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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0:38 PM

煓梓 -【愛上李大人之一】對門冤家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4-1-27 11:37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正義感十足的海珍珠,衝動也是十足。
她放著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跑去當夜賊,還說要劫富濟貧。
每天跑給官府追,日子過得倒也充實,至少可以排解無聊。
只是每當循著逃亡路線,行經她最愛的花園時,她就會想起對門冤家。
那個溫文儒雅,脾氣好到可拿來當麵團捏的少年,他是否安好?
李英豪一直掛念著那顆會發亮的珍珠,即使已離開多年。
再次回到故鄉,他已貴為欽差大臣,對她的心意仍然未變。
奉皇命暗中調查稅收短缺的真相,身邊已經是危機四伏,
偏偏又讓他發現,他的心上人竟然當起了小夜賊~~
唉!這可怎麼辦才好呢?看來只能把她拴在身邊,
一輩子照顧她、盯緊她,不教她再亂闖惹禍上身。
孰料,她不識他的好意便罷,還嚷嚷著要自由?
看樣子,他也只能放手,誰教他是如此愛她……

【出版日期】2012/05/31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采花系列114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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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0:46 PM

第一章

  百花盛開的園子裏,鳥語花香。

  園中的大樹枝葉繁茂,延伸出來的樹枝遮住屋簷,大片的樹影投射在灰色的牆上,隨著風吹晃動變化出不同圖案,生動中卻又帶著悠閒。

  「……」

  「……」
  被大樹遮隱的房屋,隱密而優雅。

  灰色的牆內,正進行著同樣隱密的對話,為了掩人耳目,他們甚至要護衛退到一里之外,除了擴大保護範圍之外,不希望被人聽見彼此對話的意圖亦非常明顯。

  「換句話說,這其中有人在搞鬼。」穿著白衣的男子和穿著黃袍的男子進行短暫交談之後驟下結論。

  「不愧是朕欽點的狀元郎,一點就通。」黃袍男子打開摺扇搧風,動作還算優雅但跟他的身分就是不搭,在白衣男子眼裏看來甚至有些勉強。

  「過獎。」身為臣子,白衣男子和皇帝沒有隔閡,少了生疏的用字,多了一些親切的戲謔,這也是皇帝所希望的。

  穿著黃袍的男子是當今的皇上,十歲即位,在經歷多次皇位保衛戰之後,如今已變得成熟圓融,甚至有些陰險狡猾,唯獨對李英豪的態度還是不變,將他當自己的兄弟看待。

  李英豪——前年的狀元,由皇帝欽點進入翰林院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職。別看翰林只是區區五品官,實際上握有很大權力。內閣成員一般都由翰林出身,翰林院被視為進入內閣的捷徑,朝廷的丞相也多由翰林拔擢勝任,說是進入最高權力中心的跳板也不為過。

  李英豪雖然尚未拜相,但他在皇上的心目中卻比丞相還要重要。他是少數皇上可以信任的人,也是皇上的心腹,許多不能和朝中大臣商量的事,他都能和李英豪分享,而李英豪也總能適時提供解決之道。

  今日,皇上又面臨一道難題,這道難題說難解也難解,說簡單也簡單,關鍵是要找對人辦。

  「江南的稅收對朝廷甚為重要。」皇上沈吟。「可以說,朕的半壁江山都靠江南的稅收支撐。」

  沒錯,江南諸省不但是魚米之鄉、皇糧的供應地,同時也是重要的稅收來源,倘若江南的稅收出了問題,朝廷的財政也會陷入困境,必須趁事態尚未嚴重前先行處理,否則等到事情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就太晚了。

  「依你看,這件事該派哪個人去才好呢?」皇上又搧了幾下扇子,一雙狹長的眼睛直盯著李英豪,心中人選隱然浮出檯面。

  「臣斗膽猜測聖上的意思,應該是想派李大人前往。」李英豪倒也有趣,明知皇上屬意他扛這個苦差事,偏要把朝廷一堆同姓的官員拖下水。

  「李大人所言甚是,那麼……」皇上偏不上當,就是要李英豪自己跳下火坑。
  「就由愚臣負責這件苦差事好了,反正陛下原本也是這個打算。」李英豪順著皇上給的台階下,玩笑不至於開過火,這也是皇上最欣賞他的一點。

  畢竟君臣有別,偶爾開開玩笑可以,過分就顯得造次。

  「我記得你本身就是杭州人士,這次也算是回到故鄉。」李英豪肯主動請纓,著實讓皇上鬆一口氣,說實話除了李英豪之外,他想不到有誰比他更適合這個差事。

  「臣確實出身杭州府,直到臣全家搬來京城之前,一直都住在同一個地方。」說這話時,李英豪的腦中浮現出舊家的小花園,不由得微笑。

  「看來你很懷念你的故鄉,說到故鄉時,嘴角都揚起來。」皇上注意到李英豪似乎很想念杭州。也對,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此風光明媚的地方,誰能不留戀?

  「臣失態了。」李英豪不否認他確實很懷念杭州,但他懷念的可不只是杭州的山水,更懷念那兒的人,尤其想念他的對門鄰居。

  「真羨慕你有故鄉可以懷念。」皇上感歎。

  「陛下的故鄉就是京師,這可是很多人一生想來都來不了的地方,說起來陛下才真的教人羨慕呢!」李英豪雖說是拍馬屁,卻也拍得輕巧。京城的繁華與江南水鄉的秀麗,是全然不同的風景,多少人終其一生,看不到紫禁城的紅牆黃瓦,因此而抱憾終生。

  「聽愛卿這麼說,倒是朕不知滿足了。」皇上明知李英豪在安慰他,倒也樂得接受安撫,這就是李英豪厲害的地方。

  「臣不敢。」李英豪進退之間拿捏得宜。「臣只是以為,京師才是最適合陛下待的地方。」

  「明白。」這是他的宿命,他曾以為自己能夠掌握命運,誰曉得終究還是抵擋不了天意,被迫坐上這座龍椅。

  「李英豪聽旨。」只是既然都當了皇帝,他也只能盡全力守護好國家,守護好人民。

  「臣接旨。」李英豪拍拍兩邊的袖子,跪下來行君臣之禮。

  「朕命你為欽差大臣,暗中調查杭州府稅收短缺之事。」皇上拿出黃銅鍍金的權杖,交給李英豪。

  「臣謹遵皇命。」李英豪接過皇上給他的權杖,這塊權杖有先斬後奏的作用,也是他作為欽差的證明。

  「你此番前去,必有風險,我已經安排好人手讓你帶上路,一來可以協助你辦案,二來可以保護你的安全。」皇上是個思慮周全的人,各種情況都已經考慮在內,也作了最壞的打算。

  「謝陛下。」李英豪小心收好權杖,起身與皇上對看。

  「千萬小心,一定要平安回來。」皇上囑咐李英豪,就怕他的好朋友、他最忠心的臣子死於非命。

  「臣一定會查明事情的真相,平安的回來。」李英豪承諾他不會那麼輕易掛點,皇上這才笑了出來。

  「也對,差點兒忘了你險些成為武狀元,哪能輕易送命?」皇上想起當初李英豪考慮該不該去武場應試的掙扎模樣,不禁笑出聲。

  李英豪聞言微笑以對,未置一詞。

  他是學了些功夫沒錯,但是否能達到以一敵十甚至敵百的程度,他自己都懷疑,更何況殿試最終的選擇權握在皇上手裏,他無論投身文試或是武試,最終還是會被點選為狀元,想想也沒有什麼好值得驕傲。

  「總之,一切小心,知道嗎?」皇上收斂笑意,表情變得凝重,不再和李英豪開玩笑。

  「是,陛下。」李英豪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雖說他是欽差大臣,但強龍難壓地頭蛇,況且還是捅一整個蛇窩,此行確實有一定風險,不得不謹慎。

  李英豪與皇上兩人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李英豪這趟返鄉之旅,必須低調再低調,盡可能隱瞞身分,才有成功的可能。

  ※※ ※※

  「別跑!」

  「抓住他!」

  一大群捕快追著一個黑衣人跑,嘴裏喊打喊殺,無奈就是追不到人。

  「可惡的夜賊,今兒個一定要逮捕他歸案!」捕頭陳江快領著手下邊追邊發誓。

  底下的兄弟們完全能瞭解他的心情,他們再抓不到這隻狡猾的猴子,別說衙門的面子掛不住,萬一知府大人怪罪下來,誰也擔不起,不早點將他緝捕歸案不行。

  只不過說歸說,做歸做,如果這夜賊那麼好抓,他們也不必頭疼了。

  陳江快領著捕快踏遍杭州的大街小巷,四處奔波抓夜賊。

  蹬蹬蹬蹬……

  杭州的百姓只要一聽見這淩亂的腳步聲,就知道衙門又在玩「官兵抓強盜」的遊戲。

  有趣的是百姓本該對夜賊深惡痛絕,但他們卻不。原因很簡單,這個和官差玩捉迷藏的夜賊,專門偷些有錢人家的不義之財,然後拿來發給窮人,換句話說,他是個義賊。

  也因此,杭州的百姓不但不恨他,反而還給他取了個好聽的外號叫「月光」,因為每當月兒高掛的夜晚,總能看見他的身影靈巧地穿越大街小巷,四處發銀子給一些需要幫助的人,那些受到他恩惠的窮人把他當成活菩薩,杭州百姓感佩他的義行,就算瞧見他也故意裝作沒看見,因此捕快想抓到他是難上加難。

  「怎麼辦,頭兒?」追到大街的盡頭追丟了人,底下的捕快請示陳江快。「要不要跟百姓們打聽有沒有瞧見月光的蹤影?」

  「不必,問了也是白問,只會浪費口舌。」陳江快要手下們別妄想百姓會幫他們,還是靠自己比較實際。

  「是,頭兒。」底下的捕快答道。「可前面就是海家,咱們還要繼續追過去嗎?」

  海家的老爺海萬行是杭州有名的大善人,在地方上素有名聲、得人敬重,就這樣貿然闖進海府,恐怕會引起非議。

  「那也得搜,走!」陳江快當然也忌諱海萬行的名聲,但是他更怕杭州知府吳得興。要知道,吳得興背後可是聚集了數十位,甚至數百位杭州當地有力人士,這些大戶人家哪個人的府宅沒被「月光」踏過一回?有些人甚至連續遭竊,難怪他們要發火。

  海萬行雖然也算得上是杭州的有力人士,但他卻不喜歡與官府交往,而是把時間和金錢放在照顧杭州百姓上,此舉雖然贏得杭州百姓的敬重,官府相對少了些顧慮,對待海萬行自然也不會像對待其他金主那樣綁手綁腳。

  陳江快毫無疑問也是官商勾結下的既得利益者,吳得興若吃肉,陳江快少說也有碗湯喝。

  以這回謊報朝廷稻米欠收為例,如果沒有他在下面奔波,四處找替死鬼頂罪,吳得興哪能這麼輕易過關,輕輕鬆鬆暗中攢下五十萬兩銀子。

  當然,陳江快也拿了不少好處,足足分了一萬兩。然而比起吳得興的五十萬兩,仍是小巫見大巫,陳江快只要一想起他比吳得興足足少拿了四十九萬兩銀子,就嘔到不行,幾乎沒有力氣捉賊。

  「是月光,快抓住他!」只不過陳江快心裏再不痛快,仍是不敢違抗吳得興的命令,只得盡全力捉拿夜賊。

  一輪明月高掛夜空,只見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屋頂上跳躍,彷彿廣寒宮裏住著的兔子,又有如嫦娥奔月,動作靈活輕巧。

  於是晚歸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仰頭看月下的人影,不時發出驚呼聲。

  「讓開,別擋路!」眼看著快要追上月光,陳江快見人就推倒,見石頭就踹開,發誓這回非逮到「月光」不可,否則他無法向吳得興交差。

  外號叫「月光」的夜賊,果然消失在大街的盡頭,一晃眼失去蹤影。

  「可惡,又追丟了!」陳江快一行人在路口停下腳步,就如他所猜測,「月光」果真到這地方就不見人,讓人不得不懷疑他跟海萬行是否有什麼關係。

  「頭兒,要叫門嗎?」手下問陳江快,陳江快猶豫了一會兒,注意到還有另一間宅子和海家對門而立,規模似乎不小。

  「趙山,這棟宅子有人住嗎?」陳江快同時注意到宅子裏頭一片黑暗,連盞燈都沒有,恐怕是廢屋。

  「回頭兒,這宅子本來歸一戶姓李的人家所有,不過幾年前搬走了,現在正空著呢!」名叫趙山的捕快回道,他同時是陳江快最信任的手下,專門幫他打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兩人可說是狼狽為奸,心眼兒一個比一個壞。

  「沒賣也沒租?」陳江快聞言愣住。

  「沒賣也沒租。」趙山點頭。「不但如此,聽說李家還雇人專門打掃庭院、整理屋子,多少年來從沒間斷過。」

  「這就怪了。」陳江快沈吟。「按理說這麼大一棟宅子值不少錢,什麼都不做就只是放著,有些不合常理。」

  「聽說李老爺在還沒搬離杭州之前,便和海萬行交好,兩家往來密切,不分彼此,頭兒你不妨深入想,就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趙山對於地方人士的往來情形比陳江快清楚,自然沒有陳江快的疑慮。

  海萬行是杭州最大的布商,同時兼營珍珠買賣。他不但在廉州府雇用眾多珠民幫他採珠,在太湖一帶也養了不少珠蚌,海水珠和淡水珠通吃,甚至連唯一的掌上明珠都取名為「珍珠」,足見珍珠事業在海萬行心中的分量。

  「……也對,如果是和海萬行交好,那就沒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陳江快想了一下點點頭,贊成趙山的說法。

  眾所皆知海萬行在杭州也算數一數二的富商,如果他有意,大可攀附在吳得興的權勢之下,藉此賺取更多錢財。

  然而海萬行卻未這麼做,海萬行非但不願攀炎附勢,反而選擇將部分財產都拿來幫助窮人,這位已搬走的李老爺過去既與海萬行過從甚密,想必性子也差不多,會將宅院閒置也就不稀奇。

  「頭兒,如果你不放心,咱們闖進去搜他一搜,你看如何?」趙山見陳江快似乎還有疑慮,遂建議。

  「沒主的宅子有什麼好搜的?」陳江快呸道。「就算搜到也撈不到油水,只會浪費力氣。」

  「頭兒說得是。」確實如此。「那麼……」

  趙山及陳江快的頭不約而同轉向海家大門,心裏盤算月光最好在裡面,萬一被他們逮著海萬行窩藏犯人的證據,他們可要大發了……

  「好險,差點兒被追上。」海珍珠拉掉蒙面的黑色頭套,大大的吸了一口氣——還是茉莉花的味道最棒,清清淡淡的,卻透露出一股迷人的芳香,沁入脾肺,煞是好聞。

  砰砰砰!

  「開門!」

  不遠處傳出吵鬧的喧譁聲,海珍珠猜那八成是府衙的官差們在敲門,而且還是敲她家的門,只不過很抱歉,他們敲錯門了,她「還」沒回家,想逮她下回請早,謝謝。

  沒錯,月光就是海珍珠,海珍珠就是月光。

  她沒回海宅,而是到對門的李家避風頭,等待時機回家。

  坐在漆黑的花園中,海珍珠只能憑藉明亮的月光辨識花園的一草一木,然而就算今天晚上烏雲密佈,沒有半點兒光線,海珍珠依然可以說得出哪個地方種了哪些花、四邊的角落各放了幾株盆栽,她甚至連鋪在庭院的鵝卵石有幾顆都數得出來,只因為打從她有記憶開始,就在這座小花園混,熟稔的程度,都快贏過自個兒的閨房,可見她走動得有多頻繁。

  「官爺,這麼晚了,您有何急事……」

  雖然模糊,但海珍珠仍然可以聽得出是總管的聲音,他出來應門了。
  對不起,華叔,又要麻煩您了。

  海珍珠朝著海宅的方向吐吐舌頭,在心裏跟總管賠不是,每回她調皮闖禍,總得勞煩他出面收拾,真個是非常辛苦。

  自海家傳出的吵鬧聲及腳步聲,提醒海珍珠她若挑這個時候回去,才真的會給家裏帶來災難,她若真的不想為難管家,最好緩緩。

  也好,本來她就不想這麼早上床睡覺,難得今晚的月光如此耀眼,她就好好欣賞月色好了。

  縱身躍上屋頂,海珍珠坐在青瓦上仰望天上明月,十五夜的月亮是如此碩大,有如銀盤照映天地萬物,卻也讓她的身影顯得更加孤獨憂傷。

  她右手撐在膝蓋上,俯看下方的小花園,雖然黑暗中只能大約看得到輪廓,但在她的眼底,浮現出來的不是黯影,而是活生生鮮明宛如昨日的情景。

  她和麵團一起在花園裏奔跑,和麵團一起開心地拔草,和麵團一起站在池塘邊餵魚……

  昔日種種快樂情景,有如畫卷一幕幕的展開,讓海珍珠不斷回味。當時她和麵團多天真無邪啊!不知人間險惡,日子過得有多好,哪像現在的世道?

  唉!

  收起笑容,站起來眺望海府。海珍珠只看見一群官兵忙進又忙出,想抓海家的把柄,偏偏又搜不到人,個個氣得跳腳。

  活該,撲空了吧?以為她會乖乖的待在家裏頭等他們盤查啊!呿,她又不是傻子,不會幹這種傻事……

  「海老爺,今日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突然出現在海家大門口的身影,害海珍珠差點跌下屋頂。

  糟了,是爹!

  海珍珠怕被海萬行發現,趕快趴下來緊緊貼著屋頂。

  啪!

  她在趴下來的時候發出極微弱的聲音,因為相隔一段距離,海萬行和陳江快又在交談,按理說不可能注意到她,可海萬行的眉頭硬是抽緊了一下,目光下意識轉往她的方向,害她險些停止心跳。

  「怎麼了,海老爺?」陳江快循著海萬行的視線,只看到黑壓壓一片,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好像有聽到貓叫聲,可能是我聽錯了。」海萬行回過神陪笑,陳江快也跟著笑,完全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應該是深夜還上門打擾,引起不必要的騷動所致,真是對不起海老爺。」陳江快虛偽笑道。

  「您這說得是哪兒的話,陳捕頭。」海老爺搖頭回道。「本來配合官府辦事,就是咱們老百姓應盡的責任,倒是您辛苦了,這麼晚還帶隊辦案。」

  「您過獎了,海老爺。」陳江快笑道。「保護杭州百姓的生命財產,本是我的責任,怎麼能喊苦?我只求能早日抓到月光那可惡的夜賊,還給杭州百姓一個清靜,我便心滿意足。」

  「有陳捕頭在,果真是咱們杭州百姓之福啊!那麼,就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麼,在下就告辭了。」

  「請慢走。」

  海萬行和陳江快你客氣來、我客氣去,滿嘴都是客套話,等得海珍珠都快煩死了。

  因為距離太遠,聽不清楚對話的具體內容,不過海珍珠猜想得到她爹大概又是在講陳江快勞苦功高那一套,不禁替他感到委屈,因為她知道她爹有多看不起陳江快。

  蹬蹬蹬蹬……

  好不容易,陳江快終於拍拍屁股走人,她老爹卻還盯著她的方向不放,好像在懷疑什麼。

  糟了,她爹向來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會兒一定準備去她的院落查房,她得搶在父親之前回到房間,否則就慘了。

  幾乎在海萬行轉身的瞬間,海珍珠便跳下屋頂急著回家。

  按照常理,她不可能比海萬行更快到達她的院落,但事實並非如此,原因就在於密道,對,就是密道!李家這座小花園,有一條地道直通她居住的院落,只要走這條地道就可以比她爹早一步回房間!

  海珍珠二話不說,跑到花園東邊的角落,伸手用力掀開草皮,狹窄的地道躍然進入她的視線。

  這條地道是她和麵團合挖的,當年為了訓練麵團的臂力,硬是拖著他挖了這條地道,誰料得到當年一時興起挖的地道,日後會成為她逃亡的路線,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謝謝麵團幫忙嘍!

  順著地道滑下去,著地後彎著腰往前衝,當然這條地道她之後有再重新挖寬,否則以她現在的身材,只會卡在密道口,哪還能像蚯蚓一樣滑溜?

  海珍珠一路衝回自己的院落,密道的入口在李家的小花園,出口則在她院落的花園,反之亦然。

  「呼呼!」她總算順利回到房間,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就聽見她爹的腳步聲,一邊走路一邊和總管說話。

  「小姐睡了嗎?」

  「早睡了,此刻正睡得香甜呢!」

  總管不明白海萬行為什麼突然半夜查房,海珍珠聞聲趕緊先把門上鎖,飛快脫下身上的黑衣黑褲,將它們塞在床下,然後換上睡覺用的白色綢衣,掀開被子把裏頭的厚被子往床底丟,再將垂到床腳的被單拉好,緊接著再躺在床上拉上被子假裝睡覺,等一切都大功告成,海萬行正好走到門口。

  叩叩叩!

  「珍珠,妳在裏頭嗎?」海萬行疑惑地看著房門,房間裏頭的油燈未熄,不像已經睡了的樣子。

  海珍珠拉下被子,稍稍抬起頭望了房門一眼,沈默了半晌裝出愛睏的聲音,有氣無力的答道。

  「爹,三更半夜的,什麼事呀?您吵到我睡覺了。」她裝得很像,海萬行身旁的總管頻頻點頭,也認為海萬行不該打擾她睡覺。

  「沒什麼事,妳繼續睡。」聽到她的回答後,海萬行頓了一下,決定不打擾女兒,讓她好好休息。

  「好,那我繼續睡嘍!」海珍珠鬆一口氣,把被子拉起來準備睡覺,折騰了一整夜她也累了,該是躺下來睡頓好覺的時候。

  海萬行轉身走了幾步,然後又回頭問海珍珠:「剛剛官府來過,妳知道嗎?」

  「不知道,我睡得太沈,沒聽見聲音。」海珍珠被她爹問得心口怦怦跳,好怕被她爹發現。「這麼晚了,他們來幹嘛,又找您捐錢嗎?」

  「不,他們來抓賊。」海萬行皺眉。

  「是嗎?」海珍珠裝傻。「那陳捕頭應該很忙吧,近來杭州的賊可不在少數。」

  「所以他才要咱們謹慎點兒,別讓他抓到把柄。」海萬行意有所指。

  海珍珠不知道這些話是陳江快說的,還是她爹自個兒加上去的?如果是後者,這代表她爹已經開始注意她,往後得更加小心。

  「哈,好睏!女兒要睡覺了,爹您也早點兒休息吧!」海珍珠將哈欠打得又亮又響,唯恐門外的海萬行沒聽見,繼續跟她扯些有的沒有的,那她會很難應付。

  「妳——」海萬行才剛舉起手開始數落她的不是,就碰了根軟釘子,氣得放下手,將手背到身後。

  「真不知道該跟妳說些什麼才好,唉!」可憐的海萬行,拿這個獨生女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抱著頭疼。

  海珍珠蜷在被窩裏吐舌頭,心想既然不知道跟她說什麼就別說嘛!省得他說的人累,聽的人更累。

  海萬行又重重歎了幾口氣以後,帶著總管走開。

  一直到海萬行確實已經離開她的院落以後,海珍珠才從被窩裏爬起來,坐在床上發呆。

  ……她好不容易才有睏意,被她爹這一叨念,全給念跑了,這會兒又要睡不著覺。

  海珍珠呆坐了半晌,最後還是下床穿上鞋子,推開房門到小花園散步,寧可和月亮乾瞪眼,也不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今兒個的月好圓啊,又好亮,跟個銀盤似的,一直發光呢!

  海珍珠已經經歷過無數個月圓之夜,但從沒看過比今天更美的月亮,美得動人心魄,好像在預告著些什麼。

  遠在京城的李府內,李英豪正囑咐下人將行李一箱一箱搬進馬車,此行可是他生平頭一次返鄉,有好多東西得準備,尤其不能落了給心上人的禮物。

  垂下眼皮凝視手中的銀簪,李英豪的嘴角不由得勾起,轉頭看向窗外的月亮。

  今晚的月兒又亮又圓,跟個銀盤似的,一直發光呢!

  李英豪在讚歎月色的同時,腦中浮現出海珍珠可愛的臉孔和她嬌小的身影,心頭不由得抽緊。

  他們竟然已經分開八年了!這八年來她還好嗎?是否依然調皮活潑,讓人頭痛?

  仰望天空,李英豪問月亮,月亮能給他的,只有皎潔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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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0:54 PM

第二章

  由於陳江快近來找月光找得勤,海珍珠決定先「停業」一陣子避避鋒頭,反正現在外頭的賊那麼多,不差她一個,陳江快若打算把杭州府裡的賊全抓光,恐怕得抓到白頭,天曉得現在的世道有多壞。

  不過海珍珠懷疑陳江快有那麼勤快,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月光,也就是她──海珍珠大小姐。

  正因為她是杭州府內絕無僅有的義賊,又專偷些奸商的財物,而這些奸商又跟官府掛鈎,一起狼狽為奸剝削百姓賺取不義之財,她既然敢偷到他們頭上,那些奸商當然會向官府施加壓力,這是所謂的環環相扣。

  說來諷刺,卻是杭州現在的寫照,什麼時候開奸,有人間天堂美稱的杭州也變得如此不堪?唉!

  乾脆下次夜闖吳得興的官邸好了,聽說他還有間倉庫,專門用來放置那些奸商進獻的寶物,珍貴稀奇連皇帝老爺都沒見過,她當然也沒見過,若是能夠借幾樣出來玩玩,一定很有趣,順便也可以大開眼界。

  敢情海珍珠太過無聊,主意竟然打到吳得興頭上。

  「啊,真無聊!」這麼好的天氣竟然只能望著天空發呆。該做什麼好呢?就畫畫吧!畫好了送給爹,免得每天被他拿來說嘴。」

  海珍珠一直覺得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爹偏偏喜歡損她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到底要專精到什麼程度,她爹才會滿意?她又不能進京趕考,幹嘛對她這麼嚴格?呿!

  海珍珠對海萬行有諸多不滿,她年幼喪母,按理說她爹應該特別寵她才對,可她爹不溺愛她就算了,還逼著她學東學西,她都快煩死了,卻又不能不學,因為她是海家的千金小姐,不能丟海家的臉。

  接下來的半個月,海珍珠倒是規規矩矩的賦閒在家,每天作畫彈琴,要不就吟詩背書,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風雅。

  來,讓她大聲唸上一段李清照的大作──

  東籬把酒黃花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拜託,讓她死了吧!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杵在家裡唸什麼勞什子的宋詞,再這麼無聊下去,她真的會比黃花瘦,然後直接枯死。

  海珍珠隨手將書本往旁邊拋,再也受不了關禁閉的日子,半個月沒出門活動,別說她閒得發慌,恐怕一些窮苦的百姓也要餓得發慌,她得想法子接濟他們。

  只是大名鼎鼎的月光能想出什麼好法子?除了找幾個奸商開刀以外,她也想不到辦法弄銀子,往好的方面想,這些銀子都是剝削百姓得來的,本來就該還給百姓。

  於是,月光再次出動,只不過這回她不在盈月的時候犯案,而是挑朔月下手。

  一般來說,她都在月圓之夜出動,那往往是月亮最大、最明亮的時候,所以百姓們才會叫她「月光」,因為對杭州的窮苦人家來說,她就像月光一樣,讓他們的生計得到些許光芒,雖然明兒個天一亮,他們仍舊要面對家徒四壁的殘忍事實,但至少在那一夜,他們的內心是溫暖的,他們衷心感謝海珍珠,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人怕出名豬怕肥,海珍珠樂得隱姓埋名,這樣她才能過自己的日子。

  今兒個晚上,她選定知府大人的佐官──張恆下手。張恆官拜通判,正六品,是吳得興的得力助手,吳得興都已經吞掉幾百萬兩銀子,張恆的油水還會少?

  海珍珠奸商修理得差不多了,目標轉向貪官污吏,杭州向來肩負朝廷賦稅的重任,倉庫、河道、湖泊、海關樣樣不缺,隨之而來的官吏數量也為之驚人。

  這些掌管各職的大小官吏,雖然不至於每個都是貪官,但清官的比例卻是少得可憐,也因此她能下手的對象,掐指算來又是能從街頭排到街尾,海珍珠不免感嘆。

  聽說當今的皇上年輕有為,有心改革,可他怎麼就不想個法子管管這些囂張的官吏?難道他真的相信在他的治理之下,全國各地歡天喜地、四海昇平那些個鬼話?如果皇上真的這麼愚蠢,那她也沒有什麼好指望的了,繼續努力幹她的義賊就是。

  海珍珠對時局有諸多不滿,其中最教她不平的是自己身為女兒身,如果她身為男子,一定參加科舉進入朝廷當官,親口告知皇上真相,給他一頓當頭棒喝。

  收起思緒,重重地嘆口氣,海珍珠強迫自己把精神放在正事上。由於她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動靜,杭州的老百姓以為她為官府逮捕,有些還暗自為她哭泣。陳江快為了面子,任憑這些風聲四處傳,並且不再夜夜出動官兵逮她,這兩天更是高掛免戰牌,連夜巡都省了,完全放手不管。

  換句話說,今兒個晚上她可以輕輕鬆鬆從張恆的身上刮層皮下來,還不必怕追兵。

  張恆的府第有假山、有流水,雖然只是一個六品官,住的卻不比三品官差。這當然跟他撈了太多油水有關,聽說他一年可以污個十萬兩銀子不成問題,雖然比不上吳得興的百萬兩紋銀,但也夠嚇人了。

  海珍珠老早就探聽好張恆府中有間庫房,裡頭放了不少金銀財寶,她不貪心,借個幾百兩出來花花,應該就足夠讓幾十戶窮人生活一段時間。

  她一路上攀牆跨欄,一會兒跳上,一會兒跳下,很少有機會能夠連續在屋頂行走。這路江南的建築方式有關,江南水多大戶人家又多有私人林園,斷斷續續不如北方四合院好走。

  說起來在江南當賊真吃虧,想施展身手都不容易。

  話雖如此,海珍珠還是順利來到張恆的府宅,找到他藏錢的庫房。

  她還沒機會夜闖吳得興的府宅,不知道裡頭有多大,又有多少官兵幫忙看守,不過張恆小小一個通判,就有四個人幫他守庫房,吳得興少說也得兩倍,否則豈不是太對不起他四品官位。

  呿!這根本是浪費公帑,官兵應該是拿來保家衛國,不是給貪官當下人差遣用的,光就這一點,海珍珠就決定不只拿銀子,還要拿珠寶抵帳,天晚得她爹每年繳了不少稅給朝廷呢!拿來給這些貪官享受,實在不值得。

  海珍珠拿出事先準備的迷煙,點燃丟出去,官兵深夜站崗本來就容易打盹兒,海珍珠這迷煙又是特別調製的,沒有一般煙的辛嗆味,聞起來倒像花香,四名官兵就這麼被迷煙給撂倒在地,安心睡他們的大頭覺。

  呼!呼!

