了。「那個……就剛才,我好像作了個夢……夢夢夢……夢見……」

  「夢見什麼?快說。」反正他皮粗肉厚,連軍棍都不怕,何況她小小的掐捏。於是,她又伸出兩指,掐住他腰問一塊肉用力擰了下去。

  「唔!」他不痛,可他怕癢啊!「我說就是!我夢見……你主動親了我。」

  「啥?」瞬間,她臉紅似霞染。

  「我說,我夢見你親了我!」他豁出去了大聲說道。

  「要死啦!你喊這麼大聲幹什麼?」丟死人了。

  「反正是夢,我就說著過過癮,有什麼關係……」他嘀嘀咕咕著,語氣充滿遺慽。如果那夢是真的,該有多好?

  她噗哧地笑了出來。這傻瓜……他為什麼傻得這麼可愛呢?傻得教她……想不喜歡他都好難。

  「笨蛋!」她踮起腳尖,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為了不讓他又誤會自己在作夢,這一回她刻意吻得久一點,芳唇緊貼著他的,仔細感受他的體溫和氣息,一股熱慢慢在她心底燃起。

  莊敬先是怔了一下,待確定唇上的芳香確實是她的吻,一陣喜悅如狂濤巨浪股席捲他全身。

  她吻他了……她真的吻他了!老天爺,這不是夢!他感動得幾乎掉下淚來。

  她的吻很溫柔,她的唇很軟,她的氣息充滿了春花般的芬芳……她的一切都讓他深深陶醉。

  他閉上眼,情不自禁地抱起她,加深了這個吻。

  當他的舌舔過她的櫻唇時,她全身如遭雷擊,一股酥麻沿著背脊竄逼全身,讓她不自覺打顫。

  他幾乎吻遍她的唇,嘗盡了她的味道,很甜,比糖蜜更加甘美。

  接著,他的舌小心探入她唇腔,刷過她編貝般的玉齒,然後探入其中,輕輕碰了下她的丁香。

  她只覺有人彷彿在她體內點了把火,轟地一聲燃起,她的理智便消散了,只有情火燃燒得越發熾烈。

  一陣甜蜜的呻吟逸出她喉間,同時,她的嬌軀如水般在他懷裡融化了。

  適時,他的舌頭勾住她的丁香,先是輕輕吸吮了下,接著便緊緊糾纏,抵死纏綿。

  她用力攀住他,深深沉迷於這絶妙的快感中。

  「小秋,我喜歡你,我是真心喜歡你,想跟你做一輩子夫妻,所以……我們圓房好嗎?」她主動的親吻給了他信心,她是喜歡他的,這是愛情,或許其間也摻雜了些許恩情,但毫無疑問,她對他確實有意。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當然是立刻捉緊她,讓她永遠待在自己身邊,永不分離。

  聞言,付懷秋眼眶一熱,差些哭了出來。

  她等這一刻已經等好久了,久得她真怕又來一個袁紫娟,把他搶走。

  如今他說了,他要跟她做一輩子的夫妻,她開心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頻頻點頭,溫柔的眸光裡散發滿滿的愛意。

  他打橫抱起她來,大步跨進家門,直入新房。

  就是今夜,他們要完成那遲到許久的洞房花燭,成為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opqt57cz 發表於 2014-1-2 04:06 PM

第九章

  仍是那間新房,雖然沒了龍鳳花燭、喜帳、喜簾等等,但桌上的油燈,爆開的並蒂燭芯,卻更顯喜氣。

  付懷秋滿面羞紅地看著莊敬,心裡既期待,又有些害怕。

  期待的是過了今夜,她便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再也不怕有人將他搶走了。

  可害怕的是,她娘親去得早,是小姑姑將她撫養長大,教她讀書識字、琴棋詩畫,甚至買賣營生,在她眼裡,小姑姑幾乎是無所不能,而她也將小姑姑的本事學了八、九成。

  但小姑姑什麼都教她了,唯獨人倫之道——為何小姑姑沒教她如何洞房花燭呢?

  她躺在床上望著他,眼裡有些茫然,不曉得接下來要怎麼做,才算是盡了做妻子的責任?

  唉,後悔啊!早知如此,她早上就不該問凌端夫妻相處之道為何?

  她應該問他,洞房花燭夜,做新娘子的要如何服侍新郎官才算合格?

  不過也幸好她沒問,否則難保凌端不會當場吐血昏厥。

  從某方面來說,付懷秋是聰明的,但就另一方面而言,她的直率和單純絶對是殺人於無形的武器,任誰被她那麼一請教,即便不死,也受傷嚴重。

  可她不懂,並不代表莊敬不明白。

  他有三個哥哥、三個嫂嫂,就算他不特意詢問,平常聽兄弟們吹牛打屁,也知何謂人倫大道。

  他吻了下她微顯蒼白的唇。「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知道。」他對她有多好,她比誰都明白,因此她不怕為他所傷,相反地,她怕自己做不好,反而傷了他。「可我……莊敬,老實說,我什麼也不懂,若是傷害到你……那……你別客氣,千萬要跟我講,我會改進。」

  他瞠目結舌半晌,差點噴笑出來。「小秋,你聽誰說你會傷害到我?」

  「誰說的啊?」她想了一下。「我記不太清楚了,反正是以前家裡幾個婢女就是了,她們說洞房花燭很痛苦,簡直是場災難……我不明白為什麼如此難受的事,大家卻這麼喜歡,但……」若非要經過一番折磨才能成為他真正的妻,她甘願。

  「你沒有……」他本來想問,從沒人教過她人倫大道嗎?可想起她母親早亡,姑姑又早早入了宮,偌大的相府就留下付相、付大公子、她和一堆奴僕,那些女兒家的事,她總不好隨便找個下人請教吧?而要指望付相或付大公子想起這妹子年紀不小,該當婚配了……那還不如指望天下紅雨來得快。

