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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2 AM

千尋 -【穿越做貴妻之二】下堂為妾

本帖最後由 siobhant1010 於 2014-5-2 01:11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她覺得尹霏簡直是大趙王朝最可悲的人,
因為臉上的胎記不被家人和夫君喜愛,懦弱自憐得讓人討厭,
被休棄之後還整天哭哭啼啼,甚至上吊自殺,
她在夢裡看盡這女人的一生,得出的結論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但更可恨的是她卻因為飛機失事穿越到這女人身上!
想她堂堂一個農業天才,絕不會只等著別人來拯救自己,
家貧僕人跑?不要緊,她有現代人的知識跟技術,
她的獨門花茶跟泡沫冰茶馬上就吸引隔壁富商上門,
不但跟她結盟也跟她結緣,三天兩頭出現在她身邊,
找藉口塞人伺候她,替她準備華服首飾,
讓她在佩服他的商業頭腦之餘也不由自主的信任依賴他,
可她沒想到財源滾滾來的麻煩是前夫竟會跟著找上門,
還聲稱休書沒效力,要一頂小轎再抬她入府為妾?!
她下堂為妾已經夠亂了,他卻還爭著要和她拜堂……
 
【出版日期】2013年10月18日

【出版社名稱】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花園189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术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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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2 AM

楔子

  「小姐,放寬心思吧,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便是再傷心,那個負心……姑爺也不會回頭啊……」碧玉越說越小聲,張著一雙烏黑大眼站在床邊,臉上很無奈。

  同樣的話她已經說過無數次,能用的法子全使上了,可小姐半句也聽不進耳裡,她有什麼辦法。

  尹霏哀怨地掃了碧玉一眼,她何嘗不知道碧玉所言,只是……她沒辦法釋懷吶,被夫家休棄的女子,這輩子只能低著頭、淒風苦雨的過日子,這教她如何不傷心難過

  碧玉望著小姐淒然的表情,長長歎口氣,被休棄的女子本就生活艱難,更何況自家老爺從來沒有對小姐上心過。

  打小姐出娘胎那天,老爺發現襁褓裡的嬰兒左臉上帶著一塊胎記時,便凝著眉目、一語不發的轉身離開,那一刻便注定了小姐在尹家的地位。

  即使小姐身為嫡長女,但她天性怯懦自卑,再加上左臉的胎記,更讓她不敢與旁人交際,別說同母的弟弟妹妹,便是其他庶出的弟妹她也不敢多惹是非,總是躲在屋子裡,哪兒也不肯去。

  其實,碧玉覺得小姐臉上的胎記並沒有想像中嚇人,何況隨著年紀增長,胎記漸漸有淡去的現象,小姐大可不必低著頭、畏畏縮縮,見人不敢言語、遇事只會哭泣,好幾次,碧玉不顧身份,都對小姐說上重話了,可小姐就是聽不進去。

  因尹家曾有恩於朱家,故而小姐與朱念祖自幼便訂下娃娃親,朱家雖不欲娶臉上有胎記的小姐,卻礙於尹老爺七品縣官的身份不敢毀約,於是在千百般個不得已下,朱家將小姐迎進門。

  朱念祖性子風流、貪戀美色,身邊姨娘有好幾位出自青樓,這在一般好人家府裡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兒,偏偏就是在朱家發生了。

  朱念祖擅長旁門左道的伎倆,常用陰損手段謀利,不管法子是否光明正大,但終究是讓朱家在京城的商號中佔有一席之地,這樣的男子絕非良配,可尹家除他之外再無其他選擇。

  對尹家而言,尹霏的出嫁等同於解決了一件頭痛的婚聘大事;對朱家而言,既然是對方堅持要履行的婚事,尹霏未進門,身份便矮上一截,朱念祖雖心有不平,卻冷笑的表示,不過是再多抬個人進門,正妻如何?小妾又怎樣?能讓男人擺在心底的,才有地位可言。

  新婚夜裡,重女色的朱念祖一掀起尹霏的紅蓋頭,望見她臉上那道胎記後,譏諷冷笑,拂袖就走。

  尹霏不會爭、不會吵,更不會想辦法扭轉局勢,連端著官家千金聯合公婆、對付姨妾的心計都沒有,只會日日抹淚、怨自己命苦,別說得不到公婆喜愛、姨娘敬重,連院子裡的下人也一天比一天怠慢。

  三年下來,尹霏學會認命,她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吧,不求琴瑟和鳴、夫君愛憐,只求平平安安在朱家後院過一輩子,沒想到,在尹霏二十歲生辰前夕,朱念祖寵妾滅妻,為扶正汪姨娘,竟以無出為由休離了正妻。

  尹霏回到娘家,日子一天天過去,可別說老爺和幾位姨娘,便是夫人也見不得她成天淚眼汪汪的怨天尤人,最後只好從朱家「善意發還」的嫁妝裡挑了一處莊園,將小姐給送走,任其自生自滅。

  尹霏的生活越過越窘迫,莊園不小,但當初陪嫁的下人們一個個籌足銀子替自己贖身,現在莊園裡剩下不到十個人,若小姐再不振作,怕是再過一段日子,她身邊就只會剩下碧玉一個。

  「只怨老太爺死得早,否則朱念祖怎敢這般待我……本以為外人不可靠,至少爹娘會對我多幾分心疼,沒想到……」說到這裡,尹霏又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碧玉擰來帕子、輕輕替小姐拭去淚水,輕聲道:「小姐,你醒醒吧,現在除了自己,再沒有人能夠照看你,若你不快點振作起來,便是莊園裡的下人也……」

  也不看重她了嗎?

  尹霏苦笑,身為主子,連奴才的心都收不攏,她還真是失敗呵,也是啊,當初陪嫁的紫月見她不受看重,不就想盡辦法爬上朱念祖的床,成為他的通房?

  所有人能走的全走了,能背叛的全背叛了,之後,一生寂寥,她只能背著棄婦名頭,在這座小莊園裡孤獨終老……

  尹霏的心一寸寸發涼,前途茫茫,她看不見光明。

  碧玉見主子沉默不語,心裡微歎,但願小姐能夠早點想清楚,才能好好過日子。「小姐,奴婢下去給你熬碗熱粥。」

  門開門關,碧玉走出去,空蕩蕩的屋子更顯孤清,尹霏愣愣地看著屋樑、回想過往,淚水斑斑點點地落在枕畔。

  她想起小時候,弟弟、妹妹們在一處玩鬧,她方靠近,他們便一個個跑掉,她聽見他們在背地裡喊她妖怪。

  她想起爹爹眼裡藏也藏不住的厭惡,想起娘曾經抱著弟弟、妹妹說:「幸好有你們,否則日子要怎麼過?」

  她知道母親因為自己而受過多少嘲弄。

  她想起一回爹爹遠行回府,孩子們全跑到門前等待父親回來,她滿腔的喜悅,卻在爹爹嫌惡的口氣中受傷。

  爹說:「你沒事出來做什麼,想敗壞尹家名聲嗎?」

  過去幾年,她想過無數次,若是能挖個洞把自己給埋進去多好?若是她不曾生存於這個天地間多好……不管她走到哪裡、躲到哪裡,這個世間只會厭棄她、憎惡她,既然如此,她活著做什麼?

  心,被怔魔了。

  尹霏下床,從櫃子裡尋來一塊棉布,她耐心地將它懸於樑上,她爬上椅子,靜靜地看著握在自己手中的棉布條。

  她淡然一笑,這樣……會比較好吧,從此,再沒有委屈冤枉,沒有哀慟心傷,下輩子重新投胎、重新為人,那時的自己會有更好的際遇吧尹霏微微一笑,多年陰霾自眉間消褪,她從來沒有這般自在輕鬆過……

  緩緩閉上眼睛,尹霏將自己的脖子套進去,瞬間的疼痛過後,意識漸漸模糊,她嘴角的笑意更濃,碧玉錯了,誰說只有活著才是真的,當死亡能夠解脫拋卻不去的沉重,一了百了何嘗不是另一條愉悅的道路……

  一個激靈,洪欣誼從夢中驚醒,她猛地瞠大雙眼,看向四周。

  低聲交談的乘客,空姐恬適完美的笑容,電動打得正激烈的小弟弟,從歐巴桑座位上傳來的泡麵香氣……

  她緩慢地舒口氣,揉揉太陽穴,很好,她還在飛往美國的飛機上。

  搖搖頭,又作惡夢了,這是這個月的第……數不清多少次。

  她總是夢見那個叫做尹霏的女人,夢見她從小到大碰過的每件事、聽過的每句話,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悲慘遭遇、她的無助哀淒……彷彿經歷了尹霏的一生。

  說實話,洪欣誼並不同情尹霏,不過是一張帶著瑕疵的臉龐,竟就毀去她的自信、她的一世,人生可以成就的事情太多,並非只有婚姻與家庭,更何況,別人的錯誤對待,怎能成為自己怯懦自卑的借口?人只有自輕了,旁人才能輕賤得了自己。

  不過她幹麼為此認真?不同時代、不同教育、不同觀念,自然會養出不同的性情與眼界,尹霏是個關在閨閣中的傻女人,才會被幾個眼神、幾句嘲笑,壓得抬不起頭。

  只是……洪欣誼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是夢見她?

  她並沒有寫小說的天分,也從不看偶像劇,怎麼會這樣一篇、一篇,一夜、一夜,接續起無鹽女的長篇故事?

  她起身,離開位置,在走道上逛兩圈,十幾個小時的長程飛機很辛苦。

  座位前方有個穿西裝的男人,看起來和自己一樣,也是出國公幹的,三十出頭模樣,長得有點嚴肅,但五官不差,把他和一線男星放在一起,不會輸得太慘,會注意到他,是因為從上飛機開始,他就忙著看一疊厚厚的文件。

  「洪教授,再半個多小時就要下飛機了,有沒有什麼事情是我需要注意的?」坐在洪欣誼身邊的簡樊問。

  簡樊很年輕,才二十五歲,是研究所的學生,他聰明細心,因此暑假的幾場國際演講,她決定聘他為隨行助理。

  洪欣誼也不老,她才二十八歲,卻已經在大學農學系裡當副教授。

  對於農學,她是家學淵源,她的爺爺是這方面的專家,從小,別的小孩在學鋼琴、跳舞,她卻跟著博士爺爺研究實驗田里植物的基因排列,研究影響農作收成的原因,有爺爺的指點,農事成為她的專長與喜好。

  人人都說她是天才,可她比誰都明白,自己不過是比別人的資源多、機會多,再加上奼女性格,能夠耐下性子專心唸書,因此她求學一路順利,由於她研究新品種比別人有耐心,在二十八歲就成為副教授,擁有一份人人羨慕的工作。

  「我已經確認過很多次,你不必擔心,把分內的事處理好就可以了。」洪欣誼回答。

  簡樊望著她,猶豫半晌才道:「其實,如果教授想休息的話,學校可以幫你推掉這些演講的。」

  洪欣誼輕淺一笑,望向他關切的眼神,明白他真心想說的是什麼。

  爺爺過世了,在上個月。

  爸媽離婚得早,洪欣誼是爺爺一手帶大的,母親向來熱衷事業,母女見面的機會稀少,而爸爸娶繼母進門、建立新家庭後,父女也漸漸不往來,唯有過年返鄉團聚,父女才會見上一面。

  爺爺辦喪事時,爸媽出現了,難得地,他們同時問出一個問題,「你想搬過來和爸爸(媽媽)住嗎?」

  乍然聽見這個問題,她弄不清楚心裡那份感覺是嘲諷還是感動,她只是合宜地點頭微笑,然後說:「我已經二十八歲了。」

  二十八歲的女人不再需要監護人,哭著要爸媽抱的年代已經久遠,她足夠堅強獨立,能夠一個人好好活著,只是……沒有爺爺的陪伴,多少寂寞。

  簡樊是擔心她初逢喪親之慟,認為她該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也是,許多人都是這樣自我療傷的,但她無法休息、無法停下腳步,她害怕面對孤寂的空間,害怕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是的,她有寂寞恐懼症。

  「謝謝你,我沒事,忙碌會讓人無法胡思亂想。」

  簡樊聽懂了她的話,微笑點頭。

  洪欣誼知道簡樊對自己有意思,但她總想著他年紀比自己小,閱歷比自己少,拿他當對象的話,似乎有些佔人便宜。

  同事常說她在感情方面太猶豫,總是錯失好風景,二十八歲的女人還沒談過戀愛,稀少得可以和史前遺跡相比。

  她明白問題所在,但是,「猶豫」是種天生基因,在她的骨血裡流來竄去,她沒辦法在感情上不顧一切。

  爺爺說,她是被爸媽的離異給嚇著,說得好聽,是記取前車之監,說難聽了,就是膽小畏怯。

  也許爺爺說的對,將近三十歲的自己,是該試著改變了。

  快要抵達目的地了,在空姐的提醒下,乘客紛紛收起桌子、調整好椅背、扣上安全帶。

  飛機即將下降,忙碌的旅程即將展開,洪欣誼在臉上掛起自信微笑,這次主講的題目是生態農業,她希望地球因為她的努力而能有些許改變……

  這時,機身突然強烈顫抖,機上乘客發出幾聲低低的驚呼,是遇到亂流嗎?洪欣誼不知道,但她看見空姐臉上的驚恐。

  洪欣誼緊咬下唇,一顆心突突地跳著,下意識地,她將左手在大腿上放平,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從大拇指的指節、食指指節、中指、無名指、小指……一一點過,再從小拇指點回來,彷彿這樣做就會讓自己安心一點似地。

  突地,強烈的撞擊力道傳來,她感到一陣劇痛,她想張口呼救,但聲音尚未出口,失速的感覺便撕裂著她的身子,疼……無邊無盡地疼痛……下一刻,她墜入一片黑暗昏迷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3 AM

第一章

  同一個樑柱,同一個角度,洪欣誼雙手壓在後腦,呆呆地看著那片灰灰的地方。

  當尹霏哭歪在床上時,她就經常透過尹霏的眼睛,望向那根樑柱,後來尹霏越看越喜歡,索性用七尺白綾把自己往上頭吊。

  那個時候,洪欣誼想不通,尹霏幹麼老盯著它看,現在終於明白,那梁的位置,是最舒服的視線角度。

  因此,在飛機失事、洪欣誼穿越之後,她和尹霏做出相同的動作—發傻。

  十天過去,碧玉不時在她耳邊說話,要她想開,要她明白好死不如賴活著。

  穿越時空,洪欣誼從震驚到茫然,從恐懼害怕到精神近乎崩潰,從哭死哭活到認命接受……

  碧玉說那些事全都過去了,小姐何苦成天到晚拿來為難自己?若換成是她,定要想辦法活得好、活得驕傲,活得讓那些欺負過自己的人嫉妒眼紅。

  有道理,不管樂不樂意,自己已經穿越定了,就算靈魂飄回二十一世紀,她也鑽不進那些凌亂的屍塊裡,她老想著那個地方、那個環境,豈不是在為難自己?

  沒錯,既然老天爺讓她穿越到這裡,她唯有活得好、活得驕傲、活得讓人眼紅,才不埋沒洪教授的一世英名。

  當想通之後,她決定要重新開始,便計劃性地安排一連串性情大變的合理鋪陳。

  因此,眼睜睜看著尹霏哭了兩天半、傻了兩天半、沉默兩天半、再清明兩天半的碧玉,雖然感覺小姐前後相差太大,但死過一回的人,怎能不徹頭徹尾的大改變?小姐可是在地府走過一遭、見過閻羅王的人呢,有再大改變也都合理得很。

  這天,恢復清明的尹霏先洗了個痛快的澡,把自己狠狠泡到幾乎脫皮,然後坐在妝台前,讓碧玉幫著梳頭。

  碧玉本就是個多話的,見小姐脫胎換骨,那個心情啊,說不出的好。「小姐,汪姨娘以為把你趕走之後,她就能順理成章變成朱夫人,結果朱念祖又看上一個姓王的姑娘,人家好歹是良民出生,父親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地主,比起從青樓裡給抬回來的……你說,人家會讓哪個當正妻?

  「汪姨娘這下可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還有聽說那個姓王的可是個厲害角色,那堆姨娘們,往後日子可精彩啦。」

  「朱念祖本來就是個貪戀美色、喜新厭舊的,這事兒有什麼稀奇?」

  聽尹霏發表意見,碧玉大樂,太好了,小姐肯批評姓朱的,肯定是對朱念祖已經沒有念舊之意,這才對嘛,為那種男人掛心,根本是自討苦吃。

  「至於紫月那個壞丫頭,還以為爬上朱念祖的床就升了位分,從此好日子過盡,沒想到……哼哼哼……」

  「都是別人家的事兒了,咱們別管。」

  「小姐說得好,都是別人家的事啦,那麼小姐……你可不可以管管咱們家的事?」她的口氣有幾分躊躇。

  「咱們家什麼事?」

  碧玉匆匆丟下一句,「小姐,你等等。」便飛快跑出屋子。

  不多久她抱回一個小木盒,裡面有一本帳簿、一堆銀子以及幾張紙,碧玉攤開那張紙,遞給尹霏,只見裡頭畫上很多橫線,將紙隔成許多橫格,橫格裡頭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圈圈叉叉,尹霏看得滿頭霧水。

  看見主子緊皺的雙眉,碧玉有些赧顏,低聲道:「主子又不是不知道,奴婢不認得字,要怎麼記帳嘛,要不是莊園裡的陳管事撂手就跑……」

  「沒事,我沒怪你的意思,先說說,你在上頭記的是什麼?」尹霏拉出一張笑臉,安撫她的不安。

  「圈圈代表銀兩,最大的是百兩、中等大的是十兩、最小的是一兩,大叉叉代表一百文、中叉……紅的是收進來的,黑的是花出去的,一格代表一天,咱們搬到這裡四、五十天了,以前收入支出有陳管事記在帳冊裡,可他二十幾天前辭了工,把莊子裡剩下的銀子和帳本交給奴婢,奴婢不會記帳,只好暫時先這麼記下了。」

  尹霏點點頭,打開陳管事的帳簿,莊園裡的最後一筆收入是賣果子的盈收,那時莊裡還剩下一百多兩,可現在……她大致看了下碧玉記的帳,揚起眉頭,紅圈圈比黑圈圈多得多。

  「這段日子,莊子可進帳不少。」不錯嘛,狀況比她想像中更好。

  尹霏的笑意卻引得碧玉眉頭深鎖,那可不是好事呀。

  「之前,大家都覺得繼續留在這裡……呃、沒前途,便紛紛湊足銀子,給自己贖身,這件事我有問過小姐,是小姐說想走便讓他們走的……」

  「我明白了,所以……」她用心算飛快合計兩邊帳本,「所以咱們還有兩百七十三兩銀子?」

  「是的,可今年的夏衫還沒發,月銀也該給了,管針線的兩個大嬸已經離開,咱們得上京城鋪子裡買現成的衣裳,上上下下加一加,得將近十兩銀子呢。小姐,奴婢擔心坐吃山空,而府裡……老爺早已經發話,往後的日子,要咱們自己看著辦。」

  換言之,尹府不會再撥任何銀兩過來?

  尹霏微瞇雙眼,細細回想,當初朱念祖休棄尹霏時,有沒有讓她將嫁妝帶走?

  「碧玉,我的嫁妝是你管的,當時我離開朱家,有沒有把嫁妝全數帶出來?」

  「都帶了,不過小姐出嫁時,老爺沒有給小姐置辦多少嫁妝,除這莊子以外,只有幾百兩銀子和幾副頭面,把首飾頭面拿出去典當湊一湊的話,大概有近千兩,倘若別碰上災荒,縮衣節食倒也可以過上幾年,就怕……」

  她遲疑地看一眼尹霏,擔心話說得清楚,小姐一個想不開,又上吊一回。

  「我明白,要未雨綢繆,別臨渴掘井。」

  尹霏接下碧玉的話,心裡卻想:還不錯嘛,朱念祖雖然是膚淺人渣,卻沒有渣得太厲害,至少過去三年,他沒貪尹霏的人也沒圖她的財。

  振奮精神,她笑彎眉眼,這是穿越以來第一個讓人感到心曠神怡的好消息。

  「碧玉,我餓了,你去幫我弄些東西進來,吃飽飯後,咱們出去走走,我看看能在莊子裡做什麼營生。」

  做營生?小姐真的振作起來了!

  「是,小姐。」應過聲,臨出門前,碧玉回眸向尹霏瞥去一眼。

  奇怪……是因為精神變好的關係嗎?今天的小姐看起來特別美,眼睛美、神態美,連臉上的胎記好像也淡去幾分呢。

  拉起笑容,她腳步輕盈地往外走去,真是好啊,難怪說書的先生老說什麼先走到死地以後,就會生了。

  她合起雙掌,虔誠地仰望天空,求天上的神明保佑,但願經歷過這劫,小姐日後會越走越順。

  走出房門之前,尹霏已在心底盤盤算算,一個莊子三年多的淨利才上百兩,這還是加上之前的陳管事賣掉附近一塊地才有的數目。說起來有點寒酸,雖然她不知道現在米價多少,但十來個下人的衣服加月俸就要十兩銀,若是再加上吃的花的用的,一年也得上百兩,所以問題出在哪裡?

  是陳管事屍位素餐,還是他中飽私囊?

  不過陳管事已經離開,她就是想追究也沒那等本事,眼前她只能從頭開始。

  她是學農的,沒學過金融行銷或管理,想賺大錢並不容易,所以別指望她過得如魚得水、風生水起,更別想她運用現代知識,把自己變成古代王雪紅,對於生活,她的要求並不多,只求能夠維持中上的生活品質。

  所以碧玉說的對,她得未雨綢繆,走一步想三步。

  雙手推開屋門,不過略走幾步路,在看見那一大片綠油油的植物時,她忍不住驚呼,這一大片、一大片……土地通通是她的?

  耶!她忍不住跳起來,有土斯有財,她發了、賺了,她是不折不扣的小富婆!

  「小姐,你怎麼啦?」碧玉詫異地望向主子,不理解尹霏的歡欣鼓舞。

  她撫撫胸口,平抑下心中激動,勉強拉回不斷往兩旁飛翹的嘴角。「沒事,碧玉,你給我指指,這一大片都是我們的嗎?」

  「大?」碧玉眨眨眼,撓撓頭髮,萬分不解問:「小姐,這樣算大嗎?」

  這樣還不算大?她租的套房只有七坪,想買的房子只要超過三十坪,定價都要從三千萬起跳,她必須三十年不吃不喝才能付得起,看到這樣一大片地,她的心跳早已每分鐘超過一百七。

  「所以呢?這裡有多大?」

  「我聽陳管事說,除莊子裡面這七畝地之外,莊子外面還有一大片山坡地,那塊就大多啦,有將近五十畝,幾乎大半個山頭都是小姐的,可陳管事也說因為人手不夠,所以只在山腳下種幾百棵果樹,其他的就沒怎麼理會它,那片山地很少人過去,之前陳管事曾經派人把地給圈起來,小姐想過去看看嗎?」

  「是,我們到處都看看吧。」她心情激奮,陶醉在地主婆的幸福感中,腳步不自覺地加快幾分,想把整座莊園都巡過一遍。

  這座莊園只在東邊蓋上兩處屋子,前面十來間是主屋,目前只有她、碧玉和兩個小丫頭住著,後面也有十幾間,是供下人住的,其他的地方沒什麼大格局建築,除幾個涼亭和廚房倉庫外,幾乎都種上玫瑰、茉莉、桂花、玉蘭之類沒有太大經濟效益的小品種香花。

  難怪三年莊上所出只得一百餘兩,有這麼多地卻沒有好好利用起來,否則光是買菜的銀子,就可以省下一大筆。

  「這莊子是老爺夫人在姑娘出嫁前買下來當嫁妝的,聽說前任主人是個大官,他的夫人特別喜歡香花,那位大人便滿莊子種起香花來,莊裡的婆子告訴奴婢,每到花開時節,整個莊子都漫著濃濃花香,尤其八月桂花開的時候,吸進肚子裡的氣都是香的,而平日裡,這園子是一片翠綠,因此那位官大人便給這莊子取名為綠園。」碧玉一面走,一面提供自己聽來的八卦。

  「那位老大人怎麼搬走了?」

  「哦,說是大人的兒子們被派到外地當官,不放心把爹娘單獨留下,只好把莊子給轉手。」

  越走越逛,尹霏越覺得滿意,原來是座退休大官的莊子,難怪修築得清雅樸實,沒有華麗的雕樑畫棟,沒有刻意佈置的庭園造景,整座莊園就像個洗淨鉛華的婦女,優雅而樸素。

  莊園西邊有條河沿著山坡地流進莊園內,再往外流出,可供應莊內用水。

  她懷疑,怎麼就沒人想過在河邊挖一個小塘子,引水進塘,不管是養魚蝦蛤蚌、養鵝鴨,或種點荷花收點蓮藕、蓮子來增加園中收益?

  想來,陳管事是個不擅農事經濟的,否則怎會空置著那麼多的地?

  她站在一座高處涼亭往下望,在心底默默規劃著如何利用這片土地,只可惜她沒有科學儀器,測不出這塊地的土質是酸是鹼,最適合種植什麼東西。

  「附近的鄰居們都在田里種什麼?」

  「這附近的田都是閔家的,閔家是京裡數一數二的大商家,光是京裡的鋪子就有近百個,經營的事業不少樣,但這裡的田多數拿來種茶葉,聽莊裡大嬸說,閔家茶葉特別金貴,他們在各地都有茶園,這裡的田只佔了一小部分。他們家的茶,貴的能賣到一兩銀子一兩茶。

  「我記得去年,閔家讓陳管事到京裡找小姐回話,說是想買小姐的那片山坡地種茶,可惜當時小姐心情不好,沒精神理會,幾句話便打發了陳管事,那時閔家開出一筆大銀子呢。」

  碧玉叨叨絮絮說著,口氣裡頗有可惜之意,當初要不是汪姨娘使計,讓朱夫人狠狠責罵小姐一頓,小姐也不會傷心得吃不下、睡不著,錯失了這樣的一筆好買賣。

  尹霏揚眉,這件事情「她」倒是做得對,茶樹根淺,倘若山坡地經過度開發,一陣暴雨、一場颱風,約莫會造成土石流,離山坡地遠些的閔家還沒什麼,首當其衝的定是她的莊子。

  繞莊子一圈後,尹霏望向那一大片的茉莉花海,前幾天剛剛下過雨,嫩綠色的葉子被洗得鮮嫩透亮,一點一點雪白的花苞從綠葉叢裡鑽出來,再過三、兩天,肯定會爭先恐後怒放,到時,人人身上帶著香氣,那可是比CK的永恆夏日限量組還誘人的香氣。

  走近大門前,有幾個下人懶懶地窩在門邊說閒話,發現尹霏過來,他們正起身子,眼底有些驚訝,但也只是喊了聲小姐後便逕自散去。

  尹霏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但碧玉見狀,忍不住翻白眼,低聲暗罵,她快步走到尹霏身邊說:「待小姐精神好些,就得好好收拾這些沒規矩的。」

  「沒規矩?」

  「是啊,主子沒發話,怎麼可以自己走掉?他們便是算準小姐好性子、不管事,才敢這樣子輕慢。」碧玉氣急敗壞的道。

  尹霏失笑,能怪人家嗎?之前「她」忙著怨天恨地,成天掉淚、抹脖子,自己都不看重自己了,還期盼誰看重她?

  她走出大門向東望去,就像碧玉所言,入眼的是鄰居一大片一大片的茶園,茶園中間有幢宅子,相當大,乍看之下比綠園大上數倍,東邊那塊茶園有幾十個採茶姑娘腰間掛著小簍子,正站在茶樹旁,一邊採茶、一邊說笑。

  在現代,農夫們會將茶樹修剪成幾十公分左右,以方便老人坐在板凳上採茶葉或利於機器采收,但這裡的茶農似乎仍然放任茶樹自由生長,因此採茶姑娘不是站著,便是登上小梯子采收。

  西北邊是一座臨近莊園的小山,也是閔家想向尹霏洽購的那片地,看過閔家茶園後,她領著碧玉往小山走去。

  兩人行經一片新辟茶園時,看見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指著兩名年輕農夫破口大罵。

  「一片好好的茶園分給你們照顧,本想你們年輕力壯,做起事來手腳麻利,定能把茶樹照顧得又壯又大,沒想到竟是兩個好吃懶做的……

  「別人的園子天天除草抓蟲,你們倒好,放任蟲子吃飽飽、野草長壯壯,這塊地原本可以出產千斤的上等茶,現在……你們倒好,一副無事人模樣,如今採茶工、制茶工全雇好了,你讓那些人做啥去要不是當初你們的老子娘求到我這裡,要我看在過去情分上給你們兄弟一碗飯吃……唉,你們這般做事,我要怎麼同大爺交代……」

  中年管事又急又氣,恨不得拿起鋤頭往他們頭上砸下去。兩個年輕人蔫了似地垂頭喪氣,半句話也不敢說。

  幾個有經驗的老茶農巡過一遍茶園後,回到中年男子身邊,稟道:「楊管事,這些茶葉不成了,真做出來賣出去,怕是會壞了閔家茶的名聲,不如全部剪掉重養,等冬天時,再看看茶葉的狀況怎麼樣。」

  楊管事一聽,更加氣急敗壞,這個損失至少八千兩以上吶,這麼大一筆銀子,就是賣掉他也還不清,若是讓大爺知道,他這張臉要往哪裡擱?

  唉,他,歎氣連連,氣惱至極,卻不知道該怎麼收拾這肩面。

  尹霏經過他們時,刻意緩步慢行、傾聽對方交談,知道是病蟲害壞去一季收成後,她轉個方向,走進茶田里,那邊幾個男人圍成一圈討論,並沒發現尹霏的舉動,任由她東邊看一看、西邊巡一巡。

  她細細看著茶葉上的破洞,越看越是心喜,尤其在翻找到「肇事蟲」時,那個笑啊,直接可以咧到後腦勺。

  那蟲叫做小綠葉蟬蟲,被牠咬過的茶葉泡起來會有熟果香,因此這種茶在未來有個名字,叫做「東方美人」,只不過東方美人必須在出芽七天內采收,只採得一心一葉或一心,產董非常稀少,因此特別昂貴,而這裡的茶有些過老了。

  但就算有些老,也不必全數剪掉,可以試著做看看,頂多再加上……等等,如果閔家不要這批茶?

  靈光乍現,她笑彎兩這細眉毛。

  她深吸氣走到楊管事身邊,輕輕一福身,說這:「先生請了。」眾人見一名年輕少婦插進來,心底詫異,紛紛皺緊雙眉。

  尹霏見大夥兒目光不普,並未在意,自顧自柔聲這:「我是綠園的主人尹霏,方才聽見幾位叔叔伯伯對話,知道你們有意思將茶葉剪掉,既然要丟棄,不知道是否可請你們把茶葉剪下來、製成新茶後賣給我。」

  「不、不行不行,肯定不行的,那會打壞閔家茶行的商譽。」楊管事想也不想便拒絕她。

  尹霏笑這:「這位大叔,你莫要擔心,一來,這茶是我要的,就算日後要賣也是以綠園的名義賣出,與閔家茶半點關係都沒有。」

  「二來,要把茶葉剪棄,就得僱傭工,這是一筆銀子,況且在那之前,大叔肯定早己聘雇採茶工、制茶工,總不能臨時叫人別上工、造成旁人困擾,不如按照原定計劃把茶制好賣我,這樣一來,不但不虧工錢,也不至於浪費茶葉。

  「三者,倘若大叔肯賣我這份人情,我願意將私房訣竅告知大叔,讓閔家茶園下一季茶葉長得更好、收成更豐,並且減少病蟲害。」聞言,幾名老農大笑出聲。

  「這位小婦人說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咱們可是在茶園裡工作一輩子的老人,若是有好法子讓茶葉多長些,我們會不知道?還要你來說嘴。」—名微胖的茶農上上下下打量尹霏,口氣裡滿是不屑。

  尹霏不同他爭辯,只是態度篤定的微笑這:「大叔,既然這件事你得稟相你家大爺,不如連同我的話一齊同閔大爺講講,不會有卄麼妨礙的,對吧?且我的建議能讓閔大爺減少損失,何樂不為?」

  說完,她沒等楊管事響應,便一福身領著碧玉往山坡方向走去。

  那少婦擺出的滿滿自信,讓楊管事有些許怔忡,再三考慮起她的建議。

  尹霏打心底明白,態度決定他人目光,她越是胞有成竹,楊管事才越會將她當成一回事。

  看著她的篤定,碧玉亦是滿臉佩服,直走過幾十步,她才輕扯尹霏的衣袖,低聲問:「小姐,你買那些茶葉做啥,你沒聽見嗎,那是人家不要的。」

  「是嗎?他們不要,是他們沒眼光,教你一個乖,那茶葉好用得很,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替咱們掙不少銀子。」

  掙銀子?碧玉停下腳步,看著繼續往前行的小姐,怎麼可能啊,如裡能掙銀子,閔家大爺可是了不起的商人吶,哪會不知道,需要小姐來指手畫腳?不提那些茶農,便是她自己也覺得姑娘在胡扯了。

  可……望著小姐散發出光彩的背影說不出來為什麼,她居然相信耶,相信那些被蟲子啃得亂七八槽的茶葉,真能替小姐賺進銀子。

  當親眼看見山坡下的果園時,尹霏有點失望,果園裡種的全是梨子,有幾百棵吧,照顧得很槽糕,枝葉沒修剪,幾顆乾在樹上的果實沒拔掉,滿地的雜草都快及腰高了。

  唉,那位陳管事對莊子上的事,著實不夠上心,而尹霏本人對於自己的財產也不甚看重,下一季若想要有好收成,還得費上大把工夫,何況……她抓起一把土,揉捏幾下,再觀察旁邊的雜草和梨樹生長,疑心這土質並不適合種植梨樹。

  離開果園,她朝前走上一大段,越是前行,失望漸淡、興奮躍起,因為未經開墾的山坡地是一片寶林吶,

  那條從山林流進莊園的河裡,魚肥蝦壯,還有許多飽滿的螃蟹在石頭間橫行覓食,林子裡有野果、竹筍、豐富的蕨類,若是再來些野生動物,莊子上下光是吃這些就足夠了,哪還要隔幾天就往城裡運糧買菜?

  最最重要的是,她認出好幾種藥草,和在現代己經瀕臨絕種的蘭花,光是將那些掘出去賣,恍惚間,她好似聽見銅板的撞擊聲、聽見錢鼠的歡呼尖叫聲,

  被林子裡的植物勾動興致,她越走越快,心底迅速地畫出圖稿、定出計劃,計劃怎麼貫徹自己的撈錢企劃。

  她不求富,但求順利度日,對於錢,她向來不上心,但換了時空、轉變身份,她有很多的不安全感在這個陌生的時代裡,什麼東西能夠真真實實握在手中?唯有金錢而己。

  她越想越樂、越走越快,突地,她的手臂被碧玉一把拽住。

  「小姐,你聽。」

  尹霏細細辨聞,半晌,聽見鐵器相交的鏗鏘聲,不會吧,有人在森林裡開打鐵鋪?

  她轉頭想問問碧玉,卻發現她臉色蒼白,牙齒微顫,想拽著她往回頭路上走。

  猛然間,尹霏弄明白了,是啊,她在傻什麼勁兒,森林裡開打鐵鋪,是要把東西賣給誰?獅子還是老虎?

  所以不是打鐵,而是武器交鋒,不是工人勤作而是武林高手在……拚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4 AM

第二章

  明知道好奇心會殺死貓,尹霏還是無法忍耐心中的好奇,於是她先安撫好碧玉,然後走往森林深處,她走得很小心、很客氣,她每個腳步都努力放輕,生怕讓落葉發出細碎聲音,被人發現。

  那個男人……絕對是古代版的紅衣紅褲黑披風,披風上面還繡上一隻張揚的大鳳凰,臉上戴著銀光閃閃的面具,面具的額頭處貼著大中小三顆紅寶石,他舉著長劍,刷刷刷,一路緊逼身前的紫衫男子。

  穿這樣出來殺人,是他們家太有錢還是天性張揚,殺人不是該低調一點嗎?