  睡得可香的哩!

  海珍珠見狀綻開一個滿意的微笑,深深覺得自己有這方面的才華,這迷煙本是麵糰調製來幫她驅蟲用的,硬是被她加入一些特殊的藥草,變成她的獨門絕技。

  想起麵糰,海珍珠就覺得感傷。幾乎打從她會認人開始,他們就在一起,兩人相差不過兩歲,各方面都合得來,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

  只可惜,他們全家在八年前搬去京城,剛開始還捎來過幾封信,之後慢慢斷了聯絡,後面這幾年更是完全失去他的下落,連他現在到底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無情的男人,還想他做什麼?倒不如專注在如何幫助老百姓上,還比較有意義。

  拿出一串粗細不一的鐵條,這是海珍珠另一項傲人的絕技──開鎖。說來洩氣,這串鎖匙又是麵糰幫她打的,因為她小時候過於頑皮,時常被她爹鎖在房間裡頭,麵糰為了救她,只得自行摸索出一套開鎖的技巧,順便也教她怎麼開鎖,所以現在她才能成為劫富濟貧的義賊。

  說起來海珍珠應該頒給李英豪一塊「惠我良多」的匾額,儘管都不是他的原意,但確實幫了她不少忙,至少讓她在闖空門時沒有阻礙,順利地拿到銀子。

  海珍珠的個頭不大,為了造成錯覺,她刻意多縫了好幾層鞋墊,衣服穿得寬寬大大,並且特地塞了兩層墊肩,讓她的外表看起來像個男人。

  她身上這些行頭,成功的混淆了她的性別,但重量同報讓她吃不消。因此她每次只能拿幾百兩現銀,再多她就拿不走,到底她是女兒身,不能和真正的男人相比,雖然可惜也只能屈於現實。

  就拿眼下來說好了,庫房裡明明就擺著幾千兩銀子,她卻不能一次拿完,白白便宜了張恆那個狗官。

  用力將包袱打好結綁在身上,海珍珠轉身就要離開庫房,這個時候角落有個東西吸引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顆很大的珍珠,晶瑩剔透,即使在黑暗中仍發出亮光。

  她走過去拿起珍珠好奇地摸了摸,發現它異常冰涼,好似還在海底沈睡,被人不小心撈上岸,至今尚未甦醒。

  海珍珠雖然對經商沒興趣,但她好歹也是從小摸珍珠摸到大,一看就知道這是顆來自南洋的珍珠,價值不菲。

  好,就收下了。

  海珍珠把稀有的南洋珠塞進腰帶,大剌剌地走出庫房。本以為官兵應該還在夢周公,到了門口才發現他們已經清醒,一個一個抱著頭呻吟,似乎還弄不清發生什麼事。

  同樣地,海珍珠也搞不懂哪裡出錯?她是按照平時的比例調製迷煙,怎麼這次這麼快就醒了?

  雙方都很意外,尤其是守庫房的官兵,他們就這樣坐在地上和海珍珠大眼瞪小眼,直到瞧見庫房的門是開的,才驚覺到遭小偷。

  「是……月光,快抓住他!」官兵們如夢初醒,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找武器,大聲嚷嚷著抓賊。

  海珍珠頑皮地跟他們揮揮手,腳底抹油落路,官兵們一路追趕,沿途大喊捉賊。

  杭州百姓睡的睡,休息的休息,哪管官兵們喊叫?今兒個月黑風高,本來就容易有宵小,況且月光從不在朔月之夜犯案,他們沒必要幫忙調開官兵,就任由他們滿跑就是。

  官兵們一個勁兒的喊抓賊,喊了半天就是沒有人回應,但是他們並不死心,跟在海珍珠後面死追活追,就怕銀子追不回來他們都要掉腦袋,因此追起人來格外拚命,也格外難擺脫。

  可惡,這幾個官兵是怎麼回事?簡直比陳江快還難纏!

  海珍珠本來可以輕鬆擺脫追兵,但她身上揹了好幾百兩銀子,讓她想快也快不起來,偏偏這些銀子又是窮苦百姓的救命錢不能丟掉,海珍珠只好竭盡所能往前跑。

  「呼呼!」她跑得氣喘吁吁,後頭的官兵追得快要斷氣。

  「不要跑!」呼呼!

  這幾個官兵很有毅力,如果她不是被追的人,肯定要褒獎他們,問題是她的身分一旦曝光,海家就完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被追到。

  官兵抓強盜的遊戲她玩過幾十回,就數這次最刺激,也最危險。

  「呼呼呼!」

  幸好,麵糰家就在眼前,她只要想辦法抵達密道,就能順利回家。

  海珍珠一鼓作氣跳上李家的屋頂,彎下身一路向前衝……

  「呼!」深深吸進一口氣,李英豪覺得杭州連空氣都是甜的。

  經過半個月的旅程,他終於抵達杭州,連油燈都還沒來得及點亮,他就迫不及待搬進他兒時居住的院落,這會兒已經在花園散步。

  終於又回到這熟悉的地方,感覺真好!

  李英豪太急著回味過去的一切,儘管今晚是朔月,他無法藉由月光窺得花園的全貌,但他相信一定沒有變。因為他可是每年花費大筆銀兩維護舊宅,為的就是有朝一日,當他回來時,希望能看見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景色,如果稍有改變,他會很失望。

  也許是他太過於沈浸在自己的冥想之中,差點兒就當上武狀元的李英豪,竟然沒注意到有人爬上屋頂,在他的頭頂上放肆。

  祕密通道,祕密通道……啊,可愛的祕密通道就在眼前。

  居高臨下瞧見地道的入口,海珍珠鬆了一口氣,心想她總算能將背上的銀子拿下來了,天曉得有夠重的。

  她在李英豪房間的位置停了下來,正準備跳下屋頂的時候,腳下不曉得踩到什麼東西,再加上銀子的重量,害她一時站不穩掉落屋頂──

  李英豪正想返回房間,這個時候他的頭頂上有個東西掉下來,他反射性地接住掉落的物品,未料這物品又大又重,一舉把他撞倒在地上。

  呯!

  這「物品」不偏不倚跌進他的胸膛,他下意識地用手抱住,自胸膛傳來的溫度和柔軟身軀在在告訴他,這「物品」是個人。

  小臉不期然鐘到一堵堅硬的牆壁,海珍珠的鼻子差點撞歪。

  好痛……

  她伸手摸摸鼻子,以為鼻樑被撞斷了,發現鼻樑和鼻頭都在才放心,畢竟她整張臉除了那雙無辜大眼以外,就數她的鼻子最吸引人,萬一撞歪那就不妙。

  海珍珠為她的鼻子擔心,李英豪則是不敢相信他所遇見的。

  有個人……從他的屋頂掉下來,他是不是在作夢?

  李英豪怎麼也想不到回來第一天就收到「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而且這禮物有吸吸有心跳,身子還非常柔軟。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好像在哪裡聞過……不過,他背後那一團突起是什麼?好似磚塊一般堅硬,但又沒那麼完整,好像是銀子……

  李英豪摸了摸海珍珠背後的黑色包袱,海珍珠這才想到現在不是管鼻子的時候,萬一包袱裡頭的銀兩被發現,可要出大事。

  她於是用力推開李英豪,站起來朝密道奔去,快速的打開密道的入口,跳進去循地道回家。

  咻──一轉眼消失不見。

  「等一等!」李英豪還弄不清怎麼回事,對方就失去蹤影。

  ……

  這下他真的確定自己是在作夢,再不然就是碰見不乾淨的東西,他衷心希望不是後者。

  「大人,我聽見撞擊聲,您還好嗎?」皇上派給他的貼身護衝黃宗世,聞聲連忙提著燈籠趕來,只見李英豪還坐在地上,一臉百思不解。

  「大人。」黃宗世見他毫無反應,緊張地呼喚他。「李大人!」

  李英毫這才回神,好笑地看著黃宗世。

  「怎麼回事?」黃宗世可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他肩負護衛的責任,確保李英豪的人身安全,自然緊張萬分。

  「沒事,只是碰上夜賊而已。」李英豪起身把衣服上的灰塵拍掉,想通了那不是什麼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也非幽靈,而是小偷。

  「大人的府上竟然出現夜賊?」黃宗世聞言大為吃驚。「我去將賊抓回來!」

  黃宗世一聽說有賊,立刻發揮他御前侍衛的本事,腳跟一轉就要去追趕犯人。

  「這是什麼?」只是他剛轉身,腳尖就踢到一樣東西,他彎下腰將那東西撿起來,將燈籠拿近一看,發現是一顆珍珠。

  「大人,您看,那賊留下這樣東西。」黃宗世將珍珠交給李英豪,李英豪接過黃宗世遞過來的珍珠,舉高細瞧。

  「大人,這是南洋珠吧!」黃宗世好歹也是皇上跟前的侍衛,見過不少世面,一眼就瞧出這不是中原生產的珠子。

  「沒錯,還是貢品,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沒交到陛下手上。」李英豪指著珠子下方的刻字,上頭寫著南洋舍荒國國王普塔那進貢」,刻子既淺筆劃又細緻,如果不仔細觀看很難發現。

  「可惡的夜賊,竟然連陛下的寶物都敢偷,看我不宰了他才怪!」黃宗世氣憤難當,發誓非抓到海珍珠不可,被李英豪擋下。

  「別急。」李英豪搖頭,要黃宗世莫衝動。「偷陛下寶物的人不是這個夜賊,而是原先擁有這顆珠子的人家,那才是我們應該查明的對象。」

  「可這賊又沒說這珠子是打哪兒偷來的,咱們要怎麼查?」黃宗世納悶。

  「這簡單。」李英豪一點兒都不擔心。「等明兒個天一亮,自然會有人告訴咱們誰才是真正的小偷,咱們只需耐心等待。」

  「大人,您的意思是……」

  「你覺得有人弄丟了幾百兩銀子會不報官嗎?」李英豪打開褶扇搧了幾下,笑道。

  「那賊當真偷了那麼多銀子?」黃宗世睜大眼睛,心想那得多重啊!幾十斤跑不掉。

  「所以他才會從屋頂上掉下來。」因為銀子過重,失去重心。

  李英豪笑吟吟,黃宗世不知道他趕到之前發生過什麼事,但李英豪臉上的笑意沒斷過,他於是更加納悶。

  「大人,您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對黃宗世來說,李英豪就和皇上一樣難以捉摸,難怪兩個人合得來。

  「是該開心啊!」李英豪點,「咱們才剛落腳杭州,就得到這件大禮,還不該笑嗎?」

  李英豪晃一晃手中的南洋珠,本該是歸朝廷的貢品,竟流落在民間,還落入夜賊的手裡,如果循著這條線索追查,不但能抓出私藏貢品的元凶,說不定還能因此查明稅收短缺的真相,可謂是一箭雙鵰,他當然高興。

  「大人說得是,這的確是值得慶祝的事。」黃宗世不否認李英豪的話有道理,但他總覺得李英豪心情好還有別的理由,只是不好意思追問。

  黃宗世猜對了,李英豪之所以心情好,是因為他明兒個就能見到海珍珠,所以特別興奮。

  麵團!

  雖然還沒見著她的面,他已經可以想像她尖叫的模樣。

  勾起嘴角,李英豪不確定自己會受到海珍珠多熱烈的歡迎,但拳打腳踢是免不了的,他已有心理準備。

  事到如今,李英豪沒別的願望,只希望海珍珠下手別太重,他就很感激她,呵呵!

  ※※ ※※

  月光夜闖張府洗劫財物,這事兒很快就傳遍杭州的大街小巷,引起杭州百姓的議論。

  「月光不是一向都挑些奸商下手,怎麼這回腦筋動到官府上頭?」

  「可不是?這下子陳江快和他那些手下又得滿街跑,真替他擔心。」

  「不過還真是大快人心哪!也該有人出手教訓那些貪官,月光真是好樣的,夠大脆。」

  「聽說通判大人被偷了好幾百兩。」

  「窮苦百姓們又有福了,一戶至少也能分得一、二十兩,夠活一陣子了。」

  「月光真是咱們杭州的活菩薩。」

  「希望他平安無事才好……」

  一大早,杭州百姓們就忙著嚼舌根,大夥兒嘴裡談的都是月光有多英勇,沒有人覺得他不對,因為他做了他們不敢做的事,等於是幫他們出口氣。

  原來昨兒個遭小偷的是張恆,杭州的通判。

  黃宗世奉李英豪之命,一早就出門探聽消息,果然張府昨夜失竊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他沒白跑這一趟。

  「你們猜,接下來輪到誰?」

  「該不會是知府大人吧,月光有這個膽嗎?」

  「難說,月光他……」

  就在黃宗世忙著探聽小道消息的時候,海珍珠卻是忙著打哈欠,抱怨昨兒個晚上沒睡好。

  都怪那四個官兵,緊追她不放,害她差點兒回不了家。

  用力伸了一個懶腰,再打一個哈欠,海珍珠嚴重睡眠不足,但又怕太晚起床會被她爹發現異狀,只好強忍住睡意,早早起床唸書。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唉,真的很殘。

  趴在桌子上唉唉叫,海珍珠埋怨她這夜賊越來越難當,可能跟她偷的是官府有關,如果她偷的是一般奸商,昨晚那四個官兵可能就不會這麼賣命追她了。

  海珍珠眼睛痠,背更痛,昨天晚上她到底拿了張恆多少銀子?她沒仔細算,她猜大概五、六百兩跑不掉,壓得她的腰快斷掉,肩膀痛得半死。

  她用手捶捶肩膀,發誓再這麼折騰下去,她真的要金盆洗手不幹了。

  海珍珠抱怨歸抱怨,真的要她賦閒在家乖乖當千金小姐,卻是不可能的事,話說昨兒個晚上,她差點兒就被官兵追到,要不是她緊急爬上麵糰家的屋頂,真的會露饀。

  想起昨夜,海珍珠就不免想那個被她當墊子壓的男人,他是誰?為何出現在麵糰他家?莫非是新搬來的人家?這麼多年來,李家一直不肯賣舊宅,並且託人定期打掃維護,難道李伯伯改變心意,把舊宅給賣了?

  果真如此,那可就大大不妙,這意味著她再也不能從李家的花園出入,得另尋方式回家,而以目前陳江快緊迫盯人的程度,大大增加了難度,這可怎麼辦才好……

  海珍珠抱著頭發疼,總覺得她的義賊生涯即將畫下句點,前途黯淡無光。
  嗚,她好歹命……

  「小姐、小姐。」

  就在她覺得人生毫無意義時,管家的聲音突然殺進院落,高亢的呼叫聲對照她無力的表情是諷刺一些,難怪她不想回答。

  「什麼事,華叔?」千萬別是爹又要她陪他下棋,她已經輸了九百九十九回,不想再多添一次敗積。

  「老爺請妳馬上到大廳一趟。」管家邊說邊喘氣,海珍珠懷疑他是用跑的,才會上氣不接下氣。

  「如果是找我對弈,就說我不慎感染風寒,這正咳嗽,沒空理他。」海珍珠用咳絕活,聽得門外的管家忍不住發笑。

  「老爺不是讓妳跟他下棋,而是請妳去見客人。」小姐也未免太古靈精怪,難怪老爺頭痛,連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哪個客人?」爹不是常說女人家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讓她見客?回頭得跟爹好好抗議才是。

  「見了妳就知道。」管家平日挺老實,這會兒竟跟她打起啞謎,勾起她的好奇心。

  海珍珠打起精神前去應門,管家看她一臉憔悴,嚇了一跳。

  「小姐,妳的眼睛……」

  「像兔子一樣紅,我知道。」她點頭。

  「還有,妳的頭髮……」

  「像花園的雜草一樣亂,我也知道。」她又點頭。

  「要不,我讓翠兒幫妳梳頭打扮……」

  「不必,就這麼去見客。」

  「可是這對客人太失禮了……」

  「失禮才好,就是要讓對方知難而退,懂嗎?」海珍珠甜甜一笑,要管家別再說了,她肯見媒婆,已經是阿彌陀佛,再雖嗦她就要翻臉了。

  管家知道她怕見媒婆,但這回來的不是媒婆,而是她念念不忘的兒時玩伴,但老爺不讓他說,說要給她一個意外驚喜,就怕她這身打扮會變成驚嚇,到時候老爺又要發脾氣。

  「小姐,還是讓翠兒──」

  「我去見客了。」海珍珠懶得再跟管家囉嗦,直接閃過管家朝大廳走去。

  管家一向就拿海珍珠沒法,事實上,海家上上下下都拿她沒轍。除了海老爺稍稍能治她以外,大家對她都只能舉雙手投降,她愛做什麼、不愛做什麼都由她,誰也管不了她。

  管家搖搖頭,轉個彎兒去做別的事,海珍珠一路打哈欠,無精打采地走進大廳,邊走邊抓頭髮。

  「珍珠,妳睢是誰來了──」海老爺一看見海珍珠竟然是這般狼狽登場,話都說不出口,只能瞪大眼睛打量她。

  「爹,一大早的,你要我見誰啊?」海珍珠又是抓頭,又是打哈欠,完全沒大家閨秀應有的樣子。

  李英豪見狀噗哧一笑,心想不愧是海珍珠,總是有出人意料之外的演出。

  「妳、妳那是什麼樣子?」海老爺好不容易才回神,正如管家所想,她嚇到海老爺。

  「我剛睡醒嘛!」她故意不去看李英豪,直接在他的座位寫上「媒婆」兩個字,以為他瞧見她的樣子會嚇得立刻逃走,那她就贏了。

  「妳、妳……」海老爺氣得腦子快炸了,活該他前世沒積德,這世才會生出這麼不知進退的女兒出來。

  「英豪,讓你見笑了。」海老爺一張老臉不知道往哪裡擺,只好趕快道歉。

  「哪兒的話,小姪一點都不介意。」李英豪有禮地回道,等著看海珍珠何時才願意把頭轉向他這一邊。

  海珍珠一聽見他的名字,身體先是僵住,而後快速的轉身。

  她睜大眼將李英豪從頭到腳掃過一遍,怎麼瞧都瞧不出他是她認識的李英豪,爹認錯人了吧!

  「麵糰?」她不確定地喊她給李英豪取的外號,只見他露出編貝般的牙齒,輕輕說了聲。

  「好久不見。」他溫柔地笑了笑,露出嘴角上方的梨渦。

  瞧見李英豪的笑容以後,海珍珠確定她爹沒有認錯人,因為只有他才會笑起來這麼可愛,又是彎眼睛,又是翹嘴角的,還有一對迷人的梨渦。

  八年來都沒下落,也不跟她聯絡的壞傢伙,居然還有臉回來找她,看她不好好罵他一頓才怪。

  「你這臭小子──」

  「珍珠。」海老爺特別加重音,警告她別說粗話,海珍珠只得緊急更換稱呼。

  「好久不見,李英豪公子。」她並且換上溫柔的語調,嗲聲嗲氣害海老爺滿嘴的茶都出來。

  「噗──咳咳!」海老爺被茶嗆得猛咳,李英豪則是低頭偷笑,海珍珠的臉瞬間紅起來。

  「珍珠,妳那是什麼怪腔怪調?」他讓她說話文雅,可沒讓她唱大戲。

  「不是你要我這麼說話的嗎?」還反過來怪她。「我照著說,你又不高興了。」所以說老人家難伺候,一點兒都沒有錯。

  「我是要妳用字遣詞斟酌些,但可沒有叫妳用這種怪腔怪調說話。」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準備進戲班唱旦角,還是她原來的聲音自然些。

  「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她可不覺得自己會錯意。

  「妳──算了。」再說下去他會氣死。「看在英豪的份上,這回就不罵妳了,下次再調皮,看我會不會把妳鎖著不讓妳出房間。」

  海老爺使出殺手鐧──禁足,以此恐嚇海珍珠乖乖聽話,海珍珠表面上像是被嚇著,內心卻在愉笑。

  沒用的啦!每次都來這一招,以為她還會像小時候一樣害怕嗎?她早就找到解決的方法,多虧麵糰幫她打的萬用鎖匙──

  李英豪帶笑的臉龐不期然在她眼前晃動,這次不再是幻影,而是活生生的人,害她既覺得不好意思,感覺又怪怪的……

  「再跟妳抬摃下去,我會氣死。」海老爺放下茶杯,搖頭嘆氣。「我出去一趟,你們兩個人也好久沒見面,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你們就慢慢說吧!」

  話畢,海老爺隨即招來下人,要他準備轎子載他去鋪子。

  海老爺離開以後,李英豪默默坐在椅子上等她發飆,等了半天沒有動靜,才發現她正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好似她從來沒見過他,但其實在他搬離杭州之前,他們一直在一起。

  對海珍珠來說,現在李英豪和陌生人無異。她記憶中的李英豪,矮個子、臉跟麵糰一樣圓,身體也是胖嘟嘟,身上的肉鬆垮垮,所以她才會幫他取麵糰這個外號。

  可眼前的男人……

  海珍珠用可疑的眼神,將李英豪從頭到腳再打量一遍,怎麼看都不覺得他是李英豪。

  「你該不會是被調包了吧?」雖然他跟麵糰一樣有梨渦,笑起來也一樣可愛,但她還是無法相信他會變得這麼多,別人頂替身分假冒也有可能。

  「也許哦!」李英豪起身,笑著從袖袋中拿出一串鎖匙晃了晃,海珍珠認出那是和她一樣的萬用鎖匙,當年他打了兩把,一把給她,一把他自己留著。

  「真的是你!」她飛撲了過去。「你這臭小子終於回來了!」

  「不過你那一身肉呢,怎麼全不見了?」海珍珠激動地在他身上到處亂摸。「我記得以前你這裡一團、那裡也一團,全身上下軟綿綿。」

  「所以妳才叫我麵糰啊!」李英豪邊笑邊躲,最拍搔癢。

  「所以我才問你身上的肉哪裡去了──」她追著他跑,結果不小心跌入他的懷抱,李英豪趕緊伸出手扶住她的腰,她才不至於跌倒。

  小臉不期然貼緊他的胸膛,海珍珠的腦子竟然一片空白,耳朵只聽見他的心跳聲。

  怦怦!怦怦!

  他得心跳規律而且充滿力量,就算正面接受她的衝擊也不受影響,猶記得小的時候,他只要多跑幾步就會喘,雖然擁有一身橫肉,但很容易被撞倒,名副其實的中看不中用。

  可如今他堅實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在在證明現在的他不但中看還中巾,即使被她狠狠撞一下也不動如山,還可以反過來扶住她。

  想到他的變化是如此之大,海珍珠的胸口莫名的煩躁,心跳得越來越快。

  怦怦!怦怦!

  她用力推開他,轉身偷偷喘氣,然後回過身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你這臭小子,一走就是八年,這期間沒有半點兒消息,簡直是欠揍!」她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就當出氣。

  李英豪忍不住挑眉,他以為她會狠狠揍他一頓,沒想到只是輕輕推一下,完全不像是她該有的反應。

  「這八年來你都躲到哪裡去了?也不盥封信報平安,害我擔心死了。」海珍珠抱怨他不夠意思,李英豪只是笑,沒有多做說明。

  「什麼都沒做,就只是閒晃。」他敷衍她。「而且如妳所見,我好好的,一塊肉都沒缺。」

  「才怪,明明就缺了很多塊肉好不好?」當她是瞎子看不見呀,呿。「以前你是個小胖子,現在──」海珍珠說著說著突然停下來,再也說不下去。

  「現在怎麼了?」李英豪見她話說一半忽地止住,於是追問。

  現在是個俊俏的小伙子。

  海珍珠在心裡答道,但她嘴巴實在說不出口,只好跟他鬧彆扭。

  「現在只是長高了點兒,身體變壯了點兒,剩下的……都一樣,沒什麼看頭!」她硬著頭皮扯謊,馬上就被李英豪識破。

  「我是沒什麼改變啊!」他喜歡她的心情,八年來始終如一,但願她知曉。

  「哦!」他溫順的回答,反而讓海珍珠尷尬。

  這個可惡的麵糰,性子還是那麼柔軟,害她也強硬不起來。

  「你要搬回來住嗎?」海珍珠想到一件事情可以掩她的尷尬,這件事對她非常重要,她真的想知道答案。

  「我沒打算搬回杭州。」

  李英豪搖頭,害海珍珠好失望。

  「不過我會在杭州住上一陣子,不會這麼快回京城。」

  他的下一句話,立刻又將她失落的心情給拉回來,不禁在心裡暗罵他真會整人,話不一次說完。

  「你有地方落腳嗎?沒有的話,可以住我家。」海珍珠非常熱心。「西邊的廂房空著沒人住,你可以住那兒。還是乾脆我請爹撥一個院子給你,住起來也比較舒適。」

  「不必麻煩。」他笑著婉拒海珍珠。「我住原來的宅子就行了,不過還是謝謝妳的好意。」

  「原來的宅子?」海珍珠愣住。

  「嗯。」李英豪點頭。

  「可那宅子不是已經賣了嗎?」奇怪。「昨兒個晚上──」海珍珠把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於是趕緊閉上嘴巴。

  「昨兒個晚上怎麼了?」李英豪馬上就意識到不對勁,但又無法確定,只得順著她的話追問。

  「……昨兒個晚上,我好像聽見對面傳來男子說話聲,我還以為伯父把宅子給賣了,我們有了新鄰居。」她急中生智,說出一半事實,另一半則保留,那才是最精彩之處。

  「妳不是聽錯,就是家裡來了小偷。」他皺眉。「我今兒個早上才抵達杭州,還沒回家就先上門拜訪,但是聽你這麼說,我好像應該先去報官。」

  李英豪也說出一半事實,他家昨天晚上確實來了個偷兒,只是這偷兒不但沒偷走他任何東西,還留下了一件稀世寶物,算是相當有良心的一個小偷。

  「不用報官了!」海珍珠一聽說他要報官立刻跳起來,李英豪用困惑的眼神打量她,不曉得她在緊張個什麼勁兒。

  「呃,我是說杭州最近只要一到晚上都是宵小,報官也沒用,衙門那些官差也不會理你。」海珍珠此話雖然是為了阻止他報官,卻也是事實。

  「是嗎?」李英豪瞇眼。「我還以為杭州知府將杭州治理得很好,看來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所以才說天高皇帝遠,此話一點兒也不假。」海珍珠聞言忍不住笑出來。「京城離杭州太遠了,你哪能知道杭州發生什麼事,又變成什麼樣子?」

  海珍珠看似無心的回答,卻給李英豪深刻的反省空間,凡事眼見為憑,看來他有必要好好將杭州看仔細,方能知曉杭州的實際情形。

  「不管怎麼樣,我們又要成為鄰居了。」海珍珠只要一想到又能和他打屁說笑就興奮得不得了,好像回到兒時。

  「是啊!」李英豪比她更期待。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望著大廳外的桂花樹。

  八月桂花香,只是今年的氣候異常,桂花比平時更早綻放,香味也更加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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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1:00 PM

第三章

  杭州的今天,風徐徐地吹著,繁花綻放著,一切看來都如往常一樣美好,如果不是府衙的官差滿街跑,勉強可以算是平靜的一天吧!