  因此她不解情事也屬正常,他一面憐惜她這一路走來的孤單與寂寞,一邊想著,至此而後,絶不放她一個人,無論何時、何地,他們一定攜手同行,永不相負。

  「對不起,我……我確實有些笨,所以……」她結結巴巴地說著。

  他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唇,也把那些自卑自棄的話全數吻斷。

  「胡說,你若笨,那我算什麼?白痴嗎?」他吻完她的唇,又吻她的頰、她挺翹的鼻、那總是泛著兩汪水氣的秋眸,和翠如遠山般的黛眉。「其實我也不懂,但有什麼關係,我們有漫長的一夜可以慢慢研究,怎麼享受一刻值千金的春宵。」

  「你確定是享受,不是痛苦?」在他的細碎親吻下,她身子像有千百隻螞蟻在爬,有點痠軟、有點麻癢,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慾望在心裡燃起。

  「當然。」吻遍了她的五官後,他又重新吻上她的唇。「我這麼喜歡你,又如何捨得讓你受苦?」

  「莊敬……」他終於親口說出喜歡她了,她感動得淚盈於睫。

  「怎麼哭了?」他慌忙吻去她的淚。「從我們拜堂成親開始,我就發誓,終此一生都要守護你的笑容,絶不再讓你掉半滴淚,可是……對不起,我似乎把它搞砸了。我很抱歉,小秋,一直以來委屈了你,我……」

  付懷秋雙手勾下他的頭,吻住他更多的歉語。

  「這是喜悅的淚,真的,自從嫁給你之後,我每天都過得非常開心,我很滿意現在的日子,莊敬,謝謝你給我帶來許多的快樂。」

  盈盈淚光中,她綻出了宛如月下美人般的笑容,清雅脫俗,美絶人寰。

  「小秋……」他一時看得痴了,濃濃愛意充滿全身。

  「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對我這麼好,謝謝你完全支持我,謝謝……」她每說一句,便親他一下,直親得他面紅耳赤,心跳如擂鼓。

  「小秋,我愛你。」他回吻她,一隻手撫上她胸前,隔著衣料輕輕揉弄。漸漸地,彷彿有一把火燃起,點燃了他與她體內的情慾。

  「嗯……莊敬……」她扭動身軀,只覺口乾舌燥。

  他耳聞那甜膩的呻吟,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了。

  「小秋……」他另一隻手採向她的腰帶,輕輕一拉,外衣便敞開,露出裡頭雪白的單衣。

  他吻著她的唇,接著慢慢下移,來到性感的鎖骨,她嫩白的肌膚襯著白色單衣,卻也不輸給那抹潔淨,反而更顯出她冰肌玉骨,麗質天生。

  他輕輕一吻,一朵艷艷紅花在她嫩白的雪肌上綻開,美得驚心動魄。

  「唔……」她的嬌軀一顫。「莊敬……莊敬……」情不自禁地,她抱緊他,熾熱的情慾讓她忘情地呻吟連連。

  他撥開她的衣襟,露出粉色肚兜,綉著桃花片片,只一眼,便彷彿春風迎面而來,舒人心扉。

*****

  這當然也是他的傑作,自從他們成親後,她從裡到外的全部衣物便是盡數出自他的手,他喜歡看她穿得漂漂亮亮,顯得光采又有精神。

  事實上,見過付懷秋成親前後模樣的人也都說,未婚前,她只是個木頭美人,嫁予他後,她卻變成絶世尤物了。

  不少人暗自扼腕,怎不知她竟能美勝天,早知如此,付家落難時,他們拚死也會救她,將這傾國傾城的佳人永遠拘在身邊,每天光是看著她的笑,便是人生一大享受了。

  他們哪知,真正的名花只在對的人面前開放。

  今日付懷秋嫁的若非莊敬,又怎會被幸福滋潤得嬌艷無雙?妄想憑著一點救命之恩便得佳人,無疑是痴人說夢。

  莊敬欣賞著眼前的無邊美景,只覺今生得此嬌妻,便算圓滿了。

  付懷秋被他火熱的目光看得羞怯難當,忍不住雙手環胸。「你別看了……」

  「為什麼?你如此美麗,我永遠看不足的。」說著,他在她白細的手上落下一吻。

  「等我人老珠黃了,你也看不足?」她知道自己的美貌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因此更怕年華逝去後美麗不再,他的愛意也跟著褪色了。

  「你會變老,難道我就能青春常駐嗎?」他一邊拉起她的手吻著,一邊伸手去解她肚兜。「小秋,我期待著能與你攜手、共度白頭。」

  聞言,她眼眶一熱,心窩充塞著滿滿的幸福。

  「嗯,我也期待與你一同變老。」有了他這些話,她便什麼也不怕了。

  他解開她肚兜的帶子,輕輕一掀,兩朵雪色白花便躍入眼簾,教他呼息粗濃,情不自禁低下頭吻上一朵白花。

  「唔!」她感覺被他親吻之處好似有把火在燒,身子又酥又麻又癢。

  他的舌吻著她的雪肌玉膚,細細舔吮,令她難耐地扭動身子,本來梳理整齊的髮髻因此散開,在艷紅的床被上鋪出一道黑亮的瀑布。

  烏黑與鮮紅,配上她白皙纖細的胴體,交織成一幕絶美而性感的景象。

  他不覺又看得痴了。真不知世上怎有如此惹人愛憐的女子,他只想將她捧在手心裡,仔細呵護,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小秋,你真美……」他夢囈似地呢喃,深深陶醉於她的美。

  他彷彿對待一件絶世珍寶般小心親吻她,然後雙手往下來到那不及盈握的柳腰,他的舌在她的肚臍輕舔了一下,又惹來她成串的嬌吟。

  「莊敬,我……」她眼眶含淚,已經分不清這滋味是痛苦還是快感。

  她有點想推開他,不再承受這令人說不出是苦是樂的折磨,卻又捨不得,心裡隱隱覺得他不會傷害她,而且錯過了這一回,她必要後悔終生。

  「別哭,小秋,你可以完全信任我的。」他輕輕吻去她眼角的淚珠。「把自己交給我,好嗎?」

  她看著他誠摯的眼裡濃濃的愛意,心立刻軟了。

  是啊,她是如此愛他,怎會不信任他呢?

