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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49 AM

七巧 -【婚姻拉警報之一】冷情老公偷相思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4-2-6 11:10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他們才認識三個月、吃過六次飯,他就決定去她家下聘,
只因每回遇見她,她不是害羞結巴就是著迷望著他,
他既不想花時間追妻,她又這麼迷戀他,這婚事正好一箭雙鵰,
雖然她離理想賢妻有段明顯的差距,打掃、廚藝皆不精,
但他要求並不高,她乖乖待在家就好,
孰料她不僅和他朋友相談融洽,工作的出版社也一堆人心儀她,
害他醋意翻騰,口不擇言傷得她負氣要離婚、回娘家,
他才後知後覺明白,原來少了她噓寒問暖、溫柔微笑,
那看似井然有序的生活竟會完全變調,
看來「追妻步驟」無論婚前、婚後都省不了,
這次他決定卯足全力展開攻勢,所有花招一個都不能少,
婚姻拉警報才開始談戀愛、曬幸福又怎樣?
反正只要能讓他的老婆大人快回家,就是真正的王道!

【出版日期】2012年1月13日

【出版社名稱】新月出版集團

【書系及編號】花園163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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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0:54 PM

第一章

  結束十天飛行,關世聿搭車離開機場,拖著登機箱返回住處。

  開啟高級公寓的雕花銅門,他踏進寂靜幽暗的室內。

  打開玄關、客廳燈源,他脫下皮鞋,從鞋櫃取出室內拖鞋換上,邁開長腿踏入比飯店還冷清的家。

  靜謐的空氣中只有腳下跫音輕響,回音裡和著一室的蕭索空蕩。

  拾起茶几上遙控器,按下冷氣空調,他直接走往臥房。

  將登機箱擱置在固定角落,脫下西裝制服外套及領帶,他一併擺放至待送洗的衣架上。解開領口與袖口兩顆扣子,他轉身走向廚房。

  從櫥櫃上方取出咖啡豆倒進咖啡機,片刻已煮妥一杯義式濃縮咖啡,他握著黑色馬克杯,最後來到客廳落坐。

  他抬眸看向客廳環境,應該是最熟悉的家,現在卻覺愈來愈陌生,「回家」對他已不具任何意義。

  薄唇淡淡輕揚,他自嘲自己此刻的悵然,離婚三年了,他應該早習慣一個人生活。

  現年三十三歲的他,擔任CTL航空機師,過去談過幾段戀情,其中最愛便是二十七歲時邂逅在不同航空公司的前妻。兩人在國外相識,一拍即合,熱戀不到一年便決定結婚,但結婚不滿兩年卻鬧得離婚收場,成為他人生最大的挫敗與傷痛。

  從此,他不再信任愛情,不再相信婚姻。

  他開始變得冷漠、變得孤僻,即使外貌出眾、收入優渥,身邊不乏主動示好的異性,他依舊全興致缺缺,只想成為自在翱翔的孤鷹,無拘無束。

  只是若真如此,這心裡不由自主出現的落寞悵然,又是從何而來?

  近來每次飛行回來,打開家中冰涼的大門,踏進毫無生氣的屋裡,他漸感適應不良。

  喝了半杯咖啡,思緒如此,他竟莫名覺得味道有些苦澀,不禁再度無聲輕笑。

  他早習慣黑咖啡的滋味了,不是嗎?

  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下來電顯示,濃眉微微蹙攏,卻因對方的身份不好拒接。

  「世聿,到家了吧?我是三舅媽,上次跟你問的事,你考慮得怎樣?」手機那頭,傳來中氣十足的高分貝女音。

  父母早移居美國,他平時很少跟親戚連絡,卻有不少長輩自他離婚後開始關心起他的獨居生活,其中最熱中者,便是住高雄的三舅媽。

  面對長輩的好意,他不好太冷淡拒絕,卻也因對方過度的熱心而感到疲於應付。

  「剛到家。什麼事?」他故作無知的問道。

  「就月初你要出去前,不是跟你提了相親的事?你還跟舅媽說回來會考慮。」三舅媽大嗓門地提醒。

  「我記得當時已經拒絕了。」關世聿回得有些無奈,他幾時說過會考慮?

  「你這樣一直單身也不好,在國外住飯店,回來又面對冷冷清清的家,你房子大,有個女主人照應才像話嘛。別怪三舅媽雞婆,你爸媽也很替你擔心,昨天你媽還打過電話拜託我幫你好好物色對象。」三舅媽苦口婆心的勸說。

  關世聿輕捏眉心,不語沉思。

  他本以為一個人生活很好,沒有期待,也不會有傷害,然而他卻逐漸感覺內心深處的渴望,他其實想有個人等他回來,希望遠行返家後,自己不再是面對一室的沉寂清冷。

  「明天舅媽要上台北看你表弟,那女孩正好也要去台北的出版社辦點事,我約她六點一道吃晚餐,就選在火車站旁那間新光三越十二樓的越南菜餐廳,你到時要來付錢。」三舅媽快言快語做下決定。

  「我不——」關世聿想回絕,卻又被截斷話語。

  「就這樣說定了,只是看看沒損失,你不會小氣到不願請舅媽吃頓飯吧?今天早點休息,明天再見。」三舅媽逕自說完,不給他反駁機會立即結束通話。

  關世聿收起手機,無聲輕歎。

  罷了,明天見個面再拒絕,三舅媽應該就不會再硬說媒了。

  翌日,晚上六點十分。

  黃芊芊穿著T恤、休閒褲,頭髮扎馬尾,背著一個印著卡通圖案的黃色帆布包,匆匆趕到約定地點。

  「何阿姨,你好。」她朝已就座的何明珠點點頭,心中有些慶幸男主角尚未出現。

  何明珠是她母親的好友,兩人曾見過幾次面,之前就聽母親提過對方想介紹侄子給她認識。聽說她侄子是個離過婚的三十三歲大男人,雖然有房有車,又是個待遇優渥的機長,但這些對才二十六歲且生活背景單純的她來說,還是感覺對像似乎太年長又歷練複雜,她其實不太想認識。

  不料今天接到何阿姨來電,告知晚上約吃飯,順便介紹侄子讓她認識,個性乖巧柔順的她一時無從拒絕,只好趕來赴宴。

  「對不起,有點遲到,剛才跟編輯討論到差點忘了時間。」將帆布包往一旁椅子擱下,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即使對這突如其來的相親宴有些抗拒,向來守時的她仍對自己的遲到過意不去。

  「沒關係,我也才剛坐下。工作順利吧?」何明珠笑咪咪的問,對她的工作其實也一知半解,只聽說她都在家裡畫圖,偶爾才會上台北出版社一趟。

  「很順利。我今天來跟編輯討論新兒童繪本的修潤問題,預計下個月中出版。我有帶原稿,何阿姨要不要看看?」說著,她忙從帆布包裡拿出一迭彩色原稿,神情愉快地要分享。

  何明珠對繪畫完全沒興趣,卻仍伸手接取,翻了幾頁,笑笑地客套稱讚。「畫得很可愛。」

  「真的嗎?那何阿姨覺得這頁的魚若改成粉紅色,跟天上的雲一樣,這樣看起來有沒有比較好?」她身體橫過桌面指著圖,今天為了改一條魚的顏色,她考慮許久仍猶豫不決。

  「欸?」何明珠突地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她原本就覺得那粉紅色的雲朵很奇怪,這會兒連魚也要變色了。

  「灰色。」

  突地,一道低沉聲音從兩人頭頂落下。

  單手撐在桌面的黃芊芊,詫異地抬頭,被眼前突然出現的男人嚇一跳,手肘不慎撞倒桌面的水杯。

  「啊——」她驚呼一聲,手忙腳亂的要救起桌上散落的重要原稿,卻又笨手笨腳的撞倒另一個水杯。

  何明珠被突發意外嚇到,一時來不及反應,站在一旁的關世聿則眼捷手快地迅速拾起她面前一迭原稿,令它們免於遭水患侵襲。

  「啊!謝、謝謝……」黃芊芊看著被男人救出的一迭重要原稿,才想要道謝,卻在與他對上眼時莫名一陣口吃。

  這位突然出現的男人實在太過閃亮,讓她無預警心臟狂跳,才會不慎打翻水杯,此刻對上他深邃的眼眸,她更是緊張無措,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生平沒談過戀愛的她,很少有跟異性相處的機會,高中念女校,升上大學後又只顧畫圖,所以她一直跟男同學沒什麼往來。畢業後便待在家裡從事繪圖工作,她可以說是完全沒接觸外面世界,認識的異性少得可憐。

  她並非對異性不感興趣,卻是存著夢幻心情,只放在小說、漫畫中作夢,從沒料想這種像小說中俊帥英挺的男主角、現實裡只會出現在伸展台或好萊塢星光大道的男人,竟會活生生站在她眼前,莫怪她會被嚇到。

  「世聿,你來了。」何明珠轉頭,看到侄子現身馬上笑咪咪問候,彷彿方纔的慌亂沒有發生。她一度以為他可能放她們鴿子了,幸好沒有。

  服務生趕來清理桌面,黃芊芊對服務生頻頻道歉,雙眼便不敢看向在對面落坐的男人。

  「這就是舅媽提過的芊芊,姓黃,別看她一副學生樣,其實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工作是幫出版社畫圖,你手上拿著的就是她下個月要出版的作品,說是畫給小孩子看的。是不是啊,芊芊?」何明珠無視服務生正清理桌面,等不及先為兩人做介紹。

  黃芊芊一陣尷尬,低垂著頭,不好意思回答。

  一想到她的作品還在那外型出眾的男人手中,她更覺緊張,很怕他會看,直覺想伸手要回來。

  關世聿前一刻進餐廳時,便看見這個女孩手肘撐在桌面上,正與三舅媽不知討論什麼,他好奇走上前聽見她狀似苦惱的詢問,又低頭瞥見桌上的一迭彩色圖稿,才會不自覺回答他認為魚類該有的顏色。

  不料女孩一抬頭見到他,好像被嚇一跳,連著打翻水杯,神情慌亂。

  他順手救起畫稿,而她再度抬眼望他,眼神卻又露出驚嚇,令他十分納悶。

  他自認相貌堂堂,即使眼神、態度有些冷漠,也不至於會嚇到人,因此對她一連串過度的反應感到不解。

  方纔隨意瞥了下她桌面的作品,雖然畫風很童稚,但構圖溫暖、色彩豐富,就像她給人的感覺一樣,單純而直接。

  她的打扮非常輕便,臉上沒有半點妝容,身材略顯嬌小,若非三舅媽介紹她的年紀,他真會以為她還是個學生。

  何明珠繼續滔滔不絕。「芊芊,這是我侄子關世聿,三十三歲,升上正機長已有三、四年了,薪資、待遇不用我說你應該也知道。他在大安區買了一間高級公寓,房子漂亮是漂亮,就是少個女主人來管理,雖然他因為工作常不在家,但他是個可靠沉穩的好男人,就是先前的女人不懂惜福,那個女人真是——」

  「三舅媽。」關世聿神色一凜,出聲打斷她。

  「哎呀!我自己一個人說到哪去了?來來,先看菜單,點完菜再慢慢聊。」接收到侄子警告的眼神,何明珠笑著,趕忙轉開話題。

  她也不是愛八卦的人,更明白前妻是他的地當,不禁為自己一時失言有些歉然。

  黃芊芊翻開菜單,眼神卻偷偷飄向對面,盯著那些擺在他桌旁的原稿,又不敢貿然伸手要回。

  她藉著菜單遮掩視線,忍不住打量對面卓爾不凡的男人。

  他五官有點像混血兒,一雙眼眸像外國人般的深邃,鼻樑挺直,薄唇輕抿,短髮梳理整齊,上身穿件燙得平整的直條紋襯衫搭配銀灰色領帶,左手腕的袖口下是一隻鐵灰色腕表。

  他攤開菜單的手掌很大,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非常好看;深色西裝褲下是光亮的黑皮鞋,整個人氣質利落,獨具品味。

  方纔他站立時,感覺身材相當高,身高一定有超過一八五,她不禁將他與小說裡男主角聯想在一塊。他雖非總裁,卻也擁有很閃亮的職業——機長,對她而言,是她的世界不會接觸到的一種人。

  她看著看著,一度忘了這個男人是自己的相親對象,只因這一切都令她太沒真實感,難免將對方當作意外湊在一桌吃飯的明星來看待。

  關世聿感覺對面的視線,抬眸看去,卻見那女孩又連忙低頭,急翻菜單。

  她的行徑再度令他不解,不懂她究竟是怕他或僅是害羞?他沒遇過這種單純的女孩,一時無從分析她的想法。

  原本他就對今晚的相親興趣缺缺,甚至打算吃完飯、付完帳就告知三舅媽自己無意進一步認識對方,只是對面那位有些靦的女孩改變了他的想法,在三舅媽重新開啟話題下,她目光發亮,開始侃侃而談,甚至邊吃邊稱讚菜色美味,還把自己點的餐食分給三舅媽品嚐。

  偶爾,她會朝他看一眼,神情好奇,卻又很快閃避他視線。

  他感覺她就像小白兔,而自己似乎成了大野狼。

  這比喻令他心裡一陣荒謬。
  
  視線不自覺落在桌面一旁的繪圖原稿上,他這才仔細看清上頭故事的標題——「光著腳丫的小女孩」

  圖畫裡,有個光著腳丫的小女孩坐在長椅上,左邊一棵樹正飄下片片落葉,右後方天空掛著一輪夕陽,覆蓋在原稿上的描圖紙,寫著幾行簡單文字——

  貝莉的鞋子不見了,她坐在長椅上等啊等,等不到鞋子跑出來。

  樹伯伯抖落一身衣裳,太陽公公準備回家,貝莉也想回家了,可是不能光著腳丫子回家……

  他嘴角微勾,忍不住翻往下一頁觀看。

  好心的風伯伯吹來一張報紙,貝莉撿起報紙,給自己做一雙鞋子……

  他很快一頁頁翻看著繪圖故事,簡單的圖畫與故事,卻讓他心生一抹淡淡溫馨暖意。

  故事中,小女孩做了雙紙鞋,卻在返家途中將鞋子分給有需要的昆蟲、動物;接著她又撿了塊布,做了雙布鞋,途中遇到需要幫助的對象,她再度將鞋給予對方,結果自己只能光著腳丫回家。

  到家後,媽媽見狀欲責罵光著腳丫的她,她卻不以為意地開心訴說一路上遇到的各種新朋友,媽媽聽完不僅沒責罵她,爸爸還送給她一雙更新更漂亮的鞋,她非常高興地躺在床上,帶著微笑睡去。

  這只是給小孩看的繪本故事,照理他不該有任何興趣,可她提到了家,簡單的故事中,有無私的付出、奉獻,讓他不禁想知道她的個性是否如此溫暖。

  因為這簡單故事,他對面前女孩產生進一步認識的念頭。

  「那個……只是給小孩看的,我、我畫得不好,故事也編得不好,希望、希望你不要笑……」看他認真翻看她的作品,黃芊芊頓時忐忑不已,以往對畫圖的自信都蕩然無存,只怕成熟的他會見笑。

  「畫得不錯。」關世聿將一迭原稿整理妥後,遞上給她。

  黃芊芊怔忡了下,伸出雙手接過,一見他臉上的輕淺笑意,她一顆心不聽話的卜通狂跳。

  剛剛用餐時間他的話極少,面對何阿姨一再開話題,他也只是面無表情的簡單響應,和她之間更是沒有半句直接交談,直到現在。

  「謝、謝謝。」他的稱讚與似有若無的笑意令她臉紅心跳,羞怯不已。

  她忍不住將原稿往懷裡捧,心裡高興莫名,不管他是否在說客套話,她都無比欣喜,只因他認真看待她的創作。

  她覺得,外表看起來冷冷的、很有距離感的他,也許是個溫柔的男人。

  「世聿既然喜歡你的畫,下次見面帶幾本讓他看看,聽你媽說你出了幾十本繪本啊?」何明珠見狀,忙把握機會湊合。

  「嗯,沒有幾十本,目前才十八本。」黃芊芊輕聲道。

  她高中時開始投稿,大一已跟出版社簽約,雖念商科但繪圖成了副業,大學畢業便直接當成專職工作來投入。

  她從小就喜歡畫畫、編故事,也很喜歡小孩,所以能從事喜歡的工作,她非常開心。

  「世聿,芊芊單純又很顧家,最大的興趣就是畫圖,她媽媽說她就是關在家裡一、兩個禮拜不出門也沒關係。雖然不太會打扮,但她很乖巧又喜歡小孩,個性開朗,舅媽真的覺得像她這種女孩很適合你……」何明珠雖沒明言,卻是在暗示黃芊芊跟他前妻的大不同。

  其實不需舅媽強調,他也能輕易辨別,這種單純天真、不懂流行的女孩,以前絕入不了他的眼,可今晚他卻有些改觀了,甚至還有點想接觸看看。

  畢竟,他若真要考慮再婚,對像絕不會再選前妻那種艷光四射、追求時尚又不安於室的花蝴蝶。

  黃芊芊作夢也想不到,那個她以為和自己只會有一面之緣的出眾男人會打電話給她,還約她再次見面。

  「我、我……我……」一聽他在電話中報上名字,問她是否有見面的意願,她心跳加遽,又是一陣口吃。

  「黃小姐,你怕我嗎?」電話裡,關世聿直接問她口吃的原因,如果她真怕他,他自是不會再勉強。

  「沒、沒有,我喜歡你!」她一時緊張急著要否認,誰知竟脫口直接表白。「哎唷﹗不、不是,我、我是說……偶像那種喜、喜歡……」她爆紅了臉,羞赧自己莫名其妙就告白,想解釋又口吃,頓時很想結束通話逃避困窘的局面。

  電話那頭,關世聿因她的話一愣,隨即唇角輕揚。

  即使看不見她的表情,他也能猜到她此刻的羞窘無措,莫名地,他心情很好。

  「你下次什麼時候上台北?」他確實有興趣再見她一面。

  「呃?星期四。不是這禮拜,是下禮拜,我……我改完稿要送去出版社。」她仍緊張不已,尾音微微顫抖。

  「下週四……我下午回來,不介意的話,晚上吃頓飯。」在腦中回憶了一下班表,他直接約時間地點。

  結束通話,黃芊芊握著手機,神情呆傻。

  之後她想起他的邀約電話,便會陷入怔愣發呆中,好幾次甚至懷疑一切都是她的幻覺,不停重複回想那通電話的內容,害得自己差點耽誤修稿時間。

  就這樣很快到了約定當天,她前往出版社順利交完稿後,想到將跟他見面,心情又開始緊張起來。

  當再度看到俊雅卓爾的他出現,她的心果然馬上卜通卜通狂跳,感覺就像鄉下女孩覲見王子般緊張興奮又不知所措。

  「我長得很可怕?」關世聿開口問道。

  見面十分鐘,兩人已點好餐食,桌上擺著服務生送來的前菜,她卻始終迴避與他對視,甚至除了一開始的簡單問候,她就陷入一片沉默。

  他以為她是活潑多話的女孩,那日與三舅媽共進晚餐,她雖沒跟他說到什麼話,卻一直與三舅媽閒話家常,有說有笑。

  「呃?」他突然出聲,讓黃芊芊一愣,連忙搖頭。「你很帥!」說完,她不禁又爆紅臉。

  完了,他是不是會覺得她很花癡?

  她頓時一臉苦惱的垮下臉,跟其它異性或長輩她都能輕鬆自在的交談,唯獨面對他,她就是找不到自己的舌頭和腦袋。

  「所以你不敢看我,是因為緊張害羞?」關世聿莞爾。她把心中的苦惱全都自言自語碎念出來了,而她本人卻毫無自覺。

  「呃?」她抬眸看他一眼,又害羞地低下頭。

  不行,他太閃亮了,她無法平心靜氣的面對他。

  「沒關係,多見幾次面就會習慣。」再度聽到她的稱讚,他覺得她心態就像小女生,只是倒也不會反感。

  他知道自己外表出色,但絕沒到「閃亮」的境界,她是第一個這麼直接且誇張稱讚他的女人,讓他有些失笑。

  「咦?啊!」黃芊芊看向他,一臉驚愕。「你是說……還會想、想跟我見、見面?」她眨眨眼,懷疑問道。

  她這兩次見面的表現都太過失常,面對他時甚至一再口吃又大舌頭,他肯定覺得她乏味至極,怎麼還會想跟她多見幾次面?他的提議著實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為了今天的見面,她曾反覆思索自己是否該慎重打扮一番,但她既不會化妝,也沒化妝品,更不想弄巧成拙頂張麻花臉出來與他吃飯,最後索性還是維持素顏。

  她也曾想過換穿裙裝出席,可她平時沒在穿裙子,衣櫃裡也沒有新潮的裙裝,猶豫許久,還是維持自我穿了平時的衣服來。

  而他穿著正式,品味依舊,舉止優雅,怎麼看都不像會對平凡俗氣的她感興趣。

  「你並不俗氣,相反的,你很單純可愛。」關世聿直言道,並非甜言蜜語,只是實話實說。

  「啊?」她又是一愣。他怎麼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臉上沒有笑意,彷彿剛才的稱讚只是平鋪直述的一句話,但她已聽得心神蕩漾。

  「跟我說話可以大聲一點。」他終於忍不住,戲謔地提醒一再低頭喃喃碎語的她。

  他發覺她真的有碎碎念的習慣,總會不自覺將心裡話喃喃念出,若不是看過她跟三舅媽自在的開懷暢談,他真會誤以為她是膽怯自閉的女孩。

  但他也明白,她的反差是因面對他時過度羞赧,這個認知莫名令他嘴角上揚。

  以前的他,對這種女孩絕不會感興趣,然而現在卻覺有些新鮮,不禁又試著與她再約見幾次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0:57 PM

第二章

  黃芊芊與關世聿認識三個月來,兩人共單獨見過五次面、吃過五頓飯。

  前兩回,她仍是緊張不已,頻頻口吃,之後她逐漸習慣,才終於敢正眼欣賞他,跟他正常對話起來,只是通常都是她在說,他只偶爾應聲。

  前三次見面,都是在她前往台北時約的,後兩次則是他飛去高雄找她吃飯。他沒到她家拜訪,也沒去知會他三舅媽,就只是單純跟她吃頓飯便返回台北。

  她不確定兩人這樣算不算在交往,但每次接到他電話約吃飯時,她都開心得心頭小鹿亂撞、小花紛飛。

  她確實很喜歡他,從第一眼迷上他的外貌後,接著更喜歡上他的氣質與談吐。他話雖少但見聞廣,偶爾討論到對事情的看法都很有深度;他神情看似冰冷,嗓音卻溫厚動人,有時當他唇角淡淡上揚時,她便能感覺到他內斂的情感,因此對他更為迷戀。

  今天是他們第六次見面了,他再度前來高雄找她吃飯。

  「這是我媽叫我帶來的橘子,是我爸跟大伯父共有的果園栽種的,很甜喔,你可以帶回台北吃。」她提著一大袋黃澄澄的橘子來見他。

  雖不喜歡吃橘子,關世聿仍欣然收下,他來高雄這幾回,她總會從家裡帶一袋水果來給他。

  「我媽說……如果你不趕著回台北,吃完飯可以來我家泡個茶。」即使她現在已能自在跟他說話,可一想起出門前母親的再三叮嚀,硬要她邀他到家裡坐坐,她仍是不太好意思開口。

  見他抬眸看她,她有些害羞地垂下頭。「我、我只是隨便問問……沒關係,我家很亂,茶葉也都是便宜貨,不方便請你喝茶啦。」她逕自傻笑,開始後悔自己唐突的邀約。

  他跟她連男女朋友都稱不上,就開口邀對方來家裡見長輩,未免太過尷尬。

  「芊芊。」關世聿忽然低聲喚她,打斷她腦海中自艾自憐。

  「啊?」她詫異他會直接叫她的名字,還喚得如此溫柔,讓她忍不住耳根微熱,呆看著他。

  「你同意我去你家提親嗎?」他神色平靜,帶著磁性的嗓音說,語氣從容。

  「什麼」她驚嚇得站起身,不小心打翻桌上的水杯。「啊!」頓時,她手忙腳亂,不知該先拾起杯子或趕緊抽面紙擦拭。雖然這次桌面沒有重要的東西,但她翻倒的水卻朝他那方流去,在她慌亂之際已弄濕他的衣褲。

  「對、對不起!」她終於回神抽了一迭面紙,繞過桌面奔到他身旁,著急地要為他擦拭水漬,甫低頭卻愣住了。

  原來被水潑濕的,是他西裝褲的大腿根處,她完全不敢直視,更別說碰觸了。

  「沒關係。」關世聿不以為意,對她瞬間赧紅的臉蛋感到饒富興味。「只是水,一會就干了。」

  「可是,這樣很像尿尿……」她低聲說,臉蛋更紅了。他們已用完餐,這下要怎麼走出餐廳?