  李府內──

  李英豪拿著昨兒個晚上夜賊落下的南洋珠,不斷把玩思索,他心中的圖案大致成形,就等缺掉的那塊圖浮現,就可以完成整幅圖畫。

  「大人。」

  黃宗世這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李英豪的房門口,李英豪隨口喊了聲:「進來。」只見黃宗世輕輕地推開房門,又關上房門,從頭到尾,動作跟貓一樣輕巧。

  「有探聽到什麼消息嗎?」出去一天一夜,想必定有不少斬獲。

  「回大人,就如同大人判斷,昨兒個晚上丟銀子的人報官了,這人是張恆。」黃宗世打探了不少消息回來,這一天一夜總算沒有白費。

  「杭州的通判?」李英豪回杭州之前,大概把杭州大大小小的官都背熟了。他不得不說,杭州的官數量還真驚人,他光記人名就頭暈眼光,更別說還得對照官位。

  「正是。」黃宗世點頭。「據說是一個叫『月光』的小偷幹的好事,,這個叫『月光』的小偷,似乎頗得杭州百姓的敬重,大夥兒都擔心他被抓,一個個閉緊嘴巴,就怕胡亂說話害了他。」

  「一個小偷還能得到老百姓的敬重,這可是天下奇聞。」李英豪聽了不但 生氣,還覺得有趣,嘴角不由得往上揚。

  「確實如此。」他也很納悶。「聽說這個叫『月光』的小偷,把從奸商手上偷來的財寶,都分給杭州窮苦的百姓,大家都說他是義賊,還有人稱他是活菩薩,專門救苦救難。」

  黃宗世把他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講給李英豪聽。若問他個人意見,他會說傳言太誇張,賊就是賊,哪還分好賊還是壞賊?在他的看法裡都該抓起來嚴加審問,以正視聽。

  「活菩薩……」李英豪聞言忍不住笑出聲,笑得黃宗世一陣莫名其妙。

  「咳咳!」李英豪清清喉嚨,強迫自己嚴肅面對這件事。「除此之外,你還探聽到什麼?」

  「我還探聽到張恆逼迫陳江快必須在七天內抓到月光,今兒個杭州內內外外到處都看得見官兵,熱鬧得很。」不只是李英豪,黃宗世也把杭州大小的官摸透了,尤其是陳江快,他負責打通關節和逮捕人,是其中的關鍵人物。

  「你猜,張恆為什麼這麼緊張?」以他的財力,損失個幾百兩不過是九牛一毛,他會大動作捉拿月光,其中必有文章。

  「為了大人手中那顆南洋貢珠──等等!」黃宗世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瞪大眼睛看著李英豪。「這麼說來,昨兒個晚上,大人您所碰上的夜賊……」

  「便是月光。」李英豪點點頭,總覺得自己的運氣好極了,回到杭州的頭一個晚上便碰上大人物。

  「不可思議。」天下竟有這麼湊巧的事。「大人連行李都還沒來得及打開就碰上月光,只可惜當時四周一片漆黑,否則就知道月光長什麼模像了。」

  說到底,黃宗世最感興趣的還是月光的長相,為了月光到底是年輕小伙子還是糟老頭,堂口還有人開賭盤,賠率一賠五,只可惜至今沒人見過他的臉,莊家穩賺不賠,苦了那些一心想發財的賭徒。

  李英豪雖然沒興趣與莊家對賭,倒是很想知道自己的猜測對或不對,雖然他心中已有答案。

  「百姓們都想不通為何月光一向只教訓奸商,這回腦筋卻動到張恆頭上,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緣故。」黃宗世又想起一件他探聽到的事,趕緊向李英豪報告。

  「會有什麼緣故?」李英豪反問。

  「比如說報仇之類的……」

  「噗!」報仇……

  黃宗世還沒說完,李英豪就相當不給他面子的噗哧一笑,搞得黃宗世一臉尷尬,不曉得他在笑什麼。

  「大人!」他可是很認真在看待這件事,態度請嚴肅一些。

  「咳咳,抱歉。」是他不對。「還有呢?」

  「還有吳得興──」

  「麵糰!」

  黃宗世才剛講到杭州知府,海珍珠就在門外鬼吼鬼叫,嚇了黃宗世一跳。

  「麵糰?」他不明就裡地看往門口的方向。

  「麵糰,你在不在裡面?」海珍珠還在吼。「麵糰!」

  很明顯地,他若不現身,她有可能會衝進屋裡來找他,他的身分也會跟著曝光。

  「是來找我的。」李英豪笑著回應黃宗世的疑問,黃宗世的瞳孔瞬間放大。

  「你先迴避一下,吳得興的事留待以後再說。」李英豪還不是指門,而是指向另一邊窗戶,要他從窗戶離開。

  黃宗世起先愣了一下,而後理解到李英豪的嘴角是為海珍珠揚起的,不由得也露出笑意。

  他手腳俐落地跳出窗戶,終於找到讓李英豪興奮莫名的元凶,難怪李大人迫不及待歸鄉,原來是這麼回事。

  「李、英、豪!」海珍珠在他的房門外喊得喉嚨都快啞了,這會兒外號也不叫了,直接叫名字。

  眼見心上人發火,李英豪趕緊關上窗子,然後走過去開門。

  「李英豪──哎喲!」海珍珠沒料到他會突然開門,整個人撞進他的懷裡,不偏不倚撞到鼻子。


  真倒楣,她怎麼老是撞到鼻子?
  海珍珠手揉鼻子,揉著揉著總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

  「珍珠,妳不要緊吧?」李英豪溫柔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她抬頭往上看,發現他正用和聲音同樣溫柔的眼神凝視著她。

  她的臉頰立刻紅起來,整張小臉變得滾燙無比,但她卻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自己的反應蠢透了。

  「沒關係,只是不小心撞到鼻子。」她往後退兩步,和他保持距離,免得自己越來越不對勁。

  「要我幫妳揉嗎?」她揉鼻子的模樣著實可愛,配上她驚慌的表情,那就更吸引人了。

  「不必!」她又往後跳一步,形成安全距離。「我很會揉鼻子,我自個兒揉就行了。」

  海珍珠果然就如同他預想中一樣手忙腳亂,李英豪忍不住微笑,看得海珍珠渾身不自在。

  「你笑什麼?」大男人就該豪邁大笑,他笑得這麼文雅,是想顯現他有多秀氣嗎?

  「沒什麼。」他用手輕碰鼻頭微微吸氣,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文人的氣息。

  「呿!」相較於李英豪,海珍珠就粗魯多了,就算接受再多千金小姐的教育,也沒什麼管用。

  「我沒聽見下人通報,妳是怎麼進來的?」李英豪在抵達杭州之前便挑選好一批下人,和他一同住進宅子,但他們之中沒一個前來通報,表示她不是循正常管道進到他的院落。

  「這還用問嗎?」她翻白眼。「當然是通過密道。」

  「什麼密道?」李英豪一臉莫名其妙。

  「我們一起挖的密道!」她氣得跺腳。「當年你和我不是花了將近一年的工夫,一鏟一鏟的挖,才把我們兩人的院子連接起來嗎?」

  經海珍珠這麼一提,李英豪才想起來,在他十歲的時候,她纏著他挖地道,說是要訓練他的體能,順便幫他減肥,兩人合力大概挖了一年,才將兩家的院子接通。

  「妳到現在還在使用那條地道?」李英豪覺得很不可思議,那是他們小時候挖的地道,現在他們都幾歲了,應該會卡在裡面動彈不得。

  「嗯。」她一臉自豪。「我擴大了密道,以你現在的身材通過也不成問題。」寬得很呢!

  ……原來如此,難怪那天晚上她說不見就不見,原來是鑽地道去了。

  沒錯,海珍珠就是那最後的一塊圖案,早在那晚他抱住她的時候,就發覺她不是男人。

  首先,她的身形太單薄,雖然肩膀多加了幾塊墊子,但不自然的隆起只要輕輕觸碰便可分辨真假。

  再來,是她身上的香氣,那是他幫她特別調製的迷煙,本來是給她驅蟲的,她不曉得擅自加了些什麼東西,味道變得很奇怪。

  最後才是她的動作。她可能沒注意到,她特別喜歡揉鼻子,撞到也好,純粹只是鼻子癢也好,她老是喜歡找自己鼻子的麻煩。

  綜合以上種種原因,李英豪當下便判斷海珍珠就是「月光」。只是他一直對她如何自由進出他的院落有所不解,如今她主動提供答案倒也了卻他一樁心事,只是從此以後,他的煩惱恐怕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妳找我有事?」李英豪嘆氣歸嘆氣,卻也只能認了,誰叫他喜歡她?看樣子他只能見招拆招,暗中保護她的安危。

  「嗯,幫我畫畫。」海珍珠從身後拿出一卷白色畫紙交給李英豪,李英豪低頭看她手上的畫紙,心想她還是沒變,只要一碰上麻煩事,第一個找他。

  「伯父又逼著妳交畫了?」他嘆口氣接過畫紙,琢磨著該不該幫她。

  「他明明知道我不會畫畫,偏喜歡讓我畫,畫不好又罵我。」海珍珠只要一想到海老爺就頭痛,氣嘆得不比李英豪少。

  「我不在杭州的這八年裡,妳豈不天天挨罵?」他可以想像她被海老爺訓斥的模樣,一定是委屈又可憐,因為她這方面真的很笨拙。

  「你才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難挨。」簡直慘絕人寰。「我連一隻黃雀都畫不出來,我爹竟然還要我畫白鶴,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伯父也是為妳好,能畫好鶴,再畫其他東西就會變得很簡單,他希望妳能練好基本功。」李英豪轉身走到書案後,將畫紙攤開,然後開始磨墨,海珍珠走近站在書案旁邊,好奇地看他自筆架上取下一枝毛筆開始蘸墨,眼看著就要下筆。

  「要一對。」她搶在他下筆前喬好數量,免得他白畫一場。

  「我知道要一對。」一般來說,只要是畫鳥禽類,都是雙數,甚少畫單隻。

  「那就好。」海珍珠怕書錯又得重來一遍,她可只帶了一張紙來,沒有第二張。

  李英豪非常了解這是海萬行訓練她的方式,海家的畫紙都是請師傅特別做的,還有編號,就怕海珍珠胡搞瞎搞,不肯好好作畫。

  基於只要每損壞一張畫紙,海萬行就會罰她一天不得練武,海珍珠不敢隨便虐待這些珍貴畫紙,將它們像大爺一樣供著,李英豪的橫空出世,等旅是挽救她的畫紙,只要有他,她就不會再挨罵了。

  李英豪是翰林,又是兩年前皇上欽點的狀元,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是真正的精通,不像海珍珠只會吹牛。

  他只勾幾筆,隻祥鶴就出來了,他再勾幾筆,鶴的精氣神也來了,這一切看在海珍珠眼裡,就像變戲法一樣神奇。

  「以前就覺得你很會畫畫,經過這幾年的磨練,你好像更精於此道。」她只會耍斂,不會拿筆,因此她只要看見精通作畫的人都好羨慕,此刻她就羨慕李英豪羨慕得半死。

  「好說。」李英豪不認為自己的畫好到什麼程度,頂多就是賞心悅目,還過得去。

  但對於幾近手殘的海珍珠來說,他的畫已經足以流傳萬世,就算讓她重新投胎一萬次,也畫不出像他一樣好的畫來。

  「這回我看爹還有什麼話說。」海珍珠對他的畫滿意極了,嗯嗯,保證她爹這次不會退貨。

  「伯父應該看不出來是我畫的。」為了讓她不至於露餡,他故意留了好幾手,但願有用。

  「爹看不出來的。」她心不在焉地說道。「反正是要相親用的,只要送得出手,他哪管得這麼多。」安啦!

  「相親?」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李英豪下筆停頓了好幾下,不若方才流暢。

  「爹說要用這幅畫給對方的老人家拜壽,順便展示我的才藝。」她聳肩,不曉得她爹為什麼總愛做多餘的事,沒一次成功過。

  海珍珠單純只是想交差了事,但李英豪可不能讓這件事如此過關,因為他知道這幅畫只要送到對方手上,這樁婚事成功的機率大增,他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於是,他在祥鶴的腳下,有技巧的地下「李英豪作」四個大字,因為字體過於龍飛鳳舞,粗心如海珍珠不會發現,得要細細觀察,才能看出不一樣的地方。

  「畫好了。」做完手腳,他將畫還給海珍珠,不忘叮嚀。「回去記得落款,別忘了還要蓋章,看起來會更有價值。」

  「知道了。」不愧是麵糰,做事忒細心,還懂得囑咐她。

  「爹還在等我送畫,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聊。」海珍珠目的達成以後便拍拍屁股走人,著實令人心寒。

  李英豪送她到門口,親眼看著她掀起花園中的一片草皮,消失在地底下,這才敢相信他親眼所見。

  珍珠這個糊塗蟲,恐怕連自個兒弄丟了東西都沒發現吧?

  對於海珍珠大而化之的個性,李英豪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是她好唬哢,他說什麼都信,好騙得很。憂是她太迷糊,很容易露餡,讓自己陷入麻煩。

  李英豪從未料到自己這一趟歸鄉,會如此刺激有趣。除了皇上賦予他的任務之外,另一項任務恐怕才是當務之急。這兩項任柔他都必須完成,也一定會完成,李英豪默默在心中發誓。

  這廂李英豪下定決心,那廂海珍珠卻是高高興興的拿著畫去獻寶。

  「爹,這是女兒畫的畫,請您過目。」海珍珠將李英豪畫的畫,用雙手呈給海老爺,看得他老淚縱橫,感動異常。

  「妳的畫……什麼時候進步得這麼多,爹都不敢相信這是妳畫的。」海老爹雖然不是什麼風雅之人,但他有長眼睛,看得出她進步的幅步有多大,簡直可比泰山。

  「真的有這麼好嗎?」不愧是麵糰,隨便勾幾筆都能畫出曠世之作。

  「好、好極了!」海老爺狂點頭。「我原以為妳頂多只能畫黃雀,沒想到連鶴都行。」太令人感動。

  爹,您錯了,其實我連黃雀都不會畫。

  海珍珠在心中朝海老爺做鬼臉,想不通千金小姐為什麼一定要會作畫?她不會畫畫,不也活到二十一歲,而且還生龍活虎。

  「這下子有指望將妳嫁出去了,嗚……」海老爺只要想起過去那些日子,就一陣感慨,打從海珍珠滿二十歲開始,他就嘗試嫁掉她,已經試了不下百次,至今尚未成功。

  「您辛苦了,爹。」海珍珠背對著她爹挖鼻孔,心想您儘管試吧!反正她總有辦法逃脫,只有傻瓜才會想成親。

  海珍珠下定決心,這輩子當定老姑娘,誰也不能剝奪她的自由,誰也休想絆住她。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當月老翻開姻緣簿,在她和李英豪的名字上頭各勾上一筆時,她是否能夠違背月老的意思?

  ※※ ※※

  「海珍珠,妳可知道妳都幹了些什麼好事?!」

  海家的大廳傳來一聲擎天巨吼,連擺在神桌上的祖先牌位都差點兒掉下來。

  「女兒這幾天是幹了不少好事。」爹真英明,知道她很認真。「我把唐詩宋詞重看一遍,還繡了好幾條手帕。」

  海珍珠顯然不知大難臨時,還一個勁兒的邀功,氣壞海老爺。

  「我問妳,這幅畫是誰畫的?」海老爺把人家退回來的畫丟到桌上,海珍珠湊近一看──這不是麵糰幫她畫的祥鶴,怎麼在家裡?

  「爹,這畫昨兒個不是已經送出門,怎麼又回到您手上?」莫非是太喜歡這幅畫,硬是留下來……

  「妳還好意思說!」海老爺氣到都快中風。「人家把畫退回來,說是無福消受這樣的大禮!」

  「一幅畫也稱得上是大禮?」沒想到麵糰的功力已達到大師級,佩服佩服。

  「人家是在諷刺我們,妳知不知道?」海老爺氣得頭頂冒煙,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知道。」莫名其妙。「我們好心送畫過去拜壽,不感謝我們也就罷了,還反過來諷刺我們,這樣的親家不結也罷。」她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啦!但如果能因此逃過一劫,也算是萬辛。

  「能不能結親是一回事兒,但妳給海家丟臉就不行。」海老爺氣極,「妳不會畫就不會畫,怎麼可以請別人代筆,然後再謊稱是妳自己畫的?」

  「我、我什麼時候請別人代筆了?」不妙,她爹從哪個地方看出來不是她親筆所畫,她明明就有落款,還蓋了章。

  「妳還不承認!」海老爺差點從她頭上敲下去,要不是怕她變成白癡,他一定照三餐打。

  「又沒有證據,要我怎麼承認嘛!」海珍珠別的本事沒有,打爛仗的功夫一流。她打定主意來個死不認帳,反正她爹又抓不到證據,她不相信麵糰會出賣她。

  「妳要證據是不是?好,我找給妳!」不見棺材不掉淚。

  「妳瞧,這是什麼?」海老爺指著鶴的下方那四個小小的字,證明他的指責可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

  「什麼嘛!」海珍珠左看右看就是瞧不出端倪,只覺得她爹在找碴。「這鶴腳底下不踩著草,難道還踩魚嗎?」真是魚的話,牠一口就吃掉了,哪還能留著餓肚子。

  「看清楚,這不是草,而是字。」海老爺忍住把海珍珠掐死的衝動,要她看清楚鶴的下方到底是什麼東西,別滿口胡言亂語。

  「怎麼看都像是一團草。」她抱怨。

  「妳自己畫的,妳還不清楚嗎?」海老爺諷刺她。「妳口中的一團草,是落款,是誰的落款妳心裡有數。」

  「我哪知道是誰的落款?」她只知道她的落款是這團草的好幾倍大。「不管誰的落款,都不可能是──」

  當海珍珠看清上頭的字體時,馬上閉緊嘴巴,一句話都不敢吭。

  「不可能是誰?」海老爺的臉色,顯示他早知道她找誰幫忙,只是在等她自己說出來。

  「呃……」她不說行嗎……

  「是誰?!」海老爺吼道。

  「李英豪……」

  「很好,妳被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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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1:04 PM

第四章

  她被禁足了。

  望著緊閉的門扉,海珍珠只想仰天長嘯,抱怨這個世界真不公平。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沒有嘛!她只是不會畫畫,為了不丟海家的臉找幫手而已,誰知道會被揭穿,她自己丟臉不打緊,連海家的名聲都跟著賠進去,簡直是得不償失。

  嗚……她完了,名聲變得這麼差,從此以後再也沒婆敢上門,她這一輩子都別想嫁出去……那正好,嘻!

  拿掉頭上的被子,海珍珠頑皮地吐了吐舌頭,總覺得老天爺在幫她,她原本還煩惱對方看了她的畫以後,誤以為她溫柔監淑真的上門提親,沒想到陰錯陽差把人給趕跑了,只能說運氣一旦來了,擋都擋不住。

  海珍珠對於這樣的結果,沒有絲毫抱怨,反而心存感激。她唯一不滿的是被禁足這件事,這簡直糟透了,她爹怎麼可以剝奪她的人身自由?

  更令人沮喪的是,她的萬用鑰匙掉落在密道裡,她還沒悾去找回來就被鎖在房間。

  海珍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失去自由。她尤其怕被限制在小小的房間之中,那往往叫她難以呼吸,只能跟自己生悶氣。

  反正起來也無濟於事,海珍珠乾脆就在床上打滾,出氣順便練筋骨。

  她滾床所製造出來的噪音,凡是海家的下人都知道要迴避,因為實在不太好聽,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李英豪剛好挑這個時間過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床搖晃的聲音,不由得挑眉。

  他雖然稱不上拘謹,但好像也沒有開放到聽這聲音可以不臉紅的地步,珍珠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一如他所猜測,海萬行又將她的門和窗子全上了鎖,雖然開鎖的難度不高,但沒工具是打不開的,想由房間裡面開鎖,難度更高,不過他想海珍珠應該已經練就了一身逃脫功夫。

  將海珍珠弄丟的鎖匙丟到半空中再接住,李英豪相信海珍珠會很歡迎他的到來,怎麼說他都是撿到她鎖匙的大恩人。

  他從一連串鎖匙之中找出相符的鎖匙,驚訝這麼多年來,海萬行還在用同一把鎖,難怪海珍珠總是能順利脫逃。

  李英豪雖然很久沒幹宵小的勾當,但天分畢竟是藏不住的,他才不過轉幾下,鎖就「喀嚓」一聲被打開。

  我滾,我滾,我滾滾滾……

  海珍珠正在床上滾得痛快,不期然看見李英豪推門進來,除了錯愕,還是錯愕。

  「麵糰!」海珍珠停止滾動,愣愣地看著他踏進房間,轉身很小心的掛上門鎖,再喬好位置,如此一來,外面的人會以為門還鎖著,得要仔細看才會發現鎖已經打開。

  「聽說妳被禁足了,我帶著禮物來看妳。」他走到床邊,見她沒有下床的意思,乾脆直接坐上床沿打量她。

  又來了,又是這種眼神。

  他過於專注的凝視,讓海珍珠渾身不自在,好似在算計,又像在打啞謎,給她帶來沈重的壓迫,好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這都是你害的,你還好意思說!」沒事兒落什麼款,要落款也該把字寫大,搞得跟毛毛蟲似的,害她以為是一團草,在她爹面前大大出糗。

  「對不起,我忘了那是要送給外人的,隨手一寫,不小心便落款了。」他這謊說得相當自然,一方面是利用海珍珠對他的信任,另一方面是他看準了她沒把心思擺在這上頭,才敢隨便唬哢。

  「你的不小心可害死我了。」她將被子拉過來把整個人埋起來,拒絕面對事實。「你害我在我爹面前丟臉,還害我嫁不出去,現在全杭州的人都在笑話我,說我拿了別人的畫為相親人家祝壽,罵我不懂規矩。」

  聽起來是滿慘的,當初他只是想讓相親無法順利進行,沒想到會變得如此嚴重,實在是始料未及。

  「既然妳嫁不出去,乾脆嫁給我好了。」他趁此機會表明心意,將埋藏在心裡的思念化作實際言語,不再只是沉默。

  「什麼?你還敢跟我開玩笑?」海珍珠將被子拉下來,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想都沒想過他竟然如此惡毒,她都這麼慘了,還拿她逍遣。

  「我沒有跟妳開玩笑。」他一直很認真,只是過去怯於表達,直到現在才敢開口。

  「你這麼說,就是在跟我開玩笑。」她從被窩裡爬起來,氣憤離開。「我看你根本是皮癢欠揍,看我怎麼修理你!」

  海珍珠跟小時候一樣,只要一遇見不順心的事情就用暴力解決,李英豪也跟過去一樣,往往頭一個遭殃。

  「等一下,珍珠,我還沒說完──」

  「看招!」她二話不說飛撲過去,哪管他想說什麼,她想做什麼比較重要。

  海珍珠冷不防殺過來,李英豪第一時間向右躲開,海珍珠撲了個空差點兒跌下床,要不是他及時搶救,這下可要出大事。

  不過,眼下的情況某方面來說也算是大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打緊,海珍珠整個人壓在李英豪身上,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這發展著實出乎意料之外,兩個人同時愣住,同一時間忘了呼吸。

  海珍珠作夢也想不到李英豪居然能夠躲過偷襲,過去她隨便都能撂倒李英豪,整得他唉唉叫,可這回她不但沒整到他,自己還被整……唔,說被整好像又有些過分,畢竟是她壓著他,他給她當墊背都沒有怨言,她再抱怨好像說不過去。

  反應一向敏捷的海珍珠,竟然就只能張大眼睛,傻傻地看著李英豪,她會失去反應,除了偷襲失敗給她的刺激太大以外,和他們突然拉近距離亦脫離不了關係,打從他們重逢以後,她就沒有好好看過李英豪,箇中原因她也不清楚,不過她跟他幾乎都快臉貼臉了,這次她想再閃過,好像沒這麼容易。

  他的睫毛好長,海珍珠發現李英豪擁有比女人還漂亮的睫毛,而且他的睫毛不只是長,還往上翹,像扇子一樣展開,好看得不像話。

  此外,他的鼻子又直又挺,和八年前完全不一樣,以前他因為肥胖的關係,好像所有五官都是扁的,可他一旦變瘦,所有的五官都回到原來的位置,變得好明顯。就連他的嘴唇,也變得像摺疊的花瓣一樣,透著血色又不至於太厚,和他的鼻子很搭。

  其實,最教她疑惑的是他那雙眼睛,她記得他的眼睛很小,她常取笑他笑起來只剩下一條縫,可如今他雖稱不上是濃眉大眼,但也絕不是小眼睛的男人,而且他的眉毛真的很濃,充滿了男人味。

  男人味。

  這三個字讓她的心頭一震,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坐在床沿喘息。

  「妳怎麼了?」李英豪也跟著爬起來,伸出手輕碰她的臉頰,被她用力揮開。

  「沒有。」她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只是天氣太熱,門窗全封得死死的,有些透不過氣。」

  「我去把門打開。」李英豪輕笑,懷疑她會滿身大汗恐怕不是因為天氣熱,而是有別的原因。

  「好。」她故作鎮定,假裝他對她造成不了任何影響,李英豪心知肚明她只是在逞強,也不點破,由得她怎麼做。

  他挪動身體下床,腳還沒踏到地上,門外忽然傳來聲音。

  「奇怪,這鎖怎麼沒卡上,壞了嗎?」海萬行什麼時候不好來探望女兒,偏挑這個時候出現,嚇壞房間裡的兩人。

  兩人對望,海珍珠第一時間忘了反應,等她回過神來,海萬行已經拿掉外面的鎖,眼看著要推門進來。

  海珍珠二話不說,將李英豪拉回床上,用被子蓋住兩人,想想這樣還是有可能會被她爹發現,趕緊起來將架在床兩邊的垂簾放下來,再重新躺回床上蓋上被子,海老好算準時間進來。

  「怎麼回事──」

  「噓,不許動。」海珍珠警告李英豪不許亂動,萬一害她露餡她可不饒她,肯定把他打個半死才肯罷休。

  李英豪其實很想出聲,順勢讓海萬行「捉姦在床」,這麼一來,海珍珠不嫁給他都不行。

  同床有什麼了不起,我幹嘛非得為了這種小事跟你成親?

  他幾乎可以聽見她如此嘲弄,別人看起來不得了的大事,在她眼裡可能連討論的價值都沒有,若硬要以此要脅她,結果只會更糟。

  李英豪太了解海珍珠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乖乖待在被窩裡比較妥當,如果違反她的「懿旨」,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的。

  「珍珠。」海萬行走向她的床,看見垂簾放下開始起疑,一般來說她睡覺是不放垂簾的,就算挨罵也堅持沒有必要。

  海珍珠憋住氣不回答,製造她已經熟睡的假象,希望她爹能識相離開。

  「珍珠!」不巧海萬行已經被她騙過太多次,早就不上當,非得親口聽到她的聲音,才肯相信她還在房裡。

  「爹,我好睏,先讓我睡覺,有什麼事改天再說。」不得已,海珍珠只好出聲,同時祈禱海萬行別找她談心。

  海萬行確實想跟她來個促膝長談,但看她連垂簾都放下了,應該真的很想睡覺,也就不勉強她。

  海珍珠躲在被窩裡面屏息以待,打算萬一她爹掀被子,必定跟他來場拔河比賽,無論如何不能讓爹發現李英豪,否則下回他不只會將她鎖起來,還會找人守院子,如此一來,李英豪就算再會開鎖也救不了她,她可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那爹先出去了|,妳好好休息。」海萬行縱然有千言萬語,然而他只要一想到他都已經罰她禁足,也不忍心再責怪她,至於她的終身大事,緩緩,不急於一時。

  海萬行到底是寵女兒的,雖然罵海珍珠罵得凶,但她只要一撒嬌,一樣拿她沒轍,這點跟李英豪極為相似。

  待海萬行離開以後,海珍珠先是長長吐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對李英豪說。

  「可以了,我爹走了……」她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喉嚨深處,然後完全不見。原因無他,李英豪的嘴唇都快要貼上她,讓她很難再繼續說話,而且她還不能打他,因為是她自己靠過去,就算她並非故意,帳仍然算在她的頭上。

  垂簾外,海萬行已經走遠,對他們兩人的小祕密早已不構成威脅。

  被子內,海珍珠和李英豪兩人異常親密,他倆的距離近到李英豪只要往前,就能碰到她的嘴唇,只要他伸手,就能將她抱入懷裡,但是他什麼都沒做。

  有時候,什麼都不做便是最有效的攻擊,李英高深諳這個道理,只是他似乎無法制止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她。

  海珍珠被他盯得無法呼吸,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老是這樣凝視她?以前他雖然偶爾也會出現這種眼神,但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只能說這八年來他學壞了,也變得更大膽。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經夠糟糕,他們還睡在同一張床、蓋同一件被子,桌上只差沒有擺上一對紅燭,就可以直接送入洞房。

  海珍珠明白,自己這個時候應該直接給李英豪一個過肩摔,把他丟出房間,但她的身體就是做不到,事實上她的心臟此刻跳得很快,呼吸亦不順暢,像是被什麼塞住一樣急促。

  呼!呼!

  偏偏她又不能用力呼吸,那會顯得她很奇怪,她猜想李英豪也不會喜歡她這樣。

  然而,她猜錯了。李英豪很喜歡她紅著小臉,迷惘又慌亂的表情,那同樣讓他難以呼吸,心同樣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他和她唯一的不同是他知道自己的心為何而跳、為何而跳,不像她手足無措。

  實在無法忍受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海珍珠用力掀開被子,俐落地跳下床與他保持距離。

  李英豪見狀嘆口氣,心想他就知道這種好事無法持續太久,她能等到快要悶死才跳走,已經算他賺到。

  「呼呼,差點兒沒悶死。」她終究還是憋不住大口吸氣,一邊用手搧風驅散熱氣。

  李英豪好整以暇慢慢下床,悠閒的態度讓海珍珠既羨慕又嫉妒,不知道自己到何時才能像他一樣優雅,這輩子怕是不可能。

  「你不是說帶了禮物送我?拿來,我等很久了!」她惡狠狠地伸長手跟李英豪討禮物,口氣雖然不好,但李英豪知道那是為了掩飾心慌,不但不在意,反而很高興。

  「哪,給妳。」他拿出她遺落在密道的鎖匙,放進她平的手心。

  「我的鎖匙!」她驚呼,一邊斜瞄他。「你在哪兒撿到的鎖匙?」

  「妳掉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撿到。」他間接承認他是通過密道來她的院落,海珍珠後悔不該將密道的位置告訴他,他忘掉就算了,她幹嘛那麼雞婆?簡直是給自己找麻煩。

  「看在這串鎖匙的分上,原讓你了。」海珍珠沒別的好處,就是不會記恨,尤其李英豪其實幫她一個大忙,她壓根兒不想出嫁。

  李英豪笑了笑,謝謝她如此寬宏大量,雖然從頭到尾他就不覺得抱歉。

  「好了,我要睡覺你趕快回家。」只是海珍珠口頭上說原諒,卻動手將他推出門,表現不若她說的大方。

  「珍珠──」

  砰!

  李英豪當場吃了一頓閉門羹,他先是愣了一會兒,而後失笑。

  她這反應……值得推敲啊!

  李英豪揚起嘴角,有種很好的預感,他這趟返鄉之旅,應會滿載而歸。

  ※※ ※※

  啊,煩死了!

  是夜,月亮藏在雲層的後面,只露出一絲絲光亮,比螢火漂還沒看頭,海珍珠才到花園坐不到半刻鐘,便打消賞月的念頭。

  今兒個是上弦月,本來就沒什麼月光,比眉毛還粗一些的月亮基本上也沒有什麼觀賞價值,她會出來賞月,純粹只是悶得發慌,倒不是月色有多美麗。

  海萬行口口聲聲嚷著要好好教訓海珍珠,結果只罰了一天禁足便草草結束,她不但沒被處罰到,還有人將失物親自送到房間給她,她這頓處罰也未免太爽了一些。

  李英豪俊俏的臉龐不期然浮現在她的腦海,遮去月光,也遮去海珍珠原本的心思。

  可惡,怎麼又想起他?這兩天他佔據她腦海的次數,也太過於頻繁了吧!

  搖搖頭,將李英豪的影像搖掉,海珍珠強迫自己忘掉李英豪,記住月亮有多美,月兒彎彎好像鏮刀,稍一不慎就會把人割傷……

  她好不容易才聯想起鐮刀,李英豪的臉又跑出來攪局,硬是把月亮整個遮掉,她左閃也不是右躲也不行,最後只好投降。

  好吧,他是變了很多,這總可以了吧?別再出來晃了。

  海珍珠用力將李英豪的臉推向一邊,喃喃抱怨怎麼會有人的變化大得這麼離譜,都說女大十八變,可他竟然三十六變,從肥肥的麵糰變成消瘦的貴公子,這是什麼道理?