  這一刻,別說讓她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他,哪怕他要她的命,她也會拱手奉上。

  「嗯。」她微微頷首,隨即羞得雙手摀住臉頰,不敢看他。

  他忍不住想笑,她這模樣和頭埋進沙地裡的鳥禽有何區別?可他還是覺得她可愛,如此單純與迷人,讓人想不愛她都難。

  「你如果不好意思,可以把身子轉過去。」他笑道,眼裡閃著狡黠,哪裡還有半分平時的憨厚?

  「嗯?」她納悶地張開手指,從指縫間偷看他,想要他解釋得更清楚一點。「不明白。」

  她的俏模樣逗得他哈哈大笑。「就是這樣——」說著,他幫她翻過身子。

  「哇!」她嚇一跳,不自覺地抓緊了身上的錦被。

  隨即,她便明白他說的『不好意思便轉身』是什麼意思了。

  她把臉龐埋在錦被間,不看他,心裡的羞怯便減低了一大半。

  可這時,她還不知道他『險惡』的用心。

  莊敬從她的脖頸一路往下吻,她雪白的美背此刻是一道漂亮的弧,性感萬分。

  他在她背上留下一長串的吻,直到那件礙事的長裙擋住他的前進。

  他不耐煩地看了裙子一眼,手下微微用力,裙子連著褻褲便被硬扯下來。

  瞬間,一座雪白峰巒映入他眼簾,姿妍秀麗、白裡透紅、美妙無雙。

  他看得心癢難耐,情不自禁,俯下身子親了一口。

  「啊!」她驚叫一聲。「你幹什麼?」

  「你如此美麗,為夫情難自拔啊!」說著,他又吻了下。

  「啊!」付懷秋身子一顫,就要掙脫他。「別別別……那裡、那裡……唉,那裡不好啦,你快停下……」

  她再也撐不住,掙扎著想要翻過身子,但莊敬就壓在她的身上,哪裡容得她輕易動彈?

  至此,她終於知道自己上當了。這壞傢伙早想幹壞事,所以騙她翻身,如此,他便可以為所欲為!

  「我不要、我不要……莊敬,你好可惡……」

  「你不喜歡嗎?」他笑著又親了一下,然後轉移陣地,吻向她的大腿。「這樣如何?」

  他不在那敏感的地方作怪,她終於能稍微鬆下一口氣了,但想起剛才的尷尬,她心裡又有些惱。

  「不管,你起來,我要翻身。」

  「你確定?」他語氣間帶著一股似期待又促狹的笑意。

  「當然。」她扭著身子,奮力地要將他掀翻過去,好讓自己可以安然轉身。

  「好吧,如你所願。」他起身,幫助她翻過身子,同時,立刻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記,再慢慢沿著她的脖頸、鎖骨、胸脯、小腹……一路往下。

  「啊!」這一次,她叫得比剛才還大聲。「你幹什麼?」

  「親你啊!」他一臉憨厚。

  她要再相信他是個忠實無害之人,就是白痴了。

  「親你個頭啦!哪有人親那裡的?走開……」她伸手用力推他。

  「為什麼不能親?」說著,他舔吻了她一下。

  她如遭雷擊,忍不住顫抖起來,一股說不出的麻癢與熱度竄遍全身。

  「莊敬,你這混蛋……」她嬌喘著,臉紅如火燒。

  「為什麼罵我?」

  「走開啦!」她不要理他了,這個大壞蛋。

  這時,誰再說莊敬忠厚老實,付懷秋一定送對方兩個白眼,這傢伙分明是扮豬吃老虎的一隻大壞蛋!

  「你……你親那種地方……你羞也不羞?」

  「有什麼好羞的?閨房私密,難道還要說與人知?這是我倆問的情趣,只有放開胸懷享受,哪管恁多八股教條,規定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人生至此,還有何滋味?」他最不屑那些酸儒滿口道德文章,卻一股子男盜女娼了。

  所以他只讀自己喜歡的書,至於那成堆疊塔的禮儀教條,讓它們全部見鬼去吧!

  這也是為什麼他雖也算是滿腹經綸,卻被編到丁字號館的理由,因為他從頭到尾不屑那些死讀書、讀死書的酸儒。

  「就算是這樣,那也……那也……」私心裡,她是贊同他所言,可她很害羞啊!

  「你反駁不了,便是同意了我的意思,那我可以繼續……」

  「不不不——」再讓他搞下去,她還不羞死?付懷秋極力動腦,終於想到解決之道。「我的意思是……看看,我都被你脫得……反正我衣著不整,你卻穿得整整齊齊,未免太不公平了,我要求平等對待。」

  「啊?」他愣了下,壞笑道:「好吧,如你所願。」

  於是他起身,除去身上所有衣衫,再重返床鋪。

  當他脫下衣服的時候,她立刻雙手捂臉,不敢看他,可又很好奇,他衣服下的身子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

  所以她悄悄張開手指,自指縫偷瞧他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勁壯的腰,直到那結實挺翹的臀。

  他膚色黝黑,跟她完全不同,他肌肉分明,看來精悍有力。

  她不知道他的身子是不是最好看的,但她確是瞧得怦然心動。

  「小秋……」當他重新上床,赤裸的身子貼著她的,霎時,她的身子熱得像要燒起火來。

  付懷秋張開嘴,無力地喘息。為什麼會這樣?如此劇烈的刺激,讓她的心快要蹦出胸膛了。

  這時,四個字浮現她腦海——作繭自縛,不正是她此刻的最佳寫照?她悔不當初啊!