  「那再點杯咖啡坐一會,我們談一下結婚的事。」他一本正經的說道。

  她聽了再度瞪大眼。「你、你不是開玩笑」

  「你介意我離過婚?」他問得直接。

  她搖搖頭。「我媽說沒小孩沒關係,呃……我是說,我也不介意。」她有些尷尬的瞥開眼道。

  她不清楚他跟前妻為何離婚,但聽何阿姨說當初的問題都出在他前妻身上,她也不認為他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當然便不會介意。

  「你現在有結婚的打算嗎?」畢竟她才二十六歲,也許尚無結婚意願,而他不打算花時間談長久的戀情。

  「如果……如果遇到喜歡的不錯對象,又適合結婚的話……」她輕聲回答,意思沒有反對。其實她並沒設限自己幾歲結婚,同齡的同學也有人已結婚生子,她只是對他的提議太過訝異,才會表現得驚嚇連連。

  「那我是不是適合的不錯對像?」他沉聲探問。

  幾次見面下來,他感受得到她很喜歡他,甚至是迷戀他,雖然他對她只稱得上有好感,卻無法否認她的確是適合自己再婚的對象。

  也許,他不愛她卻想娶她的想法太過自私,但他早不打算再愛任何人,原也無意再婚,只是一個人生活久了難免有些孤單,才認為如果能有個人陪伴,有人等他回家,未嘗不是好事。

  他不求心靈相通的伴侶,只想找一個愛他、願意為他付出、能提供他家庭溫暖的女人,而相對的,他會盡責照顧對方,給對方無虞的生活保障。

  他承認這樣很自私,所以他要找個單純的女人,一個即使不懂他也能一廂情願愛他、不會奢求他回饋同等愛情的女人;一個會依賴他且眼中只有他,不會背叛他的女人;一個只喜歡待在家裡,對外面五光十射的世界毫無興趣的女人。

  如今,她完全符合他所要的條件,因此即使兩人僅見過幾次面,根本談不上真正的交往,他仍舊做下結婚的決定。

  「你……你……」很久沒口吃的黃芊芊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求婚,大舌頭再次發作。「不、不行啦……你條件太、太、太好了,已經超過、超過不錯的對象,我……我一定不適合你……」

    關世聿黑眸微瞇,低聲問道:「我只問一句,你想不想嫁給我?」他無意勉強,也不會追求她,他早對談感情沒興趣,若她拒絕,他便不會再花時間與她見面。
  
    「想,當然想!」黃芊芊大聲道,隨即俏臉紼紅。「我……你一定覺得我很花癡,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如果換成布萊德彼特或威廉王子跟我求婚,我、我也不會這麼緊張,雖然說那是天方夜譚根本不可能,我也沒作過那種不切實際的夢,可是……你也是我不敢作的夢,對我來說,連你約我吃飯我也每次都覺得自己是在作夢。我明明很高興,卻一直告訴自己不可能,因為你太優秀了,我站在你旁邊的畫面很奇怪。用漫畫來比喻,就是一個BL男主角跑到《我們這一家》裡,既突兀又不可思議……」她一邊扭著手指,拉拉雜雜說了一大串。

    她的比喻關世聿完全聽不懂,但她對他的迷戀,他聽得再清楚不過,甚至比他以為的更多上許多。他是她的夢,比偶像還遙不可及的幻夢。

    他相信,她會欣喜嫁給他,樂意成為他的妻子。

    而她心性單純,一旦嫁給所愛的男人,便會全心全意忠誠到底,一生不會變卦。

    離開餐廳後,他和她一同前往她家,直接開口向她父母提親。

    毫無意外地,第一次見到關世聿的黃氏夫婦對他印象極好,加上他又是朋友的侄子,兩個老人家早從老友口中聽到許多對他的稱讚,他們非常欣賞這個傑出的晚輩,更清楚自個女兒對他的欣賞迷戀,自然很快同意嫁女兒。

    結婚三個月,黃芊芊每天醒來仍覺得像作夢。

    當初她閃電結婚,令週遭親朋好友都嚇一大跳,幾個高中好友又妒又羨,藉故鬧洞房出難題要為難新郎,卻在近距離見到新郎像雕像冷然般的俊容後,一干女人全不敢再對他開玩笑,乖乖自動讓路,讓他直接進新房。

    婚後,他的個性仍是清冷,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但她卻每天都有很多話想跟他分享,天天都笑得很開心,完全沉浸在幸福泡泡中。

    凌晨四點,關世聿拖著登機箱回到家,打開雕花銅門便看見玄關處亮著一盞暈黃的小燈。

    他踏進客廳,沙發上,妻子嬌小的身子就蜷縮在那兒。

    見狀,他心頭一暖,同時也有些不捨。她沒蓋棉被,夜裡的涼意讓她睡得有些瑟縮,他未多想即脫下西裝外套,為她蓋上。

    「老公……你回來了。」黃芊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見多日不見的俊容,她唇瓣漾起甜甜的笑。

    「不是說了不用等我?」回家不用再面對一室的幽暗冷清,他雖欣慰,卻對她等門的舉動有些過意不去。

    「我想等你。」她坐起身,揉揉惺忪的眼,依舊笑意盈盈。

    每次他飛長途,兩人一分開總要十天半個月,他工作出國期間,她不會打電話給他,因為他不希望她這麼做。不過她每天會發E-mail問候他,報告一日生活,即使他幾乎從不回信,她也不介意。

    而他無論飛長班或短班,常都三更半夜才到家,他雖提過幾次讓她別刻意等門,她卻樂此不疲,只希望能早一刻見到他。

    「你要先洗澡或吃宵夜?」將他覆在她身上的西裝外套捧在懷裡,她用力汲取他衣服上的氣味。那是一股淡淡的成熟男性沉穩氣息,混合著些許蘋果、佛手柑、檀香、麝香等融合後的清新氣味。

    她曾問過他使用什麼香水品牌,可惜聽過便忘了,只清晰記得這個味道。

    即便不曾對她甜言蜜語,但她仍可以感受到他的溫柔體貼,每當她在沙發上等到睡著,他總會先脫下外套為她蓋上,之後才喚醒她回房睡覺。

    關世聿目光微凝,每每見妻子聞他外套的動作,他都覺得她像他豢養的寵物,等著他回來,確認他身上的氣味。

    她的模樣很可愛,她的忠誠很貼心,但他卻對她開始心生愧疚。

    她是溫順乖巧的妻子,他曾說過一次希望出國期間,沒重要的事她盡量別打電話給他,她就聽話的不曾打擾,卻不忘每天一封E-mail問候他及報告自己的生活瑣事,儘管他總是很少回信,偶爾才回覆一兩句話,她也沒關係。

    就算沒見面、沒通電話,她每天仍會想到他,叨叨碎語關心他,他卻很少想起她。

    當人在國外時,他常有自己仍是單身的錯覺,只有在回到家後,才真正感受到家裡有個妻子等著他。

    「給你的禮物。」沒回答她的問題,他先遞上一隻免稅商店提袋。

    「謝謝。老公你真好。」她笑咪咪接過,很高興他每次出國總貼心的記得買禮物給她。

    「先吃點宵夜好不好?我晚上下廚試煮了牛肉麵,加熱一下就能吃。」她暫將他的外套及禮物擱在沙發上,起身急著要去廚房為他加熱宵夜。

    「你會下廚?」關世聿微詫,他記得她並不會烹飪。

    「我媽說既然結婚了,就該學點廚房的事,我想想也是,你經常吃外食,偶爾在家卻還是出門吃飯,我應該學著做菜才對。」她逕自說著,已匆匆奔去廚房了。

    他看一眼擱在沙發的免稅商店提袋,其實他買東西給她,只是一種彌補心態,因為他無法回應她真誠的關懷,只能花點小錢表示回饋。

    然而,他買的東西從未特地挑選,往往都是一盒巧克力加一組化妝品或一瓶香水、飾品,幾乎是在各機場的免稅商店隨手購買的。

    明知她不化妝,沒噴香水,更沒戴飾品的習慣,但除了這些東西,他不知還能買什麼送她。而她即使用不到,每次收到禮物總會開心得笑彎眼,她的笑容縱容著他一再重複這沒誠意的送禮行為。

    「老公,牛肉麵熱好了,快來吃!」廚房那頭,傳來黃芊芊熱切的叫喚。

    關世聿並不餓,卻不好掃她的興,且這是她第一次下廚為他準備宵夜,他是該捧場接受她的心意。

    只是,當他看著她端上桌的一大碗牛肉麵,面容不禁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被她以微波爐加熱過後的牛肉麵,麵條糊成一團,而他不確定,她原先煮好的麵條是否早就過爛。

    牛肉麵上加了很多他討厭的青蔥,幾塊鋪在麵條糊上的牛肉塊,看來感覺乾巴巴。

    他眉頭微微一攏,開始猶豫該不該接受她的愛心宵夜。

    「我第一次煮,可能不太美味,你可以老實批評,我會努力改進。」黃芊芊擺妥餐具,站立一旁,等待親親老公品嚐她生平煮的第一碗牛肉麵。

    這是她特地為他準備的宵夜,所以只煮了一人份,晚上剛煮好時,她曾試了一口湯頭及麵條,雖稱不上美味,但感覺還不會太差。至於牛肉,她想全留給他,因此並沒試吃。

    關世聿見她一臉期待,只得硬著頭皮坐下來,勉強自己動起筷子。

    他先小心翼翼撥開青蔥,夾起一團麵條糊吃食,煮得糊爛的麵條吃起來很噁心;他又夾了塊牛肉咬一口,又乾又硬,差點咬不動;最後舀一口湯喝,只有湯頭勉強能下嚥。

    「怎麼樣?」見他動作慢條斯理,黃芊芊莫名緊張起來。

    「嗯。」關世聿面無表情,輕應一聲。

    他無法實話告知她很難吃,這輩子他從沒吃過這麼難吃的牛肉麵,就連飛機餐連續微波三次的麵條都沒這麼噁心。

    「應該……還可以吧?」她不確定地輕聲問。他一聲「嗯」通常是基本的回應,應該不會太糟才是。

    「嗯。」他仍是輕應,吞吃得有些無奈。

    「那你慢慢吃,我幫你把登機箱裡要洗的衣服拿出來,替你準備換洗衣物。你吃完麵就可以去洗澡,洗完澡好好休息。」首次下廚沒被嫌棄,黃芊芊很欣慰,開心的轉往客廳將他的行李拖往臥房。

    關世聿見她離開,低頭再看了眼只吃兩三口的大碗牛肉麵,有種想直接倒進廚餘桶的衝動,但一想到她方才愉快的笑臉,他竟不忍抹滅她的努力,只好勉為其難繼續吞食。

    不能回應她的感情與熱忱,他已覺心裡有愧,若再糟蹋她的美意,豈不是更對不起她?

    翌日,早上六點,鬧鐘響起——

    Good morning、Good morning、Good、Good、Good morning——

    鬧鈴的聲音愈叫愈大聲,甚至開始跳針。

    剛入睡不久的關世聿一雙濃眉蹙攏,隨著擺在床頭櫃的鬧鐘音量逐漸加大,他眉心皺摺漸深。

    他張開眼,側過身,瞧了下身旁睡得沉穩、毫無動靜的妻子。

    他伸手按掉吵鬧的鬧鐘,再度躺平睡覺。

    五分鐘後,鬧鐘又響起——

    Good morning、Good morning、Good、Good、Good……

    啪一聲,這回他長臂往床頭櫃的鬧鐘一拍,直接停止這惱人的嗓音。

    怎知才閉上眼不久,它又高分貝地歡愉問候——Good morning、 Good、Good、Good……

    他霎時火大地坐起身,伸手拿過鬧鐘,瞪著上面青蛙笑臉的卡通圖案,卻翻來翻去都找不到關掉鬧鐘設定的開關。

    她換了新鬧鐘,他記得之前的鬧鐘叫聲沒這麼惱人,而他最討厭在休假時被鬧鐘吵醒,尤其是他才剛入睡不久。

    妻子在家工作,根本不需早起,但她的生活作息比老年人還規律,早上六點起來,晚上十一點入睡,只有在他半夜回來的時候,她才會熬夜守在客廳等待,只是也通常都等到睡著。

    找不到鬧鐘開關,最後他索性將電池拔出來,反正她也是等他到凌晨四、五點才入睡,沒有早起的必要。

    黃芊芊迷迷糊糊醒來,感覺似乎有什麼事要做,「早餐……早餐……」她無意識地低喃。

    忽地,她睜大眼,急忙坐起身,轉頭看向床頭櫃的鬧鐘。「好險,才六點十一分。」她輕吁口氣,還以自己為睡過頭了。「奇怪,怎麼沒聽到鬧鐘叫?」她喃喃自問,拉開棉被要下床,這才發覺該躺在身邊的老公已不見人影。

    她納悶,他才入睡不久,怎麼已經起床了?應該是去廁所吧。

    看一眼關閉的浴室,她心想自己還是去另一間浴室盥洗,雖然凌晨才睡,她仍想早起為他做早餐,給他一點驚喜。

    走出臥房,她前往客房對面的浴室盥洗完,原要轉往廚房,卻發現走道那方由窗外射進陽光的客廳非常明亮。

    這個時間天才初亮,就算拉開全部的窗簾也不會這麼明亮,難道是她昨晚忘了關燈?

    她狐疑地走往客廳探看,水晶吊燈並沒開欣,前方落地窗的窗簾被拉開,透進一室光亮,而沙發上坐著她穿戴整齊正在翻看報紙的丈夫。

    「老公?!你怎麼起來了?」她訏異地走近沙發。「一大早就喝黑咖啡不太好喔,沒吃早餐至少先泡杯麥片墊墊胃。」看見茶几上的黑色馬克杯裡面剩不到半杯黑咖啡,她不禁擔心地叨念。

    抬眼見牆上時鐘時針指在兩點鐘,她有些驚愕。

    「欸?客廳時鐘什麼時候停的?」凌晨等他到四點,那時她看時鐘還會動啊?沒感覺到矛盾之處,她逕自說著,「等會可以幫我拿下來換電池嗎?我爬上電視櫃也換不到。」

    「時鐘沒壞。」面對她一長串的話,關世聿只簡單回應。他放下翻完的經濟日報,改拿起訂閱的英文版華爾街日報翻閱。

    雖有大半時間不在家,他仍習慣訂兩份報紙,只有休假在家時才會翻看,出國期間,就瀏覽線上新聞或翻閱下榻飯店提供的報紙。

    這只是他長年習慣的基本閱讀,他也喜歡翻閱財經、車訊或時尚雜誌,看各類書籍消遙時間。因為工作時需四處遊走,休假期間他反而較喜歡待在家裡,除了靜態休閒,便是待在書房隔壁的健身室鍛煉身體。

    「時鐘沒壞?」黃芊芊對他的回答一臉懷疑。「現在兩點十分?」怎麼可能?

    「午餐我叫了披薩,還剩一半在餐桌上,你可以微波加熱一下吃。」他中午醒來,見妻子仍在熟睡,便沒叫醒她,自己叫了外賣解決一餐。

    「嗄?現在真的是下午兩點十分?!我睡到下午兩點十分?!怎麼可能?!」黃芊芊雙手抱頭,神情震愕,難以置信彷彿自己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大錯。

    之前就算熬夜等他,隔日她也不曾睡到日上三竿啊。

    「對不起,老公,我不是故意的,我明明設了鬧鐘,這新鬧鐘聲音很大,而且五分鐘就叫一次,除非叫到沒電,否則不會停止,怎麼才買沒多久就壞掉了?我本來想早起給你做早餐,結果竟然睡到下午才起來……」她一臉歉然,懊惱地懺悔。

    「我沒有不高興。」她誇張的反應,令總是面無表情的關世聿不禁失笑。「你凌晨才睡,就算睡到晚上也無所謂。」他休假時很隨興,當然更不會干涉妻子的作息。

    不過她設的鬧鐘,讓他一大早一再被高分貝嗓音吵醒,當時確實有些惱意,只是現在也不想計較了。

    「可是……我想替你做早餐……」她樣子顯得沮喪的說。原想在他辛苦工作回來後,隔天醒來便能吃到妻子的愛心早餐,所以從一個星期前她就開始充滿幹勁的研究烹飪,想好好表現,哪知卻錯過了這個機會。

    「想做明天再做也一樣。」他對她的早餐不抱任何期待,腦中浮現凌晨時勉強吞下肚的難吃牛肉麵,衷心希望她放棄做菜的念頭。

    「那晚餐我會好好料理的,待會就去買菜。」錯過早午餐,至少還有晚餐時間可以挽回,她馬上振作起精神。

    「晚上出去吃。」不好直接拒絕妻子的熱心腸,他卻也不想再荼毒自己的胃。

    「沒關係,我想自己煮。」黃芊芊笑咪咪,以為老公是體恤她才不捨她下廚,因此她決定更要學習當個賢妻。

    「歡迎來我們這一家,充滿歡樂的這一家,夕陽依舊那麼美麗,啊明天還是好天氣~啦啦啦……」

    廚房裡傳來輕快的歌聲,黃芊芊繫著圍裙站在流理台前,心情愉快地邊做菜,邊哼哼唱唱著旋律簡單的卡通歌曲。

    關世聿剛走進廚房,打算再煮杯咖啡,就見她歡樂背影在流理台前搖頭晃腦。

    「如果我可以和你飛向天空,自由自在沒有阻擋,我想飛起來,用不同眼光~看這世界~我可以飛,飛得很高……」她唱得忘我,沒注意已踏進廚房的他。

    她的歌聲不算好聽,所唱的旋律有點怪,但她聲音聽起來很歡樂,笑容也很燦爛。

    他不知她對自己唱出的歌詞有無感受,簡簡單單的歌詞,卻讓他聽了感到無奈。

    他不可能和她一起飛向天空,他與她所看、所領略的,都是不同世界、不同的天空。

    「這什麼卡通歌?」他不自覺問出口,因為歌詞令他有所省思。

    「呃?啊……」突來的聲音讓黃芊芊頓了下,轉頭才看見不知何時已站在廚房咖啡機前的老公。

    「『海綿寶寶』的插曲『飛向天際——夢想』。」她笑著說,「先前那首是『我們這一家』片尾曲,我每天都在看,很有趣喔。」

    「我知道。」他點頭。她常看卡通或兒童節目,還買了不少迪士尼和宮崎駿的DVD,也常看漫畫小說,她所接觸、喜好的,全是他絲毫不感興趣的領域。

    「你有什麼夢想?」關世聿不禁問道。他唯一能給她的只有物質享受,偏偏她生活簡樸,既不逛街也不Shopping,幾乎沒花他什麼錢。

    蜜月旅行時,他只選擇北海道五日的短程旅行,那是她第一次出國、第一次搭飛機,興奮無比,天天都開心得不得了,但除了買幾盒餅乾送給親友,她沒給自己買什麼禮物。

    「我的夢想都實現了。」黃芊芊對他笑道。

    「什麼?」她看起來很容易瞭解,可他突然覺得自己並沒認真瞭解過她。

    「我的夢想,第一件就是做喜歡的事,繪圖編故事書給孩子們看;第二件就是……」她頓了下,有些害羞,「嫁個愛我的好老公。」她一臉幸福的表示。即使他從沒說過愛,可她知道他向來內斂,一定是不擅將愛說出口。

    他聽了一怔,內心頓升一抹愧意。

    她錯了,他不愛她,更稱不上是好老公。

    「老公,那你的夢想呢?」她轉而問他。

    「沒有。」他淡應,動手準備煮咖啡。

    「你還要喝咖啡啊?我幫你煮。待會就要吃晚餐了,喝半杯好不好?」她柔聲說著。他咖啡癮很大,一天可喝上兩三杯的黑咖啡,對身體並不好。

    「嗯。」他接受她的提議,打算轉身離開廚房。

    「開飛機不是你的夢想嗎?」她突地又問道。

    「現在只是工作。」他說得淡然,而後便步出廚房。

    曾經,他也對許多事熱中,嚮往翱翔天際,對婚姻充滿懂憬。

    他還記得自己考上機師資格受訓通過的那天,初次坐上副駕駛座時的興奮,以及當他努力累積足夠經歷,終於當上正駕駛的那一日,當天所見的天空,是他見過最美、最令人振奮的。

    然而,當他遇到生命中的摯愛,迎娶嬌艷的妻子,正以為人生圓滿幸福再無遺憾時,他的美夢卻被最愛的女人無情摧毀,徹底重傷。

    前妻打碎的,不僅是他對婚姻愛情的夢,更奪去了他飛翔喜悅,讓他失去對一切事物的熱情和渴望。

    現在,飛行對他而言只是工作,曾有的熱情已無從尋找,所見的天空,一成不變,婚姻更只是一種形式,只為填補生活和心靈的缺口。

    他並不後悔娶了她,卻怕給不了她想要的愛,以至於對她的虧欠日益加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0:58 PM

第三章

    「老公,好吃嗎?」餐桌上,黃芊芊面對常要相隔許多日才能嚐一次她手藝的丈夫,總要問問意見。

    「嗯。」關世聿的回答依舊簡短,但其實早知道她手藝已大為進步。

    結婚半年,從三個月前第一次吃到難以下嚥的稀爛牛肉麵之後,到了現在,她已能端上一桌菜色不差的家常菜。

    「這道迷迭香烤雞腿,是我早上去市場買的放山雞,老闆說這肉質結實、鮮甜有嚼勁,你有沒有覺得比較好吃?」面對他的一字箴言,她總會再進一步追問,她自己是覺得手藝進步許多,只是還是很在意他的感受與評價。

    「不錯。」關世聿又咬一口雞肉,這回認真品嚐,終於給出兩字評語。

    「真的嗎?」她嘴角上揚,高興不已。儘管他的表情變化很細微,她卻感覺得出他真的喜愛這道雞肉料理。

    她曾問過他對吃食的喜好,他只回答沒什麼特別,幸好她已細心觀察出他對某些食物的偏食。

    他不吃青蔥和茄子,蔬菜類不喜歡山蘇、秋葵、皇宮菜,魚類中又不愛虱目魚、白帶魚、秋刀魚,喜歡雞肉甚於鴨肉、鵝肉,喜歡牛肉甚於豬肉,不愛羊肉。

    每次用餐時,她總會仔細觀察他的表情,除了青蔥、茄子,其他她煮的任何菜他都會捧場,她能細心地分析出他的喜好,都是因為目光從未離開他身上。

    「老公,我可以在陽台種些香料盆栽嗎?」發覺他喜歡這類添加天然香料的料理,她靈機一動,忽然想自己栽種。

    「想種就種吧。」他從不干涉她任何事,但她無論大小事都會先向他報備、問過他意見,即使他幾乎不會表示什麼。

    飯後,黃芊芊削了盤水果,跟老公一起待在客廳裡,她看電視,他則在一旁翻看雜誌。

    「啦啦啦~」卡通動晝的片頭曲一出現,她馬上跟著哼唱起來。「I believe#$%& hey-Come on let  go……baby baby……share the  one  world……%&*@……you  and me yes @#$%……oh yeah~」

    她把歌唱得語焉不詳、怪異至極,令原本低頭看雜誌的關世聿不禁抬頭,瞄一眼電視字幕。

    「……share the one dream%$&……share the good times#%$……share the one world now~」她逕自唱得很歡樂,才不管歌詞是否念得正確。

    關世聿微蹙眉,對妻子的歌聲難以評斷,姑且不論音準問題,她英文發音不太標準,而他聽不懂的部分則為日文字幕,他更懷疑她發音的準確度。

    只不過他也瞭解她唱歌從來不是為展現歌喉,是純粹表現歡樂心情,就像孩子般直接又純真。

    後來他也發覺,自己喜歡她唱歌時的表情,喜歡看她投入動畫中時單純的笑容。

  也許,這便是他總不自覺會在客廳陪著她的理由。

    「喬巴好可愛唷!」

    她看卡通時常會哇哇叫,有時還會笑到飄淚、狂拍沙發。每每聽到她狂笑時,他都會抬頭看一下畫面,雖看不懂笑點在哪裡,卻對她誇張的反應感到興味,偶爾也忍不住跟著揚笑。

    「老公,我可不可以養寵物?養一隻像喬巴那種嘴巴很『啾』的狗兒,家裡一定會很熱鬧。」黃芊芊習慣邊看電視邊聊天,即使身旁的人很少回話。

    「我不喜歡寵物,真要養的話,只能考慮養魚。」關世聿對她隨興的問題難得認真回答,原因是想到她常一個人在家,也許會無聊,若她想養,這是他可以做出的最大讓步。

    「養魚又不能抱、不能玩,我喜歡毛茸茸、軟綿綿的寵物,像狗跟貓我都很喜歡,不過更喜歡狗。」剛好廣告時間,她轉過頭,跟他慎重討論起來。「老公,可以養狗嗎?這公寓能養寵物吧?我在中庭遇過幾個住戶有養小型犬,每次都會跟他們借玩一下,愈看愈覺得可愛。其實我小時候也養過狗,後來他死掉時我難過好久……」她拉拉雜雜說了一長串,開始渴望真能養只寵物作伴。

    她雖習慣宅在家,但過去在家有父母一同生活,有鄰居親友偶爾串門子,生活並不枯燥,可嫁給他之後,大半時間她都一個人待在家裡,除了出門買菜才偶爾跟巧遇的住戶閒聊幾句,難免覺得有些孤單。

    「我不喜歡貓狗。」關世聿實話道。

    他曾想盡量順她的意,滿足她的需求或心願,唯獨這件事關係到他的生活品質,他無法輕易妥協。

    「這樣啊……狗狗、貓貓很可愛的……」他第一次明顯反對她的提議,她不免有些失望,也有點遺憾他排斥養寵物。

    「如果非養不可,只能考慮養在陽台。」一見她垮下總是上揚的嘴角,他不禁動搖決心,直覺想退讓,無法狠心拒絕到底。他是第一次見她露出如此落寞的神隋。

    「沒關係啦,算了。」她搖搖頭,無所謂地笑笑。聽出他的為難,她不願造成他的困擾,之後即使偶爾寂寞時再度興起想養寵物的念頭,她也不曾再對他提起。

    這日,黃芊芊回高雄參加高中同學會,不少同學已是攜家帶眷。

    「芊芊,這邊!」先到的同學一見她出現,忙伸手招呼。

    「你老公呢?去停車嗎?」這桌圍坐五、六位皆是黃芊芊高中時交情不錯的同學,其中兩位曾參加過她的婚禮,早已在熱絡地談論她的閃亮老公。

    「他沒來。」她笑道,往一旁的空位坐下。

    「要工作嗎?好可惜,以為可以看到明星現身說。」游依玲一臉惋惜。芊芊結婚時她正在坐月子,無緣參加好同學的婚禮,據說錯過了目睹大帥哥的機會。

    「明星?我老公是機長,不是明星。」她疑惑的糾正。

    「佩琪說你老公比好萊塢明星還閃亮,因此我今天還特地帶墨鏡來,就怕被他的光芒閃瞎。」游依玲誇張道,搞笑地從包包裡掏出一副墨鏡。

    黃芊芊不禁大笑,「最好能閃瞎,那我現在不是全盲了?」

    「不是全盲,是滿面春風,兩眼全是愛心。」陳佩琪補充道。

    「聽說你跟你老公是長輩介紹、相親認識的?你對他一見鍾情,而他更是第一眼就煞到你,愛你愛得無法自拔,才會急著閃電結婚。」另一位較少聯絡的同學也好奇的加入,探問八卦。

    「哪……哪有這麼誇張!你們兩個別亂加油添醋,我沒這麼說過喔。」黃芊芊白那兩個參加過婚禮的同學一眼,她當時只有老實坦白是她先對老公一眼傾心,可從未誇張炫耀老公對她的感情。

    而且老實說,關世聿也未曾做過什麼浪漫的事,能讓她在同學們面前拿出來分享的。

    「芊芊真是深藏不露,沒談過戀愛第一次就過到真愛,還立刻修成正果,對像又是個多金俊帥的好老公。」同桌的幾個女人不管已婚或單身,全對她羨慕不已。

    「沒有啦,你們也很幸福啊,都嫁了好老公。」她對在座比她早婚的三個同學笑著說。外貌背景並非選丈夫的首要條件,最重要的是對方能真的愛自己、包容自己。

    「你們老公都沒來嗎?」她以為她們會帶家眷來。

    「我老公去廁所,幫我女兒換尿布。」游依玲說道。

    「我老公去停車,不知停到哪裡去了,到現在還沒進來。」張嘉娟語帶抱怨。

    「你們老公還真乖,哪像我老公,叫他陪我參加同學會,他說什麼不想來,還說與其來聽女人聊八卦,寧願在家睡覺。」陳佩琪也一副不滿的樣子。

    「我老公原本也不願意來,還是我三催四請才勉強答應,結果出門前還吵架,差點出不了門。」張嘉娟碎念起來。「依玲真好,老公還會幫你顧孩子,我如果帶兒子出門,今天就別想好好吃頓飯了。」

    「平常在家他根本不會幫忙,工作回來就看電視,高興時玩一下小孩,孩子一哭鬧還不是馬上丟給我處理。」游依玲不禁吐起苦水。

    「男人結婚完都變個樣,連生活習慣都變差了。」有人附和道,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抱怨起自家老公的不是。

    「芊芊,你老公有沒有什麼惡習,是讓你無法忍受的?」眾人熱絡談論婚後生活及老公經,連未婚者都加入意見,唯獨黃芊芊只是一逕地微笑聆聽,因此有人忍不住問。

    「呃?」突地被問話,她愣了一下。「沒有耶。」她們談的問題,她都沒在自家老公身上看見呢。

    她老公總是將自己打理得整齊乾淨,即使休假在家也一律穿著襯衫及長褲,在健身室雖會換運動服和短褲,但他運動後一定會馬上洗澡換穿乾淨衣物,從來沒只穿條內褲就走出浴室。

    除了睡覺時間不一定外,他生活習慣良好,比她更愛整潔,書房自己會整理,兩人的房間裡,他的衣櫃永遠比她那邊的還有條不紊,除西裝送洗外,他偶爾也會自己燙襯衫,就連出國的行李也從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整理。

    即使一開始,她的廚藝很不靈光,他也從沒抱怨,更未曾對她有過其他要求或不滿。

    兩人生活和諧,不曾發生爭吵口角,而恩愛後他也不會倒頭就睡,雖沒說些甜言蜜語,卻至少會摸模她的頭、摟摟她的背,像是哄她入睡般溫柔體貼。

    「怎麼可能?!哪有這種男人?」一聽她說完,眾人全都難以置信。

    「你老公從沒在你面前放屁、挖鼻孔、摳腳指?不會因為找不到內褲、襪子少一隻就發脾氣?」就算外表再閃亮也是個人,怎麼可能沒有任何缺點?