  任憑她想破頭也想不出來他到底是怎麼變的,他的五官甚至比一般男子漂亮,唯一沒變的只剩他的笑容,過去往往能夠給她安慰,現在卻只會讓她心跳加速。

  ……啊,煩死了,她是不是變成花癡了?連熟得不能再熟的老鄰居、老朋友都能成為她幻想的對象,也許她該聽她爹的話找個人嫁了,省得在這裡怨嘆得沒完沒了。

  海珍珠竟然連嫁人的念頭都有了,可見情況真的很危急,李英豪若知道她正在想他,一定十分慶幸自己的策略成功,只可惜現在他有要務在身,沒空理會海珍珠。

  ※※ ※※

  「大人,今兒個晚上吳得興似乎要在官邸辦宴會,據說抗州大部分的官員都會參加,行動相當保密。」黃宗世這幾天在外頭走動探得不少消息,並且充分掌握吳得興一夥兒的動向,探子的工作做得非常成功。

  「吳得興這客倒是請得勤快,咱們才到杭州多久,他就已經請過多少回客了?」看來百姓私底下叫他「吳百萬」不是在叫假的,辦一次晚宴得多少錢,他幾乎天天在宴客,這些都是民脂民膏,他還真花得下手。

  「就我所知,至少有三回。」黃宗世答道。「不過前兩回都是請富商,這一次祕密宴請官員,恐怕是有事情要談。」

  沒錯,如果只是飲酒作樂,大可以公開不需要保密,可見不是單純聚會。

  「大人,咱們是不是也該參一腳?」黃宗世認為他們應該有所動作,最好是親耳聽他們說什麼,那才是查案的不二法門。

  「你是讓我當夜賊嗎?」李英豪挑眉。「這個建議不錯,既能藉機活動筋骨,說不準還能碰到大名鼎鼎的月光。」

  李英豪跟黃宗世開玩笑,嚇得黃宗世連忙低頭,緊張答道。

  「您別折騰下官了。」他擔待不起。「下官怎麼敢讓大人幹這種危險的事,當然是由下官前往……」

  「恐怕你沒有這個時間。」李英豪將一個黃色布包交給黃宗世,一邊下令。「這是陛下的手諭,他要你馬上趕到十里外的客棧跟他會合,這場晚宴,你怕是參加不了。」

  「陛下來杭州了?」黃宗世愣住,不敢相信皇上竟然微服出巡。

  「咱們都不在京城內,他閒得發慌,只好跟著來了。」李英豪微笑。

  「是這個樣子嗎?」陛下竟然如此想念他們倆……

  「跟你開玩笑的。」李英豪潑他冷水。「陛下應該有什麼事才會南下,你過去看看就知道,別坐在這裡瞎猜。」

  「是,大人。」黃宗世將手諭收好,拿起劍就要去保護皇上,才走兩步又踅回來。

  「但是,吳得興那邊……」大好機會,錯過豈不可惜……

  「我去。」這有什麼好為難的?

  「大人!」

  「不是讓我當夜賊嗎?」李英豪就愛捉弄黃宗世。「我就親自走一趟,順便飽覽杭州的風光,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他沒試過爬屋頂遊杭州,不過既然珍珠常玩這遊戲,一定有它好玩的地方,否則她不會樂此不疲。

  「大人,請您務必小心。」黃宗世只要一想到李英豪竟然要夜闖吳府就頭皮發麻,恨不得能代替他卻又皇命難違,因此而左右為難。

  「你信不過我的身手?」他雖不像他是武壯元,功夫卻也不差,可不是什麼軟腳蝦。

  「下官豈敢質疑大人的身手,只是擔心您沒有竊聽的經驗,怕是會……」

  「放心,我不會出差錯。」他有絕對的信心。「再說一回生、二回熟,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當賊當出興趣來?」

  「大人,您的玩笑越開越恐怖,我都起雞皮疙瘩了。」黃宗世雖然習武,個性卻比李英豪這個學文的還要枸謹,李英豪只得嘆氣。

  「你去吧!陛下在等你,別讓他久等。」李英豪草草打發黃宗世,受夠了他不苟言笑的個性。

  黃宗世相反地納悶李英豪的個性怎麼到了杭州以後越來越放得開,他猜八成跟海珍珠有關,聽說他們兩人從小青梅竹馬,真令人羨慕。

  黃宗世帶著一肚子疑問和一肚子羨慕去和皇上會合,李英豪也有事做,他從衣櫃裡取出一套黑衣黑褲換上,將頭用黑色髮帶紮好,再戴上黑色頭罩,最後拿起佩劍,如此就算大功告成。

  ※※ ※※

  對門的院落,海珍珠坐在花園裡和天上的明月遙遙相望,嘴裡還唸著李清照的詞,極盡浪漫之能事,只是對於平復她心情沒有任何幫助。

  ……無聊,實在太無聊了!

  海珍珠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坐在月下風花雪月的一天,這個時候她通常穿梭在杭州的大街小巷到處散財,當然先決條件得要有「財」可以散,前些日子她從張恆那兒偷來的銀子都分給窮人,這會兒已經無財可散。

  看樣子又該是月光出動的時候。

  與其坐著想李英豪改變了多少,海珍珠決定不如去偷銀子比較實際,上回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因為體力有限也只拿走區區幾百兩銀子,但張恆的庫房已經教她印象深刻,說起來她還順手拿了一顆珍貴的南洋珠走,只是不知道掉在哪兒了,她也不在乎。

  一如李英豪所猜想,海珍珠根本沒發現自己掉東西,等她想起來已經是好幾天以後。

  好吧!既然她已經幾乎前遍杭州的富商,上回夜襲張府的成果又不錯,這回就選吳得興的官邸好了。

  吳得興既是杭州知守,還有個響叮噹的外號叫「吳百萬」,官邸內想必一定藏了不少銀子和寶物,她不去參觀他的庫房未免太說不過去,張恆只是配角,他的宅子她都光顧過了,漏掉他這個主角那還像話嗎?她肯,吳得興也不肯,總不好教他老人家失望。

  擇日不如撞日,海珍珠一旦鎖定目標,非得達到目的不可。於是她二話不說跑回房間,鑽到床底下把她夜晚活動的行頭都掏出來,她的行頭很簡單──黑衣黑褲黑色頭罩,繩子鐵耙小刀還有劍,此外還有用來裝銀子的黑色大包袱和最重要的萬能鎖匙。

  搞定。

  直到把家當都塞進黑色布包以後,海珍珠才發現她帶的東西真不少,難怪她的肩膀老是痠痛。

  李英豪和海珍珠不約而同鎖定吳得興的官邸,雖然原因不同,目標卻是一都想趁月黑風高的時候,從吳府帶走一些東西。

  「準備好了,走吧!」

  「準備完畢,走人。」

  兩人一前一後跳上自家屋頂,一路上飛簷走壁,往吳得興的官邸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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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1:09 PM

第五章

  大大小小的轎子在吳府大門前停下,吳府的下人光是忙著招呼上門的客人,就已經分身乏術。

  「張大人,裡邊請。」

  「蔡大人。」

  「孫大人。」

  這些官員都穿著便服,但從下人們恭敬的態度看來,大家的官階恐怕都不低,至少也有八品以上,九品官員少之又少,說是大官們的聚會也不為過。

  當然,以京師的角度來看,這些官員個個都是芝麻官,不值得一提。但有些三品官就是比不上六品官有錢,為什麼?因為官位大不代表就能賺大錢,京官只是面子上好看,地方父母官才能撈到油水,尤其杭州這般豐饒富庶,能撈到的油水更是窮府窮村的好幾十倍,難怪官員們無不想盡辦法攀關係,設法調到杭州來,吳得興當初也是花了三十萬兩銀子,才弄到杭州知府這個肥缺,上任以後當然大撈特撈。

  「吳大人,近日可好?」

  「好好,這邊請坐,一會兒就開始歌舞表演。」

  說是祕密聚會,但是該有的娛樂一樣也沒少,吳得興不但請來杭州知名的歌伎,亦請了不少舞伎助興,只見受邀的官員坐成兩排,每兩個共用一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頭都放著精緻的菜餚和美酒,大夥兒一邊吃飯,一邊欣賞歌舞,身旁還不時有妓女幫忙倒酒,陪客人談笑,可謂是賓主盡歡。

  既有歌可聽,又有舞可看,身邊還有妓女陪酒,誰還有空注意到天花板是不是開了個洞?

  趴在屋頂上,緊盯著吳府大廳,這是李英豪第一次親自出馬探聽消息,雖然是頭一次嘗試,倒也做得有聲有色,手腳俐落程度不輸給黃宗世。

  李英豪大約算了一下桌子的張數,發現以他的視野竟然看不到盡頭,這代表受邀的官員至少超過四十位。

  這數目稱得上驚人。就算是皇上宴請文官和武官,實際數目也不會超過百位,吳得興不過一名小小知府,就有這等排場,難怪會有人戲稱他為「土皇帝」,絕非浪得虛名。

  宴會持續進行著,隨著絲竹聲乍然停止,吳得興揮手讓樂師撤樂器,命歌伎、舞伎和陪酒的妓女統統退下,清場的意味濃厚。

  也該是時候了。

  揚起嘴角,李英豪等這麼久就是在等這一刻,吳得興果然沒讓他失望。

  清場完畢,吳得興接著要護衛把大廳的門和窗子都關起來,並派官兵加強大廳四周的保護工作,以防止他們接下來的談話外洩。

  「各位大人。」在確定大廳四周夠安全以後,吳得興隨即展開談話。

  「吳大人!」在場的官員個個朝他拱手作揖,卑屈的態度像在面見皇上,令李英豪印象深刻。

  「今天晚上請各位大人前來相聚,除了喝酒以外,主要還是謝謝各位大人,在這次朝廷稅收方面都出了力,老夫萬般感謝。」吳得興拿起酒杯跟底下的官員敬酒。

  「吳大人言重了,這是下官應該做的。」底下的官員個個爭著回敬,就怕怠慢了吳得興,惹得他不高興。

  吳得興就吃這一套,他自認為比皇帝還要聰明,在他眼裡皇帝不過是一個年僅二十三歲的小孩,領著一班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官員玩家家酒,他只要虛晃幾招,就可以騙過皇帝,皇帝根本抓不到他的小辮子。

  「不過吳大人,一下子少了八十萬兩銀子,朝廷真的不會起疑嗎?」雖說大家合力串通,儘量做到天衣無縫,但還是有人擔心會露饀。

  「只要大夥兒齊心掩護,朝廷就算派人來查,也找不到證據,毋須太過慌張。」這也是吳得興辦這場晚宴的目的──提醒他們閉嘴。

  「吳大人的意思是,朝廷真的派人來查?」儘管吳得興要大夥兒冷靜,還是有膽小的官員靜不下心,緊張得頻頻冒汗。

  「是聽過這方面的風聲。」吳得興也不確定。「但就像我所說的,只要大家沈住氣,不走漏半點風聲,就算皇上真派人來也查不到東西。」

  「什麼,這人還是皇上派來的?這可怎麼辦才好?」

  「是啊,可怎麼辦才好?」

  「怎麼辦……」

  吳得興就怕事情會變成如此,所以才將他們聚集起來,因為他知道他們其中有些人非常容易屈服,只要隨便威脅個一兩句,什麼事都說出來,他必須及早防範。

  「老夫說過毋須慌張,這一切只是傳言。」吳得興試著安撫底下官員,但效果不大。

  「空穴不來風。」有位官員答道。「不瞞吳大人,下官也聽說皇上派了一位欽差大臣南下調查這件事,很快就會抵達杭州。」

  「居然有這種事?」

  「這下可慘了!」

  底下官員議論紛紛,不但沒達到吳得興穩定軍心的效果,反而人心變得更加浮躁不安。

  「各位大人不要急,先冷靜下來!」吳得興眼見情況快要失控,揚高聲調遏止,一樣無效。

  「吳大人,不是咱們不想冷靜,而是皇上都派了欽差調查,你教咱們怎麼冷靜?」

  「當初您一再保證,此事絕對萬無一失,咱們才相信您的。」

  「都是吳大人太貪心,一次就短報了八十萬兩,皇上當然會起疑。」

  「這八十萬兩,有一半以上進了吳大人的口袋,可咱們卻得受到牽連。」

  「可不是?」太冤枉了。「我做午做馬,只分得五千兩銀子。」

  「我只拿了三千兩銀子。」

  「我只拿了兩千兩。」

  「我只拿了五百兩……」

  一群官員從原來的惴惴不安,到互報分了多少錢,如此精采的戲碼若不是李英豪親眼所見,很難相信下面坐的竟然全是朝廷的官員。

  「全都給我住嘴!」忽然成為眾矢之的,吳得興氣得嘴都歪了。「你們誰拿了多少銀子,我都有記下,你們一個也跑不掉!」

  「吳大人,你算計咱們?」大家聞言全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吳得興。

  「只是簡單的記帳而已,稱不上算計。」吳得興冷笑,老早掌握所有人的弱點。

  於是在場的所有官員一個一個全噤了聲,不敢再同吳得興計較。

  「吳大人,您知道咱們一向對您忠心耿耿,從來也不敢多吭一聲。」

  「是啊是啊!」

  「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了,下官一定照做。」

  「現在大夥兒同在一條船上,也不好太計較。」

  「是啊是啊!」

  「一切都聽吳大人的……」

  「是啊是啊!」

  吳得興亮出殺手鐧,底下的官員果然乖乖聽話,不敢再有意見。

  「老夫也不想為難各位大人。」吳得興見好就收。「只要各位大人……」

  接下來的話,李英豪不想聽也沒有聽的必要,再留下來只會提高被發現的風險,不如見好就收。

  他將被他掀開的青瓦輕輕地放回去,準備離開吳府。就在他起身的時候,意外瞥到有道黑影奔往另一邊,據他所知,那是庫房的方向。

  那是…

  李英豪愣了一下,意會到那是海珍珠趕緊跟過去,就怕她出事,海珍珠不知道自己已經洩漏芳蹤,還直往庫房跑,當她瞧見庫房外頭站了一堆官兵,小臉都垮下來。

  一二三四……什麼,居然有十個人?!

  海珍珠數完人頭,當下就想進京告御狀,揭發吳得興濫用官兵,但隨後想想自己好像沒有立場,她若真的去告狀,恐怕還沒來得及遞狀紙就先被抓走了。

  好吧!誰叫她是夜賊,她認了。

  海珍珠從來沒有以一敵十的經驗,也不認為自己做得到,她之所以能夠闖蕩江湖、暢行無阻,全賴李英豪給她的法寶──迷煙,這迷煙經過她的巧手改良之後,不僅能驅蟲,還能迷昏人,真的是非常好用,她考慮公開販賣,一定能引起搶購。

  有了上次的經驗,海珍珠這回帶一些迷煙,她想不通上回那四個官兵為什麼會那麼快清醒?不過這次她有再調整一下迷藥的分量,想中途醒來沒那麼容易。

  她躲在暗處,一口氣點燃了五顆迷煙,將迷煙丟出去。

  唏……

  現場頓時煙霧瀰漫,幾乎看不清方向。

  「咳咳!」好笑的是,她還沒迷昏人,自己反倒先被迷煙嗆到,連咳了好幾下,還止不住喉嚨搔癢。

  「誰在那裡?」官兵聽見咳嗽聲,第一時間尋找聲音的來源。

  「咳咳!咳咳!」該死,她是不是搞錯分量,怎麼會這麼嗆?

  「找到人了,是月光!快過來抓人!」

  她還沒來得及回神,官兵們就找到她的藏身處,嚷嚷著抓她。

  可惡,最近是怎麼回事?麼老是吃癟──

 海珍珠正想拔劍,突然間有道黑影殺出來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就跑。

  「月光逃走了,快追──咳咳!咳咳!」

  官兵一邊追他們一邊咳嗽,還有追到一半倒下,應該是吸入太多迷煙所致。

  「可惡,現在才發揮作用──」

  「別說了,快跑!」李英豪死拉活拖,硬是將海珍珠帶離吳府,就怕她哪條筋不對勁,跑回去自投羅網。

  「等一下!」海珍珠根本沒料到會有另一個黑衣人出現,被救得不甘不願。

  李英豪不理會她,他和她一樣,都不喜歡這次的意外相會,稍有不慎,他的身分極有可能曝光,讓自己陷於險境,但他又不能眼睜睜的看她被官兵包圍,只好冒險。

  「我讓你等等!」她用力甩掉他的手,猛地停下來。

  李英豪跟著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海珍珠。

  「我說,你幹嘛拉著我跑?」海珍珠氣地質詢李英豪,李英豪一陣無言,憑她那顆笨腦袋,竟然能和官府周旋,只能歸功於她的運氣。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月光,竟然是位女子。」他真的很不想提醒她,既然裝男人就要懂得變聲,這般高調,是怕人家不知道她是女的嗎?

  「什麼女子,你在胡說什麼……」海珍珠先是愣住,後來發現自個兒的聲音暴露真實性別,連忙掐住自己的喉嚨,以為這樣就能把話塞回去。

  「來不及了,妳別想否認。」李英豪想辦法抑住笑意,壓低聲音說道。

  海珍珠聞言氣得差點連頭套都掀了,不過對方沒掀頭套,她當然也不必禮尚往來,洩漏自己的長相身分。

  「我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她沒好氣地打量李英豪,總覺得他那雙眼睛在哪裡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可以這麼說。」他模稜兩可的回道,海珍珠撇撇嘴,最討厭他這種人。

  「那就是新來的。」新人就新人,裝什麼神祕?「你剛到杭州,可能不懂這裡的規矩,在我們杭州,不能隨便插手別人的生意,這就叫打劫。」

  「我什麼時候插手妳的生意?」李英豪差點笑出來,發現她和小時候沒兩樣,總愛說些奇怪的話,做些奇怪的事。

  「剛剛你就插手我的生意。」她提醒他。「如果不是你突然衝出來硬是把我拉走,我已經得手。」

  「是這個樣子嗎?」他挑眉。「我明明就看見妳一直咳嗽,差點兒被自己的迷煙嗆昏,如果不是我及時出手相救,妳已經被官兵抓走。」

  「我又沒有請你救我!」海珍珠跳腳。「你沒瞧見我正要拔劍──」

  「妳能一口氣對付上百位官兵嗎?」他打斷她的話,不讓她再繼續臭屁下去。

  「上、上百位?」她睜大眼睛,被他說的數目嚇到。

  「沒錯,上百位。」他的口氣十分嚴肅。「妳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官兵,還有更多官兵在大廳的四周守著,只要那幾個官兵大聲喊叫,馬上就會有更多的官兵趕到庫房。」

  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抓起她的手就跑嗎?這應說起來,她倒是欠他一份人情。

  「奇怪,你不是說你是新來的嗎,怎麼會這麼清楚?」她懷疑地看著他,總覺得他不單純。

  「正因為我是新來的,所以特別小心。」他的回答乾淨俐落,不讓她有抓他漏洞的機會。

  「這麼說也沒錯。」回想她第一次披掛上陣時,也是反彯推敲,深怕出錯。「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沒有這麼簡單。」

  「哦,這話怎麼說?」李英豪對她說的話產生興趣,他一直以為她很好唬哢,但又好像不是這個樣子。

  「怎麼說?」她愣住。

  「是啊!」他點頭。「妳說我不簡單,總有妳的理由吧!」

  「呃……」她只是直覺得他不簡單,但要她具體指出來就有些困難了。

  「看妳為難的樣子……好吧!我就多給妳一些時間去想,等妳想通了再告訴我。」不愧是珍珠,往往有些出人意表的舉動,教人不笑也難。

  「什麼意思?」他該不會還想和她見面吧!

  「三天後的子時,我在這個地方等妳,到時候妳再告訴我答案。」他擅自下決定,氣壞海珍珠。

  「你別妄想了,我不會來。」當她是誰?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她可沒有這麼好脾氣。

  「不,妳一定會來。」李英豪搖搖頭,伸出手慢慢攤開手心,上頭擺著海珍珠的萬用鎖匙。

  「我的鎖匙怎麼會在你手上?」海珍珠瞪大眼睛,這才想到該找鎖匙,卻怎麼也找不著。

  「大家都是同行,妳說呢?」雖然隔著黑色面罩,但她仍可清楚地看見他嘴巴的線條,他分明在笑。

  「卑鄙的傢伙,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走我的鎖匙,還我!」她伸手想搶奪鎖匙,李英豪機靈地往後退一步。海珍珠再搶,他乾脆跳到旁邊的樹上,讓她搶不到。

  「想拿回妳的鎖匙,就努力找答案。」他笑著跟她道別。「三天後見,月光姑娘,希望等到那個時候,妳已經找到答案。」

  接著,他縱身一跳,跳上更高的樹,轉眼消失不見。

  從頭到尾,海珍珠只能像個傻子站在原地看他施展輕功,等到她回神才驚覺不妙。

  慘了,她要上哪兒找答案?

  海珍珠又替自己惹了一個麻煩,而且這麻煩還不好解決。

  ※※ ※※

  凶日,絕對是凶日。

  海珍珠趴在桌上哀聲嘆氣,她只要一想起昨天晚上就有燒黃曆的衝動,出師不利也就算了,還遇見同行被他偷走鎖匙。

  想拿回妳的鎖匙,就努力找答案。

  那可惡的小偷不但動手,還強迫她動腦。

  三天後見,月光姑娘,希望等到那個時候,妳已經找到答案。

  答案,什麼鬼答案?她只是順口說說,他就不能隨便聽聽當作沒這回事?

  海珍珠越想頭越痛,總覺得自己很倒楣,碰上了一個聰明狡猾的同行,他不但一眼認出她是女人,還很會打啞謎,搞得她都快瘋掉……咦,等等,啞謎?

  猛然從桌上爬起來,海珍珠想起另一個既聰明又會打啞謎的男人,那就是她的對門鄰居。

  對啊!找麵糰幫忙就好了,有什麼好頭痛的?

  海珍珠只要一遇到麻煩事,頭一個想到的一定是李英豪,這會兒她又鑽地道,找他麻煩去了。

  「麵糰!」

  李英豪正在讀書,一點兒也不意外海珍珠會來找他,到底昨晚他給她出的謎題是困難了一些,憑她一個人的力量答不出來,自然會找幫手。

  「發生了什麼事,妳怎麼氣喘吁吁?」他看著逕自闖入房間的海珍珠,心想幸好黃宗世去保護皇上,否則又要跳窗。

  「麵糰,我──咳咳!」她一邊說話,一邊喘氣,可見跑得有多急。

  「把氣調順了再說話,小心噎著。」他溫柔地提醒她,海珍珠點點頭,大口大口吸氣,再大口大口吐氣,反覆做了幾次之後,氣果然順多了。

  「麵糰,我問你。」

  「妳問。」李英豪早已準備好接受她提問,只見海珍珠嘴巴張得開開的,不知道從何問起。」

  「那個……」好難,該怎麼說才好。「那個如果有一個人。」

  「嗯,一個人。」

  「一個男人。」

  「嗯,一個男人。」

  「他在晚上出現。」

  「嗯,在晚上出現,然後呢?」

  「然後……然後他是個不簡單的男人。」

  「怎麼個不簡單法?」

  「就是不知道,才要問你啊!」海珍珠頭也沒說、尾也不提,抓住李英豪就跟他要答案,讓他哭笑不得。

  「我聽了半天,就只聽到一個很不簡單的男人在晚上出現,剩下的妳什麼也沒說,叫我怎麼回答妳?」他原本還指望她能發揮意,搞個代號什麼的,結果什麼都沒有,害他好失望。

  「那是因為──」海珍珠只講了短短四個字,隨即又把話笸進肚子裡面,有苦難言。

  「好吧,那個男人是做什麼的?」他引導她。

  「他是──」不行,不能說,被他知道她碰上夜賊,他一定會追問她是在麼哪兒碰上的,她又不擅長說謊,最後一定會露饀。

  「他是一個討厭又自大的大壞蛋,只會惹人生氣!」她只要一想到他竟然偷走她的鎖匙,還以此要脅她就想揍他一頓,卑鄙的男人,竟然對同行下手,一點職業道德也沒有。

  「妳和那個男人好像很熟的樣子。」對於她強烈反應,李英豪有些吃味,雖然他和她口中的大壞蛋基本上是同一個人,但他還是忍不住吃醋。

  「鬼才跟他熟!」她氣死了。「要不是為了鎖匙,我才不想理他。」

  「鎖匙,什麼鎖匙?」這一切都是他做的,李英豪還故意逗她,某方面來說真的很壞。

  「就是你幫我打的鎖匙──」她說著說著靈機一動,想到一個解決的辦法。「對了麵團,把你的鎖匙給我。」

  「什麼?」

  「反正你拿著也沒用,不如給我。」對啊,她幹嘛傻傻聽那個男人的話?直接跟麵糰拿就好了嘛,一樣能用。

  「妳自己不是也有一串嗎?」他裝無辜。

  「不見了,所以才跟你要。」都怪那個可惡的男人,害事情變得這麼麻煩。

  「我當然可以給妳鎖匙,不過下次妳若是再被罰禁足,我就沒辦法再開門救妳,這樣也沒關係嗎?」李英豪腦筋動得快,找的理由合情合理,海珍珠果然被晃點過去。

  對啊,萬一她又被禁足,然後萬一她又不小心把鎖匙落在地道,那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行,不能拿走他的鎖匙。

  「你不能再打一串嗎?」她想到另一個解決的辦法。

  「不能,我已經不會打鎖匙了。」他推得一乾二淨,海珍珠看他白淨的臉和溫柔的表情,可以想像去過那八年來,他大概只與孔老夫子等聖人為伍,要他再拿起鐵鎚,恐怕得等到下輩子。

  「我知道了。」她突然覺得很空虛,過去那個凡事為她拚命的男孩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長相俊秀、風度翩翩的貴公子。他的語氣雖然一樣溫柔,只要她開口,一樣願意幫她,但他和以前不一樣,至於是哪點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只覺得很悶。

  「珍珠?」

  「我自己想辦法,你不要理我!」強烈的挫折感,讓她莫名其妙的發大小姐脾氣,李英豪完全拿她沒轍。

  「珍珠。!」他的玩笑是不是開過火了?但他又不能表明身分,這可怎麼辦才好?

  李英豪萬萬沒想到事情會如此演變,一如海珍珠料不到自己會如此在意,兩個人都很矛盾,卻又身不由已。

  仔細想想,青梅竹馬這個關係真的很微妙啊!就好像是琴弦,拉得太緊怕會斷掉,調得太鬆彈奏起來的曲調又會不好聽,處處充滿玄機。

  ※※ ※※

  三天後的子時,海珍珠準時來到約定的地點,等待黑衣男子出現。

  事實上,她一點都不想赴約,但她若不來,又拿不回鎖匙,麵糰已經明白表示他不會再幫她打匙。

  想起李英豪,海珍珠的心情就盪到谷底,感覺上更沒力氣。

  她知道從頭到尾都是她不對,是她自己太任性,把事情往壞的地方想。可她京是不習慣嘛!她不習慣他拒絕她,不習慣他對她搖頭,以前就算再困難,為了她,他都會盡力完成,那串鎖匙是這麼來的,迷煙是這麼來的,地道也是這麼來的,只要她有需要,他一定滿足她,有時甚至不需要她開口,他自己就會辦好,非常貼心。

  我已經不會打鎖匙了!

  最教她生氣的是他的改變,沒錯,以前他就文質彬彬,但總也會做些有的沒的,現在他就只會舞文弄墨,說起來上次他害她出糗的事,她還沒找他算帳呢!他竟然又惹她生氣。

  死麵糰,臭麵糰,她絕不饒他!

  海珍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一股想哭的衝動,好像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其實李英豪也不過對她說實話而已,她就不能承受。

  她盡可能控制自己不要掉淚,卻無法控制眼眶不泛紅,李英豪坐在樹上都看見了,因此而心疼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就是造成她哭泣的元凶,只覺得對她很抱歉,他不知道他開的玩笑會讓她這麼難過。

  「咳咳!」他從來只想把她捧在手心,用心呵護,沒想過讓她掉淚,更不想看見她露出這麼難過的表情。

  海珍珠聽見他的咳嗽聲,趕緊擦掉眼角的淚水,轉身尋找聲音的源頭。

  「好久不見,今兒個晚上夜色真美呀!」他坐在樹上跟她打招呼,試著用另一種語調分散她的注意力,別老是想不好的事。

  因為罩著一層面罩,海珍珠看不到他的臉,但她依然可以從他不正經的語調,推測出來他在笑。

  她的心情本來很不好,看見他不曉得怎麼搞的,心情突然變得很輕鬆,看來他有搞笑的天分。

  海珍珠三步併作兩步,跳到他身邊坐下,和他一起看月亮。

  「我們才三天不見,還有,今晚的夜色不怎麼樣,你不要睜眼說瞎話!」她嚴重警告他,李英豪不由得低笑,很高興她的心情恢復正常。

  「三天的期限已到,妳也該告訴我答案了吧?」打從那天她和他鬧彆扭以後,她就沒再找過他,他還以為她今天晚上不會來,沒想到她還是前來約。

  「當然,不然我幹嘛來赴約?」她一臉自信的回嘴,李英豪都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妳找到答案了?」他懷疑地看著她,心想難道她找到別人問?但也不可能呀!她能找誰問?

  「嗯。」她用力點頭。「答案就是:你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

  「什麼?」

  「你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她再重複說一次。

  「這就是答案?」

  「這就是答案。」

  ……

  李英豪不知道該笑還該哭,她根本什麼都沒說到,還理直氣壯。

  「鎖匙還妳。」不過,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天底下不可能找到第二個像她一樣率真的女人。 

  「真的要還我?」她瞪大眼睛看著他手中那一串鎖匙,總覺得他不可能這麼簡單就還給她,這其中必定有詐。

  「這是妳吃飯的傢伙,不是嗎?」他挑眉問海珍珠。

  海珍珠點點頭,承認沒有這串鎖匙,她就混不下去。

  「所以妳好好收著,下次不要再弄丟了。」他把鎖匙塞進她的手心,海珍珠看著手中的鎖匙,心中滿是疑惑。

  「妳一個年輕姑娘家,為什麼要做如此危險的事?」李英豪心中的疑問不比她少,也藉由黑衣人的身分說出口。

  「你還不是一樣當夜賊,有什麼權力指責我?」呿,還是男女有別那一套,都快聽膩了。

  「我不是在指責妳,我是在擔心妳。」以她的身手並不足以行俠仗義,她等於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教他如何不心急?