  莊敬親了親她的唇。「小秋,我愛你,這一輩子我都只愛你一個人,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永遠都會支持你,你什麼也不必怕,只要有我在,天王老子都傷不了你。」

  她本來又羞又惱的,可聽了他的話,卻覺心窩好暖,彷彿泡在蜜缸中,甜蜜得幾乎飛上天去。

  「莊敬,我也愛你——」她主動勾下他的脖子,吻上他,兩人合而為一,一室春情,滿屋幸福。

  他們的愛不需要金銀珠寶、華衣美食,只要不離不棄,便已足夠。

*****

  半年後——

  清晨,莊敬端來清水,幫付懷秋洗完臉後,便興高采烈地坐在妝台前,等著替她畫眉。

  夫君溫存體貼,她本該十分感動才是,但他慇勤到若非她堅持自己穿衣服,恐怕連她的衣著都要一手包辦了。

  她覺得,再被他這麼胡天胡地地嬌寵下去,她就要變成一個四體不勤的廢物了。

  尤其她實在搞不懂,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如此愛替女子畫眉?

  雖說婚前她便聽聞,他畢生志願便是娶一房嬌妻,日日為妻畫眉,盡享閨房至樂,可他們成親都半年多了,他那畫眉的樂趣再高昂,也該消退了吧?

  偏偏他還真畫上癮了,哪天她不讓他畫,他還會唉聲嘆氣一整日,教她心虛難安,最後只好事事依他。

  這男人……他根本就吃定她了!

  「小秋,你穿好沒有?為夫等得很著急了。」

  「好了啦!你別老催嘛!」她束好腰帶,坐到他面前,閉上眼,這張臉就任由他施為了。幸好他技術極佳,否則她還能出去見人嗎?「說實話,你怎如此愛替人畫眉?」

  「錯,我可不愛替人畫眉,我只替我最心愛的娘子畫眉。」

  「你又吃了多少糖——」

  「小弟!」突然一聲呼喚傳入,打斷她的話。然後,砰、砰接連兩聲巨響,他們家的大門、連同閨房的門都被撞破了,一個身高八尺餘的壯漢埋頭衝了進來。

  莊敬和付懷秋同時一愣。這是拆房子嗎?

  「大哥,大清早的,我也沒得罪你,何苦來拆我家房子呢?」莊敬苦笑。他家人還真是不變的直率和莽撞啊!

  莊大哥一看莊敬和付懷秋的模樣,就知他們又在玩那勞什子畫眉之樂了。他搞不懂,這事情有啥好玩的,他們卻樂此不疲,真夠無聊。尤其……

  「就你們這屋子還用得著人拆嗎?刮點大風,它自己估計就要倒了吧?」

  莊敬和付懷秋對視一眼。旁人哪裡曉得,她與凌端合夥做生意,早就連本帶利掙回了龐大身家,別說買一座大宅院,買個十來座都不成問題。

  但他們買了新房,搬進去住不到一天便後悔了。偌大的屋子空空曠曠,即便他們同在一間房內,他在窗邊繡花,她坐在茶几邊看帳冊,也聽不見彼此的動靜,遑論轉個頭便瞧見對方的身影。

  那種滋味是雖然奢華卻疏遠,實在令人不喜。他們發現自己更愛這間小小的、隨時都可以知道對方動靜的屋子,因此又搬回來。至於那座大宅院,她已把它改成花莊,專供人遊覽、欣賞四季繁花,倒也賺了不少銀子。

  因此他們的生活絶不如外人以為的清貧,相反地,他們相當富裕,每次國內發生任何災情,他們便大把大把的銀兩撒下去賑災,可他們喜歡窩在這間『擠』在一起的小屋子裡,過著相依相偎的甜蜜日子,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大哥,你是特地來打擊我的嗎?」莊敬開玩笑道。

  莊大哥這才想起弟弟生活不易,他這樣說他們,未免有失厚道。

  他正正經經地道了歉,才說:「小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爹這回有機會封王了!裂土封王啊……哈哈哈,咱們家總算要出人頭地了……」

  他自顧吹噓個不停,卻不見莊敬與付懷秋臉色已轉蒼白,宛如看見地獄就在眼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opqt57cz 發表於 2014-1-2 04:27 PM

第十章

  被趕出家門近八個月後,莊敬終於攜著付懷秋再度踏入家門。

  莊父雖面色不愉,眼裡卻閃著欣慰的光芒,莊母更是拉著莊敬哭哭啼啼,話了好一番家常。

  莊敬領著付懷秋和眾人見過禮,然後大家一起吃了頓飯,其間雖不熱絡,卻有來有往,算是稍微化解了彼此心中的疙瘩。

  飯畢,莊敬和付懷秋提出和莊父單獨談話的要求,眾人雖是不解,但也沒有阻攔,不過莊母執意相隨。她就怕丈夫又發脾氣打人,她可捨不得小兒子再挨軍棍。

  四人進了書房,將門窗全數緊閉,莊敬才道:「爹,你真要接受那王爺的冊封?」

  「怎麼?老子真刀實槍拚殺回來的功績,當不得這王爺之尊嗎?」莊父沒好氣地道。

  「爹,孩兒知道你多年轉戰沙場,立功無數,可你曾想過否,我朝開國以來,從未出現異姓封王的事情,那些先賢先烈的功績當真不如爹嗎?」

  莊父默然不語。莊敬所言,他何嘗不知?可如此箭在弦上,又怎麼停得下來?