    「你們從沒吵過架或意見不合?」

    黃芊芊搖搖頭,笑著說:「只有我提過養寵物,他表示反對,之後雖然有退讓,但我不想讓他為難,就沒再爭取。」

    而今天的同學會,其實他正好有休假,她曾問過他是否願意一起參與,他淡然表示無意,她也就沒想再約他或強迫他同行。

    這是結婚至今唯有的兩件她的提議被他拒絕,只是還不至於引發爭吵。

    「芊芊,我怎麼覺得你老公完美得不太真實?」有人不禁疑問。

    「公婆也不在台灣,完全不需應付長輩,你好命得讓人嫉妒死了。」在座有婆媳問題的同學簡直羨慕死她了。

    「芊芊,我絕不是酸葡萄心理,只是你老公有大半時間在國外,你又完全不能查勤,而他回家的生活,感覺像在飯店一樣拘謹,你覺得自己真的瞭解他嗎?」游依玲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他有沒有跟你提過前妻的事?」陳佩琪小聲探問。

    大伙雖然皆對她嫁了個完美老公感到超級羨慕,卻仍不免要理性分析,提醒一下心思單純的好友。

    「呃,芊芊,我們只是好奇問問,你也別想太多,誰讓我們嫁的老公都是平凡到不行的男人。」見她神情怔愕,張嘉娟笑著打圓場,她們是出於善意的關心,可不是要害甜甜蜜蜜的夫妻吵架。

    不久,其他同學紛紛過來打招呼,同桌幾個人的老公也相繼出現,女人們才結束八卦話題,改聊其他瑣事。

    黃芊芊邊用餐,邊與久未見面的同學們聊天,腦中卻不禁一再想著前一刻大伙談論的話題。

    她從沒覺得自己的婚姻有問題,婚後也一直幸福得飄飄然,可今天聽到許多同學談起自家的婚姻、家庭問題,她才明白自己為何結婚八、九個月了,仍一直感覺像在作夢。

    原來原因出在與她同床共枕的老公身上,他總讓她有種朦朧不真實的錯覺,也是這才驚覺她對他真的有許多不瞭解。

    她是問過他許多享,但話少的他不是僅回答一兩個字,就是悶聲不答。她曾以為他只是內斂又沉默寡言,現在卻發現應該是他心裡藏有許多秘密。

    她因為對他一見鍾情,輕易愛上他的一切,所以相當陶醉能成為他的老婆,不過她確實一直不清楚他想娶她的理由。

    她不認為自己有魅力能讓他也一見鍾情,甚至迫不及待的想快速迎娶回家。

    他一個人便可將生活自理得很好,在國外期間也大概都過得自由自在,似乎有沒有她這個老婆影響都不大……

    向來開朗樂觀、無憂無愁的她,此時心頭彷彿被一抹灰雲所遮蓋,開始心生隱憂,害怕起來。

    「老公……」

    「嗯?」

    「上次回高雄,媽問我們什麼時候打算生孩子?」

    「不急。」關世聿淡應。

    「同學會時有幾個同學帶小孩來,每個都好可愛,其中有人說她結婚兩個月就不小心中獎了,原本沒打算那麼早生,只是生了倒也不後悔。」她兩眼發光,向來喜歡孩子的她,一提到小孩就特別興奮。

    「我不會不小心。」他說得篤定,因為他絕不會忘記避孕。

    「你雖然常不在家,但我一個人也能顧好孩子,所以你可以不小心沒關係。」她故意眨眼笑道。

    她渴望擁有兩人孩子的念頭更甚養寵物,尤其在心裡產生一些不安後,她希望他們能早日有孩子,讓這個婚姻更有真實感。

    「再說話就不做了。」此時兩人已褪去衣衫,在床上袒裎相對,她一再提起生小孩的事,讓他頓時性致缺缺。

    他不介意她平時多話,唯獨在床上時不喜歡她提瑣事破壞氣氛,以前她總是羞怯嬌赧,今晚卻顯得有些異常。

    「今天算了,睡覺吧。」他翻身離開她的身子,打算起來穿衣服。

    黃芋芊一愣,意外他的反應。「你生氣了?」她連忙伸手拉拉他手臂,怯怯地問道。

    她從沒見他生氣過,連蹙個眉頭都很少見,他俊容多半是面無表情,不笑不怒、不冷不熱。

    「沒有。」關世聿輕聲道。「你不想就不要。」他準備跨下床鋪,取睡袍套上。

    「我沒有不想。」黃芋芊趕緊坐起身,拽住他手臂急道。

    這一剎那,她竟有點怕他是要離開她、離開這個房間。她有些訝異原來自己內心的惶恐已與日俱增。

    她的反應讓關世聿一怔,回頭看她。

    「我、我……」她忽地臉蛋赧紅,害羞自己表現出一副飢渴索愛的樣子。「我不是一定要,只是……只是你想要就可以……」她尷尬地解釋,說完很想拉棉被蒙住臉。

    原本心裡確實有一絲不悅的關世聿,見她此刻模樣不禁莞爾,她可愛羞澀的嬌顏,令他再度產生性趣。

    他重新倒回床鋪,欺身向她,親吻愛撫她,與她身體交纏,共赴雲雨……

    黃芊芊喜歡跟他耳鬢廝磨的親暱,因為他總讓她身心歡愉,感覺被充滿與撼動,然而現在,她忽地覺得他似乎太過理性,從沒有激情狂野的時候,雖始終待她溫柔,卻像少了些什麼。

    當他疼愛她時,他深邃的眼眸看不出炙熱濃情,以前她在床上時不敢直視他目光,現在一見卻不禁心生困惑,不明白他的心思。

    她不確定是否因自己心生猜疑才讓事情變得模糊,或是她過去太沉迷在幸福的夢中,才沒能發覺自己對丈夫其實全然未知的事實。

    她愈想愈不安、愈惶恐,最後竟不自覺落下淚來。

    瞥見她眼角淌下淚滴,關世聿一驚,心口驀地揪了下。

    「怎麼?不舒服?」他停止一切動作,退離了她。

    第一次看見她掉淚,即使僅有兩滴淚珠,他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沒……沒有。」黃芊芊忙搖頭,聲音梗在喉嚨,也詫異自己怎麼會傷感得掉淚。「真的沒事。」她對他堆起笑容,抹去淚水。「是感動,只是感動。」她找藉口說,不知是在說服他還是自己。

    其實,她很想問他是否愛她?

    雖然她常向他撒嬌、對他說愛,但他卻不曾說過一句愛語。

    先前她一直以為愛可以不用說出口,以為自己就能感受他內斂的情意,現下卻迷惘了起來。

    原以為置身天堂的婚姻生活,此刻只剩如履薄冰的徬徨。

    她不敢問他,怕即使問了,他也許只會應一聲「嗯」,而她無從判斷他這個字的涵義,只會感到更挫折。

    關世聿能感覺妻子不對勁,他一向以為她很單純,自己輕易便可看透,但當她明顯言不由衷時,他居然也無從得知她的想法。

    是因為他不願那麼早有孩子,她心裡難過卻不敢直說嗎?

    也許,他該好好跟她談論這個問題,只是那就必須提及前妻之事,而那是他絕不願觸及的話題。

    他不是不要孩子,只是想待兩人婚姻更穩固再做打算,他內心仍存有不安與恐懼,曾受過的傷害,像道無形枷鎖捆綁著他。

    兩人婚姻關係看似和諧美滿,依然相處平順,但黃芊芊感覺與丈夫間的無形距離愈來愈明顯、愈來愈遙遠,她心裡的不安也逐漸擴大。

    幸好今天接到出版社電話,由編輯口中告知的消息,令她一掃內心連日來的陰鬱。

    她的新繪本將在暑假書展出版,出版社打算為她辦場簽名活動,讓她與那些小讀者有面對面交流的機會。

    她開開心心的打開電腦想寫E-mail給目前在美國的老公,向他報告這個好消息,可信件寫了一半,她忽然有個念頭,想直接打電話給他。

    她不是要查勤,只是想親自和他分享喜悅,而非又靠電子信件傳達消息,她期待能親耳聽到他為她高興的話語。

    拿起電話,她按下一組記得清楚卻從沒打過的號碼,等待遠方電話接通的同時,她莫名有些緊張。

    「Hello!」電話那頭不一會傳來低沉醇厚的男音。

    「呃?哈……哈羅。」她怔了下才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打錯電話。

    「Who is speaking?」對方直接問。

    「欸?」她再度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從沒聽老公說過英文的她,無法確定這是否是他的聲音。「I……I want……」英文很破的她慌張地口吃超來,此時才發現自己竟不知老公的英文名字是什麼。

    「芊芊嗎?」關世聿總算聽出她的聲音。方才手機一響他就直接接聽,沒看清楚上面一長串的越洋來電顯示。

    「對……老公,是我。」一聽親親老公說中文了,她大鬆口氣。

    「發生什麼事?」意外接到她來電,他微蹙眉,不免有些擔心。

    他在國外時,她不曾打電話給他,一直都是寫E-mail向他問候,而他曾說過若有緊急事件再打手機找他,因此他怕她是出了什麼意外。

    「呃?不是不好的事啦……」一聽老公有些擔憂的口吻,她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心向他分享好消息。「剛才編輯打電話給我,說出版社邀我參加書展活動,簽名會上我可以跟讀者面對面互動耶。距離第一次參與公開活動已是三年前的事,我聽到這個消息很高興,才想打電話跟你分享。」她以歡快的語氣迅速報告著,卻覺得心裡沒想像中向他親自道出喜訊的興奮。

    關世聿聽完,只是輕應一聲。「那很好。」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平靜的回答,令黃芊芊頓覺心一冷。可他向來是這般冷靜的口吻,為何此刻她卻因此有些難過?

    接著她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名女人用英文與他談話,他亦用英文回應對方,轉而對電話中的她道:「我正忙,有事回去再說。」

    「呃?好……再──」尚未道完再見,電話已被掛斷。

    握著話筒,她神情怔然,心頭無端抽痛。

    原本開開心心要向他分享喜悅的,怎知會得到他這般冷淡的回應,甚至感覺是她打擾了他。

    她知道他前天便抵達紐約,現在應該是在休假狀態,卻可以因身旁女人的話匆匆結束她特地打去的越洋電話?

    她聽不懂那女人跟他說什麼,他又回覆了對方什麼,只是對自己的英文能力感到很挫敗。如果她能聽懂他們的話,也許心裡會好過些。

    她逐漸發現自己跟他之間,無論有形、無形的條件全是距離遙遠,她不知他在家以外的生活方式、交友圈,甚至連在家裡。其實也常不知他在想什麼。

    她能嫁給他,每天幸福得像在作夢,但他畢竟不是她的偶像,不是只要能見到、能說話,就可心滿意足過一輩子。

    他是她的丈夫、她最親密的伴侶,她需要的是和他更多的互動,相互分享生活甘苦,彼此傾吐喜怒哀樂。

    她知道他比她聰明有智慧,比她有生活歷練,她從不奢求駑鈍的自己能完全弄懂他的心、他的世界,但是也不該是如此無知又茫然吧?

    認識三個月、結婚九個月,可他們相識一年以來,兩人真正的相處時間其實連半年都不到,她對他的認知,也比她以為的更少。

    心口霎時漫上一股酸楚,她眼前一片模糊,無預警地滑落兩行熱淚。

    她是不是變貪心了?因為認清了事實,才無法滿足現狀,無法繼續活在飄忽的美夢中,所以覺得空虛落寞?

    她明明嫁了個人人稱羨、毫無缺點,比王子還閃亮的完美老公,住的是高級公寓,從事著喜歡的繪圖工作,生活悠閒愜意,為何卻仍感到心裡一片空蕩,彷彿城堡裡的王子不是為她所有?

    她想,她不是被王子青睞的灰姑娘,只是個為王子守家的門房。

    因為一通電話,黃芊芊心情低落到谷底,思緒掉入負面漩渦,陷入生平不曾有的傷心沮喪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0:59 PM

第四章

    關世聿結束長途飛行,在深夜返回家門。

    踏進屋裡,玄關與客廳雖亮著燈,卻不見往常會在沙發等他的妻子。

    他雖一再表示她不需要為等他回來,半夜睡臥在客廳沙發,但她仍舊樂此不疲,說自己心甘情願。

    通常她會備妥宵夜,在他到家後加熱餐食,他吃宵夜的同時她就替他把行李箱清空,分出待洗衣物,並替他備妥換洗衣物,等他餐後洗完澡,她才會跟著他一起入睡。

    過去他總覺在家生活跟在飯店無異,即使回到家,也習慣將自己打理得整潔拘謹,如今卻因有她的存在,讓他開始覺得回家的感覺有了些許不同。

    他並非要她像傭人般伺候他,只是她的體貼與溫情,真的讓他感受到家的舒適與歸屬感。

    不知不覺的,他逐漸期待每次遠行回到家時,看到那張迎接他的盈盈笑臉。

    他曾感覺她像自己豢養的寵物,忠誠地為他守門,現在已不再有那種想法,他雖未能愛上她,卻也已愈來愈喜歡她。

    想起那日她臨時打電話給他,開心地想與他分享喜訊,偏偏他正要參與一場飛安研習會,因此只能匆匆結束談話。事後他有些過意不去,原想打電話給她,只是又覺得特地解釋似乎有些多餘,才想說回來再當面向她道聲恭喜。

    意外的未在客廳看見她的蹤影,他莫名有些不安,連忙擱下登機箱,腳步直往廚房尋去。

    寬敞的廚房仍是一片靜謐,只有餐桌上方亮著一盞燈。餐桌上有一個保鮮餐盒,餐盒下方壓著一張紙條。

    老公,辛苦了。晚上幫你做了迷迭香醺雞三明治,你回來不用加熱也能吃,晚安。

    看著她留的字條與桌上配料豐富的三明治,他薄唇輕揚,心裡淌過一陣暖流。

    他不介意她沒在客廳等他回來,即使沒看見她的笑臉,他仍可清晰感受到她給予的溫暖,內心感動她對他的體貼與付出。

    坐在餐桌前,他先將她準備的愛心宵夜拿出來,認真品嚐,細細咀嚼。

    用完宵夜後,他拖著登機箱前往臥房,打開房門看向床鋪,棉被下包裹著一個嬌小身軀,她正側躺在床,已然熟睡。

    怕吵醒她,他小心翼翼將登機箱暫擱在牆角處,不急著取出裡面要清洗的衣物,而是走往衣櫃拿取內褲與睡袍,才轉出臥房往另一間浴室盥洗。

    沐浴後,他在浴室內擦乾頭髮,又返回臥房。

    見床上的人兒依然靜謐安躺,他輕輕拉開棉被,悄悄跨上床鋪、關掉床頭燈,神情舒坦地躺在她身旁,旋即安心入睡。

    側躺假寐的黃芊芊,此時緩緩張開眼,望著幽漆的房間,她眼眶不自覺泛紅。

    從丈夫進門那一刻,她便已經清醒,應該說,她其實沒有睡著,今天不想等門,是因為無法強顏歡笑地面對回家的他。

    自那通電話被他冷淡掛掉後,這幾日她心情一直很低落,只能努力畫圖、編故事來轉移沮喪的情緒。

    她仍為他準備宵夜,是因為並非真對他的態度生氣,她只是難過不知如何面對兩人的差距,也不曉得該怎樣才能真正瞭解、認識他。

    他的父母都在美國,她只在結婚時見過公婆一面,之後也只有偶爾打通越洋電話,或寫E-mail、寄張照片簡單問候而已。

    公婆看似拘謹,感覺卻不是難相處的人,只是她苦無機會與他們熟絡感情,若她貿然致電向婆婆詢問丈夫的事,不知婆婆是否會樂於告知。

    而她雖認識他三舅媽,但從那邊也只能聽到一些對他的基本認知,他與三舅媽其實並無密切往來。

    她想認識他的交友圈,想知道他是否有要好的朋友或同事,希望能否從旁得知一些他的事。

    她不能一味消極地逃避問題,繼續悲觀沮喪下去,為了兩人的未來,她告訴自己該積極去改變現況。

    這一晚,她想了許多,不願心裡再被那片日益擴大的烏雲籠罩,也不願自己再被負面思維所捆綁,她決定努力尋求解決之道,好好經營兩人的婚姻,讓他們成為真正情感和諧的夫妻。

    隔天,關世聿醒來時已近中午,他盥洗後走出臥房,隱約聞到從廚房傳來的飯菜香。

    他往廚房走去,見餐桌上已擺好幾道熱騰騰的菜餚。

    「老公,早安。」黃芊芊站在廚房爐火前,身上繫著澄黃色卡通圖案的圍裙,一手拿鍋鏟。聽到腳步聲,她轉頭看向門口。「應該說午安了。馬上就要開飯,吃完飯再喝咖啡好嗎?」她柔聲問,知道他醒來總要喝杯黑咖啡。

    「嗯。」關世聿輕應一聲,見到妻子甜美的笑顏、溫暖的身影,冷然的黑眸露出一抹溫柔。

    以前出國十多日,他很少會想起她,不知何時起,現在她那張笑顏出現在他腦海的次數,似乎正不自覺持續倍增中。

    「老公,你這次去紐約有去哪裡玩嗎?有沒有順道去看爸媽?」餐桌上,黃芊芊主動問起。

    「沒有。」關世聿低頭品嚐一個多禮拜沒吃到的家常料理。「爸媽是住西岸的西雅圖,我無法順道過去。」他提醒她兩地的遠距離。

    「我知道從紐約還得搭好幾個小時的國內班機才能到西雅圖,只是想說你都到美國了,至少已減去大半距離,說不定會去。」

    「我常飛美國。」他去美國已是家常便,並不差這一次。「只有飛西岸時,我才會順便過去看他們。」父母回台灣次數也不少,他們一年至少能見上五、六次面,對他而言已很足夠。

    「老公,我是不是要找時間跟你一起去美國看一下爸媽?結婚到現在我只見過他們一次,有點說不過去。」儘管她偶爾會打電話、寫E-mail問候,但其實和公婆仍很疏離。

    「爸媽移居美國多年,思想很開明,不會要求媳婦盡孝道,你不需在意這種小事。」婚後她主動打電話給他父母問安的次數比他還多,母親為此曾幾次當他的面誇讚她,只是他從未刻意將這些話轉述給她聽罷了。

    間接被拒絕,黃芊芊不免有些失望,她不單只是想探望他父母,更想和他一起遠行培養感情,順便透過與公婆相處的機會,多瞭解一些有關他的事情。

    關世聿察覺妻子眸色瞬間一黯,以為她仍在介意,於是補充道:「爸媽每年會回台灣一兩次,下個月應該就會回來,所以我們不用特地過去。你偶爾打通問候電話,他們就很高興了。」

    他認為妻子對他父母已夠關懷孝順,畢竟他對岳父、岳母反倒不曾主動打電話問候,只有在節日時買份禮盒陪妻子回娘家探望,婚後至今九個月,他也僅見過岳父岳母兩次面。

    黃芊芊勉強一笑,她覺得偶爾打通電話給公婆不過是最基本的禮貌,何況在電話中只能簡單問候,難以閒聊瑣事,便無法向公婆探問丈夫的事情。

    她原打算若能一起去美國探望公婆,她將請婆婆拿出他小時候的相簿,自然而然便能製造機會聊聊他的童年與成長過程。

    因為她曾向他提過想看他童年的照片,他卻說照片全由母親收藏,而他成年後的照片也吝於與她分享,只說自己不愛照相,因此沒什麼照片好看。

  她是能感覺他也許不愛面對鏡頭,但總會有一兩張獨照或與同事朋友的合影,可她熱絡想向他要照片,他卻只提供自己出國時所拍攝的各地風景與建築照。
  
    之前她沒特別在意,不覺得他是在刻意隱藏什麼,現在卻無法不追探,不禁脫口問出原本絕對不能問的話來。

    「那個……你前妻是怎樣的人?」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專心品嚐菜餚的關世聿心一震,俊容一凜。

    「聽說她是空姐,一定長得很漂亮吧?你們怎麼認識的?是因個性不合才分開嗎?」黃芊芊故作輕鬆的問。

    既然不能從婆婆那裡得知,她只好試著直接對他提問,對於他前妻的一切,她之前絲毫不放在心上,現在卻覺得那正是自己對他認知模糊的最大問題點。

    關世聿抬頭看她,黑眸冷沉。「你還聽說了什麼?」他面容繃緊,語氣不快。

    「三舅媽只說她是不同航空公司的空姐,你們是個性不合所以才分開……」黃芊芊輕聲道,明顯感覺情緒向來淡然的丈夫,臉色異常僵疑。

    從前她曾好奇向他三舅媽問過他前妻,三舅媽卻顯得有些遲疑,只是一再強調要她別追問他過去的事,好好過現在兩人的生活才最重要。

    當時她不以為意,也沒想過要追探他的過去,對這件事也沒放在心上,畢竟她不是那種會計較丈夫過去婚姻或情史而胡亂吃醋的女人。

    沒想到如今她第一次主動問起,他的回應馬上令她察覺不對勁。

    「我不想談,以後別再提起這些。」他放下碗筷站起身,冷著一張臉,逕自離開餐桌。

    她一臉怔愕,見丈夫轉身離去。碗裡尚有未吃完的飯菜。

    這一瞬間,她心口緊扯,緊抿唇瓣,有種委屈的心酸浮上心間。

    他三舅媽是曾提醒過她別問,但她不知這話題會令他如此不悅,她第一次感受到他明顯的怒意。

    儘管他高聲斥喝,但冷凜的眼神、緊擰的眉心,都令她心生懼怕,更是難過莫名。

    在餐桌前呆坐片刻後,她起身默默收拾自己與他未吃完的飯菜,將廚餘倒進廚餘桶,沉默地整理流理台,清洗鍋碗瓢盆。

    直到忙碌完廚房清理工作,她才想起剛剛答應要為丈夫煮咖啡,連忙煮好一大杯黑咖啡端往客廳。

    以往飯後,他都會在客廳看報紙,今天沒看到他的人,她改端著咖啡去他書房。

    「老公,你的咖啡。」即使心裡因方纔的事難過不已,她還是端起笑容,裝作事過境遷。

    瞥見丈夫正端起桌上的黑色馬克杯啜飲,她詫異了下。「啊?你已經煮好了?那這杯我拿去喝了。」

    關世聿正在使用電腦、敲打鍵盤沒抬頭看她,只輕應一聲,「嗯。」

    她將咖啡端出他的書房,一股憂傷再度湧上心頭,舉起杯子喝了口黑咖啡。

    「好苦!」她眉心糾結,急忙轉往廚房取出牛奶添加。

    稍後,她坐在自己書房的書桌前,低頭一筆一畫地繪著彩稿,雖然現在多數人已普遍使用電腦繪圖,但她還是較習慣手繪原稿。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眼前逐漸一片朦朧,她眨眨眼,兩滴水珠落在原稿上。

    她心一驚,忙抽面紙擦拭,無奈水滴已滲入水彩顏料裡,很快渲染開來。

    她咬咬唇瓣,用手背揉揉眼睛,喃喃道:「芊芊,有什麼好哭的?你什麼時候變成這麼愛哭的小媳婦?老公不高興,以後別再提就是,不管他的前妻是楊貴妃還是埃及艷後,都跟現在我們的生活毫無關係了……」

    她安慰著自己,強忍住一再泛出的淚水,沒一會又發起呆來。

    「真的已沒關係了嗎?那為什麼不能問?為什麼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為什麼連跟自己老婆說個一兩句都不肯?」她低語著,不由得心酸起來,終究難以克制地再度掉淚。

    「老公,你要去哪裡?」擺脫前一天的沮喪情緒,黃芊芊再度振作精神,對傍晚將出門的丈夫問。

    「跟朋友聚餐。晚上你可以去外面吃,不用煮沒關係。」關世聿換了件乾淨襯衫,邊扣上袖口扣子回道。

    「那個……我可以跟嗎?」她小聲問。

    她從沒參加過他朋友的聚餐,他休假時也多半待在家,除了閱讀、上網、固定時間待在健身室運動,偶爾才出門一兩回,平時家裡電話也沒人找他,她完全不清楚他的交友情形。

    他雖然也不曾參加她的朋友餐聚,但她總會自動向他報告一切,她跟誰見了面、和對方的交情如何、主要往來的同學有哪些等等。

    關世聿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我們是去酒吧聊天,你不會想去那種地方。」他並非真不讓她跟,只是覺得場所不適合,他不是去應酬,是跟好友聊些心裡話,有她在場難免有顧慮。

    「這樣啊……也對,我不會喝酒,去那裡也只能點果汁。」黃芊芊逕自玩笑道,內心卻因他拒絕而難過。

    他不僅不願告知自己的事給她知道,連他的朋友都無意讓她接觸認識。

    「我不會太晚回來,不過你如果想睡就早點休息,不用等我。」沒察覺她一閃而逝的憂傷神情,他從容地離開家門。

    黃芊芊抿抿唇瓣,難掩失落與哀傷。

    她要自己積極去瞭解他,主動去認識他的親友,他卻不給她機會,這讓她感到非常無力。

    究竟是她強人所難干涉太多,或他真的對她這個妻子提防到家?