  「……其實我會變成月光是偶然,剛開始只是好玩,想教訓一下那些奸商。」海珍珠長長吐一口氣,緩緩解釋。

  「後來發現,需要幫助的窮苦百姓實在太多,官府又不可信,所以我才會繼續幹下去,誰曉得……」她聳聳肩,一臉無奈。

  李英豪完全能體會她的=感覺,當興趣變成一件苦差事,已經不再能帶來任何快樂,他懷疑她至今還停不了手,是責任感所致,她怕一旦縮手,杭州的窮苦百姓會沒有飯吃,只好咬牙硬撐。

  「不管怎麼樣,這擔子對妳來說也太沈重了,妳還是儘早放下為妙。」他勸她。

  「如果皇上能夠振作一點兒,我也不必這麼辛苦。」這一切都是皇上的錯,她要攔轎抗議。

  「這也能扯上皇上?」他愣住。

  「當然扯得上。」她理所當然地回道。「杭州府內大大小小的官不都是他指派的?他若能用些好官,用些清官,百姓們就能過好日子,我也不必這麼辛苦了。」

  這話有理,皇上就是害怕吏治不清明,才派他南下調查,只是官官相護,一時間無法查明,得多花些時間。

  「你知道嗎?我若是身為男子,早就參加科舉當官去了。」她益發感慨。「這麼一來,我才能當面告訴聖上老百姓的苦處,他才知道老百姓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憑妳的腦筋,考得上嗎?」他佩服她的志向,但也要考慮現實,她明明連一本論語都背不起來。

  「你說什麼?」她好像有聽到腦筋之類的話,會不會是她聽錯?

  「咳咳,我沒說什麼。」他正襟危坐,但嘴角的笑意連面罩都罩不住。一看就知道他在取笑她。

  呿,都說他是討厭鬼,果然不假。

  「你讓我想起我的對門鄰居,他是個很聰明的人,我懷疑憑他的本事,都能考上狀元。」不曉得怎麼搞的,她總把他和李英豪聯想在一起。

  「哦,他有這麼厲害?」李英豪的心猛烈跳了一下,明知只是湊巧,還是不免緊張,怕她識破他的身分。

  「他很優秀,從以前就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優秀到我在他面前都快抬不起頭……」她越說聲音越小,因為她戴著面罩,李英豪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不過他懷疑她在哭。

  「珍──月光姑娘!」他差一點情不自禁的喊她,雖然即時更換稱呼,卻已看見她眼角的淚水。

  「只是沙子跑進眼睛裡,不礙事。」她用手把眼淚揉掉,不明白自己今天晚上為什麼這麼愛哭。

  李英豪看得好心疼,卻又不能扯下面罩安慰她,心裡所受的折磨簡直無法言語。

  「我走嘍,謝謝你的鎖匙。」她晃一晃手中的鎖匙,縱身跳下樹幹,回頭跟他揮手打招呼。

  李英豪目送她離開,心中有種奇妙的感覺,好像黑衣人的身分跟她更能溝通。

  ……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得到的答案只有無解。

  所以說女人心,海底針。恐怕迷糊如海珍珠,也不懂得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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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1:17 PM

第六章

  帳冊,他該怎麼把吳得興口中的帳冊弄到手呢?

  李英豪在房間踱步,腦中想的全是如何才能拿到吳得興污的證據,吳得興一夥兒已經知道朝廷派了欽差南下,這會兒想必正在打聽欽差的身分,他得趁他的身分還沒曝光之前,想辦法拿到帳冊。

  「大人。」

  他正煩惱該怎麼拿帳冊,黃宗世剛好挑這個時候回來,幫了他一個大忙。

  「你回來得正好,我已經發現吳得興貪污的證據了。」他說。

  「這麼快?」黃宗世愣住。

  李英豪於是將他那天晚上在吳府看到和聽到的一切,都說給黃宗世知曉,當然省略了海珍珠那段沒提,因為他知道黃宗世嫉惡如仇,萬一被他知道海珍珠就是月光,免不了要上演逮捕壞人歸案這類戲碼,他一點兒都不想觀看。

  「原來如此。」沒想到他出外不過幾日,李大人就探聽這麼有利的情報,實在厲害。

  「我推斷這帳冊一定藏在吳府裡面。」李英豪沈吟。「只是吳府這麼大,會把帳冊藏在什麼地方?」

  「我曾聽人說過,吳得興有座小金庫,帳冊也許就藏在裡頭。」黃宗世的運氣或許沒有李英豪好,但他夠勤勞,該打聽的重點一樣沒落下。

  「我知道吳得興的庫房在什麼地方。」李英豪皺眉。「不過,他真的會把那麼重要的東西擺在那裡嗎?我很懷疑。」

  吳得興的庫房雖說派了重兵看守,但位置太過於明顯,放些普通的古董字畫可以,真正珍貴的東西擺在那兒,擺明就是要讓人偷,他不可能會把金庫放在庫房裡面。

  「下官也不認為吳得興會把金庫放在庫房裡面,應該是放在別的地方。」黃宗世的腦子雖然不如李英豪好使,但起碼的常識還是有的。

  「會放在什麼地方?」李英豪左想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黃宗世也毫無頭緒。

  「大人,其實我是回來拿行李的。」黃宗世唯唯諾諾的說道,總覺得對李英豪很抱歉。

  「拿什麼行李?」李英豪不解地看著黃宗世,只見他無奈的解釋。

  「陛下要去蘇州辦事,需要我同行。」他也沒有辦法。

  「非去不可嗎?」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能緩則緩。

  「非去不可,這是皇命。」

  「既然如此,你去吧!總不能叫你抗命。」李英豪嘆氣,不明白皇上在想什麼,明明知道他需要黃宗世,還把他調走。

  「抱歉,大人。」黃宗世退下。「請您務必小心,等陛下的事情辦完,下官馬上回來。」

  黃宗世說完回房間去拿行李,李英豪總覺得皇上是故意將黃宗世調開,至於為了什麼原因還得推敲,但以皇上難捉摸的個性,多想未必有利,還是將注意力放在查案比較實際。

  另外有一件事十分困擾李英豪,那就是海珍珠,這幾天她毫無動靜,擺明了還在生氣。

  唉!

  他考慮主動求和,問題是就算他想投降,也找不到理由,他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自己又說了哪些話傷害到她,因此而一頭霧水。當然他也可以像以前一樣,沒理由的當她的出氣包,但他不想這麼做,畢竟他們都已經長大,也該是改變的時候。

  李英豪非常清楚自己要什麼,麻煩的是海珍珠不知道,兩人因此形成拉鋸戰,彼此都不知道怎麼解決問題。

  少了黃宗世這個幫手,李英豪只能自己來。說來諷刺,想他堂堂一個翰林居然淪落到夜賊,等這件事結束,他一定得和陛下好好算這筆帳,就算不能升官,也得要些賞賜,否則難消他心頭之恨。

  當天晚上,他一身黑衣人裝束,目標仍是吳府。雖說他不認為吳得興會把那麼重要的帳冊放在庫房,但卻也想不到別的地方,只得去碰碰運氣。

  明亮的月光點點灑落在窗櫺、在屋頂、在杭州的每一個角落。

  李英豪抬頭抑望天際才發現今兒個竟是滿月,有如銀盤的月亮既眩目又優雅,讓他回想起一個月前,他也和現在一樣凝視明月,期待歸鄉。

  時間過得好快,他回到杭州已經有半個月,這半個月的期間發生了許多事,他不能說完全如他所願,但至少在查案方面,有長足的進展。

  今晚的月光太過於明亮,易暴露行蹤,不是查案的好時機。然而李英豪別無選擇,他必須在他的身分曝光之前,儘快找到證據,一旦他的身分曝光,一舉一動都會受到監視,行動上會加倍困難,想查明案情更不容易。

  李英豪一路上飛簷走壁,躲躲藏藏,終於來到吳得興的官邸,一如他所料,吳得興加派更多人手看守庫房,從原先的十人增加為二十人。

  「可惡,官兵的數目居然增加了一倍,吳得興這個該死的貪官!」

  對於守衛人數有意見的人,不只他一個,海珍珠也在抱怨官兵太多,害她難以下手。

  李豪眨眨眼睛,轉頭過去看身旁的海珍珠,無法相信她居然又出來犯案。

  「啊,是你啊!又碰面了。」相較之下,海珍珠就鎮定許多,還會跟他打招呼。

  「妳怎麼會來這裡?」他不敢置信地看她拿出迷煙,這次的迷煙味道更濃更嗆,她還沒點燃味道就透出來。

  「今兒個是十五啊,本來就是月光出動的日子。」她頑皮地指指天上的月亮,一臉得意。

  「……」李英豪不知道該說什麼,打從上回和她在吳府相遇之後,他就擔心她會壞事。果然,這會兒她又挑吳得興下手,還帶了一堆完全派不上用場的迷煙,只會幫倒忙。

  眼看著她又要點燃迷煙,李英豪當機立斷搶過她手上的迷煙,不讓她點燃,暴露他們的所在位置。

  「你幹什麼──嗯嗯。」李英豪用手遮住她的嘴巴,怕她抗議的同時招來官兵,出師未捷身先死向來不是他的做法,他也不想破例。

  「嗯嗯!」海珍珠無法理解他的顧慮,掙扎得很厲害,李英豪光抓住她要費很大力氣,更別提還要應付官兵。

  「誰、誰在那裡?快出來!」

  活該他們天生犯沖,兩個人只要碰在一起就沒好事,就會出問題。

  不得已,李英豪只好放棄今晚的調查行動,先帶走海珍珠再說。

  於是,海珍珠再次被李英豪拉著跑,她一路上抗議,他一路上叫她閉嘴,一直到跑到一處偏僻的樹林,李英豪才放開她。

  「你怎麼老是破壞我的好事?」她一重獲自由,就急著質詢他,絲毫不浪費時間。

  「我才想問妳同樣問題,妳為什麼又闖入吳府?」他也是一肚子火,他已經沒有時間,她還來搞破壞。

  「當然是為了偷東西啊!」她理所當然的答道。「杭州的窮苦百姓在等我救濟他們,你不知道我是很辛苦的嗎?」

  「如果他們知道,他們所吃的食物是一位年輕姑娘用命冒險換來的,妳認為他們還吞得下去嗎?」他嚴肅的口氣,讓海珍珠當場啞口無言,找不到話反駁。

  「月光姑娘,妳做得已經夠多了,該歇手了。」李英豪苦口婆心,就怕她冒險,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我歇手,那些窮苦的百姓怎麼辦,誰來照顧他們?」海珍珠反問李英豪。

  「朝廷會負責。」他回道。

  「哈,你是讓我相信那些貪官污吏嗎?」別說笑了。「朝廷要是負得了責,早就負責了,哪還輪得到我上場?」所以說官什麼的最不可靠,也別指望他們能靠。

  「皇上已經在想辦法了,妳再等等,別那麼衝動。」他勸她。

  「奇怪,你和我是同行,怎麼會這麼清楚國家大事?」她越看他越奇怪,明明是賊,身上卻沒有賊的氣息,說話也不像。

  「妳不是說過我不簡單嗎?這證明我確實不簡單,月光姑娘妳看得透我,所以妳也不簡單。」他用海珍珠說過的話和她玩繞口令,繞來繞去得她頭都昏了。

  「呃,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真的不簡單。」海珍珠哈哈笑了兩聲,完全被他唬哢過去。

  李英豪微笑,慶幸她不夠聰明,不然他會累死。

  「月光姑娘,我認為妳真的應該金盆洗手,乖乖待在家裡或是找個好人家嫁了,別再幹這種危險事,妳的家人會擔心。」李英豪進一步勸她,真心不希望她冒險。

  「到目前為止,我做得很好,我的家人也不知道我就是月光。」她想起她爹憂心的眼神,內心忐忑不安,總覺得對不起他老人家。

  「夜路走多了總會碰上鬼,等到妳被官府逮捕就來不及了。」李英豪的眼神轉為嚴厲,看得海珍珠心虛,乾脆找塊乾淨的草皮坐下,眼不見為淨。

  「月光姑娘!」

  「那也總比嫁人來得強。」她倔強回道,最恨提起婚事。

  「妳不想嫁人?」李英豪聞言愣住,作夢也想不到她是這個想法。

  「不想。」她答得乾脆。「我的個性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受得了,我也不稀罕成親,要我一輩子侍奉男人,看公婆臉色過日子,倒不如落髮為尼,還比較痛快。」

  「當尼姑可是要一輩子吃去,妳受得了嗎?」他記得她最愛吃肉,蔬菜水果幾乎不碰,偏食得要命。

  「呃……」該死,怎麼戳中她的要害。「不當尼姑也行,我可以帶著一把琴去辰遊四海,看到美景就坐下來彈一曲,自娛娛人,快樂似神仙。」

  「妳確定妳會彈琴嗎?」他好像從沒聽她彈完過一自曲子,斷斷續續不打緊,還走音走得非常厲害,得要是像他一樣愛她的人,才有辦法坐著聽她彈琴,一般人早嚇跑。

  「什麼?」要就大聲說,說得這麼小聲要講給誰聽?聽不到啦!

  「沒事。」他在她身邊坐下,心中五味雜陳,他和她從小到大在一起,從沒聽她說過這些話,但她卻樂於和一個陌生人分享。

  「總而言之,我不想嫁人,只想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仰頭看月亮,小巧的臉龐雖然有一半以上被黑布罩著,仍可以感受到她對自由的渴望。

  這對於從小就愛著她,想娶她為妻的李英豪來說,無疑是一大打擊。

  「難道妳就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或許有和妳合得來的男人?」他婉轉提醒她,海邊有逐臭之夫,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誰,你嗎?」她忽地把臉湊近,李英豪下意識壓住面罩,怕她會突然間掀他的面罩。

  「小器鬼,我不會偷看你的長相,當然,你也別想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她把臉又縮回去,再次抬頭看月亮。

  李英豪微微一笑,心想他早就知道她長什麼樣子,長得是水靈動人、活潑可愛。

  「不過,你真的是同行嗎?我怎麼看你都不像。」他雖然只露出一雙眼睛,但他的眼神沒有貪念,反而有一絲正氣。

  「月光姑娘沒有資格說我,妳比我更不像幹這行的料。」光是會被自己的迷煙嗆到這點就很好笑,還好意思說他。

  「胡說!」她反駁。「在我沒有遇見你這個倒楣鬼之前,我可是每一次都得手。」

  「這麼說來,還是我不對。」他好心救她反而被嗆,真令他哭笑不得。

  「哼,你才知道。」她倔強到底,不承認自己是託了他的福才沒被抓,李英豪不由得失笑。

  這完全就是海珍珠的作風,一如她所言,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受得了她的脾氣──除了他以外。

  他們一起望著天邊的月亮,今晚的月色異常美麗,讓李英豪產生一股吟詩的衝動,但海珍珠在身邊也只好忍耐,免得被她發現他是她的對門鄰居。

  「啊,我突然間好想吃月餅。」海珍珠也有所感慨,卻是因為肚子餓。

  李英豪再也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高亢的笑聲在夜晚特別突出,也特別響亮。

  海珍珠覺得他的笑聲有些熟悉,麵糰好像也曾這麼笑過,不過他一向笑得很文雅,她也不確定他真的那麼笑過,但笑聲很像就是了。

  「我想吃月餅有什麼不對嗎?」幹嘛笑得這麼誇張。

  「沒有什麼不對,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他笑到流眼淚。不愧是珍珠,總能逗得他發笑,他若錯過這麼有趣的女人,這輩子他都不會原諒自己。

  「說到月餅……你有見過把月餅藏在金庫的人家嗎?」海珍珠覺得單純賞月太無聊,卯起來講述她的親身歷險記,果然引起李英豪的興趣。

  「真的會有人把月餅藏在金庫?」那可是天下奇聞。

  「我親眼見過。」她點頭。「有一次我闖進一個奸商的家中,本以為是庫房卻是柴房,我當場就想走人,結果你猜怎麼著?那個奸商居然把金庫藏在柴房。」

  真的很扯。

  「我這也算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我當然不客氣把金庫裡頭的金銀財寶全都拿走,還吃光金庫裡的月餅,那些月餅上頭全灑上金箔,一顆值二十兩銀子!」她賺到的。

  「那個奸商真是損失慘重,不但金庫全被搬空,連月餅也被吃光。」聽她說故事真是一大樂趣,很容易感染歡樂情緒。

  「可不是。」她想到就好笑。「誰要他把金庫擺在柴房,剛好我又跑錯地方,算他倒楣。」

  確實倒楣。

  李英豪笑著笑著,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對,就是柴房!

  柴房是最不起眼的地方,任誰都不會想到柴房,如果將金庫藏在柴房,那就萬無一失,他所尋找的帳冊,極可能放在柴房!

  「月光姑娘,妳真是天才!」李英豪激動得抱海珍珠,嚇了她一跳。

  「你幹什麼?」她沒來得及甩他巴掌,他已經放開她,興奮地起身。

  咦?他那動作……

  「我先走了,記住我的話,不要再當夜賊,對妳沒好處。」他說完轉身就走,海珍珠只來得及嗆他的背影。

  「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管不著!」她嗆歸嗆,李英豪早就不知道跳到哪裡去,海珍珠只能對著空氣說話。

  ……囉唆的男人,要他多事。

  海珍珠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決定今天晚上不玩了,回家上床睡覺。

  天上的月亮,彷彿也贊成她的決定,跑到雲層後面躲起來。

  當月亮失去光芒,月光不再是月光,只是一個等待愛情的女人,期望在愛情中綻放出光亮。

  ※※ ※※

  不對勁。

  海珍珠將頭偏向右邊,想了好久,接著又將頭偏到左邊。

  不對勁。

  她的頭偏過來、偏過去,怎麼想都覺得跟李英豪有關係,尤其是他昨晚的動作──

  李英豪有個習慣,可能他自己都沒發現,就是每當他興奮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捏耳朵,昨晚那個黑衣人就捏了耳朵。

  但是有可能嗎?那個黑衣人武功高強,麵糰頂多拿得動筆,根本不會任何武功,更別提在屋頂間跳來跳去,他能跳過他家的圍牆就不錯了。

  ……煩死了,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想不通?

  跳下床穿上鞋子,海珍珠只要有弄不懂,想不通的事,一定去找李英豪。

  「麵糰!」

  李英豪正在研究吳得興官邸的佈置圖,不期然聽見海珍珠的呼叫聲,連忙將圖摺好用書壓著,怕被海珍珠發現。

  砰!

  海珍珠門敲都不敲就闖進李英豪的房間,幸好他沒在更衣或者和女僕調情,不然會很尷尬。

  「有事嗎,珍珠?」兩人幾天「不見」,海珍珠問候都不問候,只會張著一雙大眼瞅著他,李英豪尷尬的笑了笑,沒忘記他們兩人還在冷戰,倒是海珍珠完全不介意。

  她不介意到什麼程度呢?啥話都不說,人直接撲過去在他身上亂摸。

  李英豪最怕搔癢,她抓住他這個弱點,一直戳他,戳得他哈哈大笑。

  「住手,珍珠!哈哈哈哈……」

  就是這個聲音,那個黑衣人的笑聲跟他一模一樣,他就是黑衣人!

  雖然她有九成把握,但說實話,男人大笑起來幾乎都是這個調調,她得找更多證據才行。

  「哈哈哈哈……」

  海珍珠好不容易才住手不搔他癢,李英豪的嘴角尚未平復,海珍珠又有別的花樣。

  只見她抓住李英豪的肩膀,將他推向牆壁,果決的表情好像想對他怎麼樣,事實上她也真的對他動手。

  「珍珠,妳、妳在幹什麼?」李英豪被她大膽的舉動嚇著,她搔他癢也就罷了,竟然還動手扒他的衣服,這像話嗎?

  「站好別亂動!」她命令道。「我要確認一件事。」只要是練武的男人,身上的肌肉一定是結實的,他到底會不會武功,看過他的身體就知道。

  「珍珠,妳到底是──」李英豪也意識到她可能在懷疑他,事實上他的偽裝並不算太成功,只要稍動腦筋,就可以把他和黑衣人連在一塊兒。

  但是很抱歉,現在還不是暴露身分的時候,若被她發現他就是黑衣人,她一定吵個沒完沒了,現在他無法騰出空來應付她的小姐脾氣。

  李英豪心思一轉,決定反守為攻,想法子讓她知難而退。

  於是他攫住她的雙手,將她轉身反壓在牆上,海珍珠根本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一時間呆愣,給了他可乘之機。

  「沒人教過妳,不可以隨便扒男人的衣服嗎?」他壓低嗓子說話,濃醇的語調真的會膩死人,聽得海珍珠全身起雞皮疙瘩。

  「你以為你在唱野台戲啊?還唱風流公子呢!噁心死了,快放開我!」海珍珠不願承認她被嚇到,硬著頭皮命令他。

  李英豪看著她酡紅的雙頰,初次發現到她也有小女人的一面,不由得興奮起來。

  「要我放開妳可以,除非妳先跟我說,妳想證明什麼?」他凝視她的眼神異常熱烈,讓她喘不過氣。

  她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自己只要一接觸他的眼神,就會被他吃掉。

  這真的很奇怪,事情不該是這個樣子,他不該這麼輕率浪蕩,好似他是在情場打滾已久的老手,隨便一個眼神,隨便一句話,就讓她招架不住。

  「我懷疑你會武功。」她決不跟他繞圈子,直接問。

  「什麼?」他故意裝出一副吃驚的模樣,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就是這個樣子。」她抬高下巴,一副我沒有錯的模樣,看得他很想打她一頓屁股。

  「妳為什麼會覺得我會武功?」說她笨,她還懂得將他和黑衣人聯想在一起,可見她也沒他想像中那麼無知。

  「因為你的眼睛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我懷疑你們是同一個人。」她說。

  「眼睛?」

  「還有眉毛。」都一樣濃密。

  「還有呢?」

  「還有──」黑色面罩……

  海珍珠根本答不出來,因為那黑衣人基本上只露出眼睛和眉毛,當然她也是。

  「妳為什麼不乾脆說他跟我長得很像,只提眉毛和眼睛?」李英豪又搬出他拿手的連環問,海珍珠傻傻接招。

  「因為我只看見他的眼睛和眉毛。」其他的部分都被面罩遮住,看不到。

  「妳為什麼只看見他的眼睛和眉毛,他其他部分見不得人嗎?」

  「我哪知道他其他部分能不能見人,我又沒見過。」

  「妳不是跟他很熟嗎,怎麼會沒見過他的臉?」

  「我跟他只見過兩次面,也沒有多熟。」

  「他是做什麼的?」

  「呃……」夜賊……

  「妳又是怎麼認識他的?」

  「呃……」意外相遇……

  「你們是白天或是晚上見面?」

  「呃……」晚上……

  「他為人怎麼樣?」

  「呃……」完全欠揍。

  「珍珠。」

  「夠了!不要再問了,再問下去,我的頭都要爆炸了。」海珍珠被他的連環砲轟到頭昏眼花,連問題都快分不清,何況還要回答,她哪做得到?

  李英豪早就料到她最後一定會發脾氣,她只要被逼到死角,一向只懂得跳腳,之前的事統統忘光,很容易晃點的。

  「算我白癡,竟然想到跑來問你。」她一定是瘋了才這麼做。

  李英豪懶得提醒她,她並未問他,而是直接動手扒他的衣服,這兩者相差很多。

  「不是就算了。」她拿開他的手就要走人,但事情哪有這麼簡單,他總不能老是讓她白吃豆腐。

  「既然妳都開始扒我衣服了,乾脆扒到底,妳看怎麼樣?」他把她拿掉的手重新放回去,不過這回是分別撐在她兩側的牆上,用身體把她圍住。

  「你說什麼?」不期然與他靠近,海珍珠的心跳又開始加快,好像無法呼吸。

  「反正妳我遲早要成親,不如趁這個機會入洞房,喜酒再補請就好。」他貼著她的耳朵呢喃,海珍珠簡直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麼下流的話,這不是她認識的李英豪。

  他甚至想要吻她。

  海珍珠愣愣看著他的嘴唇與她越靠越近,身體不得動彈,心臟撲通撲通跳……

  「這就是隨便扒男人衣服的後果。」他在緊要關頭停下,海珍珠的心差點跳出胸口。

  「下次不要再隨便動手,珍珠。」

  她看著他的嘴唇漸漸遠離,挺直腰,才意識到他在逗她。

  他竟敢……

  「下次你敢再跟我開這種玩笑試試看,看我不打死你才怪!」海珍珠氣得一拳朝李英豪的腹部打下去,打得他彎下腰,痛得唉唉叫。

  「珍珠,妳下手太狠了……」

  「哼!」痛死最好!

  海珍珠揍完了李英豪掉頭就走,管他會不會傷重致死。

  海珍珠離開之後,李英豪挺直身體,面露苦笑。

  總算順利隱瞞過去,看樣子黑衣人和月光姑娘還是不要太常見面,對彼此都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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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1:24 PM

第七章

  她是瘋了才會把他們想成同一個人!

  在屋頂和圍牆間跳躍,海珍珠像隻憤怒的兔子,只想直接跳上月亮,也好過留在人間和李英豪當鄰居。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遭李英豪調戲的一天,過去只有她糟蹋他的分,何時輪到他戲弄她?

  既然妳都開始扒我衣服了,乾脆扒到底,妳看怎麼樣?

  她扒他衣服是為了確認他有沒有練武,可不是想佔他便宜,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

  他把她當成花癡,當成女色鬼!否則他不會說出那麼輕佻的話。

  反正妳我遲早要成親,不如趁這個機會入洞房,喜酒再補請就好。

  這麼下流的話他也說得出口,虧他還自稱熟讀四書五經。

  誰會跟他成親啊,他想得美!

  海珍珠越想越火大,恨不得多揍李英豪幾拳。她不知道李英豪受到什麼刺激,但現在來看,她受到的刺激更大,大到睡不覺,乾脆出來行俠仗義。

  不要再當夜賊,對妳沒好處。

  耳邊響起黑衣人的話,海珍珠的心情更差,真想左打李英豪,右打黑衣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也不會在李英豪的面前出糗。

  她是腦筋打結,才會把黑衣人和李英豪連在一起。李英豪連她的拳頭都挨不了,怎麼可能會武功?說起來,男人只要戴上面罩,長得都差不多,她不是眼睛閃到,京是得了失心瘋,才會認為他們是同一個人。

  回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的舉動,海珍珠確定自己是得了失心瘋沒錯,她怎麼會想到去扒李英豪的衣服?

  李英豪曖昧的眼神,淡色的嘴唇不斷在她腦海反覆浮現,她搖搖頭,告訴自己那不是李英豪,只是另一個長得很像的男人,真正的李英豪八年前就搬走了,至今還沒回來,只活在她的記憶中。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記憶。

  海珍珠及認自己至今仍然無法接受李英豪的轉變,他看起來好像和以前差不多,其實變得很厲害。他不但變高變瘦,連長相都和以前不一樣,她以前和他在一起覺得很自在,現在光是談話就覺得彆扭,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擺,真是煩死人。

  海珍珠只要心情煩躁,就無法待在家裡,一定要出來走走。不過光是走走怎麼能滿足她?既然都出門了,當然得帶些戰利品分給杭州的窮苦百姓,那才划算。

  如果他們知道,他們所吃的食物是一位年輕姑娘用命冒險換來的,妳認為他們還吞得下去嗎?

  黑衣人的聲音這時候又出現,海珍珠真受夠了這兩個男人,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她都快煩死。

  一個是拚命嘮叨,一個是拚命勾引。

  她是招誰惹誰,碰上這兩個男人,害她連個覺都不能好好睡。

  海珍珠下定決心,從這刻起不再想李英豪和黑衣人,惠心當她的夜賊。

  基於不服輸的心態,海珍珠下手的目標還是鎖定吳得興,發誓一定要搶在黑衣人之前,將吳得興的寶物偷得精光。

  她今兒個下午已經改良過迷煙,最新的迷煙既不會有嗆鼻的味道,還帶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而且效果驚人,保證一定能將所有的官兵迷昏。

  當她到達吳得興的官邸,已經過了子時,負責看守庫房的官兵,一半都站著睡覺。

  一、二、三!

  每個人的頭都點得厲害,不知道有多累。

  海珍珠其實滿同情這些官兵,他們領國家的薪餉,本該為國家做事,結果卻被派來守吳得興的庫房,他們的心情想必一定很不好受。

  既然如此,乾脆讓他們統統躺下來睡覺,也算是一種幫助他們解脫的方法。

  海珍珠信心滿滿,相信她最新製作的迷煙可以迷昏任何人。為了以防萬一,她今天多帶了一倍的迷煙,一口氣將它們點燃,然後全部丟出去。

  本來已經昏昏欲睡的官兵,吸了她特製的迷煙以後全都倒下,一個一個夢周公去也。

  成功搞定!她就說嘛,只要不遇上那個倒楣鬼,她都能順利得手,可不是在講假的。

  不過,這一切也太過順利,讓她不由得懷疑這其中有詐,說不定陳江快就埋伏在暗處,等著她上鈎。

  理智告訴她,應該趁能跑的時候趕快逃跑,但身為夜賊的本能,卻不容許她錯過這次機會。

  眼見倒的倒、昏的昏,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她打開庫門,海珍珠不疾不徐地走出藏身處,打算拿出萬用鎖匙開門大撈一筆。

  也該是給吳得興一點教訓的時候……

  蹬蹬蹬蹬……

  海珍珠才走到庫房門口,就有另一群官兵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將她團團圍住。

  該死,果然有埋伏,剛剛她就應該聽從直覺逃跑的,現在可麻煩了。

  「你以為吳大人的官邸,是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帶隊的壞蛋依然是陳江快,她的死對頭。

  海珍珠已經從他的手上脫逃過無數次,但這回他顯然有備而來,埋伏一層又一層,想逃走恐怕沒那麼簡單。

  雖說海珍珠已經習慣和陳江快玩捉迷藏遊戲,但這回真的不妙。

  她拔出劍,陳江快一行人也舉起他們的武器,準備將她一舉擒獲。

  海珍珠站在原地和陳江快對峙,心中盤算著什麼時機出手,陳江快一行人圍著她繞圈圈,只見陳江快大聲吆喝──

  「抓住他!」

  海珍珠同一時間出最後法寶。

  砰!