  「爹,我朝規定,每一位王爺都有私人的封地,那就是要從國土中分割一塊出去。裂土封王,說來好聽,可皇上能允許一個異姓人將王土分割一塊走嗎?」

  「閉嘴!」莊父緊張地向老妻使個眼色,讓她重新照看一下四周門窗,確定絶無人偷聽後,才道:「這事我能不知道嗎?你爹我為官數十年,哪怕學不會結黨營私,至少也懂得看風向,曉得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現在的問題是……聖旨已下,我又能如何?」

  莊敬倒沒想到,原來他爹什麼都看透了。果然薑是老的辣,但是……

  「爹,這聖旨是真心抑或試探,你莫非不知?」

  「我知道又如何?」莊父長嘆口氣。為將者,不能馬革裹屍,卻將折戟在權術陰謀中,誰能比他更悲哀?「敬兒,有些事不是我們說不要就能不要的。俗話說得好,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如今,爹除了儘量不惹人注目,不引起皇上猜疑之外,我真不知還能怎麼做。」

  「那不如辭官,做個富家翕,可不比成天上陣廝殺,又要擔心背後有人使暗箭要強。」

  「我辭官,你三個哥哥怎麼辦?別把世事想得如此簡單!」

  「一起辭官就是。」莊敬勸道:「無官一身輕,天地自逍遙,有什麼不好?」

  「你說得簡單,我們都辭官了,邊關誰來守?外敵來了,誰來退?若江山有個萬一,我們一家便是千古罪人!」

  「爹,你未免把我們家看得太重要了吧?我朝帶甲兵士百萬,其中良將數千,不過因為資歷、聲望都沒有莊家盛隆,所以一直聲名不顯,可如今莊家已經站得太高了,再不下來歇一歇,就等著被人連根拔起了。爹真為後代子孫著想,便該當機立斷,為莊家謀求一線生機。」莊敬說道:「況且,我們老占著高位,也容易引人嫉恨,趁此時機下來,讓別人上位,還可免去許多麻煩,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莊父也知莊敬說得有理,可是……

  「解甲歸田……唉,你可知我與你三位兄長雖位高爵隆,卻從不貪污,單靠糧餉過活,日子雖不差,卻也不富裕,讓我們全部辭官,呵呵呵,你以為我們還能幹什麼?去碼頭賣力氣嗎?屆時,不必別人陷害,我們就自己餓死了。」

  「若是此事,公公無須擔憂。」付懷秋自袖內掏出一隻小木盒,送到莊父面前。「這是我和莊敬名下財產,足夠我們三代人花用無虞了。」

  說著,她還瞋了莊敬一眼。這壞傢伙藏得可真深,他早料到莊家將出問題,早早為家裡準備了一條退路,金銀財寶、田莊店舖,應有盡有。他甚至在海外買下一座小島,以防皇上下狠心,要莊家滅門時,他用綁的也要把自家人綁離中原,隱居海外,看誰能奈他何?

  可恨的是,他一直沒告訴她這件事,直到今日,莊大哥說了莊父將要封王的事,他才對她坦承一切。

  而且他還狡辯,成親初時沒說,是因為她執意負起養家之責,他不想打擊她,才將此事按下。

  她也明白他,倘若當時她知道他這麼有錢,而且女紅又好,一定羞愧欲死,哪還能心安理得與他做夫妻?但她心裡仍是氣他有所隱瞞,所以在家裡對他又咬又掐,使潑了許久,才與他一起上莊家,勸莊父放棄爵位,急流勇退。

  莊父呆呆地拉過盒子,打開一看,滿滿一疊房契、地契與銀票。

  這麼多錢,他們到底是怎麼攬下來的?太不可思議了!

  「你們……你們成親才多久就賺了這麼多錢……這……哪怕陶朱公再世,也做不到……你們……」

  「好叫公公知曉,這些錢並非我們成親後才開始賺的,很早以前我們便已做準備,才有如今的結果。」

  「你們準備這個做啥?」莊父真想不到,以為最沒用的小兒子,在關鍵時刻居然成了整個家族的頂樑柱。

  「幼時,我們從姑姑學習,姑姑便教我們,人無遠憂、必有近慮。當時年紀小,不解其中意,即到成長,才漸漸明白姑姑的苦心,因而從中安排,以備不時之需。」付懷秋說道。

  「姑姑?」莊父想了一下才道:「莫非是貴妃娘娘——不,現在是先皇后了……」

  「正是小姑姑。」莊敬插口道。他對娘娘的封號,甚至小姑姑往生後,皇上追封其為皇后的行為很是不滿。

  在他看來,皇上從沒真正理解、喜歡過小姑姑,所以才會用那般極端的方法對付付家,逼得小姑姑以自身性命來換取其他家人的性命。

  皇上做事的時候必然以為小姑姑能識大體,只要剷除了付家,小姑姑封后,其子封儲君都不是問題。

  待皇上百年,小姑姑更是皇太后之尊,如此顯達,足可抵付家三條人命了。

  皇上從沒想過,世上有人看待親情比任何富貴都重,在他們眼裡,再尊貴的位置也抵不上親人一條命。

  而小姑姑無疑便是這種人,重情重義,勝於一切。所以她死了,付家人得救,而皇上則心中有愧,先追封其為后,又立其子為儲,便當補償了。

  呵,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在他們眼裡,什麼東西都可以權勢地位衡量,至於人命、感情……那些虛幻的玩意兒毫無用處,還不如丟棄了事。

  所以他對作官沒興趣,更擔心為朝廷賣命的親人們,就怕哪天他們不小心觸及皇室利益,將立刻被捨棄,性命難保。

  結局果然不出他所料,爹爹功高難賞,只能封王,但分割國土給異姓王爺……呵,連莊父這樣一個直腸子的人都曉得害怕,可知其中厲害了。

  莊家已經危如累卵,再不想辦法全身而退,滅門之禍便在眼前。

  「原來如此。」莊父沉吟片刻,長嘆口氣。「人無遠憂、必有近慮嗎?」這一瞬間,他彷彿突然老了十歲般,連向來挺直的腰桿都駝了下去。

  想到拚殺半生,為保國家社稷,身上佈滿傷痕,可他從不後悔,能為國盡忠、保百姓無虞,哪怕馬革裹屍,他亦欣然。

  可是……他真的對皇上沒有異心,也不貪求富貴榮華,只願一生征戰沙場,流盡最後一滴血,都開心。

  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他功高震主,終於引起皇上的猜忌,長子、次子相繼被調回京城,卸了兵權,名為陞官,實則不過在兵部掛個虛職,有沒有去點卯也沒人在意。