    翌日,黃芊芊因稿子有些問題,所以打電話去出版社,卻意外得知她的責任編輯前天晚上出車禍住院,跟老公知會一聲,她便急忙出門買水果前往醫院探視。

    「芊芊,謝謝你特地跑來,只是小車禍沒事的,再觀察一天只要沒腦震盪,明天早上我就能出院,馬上又會對你催稿了。」黃大雄笑著說,其實頗欣慰她來探望。

    「沒關係,我現在住台北,很近的。」以前跟編輯們大多是以電話或信件聯絡,自從嫁到台北後,她還挺常往出版社跑,跟裡面的幾位編輯都已很熟稔。

    此時主治醫師正巧進來巡房,他看了下掛在病床的記錄表,跟病人詢問幾句話,確認並無特別狀況後,便準備往下張病床而去。

    忽地,他注意到站在病床旁的年輕女子正用一雙大眼直直地瞅著自己,他納悶回望對方,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黃芊芊見進門的醫師身材高挑挺拔,氣質爾雅,面貌俊帥,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看過他。

    她認識的異性中,只有她老公閃亮得曾讓她一眼就驚艷,而眼前這位年輕的俊帥醫師,也是會讓人一眼便記憶深刻的男人。

    但她並非花癡,因他長相才大剌剌地瞅視,而是努力想記起自己在何時何地見過這個人,感覺他好像跟關世聿有關係……

    「啊!你是我老公的朋友,夏醫師吧?」她猛地拍手道,忽然想起這醫師是她婚禮中的伴郎。

    目前她只在婚禮當天見過丈夫的幾位朋友,之後便完全沒機會再接觸,因為他是伴郎,丈夫還特別介紹了他的職業,她才有印象,只是她記得他姓氏,已忘了名字。

    「原來是世聿的老婆,難怪有些面熟。」夏士凱一雙黑眸帶笑,神情溫和地朝她點頭。

    此刻穿著輕便、毫無妝容的她,與婚禮時的樣貌有出入,但她清純的氣息與嬌小身材,他還有些印象。

    沒想到會在這裡意外遇見丈夫的好友,黃芊芊熱情地想跟對方多聊幾句,可不待她開口,對方已先出聲。

    「等我巡房完,我們一會在外面再聊。」工作中病人優先,夏士凱又朝她點個頭,逕自往下一張病床走去。

    片刻後,兩人在病房樓層的休息室再度碰面。

    「關太太是來探黃先生的傷,世聿怎麼沒一起來?」夏士凱誤以為黃大雄是她的親戚。

    「喔,他是我的編輯,我老公並不認識他。」黃芊芊澄清。

    「原來如此,下次跟世聿約吃飯時,你也可以一起來。」他親切道。

    「呃?我老公昨晚是跟你一起吃飯?」她一愣,昨晚盈滿內心的不安頓時消逝,她一度猜疑丈夫是杏去跟異性朋友吃飯,才不便讓她跟。

    「他沒告訴你?」他頗感意外。「我跟他每兩、三個月會聚餐一次,有時我未婚妻也會同行。」而好友結婚至今卻不曾帶妻子出席,談話間更鮮少提到另一半,令他不免有些疑慮。

    黃芊芊聞言,心裡再度窒悶,既是尋常的朋友聚餐,對方也會帶伴侶同行,為何丈夫卻無意讓她參與,要將她排除在外?

    「那……他曾帶他的前妻參加你們聚餐嗎?」她忍不住問。

    夏士凱先是一怔,不確定這問題自己適不適合回答。「世聿……跟你提過他前妻的事?」

    她搖搖頭。「我問過一次,他很不高興。」

    「我以為,他已經能放下了。」他擔心的微皺眉,原以為好友願意再婚,代表已能走出傷痛,沒想到事情並非如此。

    「你知道他前妻的事?那……你可以告訴我嗎?」她抬眸望他,眼神裝滿期盼。

    「很抱歉,他的私事,我不便代他說。」這件事必須待好友自己願意打開心房向她提及,否則誰也沒資格說什麼。

    黃芊芊眉頭一攏,神情憂傷地垂下肩膀。「如果連你也不肯說,我就找不到別人問了。」

    「我只能告訴你,世聿曾因前妻受到很大的傷害,請你給他一些時間,耐心陪著他、關心他,我相信有天他會願意向你訴說的。畢竟有些事若由旁人告知,只會讓他更受傷,你能明白我的話嗎?」夏士凱聲音溫潤的鼓勵著。

    他看得出她是極為單純、個性溫暖的女孩,好友會選擇這樣跟前妻完全不同類型的人做妻子,一定是她的這些特質吸引了好友。

    也許好友對新婚妻子目前仍保有距離,但夏士凱相信他不是會隨便就決定結婚的男人,既選擇了她做伴侶,他終有一天能信任對方,並敞開心門面對自己過去的傷痛。

    「除了這件事,其他你想知道任何關於世聿的事,我都樂意回答。」他不便干涉好友的婚姻或感情,只能從旁關心,而她與鄰居妹妹塗沛千有些相似之處,令他不自覺想多關懷她。

    黃芊芊心情雖一度沮喪,但在與夏士凱一番談話後,她不再急於探知丈夫前妻的事,反而重新振作為自己打氣,要自己給他更多的包容與時間,直到他願意與她交心的那天為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0:59 PM

第五章

    黃芊芊從醫院回來後,便去陽台的盆栽摘一把迷迭香,轉往廚房洗乾淨,正要拿出花茶器具泡茶,就聽見客廳傳來電話聲,她才要趕去接聽,電話已中斷。

    欲返往廚房時,就見丈夫從書房走出來,她柔聲問道:「老公,我摘些迷迭香泡茶,你喝喝看喜不喜歡。」

    關世聿沒回答,直接道:「你的手機忘在醫院。」方才在書房的他順手接起電話,對方告知自己是妻子的編輯,她探病時不小心把手機遺落在醫院了。

    他一直以為她的編輯是女性,因為偶爾聽到她與編輯講電話時,她總是神情歡快,語氣激昂,他直覺就以為是同性。

    可今日才發現對方是男性,莫名地,心頭有些不明的窒悶感。

    「啊?真的嗎?」黃芊芊一愣,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手機沒帶回來。

    她記得跟夏醫師談完話後,他們便交換對方的聯絡電話,後來是怎麼把手機忘在醫院的,她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呃?剛才是夏醫師打來的嗎?」她還沒來得及跟丈夫報告在醫院巧遇他朋友之事。

    「夏醫師?」關世聿一怔。怎麼她連去探個病,也能跟醫師混很熟似的?

    「是你的好友夏士凱醫師呀!真的很巧耶,他正好是我編輯的主治醫師,乍見時我就覺得有些熟悉,後來才猛然想起他是我們婚禮的伴郎。」

    「我跟他聊了一會,他說你偶爾有偏頭痛的毛病,我才想到家裡的迷迭香有治頭痛的功效,所以想泡茶讓你試試。如果喜歡,以後你就把咖啡的量減少,改喝花草茶比較健康。」她逕自笑說。

    其實她一直覺得他的咖啡癮太大,但也沒想過干涉他的習慣,只是一聽說他有頭痛毛病,難免擔心起來,更慚愧相處一個屋簷下那麼久,她竟完全沒察覺此事。

    「你最近還有頭痛問題嗎?夏醫師就是主治腦科,你有給他好好檢查過嗎?」他的工作必須長時間全神貫注,壓力非常大,她有些擔心他的健康狀況。

    「只是小毛病,公司皆有定期體檢。」關世聿不以為意的說。

    他沒因妻子的關懷而感動,只在意她和夏士凱巧遇究竟談了哪些話。他相信好友不會提及他不願他入談論的前妻話題,可又無法完全放心。

    想到她跟僅見兩次面的好友也能熱絡暢談以及跟男性編輯相處融洽,他心裡那抹窒悶感,不由得更為加重。

    對內心泛起的情緒感到困惑不解,他只能強壓下那抹異常的不快。

    「黃先生說明天出院,回家順路過來送手機給你。」他有些悶悶地轉告,心裡蹦出一個念頭,他明天要早起,好好看看她的編輯是個怎樣的人。

    隔天早上九點多,電鈴響起。

    關世聿今日放假難得早起,妻子設的鬧鐘六點一響,他也跟著起床,七點不到已經梳洗好穿戴整齊坐在客廳裡看報紙。

    吃完妻子做的早餐,兩份報紙反覆翻了兩三逼,終於等到人來了。

    一聽到電鈴聲,黃芊芊立即前往玄關開門。

    「大雄,不好意思,還讓你跑一趟,其實我去出版社拿手機就行了。你的傷都沒事吧?要不要進來坐一下?」黃芊芊熱絡招呼。

    「還沒機會參觀你家,不介意的話,我順便先幫你看看稿子問題。」黃大雄步進玄關邊道。

    「才出院就這麼認真,我會在總編面前多誇獎你的。」黃芊芊玩笑道,領他走進客廳。

    「這是我老公,關世聿。」她先介紹坐在沙發看報紙的丈夫。「老公,這是我的責任編輯,黃大雄,就是《哆啦A夢》裡的大雄。」說著她自己都笑了。

    「關先生,你好,打擾了。」黃大雄朝一身乾淨俊雅的關世聿點頭打招呼。

    關世聿抬頭,朝對方回點個頭,一雙眼不動聲色地迅速打量眼前這位年約三、四十的矮胖男人,他相貌平平,但笑容很有喜感。

    「芊芊,你老公比照片上還帥一百倍,你真的是撿到寶。」黃大雄開玩笑道。

    芊芋曾被他們要求拿婚紗照到出版社供大家欣賞,因為她結婚時只送盒餅給編輯部,說是不熟不好意思丟帖子,但婚後因住到台北,家裡又離出版社不遠,常會往出版社跑,跟大家變得熟稔後,大伙就會起哄想看看她老公。

    「是真的撿到寶啊!老公,對不對?」黃芊芊笑著附和,邊問一旁默默翻看報紙的老公。

    「關先生也是撿到寶,芊芊可是可愛又開朗的好女孩,若以前她就常跑出版社,說不定早被編輯部裡的人釣走了。」黃大雄呵呵笑。

    關世聿一聽,半點也笑不出來,小頭一陣窒悶。

    他一直以為妻子所接觸的全是些喜歡孩童的女性編輯,現下卻因這截然不同的事實無故有些不悅。

    他腦內竟蹦出一個荒謬畫面——單純如小白兔的妻子,被一堆男人包圍、垂涎的可怕情景。

    這想像畫面也許太過誇張,可他一想到她與一干異性工作夥伴說笑的情景,心裡便頗不舒坦。

    他知道妻子個性活潑開朗,但他一直以為她只對孩子、對長輩或對同性友人交情熱絡,一想到她與他完全不認識的異性也相談甚歡,他喉頭就像被個異物梗住。

    「亂講!」當著丈夫的面被恭維,黃芊芊不免有些尷尬。「我去拿原稿給你。」她先轉往自己書房拿作品,再到廚房泡壺茶。

    片刻後,她已與編輯在客廳邊喝茶邊討論作品與故事大綱,而關世聿始終坐在一旁,翻著早翻爛的報紙,就是不願離開放妻子與別的男人獨處。

    隨著他們益發地熱絡討論,他心頭的窒悶感也愈加深,看著妻子為對方倒茶,而那迷迭香茶他以為該是她專門為他準備、為他栽種,本應是他獨屬的,分給其他的男人他心裡就是不痛快。

    他突然變得小氣起來,為了一壺茶吝嗇,計較起芝麻小事。

    兩人討論了一個多小時,離開前,黃大雄還直誇迷迭香茶好喝,說他自己也會做些料理,在參觀了黃芊芊種在陽台的十數盆香料盆栽後,她便大方的摘采各種香料葉片裝袋送他,心情愉快地結束此次會面。

    「老公,你中午要吃什麼?」送走客人後,黃芊芊轉回客廳,笑盈盈問他。

    「隨便。」關世聿俊容微凜,悶聲道。

    「那我就隨便煮嘍!」沒察覺他的不悅,黃芊芊哼著歌,心情愉快地去廚房準備午餐。

    關世聿將報紙往沙發一擱,滿臉不快地走往自己書房。

    妻子雖只是在跟編輯談工作事宜,但他們自然歡樂的笑語,以及聊得忘我甚至是忘了他存在的感覺,都令他頗為不滿。又看她把為他栽種的香料大方分贈給另一個男人,他竟也無端心生醋意。

    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這種情緒,他十分詫異內心湧起的窒悶酸意,有些氣惱自己為了小事無端吃醋,早對感情沒有期望的他,因冷靜的心湖被她無心之舉而攪動,感到一陣煩躁不安。

    「老公,我今天去編輯部時,因為大雄在家烤了一隻迷迭香全雞帶去給大家分食,我是在場最年輕的女性,得到優先選擇特權,所以搶下兩隻雞腿,特地帶一隻回來給你。」黃芊芊一進門,笑咪咪道。「還有,前幾天媽寄來的一箱愛文芒果,我分一半送編輯部,結果換回一箱葡萄。」她又揚揚提在另一手的紙盒。

    偶爾她母親會寄來自家或親戚種植的水果,她跟老公兩人吃不完,她便會分贈鄰居或拿去出版社請人吃。

    關世聿從不在意妻子樂於與別人分享的大方個性,可一想到她為了工作出門大半天,卻是一群人圍吃烤雞、歡樂分食,那畫面光想像就令他心生不悅。

    後來才得知出版社有不少男性,跟妻子交情較好的幾位編輯也全是男性,這項發現令他無法不在意。

    「以後沒事別去出版社。」他語氣有些悶地指示。

    「啊?為什麼?」黃芊芊一愣,不明所以。

    「你以前不是透過電話或E-mail聯絡就行,現在為什麼常需往那裡跑?」他質問。

    「因為很近呀!當面討論更能說得清楚,也可以激發靈感,他們也很歡迎我去泡茶,陪他們聊天舒壓。」黃芊芊笑說。

    她在台北沒熟識的朋友,偶爾出門去出版社串串門子,邊討論工作邊找人聊天,成了她除買菜外出門唯一的消遙去處。

    「有創作上的問題,你打電話去問就好,別再往出版社跑。」關世聿不滿的道。

    光是聽她透過電話跟編輯有說有笑,他就已經不太舒坦,一想到他常不在家,而她也許三天兩頭的窩在編輯部,被一堆已婚、未婚男人包圍談笑,他便愈想愈無法容忍。

    他相信她是單純把別人當同事、朋友,一視同仁的自在相處,但他所不認識的那些人中,是否有人對她存有不良念頭,他無法不揣測。

    妻子並非艷麗絕色,但她自然單純、活潑樂觀的個性其實很吸引人,先前黃大雄也不諱言,她在編輯部裡很受歡迎。

    過去的他,不是那麼心胸狹隘的男人,不會干涉妻子的工作、交友狀況,只是因前妻的背叛讓他欠缺信任與安全感,才會引起負面思考,反應過頭。

    「為什麼?」黃芊芊無法理解老公反對她去出版杜的理由。

    「沒有為什麼。」關世聿神色微凜,知道自己要求不合理,卻無法壓抑內心情緒。「我不想你往外跑,你只要待在家裡就行,就算不想工作也沒關係,我的薪水養家綽綽有餘。」

    黃芊芊聞言,眉頭輕攏,她感覺得出他的怒意,但不知他為何不高興。

    「老公……你在生什麼氣?」她試圖委婉探問。難道她出門時,他在家接到什麼電話,或工作上出了問題?「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頭痛嗎?」她體貼關問他情緒異常的原因。

    關世聿臉色一沉,沒回答她的問題。「你也別再找士凱見面談話,想問什麼直接找我問。」他還在意另一件事,便是好友來電要他代為轉告她兩人相約見面的可行時間。

    妻子先前坦承在醫院巧遇士凱,藉故問了些他這丈夫的事,她還告訴他想改日約士凱與士凱的未婚妻吃頓飯,當時他不以為意,現在卻執意反對。

  並非懷疑好友與妻子吃頓飯會有什麼曖昧,他只是不想她再從好友口中探問有關他的事,那令他不舒服。
  
    「為什麼?」黃芊芋眉頭更加蹙攏,莫名覺得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跟夏醫師聊聊你們相識以來的事而已,因為我問你話,你都不太想回答。」她想再約夏士凱見面聊天,不是想探丈夫隱私,只是單純想多瞭解丈夫一些個性或生活瑣事。

    「我不想說的事,士凱也不會替我八卦。」他不喜歡她這麼做,更認定她仍欲探問前妻的事。

    「那你要我怎麼辦?你不肯告訴我你的事,我想從你朋友那邊瞭解你也不行?」黃芊芊輕抿唇瓣,過去以為丈夫是溫和寡言,現下卻覺得他冷漠易怒。

    「你不需要刻意瞭解我。」關世聿顯得不快,他還無意對她攤開自己的心。

    「我是你老婆,卻對你一無所知,你什麼事也不肯告訴我,我只能從你制式簡短的回話和些微的表情變化去猜想你的心思,我從沒跟人相處這麼費心神、這麼累過。」她不禁脫口抱怨。

    關世聿神情一詫,意外聽到她的真心話。「跟我在一起很累?」他一直以為她嫁給他很快樂、很幸福、很知足。

    「我不是那意思……」她咬咬唇瓣,輕聲解釋,「只是你讓我感覺愈來愈有距離。你常在國外,我完全不知道你在家以外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畢竟我看不到你的時間很多很多,我……也會害怕不安。」她並非懷疑他,只因意識到自己對他的認識太過模糊,讓她無法不焦慮:心生隱憂。

    「呵!」關世聿冷笑。「講了半天,原來你是不信任我,懷疑我在外面行為不忠。」他眉頭緊攏,黑眸帶怒。

    過去他也曾被前妻質疑,可最後真正行為不忠的,卻是對方。

    「我……沒有懷疑你,我只是……只是想瞭解你。」見她動怒,她不禁語氣輕顫。「你不用像我那樣事事寫E-mail報告,但至少告訴我你發生什麼事、跟誰在一起、去了哪些地方,就算只是待在飯店休息,也可以回個短訊讓我知道,或是說你吃了什麼,我也會看得很高興。」她叨叨說著,只因他曾給她的信件回應總是太少。

    關於他過去的一切,她全然未知,而結婚後,她對他的瞭解也僅限他在家時,那些她藉由相處中認真觀察的些微發現。

    她希望他願意向她說說自己的事,不管是童年趣事、求學過程、工作心得或旅遊見解都好,她並沒有一味要追問他過去的感情或婚姻,只希望他多一些回應,只為想多瞭解、認識他,無意追蹤他的行程,或是不信任的查勤。

    可惜在關世聿聽來卻不是這麼回事,他不禁惱火,滿臉不快。「既然你懷疑我,可以隨時打電話來查勤,或派人調查我,甚至跟我出國,都隨你便!」他憤而撂話,轉身便想離開客廳。

    黃芊芊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到,見他要走,她忙上前拉住他手臂。

    「我……我沒有懷疑你,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她心慌意亂,不知如何面對盛怒的他。

    「我真的只是想瞭解你,沒其他意思,我想成為可以為你分憂解勞的好老婆。」見他繃緊的怒容,她心口緊扯,鼻子酸楚。

    「那你就安分待在家等我回來,別趁我不在跟一群男人談笑風生。乖乖當個全職家庭主婦,就是我心目中的好老婆。」關世聿被過去一些不堪的回憶所擾,令他口不擇言,說出難聽的話來。

    黃芊芊內心被狠刺一下,放開他手臂,提高音量道:「我不要這樣!」她眼前因淚霧一片模糊,忽然覺得跟她結婚九個月的丈夫令她難以看清。

    「我不要這樣……只是當你的門房替你顧家,對你卻一知半解;跟你躺在一張床上,卻同床異夢,完全不知你在想什麼……甚至,我不確定你是否愛我……」她說得惶惶不安,眼中已滑下熱淚。

    她的淚,令他見了沉重,他閉上眼,緩緩開口,「我不愛你。」他無法再欺瞞單純的她,只能沉聲道歉。「對不起。」

    她聞言駭住。「那為什麼……為什麼想娶我?」她聲音哽咽,全身不停地顫抖。

    「因為你適合當老婆。」他簡短道,即使知道理由並非這麼簡單,但此刻的他也無心多做解釋。

    她聽了心揪痛,內心湧起無比的委屈難過,眼淚不停掉落。

    「如果你不愛我,永遠不肯對我交心,那……那我們的婚姻還有什麼意義?」她曾樂觀地想改變現狀,耐心要等他坦然交心相對,可一聽到他清楚告知不愛她,娶她只因她適合當老婆,她仍難掩打擊,努力建立起的勇氣與信心全潰滅。

    「你這話什麼意思?」關世聿心一驚,她的說詞,讓他頓感不安。

    「如果你不肯愛我,我們就……離……離婚。」她泣聲負氣道。

    一脫口說出這兩字,她也不禁被自己的話嚇到,卻無法及時將話回收。

    她心想,只要他肯安慰她一句,即使說會試著去愛她,或要她等待幾年,她也會牽起嘴角,笑著說她願意等待,願意陪在他身邊繼續愛他,直等他將來有一天對她交出全部的心。

    然而他沒有,連一句安慰或婉轉的話都沒有。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關世聿沉聲復迤。

    萬萬沒料到她會開口提離婚,他內心被猛地重擊,只能繃緊臉容,強裝鎮定。

    黃芊芊仰起臉,淚眼模糊怔望他,詫異他的回應。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我沒意見。」他嗓音低沉冷然,拋下這句話,雙拳緊握,壓抑內心翻湧的情緒,轉身步往自己書房。

    黃芊芊怔愣地站在原地,難以置信他的冷淡無情。

    她的心緊揪著,無法克制奔騰不止的淚水。

    她後悔了。

    她從沒想過離婚,不該衝動說出不理智的話,就算他真的不愛她,她也不想放棄對他的感情,沒想過要結束這段婚姻。

    但她不知該如何為自己的失言道歉,他的怒氣令她畏懼,因見到他這不曾顯露的一面,她感到惶然無助。

    書房裡,關性聿坐在書桌後,眼神空洞地望著桌上電腦旁、妻子擺放著兩人結婚照的小相框。

    他不禁揚唇,自嘲一笑。

    他以為她適合當妻子,以為她單純乖巧,只會付出不懂計較;以為即使他不愛她,她也會願意愛他、陪伴他……他為自己曾有的自私與自負感到可笑,更覺可惡。

    也許這是上帝對他的懲罰,因為他自私地想擁有單純的她卻不想付出,只一味接受她純淨真誠的愛,才會讓他第二段的婚姻輕易通往盡頭,比起第一段更為短暫。

    或許,他根本不適合結婚,他不該妄想有個家,奢求有個女人願意在家永遠等著他歸來。

    關世聿在書房裡一坐便是數小時,直到窗外陽光隱去,房裡一片幽暗,也不曾起身開燈。

    黃芊芊獨自站在客廳哭了好幾小時,直到發覺牆上時鐘的指針已過晚餐時間。

    她抹抹哭腫的眼,才驚覺雙腿早站得發麻,有些蹣跚地走往浴室洗把臉,才去廚房烹煮晚餐。

    她邊料理邊恍神,幾度切菜險些切到手指-也忘了調味料究竟放多少,一再試味道卻只嚐到淚水的鹹味。

    好不容易終於煮妥晚餐,她緩緩走往丈夫的書房,鼓起勇氣敲門。

    雖因他的話心痛難過,但她早就後悔跟他吵架,她寧可像之前一樣維持表面和諧地相處,也不要為急於瞭解他,結果鬧得雙方爭吵,僵持不下。

    她想只要開口叫他吃飯,兩人很快便能言和,他一定會不計較她脫口說出的離婚字眼。

    聽見有人敲了幾下房門,關世聿走往門邊開門。

    一見她哭紅腫的雙眼,他心一抽,不捨歉疚的情緒交錯著。

    「吃……吃飯了。」她聲音哽咽,抬眸看他,他俊容上已沒先前的怒火,卻是冷沉得看不出情緒。

    他一雙黑眸低凝她,沒料到她在他無情對待後、傷心哭泣下,還會替他做飯。

    她的單純令他心疼,可她的付出,卻只令他覺得無福消受。

    餐桌前,兩人默默吃食,黃芊芊嚐不出今天菜包的味道,也無法強顏歡笑開話題,只能落寞地食不下嚥。

    關世聿吃出今天料理的不尋常,過鹹、過淡,調味不一,他抬眸看一眼低頭不語的她,內心又是一扯。

    過去的她,總愛在餐桌上滔滔不絕,一再追問他對菜色的評語,儘管他回話少,她也不以為意,總是笑得開心,彷彿能為他做菜對她而言就是天大的幸福。

    如今他因一時自私的念頭及話語,傷害了天真單純的她,讓愛笑的她傷心掉淚,他知道自己很不應該。

    他不該有將樂觀開朗的她關在家裡的想法,更不該有阻止她與其他人來往、只想她永遠看他一個人就夠的念頭,內心的自私貪婪與佔有慾,此刻令他無限愧疚。

    即使心裡不捨,但既然不愛她又無法對她交心,他該有良知的放她走,不該再耽誤她、傷害她。

    飯後,他起身離開,前往書房取來前一刻已從電腦印出的離婚協議書,踅回餐廳交給她。

    她看見他遞上的紙張上已簽妥他的名字,驚駭得差點打破正在收拾的碗盤。

    「你希望多少贍養費儘管開口,想要這間公寓也行。」他用著極其冷靜的語氣說道。

    他願意大方給付贍養費,也許提供她金錢補償,才能讓他心裡對她的愧疚減少一些。

    黃芊芊瞪著餐桌上的離婚協議書,難以置信他竟迫不及待要離婚,她不過是一時說錯話,並沒有再跟他吵著要離婚了啊!