  現場頓時濃煙密佈,個個被濃煙嗆到流眼淚,咳嗽不已。

  「咳咳!這是什麼玩意兒?」

  「煙幕彈。」

  「那不是倭國的東西嗎?」

  「咳咳!」

  沒錯,這就是海珍珠最後的法寶,非到必要時不用。

  海珍珠趁著煙霧瀰漫的時候逃跑,但陳江快算是海珍珠的老對手,煙幕彈雖然可以阻擋一陣子,但擋不了多久時間,況且他非常清楚她會從哪個方向逃走,往那個方向追準沒錯。

  「你們所有人都跟我來,今天晚上一定要抓到月光!」近來讓陳江快煩心的事不少,除了月光不時出現作案搗亂以外,欽差大臣已經抵達杭州的傳言更是搞得人心惶惶,所有相關官員皆睡不著覺。

  他雖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捕頭,拿的銀子可不比那些頭戴烏紗帽的大官少,肩上負的責任自然更重。

  只是,他查了好幾天,別說查明欽差大臣的身分,就連他是否抵達了杭州都不知道,讓他在吳得興面前顏面盡失。

  吳得興甚至已經揚言要更換捕頭,氣得陳江快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正想找人出氣,月光就自投羅網,如果他能順利抓到月光,就能扳回一城,重新獲得吳得興的信任。

  正因為官位不保,陳江快今晚追起海珍珠來特別帶勁,佈置也比以往更為周全。

  「追,快追!一定要抓到月光!」

  陳江快帶著手下浩浩蕩蕩的穿過吳府的院子,官兵們手拿火炬,跟在陳江快後面追趕海珍珠,沒有注意到還有另一個人在暗處埋伏。

  這個人不消說就是李英豪。

  該死!

  李英豪都快氣昏,他明明警告過海珍珠收手,她就是不聽,終於還是出事。

  今晚本是李英豪查明帳冊藏放地點的最好時機,海珍珠偏偏出來攪局,逼得他只得再次放棄尋找帳冊,對他來說,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比海珍珠更重要,他永遠把她擺在第一位。

  李英豪祈禱她不要笨得往家裡跑,但依她逃走的方向,擺明了是要回海府。
  不成,他得趕在她之前抵達海府才行。

  李英豪知道以海珍珠的脾氣,一定不會按照以往的逃亡路線。一來她怕被他發現她就是月光,二來她正和他鬥氣中,不會使用密道。

  換句話說,她只能循正常管道回海家,而那也是最危險的一條路。
  笨蛋!

  李英豪氣到在心中罵人,因為她倘若真的回到海家,海伯父定定會受到牽連,給吳得興整治他的藉口。

  李英豪雖然比海珍珠晚出發,但他的腳程比她快,輕功比她好,不一會兒已經離開吳府,全力往海府的方向奔去。

  「月光就在前面!」

  「快追!」

  一如李英豪所料,海珍珠真的往海府跑,在快接近門口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若在以前,她一定會先到李家避難,再經由密道回家。但現在這條路行不通,除非她想被李英豪發現自己就是月光,否則一定得找別的路回去……

  「頭兒,發現月光的蹤影了!」

  「追!」

  儘管海珍珠有意避開,但隨後趕到的追兵卻逼得她無法多做思考,只能跳牆進入海府。

  「看吧!我就知道和海萬行脫不了關係。」陳江快在後頭追得氣喘吁吁,只不過這回他的辛苦獲得回報,上次他只是懷疑,這次他親眼瞧見月光進入海府,任海萬行再會狡辯,也掩不住他窩藏人犯的事實。

  「恭喜頭兒,這回可抓到大魚了。」趙山拍馬屁的功力和陳江快不相上下,只不過陳江快拍的是吳得興的馬屁,層級比他高上許多。

  「我倒要看看海萬行這回還有什麼話說!」陳江快還沒進海府逮人,已經在計算可以從海萬行身上撈到多少銀兩,不過前得先要抓得到人才行。

  「快叫門。」陳江快有十足十的把握,這次一定抓得到月光。

  砰砰!砰砰!

  「快開門!」手下把門敲得又急又響,海家的門都快給敲破了。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誰在敲門?」總管一邊走向大門,一邊大聲問,就怕宵小闖入。

  「我是陳江快,快開門。」陳江快在門外喊道。

  「陳捕頭,這麼晚有事嗎?」總管聞言皺眉,趕緊開門。

  「逮捕嫌犯。」陳江快不客氣的回道。

  「哪來的嫌犯?」總管愣住,陳江快懶得再和總管周旋,直接推開總管,帶著一票官兵進入海府。

  「陳捕頭,您這是做什麼?您不能亂闖……」

  「少郎話,給我搜,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是,頭兒!」

  陳江快囂張至極,不打一聲招呼就闖進海府亂搜,完全不把海萬行放在眼裡。

  總管眼見憑他的力量攔不住陳江快,趕緊去海萬行的院落叫醒海萬行。

  「老爺,您快醒醒。」總管急的。

  「怎麼回事兒?」海萬行睡眼惺忪的問總管。

  「陳江快又來了!」總管答。「這回帶了更多官兵,說要逮捕嫌犯。」

  「什麼?!」

  這頭海萬行睡意全失,那頭海珍珠才剛回到房間,嘴就就被一隻手由後面捂住。

  「嗯嗯──」她試著扳開對方的手,但對方的力氣太大了,她扳不開。

  「不要吵,從現在開始照我的話去做,知道嗎?」李英豪在她的耳邊小聲撂話,她眨眨眼睛,猛然回頭。

  「麵糰?」他怎麼會在她的房間?

  「快把妳那身衣服脫下來,換上這件袍子。」李英豪把她的便服塞進她的手裡,她完全無法反應。

  沒辦法,李英豪只好自己動手,幫她把面罩解掉,接著脫她的黑色外衣。

  「我、我自己來!」海珍珠及時阻止他的動作,轉過身換衣服,李英豪把她脫下的黑袍和面罩,連同她身上的包袱和佩劍統統往床下丟,試圖湮滅證據。

  海珍珠還來不及問他怎麼知道她都把東西塞在床下,李英豪就將她推向床鋪。

  「幹什麼──」

  「噓,陳江快很快就會搜到這裡來,妳若不想洩漏身分,一定要配合我,懂嗎?」李英豪沒有時間解釋,海珍珠雖然驚訝李英豪為什麼會知道她是月光,但她同樣沒有時間發問,只得點頭。

  「趕快上床。」他催促她脫掉鞋子,到床上躺好。令她訝異的是他也同樣脫掉鞋子上床,並順手放下垂簾。

  她還沒有機會問他幹嘛也上床,房間的門就被打開,陳 江快果然帶兵搜到她的房間。

  「陳捕頭,這萬萬使不得啊!」總管急得跳腳。「小姐還沒出嫁呢,您不能隨便亂闖小姐的閨房。」

  「陳捕頭,你太過分,怎麼可以隨便踏進我女兒的閨房?」海萬行在一旁也表示不悅,但陳江快鐵了心不理海萬行,認定海珍珠就是月光。
  「上回沒搜這個房間已經是大錯特錯,任誰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月光,就是海老爺的掌上明珠。」陳江快也是一直到剛剛才想通,大家一直以為月光是男人,他一度也這麼認為。

  然而仔細回想,他那身裝扮怎麼看都覺得彆扭,如果不是女兒身,又何須刻意墊高肩膀,穿寬鬆的衣服?不就是想讓自己的外表像個男人嗎?

  「你胡說什麼,我女兒怎麼可能是月光?」海老爺聽了陳江快的話以後,臉都白了。

  「我沒有胡說,只要看令千金在不在床上便知道。」他有信心,海珍珠身上的黑衣還來不及更換,剛好可以來個人贓俱獲,豈不痛快?

  陳江快說完隨即走向床邊,動手掀垂簾。

  「陳捕頭,你不能隨便……」總管厲聲抗議,只不過他的嘴巴在看見床上的兩人時,變得和十五的月亮一樣圓。

  他家小姐,竟然和對門的李少爺躺在床上擁吻,這、這……

  「珍珠!」海萬行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們,眼珠子都快凸出來。

  「爹。」海珍珠推開李英豪坐起來,羞愧到不敢看海萬行。

  「英豪!」海萬行又看向李英豪。

  「伯父。」只見他不好意思搔著頭,笑得很尷尬。

  最尷尬的當數陳江快,他原以為能夠順利逮到人,怎知會破壞別人的好事。

  「你們……」海萬行本想問他們在搞什麼鬼,接觸到李英豪的眼神之後,馬上沈默,同時暗示總管也閉嘴別亂說話,把事情交給李英豪處理。

  陳江快完全被眼前的情景搞瘋了,他好不容易才抓到海萬行的小辮子,打算狠懇敲詐一頓,現在臨時冒出個小白臉,教他怎麼收拾?

  「你是誰?」此刻陳江快的腦中只有白花花的銀兩,其餘的都可以去死。

  「在請教別人的身分之前,難道不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大名?」李英豪很不愉快地皺眉,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一種陳江快到死都學不來的貴氣。

  「我是杭州府的捕頭,陳江快。」陳江快最討厭李英豪這種人,一看就知道讀了不少書,和他這種粗人完全不同。

  「陳捕頭。」李英豪僅是點頭致意,氣壞陳江快。

  「我懷疑你身邊的女人就是夜賊月光,要逮捕她歸案,你讓開,別妨礙我辦事。」快下定決心,一定要抓海珍珠回去鎖案,誰都無法阻擋他。

  「她整個晚上都跟我在一起,未曾踏出房門一步,不可能是你口中的夜賊。」李英豪出面作證,海珍珠睜大眼睛點點頭,一臉無辜。

  「不,我不可能搞錯,她就是月光,把她抓起來!」陳江快命令手下。

  「你有什麼證據?」李英豪伸手保護海珍珠,不讓陳江快動海珍珠半根汗毛。

  「我說的就是證據。」陳江快一臉傲慢。「而眼見到月光翻牆進到海府。」

  「這只證明你看走眼。」李英豪冷冷回道。「我已經說過,珍珠整晚都跟我在一起,你不能隨便抓人。」

  「不能抓她?我這就抓給你看。」陳江快冷笑。「來人,把海姑娘帶走!」

  「住手,誰敢動我的未婚妻?」李英豪厲聲阻止,從袖中取出皇上賜予他的令牌。「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陳江快,我手上這是什麼令牌?」

  「呿,什麼令牌……」陳江快趨前一看,嚇得跪下來,一直磕頭。「小的該死,請原諒小的有眼無珠,欽差大人!」

  「沒錯,我就是皇上派的欽差,李英豪。」他抬高下巴高傲說道。「現在,還有誰敢說要逮捕我的未婚妻?」

  ※※ ※※

  李英豪的官威不小,繼嚇退陳江快之後,又把海萬行和總管給嚇跑,這會兒海珍珠的房間只剩下李英豪和她兩個人,誰也不敢上前打擾。

  海珍珠瞪大眼睛望著李英豪,打從他亮出皇上御賜的金牌之後,她的眼睛就沒恢復原來的大小,看得李英豪都想替她喊痠。

  「珍珠──」

  「你這壞蛋,竟然一直瞞著我,可惡!」

  李英豪來想好好跟她解釋,沒想到海珍珠卻突然間撲向他,用手捶打他的胸膛,讓他想解釋都難。

  「珍珠,妳聽我說──」

  「有什麼好說的?」她不想聽。「事實擺在眼前,你就是一個大騙子!」騙她無所事事整日閒晃,結果忽然大變身變成欽差大臣,把所有人都嚇死。

  「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他有他的苦衷。

  「才怪。」她才沒想什麼。「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眼見海珍珠失去理智,李英豪乾脆低頭吻她,不讓她再胡亂說話。

  嘴唇不期然被吞沒,海珍珠都呆了,火天無法反應。

  李英豪重重啄了她的嘴唇,然後放開她。

  海珍珠用手摸摸自己的嘴唇,不敢相信他真的吻她,之前她就已經警告過他,不准隨便碰她,他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我說過你若是敢再跟我開這種玩笑──」又一次地,海珍珠的話還沒講完,她的嘴唇就落入李英豪的掌控之中,不讓她有傷害彼此的機會。

  這次的吻來得更猛、更激烈,李英豪幾乎是拚了命的吻她,讓她知道,他是玩真的,沒有半點虛假。

  一吻既罷,海珍珠差點不能呼吸,李英豪將她擁入懷裡,柔聲解釋。

  「不是玩笑,我從來就沒想過拿這件事開玩笑。」他強力的擁抱甚至比他的吻更教海珍珠迷惑,如果他這不叫玩笑,那會是什麼?

  「我是真的喜歡妳,珍珠。」李英豪決定不再隱藏自己的心意,大方說出口。

  海珍珠除了呆愣以外,真的很難有其他反應,他的表白來得太突然,殺得她措手不及。

  「陳江快已經走了,我沒有被捕的危險,你不必再演戲。」她想了半天,竟然只想到他在演戲,真教他哭笑不得。

  「妳認為我只是演戲?」他放開她苦笑,不曉得她那顆腦袋都裝什麼,漿糊?

  「難道不是嗎?」她不服氣的反問李英豪。「你明明是欽差大臣,卻故意裝成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這不是演戲是什麼?」

  「我如果不這麼做,吳得興就會知道我是皇上派來的欽差,不過託妳的福,現在他已經知道我的身分,以後查案會更加困難。」李英豪越說頭越痛,他本來想快速將案子了結,現在看來破案的時間必定會延長。

  「查案,查什麼案?」海珍珠根本不知道自己闖下大禍,連累到李英豪。

  「今年朝廷徵稅,杭州只上繳了三百二十萬兩,比起往年足足少繳了八十萬兩,皇上派我查明,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弊端。」他解釋。

  「少繳了這麼多?」海珍珠聞言十分驚訝。

  「吳得興找了各種理由說明短收的原因,但皇上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別忘了他正是出身杭州,雖然八年前舉家此遷,但他好歹也在杭州住了十五年,對杭州的情況還算了解,以杭州之富饒,是不可能一下子減少那麼多銀子。

  「去年因為雨水過多的關係,確實曾聽說過稻米欠收,有些河道還發大水,但也不至於短少這麼多銀子。」海珍珠因為經常在外面走動,聽過很多小道消息,問她最準。

  「確實如此。」李英豪點頭。「皇上也大約知道整個情況,所以才派我南下查案,希望我能儘快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不用查了,肯定是杭州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卯起來互相勾結,私吞銀兩。」海珍珠驟下結論。

  「妳怎麼曉得是官員互相勾結?」這次換李英豪愣住,不解地望著海珍珠。

  「這是杭州百姓都知道的事,只有皇上不曉得。」海珍珠回答得理所當然。「本來以為皇上是笨蛋,但他會派你來查案,證明他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笨。」

  「妳有資格說人家嗎?」李英豪忍不住發笑。「真要比笨,沒人及得上妳,說妳是狀元也不為過。」

  「你說什麼?」他的意思,是她笨到可以搶第一嗎?太失禮了。

  「本來就是。」他消遣她。「虧我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妳連我和黑衣人是同一個人都分不清楚,一般人早就猜到了吧?」直是有夠遲鈍。

  「你怎麼知道黑衣人?」她哇哇叫。「我又沒告訴過你,難道你就是……」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們是同一個人。」完全沒在聽。

  海珍珠聞言嘴巴張得跟橘子一樣大,半天合不起來。

  「我只是戴上面罩,再壓低聲音,妳就認不出來。」他搖頭。「真不知道該說是妳太單純,還是太迷糊?不過很好玩就是。」

  「……你還敢說自己不會演戲!」海珍珠又掄起小拳頭,想打他幾拳發洩怒氣。

  「你們明明是同一個人,裝得還像一回事,把我耍得團團轉。」她非打死他不可。

  「我也是萬不得已。」他抓住她的手腕,拜託她別再打了。「我不能暴露我的身分,即使對象是妳也一樣。」這是身為欽差的痛苦,請原諒。

  「可是你是欽差的事已經被陳江快知道,這該怎麼辦才好?」都是她的錯,她若是聽他的勸告金盆洗手,他也不會為了救她洩漏自己的身分。

  「見招拆招,總是找得到辦法應付。」他並不擔心。

  「可是……」她總覺得過意不去。

  「比起暴露身分,我更在意妳的想法。」對他來說,她跟國家大事一樣重要,不,比國家大事更重要,因為她是要陪伴他一輩子的人。

  「我還能有什麼想法,就是闖禍了。「想到他因為自己而曝光,海珍珠就懊惱得想掐死自己。

  「我不是指這件事,我指的是我們的婚事。」不要裝傻。

  「我們的婚事?」她不明就理地看著他,不是裝傻,而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剛才對陳江快表明妳是我的夫婚妻,雖然是為了救妳臨時想到的計策,卻也是我內心的想法。」她癡呆的表情讓他忍不住嘆氣。「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已經跟妳暗示好幾次我想和妳成親,只是妳都不放在心上。」

  呃,仔細回想,好像是這樣。她被禁足那天,他就要她嫁給他,去確認他是不是黑衣人那天,還遭他調戲,那時他也提到成親的事。

  但是……

  「你每次都是用開玩笑的語氣,鬼才會把你的話放在心上!」她只要想到他調戲她時的嘴臉,忍不住又想打他,被他一把抱住。

  「對不起,用了不對的語氣說話。」都是他的錯,是他太笨。「但我對妳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喜歡妳。」

  這次,他不再開玩笑,而是非常認真,認真到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沒想到你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她還以為他和她一樣,只是將她視為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沒想到他對她懷抱著另一種感情。

  「我一直都是這個想法,只是妳不願意去發現。」他不知道她是刻意忽略,還是無法接受。當友情變成愛情,的確需要勇氣,他也是鼓足了勇氣才敢表明他的心意。
  
  「說實話,我現在腦筋一片空白,沒辦法回答你。」她得花時間好好想想,自已對他是何種感情。

  「我知道這對妳來說不容易,但答應我,不要馬上拒絕我。」留給他一點希望。

  「嗯。」她不會拒絕他,但也難以點頭,好矛盾。

  李英豪微微一笑,偏頭親吻她的臉頰,海珍珠的身子頓時好像被罵蟻咬了一樣微微顫抖,變得好奇怪。

  她正想嚴正抗議,他不應該偷襲,這個時候總管在門外不停用力咳嗽。

  「咳咳!咳咳!」就怕他們在房內做什麼苟且之事,真做的話也趕快分開。

  李英豪立刻放開海珍珠,海珍珠趕快撥了一下頭髮,正襟危坐。

  「有事嗎,華叔?」丟臉死了,差點被總管看到他們抱在一起。

  「老爺請小姐和李公子去大廳一趟。」總管在門外回道,和他們一樣不好意思。

  「我和麵糰?」

  「是的,小姐。」

  「奇怪,爹連你也一起叫了,到底有什麼事?」海珍珠和李英豪互看一眼,李英豪聳聳肩,腦中浮現出「成親」兩個字。

  「走吧,去了就知道。」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李英豪一心一意想要和海珍珠結為連理,但姻緣這事兒可沒那麼簡單,通常得繞好幾個彎,才能真正打成同心結,一起攜手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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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1:32 PM

第八章

  「天氣真好!」打開窗石,深深吸入一口新鮮空氣,李英豪今兒個的心情特別舒爽。

  「看起來跟平時沒兩樣,有什麼好的?」相較之下,海珍珠的臉色就很難看,比壞掉的魚還要臭。

  李英豪暗自竊笑,讓他們的心情出現這麼大反差的原因,就出在海萬行身上。海萬行昨兒個晚上親手將海珍珠交給他管教,徹底的放棄海珍珠。

  「從現在開始,妳就歸英豪所有!」海萬行既生氣又失望,已經不知道怎麼管教海珍珠。「我把妳送給英豪當僕人,看妳多會作怪!」

  這等於是宣判海珍珠死刑,她寧可被陳江快抓走關起來算了,也好過委身當僕人。

  「爹!」

  這對於海珍珠來說,當然是一大打擊,對李英豪卻是一個美好的意外,海萬行雖然沒能如他預期把女兒嫁給他,但用這樣的方式把海珍珠送給他,某方面來說更好,因為他們確實需要更多的時間培養感情,雖然說他們是青梅竹馬,但畢竟也分開了八年,是有必要再重新熟悉。

  海萬行這麼做還有另一個用意,李英豪非常清楚,海萬行想藉由他的欽差身分保護海珍珠,另一方面也希望他能幫忙看緊海珍珠,因為他無法時時刻刻盯著她,把她鎖在房間也沒用,她還是想得到辦法逃出來,倒不如直接交給李英豪看管,友正他早已認定李英豪是女婿,李英豪私底下也向海萬行表達過娶海珍珠的決心,翁婿兩人一搭一唱,裡應外合,海珍珠插翅難飛,只不過她本人並不清楚這一切就是了。

  狠心的爹,竟然就這麼把她連夜趕出家門,這算什麼?

  雖說走幾步路就到家,海珍珠仍是對海萬行的舉動感到相當不滿。沒錯!她是差點兒連累到她爹,但他老人家也不能把她送給李英豪當女僕啊!到底她還是海家的千金大小姐,這件事若是傳出去能聽嗎,還不成為街頭巷尾的笑話?

  「咳咳!」突然間由任她打罵的可憐小跟班,搖身一變,變成使喚她的大爺,李英豪樂於提醒海珍珠現在他才是老大,她若想在他家好好活下去,最好乖乖聽話。

  「幹嘛?」海珍珠沒好氣的瞪著李英豪,不滿他真的接受她爹的請託,收她當女僕,他應該當場拒絕才對。

  「給我倒杯茶來。」李英豪才不會傻到拒絕海萬行的好意,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求都求不來。

  「什麼?」居然敢叫她倒茶?

  「我記得伯父說過,若是妳不肯聽話,儘管跟他說,他會把妳送到更嚴厲的人家。」李英豪使出殺手鐧,成功讓海珍珠閉嘴,乖乖去幫他端茶來。

  「哼,就只會威脅我。」臭老爹,沒別的法寶了嗎?只生她一個女兒,還成天想把她送給別人。

  「伯父也是用心良苦,怎麼妳就是不懂呢?」李英豪搖搖頭,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過於寵她,以至於她眼裡除了自己以外,什麼都看不見。

  「你以為我真的這麼笨啊?」呿。「我當然知道我爹的用意,他會把我送到你這兒來,是不想我再惹事。」

  「妳明白就好。」他可不希望他們父女倆不和睦,那對他沒有好處。

  「可是,你這麼悠閒可以嗎?」她懷疑地看著李英豪。「你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事,畢竟你是欽差……」

  「我應該做什麼?」李英豪一邊喝茶一邊反問海珍珠。

  「出外調查之類的事。」她也說不上來。

  「經妳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我好像許久未曾畫畫。」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完全搭錯線。「剛好今兒個有空,不如來畫幾幅畫打發時間。」

  「什麼?!」她在說案情,他卻說要畫畫,是在耍她嗎?

  「快過來磨墨。」他還當真準備筆紙。「剛好趁此機會教妳畫畫,免得下次送去相親的畫,又被退回來。」

  他不但不理會她,說話還非常狠,直接往她的死穴戳。

  「幹嘛又提起這件事?」她跳腳。「不對,嚴格說起來,這還是你的錯,如果不是因為你落款被發現,說不定我早已嫁出去。」

  現在回想,他的舉止十分可疑,一般人根本不會在畫底下落款,何況還是偷偷摸摸。

  「你是故意落款的吧?」她問李英豪,他正好整以暇的拉開椅子,坐下來開始磨墨。

  「妳終於發現到了。」不簡單,拖了這麼久才有所知覺。

  「我早就察覺到不對勁。」她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她就是遲鈍。「只是我覺得無所謂,反正我又不想嫁人,婚事搞砸了更好。」省事。

  「妳現在還是這個想法嗎?」他停止磨墨,抬頭凝視她。

  「什麼想法?」她愣了一下。

  「不想嫁人。」

  他的問題很簡單,海珍珠竟有好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最後才緩緩的點頭。

  「我還是這個想法。」她說。

  李英豪有些失望,他早料到她不會輕易妥協,他憑什麼認為她會因為他昨晚的一席話,就改變想法?

  「那妳就更應該學會怎麼畫畫。」他故作輕鬆的建議。「畢竟妳以後要送畫的機會很多,就算不想嫁人,也要懂得怎麼應付伯父。」

  他的話很有道理,以她爹的脾氣,一定會不斷嘗試把她嫁出去,她是該學習怎麼畫畫,免得老是因為畫畫的事受氣,她爹看著難受,她畫的人更難受。

  「多學著點兒也好,省得我爹看不順眼,又要囉唆。」她可不想再為畫畫的事跟他吵架,不值。

  李英豪在心裡冷哼,嘲笑她以後恐怕連送畫的機會都沒有,海萬行已經答應把她許配給他,現在就看他怎麼收服她,這可是需要技巧的。

  海珍珠蹦蹦跳跳跑到他身邊幫忙磨墨,李英豪將鋪好的紙再次用尺壓平,然後拿起吊在筆架上的筆蘸墨,從容地下筆。

  「今兒個畫什麼?」她雖然不會畫畫,但懂得欣賞,也知道他畫得很好。

  「妳希望我畫什麼?」他反問她。

  「什麼都可以,不過最好是吃的東西。」她聳肩。

  「妳肚子餓了嗎?」他這輩子沒見過比她更沒情調的女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畫花或畫蝴蝶,她竟然要求畫食物。

  「有點。」她承認她肚子餓,但這能怪她嗎?昨晚開始,她就沒吃任何東西,早已飢腸轆轆。

  「那就畫梨子吧!」李英豪應她的要求畫水果,立刻遭到強烈否決。

  「畫包子!」她抗議。「梨子吃不飽,包子比較容易真飽肚子。」

  非常實際的想法,再次證明她的心中沒有半點浪漫,他白費心機了。

  「就畫包子。」風花雪月確實不適合她,她還是比較適合活蹦亂跳。

  海珍珠點點頭,興奮的看著他下筆,心想就算沒有真的包子可吃,但至少可以達到望梅止渴的作用,聊勝於無。

  她看著看著,越看越不對勁,他根本沒在畫包子,而是在畫人。

  「看,這就是妳最喜歡吃的包子。」他簡單勾勒幾筆,就把她的臉畫出來,氣壞海珍珠。

  「我哪有長成這樣?」她強烈抗議。「看起來像包子。」

  「妳就是包子臉,別不承認。」圓圓的多可愛。

  「胡說八道,我明明就不是長這個樣子。」海珍珠氣到小臉脹紅,罵他亂畫,她明明就是鵝蛋臉,他卻硬要說她是包子臉,簡直就是含血噴人。

  「包子臉不錯呀,肥肥嫩嫩,讓人想咬一口。」他用手捏她的臉,海珍珠被捏疼了,把他的手撥掉。

  「起來,換我畫。」她非把他畫成麻子臉不可,她發誓。

  李英豪笑呵呵的起身讓位,他就知道她懶,非得找個方法刺激她,否則她不會乖乖坐下來學習畫畫。

  海珍珠絲毫未察覺自己已經掉入他的陷阱,還一頭熱嚷嚷著要報復。

  她拿起李英豪擱在硯台上的筆,蘸了幾下墨,在空白處下筆勾勒李英豪的輪廓,光是要把筆拿好,就非常吃力。

  李英豪看不過去,走到椅子後面,彎下腰抓住她的手,教她怎麼運筆。

  「妳一下筆就錯了,不能這麼畫。」他的大手包住海珍珠的小手,兩人幾乎是臉貼著臉,就連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也像是呢喃。

  這意外的碰觸使得海珍珠的小臉脹紅,心跳速度開始加快。雖然說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親密,但每一次都讓她清楚意識到自己的改變。

  李英豪從她驟升的體溫,感受到她的緊張。他停下筆,看著海珍珠;意識到他在看自己,海珍珠也轉過頭來看李英豪,兩人的呼吸交融,視線異常熱烈,李英豪嘴唇慢慢朝她壓近,海珍珠心中的緊張也到達頂點。

  怦怦!怦怦!

  她緊張到無法吸呼,反射性地轉過頭躲掉他的嘴唇,李英豪好失望。

  「妳不喜歡我吻妳嗎?」他的提問既大膽又直接,海珍珠根本無法回答。

  「也不是不喜歡。」如果她不喜歡他,她的心不會怦怦跳,她應該對他有感覺,才會每回和他太靠近都想逃走。

  「那就是喜歡。」她的回答讓他懸著的心放下來。

  「也沒有很喜歡。」但她接下來的回答又把他的心重新推到半空中,左右懸盪。

  「妳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李英豪快被她搞瘋了,就算整人,也不是這種整法。

  「我……」她彆扭地低下頭,表情難堪得要命。

  「珍珠?」她難得的羞怯,讓李英豪直覺得內情不簡單,乾脆走到她身邊,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讓她坐上自己的大腿,他再順勢坐上椅子。

  海珍珠更害羞了,這是她這輩子頭一次坐在男人的大腿上,感覺好不習慣。

  「別亂動。」眼看著她又想逃走,李英豪再手扣住她的腰,硬是把她留下。這次他一定要知道她對他的感覺,不許她打混。

  「說清楚,妳到底喜不喜歡我吻妳?」他的表情異常堅定,海珍珠都快認不出來,眼前的男人是她打小認識的李英豪。

  「那個……那個……」她的十根手指絞在一起,不知道當說不當說,說了好像很丟臉。

  「海珍珠!」他連名帶姓的叫她,警告意味濃厚,海珍珠只得硬著頭皮回道──

  「我覺得你那好像不叫吻。」她支吾了半天,終於說出口。

  「什麼?」李英豪愣得跟呆瓜似的,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

  「我看過坊間的章回小說,裡頭描寫的吻好像更激烈些。」她解釋,而李英豪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

  「妳偷看色情小說?」她這算哪門子的千金大小姐,海伯父知道了肯定吐血。

  「呃,稍稍看過幾本。」她用手比了一下數目,李英豪大約計算了一下厚度,至少有十本。

  「先說好,我沒有花錢買!」她沒那麼明目張膽。「我只是在光顧那些奸商家的時候,『不小心』挾帶了幾本。」海珍珠還特別加重音,強調一切都是偶然,她並未刻意偷看色情小說。

  ……

  李英豪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知道她活潑好動,在家閒不住,但偷看色情小說?這也太誇張了,而且還不是一本,是一口氣看了十本!