  那個被他追著打的可憐男一退再退,退到樹幹邊,他雖面對著尹霏,但身子被紅衣面具男擋住,她只能見到飛揚的紫色衣擺、無緣看清他的臉,但那一聲聲壓抑的悶哼,充分表現他是個有骨氣的男人,若換成她,不尖聲大叫救命,喊得天底下的人都曉得她很危險才怪。

  終於,在最後的悶哼聲後,紫衫男子倒下,紅衣面具男冷哼一聲,手中的長劍直直往他身上推送。

  在電光石火間,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勇氣,當紅衣面具男的劍尖在紫衣男子前襟劃出一道裂縫時,尹霏抓起地上的石頭,重重往紅衣男子後背一丟……

  她只是病急之下亂投醫,死馬當作活馬醫,誰知……紅衣面具男然膝蓋一彎,急急用劍支在地上、撐住自己的身體。

  猛地搗住嘴巴,飛快藏身在樹幹後頭,尹霏兩隻眼睛瞠得老大,瞪上頭頂青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只能說是神跡出現?,

  身後窸窣聲傳來,她緊緊抿著雙唇,心臟越跳越快,在她狠狠一咬牙,決定偷偷看一眼情況時,紅衣面具男忽然飛身離去,只丟下尹霏沒聽懂的一句,「孫眉,你暗算我!」—眨眼工夫,那人便不見了蹤影,尹霏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一幕,心裡念過千百次僥倖。

  她快步來到傷者身邊,還以為對方己經重傷到昏迷不醒,沒想到,她的視線竟直直迎上他的眼,他沒暈、他的眼睛很亮、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帶著不明意味的……

  笑意?她看錯了嗎?

  但問號方成形,他便暈了過去,尹霏用力搖兩下頭,把亂七八槽的念頭從腦子裡清除,抓起他的手臂搭上自己肩膀,使盡全身所有力氣,拚命將他拖到安全地區。

  好幾次,尹霏累得氣喘吁吁,差點兒撐不下去,但她靠著意志力,終於看見碧玉出現……阿彌陀佛……

  有種人的體質很特殊,像磁石似地,能將鐵器往身上吸,尹霏嚴重懷疑紫衫男子就是這款人,因為他身上的傷疤多到可以做人體拚圖。

  所以是他體質特殊,引來大刀小刀落玉體,還是他的性格太討厭,以至於招惹天底下眾多高手對他的性命感興趣?

  只是,她分明看見紅衣面具男把劍刺入他胸口的,為什麼胸前沒有傷,唯有手臂被劃上一刀?雖說血流得有些多,但如果只是這種傷,不至子陷入昏迷啊?是身子虛弱、不堪負荷?還是刀上有毒?

  後面那個可能性,被大夫鄭重排除了。

  坐在床邊,尹霏靜靜凝睇他的臉,他長得很漂亮,眉濃濃的、墨梁挺挺的,唇形相當好看,很少男人有這樣漂亮的嘴巴,重點是他的皮膚吹彈可破,拿來廣告SKII,半分不勉強,5更要說他是女人,大概也不會有太多人及對。

  真替他慶幸,他的傷只在身上出現,倘若破壞了這樣一張美臉,就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小姐,小姐。」碧玉連聲嚷嚷,快步奔進屋裡,在看見依舊熟睡的帥男人時,連忙噤聲。

  「什麼事?」尹霏回頭,看見碧玉滿臉的喜不自勝,也踉著拉起嘴角。

  「閔大爺讓管事來傳話,請小姐過去談談早上提的事兒。」這麼快?才幾個時辰……

  因為閔大爺是商人,嗅覺特別敏銳,一下子就聞到商機?可在這個女性人微言輕的時代裡,他怎就輕易相信她?尹霏心底有懷疑,可再懷疑,她都不想錯失機會。

  「碧玉,你找兩個人過來何候,我們馬上過去閔家別院。」

  「可是……小姐……」

  碧玉眼神在她身上繞了兩圈,尹霏隨著她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忍不住發笑。

  終究是笫一次碰到這種血淋淋的場景,她慌張失措地竟沒發現自己身上沾滿血跡!

  尹霏深吸氣,苦笑,今兒個還真是熱鬧啊,才打算振作起來,當名自立自強的好棄婦,便連續碰上幾樁事兒,至於是好事還是壞事……有待觀察。

  不想了,換衣服去!

  閔家別院和綠園相鄰,走路不過一炷香工夫。

  —路走著,尹霏心想,若能打好關係,遠親不如近鄰,有人家幫襯著,日後的營生也能多幾分助力。這就是管理學林教授最喜歡掛在嘴邊的~人脈重於實力。

  綠園和閔家別院除規模相差極大外,連裡頭的陳設佈置也是天壤之別。

  倒不是說閔家別院雕樑畫棟、鑲金包銀,相及地,閔家別院並不見半分暴發戶的張揚,只是在平凡的小細節中可見奢華,小橋流水、庭園造景,雖古樸卻處處吸引人們視線,讓尹霏聯想到蘇州的拙政園。

  她踉隨楊管事緩步前行,碧玉在外進的院子就被留下,尹霏則隨著楊管事走進小迴廊,繞過月亮門,往閔大爺的書房前進。

  半路上,她想起碧玉透霹的小八卦。

  閔忻正,二十七歲,旁的男人這把年紀,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他卻孤家寡人尚未成親。

  算命的說他克妻,這話兒不是隨便講講,是有證據阢

  曾經他有位打娘胎便訂下的娃娃親,兩家交好,約定好女娃兒及笄便迎進閔家大門,誰知女方十歲時竟死於非命。之後閔老夫人想方設法,三番兩次替閔忻正訂下親事,女方卻都熬不過他的重八字,最庹害的只撐到成親前三日便香消玉殞。

  從此他克妻的名頭不脛而走,許多看在他萬首家財分上,想靠賣女兒發橫財的人家,到最後也敵不過與論壓力而作罷。

  無妻無女無子,孑然一身,從此他更加奮力朝賺錢路上走,彌補他另一方面的不足,幸好他還有三個不怎麼爭氣卻以多產聞名的弟弟,讓閔家不至於後繼無人。「尹姑娘,大爺在裡頭等你。」楊管事推開門,側身讓尹霏進屋。

  她點點頭,沒有猶豫停跨進屋中。

  書房相當明亮寬敞,右邊有一整排的書架,上頭擺滿各種書籍,左邊臨窗處擺了張橫榻和一個茶几,茶几上有個汝窯瓷瓶,瓶裡供著幾根青竹,門的正對面有組楠木嵌銀絲圓桌椅,桌上的薄瓷壺杯,精緻華美。牆上有四幅水墨畫,分別是梅蘭竹菊,靠牆處有一組桌案,毛筆架、墨硯…筆洗、箋紙、書冊擺得整整齊齊,就像坐在書案後頭那個人,一絲不苟。

  閔忻正低著頭寫字,尹霏並沒有完全看清他的五官,就是直覺他一絲不苟,整整齊齊、端端正正,一如這間書房給人的感覺。

  她保特安靜,站在圓桌旁,兩年垂在身側,細細打量牆上畫作,她並不懂畫,只是想替自己的視線找到落腳處,她的態度平和自然、不窘不迫,臉上還帶著淡然笑意,儼然一派大家閨秀氣度,直到他把手邊的文件處理完畢、抬起頭,她才轉過目光,正式對上他的臉。

  他的眉毛很濃、眉尾微微上翹,給人幾分霸氣感,他的歡眸深遼,不易從裡頭窺見他的情緒,他的鼻樑很挺,下巴有些剛硬,便是看清了整張臉,尹霏依舊覺得他一絲不苟。

  他看起來不像斯文有禮的讀書人,不像圓融狡滑的商人,比較像個武夫,是那種建功立業、身上帶著不容人質疑滅勢的大將軍。

  這樣的人能替閔家賺進大筆財富,靠的肯定不是交際手腕,而是運籌帷幄、嗅覺敏銳,能夠看準商機。因此……她在所有人眼中的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眼裡卻是可以一談的商機?

  「尹姑娘,請坐。」閔忻正的聲音低醇揮厚,沒有放人半分氣勢,便能教人不由自主乖乖照他的話做,這樣的人不當將軍當商人,實在有點浪費。

  「問閔大爺安。」目光是一貫的恬淡,不驚不懼,有的只是坦然,尹霏笑望他,略略點頭。

  她不怕他?!

  這是閔忻正對她的笫一個感覺,有人說他霸氣、有人說他滅嚴,但不管怎麼說他,笫一次見面時,從沒人敢這樣直視他的眼睛,其它事暫且不談,他欣賞她的勇氣。

  她的眼睛很黑很亮、很透澈,像泡在糖水裡頭的黑珍珠似地,鼻子小巧、嘴眉很紅,臉頻上有一塊淡淡的胎記,她整個人小小的、嬌嬌軟軟的,看起來有幾分柔弱,但直挺的肩背又讓人看出不屈不撓。

  整張臉給人的感覺,就是一臉的聰明相,而他喜歡聰明人,更喜歡同聰明人打交這,於是閔忻正掀了掀嘴角,露出罕見的微笑。

  「尹姑娘剛搬到綠園不久?」

  「是,一個多月了。」

  「住得還習慣嗎?」

  「還好。」

  她以為他會開門見山直接問她為什麼要買茶葉,或者增加茶葉產量的法子,沒想到他居然客套起來,這讓她有幾分意外。

  發現她微擰的雙眉,他眉相揚起,沒錯,他的確喜歡開門見山勝於迂迴,但不明所以地,他就是想多和她聊幾句,至於是因為她的聲音軟綿細嫩,令人聞之心悅,還是因為她那臉聰明相,讓他想測測深淺?他並未深究。

  「尹姑娘可認識綠園的前主人,曹大人?」

  她點頭說道:「有耳聞,綠園是雙親買下的,我並沒有真正見過曹大人。」

  「曹大人恰是閔某的忘年之交,曹夫人喜歡香花,曹大人便為她種下滿園桂花、玉蘭,我記得當時他賣綠園的條件之一,是不能把滿園香花給砍除,請問尹姑娘,那些花樹還留著嗎?」有這個附帶條件?她不知道,前尹霏大概也不清楚,看來那個陳管事並非她想像中那般漫不經心。

  「是的,那些花還在。」

  「綠園裡沒有其它收成,山腳下那片裡園也沒有多少利潤姑娘要維特這樣一座莊園,有困難吧?」

  尹霏恍然大悟,他彎彎繞繞講一堆,原來還是想向她買地、買莊園?商人裡然是商人,她咬唇輕笑這:「確實是,但不勞煩閔爺掛心,我會找到法子解決的。」

  「法子?光靠著那些沒人要的茶渣子?」

  他眼中透露出一絲輕鄱,尹霏看見了,卻不動聲色道:「是。」

  「尹姑娘打算怎麼做?」

  「這是機密。」她還沒笨到開誠佈公,把賺錢機密往外送。

  「我曾讓楊管事找過姑娘,若姑娘肯出讓那片山地及綠_,我開出的價錢絕對會讓姑娘很滿意。」他再引讀她一回。「是嗎?就算是吧,可尹霏雖見識淺薄,卻也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多謝閔大爺的好意。」

  「尹姑娘不再考慮考慮?」

  「我以為今日閔爺想談的是茶葉交易,沒想到閔爺心心唸唸的依然是尹霏的田產,既然如此就不打擾了。」斂衽一拜,她轉身欲離。

  「姑娘果真要買那批劣茶?」他出聲問。

  她一個旋身,迎上他的目光。「是的,若閔大爺決定將茶賣給我,尹霏會心存感激,如果不……買賣不成仁義在,日後經過綠園,還請進來坐坐,讓尹霏奉上一盞新茶。」她的自信自若看進他眼底,臉龐悄悄地浮上一抹興味盎然,她到底要拿那些茶葉做什麼?

  賣?那些茶葉絕對賣不到好價錢,況且她沒有自己的鋪子,要在哪邊轉手?

  送?她為夫家所棄,娘家又不願多看顧,身邊嫁妝不多,她這樣大手筆送東西……除非她是個沒腦袋的,可她那張臉明明就是狐狸哪裡像兔子?

  知道尹霏向楊管事的提議後,閔忻正花了點時間探聽她,她的事不難探聽,只不過眼前她的表現和探聽到的完全不像,她像個謎似地,令他的心蠢g欲動。

  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

  他朗聲問:「姑娘預備用怎樣的價錢,買下我那些茶葉?」

  他這一問,她的心一扭,完蛋,事情來得太快,她尚未弄清楚這裡的民生經濟啊,她連一斤肉賣多少都不知道,要怎麼同人講價?

  深吸口氣後,她這:「那批茶葉本是閔大爺不要的,就是十文錢一斤賣給尹霏也不為過,只不過,這當中還有制茶的成本,種茶、做茶、肥料、雇工……雖說閔大爺心胸寬闊,不會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裡,可終究不能讓閔大爺吃虧太多,所以這價錢嘛,還是由您來開。」

  這話分明是推拖、是客氣,但聽進心機重的人耳裡,卻成了另一回事。

  她提及「十文錢」又誇他「心胸寬闊」,既而言不能讓他「吃虧太多」,最後又把開價權交到他手上,試問,他該怎麼回應?

  開多了,是他心胸狹笮;開少了,豈不是把茶葉成本全給及應出來,她有機密,難不成他就沒有?

  閔忻正在訝異她心機的同時,炯亮歡目亦細觀她每分表情,終於在她眼底捕捉到一絲不確定。

  笑漸濃,自己會不會杷她想得太深了?尹霏不過是個深閨女子,還是剛剛被逐下堂的棄婦,臉上的自若自信,不知道有幾成是喬裝出來的。

  所以試她一試!

  「既然尹姑娘這樣說,閔某索性連成本也不要了,笫一次交易就當交個朋友,一斤茶一兩銀,損失的,自有閔某承擔。」

  —兩銀?!這樣是多還是少?她半分概念都沒有,不過既然人家說連成本也不要,定是捶心肝的疼痛著,她再還價,似乎很沒良心,於是她露出笑臉,滿眼的感激。

  「就依閔大爺說的辦。」尹霏豪氣道。

  尹霏的感激和豪爽,一下子讓閔忻正測出深淺。

  他猜對了,原來她是扮豬吃老虎,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樣精明吶,三兩下就露了底,明眼人一瞧便知,她只是只香氣四溢、任人宰割的小肥豬。

  念頭揚起,他勾起迫人心神的笑意,大筆落下,一紙契約書形成,兩人簽名、各自壓了手印,契約書有了法定效力。

  尹霏見他笑得那般得意,還以為人家是滿意於接收到自己的感激之情,心底還暗自洋洋得意,這就叫做與人為普,人家是富商咩,怎會同她計較起這等小錢。

  她微屈雙膝道:「既然如此,我就在綠園等待閔大爺的消息,待茶葉制好,還請閔大爺通知一聲。」

  說完,她轉身欲離,他沒忽珞她愉悅的腳步,微哂,這女人吃了大虧還沾沾自喜,將來怎麼同人斗啊?隱隱的罪惡感升起,良知在遣責他欺負普良老百姓。

  「尹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尹霏側身望他一眼,想起來了。

  「閔大爺,您有沒有考慮過杷茶樹修剪得與膝同高?」

  「那豈不是要將整棵茶樹給砍去一大半?」只剩下樹幹的光禿茶樹,下一季還能采收新茶?她這是在糊弄他?

  「我指的當然不是那種多年老茶樹,閔大爺可以先選一區新茶樹,樹頂高過膝蓋不多的,再將此區茶樹一分為二,一部分在每次採完新茶後修剪成等膝高,一部分照舊,放任它繼續往上長,待采收新茶後,再比較兩區的產量。」

  「你碓定這樣做,可以收更多的茶葉?」

  「閔大爺有沒有估算過採茶姑娘的身高?當茶樹高於姑娘齊胸處後,因無法長時間抬高手肘,姑娘往往會將高處茶葉棄之不採。再則,照顧園子的工人在抓蟲殺蟲時,也常忽略上端部分,而那裡恰恰是向陽處,也是茶葉生長最茂密、最嫩綠的地方。若茶樹高度只及膝,工人不但可以省下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更不至於造成浪費,自然可以收成更多的茶葉。」

  「萬一茶樹因為過度修剪而死產?」

  「閱爺有沒有聽過,打斷手骨更添勇?人往往越是經歷磨練,越不怕風霜,你怎麼知道越是修剪茶樹,茶樹不會長得更茂密豐盛?」尹霏用的是疑問句,但他從她的表情當中看見篤定,那樣的自信很容易說服旁人的認同,他細細找過了,這回他沒找到半分的猶豫或不確定。

  「知道了,若尹姑娘所言為真,閔某定有後謝。」

  「後謝?」她狡黠的眼睛轉過一圈,這下子,閔忻正又看見她的聰慧,疑問陡升,她到底是聰明還是傻,是心機深重還是性格單純?這會兒,他有幾分看不透了。「今年冬天,閔爺若肯將茶樹所結的茶籽相贈,尹霏將感激不盡。」

  「你要茶籽做什麼,如裡你想培養新茶株?用茶籽不會是好方法。」插枝才能夠維持茶樹的質董。

  「我沒打算用茶籽來培養新株。」

  「那你……」

  她沒等他把話問出口,衝著他一笑便轉身離去,她的腳步輕鬆、態度愜意,並沒有透霹太多,但毫無原由的,他竟然相信,她接下來做的事一定會成功。

  走出閔忻正的書房,經過幾道回部、幾座涼亭,她看見碧玉心急火燎地在園子裡來回踱步。

  碧玉當然急,小姐己經進去很久,孤男寡女的,小姐才被休棄,要是又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聲,那……她來來回回走得飛快,要是守在門口那尊大門神肯讓開兩寸地,她就要衝進去尋人了。

  她盯著像巨塔似的男人,臉上沒有半點好臉色,偏偏她瞪酸了眼睛,人家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發現尹霏的身影,碧玉快步衝到她身邊,扯住她的衣袖問:「怎麼樣了?閔大爺沒有為難小姐吧。」

  「他為難我有什麼好處?做生意是兩相互惠的事,頂多談不攏,哪有什麼可為難的?」

  「那就好。」碧玉鬆口氣,放開手,回眸狠狷瞪上那尊門神一眼。

  現在,尹霏滿腦子全是接下來做的事。她板動手指計劃著,回去後,先讓人編出幾個竹筐,再做幾個大型炭爐,對了,應該問問人,用什麼炭來焙茶最不會吸取味道……還有,得記得同楊管事套好交情,做事才會順利。

  雖然她學過制茶過程,也曾經在茶農家裡實習過一個寒假,但終究經驗太少,若能多參與幾回,功夫肯定會更札實些。

  「小姐,你同閔大爺說得怎樣,他肯把茶賣給咱們嗎?」

  「肯呀,我們說定了,一兩銀子一斤茶,回去後,你杷我那些頭面全拿出去典當,我們得在楊管事杷茶做好之前湊足銀子,做生意,拖拖欠欠最不應該。」

  「什麼?!」碧玉驚呼一聲。「一兩銀子一斤茶?!小姐,你被誆了。」

  「我被誆?怎麼會,你不是說過閔家一兩銀子一兩茶,我的一兩買的可是一斤啊?」

  「那是最貴的茶,咱們早上不是看過,那些茶葉被咬得坑坑洞洞的,再經過炒作揉捻,還不知道要碎成什麼樣子,小姐居然花一兩銀子去買……一兩銀子都可以買到不錯的茶葉了。」所以,她被誆了?

  可他說得那樣豪邁大氣,讓她當真相信對方不計成本,原來……奸商啊奸商,自古以來,無奸不商,她怎會忘記,他的錢都是從百姓身上一層層刮下來的呀。

  初次見面,她就被他刮去一層油?她這麼瘦,怎禁得起他的大力訛詐,偏偏契約己經簽下,她沒有及悔空間。

  如裡告到官府裡呢?恐怕不行吧,她不過是個沒權沒勢的小棄婦,何況簽約時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沒半點強迫,是她以為自己大賺,想起那時的得意非凡,她直想一頭撞死。

  笑臉換上怒容,尹霏飛快往前走,她一面壓抑怒氣、一面平復心情,對,她沒時間耍脾氣,接下來要做的事還很多,與其忿忿不平閔忻正如何騙她,不如記取教訓,下次別再教人騙。

  隨著重重的腳步聲,她把怒氣壓進泥土裡,飛快轉動的腦子己經零零碎碎地出現計劃一、計劃二、計劃三。

  甫進門,看門的老頭王伯上前稟相,「小姐,你救回來的那位公子醒了,他想見你。」

  滿腦子都是如何進行後續作業,快點杷錢賺到手中的尹霏,轉個頭便把王伯的話拋諸腦後,急急道:「王伯,你去將府裡的下人全部集合起來,再告訴張嬤嬤一聲,看能不能聘到村人進府做短工,十天為期,工錢……」往碧玉身上掃一眼,她學乖了。「要發多少工錢才合理?」

  碧玉苦著臉,小姐才剛當過冤大頭,她得替小姐緊著荷包,但近日閔家要做茶,怕是村人都想往閔家去,那裡管兩頓飯,十天還能掙得一百五十文錢,若是開得太低……

  「小姐,那工累嗎?」碧玉問。

  「不累,一天一個時辰,清晨卯時上工,只要負責把園子裡初綻的茉莉花摘下來。」

  「什麼!」碧玉尖叫一聲,小姐是怎麼啦,冤大頭當一次不夠,還想多補上幾次?「小姐,你不喜歡茉莉花的味兒,頂多忍耐個幾天,它會自動謝掉,不必僱人將它拔下來。」

  「不不不,摘下來的花我有用,你先說說,這樣得給多少銀子?」

  「既然是摘花的簡單活兒,不管是孩童或老人家都能做,十天、十個時展……就給三十文吧,頂多摘完花兒再管一頓早飯。」用老人孩童,就不必和閔家搶工,工錢也不必給得太多。

  「就這樣說定了。王伯,麻煩你去同張嬤嬤說,若府裡的人也肯一起做,除月俸外,十天我給五十文。」五十文?王伯聞言喜不自勝,快步到後頭傳訊。

  碧玉還想說話,卻讓尹霏一杷拽住,飛快往屋裡走去。

  「我畫些圖樣,你幫忙看看,府裡有沒有人可以做出來,我急著用。」

  「知道了。小姐,你要不要先去看看那位公子?他昏迷那麼多天,也許有重要的話急著同你說。」

  「你沒見我正忙著,什麼事先晾一邊吧,等茉莉花采收完,我再去見他。」匆匆丟下話,尹霏頭也不回地奔回屋裡,滿肚子的計劃在翻攪著呢,既然己經決定在這裡好好活下去,當然要卯足勁努力,至於那個出師不利的笫一次生意……

  算了,當是花錢買教訓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4 AM

第三章

  尹霏在接下來的幾日忙翻了,她沒學過人力資源管理,只能按照當年的實習經驗分派人手,多少有些不順的地方,幸好,再不順利,在吵吵嚷嚷、忙忙碌碌中,還是把滿園的茉莉花全摘光、烘焙乾了。

  閔忻正的動作也不慢,她的花才焙好,他的茶也做好了。

  六百多斤的茶葉送進綠園時,空氣裡漫起一片茶香味兒,尹霏沒猜錯,茶葉太老,果然嘗不出東方美人特有的味道,不過細細辨聞,還是能察覺出當中淡淡的果香蜜香。

  尹霏買來幾十隻大甕,一層茶、一層花,密密鋪進消毒過晾得透乾的甕裡,密封起來,待過數日後開封,再將茶葉與花烘過一遍即可。

  諸事完成,尹霏看著倉庫裡幾十隻大甕,她閉上眼睛、默默祈禱,希望這回能夠成功,替自己的未來鋪出一條路。

  前世,她不太在意金錢,因為她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哪知變換時空、轉換身份,她能做的選擇不多,要不拚殺出一條血路、精彩一回,要不守著這份薄田產,期待老天爺不會來個大乾旱,迫得自己斷水斷糧斷生路。

  鎖上倉庫,她得回屋裡結算工錢,買賣的銀子不能拖,工人們辛勤勞作的工錢更不能拖,就算這回賠本賠定了,她也不打算讓別人踉自己-起倒霉。

  快步往外走,沿路偶到幾個下人,與過去的輕慢不同,現在每個人見了她都是畢恭畢敬的,這幾日她的行事和大方,替自己嬴來不少人心。

  「小姐,曹公子找你。」碧玉見著尹霏,立刻開口。

  曹公子己經被小姐晾上好些天,晾到碧玉每回去見人,都覺得很不好意思,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如果小姐無心,當初何必把人給救回來?

  「曹公子?誰啊?」尹霏偏過頭想了半天,卻想不出「前尹霏」的記憶裡有這號人物。

  碧玉見她一臉茫然,忍不住歎息。這些天,小姐滿腦子只有茶葉,若是話題扯到別的地方便立刻分神,沒把話給聽進去。「就是小姐救回來的那名男子。」碧玉提醒,尹霏方才想起那個紫衫男子,恍然大悟,她急問:「這陣子還有沒有請大夫回來幫他看傷?」

  「等小姐想起來,那傷口怕早就爛透啦。曹公子提過好幾遍,想要見見小姐,可小姐尊貴得很,理都不理人家。」碧玉的口氣酸餾餾的,活像受吞屈的人是她自己。

  「我這不是忙得不可開交嗎,有定時給人家送餐飯吧?」

  「不然呢?小姐放心,曹公子還活著。」碧玉又酸尹霏一把。

  換了她,肯定很傷心,認定自己給主人家找麻煩了,人家才連見都不願意見上一面。

  「哦,那就好。」她點點頭。

  「花茶己經封甕,大事小事全忙完,小姐可以去見見曹公子了嗎?」

  她將將衣袖,再度把人拋到腦後,漫不經心回答,「好,不過得先等我把工錢發下去再說。」再說?上次的「再說」己經是三天前的事,這回的「再說」,還得再等上幾天?

  曹公子那氣度看起來不像個普通人,說不定是大官,若能傍上這棵大樹,比起小姐成日裡忙東忙西,想著那些還未賺到手的錢,不是強上幾分?她該不該給小姐提個醒兒?碧玉不過一個猶豫,尹霏己經跑得不見人影,她急急忙忙踉上去,在主子耳邊絮叨。

  幸好,這回的再說沒有太久,尹霏終子同曹擎天見上一面,「只有」短短五天。

  曹擎天熟睡的時候像個小嫩男,溱亮得讓人想入非非,一醒來,那歡炯炯有神的眼睛卻充滿滅嚴,讓人不敢逼視。

  他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彷彿想在她身上燒個大洞似地。

  幹麼這樣啊,她不過是忙了點。

  「嗎……這位公子……」完蛋,她又忘記人家姓啥名啥。

  「是曹公子。」碧玉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話。

  主僕倆的小動作,曹擎天看得一清二楚,這位尹霏姑娘還真的很無視於他啊,從小到大,這是笫一次有人這般沒將他放在心上,他的表情越發寒冷,凍得碧玉和尹霏身上冒出一層雞皮疙瘩。碧玉乖覺地湊上前,替曹公子和自家小姐倒來兩杯茶水,這是小姐新制的茉莉花茶,她貪鮮,先帶一小包過來。

  「曹公子請喝茶,小姐這些日子便是忙著趕製茉莉花茶,因為花期有限,得搶著時間收成,怠慢了曹公子,還請公子見諒。」碧玉幾句話解釋了尹霏遲遲不出現的原因。

  曹擎天的眉頭略鬆,這小婢女比主子還懂得看人臉色。

  尹霏上前,看著他不豫的神色,遲疑兩秒後問:「曹公子,不知你身上的傷口復原得怎樣了?」他撇過頭,冷哼一聲,沒答話。他在生氣,這輩子沒有被人這般輕慢過,她還真當他是寄人籬下嗎?

  尹霏上下打量他,這人……似平很難相處呢,她不習慣巴結,雖然把人擱在這裡遲遲不見是有些失禮,但她忙得理直氣壯,又不是故意怠慢他。

  碧玉見兩人又僵了,只好再出一次頭化解尷尬,「小姐,曹公子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傷處己經結疤。」

  尹霏聞言點點頭,她瞥一眼他那副孔雀似的傲慢神情……算了,也不指結他受人點滴、誦泉相相,只求快點把他給送出門去,免得他的仇家尋上門來,自己還得多擔於系。

  「既然曹公子身上的傷己經大好,不知道公子家居何處,要不要派人往府上通報,請人過來接公子?當然,如果貴府不方便,莊內有一輛馬車,可以直接送公子回去。」實話說,她有些害怕曹擎天,他週身氣熱很強,站在他踉前會感受到迫人的壓力,而尹霏天生有種趨吉避凶的本能,所以直覺想離對方老遠。

  「尹姑娘迫不及待想趕在下離開?」冷冷的一句話射出,像枝箭似地,筆直朝人心底扎去。

  尹霏不舒服,卻迫於他的逼人滅勢不敢發作,笫六感再次發出警訊,這個男人不能親近!咬咬牙,她鼓起勇氣及問:「不然呢?」果然下一刻,曹擎天曉間變了臉色。

  她以為他喜歡這個破爛地方嗎?要不是曹大與他討論再三,覺得這裡是最好的藏身處,他早就走得不見人影。

  碧玉拉起笑,連忙解釋道:「公子多心了,綠園來往的人不多,公子願意住下,讓我們這裡更添熱鬧,是好事吶,小姐是怕公子的家人擔心,要不要使人過去傳個消息?」

  碧玉的圓場,總算讓他臉色好看幾分。「不必。」

  這個曹擎天-看,就知道是個來頭不小的,尹霏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一衝動,不知會不會惹來什麼麻煩。

  於是,兩人又頓7下來,像靜止的影子,一動也不動。

  曹擎天一歡利眼在尹霏身上掃過,她不算很美,不過……那雙眼睛很亮,亮得能把人的靈魂給吸進去似地,害他一觸上,便再移不去。

  碧玉看看曹擎天又看看小姐,她明白,主子沒說話,下人在一旁拚命插話很沒規矩,可總不能讓兩個人一直這樣大眼瞪小眼吧。

  「曹公子,綠園不大,也沒什麼景致,之前還有些待開的茉莉花,可現在都……」眼睛向桌上的茶水瞄兩眼後,續道:「都入了茶,小姐怕怠慢貴客,才不敢強留客人。」曹擎天在心裡冷哼一聲,強留?她幾時有留他的意思?,

  不過,方纔他忙著生氣,沒聽清楚碧玉說的什麼茶,現在聽明白了,用茉莉花入茶?這倒新鮮。

  他拿起杯子,方打開杯蓋便迎來一陣花香,眉頭瞬地松展開來,他輕嚼一口,細細品味。

  在曹擎天端起茶杯那刻,尹霏便認真地看著他那張傾國傾城的臉龐--這是茉莉花茶在這世間笫一份問卷表,如果喝慣烏龍普洱的古代人能夠接受這個口味,她的成功機率便更上一層。她期待而專注的目光暫且滿足了曹擎天的驕傲,無視於自己的女人,終於把一歡眼珠子放在自己的身上,喜歡看他喝茶的模樣嗎?好啊,那麼就慢慢欣賞。

  他喝得很緩慢,茶場一點一點滲進他的舌頭裡,茶香混著花香,那是他不曾嘗過的滋味,他喜歡這個味道,喜歡茶香在喉間滑過時,淡淡的花香滲入鼻腔,讓他的腦子回味起當年。尹霏卻等不及了,湊上前急問:「怎樣,味道還行嗎?」

  他微抬一下眉,不說話,繼續品嚐笫二口,眼裡看著她的心急,竟是莫名地爽上加爽。

  尹霏等不及,自己端起茶,學老茶農教的品茶法,聞一聞、品一口,讓茶水在舌間翻動。「小姐,怎樣?」碧玉滿心期待的問。

  「味道還不夠,家裡有沒有蜜和冰?」尹霏問。

  碧玉悄悄瞄一眼曹擎天,低聲說:「那東西並不普遍,咱們家裡沒有……小姐,天氣還不太熱,別用冰了,您身子才剛好,還得好好養著些。」

  她說得隱晦,尹霏卻明白了,他們家買不起。

  在沒有製冰機或電冰箱的時代裡,冰是種難以保存的昂貴物品,除了富貴人家,很少人能夠在家裡建地害、儲存冰塊,所以是她想得不夠透澈,想在這時代賣茉香花茶根本不可行,那麼,她這幾百斤茶葉要銷往哪裡好呢?

  眉頭緊鎖,尹霏有些失落,她只想著把成品做出來,卻沒想到之後的營銷,果然不是學商的不是賺錢料,她還是比較適合到田里種菜種草,研發品種。

  見她吃癟,照理說他應該有扳回一城的快意,打從開始她的態度就教他不愉快,不懂奉承巴結、曲意承歡就罷,還一副巴不得他早走的態度,他幾時被人這般冷待?

  但說不上為什麼,他偏是看不得她兩顆油亮亮的眼珠子失去光彩,有這麼嚴重嗎?不過是沒冰沒蜜罷了,她真想要,他想辦法讓秦昭、曹大替她弄一車過來不就成了。

  輕嗤一聲,他隨口說道:「熱的也不難喝,何況能夠買得起這種稀罕茶的人家,怎會沒有你要的那兩樣東西?」—語驚醒夢中人,是啊,她這是「稀罕茶」,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她要走精品路線,既是如此,何必害怕做不出茉香花茶。

  瞬間揚起笑臉,她的黑眼珠再次明亮。

  曹擎天微哂,垂眸,繼續品味手中的花茶香,這才對,人醜己經夠可憐,再滿臉的可憐樣誰受得了,

  「謝啦,我還有事要忙,曹公子請自便。」

  說完,她忙不迭離開他的房間,看著她的背影,曹擎天好不容易平順下去的眉毛又擰起,這女人,還真是沒把他看在眼裡。

  不是所有女人看見他這張臉,都會前仆後繼、想盡辦法要挨到自己身邊,只求他一眼青睞?怎麼這個叫尹霏的女人完全無視於他的魅力,對他不理不睬?悶、心悶極、悶透了,那股子火氣啊,難壓……

  至於尹霏,她是直到回到自己屋前才想起來,搞到最後,還是沒有把他的去留問題給討論清楚,也罷,那屋子本就沒人住,就拿他當智囊團養著吧。

  只是就算有曹擎天的建議,她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笫一,她沒有鋪子,要怎麼賣東西?總不能挑著茶葉四處叫賣。

  笫二,這裡沒有真空密封包裝,不管她再怎麼小心,茶葉都不可能保存太久,若是受潮,她的幾百兩銀子便全部打了水溱。

  她終於理解營銷學教授那句話--決定商品出售量的,不是商品質量而是營銷手法。

  「……看樣子尹姑娘似平想放棄了,這兩天,綠園那邊沒有什麼動靜……梁州糧倉被掏空的事,己經捅到皇帝踉前,據說皇上大怒……」秦文將事情一件件稟報上來。

  閔忻正手下有-群專門搜集情相的密探。作為商人,需要比旁人更早一步掌握訊息、做出正確決策,才能無往不利,因此他們的存在對閔忻正相當重要。

  尹霏的事,他交由秦文著人去調查,知道她拿茉莉花加人閔家茶時,他的笫一個想法是焚琴煮鶴,若是讓綠園前主人曹敬幗知道此事,定會心痛難當。

  然後,秦文又查出幾天前,尹霏帶幾個下人和十斤茶出門,從早到晚只賣出一斤,還被砍價,以三百文成交,她垂頭喪氣回到綠園,從此閉門不出。

  平心而論,尹霏制的茉莉花茶很特殊,制茶時,連閔家別院也能聞到那股花香味兒,那B中他想,也許能引起一股風潮。何況她聰明地購買一批漂亮的小青花瓷瓶來包裝,照理說,這樣的東西如果擺在他的鋪子裡,肯定不到幾天就會被買空,可惜她沒有那樣的鋪子和機運。

  能做出這樣的茶,誰敢說她不聰明?

  可是短短數日內,秦文己經從綠園下人口裡探得花茶的製造過程,她連私房功夫都不懂得保密,怎麼能夠在商場上立足?

  由這點看來,她又實在有點笨,那麼她到底是聰明還是傻,是有心眼還是沒心機?精明於練的他總是讓她搞出幾分迷糊。

  「我知道了,尚家、林家、李家那邊都再注意一下,一有動靜便報上來,宮裡那邊,也要派人細細盯著。」

  「是。」

  秦文離去,閔忻正看著牆上的畫,想起那日,尹霏似乎對這四幅畫情有獨鍾……眉心舒展,他起身,走到書房外頭。「大爺。」高得像巨人,站著時像一座塔似的李軍拱手。

  「走,隨我到綠園走走。」

  說著,他嚴肅的臉龐倏忽_晶柔笑意,李軍一怔,主子這號表情......罕見。

  背著手,閔忻正濃濃的雙眉揪成一團,他停在尹霏房前,這莊子得好好管理一番了,否則住在裡頭怎能安心?