    「我不要……我……」她開口想挽回,聲音卻卡在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來。

    「我明天一早出門,五天後才回來,你考慮好,等我回來找律師處理。」他冷靜說完,不敢多看她一眼,轉身便回房間整理出國行李,就怕多面對她一刻,自己會改變心意不捨放她離去。

    黃芊芊站在餐桌前,怔然瞪著離婚協議書,視線再度模糊成一團。

    許久後,好不容易她僵直的身子才能再度機械式的動起來,默默收拾碗盤、擦淨餐桌,又站在洗碗樁前一一清洗每個碗盤。

    她一再沖刷早已洗淨的碗盤,彷彿希望水流也能將她今天所聽、所見的灰暗惡夢徹底沖刷乾淨。

    待她返回臥房洗澡沐浴完,過陣子仍不見丈夫進房間,才發覺他擱在固定位置的登機箱已不見蹤影,霎時明白他今晚選擇在客房過夜。

    她一個人躺在柔軟大床,雙眼空洞地直視著天花板,直到凌晨四、五點聽到走廊另一方細微的腳步聲出門離去,仍舊無法入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1:00 PM

第六章

    結束五天飛行工作,關世聿拖著登機箱返回家門。

    晚上七點多到家並不算晚,但當他看見玄關沒有燈源、客廳一片黑暗時,踏進靜謐的屋子,頓覺一陣心寒。

    她走了。

    沒等他回來談判就走了。

    他將登機箱隨意擱在客廳,往沙發落坐,仰臉背靠著沙發,身心無比疲憊。

    這幾日他一直想著她,無數次興起收回離婚協議書的念頭,在飯店內每天都開放信箱數回,但妻子卻連一封信都沒再寄給他。

    以前他雖很少回信,她卻不知他都會認真看她來信,儘管內容只是流水帳般的瑣事,他仍會為她的溫柔問候、因得知她一日生活感到溫馨暖意。

    以前他出國時,頂多晚上睡前收個信,這一次竟像失常般一整日反覆開信箱檢查。

    想想不免好笑。他竟在不自覺中被她制約,看她的信成了一種習慣、一種癮頭。

    只是習慣罷了,他很快能再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甩開低落情緒,他起身,將登機箱拖往臥房。

    開門的剎那,他竟心生一股冀盼,希望看見她仍躺在他們的床上熟睡,然而,臥房一片漆黑,連床頭燈都沒亮,他開啟電燈,偌大的床上只有雙人枕頭與摺疊整齊的棉被。

    他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失落。

    將登機箱擱置在固定角落後,他脫下西裝制服外套與領帶,擺放在待送洗的衣架處,解開領口與袖口兩顆扣子,轉往廚房。

    他開啟廚房燈源,從櫥櫃上方取出咖啡豆倒進咖啡機,片刻後他握著裝有濃縮咖啡的黑色馬克杯,打算走往客廳。

    經過餐桌時,廚房透過透明玻璃隔間所傳透來的亮源,讓他發現餐桌上有張字條。

    他呼吸一窒,有些害怕看到妻子所留下的訊息,因為字條旁並未如往常般擺放著給他的保鮮餐盒,他知道這次的字條不會再是那些溫柔叮嚀他吃食的內容。

    老公,我回高雄幾天,幫爸和大伯父采收水果。

    簡短一句話,看不出什麼情緒,她沒再提離婚,也沒對回家的他留言熱絡問候。

    婚後九個月,有過不同的水果產季,她從沒說要回娘家幫忙。

    他明白這次她是找理由想和他分開一段時間,也許過陣子再談離婚之事。

    思及此,他心情仍是無比窒悶。

    她逃了。

    黃芊芊不敢面對丈夫,害怕他一回來便逼她離婚,最後只能逃離。

    她在丈夫回來的前一日匆匆返回娘家,原想裝沒事,騙父母是回來找同學聚餐,但她無法隱藏悲傷情緒,輕易就被母親看出不對勁,因此只好大略說出事情始末。

    「真是的,小倆口吵吵架就算了,怎麼可以隨便說離婚?」黃母聽完,不禁為女兒的失言再次叨念起來。

    「我……我也只是一時生氣,又不是真那麼想,可是……可是他居然就當真了……」黃芊芊說著,邊吃飯邊掉淚,她只跟父母提兩人因小事吵架,並沒詳說吵架原因。

    「世聿那個人看起來就很嚴謹,一定以為自己真讓你受了委屈,才把你一時的氣話當真,過幾天就沒事了。」黃父理性道,認為女婿不是無情無義、不明就裡的人,更何況也沒什麼嚴重的事,非要鬧到離婚的地步。

    「可是,他人應該都回來兩天了,也沒想跟我聯絡。」黃芊芊愈想愈難過,一方面期待他打電話叫她回家,一方面卻更擔心他打電話來談離婚。

    「他沒打,你主動打電話跟他說聲對不起,不就沒事了?」黃母認為女兒不對在先,夫妻爭吵在所難免,卻不該將「離婚」兩字衝動說出口。

    「我……」黃芊芊倍覺委屈,無法向父母坦承兩人爭吵緣由,讓她變成有錯誤的一方。

    她也許是有錯,但追根究底是他有愧於她,該由他向她尋求和解才是。

    她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厚顏地強留在他身邊,她只希望即使他沒道歉、沒來接她,至少也要主動打電話叫她回去。

    「沒關係啦!既然回來了就多住幾日,彼此冷靜一下也好。」黃父不捨女兒難過,安慰道。「芊芊,這是你愛吃的雞翅。」他夾一隻雞翅放在女兒碗裡。

    然而跟父母一起用過晚餐後,黃芊芊再次度過一個憂傷的夜晚。

    關世聿又飛了一趟義大利長班,返回家門已是三更半夜。

    踏進冷清孤寂的房子,他頓覺有些呼吸困難。

    靠坐在沙發上,他伸手揉揉發疼的額角、捏捏疲憊的眉心,近來他頭痛毛病日益嚴重了。

    以前雖偶爾會頭痛,但他服顆止痛藥很快便沒事,在妻子發現這情況多關注他身體後,他更是很少發作,可這次出門十二天,他幾乎每天鬧頭痛,止痛藥吃了兩盒還不見效。

    尤其這次回程,第一段飛行由羅馬抵達阿布達比尚無大礙,但在阿布達比停留三天後將返回台北的第二段飛行,才上機不久他再度感到頭痛欲裂,不敢冒險繼續駕駛,只好將後半段駕駛權交由副機長主控,他則改坐到副機長位置。

    這次的狀況令他忍不住擔心,畢竟他一個人的精神狀態可是攸關數百條人命,不能有一絲差池。

    上次體檢他並無任何問題,而過去偶爾頭痛毛病亦不曾影響他的飛行工作,回想起來,他其實很久沒頭痛了,近來卻發作得太過頻繁。

    他決定明天去找好友夏士凱先做個詳細檢查,再向航空公司報告自己的身體狀況。

    休息片刻後,他起身將登機箱拖往臥房,卸下制服與領帶束縛,轉往廚房打算泡杯黑咖啡。

    此時他忽然想起妻子的叮嚀,說頭痛時改喝迷迭香茶可舒緩症狀,或飲用薰衣草茶亦可安神,他於是放下咖啡豆轉向陽台,推開落地窗玻璃,陽台空蕩蕩,沒有半盆盆栽蹤影。

    他這才想起自己出國前,將十數盆香料盆栽托給大樓管理員暫放在中庭花圃,請負責中庭園藝的歐巴桑代為照料幾日,只因他上次不過出門五日,一回來就驚見幾株香料植物已快枯萎,急得他花了數天施肥灌溉才勉強救回。

    他對園藝從沒興趣,但一想到那是妻子細心栽種的,且各種香料也曾被拿來當他們餐桌上的美食佐料無數回,他便不由自主珍惜重視,無法任它們自生自滅。

    此刻的他並非那麼想喝花草茶,寄放的盆栽其實明天早上再去取回便行,可不知為何,他竟急於看看那些盆栽是否安然無恙。

    他拿著手電筒匆匆離開家門,搭電梯下樓,直接前往中庭。

    中庭花園空間不小,規劃出的花圃有好幾處,現在是半夜三點,只有幾盞暈黃的庭園燈映照著中庭的磁磚路面。

    他以手電筒照射各處花圃,仔仔細細找尋自己所認得的小盆栽。

    終於在鯉魚池旁的花圃看見屬於他的十數盆香料盆栽被整齊排列在角落。

    他一一照亮每盆盆栽,看見綠意盎然的葉片、嗅聞到各種香料的自然芳香,他頓覺心情舒坦,頭痛似乎也減緩大半。

    他在三更半夜獨自將盆栽全數搬回住處,心急地忘了該找大提袋裝運,直到來回走了三趟、乾淨襯衫沾滿泥土,才完成搬移工作。

    他無法解釋自己行為失常的原因,感覺幾近瘋狂也有點可笑,但他不介意,看見再度全數擺回陽台的香料盆栽,他心情大好。

    他摘下一把薰衣草,前往廚房逕自泡壺薰衣草茶飲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這些時日所累積的窒悶煩躁情緒真的逐漸鬆緩,連緊繃的腦神經也不再作怪。

    他閉上眼,靠坐沙發,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芊芊,你寄來的那份修改草稿還是不OK,我必須再次退你的稿。」黃大雄打電話給人在高雄的黃芊芊,不禁擔心她近來創作失常的情況愈來愈嚴重。

    「還是不行嗎?沒關係,我再改改看。」黃芊芊聽到壞消息,仍努力要振作精神。

    「芊芊,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討論解決問題。」黃大雄關心的問道。

    過去她的創作一直很溫馨,故事活潑又帶正面思維,構圖色彩豐富,充滿春天氣息、夏天活力,可現在卻充盈著灰沉的氛圍,完全變了風格。

    電話那頭的黃芊芊一陣沉默,不知如何向編輯坦承自己的困境,以前她偶爾遇到退稿狀況,通常只要修改一下便能過關,這次卻連草圖都一再不合格,連先前畫的幾張彩稿也因用色問題需做修改。

    「我也不是說你真的退步,只是我們的讀者群是小朋友,你若想轉變風格或故事形態,可能就要考慮往成人繪本發展了,你有那個打算嗎?」黃大雄直言。她創作構圖仍有一定水準,只是與市場訴求不符,若她想轉變創作領域,出版社也會安排另外的發展空間。

    「我只想畫兒童繪本。」她從沒想過轉型。「可是我現在……現在想不出明亮溫暖的故事……」她咬著唇瓣,心裡一股酸楚,忍不住眼眶濕濡。

    她知道自己最近創作不對勁,思緒一再被灰暗悲傷所牽引,不自覺便想寫悲劇,也只調得出陰鬱的色彩。

    「我……其實跟我老公冷戰半個多月了,現在畫不出快樂的故事。」她終於忍不住坦白。「對不起,暑假書展我可不可以放棄?我應該趕不出來了……」她一直努力要拋下憂傷盡力創作,結果卻是一再被退,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極限到了,做出放棄的消極決定。

    原以為回來幾日丈夫便會打電話給她,不料他完全不聞不問,她不敢主動聯絡,連她父母也開始擔心,只是兩老見她情緒低落,也不敢趕她回台北。

    她知道母親曾打過兩次電話到台北,但也許他正好出國,家裡電話沒人接聽。

    「芊芊,我是不知道你們出了什麼問題,這種家務事我也不好過問,只是不能輕言放棄創作,那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嗎?心情難過、情緒低落時更不能放下創作,否則你只會給自己更多時間胡思亂想,掉進更深、更黑暗的漩渦裡。」

    「一個人想不出快樂的故事,我們就一起想,編輯部的人也能一起出主意,我們就你現在的故事重新討論好嗎?」黃大雄苦口婆心地安慰、勸導。

    這一日,黃芊芊跟編輯談了數小時電話,她不像過去那般口沫橫飛、歡樂的討論故意劇情,只是沉默聽著編輯的一再勸導,讓自己打消放棄的念頭,重新拾回工作的熱情和動力。

    黃芊芊想念丈夫身上的味道,無法看到他的人讓她感到不安,也許聞到他身上的氣味,她就可以心安一些。

    她出門前往百貨公司找尋他慣用的香水,只是忘了香水品牌的她,只能憑著記憶裡的味道在專櫃前逐一試聞。

    她找了兩三家百貨公司,聞了數十種香水,頭暈目眩,有些想吐,卻是愈找愈執著,執意非找到不可。

    忽地,有個男人與她擦身而過,她心臟驀地一跳,敏感地嗅聞到熟悉氣味。

    儘管她試聞香水聞到嗅覺快失靈,可那股淡淡的沉穩氣味一飄來,她便可輕易分辨出來。

    她連忙步上前,衝動地伸手捉住對方手臂。

    男人一詫,轉頭看向眼前這位陌生嬌小的女人。

    「先生,請問你身上香水是什麼牌子?」她開口便問,一臉心急。

    男人有些錯愕,意外她突如其來的問題。

    「小姐,你找我男朋友做什麼?」一名打扮入時的女人在化妝品專櫃結完帳,轉身便見有人拉扯自己男友,不禁滿臉不悅。

    「我……對不起。」察覺自己唐突的行為,黃芊芊趕緊放開對方手臂。「我只是一直在找這種香水,請問可以告訴我你用的香水是什麼牌子、在哪裡買的嗎?」那對情侶互望一眼,再看看穿著輕便、模樣像是大學生的她,有些猶豫是否要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因為那是我老公慣用的香水,我很懷念那味道,卻不知道是什麼牌子,也無法再問他了……」她神色黯郁的抿唇,面容哀傷。

    女人見狀,原有的一絲敵意也轉為同情,誤以為她年紀輕輕就失去丈夫,立即代男友回答香水品牌,並告知她購買的專櫃地點。

    黃芊芊高興地朝兩人點頭致謝,迫不及待轉身去購買。

    回到家,她將淡香水噴灑一些在房間中,隨後深吸口氣,好好回味屬於關世聿的氣味。

    也許她無法再抱著他的西裝嗅聞他的氣味,但至少在這裡,在這看不到他的地方,透過這瓶香水,她仍能像擁有他在身邊。

    坐在書桌前、拿起筆,她終於沉澱下心緒,重新投入創作。

    「檢查沒有任何異常,你要不要看看精神科醫師?」一連串詳細的腦部檢查出爐,夏士凱在醫院會客室中向好友分析報告。

    「沒問題嗎?」關世聿對檢查結果不知該鬆口氣或更不知所措。「我還以為腦子長了什麼?」他輕笑。

    「你身體很健康,平時也有健身運動的習慣,就是心理問題一直沒法釋懷,才容易積鬱成疾。」夏士凱不禁提及他不願提的事。

    關世聿眉頭一攏,有意阻斷他的話,夏士凱卻自顧自地繼續。

    「老實說,你怎麼看待現在的婚姻?」他曾以為好友願意再婚,是放下了過去的傷害,但跟黃芊芊談過話後,他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

    先前黃芊芊有意再約他見面聊聊世聿的事,他為此曾要世聿轉告自己方便與她見面的時間,但之後卻沒了下文。前幾日心血來潮,他打了她的手機問候,卻得知她人在高雄。

    電話中她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精神,他不便多問,卻不免為好友的婚姻心生擔憂。並非他雞婆愛管閒事,而是因好友經歷過上段婚姻失敗後,曾陷入一段很長時間的痛苦陰鬱,他不忍再見好友又一次陷入低潮。

    「她回娘家了,我們現在形同分居,只等誰先開口約對方去辦離婚登記。」關世聿原無意透露,但面對好友關問,他忍不住將近日來累積的煩悶情緒向好友抒發。

    即使過了半個多月,他仍無法面對最終結果,不敢主動和妻子聯絡,只好選擇跟她一起逃避,他一再告訴自己該果斷放手讓她自由,重新去尋找一個愛她的男人,卻一直做不到。

    他的心裡愈來愈糾葛,一想像她將來可能被其他男人所愛,或會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就心口悶痛,腦子也跟著泛疼。

    夏士凱意外聽到這比他預期還嚴重的狀況,進一步追問兩人的相處情形,關世聿原不願多談,最後在他一再的探問下,只好細說從頭。

    一番談話後,夏士凱難以置信好友的婚姻感情觀變得如此消極,卻又不好在此時指責他的不是。

    「世聿,你還是認為你沒愛上你老婆?」他不禁反問。聽好友道出近來的失常,他怎麼想也不覺得好友對妻子沒有愛,反而像是愛慘了卻不自覺。

    「我不可能再愛上其他女人。」因為這個認知,關世聿才忍痛要割捨妻子,不忍繼續傷害她,辜負她的心意。

    「你記得上次頭痛頻繁的階段是什麼時候嗎?那是你跟前妻離婚後的半年,甚至離婚一、兩年後,你仍常在吃止痛藥,但一切體檢狀況都正常。這次,芊芊才離開半個月你就因頭痛一度無法執行飛行工作,這代表她在你心中的影響力早已超乎你認定。」夏士凱神情認真地說。

    關世聿聞言,黑眸一怔。

    「也許你只是忘了愛人的感覺,才誤以為自己那些情緒僅止於喜歡,僅是一種習慣。」夏士凱再度提醒,要他好好正視自己的心。

    關世聿內心微訝,只是沉默地看著好友,好友的話撼動了他,原來他竟連自己的感情部分辨不清。

    是否因他把自己的心封閉太久,才會連內心真正的情緒都模糊難懂?

    「你有什麼打算?」夏士凱又問。

    「我想休個長假。」這是他今天在來醫院途中便已決定的事,無論檢查結果如何,他都想給自己一段時間完全放鬆。

    「我贊成你的決定,只是……別再把自己關起來。」好友曾因婚姻失敗拒絕與外界接觸,夏士凱擔心舊事重演。

    「這次情況不一樣。」關世聿沉聲道。

    「是不一樣。所以你更應該先好好面對自己,跟自己的心說話,把一切攤開,坦然讓你老婆瞭解。如果你希望她能跟你牽手走下去的話最好別再把她拒於心門外。」夏士凱真誠地建議。

    他明白能為好友開馭心門、抹去傷痛的人,不會是他這個多年的交心朋友,而是好友再次遇到的真愛。

    「你的頭痛問題我只能請人開些止痛藥跟安定心神的藥給你,不過我認為心理因素為重,只要解決你心理問題,就不需任何藥物。今天晚上我有個腦腫瘤患者要開刀,明晚再一起吃個飯?」他提議。

    「嗯。」關世聿輕應,起身朝好友肩膀輕拍了下。「謝謝。」

    「謝什麼?」夏士凱反手輕槌他肩膀,笑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1:01 PM

第七章

    關世聿不自覺戒掉長久以來的咖啡癮,改喝起各種花草茶,其中又以能安定心神的薰衣草、迷迭香、薄荷茶等,他愈喝愈有心得。

    休假期間,他一個人待在家,看書、泡茶或是照料香料盆栽,每天固定在健身室運動兩小時,洗澡後自己準備晚餐,而後在固定時間開啟電視,轉到妻子慣看的卡通節目。

    他對卡通節目仍沒興趣,甚至看不太懂在演什麼,卻已經習慣這時間電視本來就應該傳來卡通的聲音。

    聽著熱鬧的片頭曲,他想像此刻妻子是否也在電視機前,神情歡快地哼哼唱唱,一想起她唱歌的模樣以及捧腹大笑的誇張行徑,他唇角不由得輕揚,忽然很懷念她的笑語。

    他每天待在家,並非將自己關起來與世隔絕,而是沉澱自我,一點一滴讓慣性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逐漸坦露。

    他曾以為自己只是習慣她的存在,沒有她的溫情問候、少了她在耳邊聒噪,他只是一時適應不良。遠行回來後踏進冷清的屋子,會感覺呼吸困難,也只是因為寂寞,與愛情無關。

    他也曾以為因為習慣一個人陪伴,就對對方產生好感的心情頂多只是喜歡,但那種情愫仍與愛有差距,談不上是愛情。

    然而,當她和編輯愉悅談話、與其他異性相處融洽,卻令他心裡醋意翻騰,情緒失常。

    她提出離婚,他內心扯痛;因她的離開,他生活全亂了調,身體出狀況,連工作也難以繼續。

    如果,這不是愛,還能是什麼?

    那日好友士凱說過的話,他一再認真分析、思索後,終於發現因他將自己的心封閉,不願別人靠近觸碰,才會連自己的情感都不敢承認。

    他確實愛上黃芊芊了,愛上那個與前妻截然不同的女人,他現在的妻子。

    可即便承認了自己對她的感情,他仍無法輕易行動,立刻將她找回來,他還需要時間,把自己好好整頓一番,直到他能勇敢向她展露出真實的自己與過去的不堪,不再因自揭傷疤而痛苦怨恨時,才有資格挽回她純潔無私的愛情。

    晚餐後,他提了一包垃圾下樓,欲前往大樓外的母子車丟棄,經過一棲大廳時,迎面來了一位婦人向他打招呼。

    「關先生,倒垃圾啊?」約五十歲的貴婦牽了只小型白色長毛狗,對他和顏悅色問候道。

    關世聿一怔。雖與這鄰居見過幾次面,但他跟大樓其他住戶向來不熟,除管理員外更不曾有人主動向他打招呼,因此面對她的問候,他只朝對方輕頷首,輕應一聲,「嗯。」

    「怎麼最近都沒看到關太太?之前她送了我好幾盒化妝品,說是你出國買的,我一直沒機會當面跟你說聲謝謝。」

    關世聿聞言,他再度一愣。

    他是曾送過妻子不少化妝品,每次出國總會從免稅商店買盒巧克力和化妝品送她,他一直以為她會將沒用到的化妝品收著,沒想到她竟是大方分贈給鄰居。

    他沒覺不高興,因他明白那些東西她確實用不到,但她也從沒抱怨,每次總是開心收下,還拿來代他敦親睦鄰。

    「沒什麼。」他淡道,無意跟鄰居閒話家常。

    「芊芊身體不舒服嗎?」貴婦忍不住追問。以前一周至少也能巧遇關太太一兩次,最近兩三個禮拜卻完全沒機會遇到,不免有些擔心。

    「沒有。」關世聿委婉回答,「她回娘家幫忙水果收成。」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早上還跟幾個住戶聊到芊芊呢,大家都說好一陣子沒遇到她了,原本還想說是不是明天一起去探望她。」貴婦這才寬慰道。

    關太太為人開朗,見了人總是面帶微笑問候,也常拿水果分送大家,雖然關先生個性冷漠,顯少跟鄰居往來,但因關太太熱情活潑,才讓她也敢鼓起勇氣主動與他交談問候。

    「多謝對我太太的關心,她身體無恙。」關世聿拘謹答道,內心忽然有股衝動,很想盡快將開朗的妻子接回來,讓她重新圓滿他的生命。

    忽地,他被腳邊正嗅聞他褲管的生物嚇了一跳,低頭看著那只毛茸茸、有點像狐狸的小白狗,他下意識地想退後。

    「嘟嘟!不行!」貴婦用著對孩子說話的語氣,叫喚嗅聞他褲管的狗兒,邊將狗繩稍往後拉扯。

    關世聿原要退避被狗觸碰,低頭卻見他對他搖尾巴,一雙圓亮大眼瞅著他。

    他心一頓,他那純淨的黑眸讓他聯想到妻子那雙明亮水眸,忽然也覺得小狗有點可愛。

    「看樣子嘟嘟喜歡你,還是他聞到你身上有芊芊的味道?」貴太太笑道。「芊芊很喜歡狗,每次見到嘟嘟都會逗他玩,她還問過若嘟嘟生小狗的話能不能分她一隻呢。可惜嘟嘟是公的,生不出小狗。」貴婦把愛犬當自己兒子寵,過人總是開心談養狗經。

    「這是……什麼品種?」關世聿記得妻子曾提過想養寵物,但他反對後她便不曾再提起,只偶爾會提到今天看到鄰居養的哪隻狗發生了什麼事,或是誰家小孩又怎樣了。

    他曾聽她提過許多名字,卻一直沒放在心上,現下突然好想知道,她最想養的是什麼狗。

    第二天,關世聿出門,前往寵物店。

    他對自己的行為不解,明明不喜歡貓狗、不想養寵物,卻還是一腳踏進各式動物叫聲此起彼落的吵雜寵物店。

    在看到狐狸狗幼犬在籠子裡對他搖著短短的小尾巴,一雙圓圓黑眼瞅著他,小小的前腿攀著籠子一副想跟他玩的模樣時,他居然像中邪似的,毫不遲疑地將這團白色小東西買回家。

    他從來沒衝動行事,即使當初跟黃芊芊結婚很匆促,那也是他經由理性分析過後才做的決定。

    不像此刻,他因一時衝動買了狗,安靜得曾令他一度難以呼吸的住處現下變吵雜又混亂,他也被一隻小狗搞得人仰馬翻。

    「不可以!那個不能吃!」他對著小東西整天吶喊,看見他跑進陽台,頑皮地伸出小短腳挖起盆栽,他頓時又氣又急。

    「不可以!」他再度喝道,終於忍無可忍地將他一把拎出陽台。看著那些被破壞的盆栽,他憤而揚起大掌,往他小小屁股拍打下去,以示警告。

    小狗發出哀嚎,原先興奮的神情倏地收斂,小小的耳朵可憐地垂下,嗚咽著縮靠進窗簾角落。

    關世聿見狀,有些於心不忍,原本的火氣再難以繼續延燒。

    「你坐著乖乖反省,那些盆栽是媽咪重要的東西,不能破壞,知道嗎?」他宛如對小孩說教般,一說完,連他自己也怔愣住。

    他竟然……試圖跟一隻才兩個月大的小狗講道理?!

    而且他怎麼會把妻子說成是他的媽咪?那他豈不成了他的爹地?

    他突地揚唇,接著撫額大笑,笑聲震動心房。

    他忘了自己已有多久沒大笑過,有多久沒有發自內心的笑,如今卻因一隻小狗放聲大笑,妻子若見這情景,肯定也會笑到彎腰捧腹。

    也許買狗是衝動,但他卻不後悔,這個教他又憐又氣的小東西,讓他更能坦然面對自己的情緒。

    原來他並不是永遠冷漠寡言,他其實有脾氣、會說笑,也曾經能明顯表現出他的喜怒哀樂。

    也許,等他學會好好跟這小傢伙相處後,他很快便能帶著積極的心去接回妻子了。

    黃芊芊慢慢忘卻那些憂傷情緒,專心投入創作。

    她在有丈夫氣味包圍下的空間平靜畫圖、編繪故事。

    她其實仍很擔心自己與丈夫目前的膠著狀態,可她依舊不敢主動聯絡,只能先好好完成新書出版,之後再想法子處理婚姻的問題。

    雖沒再寄信給他,但她早養成習慣,依舊把每天一日瑣事詳細記錄下來。明白他不會看到這些東西,她卻還是持續寫著,假裝仍能向以往一樣向他報告自己的生活,這可讓她憂傷的心情得到一點安慰。

    幾經修改、再三調整,她終於在最後截稿期限前,完成新繪本的最後一段故事,可以如期參加書展與簽名會活動。

    只是交完稿,她沒覺得輕鬆,反倒在結束了能讓她轉移精神思緒的工作後,頓覺空虛徬徨。

    她掏出手機又闔上,拿起話筒再度放下,想發信件,打完卻只一再往草稿匣存放。

    「分開一個月,老公會不會已忘了我的長相……」她不禁悲哀地喃喃自語。「想那麼多做什麼?直接回家,當作沒事就好了。」她拍拍臉頰幫自己打氣,也要自己適時退讓。

    即使曾希望他向她道歉再接她回去,可又猜想向來大男人的他一定拉不下臉,而她根本無意離婚,就算知道他不愛她,她還是想陪在他身邊,想當他老婆為他煮飯、為他顯家。

    想想有點悲哀,可離開他,她只會更難受,既然如此,她不會再貪求他愛的回報,只要他能讓她繼續愛他就好。

    反正在愛情裡,也許本來就沒有公平與對等,先愛的人注定要多包容,愛得多的一方,注定要給予更多。

    她不想計較得失,不在意能否從對方身上回收一分真愛,只要他待她好、願意和她生活,其餘的她不會再奢求。

    清楚想通了,她露出連日來第一個豁達的笑容,才打算告訴父母明天就回台北,房門外突地傳來母親的叫喊。

    「芊芊!世聿來找你了,他說有東西要給你!」黃母急敲房門道,看見女婿總算現身,她不禁為兩人僵持個把月終於出現轉機而大鬆口氣。

    黃芊芋聞言,從椅子上跳起來,心臟猛烈地跳動。

    她想見他,她一直等著他來找她,可現下他真來了,她卻莫名緊張,心生忐忑。

    媽說他是來拿東西給她的,難道……是離婚協議書?!