  三子雖然領兵在外,皇上卻派了內侍為監軍,說好聽是代為處理雜事,實則是監視其行動。

  簡直荒唐,一個太監懂什麼軍事?卻在軍隊裡指手畫腳,三子已向他抱怨多次,那老太監自恃皇上寵信,屢犯軍法卻無人能治,長此以往,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認輸得了。

  他總勸三子忍耐,以國家為重,莫與小人鬥氣。

  可如今輪到他了,皇上要封他為王……呵,開國以來第一位異姓王爺,裂土封爵,這不是活生生將他架在火上烤嗎?

  皇上對莊家的猜忌已經到了頂點,如今再不急流勇退,怕只有一家地府團圓了。

  「也罷!」良久之後,莊父終於有了決定。「敬兒,一切就照你說的做吧!」

  「爹爹英明!」莊敬大笑,一顆提到喉頭的心總算放下了。「請爹爹、大哥、二哥、三哥儘快辭官,金銀細軟也不用帶了,我們直接出海,過個三、五十年再回來,想必那時,莊家的名聲已衰,皇室也不會再忌憚莊家威名了。」

  「我和你大哥、二哥的事好說,你三哥現領兵在外,如何辭官?」

  「讓三哥受點傷,裝嚴重一點,然後回京休養,再順勢辭官即可。」莊敬說道。

  莊父真是對這小兒子刮目相看了,一直以為他蠢笨、胸無大志,結果看來蠢的是天下人,至於他,才是真正大智若愚的人。

  「好,我立刻修書給老三,讓他照你說的做,我們辭官,退居海外,遠避災禍。」

  「公公——」付懷秋突然跪下。「請公公允許我爹和大哥同行。」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和大哥做人差勁,但所有人都走了,獨獨留下他們,她實在放心不下,只能請求公婆給予他們一條生路。

  莊父大笑。「這退路是你與敬兒一起安排的,既然我們全家都要走,當然包括親家啦!此事何須請求,你儘管把人帶來就是。」

  莊母也扶起付懷秋。

  以前莊敬偷了家中的免死金牌去救她,教莊母曾經很氣付懷秋,認為是她迷惑了兒子,才做出如此糊塗事。

  但莊家危急之際,卻是她與小兒子出面力挽狂瀾,這也讓莊母看見她的聰明與賢慧。

  如此佳媳,莊母自然愛憐,前塵舊怨,盡拋腦後,如今她只要一家平安,其他都不重要了。

  「傻孩子,我們用了你的錢,是我們要謝謝你才對,你客氣什麼?咱們莊家沒那許多規矩,平時大家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別說你要帶親家同行了,你想把三親五戚一起帶上也無所謂的。」

  付懷秋朝莊敬遞去驚喜的一瞥,只見他朝她點點頭。莊家是沒什麼規矩,因為莊父說的話就是規矩,誰不聽話,軍棍伺候。

  慶幸的是,這條規矩只針對四個兒子,對妻子、媳婦、孫子全都無效。

  所以說,做兒子就是倒霉,老子不開心便揍,開心了,藉著切磋為名,一樣揍,莫怪莊敬能練成一身刀劍難傷的橫練功夫了。

  付懷秋開心地差點又哭了。得此佳婿,又有公婆疼愛,即便前途多舛,她依然覺得自己幸福無邊。

*****

  說服莊父後,莊敬和付懷秋便緊鑼密鼓地安排出海事宜。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凌端的幫忙,最最起碼,當莊敬和付懷秋他們家人全都避居海外時,他們在國內的生意還是需要有人打理。

  他們各自培養了人手,可以處理一些簡單的買賣,但論起統籌大局的本事,則只能靠凌端。

  而他也仗義,一肩扛下所有事情。

  其實這對凌家也有好處,讓莊家和付傢俬底下的產業都掛到凌家名下,無形間,凌家在商場的聲勢又加大了一倍,生意做起來便更加順手,賺的錢也更多了。

  同時,莊父、莊大哥、二哥也向朝廷遞了辭呈,皇上只象徵地慰留了一遍,便準了他們的請辭。

  由此可見皇上對莊家的忌憚有多深。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莊家一門英豪,只要是他們領軍出征,幾乎沒有戰敗,久而久之,軍士只知莊家將軍們的威名,問他們皇上是誰,只怕十個有九個答不出來。

  莊家威名盛到如此地步,功高震主,皇上豈能不擔心?

  因此他們願意自動請辭,絶對是件好事。

  至於莊三哥,他本來還在煩惱怎麼故意『受傷』——沒辦法,功夫太好,敵人想傷害他都很難,幸虧有那個監軍從中搞破壞,導致他沒被敵軍所傷,反而被自己人誤射了一箭。他受夠了這些風波,因此莊父的密信一到,他立刻依計行事,假裝傷重,回京休養,並且以傷癒後也難恢復功力為由,順利辭了官職。

  莊家全部準備好了,海船也已妥當,莊敬和付懷秋便下南城,打算接了她爹與大哥便揚帆出海,暫避禍端。

  誰知兩人才到南城,尚未進入田莊,便聽人言,城郊的田莊裡出現猛鬼索人性命,而且將鬼魂描游得活靈活現,什麼美貌無雙,來無影去無蹤,其聲宛轉,如翠鳥鳴啼,還會彈琴,出口成章……

  他們確定這說的是鬼?不是某位天女靜極思動,私下凡塵?