  看門的老人隨口問兩聲就放他進來,沒人進屋稟報主子,沒人領他進來,下人看見陌生男子也沒出口問上兩聲,他就這樣逛大街似地,大大方方、毫無攔阻地走到尹霏的房外。

  人走近,他這才發覺門只是虛掩上,並沒有鎖起。她這是太大膽還是太相信自己的下人,這麼松的門禁,若真有歹人闖進,她怎麼辦?

  眼中的怒意變得更濃,眉頭在額心打出死結,他板起臉孔,歡手推開門,大步跨進屋裡。

  尹霏趴在桌上熟睡,一枝筆還握在手中,衣袖沾有些許墨汁,桌上雜亂地擺著一堆塗畫過的紙片,他拿起來細看,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明白,看不明白的多是一些凌亂的符號,而看得懂的部分是她想出來的點

  子,關於要怎麼把幾百斤茶葉給賣出去的。

  例如:祖個鋪子,在店前寫上一張橫幅--跳樓大甩賣、老扳不在家,十兩茶葉三兩賣,快來快買,錯過可惜。

  讀著上頭的字,他忍不住茺爾,這女人還有些鬼才。

  一斤五兩,兩斤九兩,三斤十二兩優惠賣。

  她想以量制價,盡速把茶銷售一空?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買一送一大放送,凡實一斤茶便送一隻搖搖杯。

  搖搖杯是什麼?閔忻正不懂。

  點子都不差,但她忽略一件事,茶葉雖然是百姓日常所需,但多數人喝不起一兩起跳的茶葉,他們只會選購一些劣質的茶葉沫子,倘若真要買高價茶,他們會挑選有信譽、可以退換貨品的商家,而不是一間前所未聞的新店舖。

  她肯定是焦頭爛額了吧,連睡都睡不安穩,一點點的憐惜升起,他有點後悔,那Bt不應該捉弄她的。

  閔忻正搬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的睡顏,看著她眼睛底下兩圈濃濃的黑眼圈,明明她就不算溱亮,但只要她一睜開眼睛,就像把天底下的顏色全給吸了進去,教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秦文調查過她所有的事,朱念祖便是因為憎惡她的容貌才不待見她。朱家要休妻時,尹府不願,最後朱家以多年無出為由,令尹家無話可說,才順利休妻。

  可她真有這麼醜嗎?不,相及的,她滿臉的聰明機靈,教人忽略她臉上那塊胎記,他喜歡看她,喜歡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但……這樣一個不算溱亮、又被夫家休棄的女子,怎還能擁有一副積極不屈的性子?

  凝睇她的細眉,長長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排月牙似的陰影,因為趴著,小小的臉被擠壓,紅紅的菱唇微噘,像撒嬌的小女娃似地。

  不明白原因,但在她身邊,他會不自覺地感到自在輕鬆,緊繃的心情會在不知不覺間放開。

  閔忻正不理解自己,為什麼如此積極調查她,原本的借口是生意,但就算茶葉市場被她分去一塊又如何,他做的生意又不只茶葉一項,何況就算沒有她,也會有別人,他可從沒花精神去調查那些新對手。

  —直不懂,為什麼自從見過她之後,她的身影會不時躍入腦海間,他不時地想起她的虛張聲勢,她的微笑自信,她的舉手投足……

  閔忻正是個商人,性子謹慎細心,觀察力敏銳,往往幾眼就能看透對方對自己的意圖,所以他時刻對人防備著,他當然能看出尹霏的意圖,尤其在知道她想做些什麼之後。

  但是,明知道她對自己有所圖,他卻絲毫不想防備,只想逗弄她,像玩小貓似地,想看著她的喜怒嗔樂,看著她的沾沾自得,看著她被自己逗得團團轉,然後……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現在,望著她安詳的睡顏,他的不明白、不清楚、不理解有一點點清晰了。

  她是個讓人舒菔的女人,看著她的眉眼、聽著她的笑言,什麼都不必做,他便輕鬆自在,她笑的時候,眉彎眼彎,嘴角處彎出一道溫暖,熨貼著人心,拉扯著旁人想要同她接近……

  約莫是睡得太久,脖子不舒服,她抓抓頭髮換個方向躺,一動作,壓在手肘底下的紙張朝落地面,他彎腰撿起,兩行歪歪扭扭的毛筆字惹出他無法忍耐的笑意。

  上面寫著:世界上最難的事,是把自己的想法裝進別人的腦袋,是把別人的錢裝進自己的口袋,是把不美的女人塞進男人的生命,是把沒用的男人綁在女人的裙底。

  咧開嘴,他的胸膛震顫不己,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抬起手,他想去碰碰她壓出紅印子的臉龐,他想吵醒她,告訴她,要不要試試看把他的錢裝進她的口袋,把不美的她塞進他的生命……

  碧玉替曹公子送完點心和花茶之後,又衝了一壺送到小姐房中,她端起托盤,走往小姐的房間,走近,用力眨眨眼睛。

  那個人不是……閔家別院的大門神嗎?他來這裡做什麼?難道閔大爺又來誆小姐的銀子?

  加快腳步,碧玉走到他踉前,還沒出口發問,她己經看見閔大爺待在小姐的屋子裡,她急急忙忙想闖進去,卻讓門神伸手給擋下來。「走開,我要進去。」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向李軍。

  「不行,大爺吩咐了,誰都不能進去打擾。」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好像他們家大爺比皇帝老子還大,他的生肖是厲玉皇大帝的。「搞清楚,這裡是我家,只有我把你擋在外面的分兒,沒有你把我擋在外頭的理兒。」

  碧玉說得句句都是道理,他卻沒有聽進去,因為大爺說擋就得擋,如果有問題,大爺自會承擔處理,他要做的只有一個--聽話遵命。

  比講話、比瞪眼,他嬴不了她,但比個頭、比固執,她不是他的對手,因此,他雙臂展開,充分表現出自己的意圖後,碧玉只能對他乾瞪眼。

  她拿他沒轍,只好側著身子向裡頭望去,誰知她竟看見……閔大爺在輕薄他們家小姐?!

  手停在她臉上方兩寸處,閔忻正猛地想起自己的克妻命……

  幾次了,和他沾上關係的女子都死於非命,有的他甚至連面都沒見過。相士說他克妻,不管母親換過多少相士都算出相同的結果,年初,母親又想找人替自己保媒,考慮半天,他決定不要再殘害一條生命,便拒絕了。

  對於婚姻,他早己死心,如果這輩子注定他無法在婚姻裡獲得滿足,那麼他就在事業上讓自己開心。

  手頓住,他不想害了這個令人舒服的女子。

  笑容隱去,伸出去的手微收,有些不甘心,但他強力抑制,卻在此時,碧玉又驚又怒的聲音傳來--

  「閔大爺!你在做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5 AM

第四章

  碧玉一聲大喊,閔忻正一驚,尹霏醒來,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說清醒也還有那麼段距離。

  她抬起頭揉了兩下眼睛,望了望閔忻正,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含糊說:「又夢見奸商了,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接著用手背擦擦濡濕的嘴角,手肘往桌上一趴,繼續睡。

  她的話令他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該生氣她把自己當成奸商,還是該因為那個「又」字而心喜。

  又夢見他,是否代表,他不只一次在她夢裡出現,都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倘若把它解釋為她心底時常想起他,會不會過於一廂情願?

  視線停在她壓出紅印子的臉龐,眼底眉梢的嚴肅再度化為繞指柔。

  碧玉看著自家小姐半點不警醒,當著閔大爺的面又沉沉入睡,一顆心驚惶不己,這算什麼呀,一個男人偷看女人睡覺……

  這、這小姐的名聲還要不要?

  她不管不顧,重重地往巨形門神腳板上踩去,踩得自己的腳底心一陣疼痛,趁門神不注意,她彎下身從他手臂底下鑽過去。

  她進屋,發現自家小姐兀自睡得不省人事,而閔忻正並沒打算退開兩步以示清白後,她更嘔了。從上回小姐被坑之後,她就對這位惡鄰眉沒啥好印象。

  她怒氣沖沖地硬把自己插進閔爺和主子中間,粗魯地將主子搖醒。

  尹霏歎氣,微張開眼,對上碧玉那張彷彿被倒會的臭臉,低聲問:「怎麼了,那姓曹的又鬧騰了嗎?」曹擎天時不時要她過去說話,並嫌棄她的待客之道,讓她頭痛不己。

  見小姐總算回過神,碧玉的眼睛往右一瞥,說道:「小姐,閔大爺來了。」閔忻正,所以剛剛不是在作夢?

  她連忙起身,看見含笑的閔忻正,及射地朝他客氣點頭。「閔大爺,請坐。」

  碧玉心底不悅,卻還是沒失了禮數,她將滿桌子的紙笫拾掇整齊,再倒一杯茶放到閔炕正身前,便退到尹霏身邊站著。

  碧玉不開心,閔忻正也沒多樂意,身為大丫頭,屆然把屋子管成這模樣,主子休憩、自己離開,卻沒在門外留兩個人守著,讓個陌生人長驅直人,這是玩忽職守吶。閔忻正寒聲道:「你下去吧,我有生意和你們家小姐講。」

  生意?誆一次不夠,還要再來一回嗎?不必,六百斤茶夠他們喝破肚子了,再來六百斤,他們連飽都不必吃了。碧玉從箠子輕哼一聲。「碧玉,你到門外候著。」

  她嘟起嘴,瞥了主子一眼,須臾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道:「奴婢就在外頭候著,小姐有事喊一聲,奴婢馬上進來。」

  主僕倆的眉來眼去,讓閔忻正明白了兩人關係,她對這個小婢女還挺倚重的,難道尹霏身邊除了她之外,再沒有其它人可以商量?

  碧玉出門,尹霏立刻轉人正題。「閔大爺,你有什麼生意想同我談?」

  「在此之前,我想確認一件事。」暫且放下碧玉之事,他似笑非笑望向她。「閔大爺請說。」

  「方纔尹姑娘見到我,說了句奸商什麼的,姑娘口中的奸商指的是閔某嗎?」

  「不是。」尹霏的嘴巴比腦子更快做出及應,沒辦法,她謊話是為了保護自己,所以說謊無罪,自保有理。「那麼姑娘指的是誰?」

  「是……是一個惡霸買家,我的茉莉花茶光是成本一斤就一兩三百文,他硬是用三百文價錢給買去。」閔忻正眉心皺得更緊,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她罵的還是他。

  那斤茶葉,是他著人去買的,還要下人盡全力壓低價錢,他買茶、喝茶,最近每一天、每一頓,喝的都不是閔家茶而是尹家茶。

  那個茶,味香、性甘,茶入腹,潤喉回甘,而淡淡的花香在唇齒間化開,教人難忘,就像她這個人,總會不自覺地讓人一再一再想起。

  她的茶會大賣,他有預感。

  見他久久不發一語,她趕忙把茶端上。「閔爺,您嘗嘗,這是我用向你買來的茶制的。」在茶水遞出手同時,她靈機一動,想到把損失壓到最低的方法了--杷那六百斤茶及銷給他,

  想到法子同時,她的眼光閃了閃,一抹狡獪滑上臉龐……倏地,她收起過度的歡快,提醒自己切記,千萬不能表現得太急迫,好像那些茶沒人要似地,雖然那些茶真的沒人要。她的表情全收進他眼底,她那點小算盤,他不必動半分心思就看得一清二楚。

  他慢慢喝茶,半晌不說話,尹霏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難道他不喜歡?完蛋,他是她的最後一站,要是沒辦法順勢下車,恐怕她就要直達貧民窟了。

  「閱大爺,其實這茶還有另一種喝法,味道會更好,你想不想試試看?」還有別的喝法?閔忻正問:「怎樣的喝法?」

  「不知道閔大爺別院裡有沒有蜂蜜和冰塊?如裡有的話,可不可以派人送一點過來?如裡沒有蜂蜜,糖也可以,只不過味道會差點兒。」她想做涼茶?不會吧,茶涼澀口,她在想什麼?儘管他心存疑慮,卻還是喊了李軍去拿東西。

  同時間,尹霏也讓碧玉下去,把所有的工具都帶上來,開水燒熱、沖泡花茶,她先把茶悶上片刻,攪拌過後,又重新悶上。

  桌子上擺滿奇奇怪怪的東西,盆子、鑿刀、大碗、鐵管……還有個用細鐵線交織、做得像楊杓的東西。

  拿這種東西衝茶?豈非把茶的風雅全給丟棄了?

  「這是什麼?」閔忻正拿起一個怪模怪樣的杯子,分成三截,下頭是長杯、上面蓋起半顆球,球上還有個小蓋子,是鐵製的,打開最上面的蓋子,可以看見半球上方有許多洞,那洞要用來做什麼?他想不透。「它叫搖搖杯,待會兒泡茶用的,有洞的杓子是濾網,廚子也有相似的東西,只不過是木頭制的,洞要大上許多,可以將麵條濾乾。」她對他一一解釋。

  尹霏觀察過壺裡的茶色後,拿起濾網,把茶葉濾進大碗裡放涼。

  閔忻正這才明白濾網的用處,相當好用,連半點茶葉渣子都不會喝進嘴裡,他在心底忖度,倘若把濾網放在壺嘴處,倒茶時,不就可以把茶渣全濾乾淨?是不是能把濾網做成小球狀,把茶葉放在球裡,再放進杯中泡?

  他是個舉一及三的男人,一點小東西都能讓他看出無限商機。

  待李軍帶來尹霏要的東西後,她立刻動手,用一種前所未有過方式調製花茶。

  她先把冰放在盆子裡,用鑿刀刨成碎冰,再把蜂蜜、冰塊、花茶,一一放進搖搖杯裡,蓋好蓋子,歡手握緊,猛力搖晃幾十下,直到裡面清脆的冰塊撞擊聲變得圓滑微小,她才打開最頂上的小蓋子,往大碗裡頭注滿茶水。

  閔忻正終於明白圓球蓋上的小洞是用來做什麼的,它可以把冰塊阻在杯裡,只讓茶水順著小圓洞流進杯裡。

  茶香、花香再加上新添的蜜香,聞得人口齒生香。

  最後,尹霏將細細的鐵管插進碗公里……好吧,她承認有點不倫不類,但資金不足,實在沒錢再打造琉璃杯,否則在杯緣放上一顆紅櫻桃或水果切片,肯定好看到不行。

  「請用。」她把碗公遞給閔忻正,示意他用吸管吸一口。

  他順著她的意思,把嘴湊往鐵管邊,很怪、非常怪,但……冰涼香甜的茶水順著鐵管滑入他的喉嚨,觸電似地,他硬硬的五官化成柔和線條,真好喝……

  「怎樣,喜歡嗎?」

  「很好。」

  「所以……你想不想同我合作?」她直接拉入正題。「你打算怎樣合作?」

  「我們合開一家冰茶鋪子,成本你來計算,你訂價格、出資金,我出點子,除了茉莉花茶,之後我還打算推出桂香綠茶、奶茶、玟瑰香片、檸檬綠、金桔檸橡……」聽見他鬆口,她的話突然多了起來,把商業機密這回事給拋諸腦後。

  他沒等她說完便搖頭「不成。」

  「為什麼不成?」她直覺及問。

  「這個花茶的成本高,一杯至少得賣三、五百文,但會在外頭喝茶的人,多是販夫走卒,不會願意掏這麼多錢來喝一杯冰茶的,何況你的茶再好喝,要吸引別人走進門,還得有一些旁的東西,比方糕餅點心,比方飯食酒肆,那麼茶的香美就不會變成吸引別人的重點,所以……」

  「所以……怎樣?」她的心隨之提高。

  「所以你把茶賣給我吧,還有搖搖杯和濾網。」

  「你要把所有的生意獨吞?」

  她那表情,好像他吞的不是生意、是她的生命,閔忻正失笑,沒有阻止她繼續往下說。

  「如果你賣給我的茶不是那麼沒道理的貴,成本就會大大降低,再過一兩個月,天氣熱起來,茶鋪子生意就會爆滿,所以問題在於你,不是茶葉,更不是這門生意。」她氣極,奸商想獨門獨戶賺大錢,連半杯量都不肯分她一份。

  閔忻正揚眉,她果然知道自己被坑,所以那句奸商指的果然是他。

  見著她氣得紅撲撲的臉龐、閃亮亮的雙眸,他竟然覺得她很美麗,有股讓人不捨得別開眼的氣質,他看傻了眼……

  這樣勤奮上進的女子呵,怎麼能不幫她一把?好吧,他承認,他喜歡她侃侃而談的自信模樣。

  「你那麼好、那麼獨一無二的茶葉,真捨得賤賣?一杯三文、五文,不多久,滿銜都是這種茶鋪子?」

  「他們沒有我的制茶技術。」她說得信心十足。

  「是嗎?是把茉莉花焙乾,與茶葉密封到一塊兒,讓茶葉吸取花香,還是把花和茶葉一起烘焙?這種茶,只要茶農喝過一次就不難做,了不起多試個幾回,一定可以試出不差的質董,要不要打個賭,我明天就讓人去試做。」

  他的意思是她的茶沒什麼了不起?失望漫入眼底,看來這筆生意,她賠定了。

  他見不得她垂頭喪氣,柔聲道:「其實你的想法並非完全不可行,只不過,要開就開最好的,不能像你想的那樣,賣廉價的茶水。」

  「我們的鋪子要能夠用頂級的花香吸引文人箠客,我們賣的不只是外面品嚐不到的好味道,還有文雅風流,所以它不能是間價廉商舖,而是奢華昂貴的品味。」所以他不是不做,而是要做大、做地標、做品牌,不像她的心那麼小,只想賺點小錢漉日子,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剛剛說「我們的鋪子」o嘴笑咧開來,她問:「所以我們的店要開很大?」

  「沒錯,這樣才對得起你的茶葉,不過目前條件不足,這茶,還需要做一點功夫。」

  「什麼功夫?要找個好鋪面嗎?」

  「那不是問題。」在京城,他有上百個鋪面,就算都不合適,要再買幾個鋪面並非難事。

  「不然問題是什麼?」

  「店舖一旦開下去,就必須確定花茶的供應量源源不絕,生意好的話,那六百多斤的茶葉根本撐不了多久,生意不好的話,那些茶葉也不能放太久,所以在那之前,必須先找到幾塊地種花、建茶場、培養制茶工。

  「況且花茶的名氣尚未打出去,夕卜頭的人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好喝在哪裡,因此鋪子開張之前,必須先讓百姓知道市面上有種珍稀的茶正在流行,讓他們聽過風聲卻不易買到,等鋪子開張,不管是好奇或慕名而來的顧客,都會替鋪子帶來一股風潮。」

  真是考慮周詳,裡然是大商人、大企業家、大老闆,做事深謀遠慮。

  她崇拜的眼神落在閱折正身上,大大地滿足了他。

  「所以現在呢?要把那些茶封存起來嗎?」

  「不,我打算把它們分成三部分,笫一個部分,把茶葉、搖搖杯、濾網,再燒幾組青瓷杯,以及這個……」他拿起細鐵棒,用眼神詢問她。

  「吸管。」尹霏回答。

  他接話。「以及吸管,做成一整組,用楠木盒子包裝起來,派幾個能言善道的小廝送進宮裡以及各大王府,並且向他們示範抱法。」

  「你打算從宮裡、王府裡往外頭傳風聲?」

  「沒錯,笫二個部分放在店裡賣,但只提供冰茶泡法,不賣搖杯、茶具。」未經搖晃過程,不會產生綿密的氣抱及香味,泡出來的效果定不會比日後鋪子賣的好。

  「最後的部分呢?」

  「暫時封存起來。」

  「為什麼不賣?再過不久,茉莉花開笫二輪,就可以制新茶,緊接著八月就可以做桂花茶、玫瑰花茶了呀。」他是擔心東西不夠賣嗎?

  「不是不賣,而是在等,等口碑流傳出來、價格哄抬得夠高後,再把最後那些茶賣出,以獲得最大利益。」

  「我懂,你想造成物以稀為貴的印象?就像名牌精品,讓買得到的人覺得驕傲,買不到的人心生羨慕,想盡辦法攢銀子,好在下次搶到前頭。」這會兒,他又覺得她聰明了,不過些許,她便瞭解自己的心思,簡直是匪夷所思。

  閔忻正望著她,讚賞一波接一波,他不知道她還能帶給自己多少驚喜,但他對她的心思己是波濤洶誦,再也抑制不住。

  如果可以不顧一切,把她帶到自己身邊?如裡可以逆天轉命、強留她在生命裡?如果……

  他從來不相信「如果」,他認定把如果放在嘴邊的人,是因為沒自信、沒出息、沒有做好準備。可是今天,他心裡有無數個如果,無數個他無法透過盤算而解決的「如果」o心微微抽痛,在面對她的笑臉的時候。

  「所以……」她見他久久不言語,尹霏輕扯他的衣袖,催促問。

  她並沒有碰觸到他的身體,只是小小的扯了扯衣袖,他的心便悸動不己,他很想靠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等不及的問:「所以這六百斤茶是你向我買,還是兩人合作?」

  閔忻正回神,苦笑,「你希望怎樣?」

  「我想先聽聽你給的價錢。」如果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奸商,她……唉……看她一臉防備的表情,他心下歉疚,他再也不會傷害她了。「如果你想把茶葉賣給我,我給你一斤茶六兩銀子,搖搖杯、濾網和吸管我各用一百兩銀子買下,添添減減,四千兩銀子成交。」咚,心楂到大鳴鐘,四千兩銀子……她像被塞上雲霄飛車,身子快速旋轉、靈魂飄散,心臟震顫不己。

  碧玉人站在門外,每句話都聽得認認真真。她拚命對尹霏點頭,說好、說好、快點說好呀,有這四千兩,省吃儉用一些,他們就不會活活餓死,還可以多買幾個年輕力壯的下人回莊子,好好把綠_給打理起來。日後,他們往閔家買茶賣茶,銀子存得夠多了,老爺說不定會對小姐另眼相看,說不定還會把小姐接回府裡,重覓良緣。碧玉越想越遠,樂得幾乎要跳起來了。

  看著尹霏的驚喜眼神,閔折正有點後悔,為什麼不把價錢再抬高一點,讓她笑得更燦爛一些。

  「如果你想和我合作的話,不管是這批茶或日後每批花茶,我都會給你一成利潤,但前題是,除了我,你不能把制茶技術或抱茶點子傳給笫三個人知道,鋪子開張之後,你出點子、不必管理,就可占三成股,至於搖搖杯、吸管,我可以先支付你五百兩銀子。」

  他知道她缺錢,她眼睛底下的黑圈囫很明顯,肯定為了錢的事擔心了好幾日。

  很好,抉擇的時刻到了,可閔忻正是奸商,契約上說一成,誰知道他會不會把三萬兩利潤說成三百兩,然後分三十兩給她?

  她不是沒被他誆過,吃一塹、長一智,她得學會記取前車之鑒吶,可大商人會污她這個小良民嗎?她賺越多、做事越盡心,不是互蒙其利嗎?糾結啊糾結……

  見她皺眉咬唇,鼓起腮幫子又扁起嘴,表情生動十足,嬌俏可愛得不像個二十歲的婦人。

  閔忻正說得對,她那點小技術,制茶經驗豐富的閔家肯定不看在眼裡……考慮再三,她終於做出決定。

  走到閔忻正踉前,仰著頭,她笫一次發現他個頭真高。「我決定了,和閔大爺合作。」她對他露出一個善意的、溫暖的、讓他想一看再看的溫柔笑容。

  明明是別有所圖,明明是狡獪商人都應該提高防備的表情,但他卻彎了眉,淡淡一笑,雖然沒有她的溫曖,卻也是冰山融化。

  「很好。」

  「那麼……要不要簽定契約?」

  見她小心冀翼、擔心自己改變主意的小模樣,他忍不住又笑開。「好,定契約。」

  他走到桌邊,拿起菜,三兩下寫好契約,她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看過一遍,簽名、蓋上指印。閔忻正也做出同樣的動作,只不過他多蓋了個隨身印章,那是代表閔家家主的印。「我明天就讓人來把茶葉給抬走。」他說。「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吧。」

  「吭?」他怎麼知道她這幾天沒睡好?

  他茺爾一笑,沒有回應她的疑惑,手背在身後,領著李軍離開尹霏的房間。他想著她的喜樂、她的疑惑,她是個表情很多卻很溫柔的女人,她的笑有股撫慰人心的力童,讓人不知不覺間便想向她靠攏。才走出尹霏的屋子,閔忻正與曹擎天錯身而過,兩人正面相遇,閔忻正心頭一震,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曹擎天並不認識閔忻正,他只是疑惑,綠園裡怎會出現這號人物?

  曹擎天上下打量這名男子,覺得對方不像平凡人,他的氣勢、他的自信,非常人所有,正想上前問幾聲,不料他卻先一步迎上前來,拱手道:「這位公子,在下閔忻正,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曹擎天。」

  「曹公子。」閔忻正點頭,心底卻疑慮重重,他為什麼要隱姓埋名?所以尹霏並不曉得他的身份?他把疑問收進腹中,笑問:「曹公子是尹姑娘的親戚還是朋友?」

  「是客人,閔公子呢?」

  「是鄰居,閔某就住在對面別院裡,若曹公子有空,不妨同尹姑娘過去走走。」曹擎天略略點頭,算是回應,閔忻正也朝他打過招呼後,兩人錯身而過。

  閔忻正在曹擎天走遠之後,才低聲對李軍道:「你讓秦文去查查,最近朝廷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曹擎天走到尹霏房門前,看見主僕倆正喜滋滋地捧著一張紙傻笑。

  「什麼事這麼開心?」

  曹擎天一出聲,尹霏的笑臉瞬間凍結,並退開兩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曹公子,你來了。」碧玉連忙迎上去,屈膝福身後將搖搖杯裡的冰茶倒給曹擎天喝。

  接連幾日,曹公子經常來找小姐,也不知怎地,小姐見著他總是畏縮,不敢放大膽子說話,可曹公子對小姐也沒哪裡不好啊?奇怪,小姐能大大方方同閔大爺說得起勁,怎就不能同曹公子聊天士

  她瞄尹霏一眼,尹霏也回她一眼。是,曹擎天很帥,照理說人人都會略歡、甚至親近長得好看的人,可尹霏從小就有種寞名其妙的笫六感,會提醒她什麼人可以親近、什麼人需要保特距離,曹擎天恰恰是後面那種。

  或許是他的眼光,或許是他在舉手投足間不經意射發出來的滅勢,讓她感覺他身上藏了什麼危險因子,於是她下意識排斥,下意識對他疏離,也下意識將兩人定位於「不熟」範圍。「葉公子,茶好喝嗎?」碧玉滿面春風地問他。比起閔忻正,她更喜歡曹公子,甭說人家的外貌好、氣質棒,光是閔忻誆小姐那回,就大大扣分了。

  曹擎天點點頭,加過冰塊和蜂蜜的茶楊更添風味,所以她是特地去向那位「鄰屆」商借冰和蜜?

  「曹公子也喜歡耶,這茶定會大賣。」碧玉轉頭對上自家小姐笑著說。

  聞言,¥擎天酷酷一笑,從腰間取下商包放置在桌上,掠過碧玉對尹霏說道:「聽說你為了那些賣不出去的花茶頭痛得緊?給你。」

  「什麼東西?」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尹霏走至桌邊,將商包打開,裡面是兩張一千兩銀子的銀票,什麼意思?是救急救難還是還她恩惠?「兩千兩,那六百斤茶全賣給我吧。」他的口氣傲慢得緊,好像她的茶只能賣給他,而他的收購純粹是做普事。

  「吭?」

  「怎樣,嫌不夠?你不會是見我肯買,便想哄抬價錢吧?」他抬起囂張的下巴,那表情像是排名冠軍的公孔雀,展開翅膀、炫耀己身。

  「不是,只是六百斤茶,你怎麼喝得完?」尹霏問。「那是我的事,不必你操心。」

  「你哪裡來的銀子?你受傷那天,為了查出你的身份,我把你的衣服裡裡外外全翻透了,你沒錢呀。」

  「懷疑?把銀票拿去錢莊兌兌…看看是真是假。」他有點火氣了,難得當一回好人,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還懷疑東懷疑西的。

  「換言之,你己經和家人聯繫上了?」

  「嗯。」他無可無不可地應聲。

  「既然如此,曹公子幾時回家?」

  她又趕他?!怒目一瞠,他的口氣陡然惡劣。「我就那麼不受歡迎?」

  憑什麼閔忻正來,她便樂不可安,而他出現,她卻逮著機會便趕人,待遇會不會差別太大?

  他的口氣嚇到她了,於是她不發一語,退開幾步,低頭裝小媳婦。

  曹擎天大步走到她踉前,恨不得一把將她的頭給扭下來,可她就是不看他,他只能寒聲問:「你怕我沒銀子付房錢?」

  碧玉急急插進小姐和曹擎天中間,滿臉笑道:「曹公子,真抱歉,小姐不是質疑你的銀票,而是方才己經打下契約,將茶葉全數賣給閔大爺了,手邊根本沒有茶葉可以賣給公子。閔大爺是經營茶莊的,他有路子,那些茶肯定能賣個好價錢,若是早點兒知道公子願意幫忙,小姐肯定不會愁眉多日了。」

  閔忻正?他到綠圓是為了作生意?所以自己慢了一步?

  碧玉見曹擎天神色稍霽,順勢道:「曹公子千萬別說什麼房錢不房錢的,那多見外,公子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像您這樣的貴客,我們家小姐請也請不來呢。」

  尹霏眼皮抖兩下,實在不明白碧玉對曹擎天的好感從何而來,過去幾日,她天天在自己耳邊叨念,說曹公子這個好、那個好,只差沒把人給捧上天,還時時叮嚀自己要好好抱住這棵大樹幹,日後碰上麻煩才有人可以依靠。

  依靠他?她寧願去依靠閔忻正,等等……都是不太熟的陌生人,她憑什麼認定閔忻正比曹擎天更可靠?

  尹霏尚未分析完畢,又聽見碧玉說道:「明兒個小姐要帶我們到後山走走,如裡曹公子願意,要不要一道?那兒風景還不錯,曹公子整日待在綠園,肯定悶得慌吧?」啥?,明兒個?她怎麼不知道有這個計劃?她向碧玉掃去一眼,只見她拚命向自己使眼色,尹霏衝著她皺眉頭,她卻恍若不覺似地追著曹擎天問:「曹公子想一起去嗎?」曹擎天看一眼不情願的尹霏,心頭樂了,勾勾嘴角問:「嗎,什麼時辰出發?」

  「展時左右吧。」

  「知道了?」撂下話,他轉身往外走。

  尹霏趁隙把桌上的商包往碧玉踉前推去,她會意,抓起商包快步追上曹擎天,眉彎眼彎,滿嘴蜜糖道:「這銀子公子收回去吧,相逢自是有緣,交情哪能用銀子論計呢。」看一眼很會做人的碧玉,他眉頭略鬆。「不必,這銀子就留著當飯錢吧。」說完,他繼續往前走。

  尹霏歎口氣,嘟起嘴,對著他的背影小聲嘟嗦,「永遠板著一張冰塊臉,怎麼討人喜歡啊?」

  她沒打算說給他聽,純粹是暗自抱怨,但他卻聽見了,於是這個夜晚,他在銅鏡前面,認真地端詳著自己的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5 AM

第五章 

  閔忻正背著手站在廳前,心底琢磨著那人的出現。

  他曾經見過那人一面,在天香樓裡。那次閔忻正與曹敬幡有約,「他」從二樓下來,發現曹敬幡後,走過來打了招呼方才離去。

  曹敬幡,綠園的前主人、德妃的娘家父親、三皇子的外公。

  而那人……他哪是什麼曹擎天,他是趙擎,當今皇上的笫三子。

  皇帝有五個兒子,分別是趙易、趙禮、趙擎、趙廷、趙淳,長子趙易母親出身卑微,童年時期在後宮處境艱難,後來依附二皇子趙禮,兩兄弟相互抉持,聲勢才逐漸壯大。

  趙禮是先皇后所出,由於帝后情感甚篤,皇后臨死前,皇帝當著她的面親口封趙禮為太子,以安皇后之心。

  趙禮小時候性情還不壞,但是沒有母后教養叮嚀,身邊只有一些趨炎附勢的太監,以為太子之位己定,趙禮必將成為未來帝君,於是一個個想方設法討好小太子,以爭得太子寵愛,慢慢地,把一個好好的孩子變成好逸惡勞、厭倦禮制,性格乖張、任性暴怒、喜好男風的男人。

  至於趙廷和趙淳,他們的母妃一個是嬪,一個是美人,且兩人打小便資質平庸,不足為懼。

  所有皇子中,唯有三皇子趙擎能與太子一較長短。

  趙擎雖性情孤傲、脾氣冷漢,卻頗有手段能力,再加上從小由外祖父曹敬幗親自教導,學識過人,皇帝每回考較學識,皆能脫穎而出。這些年,更是經常領了皇差到外頭辦事,斬貪官、樹清風,頗得朝中臣官與百姓擁戴。

  他的名聲漸盛,因而成為趙禮的眼中釘,幾次明裡暗裡下絆子,趙擎雖一一化解,卻也是次次驚險。

  對此,皇帝並非全然不知,只是顧及先皇后及其族人,便次次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企圖粉飾太平,趙擎雖沒有多作表示,心裡肯定是不舒服的,但帝心所向,他有什麼辦法?

  有人護著,趙禮益發大膽,他的動作頻頻、手段盡使,幾次陷趙擎於危難中,為求自保,趙擎不得不化被動為主動。

  這段時日,越來越多和趙禮有關的惡事流傳開來,打文官、逛青樓、嫘小倌、怒打誥命夫人、強搶民女、濫傷人命……樁樁件件都看不見趙擎的身影,卻全是他的手筆。

  而清流們經常在茶肆飯館中,拿太子與三皇子相較,眾多評論讓百姓們心中有了高低。

  三個多月前,趙禮邀趙擎到一品樓宴飲,表面是為之前朝堂上的爭執向趙擎致歉,實際上卻是布下暗招,要讓趙擎的名譽掃地。

  那天,趙禮事先佈置過一品樓,待兩人酒過三巡之後,他便邀趙擎到陽台邊說話。一品樓位於京城最蘩華的街道,他本計劃趁趙擎不注意時「墜樓」,安排在樓下的武官己準備好隨時解救太子,然後在一旁的眾人便會大聲嚷嚷,怒斥趙擎推太子下樓,將三皇子對太子的妒嫉之情擺上檯面。

  事情分明計劃得十分完美,誰知趙擎竟然在太子臨危之際將他拉回,自己卻墜落大街。同時間,樓下接應的侍衛搶上前,他們一面救人、一面大喊,「太子墜樓了i」

  沒想到,細細一看,救錯人啦,這下可好,眾目睽睽下,所有人都看見太子將三皇子推下樓。

  事發時,閔忻正恰巧在場,親眼看見這幕粗製濫造的戲碼,忍不住失笑。看來太子是黔驢技窮了,居然想用這點微末之技來傷害三皇子,未免太看輕趙擎。「主子。」

  閔忻正回神,發現秦文立在自己身後。

  「怎樣?朝廷裡有什麼消息?」

  「三皇子失蹤,德妃病重;太子受罰,三個月不得離開東宮、不得參與朝政。」

  「太子為何受罰?」

  「傳言三皇子的失蹤似平與太子脫不了關係。」

  「綠園那邊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似平是尹姑娘走了一趟後山,無意間撞見受傷的曹公子,便出手將人救回來,曹公子在綠園待了十數日,身上的傷口己經痊俞。」既然傷口己經痊俞為什麼不離開?為什麼不通知親人,任由德妃病重?難道此事背後有他的手筆,他企圖借由此事操縱什麼?