  「麵糰?」他是不是嚇壞了?她就說嘛!她不該說出來的。

  李英豪搖搖頭,認誰教他要喜歡上如此持別的女人?既然特別,當然政做一般女子不敢做的事,他毋須驚慌,照單全收就是了。

  「我知道了,就照妳的話去做。」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他有的是本事,不怕。

  「啊,我有說什麼嗎?」她愣住。

  「妳不是嫌我的吻不夠刺激,比不上色情小說精彩?」他挑眉,這可是天大的侮辱,他不能當作沒聽見。

  「呃,我的意思是,事實和我想的有所出入,並不是嫌棄你不會接吻。」她試著安撫他,但效果不是太好。

  「太晚了,妳已經刺傷我的自尊心,我得雪恥才行。」他必須證明自己比畫中的人物更厲害,否則枉費他考上狀元。

  「啊?」雪恥,雪什麼恥……

  李英豪用手支起她的下巴,用行動回答她的疑問,為了不被畫中的人物比下去,這次他可是卯足了全力。

  小嘴又一次沒入他淡色的嘴唇之中,這已經是李英豪第三次吻她,相較於第一的驚慌失措,這一次她鎮定許多,只是當李英豪開始吸吮她的櫻唇,她又開始驚慌,所有裝出來的淡定都變得好假。

  李英豪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來回吸吮她的上下唇瓣,直到它們由櫻粉轉為艷紅,直到它們自然開啟。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只是她這由櫻唇組成的大門,一點都不寒磣,打開以後,那飄落著花瓣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她的喉頭,黑暗看不到盡頭。

  李英豪沿著道路前進,所到之處,盡聞得到花香。他毫不客氣地探索花香的源頭,卻在無意中掀起了驚天駭浪,頓時落英繽紛,花瓣飛舞,景色美不勝收。

  海珍珠只在章回小說中看過類似情節,她不知道真的可以這麼做,她不知道他會將舌頭伸進她的嘴裡,在她的房腔內任意探索,某方面來說嚇壞了。

  然而,她從來不是一個軟弱的女人,尤其她又看過十本這類小說,怎麼說也要展現一下她的志氣,否則豈不枉費她花那些時間。

  海珍珠旅是回吻李英豪,學他一樣放肆,不讓李英豪專美於前。

  「妳這是在勾引我嗎?」他瞇眼打量海珍珠的小臉,後悔這八年來他不在她身邊,她學壞了。

  「我只是模仿書中的女主角。」她裝無辜,事實上也不能怪她,誰要她爹管得這麼嚴,她會好奇也是理所當然。

  「那我也只好盡力配合演出。」李英豪微微一笑,用手捧起她的臉,再次吻她。

  他完全敗給海珍珠,她那顆小腦袋不是裝漿糊,就是裝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他想參透,基本上不可能,只會把自己搞瘋而已。

  也因此,他只能好好吻她,用力吻她,盡可能滿足她的好奇心,盡可能讓她的內心沒有牽掛,唯有如此,她才會看他,才會意識到他的存在。

  李英豪這招很管用,在他的不斷強攻之下,海珍珠清楚地意識到他已經是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有一雙強勁的手臂,還有媲美小說男主角的吻功,各方面都是強者。

  狀元郎完勝,除了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以外,其他都很好。

  「呼呼!」他氣喘吁吁地放開海珍珠,才發現想當色情小說的男主角也不簡單,得要很好的體力。

  問題在於他多得是體力,但缺乏控制力,他怕再和海珍珠玩下去,會直接把她拖上床,然後她從此恨他一輩子。

  「到此為止。」他主動打退堂鼓。

  「為什麼?」她傻傻地問,總覺得意猶未盡。

  「因為我肚子餓了。」他找藉口。

  「你剛剛還笑我,結果你不也一樣。」海珍珠聽不出那是藉口,只覺得他不公平,李英豪連忙陪不是。

  「所以我打算好好請妳吃一頓。」他說。

  「你要請客?」海珍珠的眼睛都亮起來。

  「順便逛逛。」他笑著回道。

  海珍珠點點頭,就想外出。

  李英豪低頭啄了一下她的鼻頭,氣得她連聲抗議。

  只是這抗議的真實成分有多大,則值得商榷,但是很甜蜜,非常甜蜜。

  ※※ ※※

  大街上人來人往,擠滿了人潮。

  街道兩邊的店家暫且不說,光是街上的攤子就很有看頭,各式各樣,看得人眼花撩亂,恨不得將所有攤子都逛過一遍,買過一遍。

  「今兒個什麼日子啊?到處都是人。」海珍珠和李英豪手牽手一起逛大街,他們這麼做不是刻意做給別人羨慕,而是過去他們只要一起逛街,就一定會牽手。為此李英豪還被私塾的同儕恥笑過,只不過他一直不敢跟海珍珠提起這件事,怕她會跑去揍人家一頓。

  「七夕快到到,大夥兒忙過節。」李英豪回道,海珍珠恍然大悟。

  「原來是乞巧節,難怪這麼多人。」是不是所有杭州的姑娘們都上了呀,人真是多到誇張。

  這也不能埋怨人家,七夕七巧,算是未婚姑娘們的大事,各地方的風俗不同,慶祝活動也不盡相同。

  以杭州為例,姑娘們會在七夕當天,用麵粉做成各種形狀的巧果,晚上在庭院內陳列巧果、蓮蓬、白耦、紅菱等吃食。姑娘們對月穿針引線,祈求織女賜予她們織布技巧,有些姑娘家還會抓蜘蛛,互相比賽誰的蜘蛛網結得好,誰就獲勝,是很受未婚姑娘歡迎的節日。

  所有年輕姑娘們都忙著採買絲線,只有海珍珠卯起來大吃特吃,對於如何過乞巧節,完全沒想法。

  李英豪搖搖頭,已經習慣她異於常人的表現,哪天她若變得和其他女子一樣,才會大吃一驚。

  「右後方有個穿青色衣服的男人,一直跟著我們。」海珍珠不動聲色地警告李英豪,李英豪點頭。

  「左息也有一個穿白衣服的。」他也發現到了。

  「他們也過乞巧節嗎?跟得這麼緊。」穿白衣的男子這會兒不是跑去看針線?真好笑,男人看什麼針線,又不會用。

  「別理他們,繼續逛我們的街,吃我們的東西。」他早就知道吳得興一定會派人監視他們,絲豪不覺得意外。

  「都跟了兩個時辰,煩不煩呀?」海珍珠抱怨。

  「不要輕舉妄動。」他捏她的手心,要她稍安勿躁。」千萬不能在他們面前動手,最好讓他們以為我們不會武功,對我們才有利。」

  「你的想法很好,但他們會相信嗎?」陳江快都已經一口咬定她是月光,想用這招騙過去,恐怕不會成功。

  「不管他們相不相信,總之我們儘量低調,不要惹事。」李英豪之所以帶海珍珠出來逛街,多少有矇騙吳得興的味道。他要讓吳得興以為他成天無所事事,只會帶未婚妻遊山玩水,一方面也想將吳得興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他身上,如此一來他就不會再盯著海珍珠。

  李英豪算是用心良苦,裡裡外外都兼顧。海珍珠雖然不完全明白他的用意,但也知道不能給他添麻煩,至少在這件事上,他說什麼是什麼,她不會故意和他唱反調。

  「前面有人在賣糖葫蘆,我們去買來吃!」海珍珠瞧見她最愛吃的零嘴,高興得跟什麼一樣,二話不說拉著李英豪就跑。

  「大叔,給我們兩串糖葫蘆,要最大串的!」海珍珠很貪心,一開口就要大串的糖葫蘆,光包在糖裡頭的李子就有十顆。

  「來。」賣糖葫蘆的大叔從草棍中抽出兩串糖葫蘆交給海珍珠,海珍珠將其中一串遞給李英豪,使眼色要他給錢。

  李英豪給了大叔二十文錢,大叔拚命跟他道謝,因為這糖葫蘆一串才五文錢,他多給了一倍,他可以少賣兩串,也好快點回家。

  「要給就給一兩,只給二十文,太小家子氣了。」他都已經付出雙倍價錢,海珍珠還抱怨。

  李英豪只得回頭掏出銀兩,塞進大叔手裡,順道堵住她的嘴。大叔一看是一兩銀子,高興到合不攏嘴,立刻收攤回家抱孫子,不賣了。

  海珍珠見李英豪這麼聽話,內心極為感動,其實他大可不必理會她,她也不能對他怎麼樣。

  他一直對她很好,從前如此,現在也是一樣。

  海珍珠心知肚明,李英豪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於喜歡她,現在就看她怎麼回應他的感情,而說實話,她還模模糊糊,雖然他們已經接過吻,某方面來說非常親密,但她不確定是否要把自己交給他,一旦她失去自由,她是否還會快樂?她真的沒有把握。

  「在想什麼?」李英豪輕輕敲她的腦袋,助她回神。

  海珍珠摸了摸頭,心想誰說他沒變?他變得才多呢!竟然敢敲她腦袋,以前都是她敲他,話說回來,她好像從小時候起就是個女霸王。

  「想糖葫蘆多好吃。」海珍珠不想讓李英豪知道自己正在想他,怕他會太得意,以為自己真的表現得很好……唔,他是表現得不錯,吻起人來,火辣辣,好像小說中的男主角,說不定還比男主角厲害。

  海珍珠想著想著停下腳步,開始懷疑他那一身「功夫」都是從哪兒學來的,該不會是從青樓女子身上學的?她聽說士大夫都愛上青樓,找青樓女子談情說愛。

  「就是這個味道。」李英豪心滿意足的吃著糖葫蘆,這就是家鄉味兒,充滿濃濃的鄉愁。

  海珍珠一邊瞪李英豪,一邊舔糖葫蘆,總覺得男人都不可靠,外表再老實都一樣。

  「妳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買糖葫蘆,結果我的糖葫蘆被搶的事?」他沒記錯的話,好像就是在這條上被搶的,連賣糖的大叔好像也是同一個人。

  「記得。」海珍珠記憶深刻。「那個時候大家都愛搶你的東西,每次都是我去幫你搶回來,因此常跟人家打架,被人謠傳我是全杭州最凶的姑娘,好幾年都沒人敢上門提親。」

  說起她小時候的豐功偉業,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她專門跟男生打架,有一半以上的架都是為李英豪打的,以至於當他搬離杭州以後她好失落,因為不需要再幫他出氣,練身手的機會自然減少,日子相對也過得更加無聊。

  「那次妳為了保護我而受傷,流了好多血。」李英豪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當時我就發誓,絕不讓妳再因為我受傷,以後換我保護妳。」

  「麵糰……」她不知道他那麼在意,當時她是擦破皮,流了些血,但沒幾個月就好了,也沒留下疤痕。

  李英豪憂傷地笑了笑,很抱歉他曾經那麼軟弱,害她不得不挺身保護他。

  海珍珠的心頭頓時湧上一股暖流,他做到了他的承諾,如果不是他以欽差的身分做擔保,她已經被陳江快抓去大牢,折磨得死去活來。

  老天似乎也和她一樣感慨,竟然挑這個時候下雨。

  「雨落下來了,快躲雨!」

  周圍響起人們的驚呼聲,海珍珠下意識想找地方躲雨,李英豪已經早一步將她拉到一家小店的屋簷下。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下起雨來!」因為小店的屋簷過短,無法完全遮雨,李英豪只得用自己的身體護著海珍珠,不讓她淋到半點雨。

  不期然被他抱在懷裡,海珍珠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溫暖,那溫暖是保護,是承諾,更是愛。

  這一刻,海珍珠被李英豪滿滿的愛包圍,再大的雨勢也無法讓她的身體變冷。

  她緊緊抱住李英豪,心中的猶豫和不安,彷彿也隨著雨水沖刷,一點一滴的流掉,最後只下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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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1:38 PM

第九章

  「大人,我連續跟蹤李英豪好幾天,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吳得興的手下,也就是海珍珠口中的青衣男子張文,總結了這幾天的跟蹤心得向吳得興報告。

  「我這邊的情況也一樣。」另一名手下,名要安為新的白衣男子說息。「李英豪帶著海珍珠到處遊山玩水,兩人無論走到哪裡都在一起,感情非常要好。」

  「看樣子海珍珠好像真的是李英豪的未婚妻,她甚至已經搬去跟李英豪同住,兩個人跟真正的夫妻沒兩樣。」

  「李英豪雖說是欽差,但好像不知道該從哪個地方開始查案,倒像隻無頭蒼蠅到處飛來飛去,毫無頭緒。」

  「他身邊沒有任何幫手,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不會武功。」

  安為新這句話,引起吳得興的重視。李英豪身邊既無幫手,本身又不會武功,那等於是自廢雙手,別想找到他貪污的證據。

  「我還是很難相信他不會武功。」吳得興疑心病向來嚴重,凡事都要再三確認,就怕出差錯。

  「李英豪出身文狀元,不會武功是很正常的事。」安為新倒不覺得有何不妥。「聽說皇上本來指派黃宗世當李英豪的護衛,協助李英豪辦案,不知因何緣故又把黃宗世調走,也沒再派人來。」

  「黃宗世,他不是去年的武狀元嗎?」和皇上差不多歲數。

  「李英豪是前年的文狀元,雖然只是翰林,但前途大有可為。」他跟黃宗世二人一文一武,都是皇上跟前的得力助手,歲數也都相當。

  「這就怪了。」吳得興沈吟,想不通皇上葫蘆裡頭賣的是什麼藥,把能夠暗地裡活動的武官調回去,留下派不上用場的文官,到底是何用意?

  「大人,您是擔心這其中有詐?」安為新猜測。

  「不可不防。」吳得興皺眉。「皇上雖然是小毛頭,身邊用的也都是一些不可靠的人,但小看他那顆腦袋可是會吃虧的,凡事還是小心點兒的好。」

  別看皇上雖然只有二十二歲,卻已經坐了十二年龍椅,其中發生過無數次皇位不保的危險,他都能安然度過,可見他不僅運氣好,腦筋也不差,否則早被朝中重臣生吞活剝,哪能安然活到現在,還進一步掌握權力。

  「是,大人。」安為新和張文是吳得興的心腹,對吳得興忠心耿耿,他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不敢有第二句。

  「大人,我們還得繼續監視李英豪嗎?」安為新請示吳得興。

  「當然得繼續監視。」吳得興肯定地點頭。「李英豪現在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動靜,但也有可能暗中算計著什麼,只是不動聲色,外人很難看得明白。」

  安為新和和張文兩人互看一眼,點點頭,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他們會派人全天候守住李府,只要李英豪或是海珍珠外出,他們便能充分掌握他們的行蹤,以最快速趕回來向吳得興報告。
  「另外,帳冊也得換個地方藏匿。」吳得興繼續指示手下。「現在柴房已經不安全,把帳冊搬到書房去放。」

  「可是大人,畫房不是更容易被發現,把帳冊放在書房妥當嗎?」張文和安為新不解。

  「我的書房有間密室,只要把帳冊放在裡面,就萬無一失。」非到緊要關頭,吳得興不會向外人展示密室,就連安為新和張文也不知道吳得興的書防居然還有一間密室。

  「小的立刻去搬帳冊。」張文和安為新領命以後,馬上去柴房合力把金庫搬到密室內存放,吳得興這才放心。

  「大人,您這招真是高啊!」安為新萬分佩服吳得興。「您不但在書房修建了一間密室,還配上文字鎖,如此一來,就算再厲害的小偷也無法破解。」

  「如果那個小偷是月光的話就另當別論。」吳得興冷笑。「倒不是他有多厲害,而是他的運氣好得出奇,每回都能瞎貓碰上死耗子,楊天賜放在金庫內的月餅,不也是這樣被他吃光的嗎?」

  「沒錯,全吃光了。」這事已成為杭州百姓最愛提起的笑話。」據說那一顆月餅得花二十兩,楊老爺可說是損失慘重。」

  「都已經存在金庫,還放在柴房,都能被月光找到。」邪門。「你們說,他的運氣是不是特別好?」

  這倒是,杭州的夜匪橫行,就找不到一個運氣跟月光一樣好的小偷,莫非他就像杭州老百姓幫他取的外號,受到月神的特別照顧,否則怎麼能一次都順利脫逃?

  「就像大人說的,只要把帳冊藏在密室,月光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找不到帳冊。」安為新就會拍吳得興馬屁。

  「如果月光真的是另一個人,他也沒有尋找帳冊的必要。」除非海珍珠就是月光,才會出面幫忙尋找帳冊,月光只偷金銀財寶,帳冊對他沒有吸引力,也沒有必要冒險。

  再說,如果月光真的出現,他也絕對猜不到正確的正字排列。

  吳得興冷笑,對自己的聰明才智充滿自信。

  ※※ ※※

  又是另一個朔月。

  沒有月光的夜晚,杭州百姓早早入睡,自從月光消失以後,杭州的街道就安靜許多,雖然仍舊有宵小,但官府漠不關心,因為這些小賊小盜偷的全是老百姓,至於那些奸商貪官則可以安穩的睡覺,因為沒有人會動他們的腦筋。

  對杭州的窮苦老百姓來說,這是一大損拻有謠言說海家的千金海珍珠,便是名聞遐邇的夜盜月光,但杭州老百姓聽到這謠言,全都笑說不可能。

  堂堂千金小姐怎麼可能會幹這種危險的事?百姓們並認定這是官府刻意放出來的風聲,目的是破壞海萬行的名譽,要知道比起官府來,杭州百姓更相信海萬行這個大善人,反而不相信吳得興。

  結果堂堂杭州知府,竟比不上一個商人,想來也夠諷刺。

  不管怎麼樣,月光已經銷聲匿跡這是不爭的事實,陳江快終於可以睡個好覺,雖然他對於上回無法順利逮捕海珍珠仍耿耿於懷,但至少不必帶隊夜巡,也算是因禍得福。

  除了陳江快一行人以外,沒人將海珍珠和月光聯想在一塊兒,只當是陳江快夜闖海府逮捕海珍珠不成,引起月光的顧忌躲起來避風頭,改天等風聲一過,月光又會出來活動。

  換句話說,陳江快的計劃徹底失敗。百姓們不但不相信海珍珠和月光是同一個人,還譏笑陳江快想錢想瘋了,妄想誣賴海萬行從他身上撈油水,氣得陳江快幾乎吐血,卻只能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就在大家以為月光已經消失之際,吳得興的屋頂上又出現一道黑影。

  咻!

  李英豪刻意等了一段時間才出來活動,主要是誤導吳得興他只想潦草回覆皇命,不想認真查明案情,而經過這半個月來的努力,也已經收到效果,他的計策不僅鬆懈吳得興等人的心防,同時達到保護海珍珠的效果,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但他同時也明白,吳得興並沒全放棄對他的監視,為了以防萬一,他透過密道由海家出入,果然成功欺騙負責監視他的張文和安為新,直到他成功離開海家,他們兩人還在看守李府,絲毫未曾發現他已經從對門的海家溜走。

  這就是住在對門的好處,借道之餘順便借走女兒,相信海伯父也不會有所抱怨。

  李英豪接著想起海珍珠,此刻她應該還在睡覺吧!如果被她發現他要夜闖吳府,一定會吵著跟來,好玩的事,她一般不會錯過。

  然而,他現在要做的事可稱不上有趣,至少在找到帳冊之前,他每一步都得小心行走。

  李英豪藉由黑暗掩護,順利來到吳府,由於之前已經來過兩次,手中又握有吳府的配置圖,對於柴房的位置已經能充分掌握,因此就算不藉由月光,也能準確無誤找到柴房。

  他小心翼翼,一路摸索,終於來到柴房,發現吳府的柴房比別人家要大上幾倍,讓人不得不懷疑裡頭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只是如果裡面真的藏了金庫,吳得興為什麼沒派人看守柴房?就算不想引人側目,但完全置之不顧也未免太不合理。

  直覺告訴李英豪,這其中大有問題,帳冊不是搬到別的地方藏匿,不然就是陷阱,最可能的情況是兩者皆是。

  正常情況,李英豪應當要打道回府,改日再探。但他怕萬一帳冊真的在裡面,會鐵失這次機會,因此即便有所存疑,他還是決定冒險。

  少了官兵的戒護,吳府格外安靜。他靠在牆邊觀察柴房好一會兒,確定真的無人看守以後走出陰影,潛行至柴房。

  柴房的門上繫著一把大鎖,這點讓李英豪更加肯定柴房裡頭存放著金庫,不然沒有理由上鎖。

  李英豪拿出他小時候打的萬能鎖匙,他跟海珍珠說他已經不會打鎖匙,這是真的,和她分開以後,他再也不必想辦法救她,再也不需要幫她收拾爛攤子,所以他很多技巧都忘記或是生疏,其中包括怎麼打鎖匙。

  如今看來,多磨練還是有好處,這不就派上用場?

  李英豪一邊拿鎖匙開鎖,一邊想海珍珠果然是他的對門冤家。他為了她學會許多事,現在統統得到回報,雖然因此而吃盡苦頭,但他絲毫不覺得辛苦,只要海珍珠能回應他對她的感情,一切辛苦都值得。

  他的開鎖技巧或許不若以前熟稔,但用來對付這副大鎖卻是足足有餘。只聽見「喀嚓」一聲,大鎖沒兩下就被李英豪打開,李英豪拿掉鍞,解開纏在門把的鐵鍊,順勢打開門踏入柴房,還沒能適應裡頭的黑暗,就有一枝箭朝他飛過來。

  有機關!

  他彎下腰閃過,又有一枝箭從反方向射過來,他再躲過,下一枝又跟著飛來,他一連躲了好幾枝飛箭,最後還是無法完全躲掉,右邊的肩膀中了一枝箭。

  可惡!

  李英豪想過可能會有埋伏,但沒想到吳得興會設機關,他這招夠很也夠聰明,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對來者造成傷害,就算沒射中,吳得興也沒有失。

  右肩後面傳來一陣強烈的疼痛,這一箭雖然未能刺穿他的肩膀,但他已經無法再調查,他得趁著尚未有人發現之前離開吳府。

  李英豪帶著肩傷,一路顛簸回到自宅,他本想無聲無息地回到房間,卻在開門的時候,吵醒了正在偏房睡覺的海珍珠。

  海珍珠睡眼惺忪地爬起來,用手揉眼睛,一邊抱怨。

  「什麼聲音啊,這麼吵……」

  當看看見李英豪慘白的臉色,整個人都嚇壞了,他的右肩後面插著一枝箭,血正從傷口源源不絕地冒出來。

  「對不起,吵醒妳了。」李英豪跟海珍珠歉,差點挨她一巴掌。

  「這個時候說什麼廢話!」她急忙將他扶到床上坐好,不許他再亂動。

  李英豪靠著床柱喘氣,海珍珠翻箱倒櫃找創傷藥,找到藥以後趕緊去打水,並將她的白色中衣用剪刀裁成條狀,好用來幫他包紮傷口。

  從頭到尾,她都是忍住眼淚在做這些事,她萬萬沒想到,看見他受傷會讓她產生一股想要大哭的衝動,但她強迫自己不能掉淚,得先把該做的事做完,要崩潰再麻崩潰。

  「這是怎麼回事?」她在他身邊坐下,試圖搞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平白無故你怎麼會中箭,是誰暗算你?」

  「我中了埋伏。」李英豪虛弱回道。「稍早我去了一趟吳府的柴房,本來以為吳得興會把帳冊藏在裡頭,誰知道他在柴房設置機關。」他因此中招。

  「帳冊,什麼帳冊?」海珍珠幫他把箭拔起來,李英豪倒抽一口氣,肩膀顫了一下。

  「簡單來說,就是吳得興貪污的證據。」李英豪解釋。「這次朝廷稅收短缺,杭州大小官員幾乎統統有份,每個人在過程中或多或少都收了銀兩,吳得興將他們一一記下,記錄成冊。倘若能找到這些帳冊,就可以證明吳得興貪贓枉法,也好將這些拿錢的貪官一網打盡,還杭州百姓一個公道。」

  「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沒跟我提起?」她幫他把傷口洗乾淨,發現傷口其實不深,只是多流了些血,好好休養幾天便可恢復,她大可不必擔心。

  「因為我怕妳會忍不住衝動去找帳冊,所以才沒告訴妳。」

  他的顧慮不無道理,以海珍珠的個性,確實會不顧危險去吳府把帳冊搜出來,然後和他一樣中箭回家。

  但是他隱瞞她就是不對,所以她在幫他塗抹創傷藥時特別用力。

  好痛!

  李英豪痛得頻頻喘氣又不敢出聲抱怨,因為他知道她氣他背著她偷偷行動,若立場相反,他也會有同樣反應,只是不像她這麼粗暴就是。

  海珍珠接下來幫他包紮傷口,她靈巧的手法讓李英豪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經常受傷,才會這麼熟練。

  「都弄好了。」包紮完畢,海珍珠用力拍了一下李英豪的肩膀,通知兼報復。

  「謝謝。」他回頭看她的臉,她的大眼噙著涙,好像在忍耐。

  「珍珠,我已經沒有事了。」他手忙腳亂的保證。「這只是一點小傷,過幾天就會痊癒,妳不要緊張。」

  「我才沒有緊張。」說謊,她明明就緊張得半死,手還會發抖。

  李英豪也注意到了,連忙覆住她的手,柔聲安慰海珍珠。

  「我真的沒事,妳不要哭了。」他伸手想要抹掉她眼角的淚珠,被她閃過。

  「我管你有沒有事!」可惡。「就算真的有事,也不關我的事,你儘管去做你的大事,我才不屑關心你會不會出事!」

  以往都是李英豪在繞口令,今天換成海珍珠。如果她的小臉沒有梨花帶雨哭得一塌糊塗,他會讚美她的學習能力。

  「都是我不對,妳不要哭了。」他最怕她掉眼涙,她哭一次,他慌一次,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不要碰我!」她把他的手揮開,不讓他擁她入懷。

  「珍珠。」但他一定要擁抱她,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方法可以安慰她。

  李英豪執意擁她入懷,海珍珠掙扎了好幾下,仍然無法擺脫他強力的擁抱,只好靠在他胸膛哭泣。

  她不知她會這麼難過,她自己也常常受傷,有些傷比他還嚴重,但她也只是笑一笑咬牙撐過去,可看見他受傷,竟讓她不知所措,甚至產生大哭的衝動。

  「你好壞,真的好壞!」她想,她已經愛上他,不然不會如此心疼,眼涙流不停。

  「我最壞,一切都是我的錯,妳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平時最擅言辭的李英豪,這個時候竟然只能不斷重複同樣的話,比她還要慌亂。

  海珍珠也不想哭,但眼涙一直掉下來她也沒有辦法,叫她怎麼辦?

  李英豪也想不到辦法,只好捧起她的臉吻她,每次他走投無路的時候這招最有效,總是能夠成功讓她乖乖聽話。

  他是對的,因為海珍珠真的停止掉眼淚,一心沈浸在他的吻之中,在他的唇齒之間尋求慰藉。

  兩人的唇舌交纏,擦出激烈的火花,這火花是如此耀眼,足以照亮整個房間,溫暖彼此的心房。

  ※※ ※※

  桌上的蠟燭燃燒殆盡,狹窄的廂房裡只剩一盞油燈勉強來維持光亮。

  夜已是如此的深,但床上的人兒還不想睡,海珍珠充其好奇李英豪的變化,因為以前他真的就只是一團肉,可現在他的胸膛變得好結實,變化真的很大。

  「我還是不習慣。」她說出她的內心話,雖然他現在變成一個迷人的男子,她還是懷念以前那個麵糰,比較熟悉。

  「什麼東西不習慣?」李英豪聽得一頭霧水。

  「你變得太多我不習慣。」她說。「以前你的身子軟綿綿又熱呼呼,冬天還可以拿來取暖,可現在你的胸膛硬梆梆,又好冰涼,靠起來一點兒都不舒服。」

  「這是因為練武的關係,我就不相信妳的身子能有多柔軟。」他極力克制自己不要踰矩,但如果她一直這麼挑釁下去,他就不能保證自己能夠一直當君子,也許下一刻便化身為惡徒佔她的便宜。

  「那也不像你這麼硬,你已經練得一塊一塊。」她不知道是天真還是故意引誘他,居然用手撫摸他的胸膛,害他倒抽一口氣,呼吸開始不順。

  「珍珠。」他喘吁吁地抓住她的手,拜託她別搗亂,出事概不負責。

  「你搬離杭州之前明明還不會武功,怎麼才八年的時間,武功就變得這麼高強?」不公平,她可是練了十幾年的武功,武功還不及他,叫她情何以堪。

  「我可是拚了命在練,妳絕對想不到我有多努力。」除了讀書之外,其餘的時間也幾乎都在練習場上度過,時常練到手腳失去知覺,如果不是他的意志夠堅強,絕對撐不下去。

  「我不明白,你幹嘛練武?」她納悶。「我是因為身子不好,爹不得已才請師傅來教我練武,希望能對我有所幫助,只是最後練出興趣,我才繼續習武,可是你並沒有這個必要。」

  從小,她就知道他將來必有一番成就。讀書對他只是小事,她得花上兩個時辰才能背出一小段的文章,他用不了兩刻鐘就能流利背完全文。

  寫字也是一樣,她天生手拙,筆都拿不穩。每回寫字不是這邊少一點,就是那邊少一撇,寫出來的字歪歪斜斜,根本不能看。

  但他就不同了,一下筆就令人讚嘆。她爹的書房至今還掛著他送給他的墨寶,那個時候他年僅十三歲,卻已經是杭州知名的少年才子,她則被恥笑為全杭州才藝最差的富家千金,回想往事,豈是一個慘字了得,根本就是慘慘慘,沒連喊三聲慘,都不足以形容她當時的窘況。

  「就是有那個需要,我才下定決心習武。」對李英豪來說,他並不認為文采好有多值得驕傲,倘若無法保護心愛的人,文筆再好也是枉然。

  「這話怎麼說?」她不明就裡的看著他,以李家的財力,不怕請不起護院,再說李伯父也沒有跟人結怨,用不著怕人報復。

  「我得保護妳呀,傻瓜。」他受不了翻白眼,好想敲她的頭。

  「我不需要你保護呀!」她傻傻地搖頭,李英豪終於受不了。

  「對,妳不需要我保護,是我自己想保護妳。」這就是他下定決心習武的契機。「也許妳無法了解,一直站在心上人身後仰賴她保護自己是什麼感覺,但我可以告訴妳,那滋味不好受。」

  雖然當時他只是少年,卻也有身為男人的自覺,她一而再、再而三出面保護他,雖然窩心,也傷了他的自尊,他渴望有朝一日換他挺身而出,而不是一直躲在她後面。

  「……我不知道,你這麼討厭受我保護。」早知道就不出面了,哼!