  但確實有人死了,並且死狀甚慘,似是被活生生嚇死的。

  傳言中,死者有二,皆是男人,懷疑是被女鬼吸走了精氣,因而身故。

  付懷秋一路行來,聽得流書蜚語,不免疑惑。

  「聽他們把那女鬼形容得如此之好,又怎會害人性命?」她問莊敬。

  他面沉如鐵,片刻之後方道:「小秋,你安排的田莊在哪裡?」

  「在——啊!」她聞絃歌而知雅意。「你的意思是……難道我爹和大哥……」

  「恐怕八九不離十。」

  他還有幾句話沒說。設計此局者,恐怕正是小姑姑的親生兒子、當今太子殿子了。

  因為只有他才會這般恨付相和付大公子,畢竟若沒有那兩人,小姑姑豈會自殺?

  太子必是安排了人喬裝成小姑姑,前去向那兩人索命。她爹和大哥受驚不過,終於魂離人間。不過太子甚是思念母親,因此儘管派人偽裝成小姑姑前去討命,也派人散發流言,卻將女鬼形容得有若九天玄女下凡塵。

  這才造成了流言矛盾——一個清雅如仙的女鬼,卻兇殘地害了兩條人命。

  付懷秋聽他所言,心急如火,發足便要奔向田莊。

  莊敬大手環住她的腰。「你指路,我帶你走比較快。」

  她呆了下。他是嫌她走路太慢嗎?但一個人的動作就那樣,即便要快,又能快到哪兒去?

  可既然他這麼說,她也隨他了,只道:「右邊——哇!」怱地,她發現自己飛起來了,兩旁的景色迅速掠過,迅急的風把她的髮髻都打亂了。「為什麼……你竟然會飛……」

  「什麼飛?這是輕功。再來朝哪兒走?」

  「繼續直走。」她邊為他指路,邊問:「你不是只練挨打的功夫嗎?什麼時候連輕功都學會了?」

  「要練武,當然全都練了,拳腳、兵器、輕功、暗器……我全部都會,只不過金鐘罩鐵布衫練得最好罷了。」

  「我都不知道。」

  「你又沒問我。」

  她低頭,在他肩膀晈了一下。「這種事你本該主動告訴我,還用我問嗎?連同你跟凌端合夥做生意,你買海島,你化名為『隱』,刺繡的作品價值千金……你自己算算,你瞞了我多少事?」

  「沒有了、沒有了……」他真不知她如此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在他想來,他所有的東西,包括他自己都是她的,她有什麼需要,他絶對供應到足,這就夠啦,何必一件件拿出來說嘴?那樣讓他覺得像是炫耀,他不喜歡。

  可在她心裡,丈夫若真心愛她,便該事事對她坦白,哪有藏著掖著的道理?他對她有所隱瞞,便是心中有鬼,因此她非常生氣。

  莊敬只能老老實實承受她怒火,同時在心裡暗想,這女子心思果然如海底針,難以捉摸啊!

  兩人迅若雷奔地來到付懷秋買的田莊,才到門口,便聽見裡頭吵吵鬧鬧、斥罵和哭喊此起彼落。

*****

  大門也沒有人看,他們便直接走了進去,付懷秋便見一熟悉者正在喝罵那些吵鬧的下人。

  「忠伯,發生什麼事了?」私心裡,她還是希望莊敬想錯了,她爹和大哥沒死,流言中的被害人其實另有其人。

  「小姐!」忠伯看見她,大吃一驚。「你怎麼來這裡了?快走、快走——」

  「為什麼要走?我爹和大哥呢?」

  「老爺和大少爺……」忠伯垂下眼簾,不敢看她。

  這下付懷秋也無法自己騙自己了,她爹和大哥確實已經被害。

  「我進城時聽人說,城郊有座田莊鬧鬼,死了兩個人,所以……死的是我爹和大哥?」

  「小姐……唉。」命案是昨晚發生的,因為莊子裡的下人都是忠伯一手挑選進來的,所以付懷秋的爹和大哥一死,下人立刻通知忠伯。他連夜趕到南城處理,但厲鬼索命之說實在太恐怖,即便這些下人經過嚴格訓練,仍有不少人被嚇慌了心神,因此莊子裡才會吵成一團。「老爺和大少爺……確實身故了……」

  「爹、大哥……」付懷秋只覺全身力氣被抽取一空,腳一軟,差點暈倒。

  虧得莊敬眼明手快,及時扶住了她,並問忠伯。「如今屍體停放何處?」

  「在西邊廂房……」

  忠伯還沒說完,付懷秋已深吸口氣,強逼自已冷靜下來,拔腿跑向西廂。

  「小秋!」莊敬急忙追趕過去。兩人來到西廂,付懷秋正欲推門而入,他卻拉住她的手,將她擁進懷中。「等一下,須防兇手尚未離開。」

  「兇手?」付懷秋呆了一下,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痕,才道:「你的意思是,我爹他們是被人害死的,根本……沒有鬼……」

  「世上哪裡來的鬼?只有人扮鬼,還是個非常有心思、有心機的人。」結合她爹和大哥之死,再聯想之前有人跟蹤過她,並窺探過他們家,他判斷,這些人都是一夥的,而主謀之人……

  「太子殿下,我岳父和大舅子已死,你尚流連不去,是連小秋也不願放過嗎?」

  「太子?」她明白了,卻更感悲痛。她爹和大哥肆意妄為,害了小姑姑,小姑姑為救兄長一家,不惜自殺,以命換命,結果小姑姑的兒子卻又為了替母報仇,害了她爹和大哥性命……天哪,這都是什麼事?