  趙國重商,因此經濟繁榮、民生富足,商人在趙國的地位不下於士人。

  之前大皇子、二皇子曾經派人與閔忻正接觸,希結能夠與他交好,進而得到他的支持,他始終虛與委蛇。而閔忻正與曹敬幗是舊識、亦是忘年之交,對於趙擎的能力,心底很清楚,若要他擇一明主,他會選趙擎。由於幾年前,曹敬幡為了避嫌,告老還鄉,皇帝竟然准了,朝臣們紛紛猜疑,德妃失勢,皇帝心中厲意的還是趙禮,於是朝廷風向漸轉,轉而支持趙禮。

  但這兩年趙禮鬧出來的事不少,己漸漸失去民心,而百官們摸不準帝心所向,多在觀望當中。

  另一方面,曹家次子、三子漸受重用,己官拜丞相、尚書,而外放的曹家長子也在地方上做出斐然政績,頻頻得到皇帝讚譽,相對地,趙禮的外家因驕奢淫慾、放印子錢、又涉及買官賣官之事,幾次遭受皇帝斥責,幾回下來,支持趙擎的官員開始紛紛冒出頭。

  閔忻正不願意浮出檯面,唯有透過曹敬幡,在趙擎需要時給予幫助,眼下,趙擎、趙禮的動作越來越大,想來東宮之爭將有一波風起雲誦。

  天家無情,皇帝也不是個昏庸的,怕是心中早有定見,只是缺乏一個好時機吧,看來他得藉機和趙擎親近親近了。

  「有空多留意東宮的情況,撥幾個人到綠園,暗地保護曹公子。」

  「是。主子……I「還有其它事?」

  「我發現秦昭在綠園出人。」秦昭是秦文的師弟,兩人師出同門。「他想對趙擎不利?」

  「不像,他……似平與三皇子很熟悉。」秦文的回答讓閔忻正掀唇微笑,為自己的先見之明感到愉快。

  他果然沒猜錯,此次事件的確由趙擎一手安排。

  之前,他們以為秦昭是趙禮的人,趙禮對他頗為倚重,事事聽從他的意見,有重要的事皆派他出手,為此秦文還不痛快了好一陣,暗歎師弟識人不明,沒想到他竟是與趙擎暗渡陳倉_們師兄弟很久沒聚聚了,下回見面,好好聊聊。」

  秦文聞言知其意,回道:「厲下明白。」

  他行禮告退,閔忻正拿起紙筆勾勾畫畫,心中主意漸成。

  此刻,李軍進門,低聲道:「大爺,尹家姑娘和曹公子正準備到後山逛逛。」

  「是嗎?」他放下筆,揚起笑意。「很好,咱們就與他們來個不期而遇。」

  想起尹霏,他的心變得輕鬆愜意,早說過,她是個讓人舒服的女人,在她身邊,他會不自覺放下戒備,那種不需要防備任何人的感覺……很不壞。

  紅衣紅褲、黑披風,披風上有只張狂的大鳳凰,一張痞臉笑得很欠修理,他的食指勾著面具的眼睛洞洞,把面具轉來轉去,那副面具是銀製的,額頭上面還貼了三那閃閃發亮的紅寶石。

  他坐在趙擎的床上,笑得很賊。「給三個理由。」

  趙擎沒好氣地從桌上端起花茶細品,據說那是尹霏從要給閔忻正的茶葉當中「特地」苛扣下來,留給他喝的,但可信度不高,因為他竊聽了她們主僕的對話。

  丫頭說:「小姐,曹公子看起來非富即貴,你不是老說找棵大樹好乘涼,咱們沒旁的人可以靠,有曹公子這個朋友不是很好嗎?你幹麼老對人家那麼冷淡?你救曹公子一命,再同他打好關係,日後還怕誰找咱們麻煩。」

  主子說:「就怕同他牽扯上關係,麻煩才會不斷。」丫頭愣頭愣腦問:「為什麼?」

  主子語重心長道:「你想想,好端端的,怎會有人追殺他?如裡殺他的人來頭比他還要大,日後人家查出我這個程咬金殺出來救他一命,會不會找到我頭上?咱們好不容易能賺點銀子,眼看著日子就要好起來,若是碰到這等破事兒,豈不冤枉。」

  她救他?!趙擎差點仰天大笑。秦昭的武功何等高強,她那那小石子能傷他?秦昭不過是順勢演戲罷了。

  秦昭是他的人,被派到趙禮身邊當眼線,為趙禮辦過不少難事兒,因而受到重用。因為秦昭,趙擎得以在趙禮身邊安插更多人,得以掌握他的一舉一動,次次取得先機,教趙禮功敗垂成。而這次西山遇刺事件,是趙擎一石二鳥的計謀。

  趙禮是個蠢的,他始終認定自己深得人心,所有厲下都對他忠心耿耿,再加上次次事情失敗都或多或少與趙易扯上關係,所以每回功敗垂成時,他疑心的從來不是秦昭,而是趙易。

  趙禮本就生性多疑、刻薄寡恩,一次兩次下來,他對趙易越來越不滿,長此以往,結盟多年的兩人終會窩裡及,而長期被壓在底下的趙易一旦及擊,恐怕力量非而那天秦昭奉趙禮之命追殺趙擎,除秦昭外,趙禮、趙易也派出不少人參與。

  因此那場戲,秦昭演得分外辛苦,既要「追殺」趙擎,又要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除去同路人馬,若非他武功高超,談何容易。

  趙易派出來的人馬當中,有個叫孫眉的武功特別高強,趙擎手臂就是挨了他一刀。

  連番棍戰下來,刺殺大隊死的死、傷的傷,到最後只剩下秦昭和孫眉,當秦昭、趙擎歡歡飛身入林,企圖製造趙擎死亡景象時,輕功不弱的孫眉屆然隨後追上。

  幸好此時尹霏出現,秦昭便假裝被石頭襲中,並大喊一句:「孫眉,你暗算我,」然後發劍朝孫眉追去。

  之後趙擎裝死,尹霏救他回來,待秦昭和孫眉打完重回現場後,趙擎己經失去蹤影。

  回到京城,孫眉和秦昭在趙禮面前爭辯,秦昭說:「我己經將三皇子殺死,孫眉為搶功,屆然暗算於我,一路上他為爭功勞,不少次暗算自己人,我本想以大肩為重,不與他計較,沒想到他在最後關頭竟來上這一招,我再也忍不住,才會舉劍追他,誰知回頭,卻發現三皇子屍體不知被誰抬走。」

  趙禮急問:「你確定他己經死去?」

  「我一劍刺人他的心豚,除非有神醫出現,否則誰都別想救活他,倘若當時孫眉別對我下手,給我一點時間確定他己無氣息,就算把屍首讓給他又有何妨,誰曉得他那樣急功近利。」秦昭高傲地泠哼一聲。

  孫眉本就是因武功高強而性情古怪、招人討厭,秦昭的話一出口,好幾個搞不清楚自己是被秦昭暗算的,直接把帳算到孫眉頭上,紛紛跳出來指控。

  由於孫眉是趙易引薦進來的心腹,此事定會讓趙禮與趙易的心結更深,待日後趙擎「死而復生」,趙禮能不疑心趙易嗎?

  「怎不回答?想不出三個理由,三爺就乖乖回去吧,別老賴在這裡,曹老大人催著呢。」秦昭似笑非笑地望著趙擎。

  秦昭己經來過好幾回,見他因為尹霏不肯撥冗相見而發脾氣,見他跳到人家屋頂竊聽,見他莫名其妙地攬鏡自照,因而認定趙擎心裡有鬼。

  「需要什麼理由,我現在不是被『神醫』救走了嗎,那傷沒十天半個月的,怎麼好得起來?」

  「『曹公子』,現在己經十天半個月了。」秦昭好意提醒,他己經賴在人家府裡很長一段時間。「趙禮才受罰,我就眼巴巴趕回去,豈非不打自招,擺明這件事是我做的鬼?」

  「很好,理由一。再湊兩個來聽聽。」他慵懶地靠在牆邊,欣賞自家主子的後美無儔。「若是我現在回去,說不定父皇見我沒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趙禮很快就會被放出來。」

  「很好,理由二。理由三呢?」秦昭比出兩根手指頭。

  「我越晚出現,趙禮對趙易的心結越深。」

  「不對吧,你出現、證明自己沒死,趙禮才會跳腳,才會認定孫眉壞事,也才會對趙易心結更深吧。」秦昭搖頭。

  「我己死,趙禮被軟禁,你說趙易會不會趁機表現,爭取父皇看重?他動作越大……趙禮豈是吃素的?你回去告訴舅舅,讓他好好給趙易撩撥撩撥,指點他,能盡心盡力為朝廷辦事,才是個百姓敬重的好皇子。」

  「所以呢?你打算什麼時候重出江湖?」

  「再一兩個月吧,既然要做就做徹底一點。」他語音方落,秦昭突地神色一凜,竄身躍上屋樑。

  沒多久,碧玉來敲門,她在門外說道:「曹公子,你準備好了沒?」

  奈奈裔這幾天,曹擎天不知道哪根神經短路,老是對她憋出一張笑臉。

  沒錯,就是憋,憋出來的笑臉,怎麼看怎麼怪,怪到每次讓他瞅著,尹霏就感覺身上有毛毛蟲在爬。

  這會兒,他又對她笑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解下自己頭上的斗笠,問:「曹公子,你要不要戴著,免得曬傷。」再看著他這陰陽怪氣的笑容,她連話都不會說了。

  怕曬?他又不是小姑娘,曹擎天直覺要拒絕,但這是她笫一次對他主動示好,因此……他點點頭。

  曹擎天沒把手伸出去,卻把頭微微往前傾。

  他習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他不認為自己的舉動有什麼不對,而她本著助人為樂的精神,也沒及對,於是她踮起腳尖,把斗笠戴在他的頭上,為他繫上帶子,而他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馨香。

  心有些軟、有些曖,那是宮女服侍自己時沒有過的感受。

  曹擎天想:原來,女人真的不喜歡板著臉孔的男人,雖然這樣笑很娘兒們,但如果她喜歡……他又憋出滿臉笑。「行啦,出發吧,要走一點路,你的傷口……不勉強吧?」雖然知道不該和他過度接近,但良心還是讓她發出了友善的關心。

  「嗎。」他的口氣還是高傲,但表情菜和幾分。

  她走在前頭,他踉在身側,碧玉尾隨在後頭,之後又踉上一大群下人,人人都戴著斗笠、背著竹簍,像一群要去收割的農夫農婦。

  碧玉見尹霏把斗笠給了曹擎天,乖覺地把自己的斗笠摘下來戴到尹霏頭上,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寶山」走去。

  「山裡有什麼?你幹麼讓每個人都背上簍子?」曹擎天問。「那裡面全是寶。」尹霏回答。

  多樣的生態環境,豐富的植物與草類,要是爺爺在,肯定會樂得跳起來。

  「有嗎?我去過幾次,沒發現什麼寶,不過裡面有個瀑布,景致還不錯,還有一片花海,春天的時侯挺溱亮。」

  「這就是我們不一樣的地方。」

  「哪裡不一樣?」

  「你看的是風景,我看的是食物,你在意哪裡的景致美,我在意什麼東西可以養活人,在我眼裡,瀑布不如小溪,因為溪裡有魚蝦貝蟹,花海不如森林,因為林子裡長滿可以吃的菇類,有野菜、有藥材,有滿滿的財富。」

  「應該說,我需要掌握些什麼東西,好教自己安心,而所有的東西裡面,錢最容易被掌握。」她選擇銀子、選擇獨立,也選擇掌握自己的未來不去依附別人。

  「我不懂。」他定定凝視著她,二十歲的她,臉上有十五歲女子的天真,她有時候看起來聰明,有時候卻又傻氣,他經常被她弄得迷糊,卻又不由自主受到吸引。

  「你的確很難理解,在優渥環境中成長的人,無法認識饑貧,在專制中長大的人,無法瞭解民主自由的真諦,你的生活皆在自己的掌握中,所以你不需要刻意去爭取、掌握。可我不一樣,這個世界對女人不公平,我想活得有底氣,就必須比別人多擁有一些東西,比方說銀子。」

  她的話引起他的深思。

  他調查過她,知道她是因醜陋而遭受朱念祖的厭惡,被夫家休棄後娘家也不願意接納她,便把她送到這個離京有點遠的莊園。

  她從小到大都是這般遭人嫌棄嗎?臉上的胎記讓她受過多少白眼?因為太多的不公平,讓她想活得有底氣?他望向她,眼底帶著些許憐憫。

  發覺他的目光,尹霏微笑,溫柔的笑意,總是不知不覺地溫曖別人的心。

  「沒事的,我沒那麼可憐,只要自己不覺得可憐,就沒人有資格認定你可憐。可憐,都是自己造成的,我不允許自己可憐,就得比別人更努力、更認真。」

  「你對自己很有信心?」

  「我不能沒有信心。如果什麼事都沒有做便失去信心,哪還有勇氣再接再庹?這個世界上,沒有別人辜負你,往往都是自己辜負自己。」

  「我想,你的信心來自於過度天真。你的生活太簡單,如果有人得踩著你才能往上爬,如果身邊的人天天想著如何除去你,如果你最重要的工作是防範別人對自己動殺機,我敢保證,你不會有這神莫名其妙的自信。」

  她定定望著他,想起那天林子裡的追殺,想起他滿身的傷疤,他眼底的憐憫偷渡到她眼中。「你說的是你的生活,對不?」他沒響應,只是添上一抹不該屬於這張漂亮臉龐的抑鬱。

  尹霏歎息。「你說的對,我是太天真了,環境允許了我的天真,你沒有我的幸運,你必須在槍林彈雨中求生存,既然如此,難得的休閒日子,快樂一點吧,別談那麼沉重的話題。」她有一點理解了,理解他為什麼想賴在綠園,他需要一點空間和時間喘息吧。

  沉默間,他們看見閔忻正迎面而來。

  發現尹霏,閔忻正揚眉,向他們走近,「尹姑娘、曹公子,要去哪兒?」

  「到山上走走,閔爺要一道嗎?」尹霏熱情邀約,現在他們是合夥人,日後要共同賺大錢的,當然要建立起良好交情。「好啊。曹公子請,尹姑娘請。」

  閔忻正走到尹霏左邊,和曹擎天一人一邊,把尹霏夾在中間。

  「閔爺,上次那個茶……」她其實比較想問,什麼時候結算紅利。

  「該送的都送了,頗受好評,茶鋪己經做好準備,打算後天開始賣花茶。」

  「賣茶還需要準備?」不是把茶擺一擺,貼張紅紙條就可以?

  「自然要得先把風聲放出去,茶怎麼抱、怎麼品嚐,怎麼編個故事好好介紹,夥計們都得先訓練好,你別小看這些事兒,要是能夠做得徹底,茶葉就會熱銷。」

  「你說故事?花茶會有什麼故事?」

  「相傳有一名男子深愛他的妻子,他喜歡喝茶,妻子便勤練茶道,妻子喜歡茉莉花,他便為妻子遍植茉莉花,每到花開時節,妻子會把茉莉花折下來熏香,在他的記憶中,茉莉花香就是妻子的味道。」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逐漸年邁,終有一天,妻子死去,他很思念妻子,思念記憶中的茉莉花香,一個心靈手巧的女子知道這個故事後,便把茉莉花入茶,製成花茶,希結能夠安慰老人家。」所以曹大人、曹夫人便是那對深情夫妻,而她是那名心靈手巧的女子?

  好庹害,他的營銷手法不比現代人差,如果穿越不是單一個案,她一定要懷疑他也是穿來的。

  「你這是在變相誇獎我心靈手巧嗎?」尹霏歪著頭,笑得滿臉嬌憨。

  閔忻正輕笑一聲,她總有本事幾句話便撩撥得他開心。「你要這麼認為也行。」

  「你有沒有送幾斤茶葉到曹大人家裡?」

  「有,曹大人是我笫一個送的,也是笫一個聽到故事的。」

  閔忻正的話引起了曹擎天的注意,夕卜祖父上個月悄悄回京了,是應父皇所召,此事外人並不知曉,閔忻正怎麼會……他和外祖父很熟?

  「我把這個故事告訴他,他對你很感興趣,約我們有空到他家裡聚聚。尹姑娘,你想不想知道,我打算賣多少銀子一兩茶葉?」

  她搖搖頭。「它雖不是最好的茶,但它好在稀少、特殊。」

  「沒錯,你說對了,我賣的是『奇巧」,目前我打算-兩茶賣十兩銀子,先觀察幾天情況,再決定之後的價格。」

  「十兩?!」碧玉聽聞驚呼一聲。「我得把十個月的月銀全給攢下來,才能夠喝上一口吶。」

  「放心,你一錢鋃子都不必付,本小姐會讓你喝到飽。」尹霏斜眼望向碧玉取笑道,之前她把那些茶當成賠錢貨,見一次叨念一回,現在知道它們的價值了吧。「我知錯了,小姐別取笑我吧。」她苦著臉,回眸時掃到李軍那張似笑非笑的鐵板臉,沒好氣的瞪他,「怎麼?連你也有意見。」李軍倏地皺眉,他不曉得自己哪裡招惹了小姑娘,她總不給他好臉色看。李軍不知如何應對,只好把目光調開。

  可是,漢視是最嚴重的懲罰,李軍這樣無視於她,碧玉更生氣了。

  他們一路說話聊天,不多久工夫便走近那片管理不善的果園。

  閔忻正抓下一根樹枝說道:「這裡的土質比較適合種茶。」

  她知道,茶樹的根部汁液含有多種的有機酸,酸性土壤可以提供與茶樹共生的根菌理想的生存環境,從而改善茶樹的營養與水分條件,且這裡的土壤疏鬆,排水良好又通風,如果拿來種茶,肯定會有好收成。「以前我沒心思在這裡,現在可以考慮把這塊地粗給你,先申明,只有這塊,不包括山坡地。」

  「還是不賣?這麼固執?」閔忻正笑望她。

  「有土先有財,我還打算多買一些土地呢,怎捨得賣出,況且這塊地連著山林和綠園,出入方便。」

  「好吧,什麼時候簽祖約?」

  「隨時都可以,不過你得幫我一件事兒。」

  「什麼事?」

  「我打算在園子裡引水種菜。」

  「種菜?」閔忻正訝然,擺弄完茶葉又想種菜?她明明是官家千金,怎麼弄得自己像農家女?「綠園又不大,哪有地方種菜?難不成你打算把花給砍了?不成的。」曹擎天第一個跳出來及對。

  她不明白曹擎天的激動,閔忻正卻是明白的,雖然曹大人、曹夫人的故事有許多杜撰成分,但曹大人為曹夫人種下滿園茉莉、玟瑰卻是真的。

  「放心,那些花大有用處呢,我怎會拔?我打算種水耕蔬菜,不需要太多的地方,卻可以有不錯的收成。」

  「什麼是水耕疏菜?」閔忻正好奇,沒聽過這東西。

  「就是用水種出來的菜。」

  「你指的是蓮藕菱角之類的?」曹擎天插話。

  「不,我指的是白菜、雞毛菜、莧菜……等等。」

  「那些菜離開泥土就不能活了。」

  「嘴說不算,日後你們等著瞧吧。」她自信滿滿的道。

  「你從哪裡學來這些的?」閔忻正發問,碧玉也面露訝異和疑惑。

  尹霏發現自己露出馬腳,立刻轉移話題手指向林子,放開腳步奔去。「森林到了……」她一馬當先、衝進林子裡,入寶山,豈可空手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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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6 AM

第六章

  過去一個月中,閔忻正經常往退綠園,同尹霏、曹擎天更形熟悉。

  茶葉賣得比想像中好,名聲炒作得紅紅火火,如今滿京城都曉得有這麼個珍稀昂貴的茶品,尹霏收到笫一筆紅利後,頓時覺得人生大有可為。

  年中有錢好辦事,她央求閔忻正幫她找人工蓋房子,現在不是農忙的時候,房子很快就蓋起來了。

  房屋四邊都是窗,窗上鋪有細絹,能防止蟲蛾飛入,打開窗,光線充足、通風良好,人在裡面,亦覺舒適涼爽。

  底下挖了個兩尺高的水池,將外頭的河水引進來,屋子四面都建有水車,當水流動,7」C車便會轉動,使池水保特流動的活水狀態,水中排著一個個圓形管子,管子五分之四埋在水裡,五分之一露在水面上,管子上頭有許多排列整齊的小圓洞。

  尹霏在水池裡頭放養一些魚,牠們的糞便可提供植物所需的養分,但那些不夠,還是得製造培養液,在製造培養液同時,她也開始肓苗,幾天後菜苗長到五、六公分大時,她將菜苗一株株用棉花包裏起,塞進鐵管上頭的小圓洞裡。

  閔忻正對這套設備很感興趣,不時問東問西,還問她怎麼知道可以用這個法子種菜?

  她總不能告訴他--前輩子,本大嬸就是靠這知識吃飯的。只好含含糊糊帶過,閔忻正是個聰明人,知道她不願意多談,便避開這個話題。

  曹擎天則是滿腦子不明白,既然有閔忻正這個合夥人,尹霏幹麼汲汲營營去種菜?難不成當農婦會比當千金小姐快活?

  尹霏沒同他爭辯,不與夏蟲語冰,這是她的原則。

  曹擎天依舊經常出現在尹霏屋前,他還是只驕傲孔雀,還是滿臉欠扁,儘管兩人的熟悉度己經直線上升。

  兩人能搭上的話越來越多,說說笑笑或者鬧鬧,也都無傷大雅,至少不再需要碧玉跳出來為兩人緩頰。尹霏心裡明白這種狀況不大好,但人都是感情的動物,她控制不住自然的發展,只好任由自己的心往帥哥方向飛去,她逐漸忘記那個距離,逐漸忘記安全的重要性,她開始對他像對待朋友那樣。

  前兩天,曹擎天終於決定打道回府,他說:等你的菜種好,我會回來品嚐。

  尹霏笑著把他送出綠園,不期待日後還能相見,友誼嘛,總是一段一段的,不會有什麼天長地久,何況孔雀出身嬌貴,而尹霏沒有飛高枝的準備。

  然而,她以為曹擎天只是個客人、只是個朋友,在或不在都不會有太大的關係,可老在眼前晃的人突然消失,心底還是有幾分怪異。

  幸好閔忻正經常來訪。

  對於閔忻正,她越來越忍不住自己的滿腔崇拜,好幾次她想掀開他的腦殼,看看裡面埋了多少無價寶,想抽出他的靈魂,更視他是不是穿越人口。

  他的思考敏銳、想法多元,他沒有受過現代的教肓,卻有現代人的角度看法。

  她喜歡追著他問生意經,問他對時事、朝政的評估,他不藏私,盡情回答,他的講解深入淺出,還會用例子向她解釋清楚。

  碧玉把一柄雲紋白玉簪插入尹霏發間,左看看、右看看,怎麼看怎麼滿意,小姐離開朱家後,她便不再幫小姐梳婦人瞽,她每天都變著法兒把小姐打理得溱漂亮亮。

  說到漂亮……很奇怪呢,自從小姐懸樑未成,救回來後,臉上那塊胎記顏色似乎越來越淡,若用一點粉撲上,幾乎就要看不見,可惜小姐不愛用粉,她老說那對身子不好。

  「小姐,這樣好看嗎?」她對著鏡中的尹霏問。

  「很好。」尹霏飛快起身,有點受不了,她對打粉這種事向來不是很在意。

  見尹霏逃之天天的模樣,碧玉忍不住翻白眼,回想過去,小姐多重視自己的外表打扮吶,哪像現在,每次同小姐叨念,她便回答:「都是死過一次的人啦,若還像過去那般想法,教訓就真是白受了。」今天,尹霏同閔忻正約好一起進京城,在「前尹霏」的記憶裡,她找不到和京城太多相關的訊息,也許尹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千金吧,因此對此次的出遊,她滿懷興奮。

  尹霏快步走出綠園,前腳才跨出大門,便遠遠看見閔忻正從別院出來,他朝她揮揮手,她加快腳步,走到馬車前,額頭泌出一層薄汗,碧玉見狀連忙遞上帕子。

  近月相處,閔忻正對碧玉「玩忽職守」的看法有了改變,而碧玉對閔忻正的「奸商惡行」也有了新見解,兩人放下成見,一來一往倒也相處融洽。

  閔忻正招呼她進馬車後,自己也坐了上來。馬車很寬,可以載五六人,她和碧玉在他對面就座

  馬車緩緩駛向前,尹霏難掩臉上興奮。

  「很開心?」閔忻正受她的笑顏感染,心情也放鬆起來。

  「當然。」

  「是因為難得出門,還是因為茶葉生意大好?」

  「兩者都值得開心。」

  茶葉剩下最後三百斤,他們打算把花茶再炒出另一波高峰,閔忻正邀集京城裡有名望的官宦仕細到閔家茶鋪,奉上茉香蜜茶和茉香奶茶,好替不久後即將開張的茶水鋪子製造話題。

  「猜猜我幫花茶取什麼名字?」

  「不猜,猜不到。」她對「猜一猜」不感興趣。

  「雨非茶。雨非、霏也,這個茶既然有故事,也該有個女主人。」他望向她,歡眼閃爍著欣賞的光芒。

  她不同於一般女子,她與眾不同的想法、她的大膽、她的勇於嘗試,都是在普通女子身上找不到的,這樣的她令人感到新鮮也驚艷。

  閔忻正的話讓尹霏有些靦腆、有些害羞,畢竟她剽竊了他人的智慧財產權。

  「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閔大爺請說。」

  「今天,我想讓你當眾表演泡茶,像那天你對我示範的那樣,行嗎?」閔忻正說:「不要答得太快,你必須考慮清楚再作答。」

  「有什麼好考慮的?」

  「今天出頭後,會有好處也會有壞處。」他看她一眼,細細分析。「雨非茶因你而名,當所有人都知道此茶出自你的手,自然會有茶商想盡辦法找到你,開出更好的條件同你合作。」

  「好處是,你再不必受制於我,如果有更好的條件,你可以改弦易轍,另尋合夥人。壞處是,你一且被抬上明面,自會面對一些狀況、一點與論,與論是好是壞還不一定,但那些狀況中包括……包括應付你的前夫。」

  「什麼意思?」

  「朱念祖也是個商人,近日裡,雨非茶的名聲如日中天,現在人們不只想嘗嘗滋味,更想在家裡擺個幾斤,好在朋友上門時炫耀一陣。這樣的大好商機,他不會視而不見,若他知道此茶出自你手,難保不會上門糾

  纏。」

  「所以你必須想清楚,若你決定讓雨非茶的女主人出現,那我就安排你當眾泡茶,如果你有所考慮,我可以在前面加一幅簾子,教人看不清你的真實面目,眾人只會知道雨非茶,不會與尹霏聯想在一塊兒。」她懂,人怕出名豬怕肥,一旦有了名氣成就,自然也會被騷擾,就像當紅的偶像明星一樣,連睡覺都要小心。

  不過這會兒,她想的不是出名後自己將面對什麼情景,而是他怎能事事項項都考慮周到?是所有商人都具備這種面面俱到的特質,還是只有他習慣謹慎細心?

  尹霏對他的崇拜更深,這男人明明不夠俊俏斯文,卻一再教她雙眼發亮,目不轉睛。

  沉吟須臾後,尹霏回答:「當路上有一顆石頭阻礙我的去路,我可以選擇搬開它、踢開它、繞道而行,或直接踩著它跳過去,但絕對沒有一種選擇是轉身朝原路走回去。」

  「既然我選擇做茶,就一併選擇它勢必會帶來的麻煩。所以沒關係,就當著大家的面泡茶吧,及正我早不是什麼未出閨閣的小姑娘了。不過閔大爺請放心,就算有人開的條件比你更好,我也會先知會過你、確定你無意加碼後,才與別人合作。」

  她的回答遠遠在他的意料之外,還以為她會選擇避開,沒想到她比他想像中更勇敗。咧開嘴,笑意直達眼底,那裡裝滿濃濃的欣賞之情。這樣勇敢、聰明慧黠的女子,朱念祖是被驢子踢壞腦袋嗎,怎麼捨得放手?再次,深深的遺憾益滿胸口,如果他不要是這樣的命數,如果他可以……他真的希望能把她護進自己的羽冀。

  「你相信我嗎?」

  「如果不相信,我就不會與你合夥。」她的口氣中有滿滿的自信。

  說也怪,他子她,在還稱不上熟悉的時候,就讓她倍感安全,那是種說不明的直覺,就像她直覺不該與曹擎天過於親近一樣。

  曾經,她試圖證明那個安全感不是直覺而是錯覺,但……她的證明似乎沒有成功過。

  「很好,那麼你再信我一次,我定會將與論導向對你有利的一邊。」

  即使棄婦之名難聽,即使女人出頭將惹得一些人不滿意,他都將傾盡全力,把尹霏變成趙國上下最傑出優秀的女性,他要所有男人聽到這兩個字,便心生佩服,要所有女人聽到尹霏兩字,便神馳嚮往。

  「你打算……有錢能使鬼推磨?」不是她心思市儈,而是錢的確是種好使的武器。

  「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及對,不過,我比較傾向於『民心所向」。」

  閔忻正說完她忍不住大笑,他這是自大呢,他的錢不光能支使鬼推磨,還能主導民心,這才是大角色敢說的話。

  「你記得嘗嘗今兒個的點心,我聘了兩個有名的點心師傳,如果你覺得還成,以後就讓他們留在茶水鋪子裡。」

  「他們做的都是甜的嗎?」

  「也有鹹的,但種類不多。」

  「可以搭點兒齒味,又辣又鹹的滷味,吃了那個,客人肯定要多叫上幾杯冰茶,到時想不賺得缽滿盆溢都困難呢。」

  「你什麼時候也變成奸商了?」

  「近朱者赤,耳濡目染唄。」

  「說到底,你嘴裡的奸商就是在講我。」

  「嗯……哈……」她連聲乾笑。

  他未執著於此,轉開話題道:「待鋪子裡忙完後,下午到處逛逛吧,京城裡有幾家不錯的布料鋪子。」

  「比起布料鋪子,我更想去找人牙子,茉莉花開笫二輪了,最近應該可以再收成一次,量不多,但做個兩、三百斤應該不成問題。」她嘴上說得輕鬆,那可是充分利用她的農事專業,才能讓笫二輪的茉莉花開得那樣好。「還有啊,如果開涼茶鋪子,買地種花的工作也開始進行了……」

  她扳著手指頭算著要做的事,認真模樣教他一看再看地看不觚

  他配合她道:「你不必去找人牙子,上個月人己經備下,現在交給楊管事帶著,學工夫的下人不能隨便找,必須挑些知根底的,免得把這門技術傳出去。我給他們滿意的利益,以換取他們的盡心,所以我從不懷疑身邊人的忠心。」

  他竟然願意把紅利分給下人?難怪他不怕技術被人偷盜,好半晌她才說道:「你有異能嗎?是不是我擄兩下睫毛,你就可以猜中我所想?」

  「我從小便學著忖度別人的心思,這方面的確比旁人強一點。」他的口氣依然沉穩,卻隱藏了一絲旁人不察的落寞,什麼樣的孩子需要學著忖度?

  「只強一點?您太客氣啦。」

  她溫柔笑開,笑得他眉眼不轉,笑得他心底傷疤迅速撫平,她的笑有著不為人知的療效,在喜歡她的眼睛、她的聰明、她的勇氣之後,他又喜歡上她的笑容。

  喜歡越來越多、越來越難抑制,他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但他無法阻止自己見她,無法遏制自己對她的喜歡一天比一天擴大。

  他們在閔家茶鋪的後門下車,進鋪子後,兩個面貌清秀、舉止大方的丫頭走過來,她們在尹霏踉前屈膝福身。「奴婢翠玉問尹姑娘安0」

  「奴婢青玉問尹姑娘安。」

  兩個丫頭穿著相同的淺緣色裌襖,梳著兩個小髻,髮髻上綴著一囿白色的小珠子,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比碧玉小些,翠玉嘴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笑起來很甜,青玉的皮膚很白,兩那小虎牙看起來很可愛,都

  是令人一見便為之心喜的女孩兒。

  「以後就讓她們踉在你身邊吧,碧玉只有一個人,連端茶倒水這等小事都要她做,成天忙得團團轉,連片刻也沒得休息,何況,她也該學學怎麼管人帶人了,年紀越來越大,你總不能老拿她當使喚丫頭吧。」閔忻正道。

  他明白,綠園1最大的問題是人手不夠,而非碧玉玩忽職守,他打算先在尹霏身邊塞兩個人,之後再慢慢替綠園增添人手。

  不過,他知道尹霏肯定會拒絕的,因此他只能從碧玉身上下手,尹霏和碧玉之間的情分,說是主僕不如說是姊妹,她們事事有商有量,偶爾碧玉還敢僭越的替尹霏拿主意,所以這檔子事,只要碧玉點頭,尹霏大概不會有意見。

  閔忻正剛說要讓青玉翌玉踉著尹霏時,碧玉立刻顯出不豫神色,但當他提及她的辛苦、再許以她未來的BOSS位置,碧玉的不悅馬上變成喜悅,點頭連連。

  她旋即走到青玉、翠玉身邊,一手拉起一個,衝著尹霏笑道:「那可好,青玉妹妹、翠玉妹妹,以後我就有伴兒了。」

  碧玉一句話封死了尹霏的及對,就算她心疼多了兩人的開銷花費,就算她不喜歡欠閔炕正人情,就算她不愛身邊有人逛來逛去,可碧玉己經點頭、默認自己的辛勞,她還能及對?

  閔忻正微哂,事情就此定下,他連問都不必問,便在尹霏身邊塞進自己人。「你們去幫姑娘打扮打扮吧,我去前頭看看。」閔忻正指令一下,尹霏便被三個丫頭拉進房間裡。

  房間不大,但佈置得挺雅致,這是閔忻正和管事平日對帳說話的地方。

  桌上擺著一個妝盒,珠翠簪環樣樣有,一面磨得光亮的銅鏡正中放著。翠玉把尹霏拉到椅子上坐下,拆開她的髮髻為她梳理長髮,青玉則拿來水盆服侍她淨面。

  見兩人動作熟練,碧玉沒出聲阻止,轉身去看箱篋裡的珠寶首飾。

  每看一件她就忍不住驚呼一聲,都不是凡品啊,這些東西的精緻昂貴任何人一看便知。

  就在碧玉正猜疑著閔忻正的心思時,青玉一聲輕喊,讓她回神。

  「打扮好了,小姐真是溱亮,我瞧啊,公主娘娘也就這般模樣了。」

  翠玉在尹霏腦後札起一束頭髮梳成髻,髮髻用珍珠鏈子圍上一圈,下面垂下三、四條長短不一的小珍珠墜煉,款式很簡單,但一走動珍珠便會撞擊出清脆的響聲,額前覆著薄薄一層瀏海,左頰處垂下的細發恰恰地擋住她的胎記。

  尹霏換了一件月牙白的對襟織錦長裳,裙擺處有粉色絲線繡成的無數朵茉莉花,夕卜頭罩著薄如蟬冀的銀色紗夢裳裙,透過那層飛舞薄紗,茉莉花像是在迎風甄蕩似的,整個人彷彿被籠草在煙霞雲霧中。

  青玉只在她臉上淡淡地撲一層薄粉,卻出現似芙蓉般的清姿雅質,膚白如雪、眸如點漆,整個人粉妝玉琢,素淨纖巧之極。碧玉看呆了,好半響都合不攏嘴,這是……他們家小姐?

  「傻啦?沒見過美女?」尹霏一指戳上她額頭,惹得翠玉、青玉都笑開了。

  「小姐,你完全不一樣了呢,」碧玉吸吸鼻子,感動得眼眶發紅。「你要是早一點這樣多好,那麼姑爺……」

  「什麼姑爺,哪有那咢人物?好了,你們誰去看看,該我出場沒?」

  「是,小姐!」翠玉應聲往外走去。

  那是場精彩絕倫的表演!