    她突地心慌了,害怕等到的會是最糟的結果,提起隨身包包,匆匆開門。

    「芊——」黃母才要說話,黃芊芊便急忙搶白。

    「我、我要去書局買盒水彩,有急用。」她隨便找個藉口。「還有,他拿來的東西你先幫我收著,如果是不好的東西,千萬別收!」她一臉惶惶警告。

    「欸?芊——」黃母還想再說什麼,就見女兒倉皇往後門奔去,一溜煙不見人影。

    黃芊芊有如逃難似地奔出家門,就怕與關世聿面對面,倘若他真是來送離婚協議書,爸媽一定會幫她擋下,勸阻他的決定。

    只要不是最壞的狀況,他應會留下來等她,而她出門繞一圈,拖延一點時間,應該沒關係吧?

  她邊走邊暗自祈禱,希望他只是來送個水果禮盒,一切仍有挽回的餘地。

    「芊芊去書局?」關世聿微愣,還以為自己可以馬上見到思念許久的她。

    「說是去附近買盒水彩有急用。真奇怪,我記得她稿子昨天才剛奇出去而已。」黃母對女兒方纔的異常行為很不解。

    「先坐一下,喝杯茶,她一會就回來了。」黃父招呼道。「你跟芊芊怎麼吵個架就冷戰那麼久?」愛女心切的他,不禁對遲來的女婿叨念起來。

    「對不起,是我的錯。」關世聿對妻子有愧,對岳父母亦有歉疚。

    「芊芊也不對,我訓誡她好幾次了,以後再怎麼樣也不能隨便說出那兩個字。」黃母在一旁幫腔。

    「芊芊沒錯,是我不對,全是我的問題。」關世聿面有難色,無法向岳父母坦承他傷害他們寶貝女兒的真相。

    「我就說世聿個性成熟穩重,一定是芊芊任性,一時鬧脾氣。夫妻吵架都是床頭吵、床頭和,我跟她爸年輕時不也吵吵鬧鬧。

    「一個小吵架她就往娘家跑,一住個把月,真是不像話。我想趕她回去,她爸又捨不得,說什麼一定要等你來接。」黃母叨叨碎念。

    她雖與女婿不算熟識,但看得出他是個理智的男人,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同意離婚,而她一說自個女兒有錯,女婿馬上將吵架過錯往自己身上攬,讓她更覺得這次是女兒的不對,太不懂事。

    「芋芊去哪個書局?在附近嗎?我看我去找她好了。」關世聿不好面對岳父母的質問,也不願聽妻子因他受冤被叨念,因此更急著想早點見到她。

    「就從這裡的巷子口出去,往大榕樹那邊過去再走兩條街就到了。」黃母向他指路,告知書局名稱。

    「你那東西……」黃父見他提著提籃起身,提醒他是否要把東西留下。

    「我帶去找芊芊。」關世聿拎著藍色提籃,向岳父母點頭致意後,先行離開。

    黃芊芊沒去書局,她只是呆坐在榕樹下的石椅上。

    中午過後,太陽正大,這時間沒有人在樹下乘涼,除了她。

    她雙手托腮,無意識地看著樹幹發呆,好半晌,忽然有人喚她——「芊芊。」

    她轉頭,倏地一詫,忙站起身。

    「你、你……」她眨眨眼,懷疑眼前的男人是幻覺。「老……老老公……」她顫聲輕喚,看見穿著襯衫、西褲的他依舊俊朗英挺,她心口怦跳了下,掩不住緊張。

    「吃……吃飽了嗎?今天、今天很熱厚?」只看他一眼,她便不敢再盯著他面無表情的俊容,視線飄移,不自在地問話,還說得口吃。

    關世聿黑眸鎖住一個月未見的妻子,貪婪的仔細打量。

    她沒有任何改變,及肩的半長髮襯著清秀臉蛋,有幾分少女的稚氣,穿著短袖T恤、五分休閒褲,衣服上頭還印著卡通圖案,看起來完全不像已嫁為人婦。

    看著這張日夜思念的白淨小臉,他心裡有些熱燙;她慌張口吃的模樣,讓他想起兩人初次約吃飯的情景。

    黃芊芊知道他在看她,雖很想他,她卻不敢與他視線對望,只因不清楚他的來意。

    她拉扯著椿樹須,假裝低頭把玩,始終屏息等他開口。

    「芊芊,我有東西交給你。」關世聿語氣平靜道。見到她的剎那,他是有股想摟她入懷狠狠親吻她的衝動,但怕嚇著她,他只能強自壓下衝動,假裝鎮定。

    「你、你把東西給我媽就行,我交代了。」她垂低頭,內心一陣緊張不安。

    關世聿對她的話不明所以,「你不喜歡狗了?」

    「嘎?」她抬頭看他,怔了下。

    「我要去美國,幫我照顧這隻小狗一個禮拜。」他抬高提在手中的提籃。

    「蛤?小、小狗?!」黃芊芊張大眼,一臉驚詫。

    她想過無數種他可能開口的話,卻獨獨沒想到這一句。

    「他很皮,愛亂咬東西,你得小心稿子不要被咬了。」他將提籃放在石桌上打開,露出裡面一團白色生物。

    「真的、真的是小狗!」她更加瞪大眼,驚訝不已,方才是隱約有聽到幼犬的細聲哼叫,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哇——好可愛,這是小狐狸犬耶!」她忙伸手將小狗抱起來,臉上洋溢著歡快,忍不住興奮地把玩逗弄,完全忘了前一刻的緊張焦慮。

    關世聿見狀,嘴角也揚起淡淡的笑意,沒想到她真這麼愛狗。見她粉臉上笑容燦燦,他內心無比寬慰。

    由於他將出國一趟,無法把幼犬像盆栽一般輕易托他人照料,因此只能想到找她幫忙。

    況且其實他存著心機,也想藉這理由和她見面和好,假裝之前的爭吵冷戰並不存在。

    也許他該先向她說聲對不起,只是現在氣氛這麼好,他又不想提吵架的事,才直接說明來意請她代為照顧小狗。

    「我帶了包幼犬飼料,一天喂三次,加些牛奶將飼料泡軟再讓他進食即可。他長牙喜歡咬東西,我有準備磨牙玩具給他玩,不過他還是很愛四處亂咬。目前大小便還沒訓練好,你可以把他關在籠子裡,他如果吵鬧就陪他玩一下,萬一太壞可以打他屁股沒關係。」關世聿滔滔不絕的交代。

    黃芊芊懷抱小狗,怔怔望著他,眼前的男人真是她認識的老公嗎?她第一次聽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不過,他明明說過不喜歡寵物,怎會帶只幼犬托她照顧?

    「那個……」她輕嚅唇瓣想問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還要趕回台北,晚上六點的班機,下週三會再過來。」

    「喔。」她只好輕應,腦子仍無法消化這一連串的突發狀況。

    關世聿交代完,邁開步伐便匆匆離去了。

    黃芊芊抱著小狗站在椿樹下,目送著他離去的身影,直到巷子口一輛黃色計程車將他載離她的視線。

    她抬頭看著自茂密葉片篩落的閃耀陽光,又低頭撫著懷裡軟綿綿的可愛幼犬,懷疑剛才發生的事全是一場白日夢。

    才一個月不見,他怎麼像變個人似的,儘管他仍面無表情,兩人也沒什麼對談,可她卻明顯感覺出他的不同。

    她內心納悶不解,懷抱著狗兒,一手提著提籃,緩緩走回家。

    「啊!忘了問這隻狗叫什麼名字?」走到家門口,她呆滯的思維,這才逐漸恢復運轉。

    「芋芊回來了!世聿呢?他不是去找你?」黃母見女兒踏進家門,後頭卻不見女婿跟進,連忙追問道。

    「他搭計程車去高鐵站,說是晚上六點的班機去美國。」黃芊芊臉色平靜的解釋,腦中對他的行為仍感困惑。

    「他不是來接你回去?」黃父一聽,有些不滿。

    「他說下週三會再過來,讓我幫忙照顧小狗。」雖無法理解他的異常舉動,她卻有種鬆口氣的釋然,至少他不是來談離婚。

    她想,既然冷戰似乎已經事過境遷,那麼待他回來,她便能若無其事地和他一起回台北了。

    未再回應父母的擔憂追問,她抱著狗兒回房間,心情愉快地陪小狗玩耍。

    關世聿去美國不是為了工作,而是去父母住處,搬回一箱東西。

    星期三的下午一點半,他由高鐵站轉搭計程車,直達黃家門口。

    黃芋芊聽到他來了,開開心心奔出門,似乎等待已久了。

    「老公,我行李都打包好了,其實也沒多少東西,現在就能跟你回去。」她早就迫不及待想回台北的家。

    關世聿神情一怔,沒想到她完全不介意先前的爭執,還一心等著他來接她回去,他心裡更加慚愧。

    「我不是來帶你回台北的。」他解釋道。

    「啊?」黃芊芊臉上笑容倏地一僵。

    「我拿東西來給你。」一聽他不是來接她回去,又要拿東西給她,她不禁又胡思亂想起來。

    「不好的東西……我、我是不會收的。」她再度想起那張令人驚恐的離婚協議書。

    「不算不好的東西。」他唇角微揚,提起下車後擱在腳邊的一袋物品。「我回美國我爸媽那裡拿些童年相本,你之前說過想看的。」

    「啊?!」她仰臉看他,張大一雙眼,又是意外不已。

    「還有我成年後求學及工作階段的照片,全都整理在這個隨身碟裡了。我不太愛拍照,獨照並不多,尤其出國旅行也都以拍風景為主。我在澳洲墨爾本及紐西蘭奧克蘭分別接受半年的初級飛行訓練,這兩個地方是停留較久的外國城市,照片裡可能也會有和前幾任女友的合照……」

    頓了下,他繼續道:「原本打算刪掉,又覺得沒必要,你應該不會介意吧?」關於前妻的所有影像,他早在三年前刪得蕩然無存。

    黃芊芊仍仰著臉呆望他,一時啞口無言。

    「你介意?那我把一些照片刪掉再交給你。」他欲將遞給她的隨身碟收回。

    他以為她不是會計較他過去的女人,才想將自己的一切讓她看明,當然前妻的事,他之後也會慢慢讓她知曉。

    「不、不介意。」黃芊芊搖搖頭,忙伸手取過他置在掌心中的隨身碟,一雙大眼仍瞅著他不放,驚訝他近來種種的反常。

    他竟然特地去美國拿回他的童年相本,還願意主動把所有照片與她分享?!

    「照片慢慢看沒關係,小狗先寄放你這裡,晚上我過來找你吃飯。」交代完,他又準備離開。

    「那個……」她追上前,腦中疑問一堆,猶豫半天,總算開口卻問了個最不重要的問題。「小狗叫什麼名字?」

    「Thousand。」

    「燒……燒忍?」黃芊芊疑問。

    「英文,Thousand。」關世聿複述一遍,俊容上有一抹尷尬。他想不出其他名字,不自覺就取了個同音譯字。

    「英文?」英文很差的她一時沒聽懂,以為是什麼複雜的名字。「可以改中文嗎?」她這幾日都喚他狗狗或小可愛。

    「……千。」關世聿更顯不自在了,淡道。

    「啊!」黃芊芊一愣,忽地才聽懂。「『Thousand』是一千、兩千的『千』?」

    「嗯!」關世聿輕應,很快已轉身走人。

    「Thousand……千……小千……」黃芊芊低喃,不懂他給狗兒取這怪名字的用意,是想招財嗎?「千千……芊芊?!」她忽地驚呼出聲。

    難道……他是轉借她名字的同音字給狗命名?

    她抬頭想追問,可人咧?他早已不見人影。

    她心跳不由得加快,聽說有些人會把寵物取名為自己所喜愛的人,難道他對她……

    而他明明說過不養寵物,竟又養了只她最喜愛的狐狸犬,這也未免太巧了。

    難不成,他做這些都是因為她?

    或者,他受到什麼刺激、頭腦短路了?

    她一方面感動,一方面卻不禁擔心起來,因為他的改變太奇怪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1:04 PM

第八章

    晚上七點,黃芊芊和關世聿坐在餐廳裡。

    她唇角上揚,眼眸彎彎,目不轉睛的注視坐在對面模樣英挺的他。

    因為不放心他的異常,她打電話找他好友夏士凱探問,對方雖沒詳說清楚,卻要她放心,她老公絕不是頭腦短路,反倒是開竅了。

    聽夏士凱向她告知老公這陣子的狀況後,她不免擔心,卻更感動他有意改變,願意讓她重新認識他。

    「老公,你今天有頭痛嗎?」看了低頭翻菜單的他好一會,她不放心的關問。

    關世聿抬眸,看她一眼,實話道:「下午有些不適,在飯店睡個午覺,現在好多了。」從現在起,面對她的任何問話,他不會再只用一字「嗯」淡應。

    回想起來,他對她忽略很多,隱藏很多,表面上看似對她體貼,實際相處卻充滿距離與隔闔,虧她能一再包容,總是對冷淡寡言的他熱情相應。

    若非這回兩人發生爭吵,她離家出走,他也許還不懂得反省檢討,不願面對自己的感情,險些失去重要的她而不自覺。

    「夏醫師說你應該是心理壓力,他也說你已休假半個多月在調適心情,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真的很對不起……」身為他的妻子,連這麼大的事都不知情,他也沒向告知,否則她早回台北照顧他了。

    「你跟士凱聯絡?」關世聿有些意外。

    「呃……你別生氣,我只是有點擔心你,下午才打電話問問的。我沒再跟他見過面,也沒打電話找他問你的事了,只是有一次他曾打電話來約我吃飯,我說人在高雄便沒下文了。」黃芊芊慌張地忙解釋。

    那次爭吵時,他要她別再找夏士凱問他的事情,之後她便完全不敢再與對方主動聯絡。

    「還有,我回高雄這一個多月以來,都只用電話跟責編討論作品問題,沒再上台北去過出版社,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回台北也不會再去出版社了,全用電話聯絡就好。可是暑假書展我要配合出版社活動,還是得跟編輯部接觸,你要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如果真不要我拋頭露臉,我……我只好請出版社取消我的活動……」她滔滔說著,就怕又薏老公不高興。

    即使得捨棄她期待已久的簽書會,但比起兩人再次引發爭吵,她寧願放棄自己的願望。

    「芊芊。」關世聿歎口氣,輕喚她。「抱歉,對不起。」他沉聲道歉。

    她竟為他曾經無理的要求選擇妥協,寧願委屈、犧牲自己,就怕他又不高興,令他動容又慚愧。

    「芊芋,對不起。」他只能再三道歉。「之前是我失去理智、無理取鬧,不小心傷害了你,我很抱歉。」

    「啊?」黃芊芊一愣,意外看見丈夫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流露出憂傷與懊悔。

    「我不希望你怕我。」他深邃的眸凝望她,神情變得溫柔。

    她與他的溫情黑眸對視,心無端一悸,輕輕頷首。

    「芊芊,給我機會,讓我重新追求你。」他目光炙熱地鎖著她說。

    「呃?啊!」她瞠眸怔愣,雙頰被他熱烈的眸給熨燙了。

    「我……我們、我們已經是……」她口吃起來,宛如初次與他吃飯的情景,不同的是,現在她所見的他清晰炯亮,不再是過去那個有些朦朧的幻夢。

    「我們雖然是夫妻,但我不曾花時間追求你,沒給你女人該享有的戀愛過程。」之前他只是需要一個為他顧家的妻子,所以自私的利用她對他的迷戀,輕易將她娶進門,如今卻覺得虧欠她太多。這一次他想重頭來過,認認真真與她認識交往。

    「我……沒關係。」她細聲道,有些羞怯的低頭。畢竟兩人都已結了婚,她不知該如何接受他的重新追求。

    她確實沒有經歷一般的戀愛過程,很快便走入婚姻,可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心裡早已被粉紅色的戀愛泡泡所充滿了。

    「芊芊,我希望好好認識你,也讓你真正認識我。」關世聿強調道。

    「咦?好……」她輕應,粉頰嫣紅。

    「我點紅燒牛腩套餐,你呢?你喜歡吃什麼?」他第一次問。每回她都細心觀察出他對餐食的所有偏好,他卻從不清楚她的喜好。

    「我、我也一樣。」黃芊芊沒仔細翻菜單,附和道。

    「不可以一樣,你點你真正喜歡吃的。」關世聿提醒,一起吃過那麼多頓飯,他會完全不知她飲食喜好,除了他從沒特別觀察以外,一方面也因她總是只煮他愛吃的。

    「我……也喜歡紅燒牛腩啊!」她抬眸看他,說得有些無辜,她又不是故意附和的。

    他聞言,勾唇淡笑。「原來你也喜歡紅燒牛腩。」他低沉嗓音複述道,從此刻起,所有關於她的大小事,他都會在腦子裡好好記下。

    「飲料的話,我選薰衣草茶。」翻到飲料頁,她說道。

    「我也選薰衣草茶。」關世聿附和。

    「咦?」她又看向他,眨了下水眸。「你不能故意跟我選一樣,點你愛喝的,你不是都喝熱美式咖啡?」以為他故意學她,她也跟著糾正。

    「最近不喝咖啡了,都改泡你種的花草茶。」他實話道。

  「欸?」她瞠眸,又是一怔,意外他一連串的大改變。

    飯後,兩人步離餐廳,沿著燈火通明的河畔漫步。

    河畔邊不少情侶手牽手散步,或肩靠肩坐在河堤上看夜景。

    她跟他也想並肩而走,但嚴格來說,她身高只到他眉頭,高度落差根本無法真正並肩同行,而他們中間,也還有一步左右的距離。

    想想結婚至今,她從沒跟他一起出門散步過,婚前的幾次見面其實算不上真正約會,只是一起吃頓飯,相處仍有些客套,飯後便各自道別。

    眼看四周這麼多親密的年輕情侶,她頓時有些尷尬,感覺自己已超齡許多。

    「為什麼一直靠過去?」關世聿發覺他一靠近她,她便會自動拉遠距離,兩人之間始終保持一步差距。

    「呃?沒有啊!」黃芊芊沒察覺到自己無意識地與他保持距離,只因不習慣兩人靠得太近。

    他忽地向她探出右手。

    「啊?」她停步,看著他攤在眼前的大掌,納悶問道:「要給我什麼嗎?」可他寬大的掌心空無一物。

    「給我你的手。」

    她一怔,把右手伸向他,小臉依舊茫然。

    「給左手。兩隻右手相握怎麼走路?」他好笑地提醒她。

    「喔。」她傻愣地改交出左手。

    他寬厚的右手掌立即包覆住她軟嫩的小手,低頭對她微微一笑。

    仰臉看著他俊雅溫柔的笑容,她心悸動了下,捨不得眨眼。

    「你笑起來好帥。」她情不自禁的誇讚道。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真實、這麼有溫度,是因為夜色映照的關係嗎?

    「你笑起來很甜。」他亦柔聲道。她瑩瑩粉臉上水眸晶亮,小巧唇瓣彎彎,漾著幸福甜美笑意,她的笑容,讓人很舒服、很溫暖。

    他俯身,不禁貼近她愛笑的嘴,吻住她軟嫩甜蜜的唇。

    她先是一怔,想到他們此時還置身在戶外、眾目睽睽下,羞窘地想推離他,可下一瞬間便因他熱切的吻身心發顫、思緒飄飄然,再難細想其他。

    他摟著她的腰,熱切地索取她的甜蜜,在她軟唇上輾轉吸吮,探進她的檀口中糾纏,汲取她的蜜津,勾動她的情潮。

    她感覺身子幾近癱軟,渾身炙熱撼動,不是沒被他吻過,而是他從沒這般熱情如火、激情亢奮。

    不遠的河堤處突然竄上一道光,「咻——砰!」砰一聲,煙火倏地在黑幕中爆開萬丈絢麗的光芒。

    沒多久,另一束花火緊跟著飛上夜空,同樣熱情綻放。

    此刻,她感覺他亦在她生命中點亮絢麗花火,綴上明亮的色彩、燃起炙熱的溫度,一切都那麼清晰真實,不再是她獨自編織的朦朧七彩泡泡。

    兩人手牽著手,她的肩挨著他手臂,親密依偎地漫步,欣賞著五光十射的煙火舞曲。

    一路上,彼此沒說多少話,可她的心中被一股滿滿的感動充盈,幸福至極。

    約會散步完,關世聿與黃芊芊一同坐上計程車,送她返家。

    在到達黃家門口後,他神情溫和地向她道聲晚安,告知明天見。

    她下車,跟他揮手道別,直至目送計程車轉出巷口,才噙著淺笑轉身,腳步輕快地踏進家門。

    「芊芊,回來了。世聿呢?」黃母見她進門,探頭往門口看去,問著女婿的下落,晚餐時女婿搭計程車來接女兒,說是一起去吃頓飯,她以為兩人該和好了,怎麼沒一起回來?

    「他住市區飯店,明天會再找我約會。」黃芊芊一臉幸福道。

    「約會?」黃母一愣。「都結婚了還約什麼會?你趕快跟他回台北才是。」

    「他說要重新追求我,要讓我享受戀愛的感覺。」黃芊芊滿面春風,宛如十八歲少女。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啦!」務實的黃母連浪漫兩字部不會寫,搞不懂年輕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我這就打電話給世聿。」她只希望女兒趕緊跟女婿回去,讓他們兩老放心。

    「年輕人有他們的想法,反正沒吵架就好,別管那麼多。」黃父阻止拿起話筒的妻子。雖然他也不明白女婿的用意,倒不反對女兒在家多住幾日,只要兩人能恢復感情就好。

    黃芊芊回房,嗅聞到空氣中的淡香水味,跟剛才分別的老公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眼眸彎彎、唇瓣彎彎,幸福地被這股熟悉的氣味所包圍。

    忽地,一股異味夾雜在這幸福空氣中,她轉頭搜尋,邊用力吸鼻子,這才聽到紙箱內傳來狗兒的嗚咽叫聲。

    出門前,她怕造成父母麻煩,便將狗兒放進紙箱內,平時她在家時都會放他在她房間玩耍。

    走近牆角紙箱,她彎下身查看後,微蹙眉頭。「小千便便了。」她將小狗抱起來,怕他白淨的毛沾到穢物。

    「嗷……嗷……」小狗望著她,邊哀叫邊搖尾巴。

    「乖,馬上幫你換乾淨的報紙喔。」黃芊芊揉揉他的頭,溫柔哄道。

    她動手清理穢物,忽覺莞爾,前一刻她才沉浸在甜蜜氛圍裡,下一刻卻在替小狗把屎把尿?

    但她不覺得被他破壞了氣氛不高興,反倒更有生活的真實感,這代表今晚她跟丈夫的約會不是一場夢境,就跟現在抱著狗兒的感覺一樣,很真實。

    「小千,你爹地真的開竅了,否則怎麼可能會養你?還跑來跟媽咪約會?」處理完穢物,她將狗兒抱在膝上,溫柔逗弄著,邊跟狗兒愉快談話。

    隔天傍晚,關世聿再度搭計程車來到黃家,接妻子出門用晚餐。

    晚餐後,他帶她去搭摩天輪,她心情興奮,說以前早想來搭這摩天輪,只是一個人坐實在太無聊,也不敢約他來搭乘。

    「為什麼不敢?」他輕笑,示意她先進車廂。

    「因為你感覺對這個不會有興趣。」她嘟嘴賞話道。

    「是沒興趣,但現在不介意陪你。」他隨後彎身進車廂,尚未坐下,便先伸手探向坐在對面的她,將她被風吹亂的一綹髮絲勾向她耳後。

    她因他的動作,怔了下,抬眸看他,甜甜一笑。

    「如果以前約你,你會陪我坐嗎?」她探問。

    他遲疑了下,老實回道:「不會。」

    「我想也是。」黃芊芊輕聳肩,並不介意他過去那些淡漠的態度。

    「芊芊,我保證以後都會陪著你,不管你想做什麼、想去哪裡,我都陪你。」關世聿一雙黑眸閃爍,真摯地向她承諾。

    望著他在夜色微光中閃著深情的瞳眸,她不禁心頭撼動,雙頰發熱。

    她覺他的眼比星子更迷人,她著迷地望著他的俊容許久,徹底忘了原先欲搭摩天輪看夜景的目的。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離開摩天輪後不久,她才在街燈下察覺他臉色有異。

    「只是習慣性頭痛,不要緊。」他勾唇笑望她,要她別擔心。

    「頭痛?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因為搭摩天輪嗎?」她怎麼可能不擔心。

    「下午就開始了。」他說得不以為意。

    「那你還勉強來跟我約會?應該在飯店好好休息呀!」她雖很高興跟他吃飯約會,一起浪漫地搭乘摩天輪看夜景,可她更在意他身體狀況。

    「我並不勉強。」關世聿拉起她的手牽握。「現在已改善許多了,不需靠吃止痛藥止痛,只是一般疼痛指數。」

    「什麼叫一般疼痛指數?」黃芊芊糾起細眉,無法不介意他頭痛毛病未癒。

    「快十點了,我先送你回去。」他牽著她走到大馬路旁,準備招攬計程車,不想她繼續為他憂心。

    「你住的飯店是不是在附近?我先陪你回飯店,再自己搭車回家。」她不放心地道。

    「我清楚自己的狀況,真的沒事,我先送你回去。」

    「不要,讓我陪你,等你頭不痛或睡著了我才走。」黃芊芊執拗起來。

    關世聿莫可奈何,只得交代計程車前往他下榻飯店。

    原本,關世聿沒打算留妻子在飯店過夜,只想跟她喝杯茶,告知頭痛好了,就送她返家。

    只是一帶她踏進他住宿房間裡,他竟有些蠢蠢欲動,不想輕易放她離開。

    尤其當她拿出綠油精,為坐在沙發的他塗抹額角與鼻間時,見她跪坐在沙發上,一雙小手溫柔地替他揉著太陽穴,他感覺身體某部分燥熱起來。

    「有沒有好一點?」

    「嗯。」他悶聲輕應,一時無法思考回話。

    「其實你不一定要住飯店,若不急著回台北,先住我家沒關係。」想到他身子不適還一個人在外過夜,她不免憂心忡忡。

    之前他申明為了表達追求她的誠意,連行為也要像男女朋友那樣,約完會就各自回家,而他嫌每天往返台北太麻煩,索性就在住在飯店裡。

    她不清楚他的堅持,卻也沒多說什麼,因為這兩日她確實感受到戀愛的滋味,且是兩人真正開始有情感的互動。

    「嗯。」關世聿仍是輕應,無法思考。

    原本跪坐他身側為他按揉額角的她,也許因姿勢位置不順,後來一隻腿竟橫跨過他大腿,臀部就坐在他腿上。

    她沒察覺自己的動作有多大膽曖昧,依然認真的為他揉著額角,邊細聲在他耳邊安撫。

    她淡雅的女性馨香悄悄沁入他鼻息,他胸口繃緊,腿間熱燙。

    她手下的動作忽地一頓,瞠眸瞅著他。「老公,你那個……」她聲音一窒,雙頰赧紅,清楚感覺自己臀部被某個異物抵住。

    「頭不痛了。」他啞聲道,溫熱的黑眸鎖著她的嬌顏。

    「那……那我回去了。」她忙要翻下身,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坐到他大腿上。

    他探手扣住她纖細的腰,阻止她離去,低聲瘩啞道:「但另一個地方不舒服。」

    「唔……」她一仰臉看他,他便俯身覆上她微張的小嘴。

    他熱切地吮吻她的甜蜜,她雙手則揪著他衣襟,感覺此時此刻比昨天的吻更令她亢奮、顫抖。

    他一把將她抱起,步往不遠處的床鋪,將她壓倒在他身下。

    慾望來得迫切、來得飢渴,他一邊激情的纏吻她,一邊急切褪去兩人的衣物。

    她被他吻得昏頭轉向、眼神迷濛,看見兩人袒裎相對,她心跳加速。

    他們早相擁無數回,她也並非初嚐情慾,這次卻不知為何緊張莫名。

    以前他總會熄掉大燈,甚至連床頭燈也不留,她只能在黑暗中看見他朦朧的身影,只能注目他晦暗不明的眼眸,可現下雖是夜晚,房裡卻燈火通明,她清楚瞧見了他精壯的體魄、昂揚的慾望。