  「你們不該來的……」一個幽深、宛若來自地獄深淵惡鬼嘶鳴的聲音悠悠響起。「我本來想放過你們的。母后在世時一直誇讚你們,雖然你們害死了她,可我記得母后的話,你是好人,他們是壞人,我一直忍耐不要對你們出手……可惜,你們為什麼要這麼聰明呢?豈不知聰明的人都活不長……」

  隨著聲音落下,一個十餘歲、穿著小廝衣服的少年,渾身散發可怕的寒氣,從西廂房內走出。他身後跟了五名大漢,緊緊護住他。

  莊敬看那些人身手俱是不凡,心中已然明白,太子此番報仇,皇上必然知曉,並且派了人配合他,一舉取了付相和付大公子性命。

  至此,他對皇室中人厭惡至極。他們心中永遠只有猜疑,沒有真心,凡有失誤,一定是別人不對,他們絶不反省自己有沒有做錯,只因他們是皇室中人,天命所授,無論他們做什麼事都是對的。

  這簡直就是……一群王八蛋放臭屁!

*****

  他怒到極點,全身氣勢如暴風雨般狂飄而起,除了被他摟在懷裡的付懷秋不受影響之外,太子連同五名護衛都承受不住地連退數步,才堪堪站穩,太子陰森的臉上更難得地出現恐慌之色。

  「殿下,你為母報仇也算天經地義,可你有沒有想過,小姑姑是為了什麼而自殺?」

  「若非為救這些廢物,母后怎會自殘?」太子雖懼莊敬如山高海深的氣勢,但天家威儀仍迫使他極力站穩,怒目瞪向莊敬。

  「的確。小姑姑生性善良,加上父母早逝,所以小姑姑幾乎是付相照顧著長大的,他們兄妹情深,兄長出事,做妹妹的怎可能視若無睹?但皇上殺心已動,勸無可勸,小姑姑沒奈何,只求以命換命,以她的死換取付家其他人的平安,這是小姑姑的菩薩心腸——」

  「母后錯了,她金尊玉貴,豈是幾個賤民可比?」

  「賤民嗎?若草民沒有記錯,二十八年前,天下大旱三年,百姓死亡無數,北邊蠻族蠢蠢欲動,更派出間諜入中原生事,一時間,我朝野動盪。當時付相還只是個戶部侍郎,間諜夜入皇宮刺駕,是付相替皇上擋了一刀,皇上才能安安穩穩在皇位上坐了這麼多年。其後,付相又抱傷救災,變法革新,這才有了今日國泰民安的局面。殿下,付相真的只是個廢物、賤民嗎?」莊敬沒說的是,那一年,蠻族大軍南下,莊父領軍守城,因國庫空虛,糧草兵器不足,守城之艱難,筆墨難言。

  那時,糧草盡了,便殺馬而食,多少騎兵在殺死他們的愛馬時,鐵錚錚的漢子哭成了淚人兒。馬吃完了,就剝樹皮、挖草根……連牛皮做的帳篷都被煮軟了,吞下腹去,吃是吃飽了,卻傷了腸胃,多少落下病根,早早身故。

  可他們從未忘記自己的責任,拚死守城,箭射完了,弓兵也拿起刀劍才砍殺,刀斷劍折,他們用拳頭打、用牙齒咬,死也要與敵人同歸於盡。

  這一場幾乎絶望的守城戰打了一個月,蠻族膽寒了,這才退兵離去。而這一仗,他爹負傷三十五處,回家休養近兩年才恢復健康。

  那樣地拚命、那樣地忠誠、那樣地廝殺……最終換了什麼?只有四個字——功高震主。

  無論是皇上或當今太子,可曾顧念那過往的功績與恩情?對他們而言,有用的就是愛卿,無用者便是賤民。

  好笑、好笑,實在是太好笑了……

  「即便他曾有微薄功績,但之後呢?他把持朝政,縱子行兇,罪孽滔天,難道不該死?」太子怒吼。

  「我爹和大哥是囂張也貪圖享樂,卻還不到把持朝政、行兇殺人的地步,太子若有心,何不仔細探查,這些欲加之罪,究竟從何而來?」

  付懷秋看著眼前的少年,他長得跟小姑姑真像,可惜心性與小姑姑截然不同,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啊!養出來的人也全都忘情負義了。

  「呵呵呵……」看到太子眸底的陰狠,莊敬突然覺得好笑。他剛才那番話都白說了,這些天皇貴冑是聽不下去的,他也懶得再說,只道:「殿下想怎麼想就怎麼想吧!我只問殿下一句,你將小姑姑最敬愛的兄長殺了,黃泉地府,小姑姑見了兄長,情何以堪?至於你要不要放過我們……你殺得了我們嗎?就算你有本事殺……哈哈哈,你先找到我們再說吧!」話落,他抱著付懷秋飛身而起,幾個起掠,已鴻飛渺渺。

  南城田莊內只餘高貴的太子殿下,怒氣衝天卻無計可施,滿懷恨意只能化做一聲怒吼。

  「總有一天,我要將你們全部殺光——」

  莊敬聽見了,但他哪裡在乎,摟著付懷秋,風馳電掣地往海邊趕去。

  付懷秋倚在他懷中,見他神色鬱鬱,心裡隱隱一點明悟。她似乎知道他為何執著於為妻畫眉了,因為見慣了人心險惡,看透了世情,所以心累了、乏了,再也不想爭什麼、求什麼,寧可守著心愛的人日日相親,甜甜蜜蜜,勝過人間繁華無數。

  「莊敬,出海後,我再不想回來了。」如今她跟他一樣,比起榮華富貴,更願護著他倆小小的幸福,縱不起眼,卻絶對開心。

  「那就不要回來。」他在她額上親了一下。「別難過,我相信無論是小姑姑,你爹、還是你大哥,他們只會希望我們過得好,不會要求我們一定要替他們報仇的。」

  「我知道,所以我會讓自己過得很快樂、很幸福。」

  而且有他在,她相信自己一輩子都會開開心心,其樂無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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