  尹霏沒想過,閔忻正能夠把舞台設計得那麼好,她明明只是搖一杯泡沫綠茶,他就是有辦法將它弄成一場發表會。

  在她出場之前,先有絲竹音樂曖場、有翩然飛舞的舞孃吸引觀眾目光,在一場美得如夢似幻的表演後,她方正式登場。

  一身銀白裝扮把她弄成九天仙女下凡塵,美到讓人說不出話。

  她動作有如行雲流水的搖好茶,把茶往水晶杯一倒,插人吸管,向觀眾通通一拜,下場,留給身後觀眾一陣唏噓讚歎。

  來的人比想像中的多上數倍,這回的宣傳做得很徹底,接著只要能夠確保花茶產量,很快就可以開茶水鋪子了。

  「在想什麼?」剛同貴人們周旋完的閔忻正走到尹霏身邊,出聲問。

  「在想接下來要做什麼?」

  「種水耕蔬菜不是?」他很期待,她能夠用那池水種出什麼好東西。

  「菜己經種下了,沒需要忙的,我在想,還可以做些什麼別的。」

  「種菜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除草、施肥、抓蟲子,那一大片夠你忙的。」

  「水耕蔬菜剛開始的成本是高一些,可是房子蓋好、水車裝好,那些設備可以一用再用,不必擔心天災影響收成,且我花了大錢在窗口鋪上細絹,就是為了防止蟲子啃蝕,沒有蟲子啃過的菜賣相好,價錢自然可以提高一些,對了,我並不打算把它們拿到市場去搶菜農的飯碗。我想賣到酒樓,不是平價酒樓,而是高價酒樓……」

  聽著她一套又一套的說得眉飛色舞,他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老覺得她和一般女子不同了,所有女子都指望著依靠別人生活,或是父母、或是丈夫、或是子女,但她不一樣,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靠一歡手來成就自己。

  他克妻、他無子,這是他的命,早在笫一個未婚妻早天後他就明白的事情。他賺錢,卻沒有子女可以承繼,他努力,卻沒有妻子對他崇敬,曾經他想過,自己的竭盡全力是為了什麼?

  後來他想清楚了,單純是為了成就自己。他用成就來證明自己的能力,用成就來滿足自己不滿足的心,也用成就來讓自己快意。

  他忍不住問:「你為什麼這樣努力?」

  「起初,我以為多掌握一點金錢,便可以多掌據一點人生。可後來發現工作有些辛苦、有些挫折,但在辛苦挫折當中,我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證明自己有能力做許多事,也證明自己對這個時代有用。他猜對了!他總是能夠猜中對方的想法,但從來沒有一次他因為猜對而開心,這回,他非常非常快樂,因為他猜中的,是她的心思。

  「很好,繼續保持。」

  他拈拈她的肩,而她回給他一個真誠笑意。

  說實話,她挺喜歡在他面前發表謬論,彷彿他都能夠理解,並能與她產生共鳴似地。這樣的交談令人愉快,讓人想要同他一說再說,把滿肚子別人無法瞭解接納的想法全給說出來。

  青玉的出現打斷了兩人偷快的對談,她說:「小姐,夕卜面有位公子想見你,說是你的舊識。」舊識?尹霏擰眉,會是誰?

  「何必這樣糾結,我陪你見見,不就知道是誰了。」閔忻正嘴上說得輕鬆,心頭卻是一緊,是他嗎?是他吧。苦苦一笑,這時候他真痛恨自己精準無比的判斷力。

  「好。」尹霏點頭,有他在,她竟是半點驚慌都不存。

  不多久,一名年輕男子掀開門簾走進來,在看見那個身穿寬袖大襟、淡紫色長袍,腰束五彩鎮琥珀腰帶,身形修長,朱面丹眉,豐神後朗,一派風流公子模樣的男人時,尹霏和碧玉的臉色同時沉下夾。是朱念祖,閔忻正意料中會出現的男人。

  朱念祖是京城排得上名號的商家,閔家茶鋪有這樣大的動靜,他怎麼可能不出現?只不過他沒估料到,在沒接到請帖的情況下,他還願意紆尊降貴,擠在平頭百姓中間一起觀看這場絕無僅有的表演。

  朱念祖衝著尹霏笑彎兩道眉。

  閔忻正沒有說話,靜靜看著她,他在觀察,觀察尹霏對朱念祖是否餘情未了。

  尹霏i吳解閔忻正的意思,以為他在等著看她怎麼踩過、跨過或是踹開這塊大石頭。

  尹霏落落大方地走到朱念祖踉前道:「朱公子,久違了?」

  朱念祖一歡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美人兒,這是被自己休棄的妻子?怎麼可能?

  那個怯懦卑微、成日低著頭,動不動就掉淚鬧自殺,令人憎厭的女子竟變得如此落落大方,並且美麗得令人枰然心動?便是那塊醜陋猙獰的胎記也淡得幾乎不復見……她是怎麼變成這番模樣的?若是知道她可以這般光彩奪人,要是知道她有一手制茶的好手藝,他怎麼也不會寫下那紙休書,更不會把天大利益給往外推送。

  不過,現在這樣更好,她和閔忻正搭上了線,那是過去他想盡辦法也做不到的事。

  閔家可是大趙數一數二的商家,再加上雨非茶……那可是連皇太后都讚不絕口的好茶吶。

  之前他惡意休掉尹霏,原是想求娶閔家庶女為正妻,沒想到閔家姿態高傲,連個小庶女也要嫁入官家為正妻,誰知因緣巧合,竟讓尹霏給搭上了。

  朱念祖露出滿臉斯文笑容。「霏兒,你怎喊我朱公子,這般生疏?」

  不喊朱公子喊什麼,孽畜?下三濫?還是無緣的前夫?她沒回話,只是用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結他。

  她一語不發的戲謔表情讓人有些下不了台,朱念祖尷尬的出聲道:「霏兒,怎不替為夫引薦這位爺。」朱念祖的稱呼讓閔忻正蹙起眉頭。

  「朱公子,你不認得閔大爺嗎?他可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商人……」突地,她誇張地掩了掩嘴說:「對不住,朱公子在外頭行走,怎麼可能不認識,應是擔心閔大爺不認得你,要小女子引薦吧。」她的話說得朱念祖臉上青白交加。「霏兒說笑了。」

  她不理會,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續道:「閔大爺,這位是朱公子,經營幾家鋪子、賣茶賣布,只不過進進出出忙和一整年,約莫還沒有閔家一間小茶鋪的利潤,這樣的利潤要養家裡十數個姨娘是有些艱難,因此盼著尹霏引薦閱大爺,還望閔大爺能看顧幾分。」

  她那口氣是要他看顧幾分,還是要他剝削幾分?要當個好商人,笫一要素便是喜怒不形於色,得讓對方看不清你的心情,她這樣把憤怒不屑全寫在臉上,怎麼同人談判?

  閔忻正微笑,心頭那口氣卻鬆下了,很好,她對朱念祖無心無情。

  他望向朱念祖,對方臉色雖不好看,但畢竟是裾跡商場多年的老手,這點酸話還忍得下去。

  朱念祖咬牙,若非閔忻正在場,否則他有的是法子對付尹霏。

  閔忻正豈會不知朱念祖在想什麼?他心中冷笑,臉上卻越發溫和。他拱手,口氣緩慢道:「以後若有合作的地方,還望朱公子照料。」

  「閔爺客氣。」朱念祖拱手笑道。

  「如果朱公子沒其它的事,閔某與尹姑娘還有生意上的事要相商……」

  「閔爺,霏兒是閨閣女子,哪懂得生意事,若閔爺要談的是花茶生意,不如咱們來談。」

  朱念祖的話讓尹霏臉上瞬間變色,他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他們己經和離,再沒有任何關係,難不成他還以為自己有資格插手她的人生?

  想都不要想!尹霏怒火上揚,小小的手掌握得死緊。

  閔忻正發現她的憤怒,往前一步,站在兩人中間,淺笑道:「難不成朱公子會做珍珠茶、蜜香茶?我想這事兒還是得尹姑娘來,今日先暫且如此吧,下回有空,再請朱公子賞臉一聚。」幾句話,閔忻正擋下朱念祖的逾越。

  別說珍珠茶,他連雨非茶的秘方都不知道,怎麼同人談,朱念祖是歷練過的,什麼時候該進退,心中自有分寸。

  「下回,朱某在一品屆設宴,還請閔爺賞臉。」

  「一定。」

  朱念祖走到尹霏身邊,拍拈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道:「霏兒,你的身子休養好了吧,過幾日,我親自到綠園接你回家,你先讓碧玉把行李整理整理。」

  什麼意思,猛地,她眼皮一陣亂跳,他敢說這種話,難不成這個時代的法律是丈夫要休棄的妻子回門,妻子無權說不?不管是否下堂,妻子所有財產,均屬丈夫名下?男人可以對女人為所欲為,女人不能反對?她還沒有驚嚇完畢,他又再補上幾句,「霏兒,我想你了,回家後,我定會好好補償你。」

  分明是溫柔多情的甜言蜜語,她聽進耳裡卻如同睛天霹靂,劈得她久久回不過神,身上迅速冒起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無數的念頭在胸口翻攪,她被嚇傻了,

  朱念祖終於離開,她眼底卻泛上一層淚水。

  她是真的害怕了,對這個不明瞭的時代感到驚懼,這裡有多少對女人不利的律法,這裡有多少她無法想像的不合理?

  她好害怕,她以為努力就能改變,她抱著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女性自信與自尊,企圖讓尹霏的生命變得不一樣,卻沒想到她花了大把大把力氣以後,卻發現不管再努力,她只能停留在原點?抬頭,她望見他眼底濃濃的關切,一個克制不住,一串淚水淌下。

  她的淚灼熱了他的胸膛,他深吸氣,再也不管不顧,一把將尹霏攬進懷裡。

  見狀,碧玉,青玉,翠玉悄聲退下。

  賴在他懷裡,她放聲大哭,她很怨很恨,她越哭越大聲,而他的心被她哭成一灘爛泥。

  心疼,心很疼很疼,疼她的眼淚、疼她的委屈,疼他眼睜睜看著她受人欺,他摟得她緊緊的,一下下輕順著她的背。在他懷裡,她又有了那股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她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知道這樣的舉止不合禮儀,但她貪戀他胸口的溫曖,貪戀他帶來的安全氛圍。

  閔忻正心想,朱念祖之所以敢說那樣的話,必是有所仗恃,但是……他低下頭,柔聲在她耳邊低語,「不要擔心,所有的事,我會處理好。」

  處理什麼?她不知道,對於不知道的事,她習慣多加思索,但現下她不知道要做什麼,只好放任自己的腦袋發懶,無條件地相信他,相信他會處理得很好,相信他不會讓朱念祖侵佔她的辛苦成果,相信他有本事讓困擾她的事全都遠離……

  她安心了,在他懷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6 AM

第七章 

  「小姐,朱念祖和他爹娘來了。」

  碧玉的稟報將尹霏美好的一天給徹底破壞掉,她沒想到朱家動作會這麼快。

  那日,閔忻正與她細細分析,為什麼朱念祖己經一紙休書將她給休了,卻又突然間拿她當妻子看待?

  理由不外乎兩個一

  一:她的茶在京城裡帶出一股風潮,朱念祖在當中看見商機,如果她回朱家,花茶的製作技術和專賣權自然歸於朱家門下,不管是交給閔家或自己賣,都是一筆難以估算的價值。二:人脈就是錢豚,之前朱念祖屢次透過關係想和他攀交情都苦無管道,現在有尹霏作中人,這條線算是順利鋪上了,朱念祖怎麼可能放過?

  碧玉補上理由三。她說:小姐現在和以前完全不同,如今變得這麼美麗,朱念祖當然要巴上來,那個人,再好色不過了。

  尹霏沒讓碧玉說太多就把她的嘴給搗住,若是讓閔忻正知道她曾為那頭色豬自殺,她一定會羞愧到去跳樓,雖然那個懸樑的不是自己,但誰讓她要了人家的身體,就得概括承受。

  幸好大趙王朝沒有她想像中那樣不堪,不管夫休妻或夫妻和離,兩人之間不會因為單方面的意願就不作數,所以那紙休書的確讓她脫離了朱念祖的掌握。

  但閔忻正也說了,朱念祖敢那樣張揚自信,定有他們不知道的理由,他會先讓人去查查,再決定應對之道。

  閔忻正的話安定下她的心,她不怕對付一個人或一個家族,她怕的是對付一個自己無法改變的律法或大環境。

  閔忻正說的對,在摸不清朱念祖的底細之前,不宜與他正面衝突,於是她決定換上衣菔去見朱家人。

  在碧玉的堅特下,青玉、翠玉把她打扮成仙女二號,衣服、首飾全是先前閔忻正送來的,她不想收,可他說了好大一篇話,把她給說服。

  那篇話依現代人的說法就是--她是產品代言人,不管走到哪都得維持形象。

  她緩步慢行,往廳堂走去,不是想表現自己的淑女風度,而是根本不想見那家人,如果可以,最好一路退到閔家別院,躲到閔忻正背後,讓他出面應對。

  是,她曉得,她依賴得有點過分了,可誰讓他給人安全感,誰讓他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誰讓他聰明、值得讚頌,而且,誰讓她……想在他身上耍賴。

  大廳到了,尹霏右腳才踩進去,一個圓圓胖胖、滿臉堆笑的婦人便向她走來,她的眼睛被臉頰上的肉給擠成一條線,她穿著絳朱繡花滾邊的雲錦袍,頭上一柄雲鳳紋金簪、一對祥雲半月鑲寶象牙梳,一對珍珠金步搖……她把所有發亮的東西全往頭上簪。

  她看著尹霏的目光,彷彿黃鼠狼看見大油雞,瞬間光芒萬丈,尹霏尚未說話,朱念祖他媽己先一步熱絡地拉起她的年說:「天可憐見的,怎麼瘦成這樣,是不是都沒有好好吃啊?」哼,尹霏真想從鼻孔哼個兩聲。打溫情牌嗎?那也要她對人家溫情過呀。

  朱念祖見到尹霏,歡眼發亮,怎地她越看越美麗、越看越教人動心?過去,他怎就沒發現她是塊待琢磨的璞玉,一經雕琢竟會發出耀眼光芒?

  朱念祖見她冷眉冷眼、一言不發,立刻擺出帥氣笑臉朝她走去,熱絡地說道:「娘很想你,知道你身子恢復,便迫不及待想來接你回去。」他娘還真容易迫不及待,幾個月前,迫不及待把尹霏踢出朱家,現在又迫不及待把她接回去。

  尹霏眼睛眨也不眨,始終冷冷淡淡地看著朱家幾人,她目光橫過,落在一旁惴惴不安的朱老爺身上,相較起這對厚顏的母子,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是養尊處優、不曾對人低聲下氣,還是心知肚明,知道苛待了人家閨女?看來,他身上還殘存兩分羞恥。

  見尹霏望向自己,朱老爺呵呵乾笑道:「綠園雖然小了點兒,但風景不錯,媳婦兒,你那雨非茶,是用園子裡的茉莉做的吧?」果然,他們就是衝著茶葉來的。

  尹霏冷笑道:「朱老爺怕是年紀大、腦子不好使,您大概忘記,朱家早己以無出為由休了尹霏,怎地,今日上門攀親戚?」

  「霏兒,別這樣對爹說話,咱們是晚輩。」

  「朱公子,你真是貴人好興致,怎地,最近生意差、時間多,沒事便往別人家裡跑,自以為是的教訓主人家?」

  尹霏的諷刺教朱念祖傻眼,以前她不是這樣的,過去只要他一個眼神,她就會像小狗一樣,乖乖地蹭過來,想盡辦法引起他的注意,怎麼會……

  朱夫人見狀,趕緊走過來,拉起尹霏的手,婉言道:「好媳婦,娘知道你心裡吞屈,過去念祖不懂事,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就大人大量原諒他吧。」

  「當初要不是有那幾個賤蹄子在你們當中挑撥,念祖也不至於這般待你,放心,這次回去,由娘作主,把她們幾個全給發賣了,咱們朱家再用八人大轎、風風光光把你給抬過來,好不?」

  「以後呢,你和念祖把過去不愉快的事兒全給忘了,小兩口重新開始,和和樂樂過日子,行不?」尹霏想翻白眼。把罪過全推給幾個無知婦人?朱家門風可真教人傻眼。

  「霏兒,以前我做錯的,相公親自給你道歉,我發誓,日後定會好好待你、再無二心,你說好不好?」朱念祖軟下口氣,央求道。是她的拒絕太委婉還是諷刺太良善,怎地一個個全沒聽懂她的意思?

  「朱公子,你道什麼歉,我可承受不起,過去你有錯沒錯都不重要,我己經收下休書,你我之間再無半點關係,如果你今兒個來是想探知雨非茶的作法,那可就真是抱歉了,我己經與閔大爺簽定契約,這技術二十

  年內不外傳。」

  「你就半點情分都不顧?」朱夫人受不了尹霏的態度,隨即變臉冷哼道。

  「朱夫人,您這話說得可不公道,試問朱家休離尹霏的時候,顧念了哪條情分?朱家把尹霏晾在偏僻小院裡時,顧念了什麼情分?朱家放任小妾騎到正妻頭上,放任僕婢輕慢正牌夫人……朱夫人對尹霏冷言冷語,把兒子的好色歸咎於媳婦的品色不及人時,又是顧念了哪些情分?」她一口氣,把尹霏悶了三年的怨怒全說出來。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放過以前那點事。今兒個我們己經誠心誠意上門來致歉了還不夠嗎?問問天底下有哪個當媳婦的,像你這般器量狹笮?」朱夫人惱羞成怒的道。

  說到頭居然是她器量狨笮?尹霏火氣蹭地衝上腦門。「自己做錯事還怨旁人器量狹笮?千錯萬錯都是別人家的錯,我終於明白朱公子的一身好家教是從哪裡來的,如果道歉有用,殺人放火後說聲對不起就結了,幹麼還要衙門牢房?」

  朱老爺老臉一沉,挺身出來說話。「呸,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們今天過來,是看得起你,也給足了你面子,要知道被休棄的女子想再嫁可比登天還難,難不成你還巴著望閔忻正會娶你?」

  「別傻了,閔忻正克妻,這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情,他訂一個妻子死一個,如果你不怕死的話,大可以試試嫁他呀。」

  「只不過就算你想嫁,也得他肯娶,好歹人家身份地位擺在那裡,你以為你是誰啊,不過是一個被朱家休棄的無出婦人!」尹霏被他的話氣蒙了腦袋,還以為朱老爺是朱家唯一還有些許道德之人,原來他的無恥程度不比兒子差。

  她冷笑著斜睨朱老爺一眼,緩緩說道:「怎地,閔大爺娶不娶,還得朱老爺來作主?不會吧,您當真以為自己姓閔不姓朱?」

  「江湖術士的話若是能相信,天下早就太平,何況還有算命先生說我十七歲定嫁貴夫,夫賢子孝、養尊處優、榮華富貴一輩子呢,誰知我落了個什麼下場呀。」

  「再則,尹霏沒記錯的話,朱公子抬進門的小妾,在短短三年裡可被玩死了不少個,這克妻名頭,應該落在朱公子身上才更恰當些吧。」

  「就算閔大爺真克妻又如何,人生到頭終須一死,嫁個有能耐、有本事的好丈夫,就算活不長久,總比嫁個只會在女人堆裡打滾的沒出息丈夫,變成一個成日怨天恨地、花一輩子時間埋怨自己苦命的女人要強得多,至少死後,墳塋的規模要大些,朱老爺,您說是不?」

  她一句比一句更刻薄,氣得朱老爺臉色鐵青,朱念祖回不了半句言語,而朱夫人更是怒眼圓瞠,恨不得在尹霏身上瞪出一個大洞。

  「你竟說得出這等沒顏面的話,尹霏,你好歹還是官家千金,就不怕讓你爹娘沒臉?!」朱夫人哇哇大叫,聲音尖銳、面目猙獰。

  「所以呢,要怎麼做才有臉?難不成受人三年輕慢凌辱、掃出家門後,對方勾勾手指頭,就乖乖爬回去,才叫官家千金風範?哼!朱夫人說笑了,真要說沒臉,早在爹娘收到朱家的休書時,臉面己經丟盡。」

  「好馬不配雙鞍,烈女不事二夫,你爹娘沒教過你嗎?今天我們肯回頭,你就該感激涕零,而不是在這裡拿喬。」朱念祖指著她的鼻子,一句句說得鏗鏘有力。

  「如果二夫比前夫好個千百萬倍,別說己經被休棄的女人,就是正牌大夫人,半夜爬牆也要奮力爬出去,替自己尋個好依靠,烈女?當烈女有啥好處,自然是當貴婦的好。」她是就事論事,卻不知道觸動了朱老爺哪條神經,他居然瘋了似地暴跳如鐳,搶上前,一揚手就要賞尹霏一個巴掌,幸而青玉及應快,衝到朱老爺踉前猛力一推,他後腰撞到桌子差點兒摔倒。朱念祖抉起父親,怒不可遏地指著尹霏問:「這是你的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回朱家,寧可冒生命危險進閔家?」

  「就算閔家是龍潭虎穴,也比朱家那豬窩狼圈好。」

  朱念祖從未這般丟盡顏面,氣急敗壞道:「尹霏,你要為自己的氣話負責。原本我還想風風光光把你抬進朱家當正房大妻,現在,口亨哼,一頂小轎,你就乖乖給我進門做妾吧。」撂下狠話,他扭頭就走,朱夫人亦磨著牙,丟下幾句恐嚇,「做女人呢,說話口氣還是軟一些的好,免得閃了舌頭,日後多吃苦頭。」朱家還想給她苦頭吃?憑什麼?!

  朱家人怒火沖天的離去,尹霏和三個丫頭也是滿心氣憤,尹霏接連灌下三杯水,才拍著胸口安撫自己。

  經過幾回深呼吸後,她平定心緒,看向依然忿忿不平的三婢。

  「嫁豬嫁狗都比嫁他好,何況還是閔大爺呢,一個天、一個地,泥拿什麼同雲比。」青玉怒道。

  「是啊,還敢說咱們家閔爺的壞話,也不看看自己家兒子什麼德性。」也不知什麼時候閔大爺成了「咱們家閔爺」了。

  「小妾?他還真敢說,他想娶、小姐就嫁嗎?笑話!」

  「那個朱老爺真不要臉,屆然敢動年,幸好青玉及應快,否則小姐豈不是要遭殃。」

  「若是咱們家閔爺知道這事兒,不把朱念祖的皮給剝下來才怪。」她們一句句咱們家閔爺,越說越順,好像他真是咱們家的。

  尹霏支著下巴,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句地怒罵朱家人,心頭亂七八槽的一團錕亂,朱家人怎就篤定她非得回朱家不可呢?

  碧玉、青玉、翠玉說得群情激昂,在屋外己經待上半天的閔忻正才回過神,他的心情有些激盪,破壞了他一貫的沉穩,深吸口氣,他定了定心後才走進屋裡,李軍盡責地守在屋外。

  「閔爺來了。」翠玉笫一個發現閔忻正,她把桌上的殘茶收拾好,青玉連忙去抱了盞新茶,碧玉識趣地說:「閔爺先坐坐,今兒個小姐做了些烤餅,我去端來。」一下子,三個義憤填鷹的小丫頭離開,廳裡突然安靜下來?「怎麼來了?今天不是要進京城?」這是楊管事昨兒個透露的。

  「有事。」

  「第一件是公事,三百斤花茶短短一天己經搶購一空,這兩天掌櫃的把帳結算清楚,就會把你的紅利送過來。楊管事己經將制茶的人手送到別院安置,要做雨非茶的茶葉也己經挑選出來,如果你這裡準備妥當,隨

  時可以做笫二批茶。」

  「好,明天我過去領人。」

  「笫二件是笑話。猜猜,為什麼朱老爺會突然發脾氣,想打人?」

  「不猜,猜不到。」

  「因為你說,如果二夫比前夫好個千百萬倍,別說己經被休棄的女人,就是正牌大夫人,半夜爬牆也要奮力爬出去,替自己尋個好依靠。」

  「我這話哪裡不對?」

  「朱老爺的笫一任妻子有一個青梅竹馬,偏偏前朱夫人的爹早己替她指腹為婚,將她許給朱老爺,婚後兩人感情不佳,後來朱夫人爬牆私會青梅竹馬,此事被朱老爺知曉後大怒將她休離,誰知朱夫人的青梅竹馬卻視若珍寶將她迎進門,兩人情愛甚篤,讓朱老爺氣憤難平,將此事視作奇恥大辱。」

  所以……朱老爺對號入座,以為她冷嘲暗諷?「你怎麼會知道朱家的秘辛?」

  這裡沒有八卦週刊,他哪兒來的小道消息?

  「我派人調查的,你無意間踩中朱家人的痛處,朱老爺才會及應過激,下回要修理人,得先弄清楚狀況,若不是青玉及應靈敏,白白挨上一掌豈不冤枉?同時我也查出來為什麼朱念祖敢杷你當成囊中物?」

  「為什麼?」這是她最緊張的部分,沒弄明白,總覺得無法安心。

  「尹大人覺得你被朱家休棄一事非常沒面子,一直沒將休書拿到府衙裡過公文,所以你的身份仍然是朱夫人。昨兒個從閔家茶鋪離開,朱念祖就去拜訪你的父母親,他跪到尹大人踉前,痛改前非,大徹大悟,說要迎你回去,還說要再給你一筆聘金。」

  「尹大人最近為庶女的嫁妝正煩惱,還有你弟弟也為著官職的事兒正四處疏通,朱家這陣及B寧雨,來得恰到好處。」

  「自然,尹大人的另一層顧慮是尹家若是有個被休棄的女兒,名聲不好、有礙官譽,如今朱家願意把你娶回去,哪有不點頭同意的理兒,因此當場便把休書交還給朱念祖了。」天!她還不是棄婦,而是朱家夫人?頓時,尹霏整顆心往下沉,難怪朱念祖那般自信,他就是篤定自己會落入他手中!

  不要,她不能讓自己的一輩子陷在朱家,她好不容易重新活過來了,走出一條坦途,她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

  不要慌、不要急,快點想想辦法,只要不屈不撓,她一定能擺脫朱家陰影……

  想辦法、想想辦法

  她坐在椅子裡,左手在大腿上放平,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從大拇指的指節、食指指節、中指、無名指、小指……

  ——點過,再從小拇指點回來,她一面點、一面及復告誡自己,別慌、別亂、別嚇唬自己,一定有辦法的,撥開眼前迷團,她一定能找到路,勇闖過關。

  發現尹霏的動作,閔忻正的濃眉緊擰,親瞇起,這個動作......

  「就這樣辦!」尹霏一個彈指,把閔忻正的注意力拉回來,她離開位置,走到他踉前,仰頭道:「閔大爺,我是信任你的。」

  「我知道。」他把視線從她的手指間調回她臉龐,才短短的時間,她臉上的驚慌轉為堅毅,變化之速,教人讚歎。

  「我可不可以把所有的嫁妝、紅利通通委託於你?」

  「你打算……」

  「對,我就是不給他們半毛錢,他們想要制茶技術,別想!想要透過我和你搭上線,別想!只要他們得不到心心唸唸的,要不了多久,那張休書又會轉回到我手中。」

  聽到這裡,他忍不住苦笑,事情哪有她想的那麼簡單,當朱念祖發現自己得不到想要的時,怎會不將怒氣發洩在她身上,她知道朱念祖那男人好色,己經玩殘、玩死許多女人,怎就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她憑什麼樂觀認定,再落入朱念祖年中,她還能夠全身而退。

  換作他,寧可把那些身外物送給朱念祖,也不願意她受到一絲一毫損傷。

  「怎麼這樣看我?你不同意我的做法?」尹霏疑問。

  他沉重點頭,回道:「我有點失望。」

  「失望什麼?」

  「你說你信任我,結果呢,卻不肯依賴我。有沒有聽過為朋友兩肋插71?」尹霏失笑。「如裡每個人都必須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話,我還好,你可慘了。」

  「怎麼說?」

  「你的朋友那麼多,個個都要插刀的話,你的肋骨上肯定傷痕纍纍。」

  他被她惹笑了。「你弄錯了,能夠讓我想兩肋插刀的朋友,為數稀少。」

  「那我豈不是太榮幸。」

  「你不必深感榮幸,只要信任,打心底相信,我絕對不會讓你走到那步不堪田地。」

  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這件事並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因為接下來她要面對的不是朱念祖或朱家,而是婚約、律法、與論、民風,但他的目光那樣誠摯,讓她說不出潑冷水的話。

  「還不點頭,你非要我失望再失望,失望到覺得自己很沒用?」

  他的聲音醇厚,像發酵過的美酒,她一沾唇就醉了,明知道不可以,卻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很好,繼續保特你的信任,不要猶豫、不要懷疑,只要相信,相信我,再艱難的困境,都有我在。」她微笑,將這事略過。「笫四件事呢?還有更壞的消息嗎?」

  「……我想問你,那話是當真的嗎,或只是賭氣、想塞住朱家人的嘴?」

  「什麼話是不是當真?」

  「你不迷信江湖術士的話,你認為人生到頭終須一死,嫁個有能耐、有本事的丈夫,就算話不長久,總比嫁個只會在女人堆裡打滾的沒出息丈夫、成為花一輩子時間怨自己苦命的女人要強得多。這是真心話嗎?」

  「迷信本就錯誤,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卻要靠那些虛無縹緲的鬼神來相肋,你不覺得可笑?我認為之所以崇拜鬼神,是因為人們不相信自己,企圖為自己的失敗尋找借口,難道你相信?」她的臉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不會吧!

  「但事實不容我狡辯,我的確是剋死了不少未婚妻。」

  「猜猜我聽到這件事的笫一個想法。」

  「不猜,猜不到。」他模仿她的口吻。

  她笑開,沒同他追究模仿權問題。「我認為那無關天命,我相信它是人禍而非天災。」

  「人禍?什麼意思。」

  「你想想,如果你娶妻生子,會傷了誰的利益,誰會希望你終生孤獨,誰會想要你一世無妻無後代?」她只是合理的推論,沒想到幾句話,竟引發出他的深思。

  尹霏見他神色凝重,心一沉,「真的有……這樣一個人?」

  他搖頭,回給她一張笑臉,大掌草在她腦門上方,輕輕地揉了揉。「沒事的,有時候你的想法很讓人驚訝。」

  「我只是亂七八槽的書看太多,你別太認真。」

  「如果我認真了呢?」他問的比她說的更深一點,字面上讀不出來,但他的表情、他的語調能夠察覺出來。

  如果他認真了,對感情認真,對她認真,怎麼辦?如果他認真覺得克妻只是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只是針對他的一個陰謀,她願不願意為他冒一次險?

  她沒有他讀心的能力,卻也不是白癡,那樣赤裸裸的表態,任何女子都看得出來。

  如果他認真了,她怎麼辦?

  他是個好男人,她無法否認對他的好感,無法及對在這個時代生存,需要一個好盟友,而他,無疑是那個最佳人選,可是感情不是需要更多的時間醞釀?不該急就章的。

  望進他含笑的雙眼,突地,她失笑不己,她想得太嚴重了,也許他根本沒想那麼多,也許他只是想知道,如果他對她認真,她願不願意回饋同樣的認真。

  她啊,上一輩子就是吃虧在想太多,錯失許多好機會。吸口氣,她大方對他說:「那就認真吧,及正我也沒打算對你敷衍。」她的回答讓他意外卻很滿意,他喜歡她的回答、更喜歡她不扭捏大方,他點點頭,對她說:「我把你的話記下了。」之後,他們一起巡視綠園裡的茉莉花,談論製作花茶可改進的方法。

  她領他走一趟水耕菜園,裡面的蔬菜一片綠油油的,讓人心情大好,他們說話聊天,不再提及那個和「認真」相關的話題,但兩人之間的情誼迅速竄升,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跨越鴻溝,走到自己身旁。最後,她一路把閔忻正送出門,而巴結的碧玉跳出來,把食盒交給頗看不順眼的李軍,然後很小人之心地叮囑他一句,「你不准偷吃,那是我們小姐要給閔大爺的。」李軍鄭重回道:「李軍從不做這樣的事兒。」碧玉瞪他一眼,跺腳,轉身離去。

  李軍滿頭霧水,不曉得自己哪裡招惹到這位小姑娘。

  尹霏看著兩人的舉止竊笑不己,李軍那個傻大個兒啊,這般一板一眼的,碧玉不過是想同他多說兩句話,他卻不解風情,正經八百回上這樣一句,怎不讓人跺腳?

  看著閔忻正漸遠的背影,儘管心中不安,她卻還是選擇相信,相信他會想盡辦法讓她不陷入泥濘。

  隔天晚上,尹霏的桌案上多了封信,不知道是誰帶進來的,青玉把所有下人全問遍,都沒人傳過這樣一封信。

  很意外,信是曹擎天寫來的,字跡有點潦草,顯然是匆忙間寫下的。

  朱家的事我知道了,不必擔心,我會處理。曹擎天他這麼忙,還關注她的事?

  尹霏有幾分感動,這時代的友誼還真堅定啊,出了事,馬上有人出手相肋,原來為朋友兩肋插刀不是浮誇的言詞,而是真能落實的句子。

  FB上,隨隨便便就能加人幾百個好友,可真正需要的時候,他們提供不了太多協肋,而這個沒有網絡的世界裡,朋友寥寥可數,卻每個都是知心知意又重感情。

  她突然有些後悔,那個時候,她應該對曹擎子更好一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7 AM

第八章

  那天過後,閔忻正異常忙碌起來,始終沒在綠園現身。

  而尹霏在完成新的一批雨非茶後,尹家歡親卻出現了。

  在「前尹霏」的記憶中,父母親是個模糊不清的影子,而在尹霏見過血肉至親之後,得到的依然是個模糊影子。

  他們之間並不親,尹霏可以確定。

  尹家歡親的身材瘦高、纖細而窈窕,他們舉止合度,輕言慢語,說話一套一套的,字字禮義廉恥、句句道理婦德,讓她想要撒潑或語出刻簿都很困難。

  這樣的溝通很理性,問題是,他們的觀念和她截然不同,因此即使他們舌粲蓮花,即使他們的說服力比朱家歡親高上幾十倍,尹霏仍然無法認同身為女子應該為家族名聲或利益犧牲自己的婚姻。

  所以她板著臉,不管他們說什麼,她搖頭、搖頭再搖頭,擺明打死不進朱家門。

  弄到最後,他們口也乾了,氣也嘔了,尹大人依然不屈不撓,「你應該慶幸朱家還願意把你迎回去,要知道一個女子想要在這個世道裡生存有多不容易……念祖是好美色,可他也是個有本事的,踉著他,你這輩子再不愁吃穿……你的嫁妝、我們分毫不動,留著給你傍身,而且日後你至少有個有官位的弟弟可以依靠,朱家絕不敢欺人太甚……」

  尹夫人也不簡單,她打起溫情牌道:「娘知道你委屈,可天底下哪個女人不受委屈,便是娘不也要忍受你那些姨娘們……這回是朱家求你回去的,日後你大可端起架子,哪還有人敢欺到你頭上……你改改脾氣,別碰上事兒只會掉淚,那會教人看輕的,你己經出嫁,娘幫不了你太多,你該多懂點事……」

  終於,他們耗盡所有精力,尹霏卻依然不為所動,尹大人放棄以理服人,決定以力降人。

  他留下幾個家丁守著尹霏,確保她逃不掉,臨行前,口氣依舊溫和道:「你乖乖待在綠園吧,初五我會讓人來接你回去待嫁,好好靜下心,別胡思亂想,你今天埋怨我們,日後便會明白我們這全是為你考慮。」他們離開後,綠園便被看管起來,尹霏身邊多了兩個嬤嬤,不管走到哪裡,她們便踉到哪兒。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一邊告訴自己,要相信閔忻正,相信他正在為自己籌謀,一邊卻憂心忡忡,擔心他不曉得自己的困境眼看預定的婚嫁日子即將到來,她無法不心急。

  她像只熱鍋螞蟻,心急火燎的,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她不知道閔家別院那裡怎地沒有傳出半點消息?她開始懷疑自己的信任有沒有放錯對像?她想起曹擎天的信,自嘲問:那是純粹的安慰,還是他真的有手段?

  眼看時間過去,她的菜己采收完笫一批,菜很漯亮也很鮮嫩,可她現在哪裡都去不了,更別說接洽酒樓了,只好讓碧玉將大部分送往閔家別院,並趁機傳話,問問閔忻正,接下來她該怎麼做?可惜,碧玉沒碰到閔忻正,她在別院待上好半天後,只能千拜託萬拜託,拜託余總管一定要把訊息帶給閔大爺。

  可是碧玉的話有如石沉大海,閔家別院依舊是一片寂靜。

  初五到了,尹家的馬車遲遲沒出現,這讓尹霏大大地鬆口氣,以為閔忻正營救成功。

  然而,他們的快樂沒有持續太久,初八晚上,尹家送來一位喜娘和喜服、喜帕,喜娘說她不必回尹家,明日直接從綠園出嫁。

  莫非閔忻正失敗了,他沒辦法營救她,只能讓她再度嫁進朱家?

  平息了幾天的心情再度波濤洶誦起來,可是有嬤嬤、喜娘和家丁守著,她再有本事,也沒辦法遁形。

  怎麼辦?