    他黑眸深濃炙熱,映出她嬌羞的臉容,她羞得不敢再看他、看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只得抿唇閉上眼。

    可下一瞬,他邪肆的挑逗卻讓她吃驚地張眼,難耐地逸出呻吟。

    以前的他,歡愛時很制式,甚至顯得理性,但現在他卻宛如一把炙熱的火,教她輕易被焚燒,在她身上留下烙印。

    他如一頭脫韁野馬,帶領她在情慾中瘋狂馳騁,讓她興奮、顫慄,忍著想尖叫的衝動。

    「慢……慢點……」她雙手捉住他結實的手臂,想阻止他瘋狂的速度。

    他卻不理會,薄唇一勾,邪魅一笑,盈滿慾火的黑眸深深睇凝她被情慾熨紅的臉蛋。

    他想好好愛她,從內心最深處愛她,完完全全,毫無保留。

    結果她被激情的他熱愛數回,直到她筋疲力竭再難承受更多,他才滿足罷手。

    她被他攬在懷裡,臉頰貼著他汗濕的溫熱胸膛,聆聽他胸口有力的跳動。她跟他皆喘息不止,情緒激昂。

    他手臂環住她腰際,大掌貼著她熱燙的肌膚,另一手撫著她後腦勺,輕輕地、愛憐地上下撫摸。

    「我愛你,芊芊。」他嗓音低沉,柔柔說愛。

    她聞言一怔身子微僵,抬起頭看他,一臉懷疑。

    看出她的疑惑,他薄唇一掀,清楚再道:「我愛你。」

    她驀地心口一揪,眼眶霎時浮現淚水,聲音不住地顫抖,「我以為……以為你永遠不會對我說這句話……我不貪求了,真的,只要你不再提離婚,我不介意你能不能愛我……」說著,兩行熱淚滑落臉龐。

    「傻瓜。」關世聿輕聲歎息,拾手抹去她的淚,心疼又不捨。「我也是傻瓜,竟沒發覺自己早已愛上你,還差點將你給推離。」幸好她大肚量,沒計較他的過錯,溫柔的輕易選擇原諒他。

    「我……嗚……」她鼻子一吸,委屈不安一時湧上,突地開始嗚咽哭泣。「對不起……我不該跟你吵架,我好後悔……好怕你真的不要我了……嗚……」

    他聞言,更加心疼。「傻瓜。」他寵溺地輕哄,雙臂將她摟緊。「別哭了。」

    不久後,她聲音漸歇,趴在他胸膛睡著了。

    他愛憐地揉揉她的頭、輕撫她的背,寬慰地閉上眼。

    幸好,一切還來得及挽回。

    他跟她,很快便能成為一對真正一起牽手、同心同行的夫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1:04 PM

第九章

    「老公,原來你說的正常交往程序是這樣啊?」隔天醒來,黃芊芊跟丈夫在房間用早餐,忍不住揶揄他,誰叫他害她早上根本無法走出房門去用餐,只好叫客房服務。

    「你以前交往的對象,都是第一次約會就牽手、接吻,第二次就撲上床嗎?」他的行動力跟她過去對他的認知差異太大,因此不得不問清楚。

    「當然不是。」關世聿笑睞她一眼。也沒料想到自己會那麼衝動,還對她索求無度。

    「老公,你以前的女朋友都是身材高挑的美女耶!」看過他跟幾個疑似前女友的合影后,她忽然發覺他交往的都是成熟艷麗型的大美人,只是不清楚哪個是他前妻,而她已不會在此時追問這敏感問題。

    「不是說不會在意?」關世聿無端緊張了下,怕她吃起飛醋,心中思忖早知道就不該把那些跟前女友的合影也一併交給她看。

    「我才沒在意,因為你現在選擇的是我。」她拽住他手臂笑道,表面說得有幾分驕傲,可心裡其實仍偷偷在意他的前妻,兩人和好後他未曾提及,她更不敢主動探問,就怕又踩到地雷。

    他聞言鬆口氣,將手中吃兩口的三明治遞到她嘴邊。「這牛肉三明治沒你做的好吃。」

    她張嘴咬一口,不覺得飯店的食物不美味,卻因他一句讚美神情喜孜孜。「那我回去做給你吃。」

    「一直不敢說,其實你第一次煮的牛肉麵很難吃。」他帶著玩笑口吻抱怨道。

    「啊?是喔?那時才剛學做菜,應該不太好吃。那現在呢?有沒有哪道菜煮得難以下嚥的?」不在意過去的失敗,她只求現在的進步。

    「除了最初那碗糊爛的牛肉麵以外,之後倒沒什麼讓我難以下嚥的東西。」他神情溫和,補充道:「你煮的菜都很好吃。」

    她聽了再度笑咪咪,也遞上自己吃幾口的培根蛋吐司餵他,兩人一來一往,甜蜜地相互餵食各自的早餐。

    「啊!小千!」黃芊芊忽然驚呼,險些打翻手中的果汁。

    「怎麼了?」關世聿忙接過她差點翻倒的果汁杯。

    「完了、完了,我昨晚出門前把小千放在房間裡的紙箱,他一定餓壞了!」她神情慌張,頓時愧疚不已,她怎能逕自沉醉在幸福中,把狗寶貝遺忘在紙箱內,忘了交代家人餵食。

    「我昨晚打電話給爸媽時,有請他們幫忙餵他了。」關世聿好笑地看她緊張無措的樣子。

    「欸?什麼時候?」昨晚他哪有時間打電話?

    「你睡著之後,我怕爸媽擔心,所以打去告訴他們,我們今天才回去。」原本差點跟她一起睡著,但一想到還沒給岳父母打通電話報備一聲,也想起可能被她關在房間的小千,他就幫她撥了這通電話。

    「老公你真細心,否則我就太對不起小千了。」黃芊芊頓時寬了心,對他感激不已。

    「你又不是把他鎖在家裡三天三夜沒回去,我就算沒打電話,爸媽也能猜到你跟我在外過夜,如果聽到小千的叫聲,自然會幫忙餵食。」關世聿笑她緊張過度。

    「可是我這麼粗心大意,以後你一定要幫忙我照顧小孩。」她逕自說著,真怕自己將來無法細心謹慎地照顧孩子。

    她一提孩子,他心跳了下,這才想起昨晚沒避孕,一抱住她他根本忘了那件事。

    不過也無所謂了,她若懷孕,他會很期待當父親。

    原本還沒生孩子計劃的他,現下已輕易為她改變想法。

    兩人吃完早午餐,又在房間休息片刻後才離開飯店,返回黃家已是下午兩點。

    黃母看見女兒跟女婿相偕進家門,神情總算釋然,其實昨晚接到女婿打電話,告知女兒與他一起在飯店過夜時,她已放心大半。

    「媽,爸,我打算待會就帶芊芊回台北。」關世聿對岳母、岳父點頭致意道。

    原本打算分居一個月,跟妻子熱絡談個戀愛,沒料到才約會兩晚他就擋不住對她的渴望,很快就和她一起過夜,既然如此,他定下的規則似乎也沒必要再堅持了」

    即使兩人回家後同住一個屋簷下,他也能天天跟她約會戀愛,如今想要珍惜她的心態更勝於一切的形式。

    「趕快帶回去,再住下去人家都要說閒話了。」黃母揮揮手,佯裝不耐,心裡卻大鬆口氣,小倆口總算是真正和好了。

    「晚上跟爸媽一起出去吃頓飯,我們再搭高鐵回台北。」關世聿道。他接連來妻子娘家幾回,都還沒機會陪兩老吃頓飯。

    「不用麻煩,又不是什麼特殊節日,你們先回去就好。」黃父也開始趕人。

    表面上,他雖不像妻子那般操心,可女兒回娘家跟女婿冷戰失聯的這段時間,他其實也很焦慮,一得知兩人和好,便巴不得他們趕快回家重新生活。

    關世聿跟著老婆去她房間收拾行李,一踏進她房間,他隨即聞到一股淡淡的熟悉氣味。

    接著,他看見她書桌旁有瓶品牌熟悉的香水,於是走向前,拿起觀看。

    「啊!」黃芋芊見狀,有些尷尬。「那是……之前因為想你,買來薰香的。」她從不曾擦香水,更遑論使用男用的淡香水。

    「我忘了它的牌子,只記得味道,所以在百貨公司的每個專櫃找了好久一直找不到。找到頭暈想哭,最後是在那邊跟個陌生人擦身而過時,我一下就認出他用的香水和你的味道一樣,才連忙捉著對方問香水牌子,還差點被人家的女友誤會。」她滔滔說著,回想當時心情,仍有些鼻酸。

    關世聿心頭一抽,放下香水瓶,伸臂將她一把摟進懷裡。

    「傻瓜。」他下巴抵著她頭頂,心疼地低罵,感動她的深情與癡傻。

    「老公,你不能隨便換香水,要一直用固定的牌子,否則我會分辨不出來。」她依偎在他懷裡,用力汲取他身上舒服好聞的氣息。

    「你是用香水來分辨我?」想起每次遠行回來,她總會抱著他西裝外套嗅聞的可愛模樣,他不禁莞爾。

    「當然不止香水味。」他身上有更成熟、更令她安心的氣味。

    「以後別用香水來記憶我了。」他抬起她臉蛋,低頭吻住她,在她口中留下他獨一無二的強烈氣息。

    她因他的熱吻而癱軟,他便扶住她發軟的身子,將她一把抱起,抱上她的單人床。

    他俯身向她,熱切地在她身上點燃炙熱火苗,而她輕易被他勾動情潮,一邊卻分神想到門好像沒有鎖,爸媽又在客廳,不知會不會聽到……

    「等……等等。」她開口想阻止,他卻不肯停下,邪笑著更熱切地桃逗她。「嗯……啊!」結果她只能捉住他手臂,逸出呻吟低語,和他再度熱情廝磨、激烈纏鬥。

    狹窄的單人床容不下他們,他一腳踢掉她擺在床邊的絨毛娃娃,激情中不慎撞掉床頭櫃的鬧鐘和幾本小說,連音響都搖搖欲墜……她無法阻止他的強悍,也不想阻止,她喜歡他的狂野,喜歡他為她難以自持的失控模樣。

    她雙臂緊攀著他肌肉憤起的背部,承受他深刻的愛,毫無保留地回應他的熱情,歡喜地接納他的全部。

    客廳裡,正陪黃父泡茶的黃母抬眼看了下時鐘,納悶小倆口進去收拾行李都快半小時了,怎麼還沒出來?

    「我去看看。」她不放心,起身走往女兒房間。

    原不以為意在喝茶的黃父像是忽地想到什麼,連忙起身跟上妻子的腳步。

    黃母才走到女兒房門外,尚未敲門就聽到裡面傳來異物碰撞的聲響,她嚇了一跳,想伸手扭開未鎖的喇叭鎖,卻被身後的丈夫阻止。

    「是不是吵架了?」她回頭看丈夫,眉頭一攏,壓低音量問道。

    他們該不會一和好又吵起來,這會在互丟東西吧?

    黃父低聲道:「在床上吵架。你別多事。」他邊說邊將妻子帶離門邊,拉回客廳。

    「在床上吵架?」黃母一時沒聽懂,仍想去勸架。

    「你跟我去果園澆個水。」黃父只好這麼對想返回女兒房間的妻子道。

    「日頭赤炎炎澆什麼水?你是頭殼壞掉喔?」黃母白丈夫一眼。

    「年輕人和好就讓他們盡情和好,我們留在家,他們也尷尬。」面對不解風情的妻子,黃父只好說得更白點。

    「呃……啊!你是說他們在……在那個?」黃母一驚,臉頰一陣熱。「大白天的怎麼就……」她喃喃碎語,沒想到女婿是這麼熱情的男人。

    不想年輕人辦完事出來面對他們兩老會尷尬,她只得著跟丈夫出門,去果園散散步打發時間。

    黃芊芊終於帶著寵物幼犬小千,跟丈夫一起返回台北。

    踏進一個多月未進的門,她感動的微瞇起雙眼。「回家真好!」她再也不要離家出走了。

    才轉進客廳,她霎時瞠眸驚駭。「老公,不好了!我們家遭小偷!」她神色倉皇地驚喊。

    原本該窗明几淨、整潔有序的客廳,此時一片狼藉。

    地上有碎報紙、破雜誌,幾顆抱枕散落一地,抱枕內的棉絮露出來,沙發罩歪斜破損,連前方落地窗的窗簾下緣也脫了線……

    「要趕快報警,還是先跟管理員報備?」她慌張的問。

    「我知道犯人是誰。」關世聿臉色平靜的說。

    「誰?」黃芊芊轉頭看他。

    「你提著的小傢伙。」

    「欸?」她一愣。「小千!這些全是小於破壞的?!」她大驚。

    「我說過他很愛亂咬,剛開始我還會勤收拾,後來就索性讓他咬個夠,等全破壞完再一口氣換新。」他笑著說。

    以前的他絕不能容許住處凌亂、生活品質走調,但從他失常地帶回小千時,許多原則早就不復存在。

    「這樣不行,你太溺愛他了,不能縱容他什麼都咬,應該要適當的教訓制止。」原要將小狗從提籃放出的她,思考半晌後決定先整理客廳環境,邊身撿拾地上的抱枕和破雜誌。

    「我喊到快失聲了,他還是照樣搞破壞。」他也說得無奈,實在拿那小傢伙沒轍。

    「你可以用聲音嚇他,例如用捲起的雜誌在他旁邊拍打出聲,邊喊『不可以』,他就會受到警告。」黃芊芊說著邊將手中破雜誌捲起,作勢示範。

    「我打過他一次,因為他破壞你的香料盆栽,只是他受到驚嚇後露出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一雙眼泫然欲泣,我就不忍再責備了……」頓了下,他再道:「那眼神有點像你。」

    「啊?」黃芊芊愣住,忽地心窩暖熱。他忍不住懲罰狗兒,竟是因他破壞她種植的盆栽,而他更因狗兒無辜可憐的眼神而想起她,便於心不忍……

    「你……為什麼會養狗?」她低頭輕問,雙頰微熱。

    「我遇到附近的住戶,她說你很喜歡那種狗,一開始他的接近護我有些排拒,但一對上他的眼,我就莫名想到你,又想到你想養寵物,隔天便跑去寵物店買回小千了。」關世聿實話道,臉龐不禁有些發熱。「我除了希望他改變家裡太過安靜的氣氛,其實也是想讓他誘你回家。」他尷尬地承認自己當時的心機。

    黃芊芊聞言,眼眶熱燙,感動萬分。

    「你其實不用……不用買寵物誘我回家,就算只打一通電話,我也會回來的。」她聲音克制不住地有些哽咽,因為她一直在等他主動聯絡言和,但他真的來找她時,她又怕他是來送上離婚協議書,心情很煎熬。

    「芊芊,對不起,我絕不會再傷害你。」關世聿走近她身旁,柔聲承諾,也一起動手收拾客廳環境。

    晚餐時,她煮了一桌豐盛料理,跟他在餐桌上愉快地吃食,她開心的嘰嘰喳喳,他不再只是一字淡應,熱絡回應她的話語。

    餐後,他幫她一起收拾碗盤清洗,之後兩人在浴室幫小狗洗澡,就像在共同照料頑皮小寶貝的新手父母般。

    這一晚,黃芊芊偎在丈夫懷裡,睡得很香甜、很幸福。

    翌日,早上九點,電話響起。

    在陽台幫盆栽澆水的黃芊芊,奔進客廳接電話。

    「關先生在嗎?」是樓下管理室打來的。

    「呃?他……」黃芊芊環顧四周,就是不見前一刻還坐在客廳看報紙的丈夫,心想他應該是去廁所了。「有什麼事嗎?賴大哥。」她跟管理室的幾名輪班管理員都算熟悉,見了人總會親切打招呼。

    「呃……」管理員猶豫了下,心想這事也不可能瞞著她,只好實話實說:「樓下有你先生的訪客,一個小孩。」

    「嗄?小孩?」黃芊芊微愣,以為是老公的親戚帶小孩來拜訪。「快讓他們上來啊!」她熱絡的說。

    但是下一瞬,聽到管理員的話後,她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誰打來的?」去完廁所返回客廳的關世聿,見妻子手拿話筒,臉色難看,不禁擔心的問道。

    「管理員說……你前妻帶兒子來給你,她人已走了,現在把小孩留在管理室……」她啞聲說道,眼神呆滯,宛如青天霹靂。

    「什麼?!」關世聿同樣瞠眸驚駭。

    安靜的客廳裡,多了個怯生生的孩子。

    約莫三歲的小男孩穿著短衣短褲、背著小背包,坐茌沙發低頭抿嘴,小手揪著衣服,模樣宛如被拋棄般可憐。

    關世聿前一刻將孩子帶上樓後,始終凜著一張臉,瞪著那孩子,不發一語。

    黃芊芊雖大受打擊,可這會看見孩子,她還是於心不忍,終於主動開口打破沉默。「你……叫什麼名字?」她輕聲問,但孩子低著頭,沒回話。「要不要喝果汁?阿姨去拿。」

    說著,她去廚房倒了杯柳橙汁端來客廳,放在孩子面前的茶几上。

    小男孩看著果汁杯,略抬起小臉,「牛奶……」他不喜歡喝黃色的果汁。

    「你想喝牛奶?」黃芊芊彎身與他平視,耐著性子問,見孩子輕輕點頭,她又匆匆再去廚房,很快端回一杯牛奶。

    她再度彎身,將玻璃杯直接遞給孩子。「來,你的牛奶。」小男孩抬頭看她,怯怯地伸出一雙小手,接過玻璃杯。

    「他不是我的孩子。」關世聿繃著臉,良久才沉聲開口。

    他不免佩服妻子的雅量,在以為孩子是他跟前妻所生的情況下,她還能耐著性子笑顏相待,實屬難得。

    「其實我很生氣你隱瞞我,可你也不該在孩子面前否認。」黃芊芊轉頭看他,眼中有一抹責備。

    聽到他有孩子時,她確實非常震驚,也不知如何面對他跟他的孩子,但在看見孩子孤零零的可憐模樣後,她便完全放下追究責難,只想先安哄受驚的小男孩。

    「他確實不是我的孩子。」關世聿再度強調。

    「你怎能肯定他不是?」面對他冷硬否認,黃芊芊有些生氣了。

    她當然希望他沒有孩子,可更不想他逃避責任,不認自己的親生骨肉。

    「你跟前妻離婚三年,也許離婚時她已懷孕,這孩子看起來差不多是那個年紀,他很可能是你前妻瞞著你所生下的兒子。」她心裡也很矛盾,萬一真是如此,她叉該如何接納這事實。

    「我的骨肉已經流掉了。」他沉痛說道,即使已做好心理準備要向她坦然說出前妻之事,卻也沒料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提起。

    「什麼?」黃芊芊錯愕呆住。

    關世聿低頭看一眼默默喝牛奶的小男孩,即使孩子聽不懂,自己也不想當著他的面數落他母親的罪過。

    「去書房談。」他說。

    「那……他怎麼辦?」黃芊芊看向孩子,有些不放心。

    「他先留在客廳,不會有事。」關世聿準備步離客廳,卻又見妻子蹲在孩子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黃芊芊柔聲再問一次。

    孩子有些不安的抬眸看她,小嘴輕啟,「……小玉。」

    聽到發音,黃芊芊直覺想成玉珮的「玉」,感覺有點小女生名字,但她仍微笑跟孩子說話,「小玉喜歡海綿寶寶還是巧虎?」

    「海綿寶寶。」

    「那阿姨開電視給你看喔?」她拿起遙控器,轉到卡通頻道。「小玉喜歡狗狗嗎?」她再問。

    「喜歡。」小玉點點頭。

  「等一下小狗狗來,你可以陪他玩。」她打算把前一刻關進籠子的小千放出來陪他。

    安頓好小孩後,她才起身跟著丈夫前往書房。

    關世聿見她對孩子童言童語,細心安頓,不禁有些動容。他雖喜歡小孩,卻完全不知怎麼跟小孩相處,尤其是這個被前妻莫名塞來的孩子。

    兩人一前一後踏進書房,他卻一時不知該從哪裡談起。

    「那個……我有看過幾張你跟前女友的合影,猜不出你前妻是哪一個?」黃芊芋先開口,輕聲問道。

    「她的照片我早就全刪了。」關世聿淡道。

    「你……是不是很氣她?」

    「何止氣,我無法原諒她,甚至曾經滿腔怨恨。」前妻之事是他這輩子最深沉的痛苦與挫敗,過去他選擇完全掩埋,連他人提起一絲一毫都難以忍受,可現下當他開口要向她述說時,卻發覺自己的心情已遠比想像中平靜。

    「她……做了什麼?」察覺事情不單純,黃芊芊問得小心翼翼。

    「外遇。」他斂容道。「但若只是外遇,還不足以讓我那麼怨恨她。」

    「啊?」黃芋芊訝異又不解。

    「我跟她是一見鍾惰,那時我以為遇到此生的真愛,熱戀一段時間便決定結婚。雖然兩人工作時間不一,經常一出門就大半個月,可我以為我們彼此互信,情感專一,從不在意聚少離多的問題,甚至認為這種相處模式很好,婚後仍能擁有自由空間,各自飛行卻一同分享,也因常分離,每次相聚才更覺甜蜜珍惜。」

    「不料結婚不到一年,她已不安於室,背著我與人暗通款曲……」頓了下,他繼續道:「第一次被我撞見,是那天我因故臨時與另一位同事調班,提前兩天返回台灣,結果回到家卻驚見她跟另一個男人躺在我們的床上。」

    黃芊芊聞言大驚,單純保守的她無法想像那情景。「所以……你前妻因羞愧提離婚?」

    關世聿看她一眼,輕笑。「不,她求我原諒。」若當時能那麼簡單收場,他後來也不會如此痛苦。

    「你原諒她了?」黃芊芊眨眨眼,覺得不可思議。

    在她傳統觀念及觀看八點檔的心得看來,一般妻子總能原諒外遇的丈夫,但要丈夫原諒出軌的妻子,幾乎不可能。

    「因為我愛她,見她傷心後悔,我就無法硬下心腸,只能努力讓自己忘卻自尊被羞辱的那件事,只是雖想和她修復關係,心裡卻無法真正釋然。」

    「即使表面和好了,我內心卻常出現懷疑,出國期間開始偶爾會對她查勤,假藉關心打電話給她,而她也會在我出國時打電話給我。起初我以為她是真心關懷人在國外的我,以為她因曾犯過錯更懂得珍惜,也會更全心愛我,但後來才知我錯得離譜。」他自嘲地輕笑。

    「她也是在查勤?」黃芊芊疑惑問道。

    「我不知她當時的悔改是真心或謊言,但半年後,她再度讓我捉姦在床。」這一次,他不僅是憤怒、震愕與失望,更恥笑自己的愚蠢。「她帶回家的男人,跟半年前被我撞見的是同一人,對方是與她同間航空公司的副機師,而且已有家室。」

    「啊!」她更為驚愕了。「怎麼會……你前妻怎麼可以這樣恬不知恥?你都寬容的原諒她了,她竟煞還一再背叛你?!」她氣憤得為他打抱不平。

    「她解釋曾想與對方切斷關係,中間也確實斷了一段時間,卻又因耐不住寂寞加上對方主動聯絡,她又再度出軌,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被我捉到。」

    「在那一刻,我對她曾有的信任徹底蕩然無存,不論她是否曾與對方斷了關係,不論兩人是否只是再出軌一次,對我來說結果都是一樣,我無法再次原諒,果斷選擇離婚。」

    「在談離婚的過程中,她說她懷孕了,我直覺反應便是不認那個孩子,她卻一再強調腹中胎兒極有可能是我的骨肉,那時我負氣冷笑,說出事後令我懊悔不已的話——就算孩子是我的,我也不想要。」關世聿黑眸一黯,回想當時,心情依舊沉重。

    黃芊芊張大眼,小手摀著嘴,想起前一刻他提到那可能是他孩子的骨肉早已流掉了,她心頓時一緊。

    「所以……你前妻把孩子拿掉了?」

    「聽到我的話,她不再多說什麼,卻背著我偷偷服下墮胎藥……」他閉上眼,有些困難地沉聲遊說當時情景——

    後來,當他看見前妻痛苦地緊撫腹部,鮮紅血液從她腿間流出來時,他驚駭地急叫救護車,無奈卻為時已晚。

    那時她淚眼迷濛地看著他,痛苦的麗顏上,唇角勾起一抹慘澹的笑容。

    「他是你的孩子……你不要他,我也……不要……」

    她昏厥前的話宛如咒語,掐著他的心,緊緊不放。

    最終兩人雖仍離了婚,他卻已因妻子背叛與傷害無辜生命的雙重事件,內心受到極大衝擊,最後只好封閉心門,埋藏一切情感,才能勉強讓自己過回平靜的生活。

    「太……太過分了!」黃芊芊聽完,氣憤又難過,眼眶不禁泛紅。「怎麼可以……可以這樣輕易傷害一條生命……」她難以置信這種八點檔才有的狗血劇情,竟血淋淋地發生在他身上。

    她為他的遭遇叫屈難過,更為那被犧牲的小生命心疼。

    「芊芊,你果然就是心軟善良。」關世聿將她拉近身前,摟在臂彎中,低頭嗅聞她身上溫暖的氣息,內心翻攪出的黑暗過去,此刻已因她而得到平靜。

    「你一定一定非常痛苦。」她抿唇悶聲道,終於瞭解為何每次提起他前妻,他都會如此惱火,不願任何人碰觸他的傷口。「對不起,硬逼你說出真相。」她享願自己不要知道這些殘酷事實。