  「妳又誤會我的意思。」他嘆氣。「我只是想說,比起站在妳身後,我更渴望站在妳的前面,如此而已。」

  一句簡單的如此而已,其中卻隱含了太多意思。

  海珍珠好像漸漸能夠體會他內心的痛苦,因為她也同樣覺得難堪,至今還難以釋懷。

  「其實、其實我很羨慕你。」海珍珠一直不想說,不過他既然這麼誠實,她再隱瞞好像說不過去。

  「妳是該羨慕我,現在我的武功比妳好。」他完全搞錯她的意思,這次換海珍珠翻白眼。

  「和武功無關!」她會被他氣死。「我羨慕你,是因為你什麼事都能做好,不像我笨手笨腳,只懂得打架。」
  「可是妳很會打架,每次都打贏。」他才羨慕她呢!打架的功夫一流,誰都能打倒。

  「笨蛋!」都說他聰明,腦筋怎麼還轉不過來?「我再怎麼會打架,還是女孩子啊!你明明是男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說,甚至比我更擅長刺繡,教我面子往哪裡擺?」

  「那也是因為妳繡不出來,我不得已才幫妳。」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怎麼反倒成了加害人?──

  「那你也不用繡得那麼好啊!」她不管。「我爹要荷花,你只要隨便繡朵荷花給他就行了嘛!幹嘛連青蛙也一起繡?」還在半空中跳躍呢,真是有夠雞婆。

  「這樣畫面會美一些,也比較有意境。」要做就要好好做,不可以隨便打混過去。

  「你看吧!」她可沒說錯。「你什麼事情都要做到完美,相對之下,我什麼都做不好,我怎麼能不自卑?」

  「妳幹嘛自卑──」

  他很優秀,從以前就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優秀到我在他面前都快抬不起頭……

  他假扮黑衣人時,她對他說的話猶在耳際,當時他不知道她在說誰,如今才恍然大悟。

  「妳用不著自卑,傻瓜。」他將她緊緊抱住,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微笑。「我也是覺得自己在妳面前抬不起頭,不然妳以為我為什麼要拚命練武?」

  「麵糰……」

  「還有拜託不要再叫我這個難聽的外號,好歹我也是皇上指派的欽差大臣,被人聽見妳這麼叫我,還像話嗎?」也給他留一點面子,他還要做人。

  「不叫你麵糰,那要叫你什麼?」她納悶地問。

  「叫英豪,先說好,不准連名帶姓。」他知道她一定會拿不習慣當藉口,趕緊先約法三章。

  海珍珠光說一個「英」字,就可以重複十幾次,李英豪只能嘆氣。

  「算了。」虧他爹幫他取了一個響亮的名字,被她這麼喵喵叫,當不了英雄豪傑,反倒像小貓。

  「對嘛!我覺得還是麵糰比較好聽,叫起來比較順口。」她鬆口氣,實在無法適應他們如此親密。

  李英豪苦笑了一下,看樣子他得當一輩子的麵糰隨她捏,虧他還勤加練武甩掉一身肥肉,結果也是白忙一場。

  其實他的努力還是有收到效果,看海珍珠不斷偷瞄他的胸膛便可瞧出端倪。

  李英豪勾起嘴角,心想她也不是那麼想念過去的麵糰嘛!以前她可不會一直偷草他的胸膛,看起來現在的李英豪,對她還是有一定的吸引力。

  「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覺。」海珍珠也覺得此刻的氣氛大有問題,直覺地想逃避。

  「去哪裡?」他將她拉回床上,不許她亂跑。「這裡就是妳的房間,妳要去哪裡睡?」

  經他這麼一提醒,海珍珠才想起之前見他受傷,她一時慌張先把他拉到自己睡的偏房醫治療傷,就算他們其中有一個要走,也不該是她走。

  「那你回去。」他們共處一室是萬不得已,不代表就該睡在同一張床上,他們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不要。」他乾淨俐落地拒絕。「我今兒個晚上,就睡這張床,妳休想趕我走。」

  李英豪繼吞裝黑衣人之後,現在更扮演起章回小說中的無賴,死守海珍珠的閨房。

  「你自己的床比我還大,幹嘛硬要和我擠?」她推他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

  「好痛!」他倒抽一口氣,眉毛擰得好緊。「傷口好像又流血了,都是妳的錯。」

  「真的嗎?我看看!」海珍珠彎下身緊張地檢查他的傷口,李英豪順勢把她摟進懷中吻個沒完沒了。

  海珍珠原本是不打算理他的,但他的意志太堅定,她的意志又太薄弱,消長的結結果,她自然處於弱勢,兩人著實好好親吻了一番,吻到最後兩人的領子都有下滑的跡象,可見他們兩人吻得有多熱烈。

  「呼呼!」

  兩人不斷喘氣,海珍珠或許不懂,但身為男人的李英豪卻很難忽視身體給他的警告,他要嘛就痛痛快快幹一場,要嘛就想辦法撐過去。

  要完成前者很簡單,但他得先確認海珍珠的心意,這又變得很困難。

  「珍珠。」無論如何,這都是他必須做的事,現在不做以後也要做,擇日不如撞日,乾脆現在做。

  「什麼事?」她也在煩惱自己子像越來越離不開他,這樣豈不是太沒有面子?

  「我的話,妳認真考慮過了嗎?」他問。

  「考慮什麼?」他對她說過一大堆話,她怎麼知道是哪一句。

  「跟我成親的事。」他的表情異常嚴肅。

  「成、成親?」

  「我是真的想娶妳,絕不是跟妳開玩笑,更不是權謀之計。」李英豪點頭。

  「可、可是……」

  「妳捨不得妳的自由?」他追問。

  海珍珠猶豫了一下點頭。

  「好,我知道了。」他嘆氣。

  「啊,你知道什麼?」她慌亂的看著他,只見他一臉決絕。

  「沒事,睡覺吧!」他閉上眼睛,說明他真的打算在她床上睡覺,至於她想去哪裡睡,請便。

  也許是累了,李英豪很快入睡,留下海珍珠一個人躺在他身邊沈思。

  她默默看著李英豪的睡臉,有種幸福的感覺,也許和他這麼過一輩子也不錯。

  海珍珠在心中悄悄下決定,只是她同時明白,在此之前,得先搞定一件事,否則他們別想幸福快樂的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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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1:43 PM

第十章

  寅時的夜,宵小正盛。

  海珍珠一向不喜歡朔月,雖是活動的好時機,但每次都失敗,這當然也是因為床上的男人,如果他不出面攪局,她也不會敗得這麼難看。

  她曾答應過李英豪不再扮演月光,就讓月光隨著謠言遠颺,她本來也希望如此,但眼下的狀況,讓她不得不重操舊業。

  海珍珠通過密道,回海家拿回她作案的傢伙,她已經好久沒穿這身衣服,剛穿時有些不習慣,然而多甩幾次手,感覺又回來了。

  很好,咳咳!

  她輕輕咳了兩下,在心中大聲宣佈:月光大復活!

  為了怕李英豪中途醒來,海珍珠居然點了一顆迷煙,確定他會一覺到天亮以後,才帶著傢伙經由地道回到海家,由海家出發朝吳府前進。

  三番兩次夜闖吳府雖未能得手,海珍珠對吳府的位置倒是十分清楚。

  居然還有帳冊那種東西,可惡的麵糰竟瞞著她私自行動,還把自己弄得一身是傷回家。

  海珍珠每次想到這件事就來氣,李英豪雖然是狀元,武功也比她好,但他不了解壞人的心態,這得要專和奸商貪官交手的她才清楚。

  看樣子庫房是不用找了,吳得興絕對不會把帳冊藏在那裡,柴房設有機關,說明在此之前,帳冊確實是藏在那兒,只是麵糰晚了一步,吳得興已經將帳冊移轉到別的地方,接下來就是考驗她智慧的時候了。

  如果是謮書,她不敢說,可能連一本論語都背不完。但若論尋找東西的功力,她可是一流,如果不在庫房,也不在柴房,那肯定在書房,絕對不會有錯!

  海珍珠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吳得興以小心謹慎著稱,他並且非常自負,以為除了他以外,全天下的人都是笨蛋,就連皇上也不放在眼裡。

  這大概是跟他家三代為官有關,吳家三代都是五品以上官員,而且都佔著肥缺。吳得興的胃口尤其大,海珍珠甚至懷疑他想利用貪污攢下的銀子,招兵買馬奪取皇位。

  但這當然只是她個人的猜測,不過他不把皇上當一回事,是全杭州百姓都知道的事,若能找到帳冊把吳得興一夥人扳倒,肯定是快事一件,光衝著這一點,海珍珠就決定她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帳冊,將吳得興繩之以法。

  海珍珠在腦中想了一下吳府的配置圖,發現書房就位於西邊第一個院落,書房的後面還有一間很大的藏書閣,如果吳得興決定將帳冊和藏書混在一起,那將是最大的惡夢,除非有足夠時間,否則不可能在茫茫書海中找到帳冊,而她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吳府,沒空和那一堆書瞎耗。

  考慮到隱密性,海珍珠下意識排除這個可能,吳得興不會把帳冊放在那麼明顯的地方,那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到?要知道,想要那些帳冊的可不只有他們,那些被吳得興抓住尾巴的官員比他們還急。

  那就是在書房。

  海珍珠的直覺向來準確,這次她亦相信她的直覺,也不進藏書閣浪費時間,直接就轉往書房尋找帳冊。

  一如她所料,吳得興的書房上了鎖,這是好兆頭,一般來說沒人會鎖書房,除非裡面放了重要東西。

  海珍珠拿出她的萬能鎖匙,挑出其中一根插入鎖孔裡面轉幾下,鎖便「喀嚓」一聲打開。

  她最愛聽這聲音,每次聽每次興奮。

  海珍珠將鎖匙從書房的門把拿開,然後小心推開門進到書房,再把門關上。
  她點然桌上的油燈,拿起油燈把書房內照了一遍。

  哇,這該死的吳得興,還真會享受。

  她不得不說吳得興的書房真是大,裡頭擺了相當多好書,有些還是宋版,另外還有佛經和念珠。

  海珍珠撇撇嘴,心想以吳得興為人之陰險狠毒,就算把佛經唸過一萬遍都沒用,佛祖不會原諒他的,所以不必唸了,浪費時間。

  她直接將油燈拿到其他書櫃仔細找了幾遍,就是不見帳冊,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吳得興並未將帳冊藏在書房,而是別處。

  就在海珍珠萬分沮喪,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古玩架上有樣東西引起了她的視線。

  她走過去,仔細觀察黃銅打造的紙鎮,十二生肖的紙鎮一字排開,感覺上相當有氣勢,價格恐怕不菲。

  海珍珠之所以對這些紙鎮感興趣,除了它們做工精細,極具觀賞價值以外,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尊「老虎」的紙鎮,身體似乎特別亮,閃閃發光。

  她仔細看了一下,發現它的亮度和其他十一尊不同,其他十一尊也會發亮,但這隻老處的身體多了一層油脂,換句話說,這隻老虎經常有人摸,否則不可能有這種特別的亮度。

  啊哈!終於給她找到了!

  說不出有多興奮,海珍珠將老虎用力往右邊扳開,古玩架應聲自己移到左邊去,讓出一條康莊大道。

  海珍珠一點都不驚訝吳得興的書房建有密室。拜託,她和住對門的李英豪都能挖地道互通了,小小一間密室算什麼?距離都還沒有他們一半遠。

  她拿著油燈,順著走道走到密室口,不期然碰到第二道阻礙,小臉都垮下來。

  又是鎖,而且還是文字鎖!

  身為夜賊,最怕遇見文字鎖,那不是幾把鎖匙就可以解決的難題,一般來說她只要碰到文字銷就會打道回府,因為沒有必要浪費時間解文字。

  但是今天不同,無論如何她都得解開這把鎖,拿出帳冊。

  海珍珠下定決心和文字鎖耗上了,吳得興的這把文字鎖,總共有四行,每一行有七個字,總共二十八個字,只要找到正確的排列組合,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開鎖,搬走密室裡的東西。

  只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這得有多少排列組合啊!要找到正確的排列組合,哪有這麼容易。

  海珍珠嘆口氣,從第一行的文字開始看起。

    一頁扁舟乘心去。

  噁心!吳得興都一把年紀了,還學人耍什麼浪漫?應該把談情說愛的機會留給年輕人才對。

  好吧,再看看第二行。

    欲託春風還請你。

  又是一個讓人嘔吐的句子,接下來呢?

    迎請月娘知我意。

  她真的快吐了,最後一句呢?

    真的情懷永不滅。

  她會吐死,嘔!

  同樣都是賣弄文才,麵糰就高明很多,她頂多起雞皮疙瘩,不像吳得興把她弄得快吐。

  這四行文字她沒一個看得順眼的,拆開來看不順眼,合起來看更不順眼,要她拿這二十八個字排列組合,她只想說一句話──去你娘的!

  她毫不客氣地排出四個字,洩恨兼罵吳得興老不修。一般人設文字鎖,都是富貴長命之類,只有他搞得這麼文謅謅,到底哪個賊看得懂啊?很多小偷都不識字好不好?

  她才剛轉完最後一個字,只聽見「喀嚓」一聲,鎖竟然開了,正確的排列組合就是「去你娘的」

  海珍珠愣愣地看著開啟的鎖,不敢相信,她胡亂也能給她轉對。

  ……真的是去你娘的,這不是髒話嗎?

  她搖搖頭,心想吳得興的修養未免也太差了吧?要不然,就是認定不會有人排得出來,想想也沒錯,誰會料得到這四行字底下藏著什麼玄機?表面上文字那麼優美,又飽含情意,結果答案竟是去你娘的。

  好吧!只能算她運氣好,不然又能怎麼解釋?

  海珍珠狗屎運亨通,連瞎搞都能搞出正確答案。而通過了文字鎖的考驗,接下來金庫的鎖對她只是小意思,她三兩下就搞定。

  她打開金庫,裡面擺滿了金條,害她的手好癢,差點忘了找帳冊。

  帳冊帳冊……有了!

  海珍珠看見一疊堆砌整齊的帳冊,大約有十本,比她平時揹的銀子要輕多了,她二話不說拿出黑色大包袱,將所有帳冊都放進去,正想打結的時候,又瞥見幾封看起來很像書信的東西,於是順手把它們帶走。

  如果是噁心的情書,她也認了,只要別再拿來用在文字鎖上,她已感激萬分。
  海珍珠連同那幾封書信包好打結,將包袱揹在後面,然後起身把金庫的鎖重新鎖上。退出密室後,又把文字鎖掛回去,打亂文字排序重新上鎖。接著,她把老虎紙鎮往左扳,古玩架隨之回到原位。

  最後她把油燈吹熄擺回原位,走出書房,把書房的鎖再鎖回去,營造書房完全沒被人動過的假象。

  搞定!

  這至少可以維持一陣子,到那個時候她已經把證據袗到欽差大人的手上──不對,現在就要交到他手上。

  海珍珠頑皮地吐吐舌頭,趁著天還沒亮離開吳府,趕回海府再通過密道回到李府。

  當她走進李英豪的房間,天剛亮,天空還灰濛濛,不過漫長的黑夜已經過去,一如膠著的案情,終於撥雲見日。

  李英豪還在睡覺,可見她的迷煙真的有效,難得她改良成功,再也派不上用場,真可惜。

  她睡下背上的包袱,帶著包袱走到床邊坐下,伸手用力搖李英豪,一邊喊:「麵糰,快起來!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李英豪起初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直到看見海珍珠坐在床邊,才想起來昨天晚上中了吳得興設下的機關受傷,這會兒肩膀還隱隱作痛。

  「天亮了嗎?」他睡迷糊了。「我到底睡了多久──妳怎麼那一身打扮?」李英豪總算發現到她著月光的裝束,驚訝地看著海珍珠。

  「在你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時候,我出去繞了一圈,帶回來一些有趣的東西。」她興奮地眨眨眼,笑著說道。

  「妳又去犯案了。」他皺眉。「妳不是答應過我要金盆洗手──」

  「你先看過我帶回來的東西再罵我好不好?我都快被你煩死。」她噘嘴,總覺得他什麼都好,就是愛管她。

  李英豪嘆口氣,實在拿她沒辦法,伸手打開包袱,看見包袱裡面的東西大吃一驚。

  「這是……」

  「帳冊。」她甜甜說道。「你拿不到的東西,我拿到了,這就是地頭蛇的厲害之處。」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以後看他還敢不敢唸她。

  「珍珠!」李英豪太驚訝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有幾封信,我也一起拿回來了。」她翻出信件交給李英豪。「本來我還以為是悪心的情書,但是你瞧,這上頭不是有七王爺的珠砂印嗎?七王爺給吳得興寫信做什麼?」

  「七王爺?」

  「嗯。」

  李英豪愣了一下,連忙打開讀信,讀完信後大吃一驚。

  「信裡頭寫什麼?」他怎麼那個表情。

  「這是謀逆!」李英豪無法置信地搖頭。「七王爺聯合吳得興這批人,正準備造反!」

  海珍珠聞言用手捂住嘴巴,不相信竟然這麼湊巧。

  「珍珠,妳立了大功。」不但找到吳得興貪污的證據,揭發稅收短缺的真相,並且連七王爺準備造反的祕密都挖出來,真箇是太厲害。

  「啊,我立了大功?」海珍珠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作夢也想不到,她作賊還能作出功勞來。

  「妳真是個福星。」李英豪點點頭,用力抱住她。

  誰說不是呢?別忘了她可是月光,連亂來都有好結果。

  ※※ ※※

  今兒個李府非常熱鬧,僕人忙裡忙外,跑進跑出,搬東西的搬東西,清掃的清掃,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因為他們又得找新主子,換新工作。

  「麵糰!」海珍珠像一道急驚風衝進李英豪的房間,他正在收拾書案上的筆墨,將它們一一放進木匣子裡。

  「珍珠,妳來了。」他跟她打招呼。「不好意思,亂糟糟一片,但搬家就是這樣,妳別介意。」

  他說得一派輕鬆,海珍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叫別介意,她明明就很介意!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要搬家的事?」雖然事情結束她又搬回海家,但她就住在隔壁呀,跟她說一聲有這麼難嗎?

  「案子結束後,我自然得回到京城任職,這也是皇上的意思。」李英豪說得雲淡風輕,好像過去那段日子對他不具任何意義,讓她好傷心。

  「那你也該告訴我啊,我們不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嗎?」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態度說變就變,完全沒商量的餘地。

  「青梅竹馬的朋友……這就是問題。」他苦笑。「妳知道皇上已經賜婚,把妳許配給我了嗎?」

  海珍珠萬萬沒有料到皇上會將她許配給李英豪,她以為他免去她的罪,並賞賜給她綾羅綢鍛和金銀財寶就已經很好了,沒想到皇上還進一步關心她的婚事。

  「我、我……」

  「不必擔心,我已經回絕皇上的好意,他不會下旨。」

  難怪她沒接到聖旨,原來是他從中作梗,親手扼殺這樁婚事。

  「為什麼你要拒絕這樁婚事?」她問得怪彆扭。「皇上也是一番好意……」

  「皇上不懂妳的想法,自然可以照他的意思做。」李英豪回道。「但我知道妳多渴望自由,我不能因為貪圖一時方便,奪走妳的自由,這不是好朋友應該做的事。」

  好朋友……這三個字越聽越刺耳。

  「其實也沒有這麼嚴重……」他們抱也抱過了,吻也吻過了,只差沒入洞房,這也算是好朋友?

  「對我來說,這絕對不可原諒,尤其妳又已經拒絕我的求親。」

  ……說到底,只是他不堪自尊心受損,想藉此報復她罷了。

  「聽我說,麵糰──」

  「過去那八年,我無時無刻在想妳。」他苦笑解釋。「因為太想妳,我連信都不敢寄,就怕我一旦收到妳的回信,會不顧一切回到妳的身邊,那我就無法貫徹決心,改變自己。」

  「就算你不改變自己,你還是麵糰,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永遠不會改變。」不管他現在變得有多高或有多俊俏,他仍是最了解她的人,沒有人能否認這一點。

  「可是我希望改變。」這就是他們不同的地方。「我不希望我在妳心中,只是那個處處需要妳保護的男孩,我已經長大,有更強烈的慾望。」

  「我知道你想保護我。」她懂,而且也樂於接受他的保護。

  「我不只想保護妳而已。」他走到她身邊,伸手捧起她的臉。「我想愛妳,每天早上看妳在我身邊醒來,想天天吻妳,更想擁抱妳,做一些親密的事。」

  「這些事,過去那些日子我們天天做呀!」她臉紅反駁,他們除了沒上床之外,還有哪些事沒做?幾乎都做了。

  「那不一樣。」他頹然放下雙手,憂傷的笑一笑。

  「哪裡不一樣?」她不懂。

  「我是把妳當成妻子,才和妳這麼親密,妳把我當什麼?」

  最好的朋友,是這個樣子嗎?

  直到此刻,海珍珠才知道自己有多殘忍,她始終是他心頭的一塊肉,她卻只當他是夥伴。

  「麵糰……」但她知道自己是愛他的,只是她太茅盾,不願承認記憶中的男孩已經長大,不願承認自己已經長大,兩個人不可能永遠遠是維持朋友關係。

  「我愛妳,珍珠。」

  他的表白令人痛心。

  「但如果妳無法對我付出同等的愛,我是不會接受的,因為我已經受夠等待,不想再等下去。」等待是最痛苦的事,雖然也有喜悅,也會興奮,但更多的是猜疑,他已經無力測她的心意。

  至此,李英豪已經是把自己的心赤裸裸的呈現在海珍珠的面前如果她再不回應,他只有轉身離去,沒有其他選擇。

  海珍珠的答案是那麼明顯,偏偏就是梗在喉嚨裡,怎麼樣都說不出口。

  李英豪見狀心灰意冷,心想自己拒絕皇上賜婚果然是對的,他不想將她強留在身邊。

  「這是送妳的禮物,妳好好留著。」他從袖袋中拿出銀簪,上面鑲滿了珍珠,完全是為她量身訂作。

  「本來是想當成見面禮送給妳,現在反倒成了離別的禮物。」李英豪把銀簪插在她的頭髮上,煞是好看。

  ……

  海珍珠再也忍不住情緒,與起手來將頭上的銀簪拔掉,用力丟在地上,緊緊抱住李英豪哭喊。

  「我不要什麼禮物,我只要你!」她是傻瓜,直到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珍珠……」

  「我也一樣愛你,英豪。」她說。「你留下來──不,還是帶我走!無論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

  「可是妳的自由怎麼辦?」他沒忘記她有多害怕拘束。

  「你給我就好了。」她仰頭看他。「你答應過要給我充分的自由,你不能食言。」

  「我不記得我何時過說這樣的話。」她瞎編的吧!還硬栽贓給他。

  「有,你就有說過。」她提出證據,不許他耍賴。「當你還是黑衣人的時候,你對我說,這個世界上或許有和我合得來的男人,有沒有這回事?」

  「我是說過這句話,但是──」

  「如果你不打算負責,我會很吃虧。」她截斷他的話,不許他為自己辯護。

  「妳什麼地方吃虧?」吃虧的人是他才對,畢竟他可是等了八年。

  「怎麼沒有?」她越說越委屈。「這八年來,我裝醜裝壞裝傻裝瘋癲,用盡一切辦法逃避成親,就是在等你回來,你若不娶我,教我嫁給誰?」

  她想過了,原來自己下意識在等他,等他回來娶她,等他一起重溫舊夢,只是她不敢承認,也不好意思承認,畢竟她在外人眼裡,可不是那種小鳥依人的千金大小姐,得顧好形象。

  「……聽起來妳好像為我受了很多委屈。」他從來沒想到她也在等他,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扯平,我們兩個誰也別怪誰。」她乘機要求和解。

  李英豪點點頭,他能說不嗎?畢竟他從小等到大,就是在等這一天呀……

  「等等!」他突然發現一件事。

  「怎麼了?」怎麼突然看著她。

  「妳剛剛喊我什麼?」他一臉興奮。

  「麵糰啊!」她一臉莫名其妙。

  「不,妳不是喊麵糰。」

  「不是?」怎麼會。「難道是……」

  海珍珠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地看著李英豪,他點點頭。

  「妳喊我英豪!」

  「真的嗎?」

  「真的!」他點頭。

  「那……」

  「再多喊幾次,就順口了。」所以勇敢一點,不要害怕嘗試。

  「好,我試試。」海珍珠猛清喉嚨,再喊一次。「麵──英豪。」

  「很好,再來。」

  「英豪。」

  「再來。」

  「英豪!」

  「妳成功了。」

  「啊──我成功了!」

  兩個人又抱又跳,僅僅只是一個名字也高興成那樣。

  也或許,這對他們的意義不只如此,這代表他們終於跨過那條看不見的鴻溝,往更深的感情邁進──那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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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1:45 PM

尾聲

  百花盛開的園子裡,鳥語花香。

  園中的大樹枝葉繁茂,延伸出來的樹枝遮住屋簷,大片的樹影投射在灰色的牆上,隨著風吹晃動變化出不同圖案,生動中卻又帶著悠閒。

  「……」

  「……」

  被大樹遮隱的房裡,隱密而優雅。

  灰色的牆內,李英豪和皇上正在進行對話,這回不再需要掩人耳目,但皇上還是命護衛退到一里以外,怎麼說這都是朋友間的閒話家常,旁人不宜介入旁聽。

  「總算聽見你和海姑娘成親的消息,真是可喜可賀。」皇上有些羨慕李英豪能夠找到心上人,不像他雖然後宮佳麗無數,卻沒有一個女人能夠讓他動心。

  「謝謝陛下吉言。」李英豪微笑。「雖然過程一波三折,但總算順利成親。」

  「當初朕說要賜婚的時候,你應該一口答應,就不會經歷這麼多波折。」皇上笑呵呵,年輕的臉龐洋溢著朝氣。

  「強摘的瓜不會甜,我希望珍珠能夠自己想通。」他早就看出來珍珠也愛他,只是猶豫不決,需要他推一把。

  「最後你用什麼手段讓她想通?」皇上很好奇,對於臣子的戀愛過程表現出高度的興趣。

  「一根銀簪。」李英豪回道。

  「一根銀簪?」皇上挑眉,要求他講清楚。

  李英豪但笑不語,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祕密,他不打算讓旁人知道,即使對象是親如兄弟的皇上也一樣。

  「不過這一切都要歸功海姑娘──我忘了,現在她是你的夫人,應該稱為李夫人才對。」皇上拍拍自己的額頭,忘了他們已經成親,稱呼得改。

  「珍珠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功勞,她認為一切都只是湊巧罷了,只要陛下能夠好好治理國家,不教百姓們吃苦,她就很感激陛下,不需要什麼額外的賞賜。」李英豪代海珍珠回絕皇上的好意,他還想賜給她一頂轎子,讓她在京城使用,嚇壞海珍珠。

  「尊夫人真是女中豪傑,難怪敢幹夜賊。」皇上私底下十分欣賞海珍珠,認為她很有勇氣,又很有正義感,可惜已經心有所屬,對象還是他的好兄弟,不然他可能會召她入宮。

  「陛下您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珍珠就是月光?」李英豪不明白皇上怎麼會知道海珍珠的身分,他們並沒有碰過面,更別提說話。

  「宗世是什麼時候調走的?」皇上反問李英豪。

  「你的意思是,那個時候您就知道珍珠的身分?」那已經是很早的事,大概在他假扮黑衣人之前。

  「朕不把宗世調走,你怎麼查案?不親自查案,又怎麼能夠遇得到月光?」皇上把一切都掌握在手裡,充分顯示出他精明的一面。

  「原來皇上早就安排好了。」佩服佩服。「臣反倒是掉入陛下的陷阱之中。」

  「說陷阱多難聽。」皇上笑呵呵。「我只是希望我的兄弟能夠好好談一場戀愛,宗世什麼都好,就是做事太一板一眼,他可無法理解你和尊夫人的關係。」

  沒錯,若是讓宗世知道珍珠就是月光,肯定要將她逮捕歸案,這方面他可不會留什麼情面,是個死腦筋的人。

  「這麼說來,我和珍珠都得感謝陛下。」間接幫忙成就他們的愛情。

  「好說。」皇上微笑回道。「只要我的兄弟能夠幸福,我就心滿意足。」

  「但我聽說陛下此行並非全然毫無收穫,您還從蘇州帶回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娃兒,有這回事嗎?」李英豪的耳朵夠銳利,什麼消息都知道。

  「碧綠才九歲,可是聲音已經像黃鶯出谷,非常悅耳。」皇上不否認他是帶了個女娃兒回來,但否認對她有企圖。

  李英豪笑了笑,依照他對皇上的了解,這個叫碧綠的女娃日後一定難逃皇上的魔掌,就看他怎麼培養她。

  「英豪,這個國家往後會怎麼樣?」閒聊歸閒聊,皇上最在意的還是國家的未來和百姓的生活。

  「這完全取決於您,陛下。」他還年輕,才二十二歲,比李英豪自己小上一歲。

  但李英豪深深相信,在皇上的領導之下,這個國家只會越來越好,他對皇上有信心。

  皇上聞言勾起嘴角,若有所思。

  他略顯邪魅的臉龐,在陰影和陽光的交錯之下,更加突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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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4061 發表於 2014-1-13 11:46 PM

後記/煓梓

  首先,很高興能參加這次的主題書。

  這次的主角是【愛上李大人】,所以我的男主角就是李大人,和主題百分之百契合,CCC。

  本書無論是官位、時代背景,或是生活習慣乃至於地方名稱,我都是借用明朝,唯獨年號及人物是架空,尤其是皇上這個角色,雖然在書中並未多做著墨,但實際設定是為如此,特別在此說明。

  連續寫了兩本古代,下一本書我將回到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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