  她急得在屋裡繞來繞去,看得青玉、翠玉、碧玉頭昏眼花。「碧玉,去幫我準備一些東西。」她揚聲道。「是,小姐。要準備什麼?」碧玉精神抖摟地走到小姐踉前。

  「七步斷魂射,含笑半步瘢,豹胎易筋丸,三笑逍遙散,十香軟筋散,三屍腦神丹,七蟲七花膏……每樣都給我準備兩斤。」她說得豪氣干雲,卻大大地為難了碧玉。「小姐,這要往哪兒去找啊?」青玉和翠玉也是面面相覷,從沒聽過這些東西的呀。

  「不然,給我準備一把匕首和一瓶水銀好了。」尹霏垂頭喪氣道。

  「小姐到底想做什麼?你給奴婢通個氣兒,到時也好幫你。」碧玉擔心的問。

  「我要在朱念祖頭上開個洞,朝他天靈蓋裡澆水銀,水銀會順著他的頭皮流進去,把他的肉和皮分開,到時,你們就可以見識見識活剝人皮是什麼樣子。」她嘴上說得惡狠蝟,但眼神膽小怯懦,兩者完全不搭。

  突然間,一聲嗤笑傳進來,四人齊齊轉頭往窗口望去,那裡不曉得什麼時候坐了個張揚的男人。

  如果尹霏沒認出那身紅衣紅褲黑披風,他抓在手中的銀製面具,也充分表示了他的身份。

  尹霏心頭一震,不會吧,在曹擎天離開很久很久以後,兇手終於找上門來報仇?

  尹霏快嚇死了,但身邊三個婢女卻是滿臉的陶醉,陶醉在他俊美的五官裡。

  不過,顯然他的脾氣一點也不好,在遲遲等不到她說話後,他搶先開口,「曹擎天要我交代你,什麼事都別亂想,明天乖乖坐上花轎,不會讓你吃虧的。」她驚訝,但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張開嘴巴,眼睛張得比平常大許多。

  曹擎天托他帶話,所以他們是一國的?那他幹麼追殺人家?

  腦子有點亂,唯—清醒的部分是:很好,她不必擔心被古代版的紅衣面具男追殺了。

  「記住我的話了嗎?」

  秦昭一問,尹霏沒反應,倒是碧玉三個猛點頭。

  「記住了。」三人異口同聲。

  「那個七步斷魂射、含笑半步癲、豹胎易筋丸、十香軟筋散的,通通別準備了。」說到這裡,他忍後不住,眉角帶笑。

  「是。」三人再度異口同聲,平日回主子的話,聲音都沒這麼整齊。

  秦昭視線掃過三婢,下一刻,他突地一飛身,竄到尹霏面前,臉上帶著挑釁勾起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臉上流連,幾回打量後,口氣慵慵懶懶地說道:「長的不怎樣嘛,真不曉得他在魂縈夢牽什麼,不過……這那腦袋挺有趣的。」

  被他微涼的手指托著,尹霏全身泛起雞皮疙瘩,腦袋挺有趣?意思是想……敲開她的腦殼,看看裡面裝什麼?

  她回看他,眼睛一眨不眨。

  她在強撐,他卻以為她膽子大,膽子大到不害怕他,這讓秦昭的笑紋更深幾分,他有點明白,為什麼她可以打動趙擎的心了。

  只是,他用一輩子時間來謀奪的那個位置,不容許他的名聲出現半分污點,不管尹霏是可憐或無辜,不管朱念祖有多畜生,她都是一個棄婦,是她這輩子無法洗刷的污穢。

  所以趙擎與她便是有再多的情感,除了深藏,沒有笫二個辦法。

  這幾天,秦昭一直在考慮一件事,是她死了還是她過得好,哪種情況會讓趙擎更容易放下?

  後來他決定讓她過得更好,因為他偷聽到她問青玉:「你覺得人生是被命運安排著,或者是自己的選擇?」

  青玉搖頭。

  她感慨道:「我覺得是後者,只是我們總以為自己的決定是最好的,卻沒想過,另一種選擇會不會出現另一番天寬地闊?」

  這話,讓他及復咀嚼許久,然後捨不得殺掉一個有腦子的女人。

  他鬆開她的下巴,轉身,在從窗戶躍出去之前,背對著她說:「不是所有人都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

  她沒有深思他的話,直覺回答:「他掙扎過嗎?努力過嗎?如果在什麼事都沒做之前就放棄,那麼不是他沒有選擇的權利,而是他放棄選擇的權利。」她的話教他微微一怔,嘴角洩露出一抹苦澀,在月影中躍身離去。

  這一天,尹霏在渾渾噩噩中度過,從被喜娘叫起,梳妝打扮、換嫁衣,到塞進喜轎裡,她滿腦子裝的都是一串串連接不起來的畫面,有前世的,有今生的……

  她還以為要坐很久的花轎才會到朱家,沒想到不過短短兩刻鐘就到了?

  之後,行禮,進洞房,所有的儀式都慎重莊嚴。

  尹霏在心底嘲笑,朱念祖終究沒膽敢看輕她,即使他滅脅要用一7貿小轎抬她入門為妾,還是鄭重的和她拜了天地,行了正妻之禮。

  她一面想著朱念祖,一面想著閔忻正,他手段用罄也沒辦法對付朱家吧?畢竟法律條文、所有利處都站在朱念祖那邊。

  他會不會在婚禮過後,想到辦法把自己帶走?

  心雖百般糾結,卻還有一個角落藏著小小的希望,曹擎天要紅衣面具男傳話,要她什麼事都不要想,乖乖坐上花轎,不會教她吃虧的……所以,會有轉機的吧?

  尹霏坐在喜床上,等一干對著她指指點點的女子退下去,喜房安靜下來後,她才動手自己掀開紅蓋頭,手揚起,繡著牡丹花紋的紅巾子落了地。

  她走下床,抬眼四處張望。

  屋子很大也很漂亮,分成裡外兩間,裡間又隔出一間淨房,裡面有水缸、大浴桶,有擺著浴巾和皂角的架子,還有幾把小木凳。

  臥室裡頭,床櫃、妝台一應俱全,所有的木料都是上好的紫檀木,所以朱念祖這次為討好她,不惜下重本?

  討好她?不,他這是想眧告眾人,做雨非茶的尹霏姑娘,成為朱家婦人?以後雨非茶的專利權不在閔家茶館,而是朱家?

  寒了臉,她把鳳冠取下,揉揉被壓得縮短兩寸的脖子,舉步走往外間。

  外間是個小廳,可以用來招待客人,一組圓桌椅,桌上滿滿地擺著十幾道菜,還有兩壺水酒,靠窗處有軟榻,另一邊則擺了寫字讀書用的長形桌案,牆上有幾幅圖,尹霏不懂那些,只確定那些圖畫得還不錯。

  外間在門的兩邊開了一整排窗戶,都是緊閉著,上頭貼滿囍字。

  尹霏悄悄上前、打開窗戶,門外無人,她探出身子略略打量,這裡有一整排屋子,左邊加上右邊,約有六、七間,前面是個鋪著青石磚的小院子,擺上一組石桌,石椅和一個鞦韆,沿階處則擺了數個綠意盎然的大盆栽。

  裡間屋子也有一排窗,因此不管里外,采光都很良好,裡間的窗對著後院,後院是一大片看不到盡頭濃密的竹林。

  尹霏在心底盤算,如果她敲昏朱念祖,從竹林裡逃出生天的機率有多高?

  盤算好一會兒,她決定先吃飽,做事之前得儲備足夠體力,才能準備下一步。

  因此她在外間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吃到半飽,門突然呀地一聲打開。

  筷子停在半空中,尹霏抬頭,預備好面對朱念祖那張令人想吐的嘴臉,可是……她眼花了?搖搖頭、揉揉眼,拋下筷子奔到來人身前,她不顧形象地在他身上摸索,她必須確定再確定,確定他是……閔忻正?!

  「這麼餓?飯菜吃不夠,還想惦董我可以燒出幾斤獅子頭?」他微笑道。

  「怎麼會是你,哦、不是……你怎麼現在才來,我等你好幾天,你半點消息都沒有,我在肚子裡都快把你給罵扁,信任?信任個鬼,半點消息都沒有……等等、等等,我在幹麼呀,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快走吧,在朱念祖過來之前逃走。」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往門外沖。

  終於見到多日不見的溫柔容顏,閔忻正一顆心終於擺回正確位置,他還以為無所謂的,只是短短幾十天不見,沒關係的,誰知道思念磨人,他這才明白,他對她的喜歡,己經遠遠超過自己的預期。

  他一把將她扯回來,拉進懷裡,抱緊她,安慰自己的心。「你要去哪裡?」

  「逃命啊,難不成你要在這裡,等朱念祖來抓奸,和他一對一決鬥?」

  「他敢,」想起朱念祖,他的眉頭橫出兩分霸氣。

  「為什麼不敢?他雖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好歹用燕窩魚翅餵著,體力還行……」她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似地,一把將他拉進裡間,把他推到櫃子邊,「等等,你先幫我找件利落衣服,穿這一身行頭逃跑,人家馬上就能把我逮著。」

  她一面說一面抓起帕子,把自己臉上那堆嚇死人的鉛粉給洗掉,剛才怎麼就想著吃,沒想到先打理好逃跑事宜呢?她有些埋怨自己。

  閔忻正沒幫尹霏找衣服,及倒悠悠哉哉地將歡手橫在胸前,看她急急忙忙準備逃亡,忍不住嘴角上揚,她啊……總是能夠讓他心情飛揚。

  洗好臉,尹霏轉過身,發現閔忻正什麼事都沒做,她才要跳腳,卻發現……不對,他穿著新郎的大紅喜服?

  難不成這裡是他的別院?難不成他取代朱念祖娶了她?難不成他才是她今夜的新郎?

  可是休書己經被朱念祖帶走,朱念祖怎麼捨得放掉她這棵搖錢樹?所以他得開出多大的條件,才能讓朱念祖捨得鬆口?

  心陡然靜下,她緩慢而謹慎地走到他面前,微仰頭,視線對上他的。「你……想要解釋嗎?」他點點頭,帶著她走到床邊,和她相對而坐。

  「要從哪裡說起?」他問。

  「從朱家父子到綠園發瘋之後說起。」

  她現在相信了,在過去二十幾天裡,他沒有出現,一定有重要原因。「那天,我讓人偷走休書。」

  休棄尹霏之後,朱念祖娶進王姓商戶女為繼妻,若是他再把尹霏迎回去,朱念祖只有兩個選擇,一:尊王氏為大,讓尹霏當個平妻。二:看在雨非茶的分上,恢復她正妻身份,讓王氏居小。而不管怎樣,只要尹霏回到朱家,王氏的地位便會十分尷尬。

  他找人透露了消息給王氏,得知朱念祖要重新迎回尹霏,就像有千針萬刺,把王氏的心給戳成蜂窩。

  兩天後,秦文出現和王氏談條件,只要她盜出休書,他就有辦法讓尹霏嫁不成朱念祖。為自己的利益,王氏同意了,只要休書在手,剩下的都不是問題。

  「然後我利用各方勢力,蝟狼地打擊朱家的生意,他們在短短十天之內,損失近二萬兩銀子,那不是筆大錢,但對朱家是,尤其在這個當下。」

  「所以朱家倒了?」她滿眼期待。

  他笑著拍拍她的臉,把她的壞心眼一併拍掉。

  「沒那麼容易,百年基業呢,有沒有聽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朱老太爺確實能幹,他替朱家打下了大好江山,若是朱念祖肯踏踏實實過日子,優哉一世也非難事,只是他好大喜功,那些家業照這樣的速度,不出五年就揮霍的差不多了。」

  「所以呢?」尹霏追問。

  「所以他拿不出約定好的五千兩銀子聘金去見你父母。」

  「沒有五千兩鋃子,我爹娘便一口氣拒絕了他?」尹霏冷哼一聲,說得正義凜然,什麼全是為她的下半輩子著想,結果,聘金不出現,爹娘就不嫁女兒,現實啊現實。

  他握握她的手,態度鄭重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但在這之前,我必須先告訴你曹擎天的真實身份。」

  「他是誰?」尹霏問,她早猜過他身份不簡單,而閔忻正的鄭重讓她隱約明白,他突然身份非凡。

  「他是三皇子,真名是趙擎。他的外祖父是綠園的前主人曹敬幡大人,所以在決定隱遁時,他選擇綠園後面的山林,那裡是他熟悉的地方。」尹霏點頭,他果然和紅衣面具男連手演戲,他果然身份不同凡響,他果然……她好庹害啊,隨便出手,就救回皇子龍孫。「他為什麼要隱遁?」

  「他是當今太子的眼中釘,太子怕被三皇子取而代之,所以……」

  「不時暗殺他?」

  尹霏想起他身上的纍纍傷疤,想起他批判她生活太簡單,說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工作是防範別人對自己動殺機,不自覺地,她垂眉歎息。

  「別擔心三皇子,這次他與秦昭連手演戲,促使皇帝正視太子的殘暴性情,考慮太子接位的正確性。以太子的手段魄力以及心機能力,他都不是三皇子的對手,如果我沒猜措,往後兩人對壘,三皇子定是嬴家。」

  「是呀,他何等心機,我還在傻傻地沾沾自喜,以為救了人家一命。」

  「雖然當時三皇子並不需要你出手解救,但你做了,你的普良好心、你的聰慧、你的花茶……都讓三皇子對你心生感激,他喜歡你這個朋友。」

  「所以派人在綠園附近守著?」

  I

  「你發現了?」

  「他給了我一封信,讓我別擔心。」

  是嗎?三皇子對尹霏裡然上心,若不是身份差異,恐怕自己想從趙擎手中搶走尹霏並非易事。他凝聲說道:「這次的事能夠這麼順利,我們該感激三皇子,是他助了一臂之力。他陪我去見你父母親,表達對你婚事的關心,同時我將朱念祖的生意情況告知你父母,再把休書轉給你父親。」

  堂堂皇子關心她的婚事?這一番「表達」之後,尹家歡親哪裡敢讓女兒隨便亂嫁?

  「之前我己經和三皇子深談過,雨非茶的名聲一旦傳出去,你身上綁著那麼大一塊利益,想上門求娶的人一定不在少救,釜底抽薪之計,唯有我娶你,才能斷了那些人的心思,因此我向你父親求娶你。」當然,朱家開價五千兩,他勢必要翻上一兩倍才行。

  但錢不是問題,問題是三皇子,他對尹霏有心,那次他們徹夜長談,談他的未來、他的選擇,也現實地談論閔家所能提供的協助與支持,最終,他們談到尹霏。

  閔忻正不帶任何情緒,只是精闢分析,以三皇子現在的處境,尹霏是他再想要都要不起也護不起的女人,如果他喜歡尹霏,就不可以害她身陷危機。

  趙擎把他的話聽進去了、退讓了,卻也同時要求閔忻正保證,如果尹霏不樂意,便是擔著丈夫的名頭也不能勉強她的心志。

  他一口應承下來,因為就算尹霏不害怕、不迷信,他也無法不緊張、不擔心,當巧合多到自己無法解釋,並且尚未找出克妻是有人為操縱的痕跡之前,他害怕,害怕尹霏因為他而香消玉殞。「我爹娘答應了?」

  「他們考慮很久,畢竟我克妻名頭在外,他們再勢力也捨不得把女兒往死路上推。不過休書倒是很快送進衙門,把你和朱念祖的關係給徹底解除。」

  「我又找了一個假神棍到你家裡,說我們的八字很合,還說只要我到二十七歲才娶妻子,就不會有克妻問題,在假神棍的再三保證之下,他們才點頭。所以,你今天嫁的不是別人,是我,閔忻正。」尹霏終於等明白,這段日子他在忙些什麼。「既然事情進行順利,為什麼不給我梢個信,我很擔心。」

  「那天你提醒我,我的克妻是不是有人在後面操控,我尚未找出證據,所以這場婚事辦得很低調,在你進門之前,別院裡大部分下人都不曉得這件事,他們以為我粉刷新牆、置辦傢俱,是為了迎接宮裡貴人。他還是在意的,在意她尚未進閔家大門就死於不明原因,因此他不給人半分聯想,也禁止楊管事往綠園跑。

  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全聽清楚了,但她許久沒接話,他有些慌了手腳,鼓起勇氣握住她柔嫩歡手,深遼的眼睛望著她問:

  「尹霏,你害怕嗎?」

  「害怕什麼?」

  「害怕嫁給我?」

  「先問你兩個問題,你回答以後我才告訴你答案。」

  「好,你問。」

  「是不是因為克妻名頭,其它的女人害怕,才不敢打你的主意?」

  「是。」

  「是不是因此你不會三妻四妾,而我不會有姊姊妹妹?」

  「是。」

  她被朱家那堆姊妹給嚇壞了?閔忻正微笑,他不是貪戀女色的男人,他只嚮往一個妻子、一群孩子,一個由自己建立起來的家。

  「行了,我回答你。閔忻正,我不怕嫁給你。因為如果嫁給你的女人都要死一次,那麼我的額度己經用完。」

  「什麼意思?」

  「被朱念祖休棄時,我萬念俱灰,覺得人生無望,便用一條白綾把自己給吊死,被救回來後,我想通了,不過是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何苦為難自己,離了他,說不定生命變得更美麗。」

  「換過角度、換了心情,我給自己尋到新目標,努力過得生氣盎然,所有人都覺得我變得踉以前不一樣,我也喜歡截然不同的自己。」

  「所以我是死過一次的人,己經在閻王爺那裡重到優惠券--十次意外九次生,我保證,就算嫁給你,我也可以話得長長久久。」他被她的話惹出笑意,她安慰人的話很新鮮,新鮮得可以拿來當成笑話,使人放鬆心情,因此他心花怒放。

  他提提眉毛,看一眼百子千孫被,惡意嚇唬她。「那麼,現在……新婚夫妻是不是……」

  「現在……」目光一縮,她跳下床,欲蓋彌彰說道:「現在當然是要出去把滿桌子菜吃光光,我餓慘了,直到上花轎之前,我都以為自己要嫁的是朱念祖,過去幾天,我吃不好、睡不飽,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在新婚夜裡把他給解決掉……」

  她哇啦哇啦說一大串,用意是掩飾自己的心慌,可他把她的話全聽進去了,眼底有著心疼憐惜,他二話不說踉著下床,打橫抱起她,把她重新抱回那張擺滿食物的桌子前面,親自替她布菜盛楊,把她餵得飽飽。

  昨兒個,他們聊到很晚。

  她說了許多網絡笑話,即使有一些是冷笑話,但他配合度很高,仍笑得眉開眼瞇。

  他也講了許多事,說的多是如今朝堂動向,以及趙擎的處境。

  他說自己己經做出決定,決定投向三皇子陣營,從此以後出錢出力,為三皇子在民間謀得好名聲,為他在朝廷辦的差事多出幾分力。

  這是官商勾結,在現代,必須被抓進牢裡去關上好幾年。可是在這裡,投對了政營,代表他可以知道的內線消息遠遠超出你所能想像的利益。

  她說:「如果我是趙擎,才不去搶那個位置,幾次置自己於死地,在我說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活著是真的。」後面那兩句,是她從碧玉嘴裡偷來的,在她剛穿越那幾天,碧玉見著她就要叨念幾諞,導致她印象深刻。

  他說:「如果我是趙擎,我會做相同的事,只不過不會像他那樣顯山露水,讓敵人摸清楚自己的意向。」

  看吧,他們是多麼不相同的兩個人,他是何機而動的眼鏡蛇,而她是偃旗息鼓、有洞就鑽,只想過上安樂日子的小地鼠。至於趙擎,他是不畏強權、鋒芒畢露的獅王,所以嘍,只有他那種人才能變成萬獸之王。

  他問她會不會覺得婚禮簡陋?

  她說再張揚的婚禮,也沒辦法阻止男人想要往別的女人身上發展的決心,與其成為日後悲慘生活的笑話,不如低調一點過日子。

  他不再及駁,只是盯著她,沉默許久才問:「你為什麼如此與眾不同。」

  她回望他,也沉默,刻意隔上好一段時間才說:「如果那些女人都拿根繩子上吊,沒死成救回來,大概都會踉我一樣鶴立雞群。」

  「我說的是與眾不同,不是鶴立雞群。」他眼底帶著淡淡笑意。

  她辯駁,「如果那只鶴不敢與眾不同,他怎麼有膽子讓自己冒出頭來,傲視那群驕傲公雞?」

  「你打算冒出頭,傲視驕傲公雞?」

  「你沒看見我對朱念祖的態度嗎?下回碰著他,我不只傲視,還打算把他踩在腳底下。」

  「是,身為閔夫人,你是有資格踩他幾腳。」

  「敢情我還得套上你給的光環,才能張牙舞爪?」她笑瞇眼,對閔夫人這三個字無半分排斥。

  「客氣了,有我作為依仗,除張牙舞爪外,你還可以做更多事兒。」

  「聽起來很不錯。」

  「現在知道嫁給我,除冒險外,還有不少好處吧?!」

  「嗎,我得好好想,要怎麼善用這些好處。」

  笑開眉心,回想剛穿越來的那段日子,她最大的希望是如何讓自己過更好的日子。如今有棵大樹……不,用大樹形容閔忻正太委屈人,他是一一大樓,是東方明珠塔,是SWFC,有這個能聚金、能遮鳳避雨的好大樓,她那點微小的心願算得了什麼。

  他們就這樣一句一句聊著,聊到東方將明,才沉沉睡著。

  這種促膝長談的熬夜經驗,閔忻正沒有過,他並沒有太多可以卸下防備的朋友,尹霏也是。

  最後,他們各自捲著一條棉被入睡,可他的手腳有點霸氣,喜歡往不厲於他的區域發展,慢慢地,他的觸手摸到「商機」,先是微微「探索」,然後一步步蠶食鯨吞,然後,把「利益」收進懷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7 AM

第九章

  於是,當他們歡歡清醒時,尹霏發覺自己被某人抱在懷裡。

  經歷過洞房花燭夜後清醒來的新婚夫婦,應該是甜蜜、浪漫、尷尬、害羞……總之多少會帶點粉紅色的泡泡,但尹霏是被驚嚇醒的。

  因為一句粗嘎的女聲,扯起喉嚨在外頭大聲嚷嚷,「大爺、大奶奶,老夫人有請!」老夫人I尹霏活生生被三個字給嚇醒,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一歡炯亮眼神注視著自己。

  發現她的驚恐,閔忻正溫笑安慰道:「別擔心,慢慢來。」

  啥?慢慢來?不對,這是婚後的重頭大戲,新婦要見長輩敬茶,然後長輩會給新婦見面禮、訓誡兩句,以示家風。

  她有點後悔沒早點瞭解閔家的背景資料,不知道婆婆性情是優是劣,不知道有沒有讓人吐血的妯娌或小姑,不知道有沒有和老公閱牆的小叔……

  「你確定慢慢來?」她張大眼睛,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對,慢慢來。」

  這個婚事,他辦得極為隱密,他不希望像過去幾次,新婦未進門就死於非命,過去幾年,一次次的克妻事件讓他對自己的命數深信不疑,但尹霏的話提醒了他。雖說他尚未找到任何證據,但尹霏能平安踏進閔家大門,己經證明若干他不願意正視的糟心事。

  「那……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起床?」她指指橫在自己腰間的手。

  一笑,他把手抽開。「隨時都可以,只要娘子願意。」娘子?!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閔爺,你還是叫我尹霏吧。」

  「尹霏?太見外,我喊你雨非吧。不過,我喜歡你喊我相公,就這樣決定了,雨非、相公。」她搓搓手管上的雞皮,雨非尚能接受,但是相公……好啦,要借用人家的萬丈光芒,不至於連這點小犧牲都辦不到。

  「那……相公,我要起床了?」她試探問。

  他坐起身,讓出一條道,她飛快而利落地跳下床,很是害羞。

  閔忻正在她背後抿唇偷笑,而她想起什麼似地轉身,發現他的笑意,嘟起嘴問:「碧玉她們……」

  「應該在門外候著吧,你喊一聲,她們就會進門。」

  昨兒個她們三個發現花轎竟然抬進閔家別院,心情大好,四下去探聽消息,居然把尹霏一個人給撂在新房裡,他聽見消息,怕她害怕擔心,匆匆結束宴會進屋陪伴她,誰知道她一個人怡然自得,對著滿桌菜著吃得正歡。

  「碧玉、青玉.翠玉。」

  她揚聲,三人就進了門,像是綵排過似地齊齊彎腰,對她和閔忻正一福身。「大爺,大奶奶好。」

  「大奶奶,要漱洗更衣了嗎?」碧玉問。

  漱洗更衣?她看一眼閔忻正,他會意,下床隨手把昨晚的喜服套在身上,走出屋子。

  他一走,所有人身上的捆仙繩好像全給卸了似地,青玉走到門口喚人,往淨房添熱水,翠玉服侍尹霏把頭髮鬆開、衣菔褪掉,碧玉則急巴巴地對著她說話。「大奶奶,昨兒個我們發現花轎在村子裡繞一圈,沒往京城去、卻抬進閔家別院時,驚得都不能說話了,我本來想出聲知會你一聲,沒想到李軍那只熊居然一把摀住我的嘴巴。」

  「他在我耳邊悄聲說,除了嫁給閔爺外,姑娘只能選擇嫁給朱念祖,哪個男人好,讓我自己想想。這還需要想啊,朱念祖那畜生不如的東西,憑什麼和咱們家閔爺比?何況李軍說的沒錯,你嫁給閔爺後,朱念祖總不能把你給搶回去吧。」

  青玉接話。「我們幾個討論後便不作聲,讓花轎進了閔家別院,我心想這樣可好,咱們也不必費神去找那個什麼豹丸,三笑散、幾蟲幾花膏的。」

  「進別院之後,咱們可沒閒著,我們到處去踉下人探聽閔爺家裡的情況,小姐,你說過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咱們總得知道人家的家底,才曉得該什麼時候出手啊。」尹霏聽著不覺好笑,幾個丫頭踉在自己身邊,也變得隨意許多,不再刻板拘束。

  淨房的熱水加好,尹霏抱進浴桶裡,呵……通體舒暢啊。綠園下人不多,老讓碧玉去抬水怕累壞了她,因此她不常泡澡,現在……再次證明,錢是好東西。

  「你們探聽到什麼?」

  「閔爺是閔老爺的嫡妻所出,但閔爺還沒出生時夫人就身子不好,經常生病,娘家讓妹妹來照顧長姊,誰知道顧著顧著,就連同姊夫一起給照顧上了,聽說長姊死去的那天,妹妹恰好生兒子,為了閔二爺的身份,閔老爺便迎娶妹妹當繼室,所以閔爺不是現在這位閔老夫人生的。」青玉搶著發出笫一炮。

  原來這個娘當得名不正、言不順,難怪閔忻正叫她別擔心,慢慢來。

  「然後呢?」

  「這位老夫人陸續生下三個爺、兩位小姐。」翠玉插話。

  能生那麼多孩子,閔老爺很寵愛她吧。

  「聽說老夫人挺有手段的,小姐要小心,千萬別著了她的道。」翠玉有些憂心。

  「怎麼說?」

  「她主動替閔老爺納了許多妾,可七、八個女人只生下一個小庶女,獨獨她的肚皮爭氣,一年一個,像下豬崽似地,說她沒手段,誰信?」青玉道。

  「可閔老爺信了呀。他對老夫人寵愛不己,家裡的銀錢全交給她,聽說閔爺小時候她不待見閔爺,連向閔老爺請安都不允許閔爺踉,咱們閔爺也不敢在父母親面前多露臉,慢慢的就被整個家族給忽略。」

  「不只這樣,閔夫人生的幾個爺想要什麼有什麼,咱們閔爺不過是想要一幅字畫,就被罰跪在閔家祠堂,這分明是不把人家的兒子當兒子看,何況那個人家還是被她活活氣死的姊姊呢。」碧玉口口聲聲「咱們閔爺」,向心力之高,這種人不當忠僕,誰當?

  尹霏歎道:「因為罪惡感吧,閔爺的存在,時刻提醒閔老夫人,她是如何對待長姊、如何在閔家佔有一席之地的,如今她雖名正言順,可知根底的,都忍不住要在心底鄙視一番,她也只能眼不見為淨,假裝自己是正頭夫人。

  「小姐,你別替她說話,那人啊,就是個惡毒心腸的!」青玉說。

  「還沒見過面呢,你就替人戴帽子,這是污蔑。」

  「才不是,如果她待咱們閔爺好,為什麼閔爺一個生意人,分明待在京裡熱鬧又方便,卻寧可住在這個小地方?何況,我昨天還探到一件事兒。」

  「什麼?」

  「咱們閱爺娶小姐這事,閔家上下沒有人知情,昨兒個小姐進門後,別院的余總管給大夥兒下達封口令,讓誰也不准說。聽說閔老夫人是今兒個一大早出城,特地趕往別院來的。」此事他知會過她,她知道自己無意的話,在他心湖裡投下石子,所以他防備的正是閔家人?

  「說說其它的吧,你們還探聽到什麼?」

  她們嘴裡說著話,手上動作可沒慢下,洗澡、穿衣、化妝,一件件做得穩穩當當。

  「這裡的管事有好幾位,大部分是從京裡老家出來的,他們都踉過閔老爺,如今卻沒選擇對閔二爺、三爺、四爺效忠,可以見得,他們都認同閔爺才是閔家的正統。」碧玉說。

  「好幾年前,閱老爺分別給四個兒子一人一間鋪子,讓他們各自經營,說是一年後看看他們把鋪子經營成什麼模樣,再決定把掌家大權交給誰。」

  「一年後,閔二爺鋪子沒變好也沒變壞,狀況和過去差不多,就是守成了,閔三爺的鋪子卻關門大吉,關門時還經營不到半年呢。最慘的是閔四爺,鋪子開不下去就算,還欠下一屁股債,連鋪面都給抵押出去。」

  「說來說去,還是咱們閔爺最厲害,生意蒸蒸日上,還買下旁邊幾間鋪子,把店舖整整擴大好幾倍,閔老爺這才開始正視起咱們閔爺的能耐,之後便經常把咱們閔爺帶在身邊。」

  「所以閔夫人那等狹心眼兒,怎容的下這等事?表面上不說,在下人面前還一臉的大度,但在閔老爺踉前,枕邊風可沒少吹。」

  尹霏失笑,這話邏輯不通,倘若她在下人面前「一臉的大度」,誰會曉得她的真面目?何況閔夫人的枕邊風怎麼吹,哪是下人們可以窺知的,又怎麼會傳得風風火火,以至於所有人都知道閔老夫人不好相與。所以

  這些話裡,肯定添進去不少故事性。

  「幸好,閔老爺死前變聰明啦,他抽出三份嫁妝分給嫡女和庶女後,便把家產分成五份,祖產和其中的兩份由嫡長子也就是咱們閔爺繼承,但閔老爺也要咱們閔爺承諾,以後會好好照顧弟妹和母親。」

  「因此,京城裡的老宅雖然歸咱們閔爺名下,他卻沒讓夫人和弟弟妹妹們搬出去,而且這些年,他們的吃穿著用還是算在咱們閔爺頭上。」

  「閱爺可努力啦,他名下的生意越做越大,連宮裡的錢都能賺上手。及觀其它幾個爺,情況很是不好,閔四爺本就是賞花玩鳥的紈褲子弟性情,分了家沒人管,染上賭博酗酒惡習,短短兩年便把財產全給敗光,現在成天抱在酒罈子裡,啥事也不做。

  「閔三爺心思大,想併吞人家的產業,卻被人家給訛詐,損失大半財產,現在學乖了,守著剩下不多的幾間鋪子過日。閔二爺的鋪子還是像過去那樣,沒多一間也沒少半間,但聽說生意早己遠遠不如當年在閔老爺手中時那樣好。」

  尹霏歎息,做生意這種事,需要天分,看來四個兒子中,遺傳到閔老爺的生意基因的只有閔忻正。

  翠玉聽不過去,插話道:「先說點重要的,生意上的事自有閔爺去擔心,奶奶得先知道夫人和幾個妯娌的底細,以後才曉得該怎樣相處。」

  「對哦,奶奶,閔二奶奶姓關,她爹是個四品官,她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二爺沒有迎妾,一家人還算和樂。閔三奶奶是個庹害角色,生兒子上頭也厲害,四個全是兒子,成天到晚想過繼一個到咱們閔爺名下,心底打什麼算盤,人人都清楚得很,她手下有兩個姨娘,都是她身邊丫頭開臉給閔三爺的。」

  「閔四奶奶就別說了,一副軟綿性子,管不動四爺,厘裡的小妾多到可以開妓院,還放任四爺一個一個往屋裡塞,這些年,四房的吃穿是咱們閔爺出的,但零花錢全賴老夫人供給。」

  「老夫人不喜歡四奶奶,卻特別偏愛閔四爺這個敗家子,對了,四爺的兒女一個一個蹦出來,下人們從沒搞清楚四房有幾個小姐少爺,只曉得四奶奶生了一個兒子,身子弱得不像話。」

  「那麼多的庶子庶女和姨娘,一個院子塞不下,便想往二房那邊挪,二房奶奶哪裡肯啊,萬一讓那些妖嬈女子勾引實誠的二爺,二奶奶的好日子也就過完啦。」

  「二奶奶、三奶奶就罷了,四奶奶倒是可以結交的。」翠玉做出結論。

  「為啥?」青玉不解。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小姐平日有教,你怎麼沒記牢?老夫人不喜歡四奶奶,卻偏寵小兒子,若小姐和四奶奶站在同一陣線,不就多一個盟友?」

  「可是老夫人好像想把四爺的庶子塞到咱們閔爺名下。」

  「有這麼容易嗎?三奶奶多精明庹害呀,她會搶不嬴四房?咱們閔爺的家產可是塊誘人的肥肉吶。」

  「也是,二奶奶、四奶奶都怕她,咱們奶奶若是同她結交,怕是要吃虧的。」

  「那二奶奶呢?她爹是當官的,和咱們家老爺一樣。」碧玉問。

  「你傻啦,咱們家老爺只是個七品小官,人家二奶奶的爹是個四品大官呢,說不定她還看不起咱們家小姐。」

  「誰看不起誰啊,出嫁從夫,比爹不如比丈夫,咱們閔爺是嫡妻嫡子,會賺錢、身份地位都高,二爺不過會守成,那個嫡子名頭還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尹霏真愛死了她們的高調八卦,這讓她想起以前一群學生集合在一起,便哇啦哇啦說這個、批評那個,青春氣息溢滿整個辦公室。

  她不習慣加入討論,只是待在旁邊聽她們說鬧,覺得懷念又有趣。

  門外,閔忻正己經待了許久,聽見三個丫頭吱吱喳喳說個沒完。

  實在是沒規矩、沒大沒小,碧玉也就罷了,尹霏本就不是會嚴格管教下人的主子,但青玉翠玉是他特地讓人調教好送去的,沒想到才到她身邊沒幾日就轉了性子。是因為她身上那股特別的氣質嗎?任何人到了她身邊,都會不自覺放下戒備,奉予赤子真心?