    「沒事了,已經過去了。」關世聿摟著嬌妻,釋然道。「我已將過去完全放下了,也打算要向你全盤托出,否則你再怎麼逼問,我也不可能提。是你讓我學會釋懷,若沒放下過去怨恨,又怎能再重新愛人、真正的愛上你?」他大掌揉揉她的發,眼神變得溫柔深情。

    她仰臉看他,見他黑眸裡不再陰鬱冷漠,她欣慰地揚唇微笑。

    他傾身,想覆上她甜笑的小嘴,門外忽地傳來一陣聲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1:05 PM

第十章

    關世聿與黃芊芊急忙奔出書房,往聲音來源的客廳查看,這一看兩人霎時一起傻眼。

    只見昨天他們合力收拾好的客廳,現下又再度紊亂不堪,宛如戰場。

    前一刻還乖巧怕生的小玉,這會跟小千在客廳瘋狂追逐,沙發、茶几上的東西掉落一地,連音響櫃旁的CD架都被整個撞落,一堆CD散落四處。

    黃芊芋驚得張大口,想出聲制止,卻不知如何喊住玩得瘋狂的一人一狗。

    「別跑了!」關世聿出口喝道。「小玉過來!小千坐下!」他眉頭一攏,大聲命令。

    瞬間,本來充滿追逐嬉鬧聲的客廳,氣氛立刻凝結。

    原先瘋狂追著小千的小玉停止奔跑,連向來不怕關世聿的小千也突地坐在原地,四道視線一齊看向他,全都靜止不動。

    「過來!」關世聿對小孩喊道。

    小玉頓時惶然,低著頭緩緩走向他。

    不敢靠發怒的叔叔太近,他悄悄靠向站在他旁邊的黃芊芊,這個阿姨感覺比較溫柔。

    他探出一隻小手,捉扯她的褲管,一副尋求她庇護似的樣子。

    低頭看著捉扯她褲管的孩子,黃芊芊瞬間軟了心腸,柔聲道:「好了,沒事,只是小孩玩鬧,沒什麼好生氣的。」她對一旁丈夫笑著說,邊伸手摸摸孩子的頭安撫。

    「你不是說過不能縱容?」關世聿挑了下眉,故意說道。

    「呃……他不是我們的孩子,總不好替別人教訓。何況他一個人被放在這裡也很可憐,能開心玩耍就是好事,小千……也算善盡待客之道啦。」黃芊芊逕自打圓場。「小千,過來。」她朝「罰坐」的狗兒拍拍手,招手喚道。

    小千立即站起身,搖著尾巴朝聲音溫柔的她奔來。

    「這下你倒兩面討好,而我雙雙得罪了。」關世聿一臉好笑道。

    「待會你拿個點心給他們,就能扭轉局勢了。」黃芊芊笑說,轉而對孩子道:「小玉,阿姨不是生氣,只是你跑來跑去可能會撞傷。你看這個、還有那個都很硬,撞到會很痛很痛喔!」她邊指著桌角及櫃角對孩子解釋著。「你乖乖坐在沙發看電視。我叫叔叔拿餅乾給你吃。」

    牽起孩子的手將他帶往沙發,她餘光看見他擱在沙發上的小背包,猜想也許裡面會留下聯絡方式,好通知他父母將他帶回去。

    「小玉的包包可以借阿姨看嗎?」她徵詢孩子同意,見他點點頭,她才拿起來翻看。

    裡面只有兩三件小玩具,一盒牛奶糖,還有一張健保卡。

    看見上面孩子的名字,她身子一僵,轉頭看向站立一旁的丈夫。

    「你確定……他真不是你的孩子?」她顫聲問,邊將健保卡交給他。

    關世聿看到孩子名字,也怔愣住了。

    童聿。

    前妻姓童,孩子跟著前妻的姓,且取了他名字的「聿」字為單名,怎麼想都不單純。

    他一雙黑眸盯著童聿,仔細打量這張小臉,心裡竟有些不確定是否希望這孩子是他的兒子。

    「他不是。」半晌後,他依舊篤定回覆,見妻子仍顯得懷疑,他再道:「她流產時是我陪著去醫院,而那醫院正是士凱任職的醫院,事發當時他也知情,你可以向他求證。」

    關世聿非常肯定當時那名孩子早已逝去,而眼前這孩子,也許是前妻不久後跟外遇對像所生下的。

    「如果這樣,為何孩子要冠母姓?」黃芊芋疑問。「還……還巧合地取了你的名字為名。」她說得委婉,其實怎麼也不覺得會是巧合。

    「我不知道。我會找她問清楚。」關世聿也很困惑。孩子會冠母姓,也許是因男方有家室無法入戶籍才成了私生子,但刻意取他名字的原因,他無法理解。

  前妻流產後,他們關係冰冷至極,相互怨懟宛如仇人,離婚後更是互不往來,連過去曾共有的記憶都急於全部抹除,為何孩子姓名又看似與他有關?

    忽地,他的手機響起,是一通陌生來電。

    「關世聿,我兒子是不是在你那裡?」對方劈頭就問,口吻又氣又急。

    「你是誰?」他俊眉一蹙,電話裡男人的語氣極不禮貌。

    「孩子是不是在你那裡?」對方不回答,逕自急著追問。

    「這裡是有個孩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你兒子。」他故意道,邊猜想著男人身份,他就是前妻的外過對象嗎?

    「我是小聿的爸爸,我知道你恨我,但你千萬別對孩子出手,我這就過去接他!」對方說完,倉皇地斷線。

    關世聿收起手機,轉頭看妻子,淡道:「小聿的爸爸要來接他。」

    「小聿的爸爸?」黃芊芊怔了下,驚覺待會來的男人,大概正是他絕不願見、更不想讓對方踏入家門的對象。「那個……要是待會管理員通知有訪客,我再帶小聿下去就好。」她委婉道。

    關世聿聽了,意外她細心表達體恤之意。

    「沒關係,讓他上來,我也想問問小聿的事,為何童韻蓁一句話沒都交代就把孩子丟來我這裡。」事隔許久,他再次說出前妻名字,發現那三個字對他已經不痛不癢了。

    換作以前的他,根本不會去將童聿接上樓,更遑論面對那個令他蒙羞的男人。

    然而現在,他卻覺得心情平靜,已能理性面對,只想好好把話問清楚,不想再被他人及過去的事打擾現在完整溫暖的家。

    沒多久,管理員通知有訪客,隨後一個男人便急匆匆奔來他住處。

    這一會,詹柏豪神色惶然、滿頭大汗,與關世聿記憶中的瀟灑從容極為不同。

    「小聿!」一見到孩子,他神情激動,急奔向沙發,蹲下身摟抱孩子。「有沒有受傷?」他忙檢查孩子,摸摸孩子的頭跟身體,就怕少根頭髮似的。

    「詹叔叔。」見到熟人,小聿小臉上漾起一抹笑。

    「詹叔叔?」黃芊芊神情疑惑,只因孩子不是喚對方爸爸。

    「她對孩子隱瞞我的身份,不肯讓孩子認我。」詹柏豪無奈解釋,轉頭問關世聿,「韻蓁……她跟你說了什麼?有說自己去哪裡嗎?」他神色擔憂不已。

    「我根本沒見到她,她把孩子丟在管理室,是管理員通知我去帶上來的。」關世聿臉色淡定,看著這個曾令他備受羞辱的男人,發現自己對對方已無任何負面情緒。

    「那……我先帶小聿回去,如果……韻蓁跟你聯絡,請你務必告訴我一聲。」詹柏豪牽起孩子的手,對他歉然點個頭,已不若前一刻在電話裡的急躁無禮。

    「我跟我妻子的生活平白無故被打擾,你還欠我一個解釋。」關世幸並非想知道前妻和他之間的糾葛,只是不想自己再被牽扯入內,更想弄清楚孩子命名的緣由。

    「她離婚之後情緒很差,想結束我們的關係,我卻無法放手,又藉著安慰她為由再度復合,後來她懷孕了,我卻因妻子的緣故,希望她拿掉孩子……」詹柏豪神情愧然的說。

    黃芊芊聽了很生氣,差點想開口罵人,一旁的關世聿摟摟她肩頭,要她別說話。

    「她不同意,而我跟妻子感情一直不好,也沒有孩子,其實心裡同樣也很不忍,便沒再反對她生下。只是之後她卻開始對我冷淡,始終跟我保持距離,直到孩子生下後,她逕自報戶籍、冠母姓,還給孩子取名『聿』……我不知她是故意想氣我還是怎樣,但我一直在跟妻子提離婚,也努力要接近孩子,她卻只肯讓我用叔叔的身份陪在身邊。」

    詹柏豪的神情悵然又無奈,頓了下才繼續。

    「我其實早有離婚打算,最近也已經在跟妻子協議離婚,但昨晚跟韻蓁起了嚴重爭執,她早上傳簡訊說要帶孩子去自殺,把我嚇死了。」

    黃芊芊與關世聿兩人聞言,臉色全變了,因為他們都知道他前妻的個性,她是個敢愛敢恨、性格強烈的女人。

    「我一直找不到她的人,她手機也是關機狀態,到她住處和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找又完全沒線索,剛剛才又收到一通簡訊,她說要自己一個人走,所以把孩子丟在你這裡,我便急著來找你確認。」看見孩子平安,詹柏豪雖然鬆了口氣,但一想到童韻蓁可能做傻事,他再度憂心焦慮。

    「我帶孩子一起去找她,你這邊若有消息,請通知我一聲。」解釋完複雜的感情糾葛,他再度向關世聿點個頭,準備帶孩子離去。

    電話無預警響起,三個大人嚇了一跳,黃芊芊忙接起電話,電話裡,管理員焦急地要找關世聿。

    關世聿走近接過電話,一聽霎時臉色大變。

    「怎麼了?」一見他放下話筒,黃芊芊趕緊迫問。

    「韻蓁在頂樓……揚言跳樓。」

    「什麼?!」黃芊芊和詹柏豪同時駭住。

    詹柏豪急忙要前去勸阻,卻被關世聿阻擋。「她指名要見我,除了我,誰靠近,她就往下跳。」他說著,一邊看向妻子。

    「你快去!拜託,要好好說,千萬劇讓她做傻事。」黃芊芊一臉焦慮,儘管不久前聽到那女人傷害丈夫令她很生氣,可她依然不希望對方輕賤自己的生命。

    關世聿匆匆奔往十六樓的頂樓,打開安全門,便見童韻蓁倚靠在前方圍牆。

    大樓的強風吹亂她一頭波浪長髮與絲質套裝,她的背影看來有些淒涼。

    「韻蓁!」他喊了一聲,跨步上前。

    童韻蓁回身看向來人,一張麗顏顯得憔悴,美眸神情空茫,唇瓣揚起一抹慘澹的笑。

    「我以為你不會理我。」她聲音澀然,幾近破碎。

    「你在搞什麼?!任性也該有個限度!」關世聿眉頭一攏,怒聲斥喝,再跨近幾步。

    她的笑意令他心顫,那神情像極當初她毅然決定墮胎時,那抹令他最刺痛的微笑。

    「我是任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搞成這樣……」她苦笑點頭同意他的話,回身面向圍牆,雙手攀著不及她胸口的牆頭。

    關世聿再度心驚,悄悄靠近前,怕只要一個不慎,她極可能就翻身一躍而墜樓。

    管理員雖告知已通知警消前來協助,但此刻大樓下方肯定尚未來得及安置彈簧墊,可即使有彈簧墊,以這高度墜樓,仍難保不會重傷喪命。

    因此他雖緊張,卻只能要自己理性應對。「我從來沒這麼想揍人。」他擰眉,不是溫言勸阻,而是選擇以真實情緒面對。

    童韻蓁聞言,緩緩轉過身望他。

    「如果打我可以讓你減少一些痛苦,我不介意你動手。」她神色哀戚地笑說。

    「我從沒想過打女人,當初即使對你怨恨再深也沒有動手,現在想揍人,是因為你不夠格當母親,自私地任意丟棄孩子。」他憤慨說道,過去的事他已不願計較,卻不能忍受她現在間接傷害孩子的行為。

    「我欠你一個孩子,只是把他還給你。」她心口一扯,難過的說。

    她當年狠心決絕的行為,不僅傷害他,也讓自己被一道枷鎖箍住,在心裡愧責懊悔,所以才會在再度懷孕時,明知不該留下孩子,卻無法再輕言傷害,將私生子生了下來。

    「還給我?」關世聿對她的說詞感到好笑。「他是你跟外遇對像所生的孩子,你當我是聖人嗎?我有那個雅量能接受這個孩子?」他並非蔑視孩子的出生,只是故意說重話想點醒她。

    「如果你不要,我也不要……」她撇開臉,不顧心頭扯痛,口是心非地道。她真的不忍帶孩子一起走上絕路,卻也無人可托付了。

    「你再說一次!」他霎時鐵青一張臉怒喝,已靠近她身旁,忽然探出手臂一把扯住她皓腕。

    突地被捉住,童韻蓁嚇一跳,一抬頭竟看見他已站在她咫尺處。

    「你敢再說一次,我就馬上打醒你!」他黑眸燃火,憤怒地恐嚇,但心知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真對她出手。

    童韻蓁仰臉看他,被他的神情驚嚇到,原本有些空洞茫然的眼神逐漸聚攏焦距,目光清晰起來。

    「你知道你當初說的那句話、做的那件事,傷我多深嗎?」盛怒的關世聿見她眼神不再渙散,斂去怒容道,黑眸流露一抹傷痛。「不管那孩子是不是我的,我都無意傷害,雖已決定離婚,可若孩子證實是我的骨肉,我自會負責養育;若是你跟另一男人所有,我也會成全你們。只是沒想到我負氣的一句話,卻讓你如此狠心,輕易的選擇自殘……」

    他深黝的眸鎖著她的美目,若非已對過去釋懷,此刻的他根本還無法面對她。

    「我花了很久時間才撫平你帶給我的傷痛,若非遇到現在的妻子,我根本走不出那些灰暗的過去,無法再真心去接納一個女人。現在你選擇在這棟大樓輕生,是想再報復我什麼?想再賜給我更多痛苦?」他眉頭緊攏,逼問道。

    「我……我沒要報復你……我知道一直都是我的錯,我背叛你的愛,自私地去尋求另一份刺激,卻很貪心的不願對你放手。當你決定離婚時,我發現已經懷了你的孩子,天真的以為你會因孩子再次原諒我,沒想到……」

    「當時我確實有意報復,也是因為無法挽回的失望已經壓垮我,事後我不停為自己一時的衝動後悔,為那無辜的孩子非常自責……」她說著,眼眶逐漸泛紅。

    「我對不起你,卻還是選擇跟柏豪在一起,可當他要我拿掉孩子,這一次我卻沒辦法照辦,我極力想要保護孩子,只想逃離和他的感情糾纏。」

    「我給孩子取名『聿』,一方面是提醒自己,對你的歉疚一輩子也無法償還;另一方面也是對他表達怨怒,他跟他妻子始終無法斷絕,卻又不斷地絆住我不放……我其實沒資格責備誰,這一切全是我自找的……」她澀然一笑,兩行淚滾落滑落臉龐。

    「你……很愛他吧?」看出前妻矛盾痛苦的情感,關世聿對她的背叛不再介懷,反而同情起她。

    「你其實希望跟他一起生活,希望他能選擇你跟你們的孩子。」這點由她雖將孩子丟給他,卻還傳簡訊告知對方孩子下落便可見,她是賭上最後的希望。

    「但是,你該對自己的選擇負責,既然自私的毀了兩個家庭,怎麼又會愚蠢地想毀掉自己?」她一向活得自我,可以不顧道德、不在意傷害他人只為滿足自己情感私慾,又怎會走上自我了結的絕路?

    「你想自私就自私個徹底,看要不擇手段去爭取,或有骨氣地捨棄,為自己跟你的孩子好好過活,跳樓的行為,一點都不適合你的個性。如果還是想不開,那你別選在我的住處,造成我跟我妻子的困擾。」他語氣平靜,故意表現得冷漠無情。

    她怔然望著他,驀地唇角微揚,這一次,她的笑不再那麼落寞,竟有一抹釋然。

    「你變了。」他雖說得冷酷,可眼神一點也不冷血,反而帶著一份關懷與擔憂的暖意,令她動容。

    「因為我遇到一個溫暖的女人,我想成為她的太陽,照亮她的人生,而非當塊冰山,消融她也消融自己。」關世聿有感而發道。

    如今他能站在這裡跟前妻冷靜談話,真心勸阻她放棄輕生的念頭,全是因黃芊芊寬容的愛改變了他。

    「你很愛你老婆?」

    「是,我很愛她,她是我的摯愛,更是往後人生中的唯一。」關世聿篤定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童韻蓁垂眸低喃,淚水再度滑落臉龐。「對不起……」她哽咽道歉。「對不起……」她淚流不止的重複這三個字。

    也許,她找他單獨談話,不是為讓他勸阻自己放下輕生念頭,而只是想向他道歉,想在自己對另一份感情絕望時,向曾深深傷害過的他道歉。

  她哭得悲慟、哭得愧疚,雙腿一軟,滑坐在地。

    關世聿一直緊扣住她左手腕,以免憾事發生,此刻見她跪坐在她,他連忙彎身將她扶起,這才發現他們身後還有別人。

    前一刻當關世聿獨自前往頂樓時,在他家客廳等候的詹柏豪非常不放心,焦急地想上去探看,黃芊芊隨後也就抱著童聿跟上來。

    怕孩子吵鬧,又無法放他一人在家,她於是告訴孩子要玩個捉迷藏遊戲找媽媽,她用手帕蒙住孩子的眼睛,再要他安靜不能出聲,直到找到媽媽為止。

    童聿乖乖配合,被她抱上頂樓,他們站在安全門後掩住身子,不敢貿然現身,只能屏氣凝神看著邊說話邊逐步接近童韻蓁的關世聿。

    當看見他順利接近她、一把捉住她手腕,他們全鬆了口氣,於是悄然走上前,靠在水塔旁想聽清楚兩人的談話。

    直到關世聿勸退了想輕生的童韻蓁,而她也傷心泣淚地滑坐在地後,詹柏豪終於忍不住站出來。

    黃芊芊則因聽到老公的一番話,內心感動不已。

    在她懷裡安靜許久忍著不出聲的童聿,似乎聽到母親的聲音,他拉拉她衣服,很小聲地問:「是不是找到媽媽了?」

    「對,找到了。」黃芊芊低頭,在孩子耳邊小聲道:「阿姨拿掉你的手帕,你看到媽媽就跑過去,說『捉到了』,你就贏了。」她將孩子放下來,拿掉蒙住他眼睛的手帕。

    童聿立刻看見前方坐在地上的媽媽,沒多想便直接奔跑上前,大喊,「媽媽!媽媽!捉到了!」

    哭得歇斯底里的童韻蓁,被突如其來的孩子喚聲嚇到,一抬頭就淚眼模糊看見兒子朝自己奔來,一把撲進她懷裡。

    「媽媽,哭哭?」童聿有些奇怪媽媽為何在哭泣。

    見童韻蓁伸出雙手欲抱住兒子,關世聿這才放開一直緊扣住她的手,詹柏豪也走向前,以眼神向他表達無限感激。

    關世聿退後數步,走向不遠處的妻子。

    黃芊芊上前摟住丈夫的腰,感動又安慰,兩人牽著手緩緩走往安全門。

    才要步下樓,卻見三、五個警消正要奔上頂樓,一見他們兩人都訝異不已。

    「已經沒事了,我老公已讓輕生者打消念頭,不好意思讓你們跑一趟。」黃芊芊朝來人點頭致意,相信頂樓那三人很快能成為真正的一家人,過著幸福的生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1:06 P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4-2-6 11:09 PM 編輯

尾聲

    「老公,韻蓁寄來喜帖耶!」黃芊芊下樓拿報紙,報紙中夾了張紅色信封,她拆開一看,頓時驚訝不已。

    「嗯。」關世聿沒什麼反應,接過妻子手中的報紙,坐在沙發上翻看。

    「她說不打算舉行婚禮大肆宴客,只請幾個朋友簡單吃個喜酒,喜宴定在下月中旬的星期六晚上,那天你恢復工作了嗎?」黃芊芊邊報告,邊要確認他的時間,這陣子丈夫頭痛毛病已很少發生,應該再不久就能重回工作崗位。

    自那日童韻蓁引起騷動,至今已快一個月,那件事被大樓的住戶傳開來,大家都對她表示相當同情,誤以為是關世聿始亂終棄,而對他頗有微辭。為此她一一向每個人解開誤會,申明丈夫的前妻並非來找他求合而鬧事,沒詳述太複雜的關係,只再三強調丈夫很有智慧地勸阻悲劇發生,之後那些住戶也就不再誤會他,甚至還對他表達敬佩之意。

    其實關世聿不在意左鄰右舍的傳言,卻在意妻子受委屈,原想自己辯解,卻發現她已體貼地先為他向眾人澄清完畢,不僅還他清白,還讓他成為英雄。

    「我不去。」他淡道,輕啜一口薄荷茶。

    「呃?為什麼?」黃芊芊意外他的冷淡。

    「我跟他們已毫無瓜葛,更非朋友。」關世聿強調,不想他們的事再干擾到他與妻子的平靜生活。「還有,我們兩個要二度蜜月,沒時間管他人的喜宴。」放下報紙,他朝她揚唇一笑。

    「啊?」她怔愣。

    「我想在恢復工作前,花兩個禮拜陪你好好旅行,當然也要去爸媽那裡一趟。」原本一、兩個月前便要回台灣的父母,因為住美國的姑姑生病延後返台行程,所以他打算直接帶她去探訪父母。

    「二度蜜月?」她仍是一臉驚訝,還沒反應過來。

    「我想實現你的願望。」他溫柔一笑。

    「我的願望?你已經替我實現了呀。」她一臉幸福,只因清楚記得那日在頂樓上,他對他前妻說她是他以後人生中的唯一摯愛。

  這句話,讓她每每想起便眼冒愛心,幸福陶醉。

    上週日,她出席書展參加簽名會,許多家長帶孩子來找她簽名,她開開心心和現場孩子們互動、玩遊戲,中場卻突地出現一個俊帥優雅的男人,手捧大把花束獻給她,還帶著她的新繪本要求她簽名,那時他用磁性的嗓音充滿感情地說道──

    「你的繪本讓我很感動,我將來的孩子一定也會愛上你的所有作品。」

    他沒表明身份,假扮她的忠實讀者現身,令她又驚又喜,感動得眼眶熱燙,只得拚命隱忍以免當場失態飆淚。

    他送完花、要完簽名後便離去,她置身在會場,思緒飄飄然,差點衝動跟著他回家。

    那日回家後,一進門她便撲進他懷裡,感動哭泣,不停跟他說她有多愛他。

    他送她的花束在客廳擺了一個禮拜開始枯萎,但他昨日又買了一把新鮮花束,插在茶几上的花瓶裡。

    他說,他的愛會永遠保鮮,他要學她運用溫暖色彩,一起描繪兩人的豐富人生。

    她曾以為他寡言不擅說愛,沒料到當他學會甜言蜜語,竟教她感動得無以名狀,心花每天朵朵開。

    「Share the one dream,share the good times, share the one world.」他磁性嗓音念出一串英文,宛如在朗詩。

    「嗄?」黃芊芊眨眨大眼。「人家英文不好,聽不懂啦!」雖覺他說英文的音調非常動人,她仍嘟嘴抱怨。

    「你每天在唱的歌還聽不懂?」關世聿不禁好笑。

    「呃?啊!你是說『航海王』的片頭曲『Share The World』?!」黃芊芊忽地驚呼。

    「我想跟你一起分享夢想,分享快樂時光,分享這個世界。」他翻譯歌詞,向她深深告白。「還有,你唱過的另一首──我也想和你飛向天空,一起看這世界。」他溫柔許諾。

    聞言,她心口熱燙,眼眶朦朧,甜蜜又感動。

    「我願意!我要跟你去旅行!」她撲進他懷裡,大聲宣告。「以後你開飛機就載我一起飛!」

    「好。」他微笑應諾,樂意帶她一起出門,不要她再一人獨守空閨等他歸來。

    「呃?不對,你一個月少說也要飛個三、五趟,我若跟著去,豈不是把你賺的錢花光光?」夢幻之餘,她還是考量起現實問題。

    「CTL航空除了給空服員的直系親屬機票優惠以外,伴侶亦享有半價優待,再者,我賺的錢也絕對夠你每次出國都搭頭等艙有餘。」他笑著揉揉她的頭。

    「我不要坐頭等艙,連商務艙都太浪費了。一個月一次……不,還是兩個月跟一次就好……」她開始碎語,有些苦惱,想陪他旅行,又怕敗家。

    「都好,我們先計劃二度蜜月的事,以後再想陪我『出差』的事。」他領著妻子去書房,上網搜尋她想去的景點,一起計劃著兩人第一次的真正旅行。

    他將在往後的人生中,帶她一起翱翔天際,與她一起分享他所見的世界。

  她是他生命的暖陽、溫柔的天使,是她帶他重新領略生命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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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11:08 PM

夢幻職業……七巧

    延續上個系列──空姐,這次就來個機師唄~

    不過除了同一航空公司,跟上個系列角色是完全沒關連啦,也許關先生對那些同事也毫不認識。

    機長對我而言,是一個令人充滿憧憬的職業,比起「總裁」更有現實的想像魅力~XD

    所以很能理解女主角黃芊芊乍見男主角時,眼睛閃爍光芒的震撼!>///<

    其實很早就想寫機長了,雖說對職業著墨不多,也算滿足心願~(笑)

    不過關世聿因情傷搞自閉,害得單純的芊芊備受冷落漠視,真替她有些心酸,也怕關先生會不討喜~^^b

    所以,一直很想寫兩人的爭吵衝突,寫到那一段時真是大快人心!

    呵~每次讓男女主角吵架,都會覺得很痛快說~(這絕不是酸葡萄或幸災樂禍喔~^^b )

    黃芊芊是很單純無偽的女孩,很容易知足,很努力付出,當她一廂情願的愛得不到回應,才終於忍不住想抱怨,卻因說錯話後悔,因破壞和諧關係難過不已,寧願活在幻夢假象中,也不願失去最愛。

    關世聿並非冷情無情,他其實情感濃熱,卻被自己冰凍的心所冰封,才會一直沒識出自己早滿溢的情感,幸而他得到領悟,急將善良的老婆追回來。

    原本想給他多些阻礙難題,可心軟的女主角對他無怨無悔,輕易便原諒他曾經的冷漠,作者我也只好放他一馬,讓他們盡快復合了!^^

    P.S.:很想代關先生照顧狐狸狗幼犬小千啊>//W//<

    最後,要好好表揚讚賞一下,這次的男女主角也是非常非常敬業的一對,沒讓七巧殺死太多腦細胞,感謝關先生&芊芊強力配合,祝兩位幸福美滿呦~^D^...<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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