  所以她們雖然沒有規矩,卻是字字句句真心為主子打算?所以趙擎喪失理智,想冒險將她留在身畔?所以自己明知道對她不公平,卻還是硬將她納入羽冀……她是那磁石,會將身邊所有人心給牢牢吸引,朱念祖放棄她,是他人生最大的錯i吳。

  尹霏安靜地聽著她們的辯論,臉上始終帶著柔和的笑意,他忍不住也掛上相同的笑顏。

  他覺得自己像塊棉花,只要靠她近一點,就會忍不住吸取她的快樂,直到滿滿的、滿滿的幸福,塞滿他的胸瞠。

  他們果真慢慢來。

  歡歡打扮好、吃過早餐,才慢吞吞走往大廳,一路上,閔忻正還同她說了不少閒話,讓她緊張的心情略略放鬆。

  走進廳裡時,閔老夫人那張昊到可以和臭豆腐比賽排名的臉,正對著兩人……

  哦,不對,她的臭臉只對上尹霏。

  好歹閔忻正是她的衣食父母,閔老爺雖然要大兒子照看繼母弟妹,可沒規定他要母慈子孝,所以閔老夫人的滅風大概也只能在她這個新婦面前擺一擺。

  —屋子人、十幾歡眼睛,像幾部掃瞄機似地同時掃視尹霏。

  被人這樣看著,她不免緊張,閔忻正發現7,微微笑開,不避嫌地握上她冰涼的小手o

  在眾人打量尹霏同時,尹霏也打量起他們,閔家四個兒子長得有幾分相似,大概都肖了閔老爺吧,不過閔忻正的娘和繼母是姊妹,基因夠近,也許遺傳外祖家也不一定。

  但長相雖有幾分相似,氣質卻是迥異。

  閔忻正雍容貴氣,氣度沉穩,不笑_候面容上有幾分嚴肅。

  而穿青布衣的男子謹慎小心、有點拘謹,看起來像個老實人,但脫不了小家子氣,身邊的妻子打扮雅致、面容清妍,一臉的斯文氣息,看來是個念過書的。對比丫頭們給的資料,尹霏猜,他們是閔二爺、二奶奶。

  白衣菔的那個銳氣張揚、滿臉精明,眼睛不安分地朝來朝去,看起來心性不定、好高鶩遠,而坐在他身邊的女子,長相漂亮、身材姣美,有幾分艷星的味道,眼角微微上揚,令人感覺銳利、像是時刻在算計人似地。

  沒猜賺話,他們是閔三爺,三奶奶。

  最後面那位,不必猜,鐵定是閔四爺,他那張被酒精泡得浮腫的臉龐壞了他的好長相,他的眼底佈滿紅絲,看似剛被人從酒甕裡撈起來。

  而四奶奶,她是唯一一個沒抬眼打量尹霏的人,她坐那兒,事不關己,彷彿是硬被拉進戲台上的路人甲。尹霏覺得她是妯娌裡頭最漂亮的,她沒有三奶奶的艷麗,卻有著連女人都想疼惜的楚楚可憐,這樣的女人,要說她管得住男人,大概也沒幾個相信。

  至於正中坐著的閔老夫人,長相只有八個字--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想來年輕時也是個美人胚子,否則怎麼會讓姊夫淪陷,不顧正妻死活,一腳踩進溫柔鄉。

  可惜歲月催黃了容顏,再美麗的牡丹花也有凋殘的一天。

  夫人身邊坐著一位中年太太,尹霏的信息裡面沒有她的存在。

  中年太太身後站著一名女子,年紀約莫二十上下,模樣不壞,要分行列隊的話,可以勉強把她送到美人囿,可她就壞在沒特色,無法教人印象深刻。

  滿屋子的人,就數沒特色美女的眼光最讓尹霏不舒服,打他們進門,那女子的鳳眼就沒離開過閔忻正,那可是光明正大到覬覦別人家老公啊。

  倘若她對閔忻正有意思,怎麼兩家人看起來挺熟的,她卻沒有先下手,現在才用一種「你搶我飯碗」的哀怨眼神瞅著自己猛瞧?

  在閔忻正的帶領下,尹霏來到閔老夫人面前,下人送上茶水和墊子,尹霏乖乖跪下,端過茶盤高舉,把茶送到閔老夫人面前。「母親好。」她溫順說道。

  「哪兒好啊,我們都喝過三輪茶水,新婦才姍姍來遲,好大的架子。」她的語氣刻薄,一派灰姑娘她家後娘的樣子。

  尹霏沒回話,閔忻正替她說了。「還望母親原宥,我們沒想到母親會特地趕到別院,若是知道,自會提早作準備。」言下之意是:不是主人怠慢啦,是客人沒眼色,要上門連張拜帖都沒送,這不是成心讓主人難辦事兒。「忻正啊,這就不是姨母要說你啦,成親這麼大的事,怎麼可以不通知家裡一聲,婚姻大事自該是母親為你操辦的呀。」中手婦人說道。

  「兒子的婚事己經讓母親操過太多次心,這次就不勞煩母親了。」他別有深意的道。

  尹霏瞧一眼那位中年婦人,姨母?所以也是親戚一枚,不知道閔忻正除了繼母、弟妹、侄子侄女外,還要養多少不相干的人?

  「你這孩子真是,老替別人著想,怎麼就不替自己好好想想?閔家是什麼家世,江湖術士幾句話,就讓你當真相信自己克妻?娘給你說過幾門親事,你一個都不要,說是怕耽誤好人家女子,可……你也不能這樣墮落呀,這個女人是朱家的棄婦,就算你名頭再不好,也不能隨便撿雙破鞋來穿……」

  閔老夫人被頂了幾句,火氣正大,一串難聽話便嘰哩咕嚕飆了出來。

  尹霏揚眉,惡毒地想:誰曉得這克妻名頭背後有沒有您的傑作?

  閔忻正波瀾不興的臉龐因為閔老夫人的話而忿然,冷鋒瞬間劃過,滿廳的人全感受到他的怒氣,唯有尹霏沒感覺,因為她忙著分析情勢。

  如果忻正的婚事背後真有幕後黑手,最大的理由只有一個:不讓他有後代,那麼他拚搏一輩子的財富,便落到其它三房頭上。

  因此這可以解釋,為什麼滿屋子妯娌看她的目光只有輕蔑卻沒有敵意,因為她被朱念祖休離的原因,恰恰是「無出」?

  既然他們的婚事無礙計劃,閔老夫人的怒氣從何而來?

  「……既然人都娶進門了,咱們閔家也不是無信之人,就讓她當個妾吧,過幾天,我幫你把英兒娶進來當正妻,免得你在背後被人指點議論。」

  尹霏回神時,發現話題進人嶄新一輪,她偏過頭看向閔忻正,發現他的臉色鐵青,據成拳頭的手背青筋浮現,他在生氣,而且是生很大的氣,她同情地看閔老夫人一眼,她肯定不知道惹火狐狸狀元有多倒霉,也許她該去找朱念祖學習一點經驗。

  「多謝母親關心,英兒值得更好的男人,至於我這個克妻之人,有霏兒相伴己經足夠。如果母親不想喝霏兒的茶,那我們就先行離開,屋裡還有許多事得緊著辦。」他口氣篤定,沒有半分商量空間,意思明白得很。你不要這個媳婦?沒事兒,他也沒打算讓老婆認這門親戚。

  他擺明護定7尹霏,誰敢對尹霏不敬,就別怨他不會做人。

  話落下,母子倆眼對暇、鼻對鼻,誰也不先開口說一句。

  直到閔忻正用眼神示意,讓下人把尹霏手上的茶盤端走時,老夫人才有了動作,她飛快端起茶盞抿一口,褪下手上一隻玉鐲,重重地擺進盤子裡,尹霏雙臂一震,差點兒沒接好,真是……好重的禮。

  「多謝母親。」尹霏道。

  閔忻正抉尹霏起身,指了指眾人,給她引見。

  和她之前猜測的一般,就是那三房人,互相見過禮後,他直接跳過表妹姨母,牽著尹霏走回母親身前道:「沒有事的話,兒子先告退了。」話丟下,他瀟灑地一揮衣袖,拉起尹霏走出別院大廳。

  尹霏鬆口氣、也歎氣,鬆口氣是因為以後不必何候一個討人厭的婆婆,只要維持表面平和就行,歎氣是因為心疼,還以為他過得風風光光的,沒想到和她一樣,也是個沒爹娘疼愛的孩子。

  她反手握緊他的,他詫異抬眉,尹霏迎上他的視線,微笑道:「母親不疼你沒關係,以後,你有我寵著。」只是淡淡的一句話,沒有特別或刻意,可是,他的心在瞬間凝上了蜜。

  緊繃的肩膀松下,擰起的雙眉舒展,深遼的眸子變得柔和,一個充滿感動的笑容從眼角往臉龐伸展,他沒有多話,只是輕輕巧巧地應了聲,「嗯。」但她知道,他很快樂,打從心底、毫無目的地快樂著。此刻,她告訴自己,她要努力再努力,傾盡全力做好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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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18 AM

第十章

  他們從大廳出來後,直接回屋裡,青玉擰來帕子,何候兩個主子淨臉,尹霏這才發覺,三個丫頭少了兩個,幸好,閔忻正常手在外頭跑,己經習慣事事自己動手,青玉才沒慌亂手腳。

  青玉沏來新茶後,尹霏問:「翠玉碧玉去哪裡了?」

  青玉皺眉,看看主子,輕咬下唇,這種話……怎麼能在大爺踉前說。

  「說呀。」尹霏催促,她有點擔心,前頭那幾位主兒還沒離開,若是衝撞了人家,她可不想同他們正面衝突。

  「碧玉姊姊領著翠玉去探聽了,說要去查查老夫人想給咱們家閔爺娶進門的英兒姑娘是什麼來頭,還有那位用一臉大便大不出來的表情,老望著咱們家閔爺的表小姐在想什麼,肚子痛要看大夫呀,看咱家閔爺做啥?」她杷碧玉的話原原本本全擱出來。

  噗!閔忻正一口茶全噴出來,青玉連忙拿來巾子給爺拭淨。

  尹霏搖頭,她們倒是口口聲聲「咱們家閔爺」說得順餾吶,可表小姐的眼神分明是含情脈脈,怎到她們眼裡就成了便秘?

  閔忻正順過氣笑著對尹霏這:「丫頭們對你,還真是忠心耿耿。」

  「可不,我待人以真心,他人定還報我真心。」口氣裡有幾分無奈,忠心不忠心,她倒不敢誇口,但她們絕對有當狗仔的本能天分。

  「你這話得看場合,至少在商場上不成立,不過在府裡可以用用,起碼你換來丫頭們的真誠相待。」

  「你不就是利用她們這副脾氣嗎?否則幾個人初來乍到,亂飛亂竄的,短短一個晚上,怎就能探聽到那麼多消息?」不必猜想,定是他的授意。

  「早點知道狀況,你應付起來才會更得心應手,不是嗎?」他認了。

  她開心,因他為自己著想,她不喜歡應付人,尤其是別有眉心的,但以後不管是為他還是為自己,她都必須學著適應,閔家這池水,似乎沒有她想像中那般澄清。

  她輕輕說:「可我更喜歡那些事是由你來告訴我的。」頓了頓,她審視他的表情後道:「我不知道你對夫妻是怎樣下定義的,但於我而言,夫妻是一體,是你想護我,而我也想挺你。身為妻子的我希望在風雨中和你互相依偎、彼此安慰,不想只當你強大羽翼下的寄生蟲。」

  他笑了,瞇成弧線的雙眼柔和了他的精明冷厲,軟化他的堅硬稜角,終於,他的世界中出現一個女人,並且想陪伴在他身邊。「想不想知道我的童年?」

  「如果你原意說的話。」她看青玉一眼,看見她發現新大陸的興奮眼色,尹霏撇撇嘴道:「你下去吧,杷門關好,不相干的人不許進來,你們家閔爺的童年,是說給他新婚妻子聽的。」青玉吐了吐舌頭,福身退下。

  門關上,一抹欣慰浮上,閔忻正道:「我喜歡你的口吻。」

  「什麼口吻?」

  「帶著獨佔性的口吻。」

  「知道我性子多霸道了吧,想後悔?對不住,來不及啦。」

  他輕曬,握了握她的手。「我不後悔,過去,我一直在期待有個女子可以對我霸道、願意對我頤指氣使,或者說……對我關心寵愛。」她沒回答,靜靜地望向他,那歡淡然的眼神沒有洩露太多情緒,卻莫名地帶給他無窮力量。

  「我娘去世時我才七個月大,我以為繼母是我的親娘。因此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疼我、不抱我,我常常在角落裡,羨慕地看著她輕聲暖語哄著二弟,卻不瞭解,同樣是兒子,為什麼會有這等迥異待遇。直到六歲,我才從下人嘴裡得知,她並不是我的親娘。」

  「我爹很忙,從不在意後宅之事,弟弟們有繼母護著,我卻是什麼都沒有。直到一回,夫子誇獎我的話傳到爹耳裡,那次我從遠行回來的爹手中接到笫一份禮物,只是個小陀螺,弟弟們屋裡早擺滿一堆,可我卻當成寶似地珍惜著,這件事情讓我學會,要讓爹注意,只有一個方法--優秀、傑出,強過任何人。」

  「於是我認真學習,唸書、識字作文章,我的努力被爹身邊的大管事葉伯看上眼,也許是兩人投緣吧,他特別關注我,甚至將一身本事傳授給我。他明白我有多希望得到爹的重視,因此建議爹,讓我和弟弟們分別管一個鋪子來測試我們的能力。結果,你己經知道了。」

  「那年我十七歲、比我小七個月的二弟也是十七,三弟、四弟分別是十六、十五歲,結果出爐,繼母哭著說不公平,說我年紀最大,自然佔便宜。」

  「後來呢?」

  「那是我印象中笫一次爹沒理會繼母的眼淚,執意把我帶在身邊到處遊歷,那五年,我從爹身上學到不少東西,也豐富了人生閱歷,最重要的是,日夜相處,我終於明白何謂父愛。」

  「我問他關於娘的事,他說自己有罪惡感,卻再也無法彌補,但他曾經喜歡過娘,是真心的。在我二十三歲那年,他與世長辭,他雖然抱歉,卻還是求我,在他死後要好好照看弟弟妹妹和繼母,我承諾了。」

  「過去幾年,繼母的脾氣依舊倔強易怒,但待我卻緩和許多,身為母親該做的事,她也四處替我張羅,我們談不上母慈子孝,卻也維特著表面上的和睦。」

  「她幫你張羅的,包括婚事?」

  「對。」

  是她張羅的?那麼會不會在裡頭動手腳,導致他後來的惡名?

  見她未發話,他繼續往下說:「爹過世後,兄弟分家,我仍然供養繼母,對於出嫁的妹妹也沒小氣過,弟弟們生意不順利,我非但沒把他們趕出去,還負擔他們的生活所需,我以為自己的仁至義盡會換來他們的感激……」他緩緩歎口氣。

  「他們沒有嗎?」

  「表面上有,所以我相信繼母是真心為我打算、為我尋找好人家女子,我相信閔家是兄友弟恭的大家庭,但……」他眼底升起一股無奈的寂寥。「有一回過年,我加快速度把南方的生意給處理好,一路快馬加鞭,想回京同家人吃年夜飯,沒想到我風塵僕僕趕回,想給大家一個驚喜,最後卻是自己受到驚嚇。」

  「發生什麼事?」

  「我不讓下人稟相,悄悄來到大廳,滿桌菜餚擺上,己是酒過三巡,我親耳聽見繼母帶著醉意,樂呵呵說道:『那個外人不在,咱們這才是一家人團聚,以後啊,他就乖乖待在外頭當咱們的掙錢奴才,少在踉前晃,省得我天天同他周旋演戲。』原來在他們心目中,不管我做再多,始終是個外人、是他們的掙錢奴才,那次之後,若非生意必要,我很少待在京城老家。」

  尹霏心疼了,疼惜他臉上的落莫,本想一片丹心照汗青,誰知卻是無奈明月照溝渠,好心成了驢肝肺,溫情遭人踐踏,這種親人,不要也罷。

  她緊握他的手,貼到自己胸口,說道:「沒關係,在這裡,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內人。」

  她的笑話引出他一道淺淺笑意,「在那之前,我對克妻這件事沒有任何懷疑,深信那是我的命運,直到你的提醒……那候,你並不瞭解我的環境,卻能說出這樣的話語,當頭棒喝似的把我重重敲醒。我居然從沒想到過這層,這算不算當周者迷?」

  「不算。應該說你太普良,對家人毫不設防,自然沒想到會有人為了利益而對親人下手。」

  她這話有巴結諂媚之虞,分明是狐狸狀元,她卻說他良善遭人欺,但沒關係,現在的他,需要很多溫情,別人吝嗇的、捨不得給的,她慷慨大方,樂於付出。

  他回她一記笑容。「到目前為止,尚未找到證據,證明那些女人的死與繼母有直接關係,不過秦文沒有停止追查,也許日後會查出一點蛛絲馬跡。」

  「可以確定的是,笫一任未婚妻死子疽疫,那年她的家鄉因疫病而亡的有七百多人。笫二、笫三任,都是體弱多病的女子,笫四任被馬賊搶走,救回來後因不堪名節受損自殺了。笫五任被我的名頭嚇到,同別的男

  人私奔;笫六任是繼母去買回的貧家女,想把她嫁進閔府,那女孩在婚前莫名其妙死去,閔家付出兩百兩,從此我的名聲臭到不行。」

  不需要證據,尹霏敢打包票,閔老夫人有問題!哪家挑媳婦,專挑體弱多病的?為何那馬賊誰都不槍,專搶閔忻正的未婚老婆?

  絕對是她,那個惡毒婦人,刻意把他塑造成籃鬍子。她好惡毒的心腸,屆然不只毀他名聲,還要他繼續賺錢養她那群沒出息的子女。

  小小的掌心搗住他的嘴,她激動道:「別說了,不能嫁給你,是她們的損失,不是你的。」

  「不,我認為是老天爺要我等著,等著讓你嫁給我。」她的激動將他的寂寥盡除,他又是那個自信滿滿的閔大爺。

  而她,喜歡這樣的他,她笑得滿臉甜。「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幸運的。」

  「這次的婚禮我想盡辦法保密,連綠園也刻意不踏進半步,一方面是不想節外生枝,一方面也是想在沒有人阻欄的情況下,我是不是能夠平安地娶進一門妻子,事實證明……」他停頓,這個結論讓人很傷心。

  「事實證明,我和閻王爺有交情,沒那麼容易出事。」她岔開憂鬱氣氛。

  「然而不管我再如何保密,消息依然傳了出去,別院裡得再清除一遍。」

  「那日,你讓花轎繞著材子逛一圈,說不定消息是從外頭傳回京城的。」他凝睇她半晌後問,「你半點都不懷疑身邊的人嗎?」

  「可以的話,我盡董不,若連身邊人都不能放心,活著豈不是太辛苦?」

  「也許。」他點頭同意。「還有什麼是你想知道的嗎?」

  「英兒,那個繼母很想杷你們湊成對的女人是誰,以及眼睛黏在你身上的小表妹。」

  「英兒、表妹是同一個人,在大廳上你己見過,坐在母親身邊的是繼母的親妹妹柳姨母,我的親娘是嫡母所出,繼母和柳姨母都是姨太太所出。」

  「柳姨母嫁的不好,成親生下女兒後不多久丈夫便死去,被夫家人排擠,只好帶著女兒投奔娘家,我父親過世,兩個失去丈夫的姊妹想做個伴,柳姨母便帶著女兒住進閔府。」

  「英兒表妹對我不壞,小時候經常踉在我身後跑,後來被姨母給制止,理由和外頭女人擔心的一樣,柳姨母只有英兒一個女兒,我的身家再誘人,也不值得用命去換。」

  「姨母很快便替她找到夫家,成親後,夫妻過了幾年恩愛日子,可惜表妹婧去年染病身亡,表妹無出、在夫家無以為靠,婆母怨表妹命薄,害死他家兒子,表妹忍受不了婆家成日的冷勒熱諷,自請下堂,搬進閔府與母親同住。自那之後,繼母倒是很熱衷把我們湊成一對。」

  「怎麼,以前不是怕你克妻,現在又不怕了?」難道負負得正,剋夫和克妻的湊在一對兒,誰也克不死誰?她語出刻薄。

  「也許柳姨母覺得這些年我造橋鋪路、濟弱抉傾、好事做盡,命運己經有所轉圍,也許她認為表妹的年紀己大,條件禁不起挑剔,誰知道?」尹霏聳聳肩道:「那麼你呢?你對表妹是什麼看法?」

  「沒有看法,我是商人,對於人們逐利的眼神一清二楚,我想要有個把我當丈夫而不是當金庫的女人為伴,不想成天懷疑在妻子眼中我到底是什麼。雨非,你很在意英兒嗎?」她搖頭。「你不在意,我便不在意,只要我們過得好,其它的都不重要。」他同意,從今往後,有個人寵、有個人挺,他還奢求什麼?

  「你不必擔心母親,別院屋子不夠奢華,那群成日拍她馬屁的朋友也不在身邊,她肯定住不了太久。不過明天我必須外出一趟,如果她找你麻煩……」

  「放心,我能夠應付。」

  「你確定?」他不大看好她的圓滑。「多依賴我一點吧,別那樣獨立聰明。」

  「你喜歡傻頭傻腦、只會對男人撒嬌的女人?」

  「女人的依賴撒嬌,會滿足男人的虛榮心。」

  「嗯,知道了。」

  尹霏重重點一下頭,離開椅子走到他背後,趴上他的背,臉貼上他的頰,兩手扣在他胸口,笫一次同他親昵,她半點不尷尬,只覺得自然而然,覺得理所當然,本該這般。

  她在他耳邊撒嬌。「阿正,你出去別忘了給我帶好玩、好吃的。」

  軟軟的噪音、香香的氣息,她嫩嫩的臉頰貼在他的臉上,心一下子被烘得暖暖的,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感受她的溫柔。

  他知道,她沒想過自己會嫁給他,她是迫於無奈才接納,他不敢期待她會愛上自己,只希望她對他日久生情,可是,他看見她的努力,她努力當他的妻子,當他的內人,當他可以互相依偎的枕邊人_晴況比他所預料的好上千百倍,他無法不感謝上天。

  尹霏是二十一世紀的女性,和男人親近並不困難,也會同國際友人來個友誼的擁抱,但那些擁抱不像眼前這個,溫暖而安全,像是雛鳥找到窩巢,像是小動物回到洞穴,像是她的人生本就該有這樣一個男人。

  也許他和她的情況算得上盲婚啞嫁,但她毫無困難地接受了,接受他,接受一輩子待在他身邊,因為……她從未想過對他敷衍……

  品香樓的二樓廂房裡,閔忻正和趙擎對坐著,兩人手裡端著一杯涼茶,那是尹霏新擺弄出來的梅子綠茶。

  沒人想過,把梅子和雨非茶及糖水搖在一塊兒喝,味道會這樣好,就像閔忻正從沒想過,她的幾句話就能把他心裡的多年不平一次抹去。

  品香樓是閔忻正的產業,但外人不知。

  閔忻正的產業都會冠上「閔家」二字,閔家布莊、閔家茶鋪、閔家油行、閔家船運……後來,他察覺風頭太盛,易遭人妒,才慢慢將一些新並的鋪子和生意改換名字。

  但隱瞞品香樓背後主子身份,是為了另一個重要因由。

  這間飯館賺錢不是最重要的目的,讓秦文搜集消息和聯絡重要人物才是,這間廂房的另一個出口是後巷的一間新宅院,那宅子相當大,住著秦文一家八口,閔忻正及趙擎都是從那裡進出。

  因此,外人永遠不會知道,他們會面的對象是誰?

  「你那邊佈置好了嗎?」趙擎問。他問的是那票鹽官。

  兩人因為尹霏而結緣,幾次相交後認定彼此的能力,然後開始謀劃。

  大趙的鹽業有相當大的問題,鹽價奇高無比,鹽工卻清貧得無法果腹,沒有人願意做鹽工,只好讓罪犯去幹這個活,最槽的是,律法埜止私鹽買賣,吞販賣官鹽需通過鹽官取得鹽引,不但極為困難且利潤極低,因此大部分商人都不願意碰觸這門生意,於是許多貧苦百姓無鹽可用。

  長期不吃鹽,百姓會出現手腳無力、頭昏眼花、噁心嘔吐、四肢及腹部肌肉疼痛的情況。

  導致這些問題發生的是鹽官,他們連手剝削鹽工和鹽商,抬高國內鹽價,讓商人無利可圖,以致於鹽滯銷,再將賣不出去的鹽以兩、三倍的價格銷往鄰國,牟取暴利,卻讓朗廷收不到鹽稅。民生必需品被惡官納為富己的工具,皇帝幾次想查,卻查不出根底,為什麼?

  因為他們背後的支柱是太子,朝堂內有人可一手遮天,貪官自是為所欲為。

  這次,趙擎和閔忻正要巢滅的就是這批貪官,閔忻正己經同許多商家互通一氣,暗地搜集貪官罪證,只要朝廷發難,那票黑心官員一個都跑不掉。

  「是,只待三爺討來聖旨和欽差,便可立刻動身。」

  「十天。」趙擎承諾。

  「朗堂那邊,李吳王鄭四個呢?有辦法杷他們拖下水嗎?」閔忻正問。

  他們並無直接證據證明四人與鹽官有染,但四人在短時間內買房買地,從普通官員搖身一變,富得流油,要說他們沒吞錢,誰也不相信,但最關鍵的是,他們是太子的臂膀,就算沒證據也得把他們拖下水,若此舉成功,太子之位便更加岌岌可危。

  「有,不過……」趙擎猶豫道。「不過時間不夠,怕是殺雞殺一半,又讓雞搗著脖子逃出生天?」

  趙擎失笑,他喜歡閔忻正的比喻。「是有這個考慮。」

  「若是時間多一點,便能更從容。」

  太子禁足的三個月裡,他們明裡暗地剷除了一票人,太子己有所覺,為早點離開東宮,他一面對皇上表現出痛苦懺悔之意,一面私下聯絡朝臣,想盡辦法將他弄出去,等他出來,恐怕又要翻雲覆雨、再生風波。閔忻正沉吟,「要怎樣才能讓太子再鬧點事?」

  「那倒不難,只怕我和太子的梁子得結得更深。」趙擎自嘲。

  「與其讓三爺與太子結樑子,不如將那把火往大皇子身上燒去。」他笑出幾分奸詭。

  閔忻正此言一出,趙擎心領神會,面露微笑道:「沒錯,最近大皇兄在父皇面前活躍得很,聽說有幾名朝臣投到他身邊了。」

  「太子做人失敗吶,東宮裡竟沒有半個心腹肯對他說說外頭的情況。」

  「誰讓他脾氣暴躁、性情囂張,奴才們怕沾上,性命不保。」

  「也對,太監宮女們是該管管,免得放任他們在背後說人閒話。萬一太子對大皇子的作為有所知曉,那把火竄燒起來……就怕大皇子用再多的水也澆不熄。」兩個人一句接一句,臉上的笑容不止息,兩隻狐狸,一隻比一隻奸,卻是越談越志同道合,他們是同一款人,如今有了相見恨晚的感覺。

  趙擎盯著閔忻正,幸好這人不是自己的對手,幸好他無心為政,更幸好他不是父皇的兒子,否則他想在這場戰爭中取得勝利,談何容易。

  「拔除這群為禍朝廷的貪官後,我會舉薦一批新人,但不管是誰上任,他們都會與你合作,之後負責鹽務買賣,你的家產又要更富了。」趙擎笑道。

  為他做事的人,他必定厚待,這是他的用人準則,所以他將最豐厚的報酬留給閔忻正,杷權勢留給秦昭、他亦師亦友的夥伴,至於那些多年肥碩的貪官……他們吐出來的金銀,應該能讓國庫充裕上幾年。

  「三爺弄錯了,拿到鹽引後,閔某打算先賠三年。」

  「賠?我不信,閔爺肯做賠本生意?」趙擎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我確實是這般打算,一邊壓低鹽價,讓大趙每個百姓都能買得起鹽,一邊提高鹽工的月俸,讓更多的民工願意投入這個行業,至於朝廷那邊,我不認為換上新官,朝廷便願意減少稅捐,所以未來三手,閔某肯定是要賠本的。」

  「我倒沒想過,閔爺有這麼一顆為朝為民的普心。」

  閔忻正獅,端起茶,喝著甜滋滋的茶水。

  他的普心有若干目的,一來,近來風頭太大,木秀於林非好事,為自己損些銀子,換來善名以得到朗廷支持是值得的。

  二來,沒估計錯的話,皇上龍體不其康健,也就是這三、兩年光景了,如今自己對於三皇子大有益處,自然是情誼深厚,可一旦三皇子登位,自己有多少本事,他一清二楚,豈能不心生忌憚?若自己在三年後「積極」投入賺錢事宜,好將這三年賠了的本金賺回來,他定能對自己多安幾分心吧。

  三則是當百姓習慣吃鹽而鹽產平穩,他有了充足貨源,又不必擔心鹽官刁難,那可是一本萬利、富足十年的行業。用三年來換十年,值I

  最後誰說賠本?他不是還能把鹽銷往鄰國嗎?那些貪官打通的路子,他可捨不得丟棄,何況他們手段高明,將賣價哄抬出一兩銀、一兩鹽的天價,他不賣嗎?他又不是傻子。

  不過這些話自己心知肚明便罷,怎能對趙擎講明,怎麼說他都是大趙國的三皇子。

  事情談妥,兩人相對無語,歡歡細品杯中涼茶,心底想著同一件事:尹霏的涼水鋪子開張,定會大發利市。

  「她還好嗎?」幽幽地,趙擎問了一句。「她很好。」

  閔忻正本以為要更多的時間才能勸得她與自己同心,還以為需要很多的哄慰,她才肯平息嫁給自己的不平,但她沒有,她幾乎是在丟清楚自己嫁進閔家後,便認同了自己的處境:O他很想托大說:因為他在她心中有幾分重量,因為她對他有些喜歡,因為她早己對他上心,因為她和他有相同的期盼……這念頭讓他一整天心情快活。

  趙擎看著閔忻正臉上近乎幸福的笑顏,心底微澀。

  他做錯決定了,是嗎?

  他很早便知道,尹霏是個能帶給男人幸福的女子,所以她是他笫一個想主動說話的女人,她是笫一個被他掛在心頭的女人,也是笫一個在夜深時分、在輾轉難眠時刻,會一想再想的女人。

  這份「知道」始於她不自量力、用石頭丟擲秦昭;始於她氣喘吁吁、明明辦不到,卻硬要將他背出森林,始於她一再避不見面;始於她不經意間,一次、兩次挑起他的興趣。

  他曾想過,她是棄婦,沒有人會為她說親,只要再給他兩三年時間,等他有了足夠的能力和本事護衛她,他便給她尊榮身份。

  可惜,朱念祖那個廢渣跳出來,破壞了一切……他絕對不會讓他好過,在這波官商勾結的風波中,他非要將他的根底一併剷除!

  閔忻正找上自己,要他幫這個忙。

  他再有錢,也就是個商人,還是個頂著克妻名頭的商人,尹霏的父親是官,即便是個缺錢缺得緊的七品小官,但終究是讀書人,有道德也有幾分迂腐,他不可能用女兒的命來交換金銀,對尹大人而言,朱念祖是更好的選擇。

  因此他出頭,鄭重表達對這場婚事的看重,以皇子身份壓人,情非得己,但若不這樣做,那個迂腐老頭怕是會為了名聲把尹霏送回朱家。

  在那之前,他與閔忻正徹夜長談。

  閔忻正為他分析朝中情勢,要他明白,有多少只眼睛看著他,等他行差踏錯、6皮壞他的聲名,以便將他和太子打成同一路。而與被夫家休棄的女子有所牽扯,絕對會把他的聲望一口氣踹進深谷裡。

  且他現在迫切需要的是個有強力背景、能夠同曹家攜手在朝堂上護持他前進的妻子,尹霏的存在,將會讓名門閨秀懷疑他的德行,i吳會他貪戀女色,因而卻步。

  所以他不能要、也要不起尹霏。

  但讓他下定決心的是一句話一

  閔忻正問:「你認為杷尹霏擺進後宮,她能夠存活多久?」這句話直直確確敲醒他。

  尹霏心無大志,只想偏安一隅,她不喜歡爭奪,不會要心眼,習慣直來直往、恩怨分明,遇到強權,她只會搞巴結、暗小心,無法與之對峙,碰到為難,她只會講一大堆亂七八槽的話來安慰自己,卻沒辦法有真實的作為。

  閔忻正是對的,把她送進後宮,她尚未享到榮耀,就會成為一縷無奈孤魂。

  在綠園借住時,他曾偷聽到她唱一首歌,他討厭她的歌,卻被當中幾句歌詞深深吸引。

  不能給你未來我還你現在安靜結束也是另一種對待當眼淚流下來傷己超載分開也是另一種明白我給你最後的疼愛是手放開……

  那個時候他不懂,愛一個人怎麼能夠手放開,當然要牢牢把人抓住才能夠愛。

  但是閔忻正的話如當頭棒喝,讓他弄懂了,與其讓傷超載,不如安靜結束,手放開,是他能給她的最後疼愛。

  日後再見面,她對他將只有感念、只有美好記憶,沒有傷懷,只有重逢的喜笑顏開。

  所以他手放開、他心澀難耐,而另一個男人,卻因為握緊了歡手,眉梢眼角洋溢著掩飾不了的幸福。

  他打心裡後悔,卻明白自己無權後悔。

  看著趙擎糾結的眉眼,普於觀察的閔忻正怎不理解他的心思。

  他茺爾,從袖中拿出一張單子,交到趙擎手中。

  「尹霏要我交給你的,她說你喜歡吃甜食、嘴又挑,這是你在綠園裡喜歡吃的幾款甜品,她把作法寫下來,你讓下人去做。」

  「所有的事,你全對她說了?」趙擎訝異,閔忻正大可隱瞞,大可讓尹霏只對他心存感激,可他居然選擇當君子?「是。她很感激有你的幫忙,你托人傳給她的信,她收到了,她希望能夠和你當一輩子的朋友。」

  「你剛成親三天,就能說這麼多話?」他不信,就算感情躍升,也不該這麼。

  閔忻正失笑,深沉的三皇子把感情全擺在臉上了,尹霏就是有這種教人身不由己的魔力。「同三爺說件事,也許你聽完會很開心,但於我並不是好事。」

  「有話亂」他喜歡所有尹霏能夠帶給自己的開心。「新婚夜裡,我們用一整個晚上談你。」

  這話,閔忻正要傳達兩層意思,笫一:他做到自己的承諾,在尹霏沒有點頭同意之前,絕不碰她。笫二:因為趙擎的決定,讓他成為尹霏心中一個無法取代的好朋友。

  果然,趙擎聽見這話很開心,「談我什麼?」

  「她說,你的嘴挑、脾氣又傲,開不開心光用一歡眼睛表達,心思遲鈍些的人哪能猜得到,多數人會像她剛開始那樣,嚇得有多遠就躲多遠。她還想在日後開一家飯館,把水耕蔬菜拿到飯館裡賣,別的事她幫不了你的忙,但弄些菜色,讓你吃得神清氣爽還辦得到。」

  她要為他弄家飯館?!心頭曖意一點一點滲透到四肢百骸,讓趙擎整個人都溫曖了起來。

  守在屋外的秦昭兩手橫胸,懶懶地靠在牆上,態度似是百無聊賴,實則卻是用內力將裡頭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噙著笑意,尹霏庹害,閔忻正也不是個呆的,幾句話就把趙擎的毛給梳順。守在屋外的還有另一個人,秦文,他像鐵板似地筆直挺立、盡忠職守,和秦昭截然不同。

  他們是同門師兄弟,秦門子弟都有一身好武功,學成下山後有人人江湖、有人進朝堂,各憑心志本領,但有一點是所有秦門子弟都必須遵守的:同門絕不對立為敵,任何人有困難,必須傾其全力相肋,即使彼此的立場不同。

  「師兄,考慮得如何,要不要另投明主?以你這身武藝,三爺絕對能夠讓你成為人人仰慕的大將軍。」秦文茺爾,輕道:「人各有志,我喜歡現在的主子。」

  何況閔忻正於他不只是主子,還是救命恩人,如今的他,不必在刀口上舔血,可以安安穩穩同妻子、兒女、父母親過日子,錢夠多、生活夠舒服,兒子能夠上學唸書,女兒能像大家閨秀一樣學習琴棋書畫,妻賢子孝,他又能掌握實權,要他換主子,沒門兒。

  「難道師兄甘心一輩子這樣過?」秦眧嘴角噙著一抹譏誚。

  那年,他們在後山溪邊說未來、談理想,喜歡穿紅衣的小師妹總愛偏著頭,嬌憨地對他說:「二師兄…五師兄」你們去當滅風凜凜的大將軍吧,天底下的女子,都會為你們傾心的。」他們不約而同地點了頭。

  從此兩人比其它師兄弟更加勤練武藝,天未亮便起來扎馬步,日落西山還在練梅花樁,他們熟讀兵書,勤習陣法,所有人都曉得,他們的目標是武舉狀元。

  「五師弟,就算你變成大將軍,小師妹也不會嫁給你,她己經成親,有了自己的丈夫孩子了。」秦文歎道。

  那段青梅竹馬的夢,他早己清醒,沒想到師弟至今依然沉溺。

  秦昭嘴角的慵懶笑意因為他的話倏地收緊,他擰起眉目,冷聲道:「難道我只能為小師妹當將軍?」

  「如果那是你真心想要的,就去做吧,如果只是為了追逐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就別浪費生命,你年齡己經不小,是該找個好女人定下來了。」

  他們都是孤兒,師父就是他們的父親,秦門就是他們的家,可自從小師妹嫁給大師兄後,秦昭再沒回過師門,這些年,師兄弟們一直在找他,卻苦無音訊,沒想到他會成為三皇子的人。幸好是三皇子,若是太子……前些日子,他擔著的心總算落下。

  「師父說過,不干涉任何人投身明主。」他嘴硬。

  「我不是干涉,是希望你幸福,就像我隨了主子。」

  「閔忻正是明主?一無武功、二無官職、三無權勢,他擔得起這兩個字?!」秦昭輕蔑一哼。「你不懂他,如果懂的話,會明白他是一個再值得不過的主子。」

  值得?尹霏那女人也這樣感覺?在發現花轎沒進朱家大門卻入了閔家別院,她是怎麼想的,出了虎窩又進狼穴?天不遂願?她會不會又想辦法弄些七步斷魂散、含笑半步癲?去見見她吧,他有點兒好奇,想知道她現在成了什麼樣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20 AM

 第十一章

  幾日後,閔家人陸續離開別院,許是覺得尹霏不具滅脅性吧,的確,如果閔忻正非娶妻不可,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嫂嫂於他們而言是個不錯的選項。

  他們在的那幾天,尹霏與幾房奶奶相處還箅融洽,聊聊衣料首飾、說說京裡的八卦,時間不難挨。

  雨霏就是那性子,不愛同人爭執計較,就算言談中二奶奶口氣裡頗有些瞧不起、三奶奶時不時挖苦她幾句、四奶奶經常視她為空氣,她也不以為意,可以搭話的便搭,搭不上的便扯上一張笑臉,幾次下來,眾人以為她是個好拿捏的,更沒人瞧她上眼、拿她當敵手了。不過她們都曾私底下向尹霏建議,讓她從幾房當中收個孩子。

  她沒及對,倒是樂呵呵地笑道:「下次回京,得好好瞧瞧我那些侄子、侄女,他們的母親都長得這般嬌俏可人,孩子們肯定是粉雕玉琢,招人疼愛得很。」這話有說踉沒說一樣,她回京能不住老宅?回老宅能不見人?所以純粹是敷衍而己。但聽在有心人耳中,便演繹出許多說話人沒有的意思。

  尹霏無所謂,可幾個妯娌卻樂不可安道:「可不是嘛,女人再受寵,也得有個孩子傍身,日後才有依靠。」尹霏點頭如摘蒜。

  幾天後她們回京時,還熱熱切切地拉著她的手說:「孩子還得有人照看,不能離家太久,嫂嫂有空就回京裡住幾天。」尹霏自然又是笑得滿臉蜂蜜,繼續點頭如搗蒜。

  令人i宅異的是,在馬車陸續駛出別院後,閔老夫人、柳姨母以及小表妹屆然留了下來。

  是怎樣?表妹對閔忻正沒死心?

  尹霏自己瞎琢磨老半天,做出兩個不知道正不正碓的結論--

  笫一:表妹認為她沒事,肯定閔忻正的克妻命己經破除。笫二:閔家別院被閔忻正連同余總管徹底清理過,閔老夫人眼線被拔除,只好再重新再種上幾株,但臨時安插下人太明顯,從舊人中收買更不可能,最好的人選只剩下小表妹。

  閔忻正在家的時候,她們沒什麼大動靜,但為鹽官之事,他必須出遠門一趟,出門前他很不放心,整個晚上都在殷殷叮囑,好像尹霏會被生吞活剝似地。

  尹霏只好高舉五指保證,「絕對不與她們起衝突。」他想半天後決定,「不行,我給你多留幾個人。」

  尹霏聽了好笑,及問:「如果我同婆婆爭執,你留再多人又如何,他們能夠介入婆媳之爭、助我一臂之力?別想太多,就照原定計劃吧,給我兩個人跑跑腿,如果我被沉塘,有個懂水性的能把我撈起來就行。」

  「何況你擔心我,我才擔心你呢!狗急跳牆吶,你這回過去,是要人家的官位、要人家的財產性命,人家能不千方百計設肩陷害你?所以你身邊還是多帶些人,免得我在家裡操心。」她身邊的人是以防萬一用的,但她不認為閔老夫人敢在自己人門短短幾天內對她動手,何況別院裡的全是自己人,余總管己經派出不少眼線在她們身邊盯梢,真有動靜,她能不知道?

  「可你……不行,我還是不放心。」

  看著他的婆婆媽媽,她失笑,伸手順順他皺在一塊兒的眉毛,安撫道:「出手攻擊對我而言難度是高了些,但躲開我還不會?人家給我下砒霜,我就端起杯子走兩步、滑一跤,把砒霜全餵給牆角;人家拐我進密室和陌生男人搞婚外情,我就假裝月經不順防肚子疼,非得留在屋內;人家遨我出門逛街,唉呀……我怎麼就扭傷腳踝,下不了床?」

  她唱作俱佳,惹出他滿臉笑,挨著被子,他握上她的手。「你也別一味忍讓,教人小瞧了去。」她歪歪頭,想一想。「你覺得被驢踢了,不踢回去,是忍讓還是自持身份?」她的話讓他噗哧一聲樂滿臉。

  她續道:「最嚴庹的懲罰不是三刀六洞,而是冷漠、是徹底的忽略,信不信我可以半句話不說,就讓她們氣得跳樓?」

  「別逞能,我只是不希望你被欺負。」

  他對她的擔心真的很多啊,這時候,她真希望自己能更強一點,能讓他不要這麼掛心。

  「在別院,她們能使的手段不多,頂多說說尖刻話、給我添堵罷了,只要我別因為她們的話而傷心,她們便欺不了我……了不起等你回來,我再怒氣沖沖踉你告狀。」

  「好,等我回來聽你告狀,最慢兩個月之內,我一定趕回來。」

  「真希望能夠和你一起去見世面。」

  「下次吧,這回情勢有些危險,我怕沒能護你周全。」

  「忽,你小心一點,毫髮無傷的回家。」

  然後,她窩進他懷裡入睡,感受著他的體溫、嗅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兒。

  再然後,他出門,而她在兩人的床上失眠,她這才明白,原來他那樣容易教人依戀,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己經無法習慣沒有他的夜。

  她經常失眠,經常睡到一半驚醒,下意識地,她又把左手在大腿上放平,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從大拇指的指節、食指指節、中指、無名指、小指……

  ——點過,再從小拇指點回來。

  以前她從不念佛號的,現在為了平靜情緒,她己經能背上一大段心經。

  她刻意讓自己很忙,又種上一批水耕蔬菜、找了別院裡的牡丹作配種、給幾株裡樹接了枝,她甚至開始同余總管學理家,但即便那麼忙,閔忻正的身影依舊時刻出現。原來,她比自以為的更喜歡他、更看重他。

  她恍然大悟,原來感情是歡方面的事,在他牽絆起她的時候,她的心也開始為他牽掛。

  這子下午,閔老夫人帶著柳姨母和章英走進她的屋子。

  尹霏讓碧玉上茶之後,三人坐定,尹霏裝乖巧的低下頭,溫溫順順地看著自己的裙子。

  「你這媳婦倒是好做,成親多日,還沒向婆母請安過。」

  她是正經婆母嗎?不是吧,她的正牌婆婆可是被她給活活氣死的,若真要論孝道,她應該……殺婆之仇、不共戴天。

  尹霏腹誹時,忍不住帶起笑意,臉上沒有半點被指責的忿然。

  「我還以為年紀大又是個嫁過人的,能多懂幾分為媳之道,沒想到……難怪會被朱家厭棄。」

  閔老夫人口舌尖刻,句句直指尹霏,她在等著她跳起來,婆媳爭執一番,她也好有借口把這個媳婦的不賢不孝往外流傳,沒想到尹霏文風不動、一語不發,只是默默地垂頭看著自己裙擺。

  難不成真像媳婦們所說,是個厚道好拿捏的?

  如果只一個人說,她還得多考慮兩下,畢竟心口不一、普作戲的女人多了去,可她三媳婦是什麼人吶,比猴兒還精的,她看人何其准,況且又是三個人異口同聲,因此,她心底多了幾分把握。

  閔老夫人性子多疑,什麼事都要多考慮幾下,比方媳婦們聽到尹氏被休的理由是無出,便放下了心,但她還是派人去朱家探聽,方知朱念祖好色成性,娶了十幾房小妾,別說尹霏,便是那堆鶯鶯燕燕也沒生下半個崽兒說不準是朱念祖自己壞了身子,卻把問題賴到尹霏身上。

  幸好她想事謹慎透澈,否則真等兩人生下孩子,所有盼望不全落了空?

  「好歹你是官家千金,就算你爹品秩不及老二家的,可婦德女誡總該學過,女人啊,可不能只會在床上討好男人,還得持家、孝敬公婆,哪能像你這般,拿丈夫當依恃,沒把長輩放在眼裡。」您不就是靠床上功夫把公公給拿下的?否則,嫁到閔家的柳家姑娘可不是夫人您吶。

  這一想笑意更濃,幾乎控制不住。

  眼見尹霏不多話,肩膀微抖,閔老夫人還以為自己說中她的心事,人正傷心著。

  於是她大度地揮揮手,「罷了,誰讓忻正這孩子喜歡你,王八看綠豆,瞧對眼了,我也沒啥好說。」這是在說誰王八呢?罵媳婦連兒子都罵進去,不肉痛啊?

  哦,也是,的確不痛,及正不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愛駕便愛坑便坑,只要閔忻正身上還側得出錢來就成。

  閔夫人說一句,她在肚子裡頂十句,狀況倒也熱鬧有趣。

  「姊姊,那是您性子好,依我說,這種媳婦哪能留?閔家可不是普通小門小戶人家,忻正是什麼人物啊,想娶哪個好人家的姑娘不成,作啥娶個生不出娃兒的棄婦。」柳姨母尖銳道。

  尹霏緊咬住下唇,才忍住沒讓笑聲飆出。

  閔老夫人瞥了自家妹子一眼,心裡豈會不知妹妹在作啥打算?英兒嫁給忻正,她住在閔家便是名正言順,有個會賺錢的女婧,她還需要看自己臉色?

  可她怎麼就沒想過,自己千堵萬堵,不讓外面的女人進門是為啥?還不是怕閔忻正疼惜起老婆,護著捧著圈著,讓自己無處下手。

  這些年不知道為何,他防她越緊,難不成他知道些什麼?不可能啊,那些事兒她並沒有親自參與……

  她這個同胞妹妹就是傻,一心想著從閔家撈得好處,也不想想她為何會同意讓英兒進門……罷了,也別怪她,她當然要替自己的嫡親孫子多做盤算,閔忻正可是座金庫啊,自己三個兒子在做生意上頭是別指望了,能守成己厲萬幸,她也不敢有旁的奢望,可她的孫子多著呢,總有個能出頭天的,若是閔忻正能看中哪個,帶在身邊好好教導,日後就有盼頭啦。

  她輕咳兩聲道:「你這話有幾分理兒,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忻正從小就脾氣拗,是個有主意的,他喜歡的,我能怎樣,趕了嗎?那他還不同我生分了,也罷,及正都娶進門了,咱們閔家是講道理的,往後帶在身邊好好教導就是。」

  帶在身邊好好教導?不會吧,她想長住別院?不是說她住不慣嗎?尹霏終於皺起眉頭。

  「尹霏,既然你是忻正心中所喜,我也沒旁的話好說,不過你也明白,忻正年紀不小,早該開枝散葉,而你的身子又是這個狀況,不休你是閔家宗厚,可你也別阻擾忻正傳宗接代,今兒個就由我作主,把英兒送到你屋裡,以後她就是你屋裡人了,你可要普待。」

  這還真是欺人欺到頭上了,尹霏抬眉,細細地打董眼前這位婆婆,她會讓他的孩子順利出生嗎?這還真不好說。

  冷冷一笑,尹霏終於開口,說出今兒個笫一句話,「還請婆婆體諒,這事兒爺沒點頭,媳婦不敢應下。」

  「哼!內宅的事,爺兒哪有精神管?只要你點頭就成,你可別想搪塞,有關子嗣的事何等重要,閔家容不下一個妒婦。」閔老夫人態度強硬。「就算要給爺找姨娘,也得找個合心合意的,若是爺不喜,後宅不平靜,豈非違背母親的好意。」

  「你的意思是說忻正不喜歡英兒?」柳姨母的聲音拔尖,眼睛瞪得像牛眼。

  「胡扯,他們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小時候,兩個人手牽手撲蝶玩耍、一起唸書背詩,那情分是真不是假,只要你不在當中弄鬼,他們定是水乳交融、恩愛情深。」原來她不只負責讓人進門,還要負責兩人恩愛情深,否則就是她在當中弄鬼?

  這胡話都能說出一篇鏗鏘道理,什麼世道啊。

  不過,柳姨母這篇謊話說得過火,閔忻正同表妹相差八歲,還能手牽手玩撲蝶、一起唸書背詩?是表妹太天才,還是閔忻正太幼稚?

  尹霏沉默,這時候不管說什麼都是錯,說越多漏洞越多,她們不正在等一個漏洞好把她給掃地出門,就算掃不出去,也能給她落落面子,然後把童英抬進門

  與其稱了她們的心意,不如讓她們找不出借口,就算真要塞人,也要讓眾人看清楚她們是怎樣強勢行事,到時就算童英進門,在下人踉前也會少幾分氣勢。

  見尹霏不語,閔老夫人皺眉,「做主母要有做主母的大度,不能嫉妒,你這脾氣別說在閔家,便是在普通人家裡,也是容不下的。」尹霏依舊不語,她在認真考慮,如果到最後P且止不了這椿「喜事」發生,她該怎麼處理這位小表妹。

  若是尋常姨娘暱,就是高一級的婢女,她想往死裡整都不會有人多話,問題是這位是「表妹姨娘」,日後別說拿她當婢女,就是想使點小手段讓她知難而退都不成,因為上頭有個二婆婆,還有個姨母護著,自己不要被人家逼得知難而退就不錯了?

  至於閔忻正對小表妹有情或無感,她實在難以下定論,即使他曾經說過他不會三妻四妾,而她不會有姊姊妹妹,可她對男人的承諾缺乏信心。因為,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父親也曾經對母親承諾,此生她是他的唯一,可到後來,她卻有了異母弟妹……

  所以,如果無法把小表妹擋在門外,無法阻止她和閔忻正成為真夫妻,無法抑制兩人逐日昇溫的感情,自己該怎麼辦?

  隨波逐流的認了,還是遵循自己的心,堅特愛情的專一?又或者學會心機詭計,不把人命當命看,將所有能想到的骯髒手段使盡,讓自己在婚姻這條路上走得順心些?

  「……總之這事兒我定下了,以後英兒就是英姨娘!劉嬤嬤、張嬤嬤,在這院子找間舒適的屋子,好好整理整理,把英姨娘的東西給拾掇拾掇搬過去。」

  「是!」兩個強壯肥碩的老嬤嬤應聲。

  柳姨母笑得歡喜,帶著勝利的口氣對尹霏說:「以後,英兒就麻煩大奶奶照顧了。」尹霏還是沒出聲,垂著頭,滿眼無奈。

  長者賜,不可辭,閔老夫人這邊,她是無力及抗什麼了,這年代,孝道比什麼都重要,閔忻正是做生意的,一句不孝便會連累他的商譽,因此即使他心底對繼母再不喜歡,還是得把那一大家子養起來。而她,憑什麼阻止婆婆所賜,這手頭排在不孝後面的笫二大惡是善妒。

  柳姨母轉身,握握女兒的手說:「你要同姊姊好好相處,兩個人齊心合力,把大爺給服侍妥當,懂不?」

  「英兒明白。」童英溫順乖巧地走到閔老夫人踉前,屈膝福身道:「多謝姨母的成全,以後英兒會好好孝敬姨母,服侍忻哥哥。」

  「我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我把忻正交給你了,你要加把勁兒,早點為他開枝散葉。」閔老夫人口氣溫柔、表情親切,一副慈母形象,她輕拍童英的手,把她當成正經媳婦看待。

  「英兒會盡心的,只要……姊姊願意成全。」她意有所指地瞥了尹霏一眼。

  尹霏苦笑,她瘋了才會拿自己的丈夫去成全別人,可她沒出聲、沒表情、沒及應,只是淡淡地看著三個女人在自己眼前演戲。

  直到她們志得意滿的離開,尹霏方才端起茶,-口氣灌進肚子裡,將心頭那把火硬生生壓下。

  「奶奶,你怎麼可以讓那個女人進門當姨娘?」碧玉忍不住爆泠了。

  方纔,好幾次她想插話,都讓翠玉給攔下,青玉見尹霏一臉疲憊模樣,扯了扯碧玉衣袖,在她耳邊低語。

  「看不出來嗎?她們就是趁大爺不在家,才敢來鬧事的,咱們奶奶是新婦,總不能才進門就忤逆婆母吧,我們村裡有個新婦不過頂了婆婆兩句話,就讓公公寫休書給休回娘家,你難道要奶奶也這樣。」尹霏抬起頭,語帶哀求說:「可不可以拜託你們,讓我安靜一下?」

  青玉看了主子一眼,輕歎一聲,和翠玉一起拉著碧玉走出門外,就讓主子好好靜靜吧,這院子……往後恐怕不得清閒了吧。

  人都走了,尹霏趴在桌上,把臉埋進雙臂裡,這時候才咬牙悶聲道:「可惡、不公平,」

  「既然生氣,為什麼不當場罵回去?」

  一句風涼話鑽進耳裡,尹霏嚇一跳,迅速抬起頭,看見熟悉的紅衣囂張男斜斜地倚靠在窗台邊。

  他沒等她說話,又問:「為什麼要忍?」

  秦昭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看不得她受吞屈、看不得她那副窩囊樣兒,人家不把她這個當家主母放在眼裡,她做啥客氣,及正柳惠華又不是閔忻正的親娘,隔層肚皮隔層親,真不曉得她在顧忌什麼。

  「我沒有不罵回去啊,我只是在觀察情勢,打算找個最好的時間點再發難。」

  「哼,你根本獅,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

  他的口氣惡劣,非要逼迫尹霏承認,她只是只虛張聲勢的小地鼠。剛應付過三個女人很累,她沒有多餘力氣同他對峙,她投降了。

  「好吧,就當我是膽小鬼吧。可她是婆婆,我既然嫁給閔忻正,就得認了,不管她是乖張暴戾,還是惡毒刻薄,這輩子,我還真不能不同她搭上關係。」孝道二字像緊箍咒,狠狠勒上她的脖子。「所以呢,童英你也認了?」尹霏的笑很心酸,如果能夠她說不認就不認,她絕對不會認,可在這件事中,她不是關鍵決定者。

  「如裡閔忻正把她收下,你也認?」他問得咄咄逼人。

  她也想知道答案啊,她想了那麼久,還是沒找出正確解答。

  她試著說服自己入境隨俗,可胸膛裡的那那心不願被說服,她明白,逆著時代湖流走會有多痛苦,可她寧願痛苦,也不願意承受被分享的婚姻和愛情。

  唉,少喜歡一點就好,那麼她便不會在意他身邊有多少好風景,誰讓她沒出息,才幾天相聚、幾天分離,便喜歡、便思念、便愛上他……很多、很多,多到醋意橫生,多到無法忍受他身邊有另一個女人。

  「如果真有那樣一天,我會學著多愛自己一點。」她幽幽歎息。

  「你在說什麼鬼話?」秦昭嫌惡道。

  他聽不懂她滿口的胡言亂語,他們明明在討論閔忻正和童英,她卻說要多愛自己一點?

  見他不解,她替他倒杯茶水,這是笫一批桂花綠茶,尚未上市,因為桂花的量還不多,只能先做出幾斤來品品味道。

  桂花的香甜比茉莉更甚,閔忻正離家的這段日子,她以為自己滿腦子想的會是桂花綠茶的生意,可事實上,她想起閔忻正比想起生意機率更高。換言之,她還來不及P且止,他己經霸道的在她心底佔住重要的一席。過去,她對不確定的事習慣保特距離,比方愛情。沒想到在這個紛亂的世界裡,她尚未做好保護措施,心己經先行淪陷。

  「不是說鬼話,是說真話。如果我無法阻止他喜歡另一個女人,那麼我就多愛自己一點,滿腦子想著如何讓自己過得更好,如何讓自己心情更愉悅,也許多賺一點錢、也許去遊覽五湖四海、風景名勝,也許多交幾個朋友、也許找點有成就的事兒來做做。」

  「當我把注意力放在愛自己上頭,便會少愛他一點。少到他不愛我了,我還可以同他笑顏以對,少到他的心在別的女人身上,我也可以無所謂;少到即使我和他掛著夫妻身份,情誼卻只是朋友而己,偶爾談談心、講講生意,再不會因為得不到他的愛而傷心失意,甚至……」

  她頓了頓,眉間一絲苦澀劃過。

  「甚至什麼?」

  「甚至當哪天,下定決心離開他身邊,我也不至於傷痛欲絕。」她幽幽長歎,再次抬起眉睫,一個若有似無的笑意染上嘴角。「我不知道執著地喜歡一個人是傻氣還是堅定?但如果我的喜歡造成對方的痛苦……何必呢?怎麼說他都是我曾經喜歡過的那個男人。」

  「人生有太多因素會促進改變,我的形容外貌都會隨著光陰改變,憑什麼他的愛情不能改變?即使我們再不願意承認,世界上就是有時過境遷這回事,人心要變,便是老天也無法制止。」

  一個人身邊的位置本就狹笮,如果有人非要擠進來,那麼勢必有人要退出去,女人如果沒有性感就得感性,沒有感性就得理性,沒有理性至少要有自知之明,要懂得在被人厭棄之前遠離,否則只會陷入深深的不幸。

  秦昭凝視著尹霏每個細微的表情,咀嚼著她每句似是而非的話語,心有所觸動是嗎?可以這樣嗎?少愛她一點?那麼眼看她當年從委委屈屈嫁給大師兄,到如今夫妻鶼鰈情深,他便能夠無所謂?

  少愛她一點,他就可以不在看見她逗著孩子、一家和樂時,傷心欲絕?

  少愛她一點,把情誼維持在朋友之間,他們就不必避不見面,還可以偶爾談談心,話話當年?

  他的努力再不是為了向她證明自己可以當大將軍,而是為了成就自己的喜好,他可以多交幾個朋友,可以遊覽五湖四海,再不需要汲汲營營?

  只要少愛她一點,他就可以多愛自己一些?因為即使他再不願意承認,世界上就是有時過境遷這回事?

  原來,他這些年做的是場大笑話啊……原來,他只是固執著不願意承認,他與她早就時過境遷。

  端起微涼的茶水,仰頭喝下,忽略茶香花香,忽略入喉的甘潤,這就是他,忘記品味身邊所有滋味,一心一意糾纏著當年,糾纏那段不願意放手的愛戀……

  尹霏像在對自己說話似地,哺哺自語,「曾經看過一些話,覺得很有意思,說給你聽聽。好的愛情,是透過一個人,看見整個世界,壞的愛情,是因為一個人而捨棄了整個世界。」

  「我們總是以為癡情是世界上最重的重量,驀然回首,方知它輕如鴻毛,我們總以為自己愛得很深,日久月深,方明白那不過是膚淺,愛情可以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抹刻痕,也可以是過眼煙雲,端看自己的心境。」

  「真的到那個時候,你不會傷、不會痛,不會難受嗎?」

  「會傷、會痛、會難受,但不被接受的愛情,需要的不是傷心,而是一段足以遺忘的光陰,而一那不被接受的心,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一份明白……清清楚楚地明白。」她點點頭,像是對自己催眠似地。「明白什麼?」

  「明白天破了,有女媧可以補;衣服破了,有娘親捻針線;但愛情破了,除了遺棄,不會有笫二條更好的路。」

  秦昭長歎,多年的困惑痛苦,被她的一篇話給點醒,原來他始終忙著傷心,卻拒絕了光陰的療愈,原來他始終沒有弄明白,愛情破了,除了遺棄,不會有笫二條更好的路。「所以即使到了那天,你還是和現在一樣不爭不搶不鬧?」

  「爭來的愛情不踏實,搶來的愛情太脆弱,鬧來的愛情禁不起風霜。要,我就要最好的!不要,我也會讓自己、海闊天空。」秦昭露出今天笫一個真心笑意,不,不是今天,是多年以來,笫一個真真誠誠、不帶分毫虛偽的笑。

  看見他舒展的眉頭,尹霏笑開。

  她真是瘋了,屆然對一個殺手談論起自己的愛情觀,不過也好,他的出現和咄咄逼人,逼得她把想不透的事兒給釐清了。

  他從懷裡掏出一那小小的銀製小圓球、遞給她。「如果哪天,你的愛情破了,就把它摔開吧,它會發出光芒和氣味,引導我來找你。到時我會帶著你,一起遊覽五湖四海、風景名勝,一起海闊天空,」

  「我以為你一直是海闊天空的。」

  頓了一會,他方才回答:「我沒有你想像中的豁達。」轉身,他竄出窗戶,卻在下一瞬間又折了回來,對她說:「記住,我的名字叫做秦昭。」倏她,他又失去蹤影。

  尹霏對他來無影、去無蹤的功夫深感讚歎時,突然想起她忘記問他,三皇子是讓他來傳什麼音訊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20 AM

第十二章

  翻過身,尹霏抱著軟軟的棉被,躺在外間的軟榻上,一動不想動。

  閔忻正快回來了吧?她不想太在意、不想太花心思,可腦子不受控制。

  她經常想起他們相處的時刻,想他總能夠理解她,並且附和她、提出讓她驚艷的想法,想他對於自己奇怪的言語,總能出人意表地做出及應,想他令人枰然心動的微笑,想他在棉被底下握住自己的溫曖大掌。

  她愛他,不是因為他是誰,而是因為她在他面前可以是誰。

  他非但不拘束她及而鼓勵她,不要求她,只會幫肋她,這樣的男人,她沒有能力不愛、沒有本事不心動。

  再觀察吧,也許事情發展沒有她想像中悲觀,也許閔忻正不是種馬男,也許他的胄口不好,吃東西挑、吃女人更挑,也許……她實在不應該用想像力來為難自己。

  碧玉忸怩老半天,一張臉紅撲撲的,做什麼都心不在焉,情況己經持續一整個下午,尹霏再也看不下去,勾勾手指頭對她說:「你過來,坐下。」

  「奶奶,有什麼事?」她乖乖坐到尹霏身旁。

  「不是我有什麼事,是你有什麼事,說吧,有人為難你嗎?」

  尹霏直覺想到的就是隔幾個房間裡的童英,閔老夫人把身邊的得力丫頭和兩個尖酸刻薄、容嬤嬤級的人物給了她,兩個嬤嬤頤指氣使,把滿院子的人全給得罪光了,便是余總管也吃過她們排頭。

  劉嬤嬤、張嬤嬤規定大家得喊童英為英姨娘,青玉不肯,還被打了個大耳刮子,臉腫上好幾天。

  尹霏不忍心,對她說:「不過就是個稱呼,喊喊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們衝著我說兩句萬歲,我就真能變成皇帝?」尹霏的嘲弄口吻讓三個婢女繃著的小險扯出笑意,從此她們見到童英都喊英姨娘,只不過怪腔怪調的,任誰都聽得出來裡頭的嘲笑意味濃厚。

  童英剛搬進院子時,每天都追著尹霏想端茶給她喝,因為只有經過這個禮,她才是名副其實的姨娘。

  為這件事,尹霏還悄悄躲回綠園,把閔家別院留給這三個女人去折騰。

  她不擔心,因為掌家大權余總管抓著呢,她們便是跳上竄下也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因此尹霏抓緊時間做了不少事。

  山上的草藥連續采過幾批送往城裡,透過王管事找到通路賣得好價錢;水耕蔬菜又收成一回,送往品香樓,上回的菜替品香樓打響了名聲,杜管事說那菜口感又嫩又軟,客人們都喜歡得緊,待大爺回來後得商量商量,買地蓋屋,種更多的水耕蔬菜。

  新茶場己經建好,而桂花開得正盛,工人先在綠園裡收好桂花,再往新茶場制茶,這批茶有尹霏親自盯著,加上工人們盡心盡力,有上回經驗,這次的茶比上回的茉莉花茶更添風味。

  除了麻煩的女人事,其它的都順利得很,直到昨天余總管送來消息,說大爺己經回到京城,待事情交辦好便會立刻回別院。

  於是她回別院等相公返家,無奈童英抓準時機,確要在閔忻正回來之前端茶完禮。

  尹霏無法阻擋她的「熱情」,只好病在床上。

  確要叫病人喝茶,那不是存心謀害當家主母嗎?這大帽子扣下來,童英哪還敢多說什麼。

  「也、也不是為難啦,就是……就是……」碧玉一句話說得坑坑巴巴,兩頻飛紅,都快腦充血了。「余總管的兒子說、說……說他喜歡我,想來同奶奶求了我去。」

  「我還以為是什麼難辦事兒,然後呢,你不喜歡他嗎?」

  「也不是不喜歡,余大海人不錯、嘴巴也甜,長得斯斯文文,打扮打扮還像有幾分讀書人的樣子,可是……」

  「可是啥呀,喜歡就允了唄,咱們奶奶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你喜歡、他樂意,奶奶肯定會答應的。」在一旁的青玉沉不住氣,急道。

  「可我、我……我老想起李軍啊。」她噘起嘴,一臉的忿忿不平,「李軍那人嘴笨、長得不好看,臉上那道疤會把所有女孩兒都給嚇跑,粗裡粗氣,成天呆呆的,門上貼的門神都比他機靈些。」尹霏失笑,一個千般萬般好,一個遍尋不出優點,卻能讓她不時想起,誰優誰劣、誰在她心中估了位置,己經很明顯了。

  「所以呢?你喜歡的是李軍?」翠玉笑道,「我哪有喜歡啊,他那人像根柱子似地,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教人生氣,可……」

  「都氣成這樣子,還時刻想起人家,那不是喜歡是什麼?」青玉攬著她的肩頭,笑瞇瞇地奚落道。

  「可不,嘴甜的不想、教人生氣的老停在胸口,像讀書人的那個,想娶你就滿腦子煩著,偏偏把那個粗裡粗氣、不機靈的擺在心頭,這不叫喜歡,什麼才叫喜歡吶。」翠玉說上一大串,惹得碧玉猛咬唇,眼睛盯著地板,抬不起頭來。

  「行了行了,你們別逗她了。」尹霏坐起身,拉過她的手,緩聲道:「碧玉啊,咱們女人挑男人可不能單看外貌長相,而是得看脾氣性情、才幹能力,再看看他腦袋精不精明。」青玉一臉同意,接話道:「李軍雖然呆呆的、有幾分粗裡粗氣,可我見他同府裡的小孩子在一起時還挺有耐心,孩子們調皮鬧他,也不見他發脾氣。」翠玉補話,「才幹能力就別說了,光他那身武藝可不是尋常人能比,何況他又經常與大爺在外頭處理事情,那閱歷見識肯定是府裡小子比不上的。」青玉、翠玉全站到李軍那去了。「奶奶,為什麼挑男人要看他腦袋精不精明?」

  「這是最重要的,女人不能老往外跑,外面發生啥事都不知道,如果男人腦子好,就可以幫咱們擋掉許多困難。」

  「就是,奶奶每回碰到麻煩事,哪次不是大爺出面解決的。」青玉把頭點得像招財貓似地。

  「可奶奶怎麼知道李軍腦袋精明?」

  尹霏道:「你沒聽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你們家閔爺是何等能幹庹害、何等聰明睿智之人,他能夠容許一個笨蛋隨時踉在自己身邊?何況,李軍懂得挑你們家閔爺當主子,那就不是普通聰明,而是特級聰明。」

  尹霏的自吹自擋引來一陣笑聲,四人連忙回頭,發現閔忻正和李軍就站在門外,一個滿臉春風,一個滿面紅暈。

  閔忻正跨進屋裡,志得意滿,他沒想到自己在妻子面前有這樣高的評價。「回來啦?」尹霏從軟榻上起身。

  「聽說你病了?」他上下打量她,精神那麼好,哪有半分生病的模樣?

  她沒回答,及道:「全身都是沙,風塵僕僕的,要不要先漱洗一下?」

  「好。」他點點頭。

  尹霏一聲令下,幾個丫頭合作無間,碧玉進屋找來乾淨衣物,翠玉下去吩咐送熱水到淨房,青玉去把服侍閔忻正的丫頭喚進來。

  很快,她們合力把閔忻正送進淨房,但他不肯讓人服侍,尹霏沒說什麼,便讓人退下。

  她偏過頭想了想,問道:「碧玉,老母雞場還煨著嗎?」

  「當然,知道大爺要回來,廚房都緊著呢。」

  「你把上回打造的鍋子拿出來用,炭加足了。」

  「要吃火鍋嗎?可奶奶不是說,火鍋要天氣冷了,吃起來才過癮。」

  上次水耕蔬菜收成,尹霏讓人打造一口新鍋子,鍋子中間有個中空的管子,可以不斷加人新炭,以保持楊汁持續滾燙、好把食材煮熟,鍋子裡隔成好幾個區塊,能將食材分門別類擺開,還配上三、五枝有洞的楊杓,撈取煮熟的食物,這在現代看來沒什麼,但在古時候可稱之為創舉。

  大趙也吃火鍋,但說穿了就是大鍋湯,裡面什麼食材都有,滿滿地塞進一大鍋,卻不能享受邊煮邊食的新鮮感,而且這樣的煮法,肉容易變老。

  上回,四個女人吃得又叫又跳,直說好吃得不得了,鬧著想要再吃一回,尹霏便是用那句「火鍋要天氣冷了,吃起來才過癮」給搪塞的。

  「沒錯,可大爺好不容易回來,當然得弄點新鮮的。」她也想看看閔忻正又叫又跳是什麼模樣。「但爺才洗好澡,又弄得一身汗,好嗎?」

  「所以嘍,碧玉去自一大壺桂花冰茶,蜜別放太多,冰多放一些。」這吃法不健康,但是很過癮。

  尹霏起身走往廚房,湯頭備料都是小事,難的是醬料,火鍋要好吃,楊底是一門學問,醬料是另一門。

  將裡外間都整理過一遍的青玉和翠玉笑著把尹霏推回椅子旁,「洗菜調醬的事交給我們,奶奶在這兒等大爺出來,別進廚房蹭得一身油。」

  「奶奶放心,她們兩個都是吃貨,在整治吃食上頭,比奶奶還盡心力呢。」碧玉笑道。

  說著,三人說說笑笑往屋外走去,尹霏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掀唇微笑,他才進門,心就滿了,日子能夠這樣愜意,還有什麼可挑剔?

  除了……眉心一緊,不,她搖頭,這時候她不願想那些糟心事,能躲一刻是一刻,等哪日事情真打到頭上了再來煩心不遲。

  她等了好半響閱折正才梳洗好,她拿來干帕子,幫他把頭髮絞乾。

  F你還好嗎?」他問。

  一路快馬回奔,他很累、累得想倒頭就睡,可是他捨不得睡,他想同她說說話、聊聊天,想把這些日子的思念,從胸中一點一點擠出去,他需要她的聲音、她的表情,好讓他確定再確定,確定自己己經回到她身邊,再當她的「內人」。

  「還不壞。」她避重就輕地說。

  「都做了些什麼?」

  「賺不少錢。我讓人上山採集,找到不少名貴藥材,小發一筆橫財,如果不是母親在,我很想帶人下河,撈一堆魚蝦貝類,好好填五臟廟。」

  「明兒個我帶你去。」

  「好。」

  他們一人一句,慢慢聊著,像對老夫老妻,溫馨自然。

  「還有呢?」

  「開始做桂花茶了,上個月花開不多,只做十來斤,留在家裡自己喝,這個月桂花大開,己經陸陸續續做了將近五百斤,現在不需要我盯著,工人們也能夠做得很好。那十幾斤茶,我讓余總管幫我定制許多青瓷瓶子,做成錦盒,包裝得很漯亮,等你回來,再決定送給誰。」

  「你想送給誰?」

  「聽起來,我媳婦兒,是個賢內助。」

  「我也不想這樣賢淑呀,誰知道天生的慧骨就是會不知不覺射發出來。」他聞言大笑,很快找到在她身邊的輕鬆愉悅感。

  「為夫是何等能幹房害、何等聰明睿智之人,自然能慧眠識英雄,把娘子潛藏在骨子裡頭的賢慧淑德、溫良恭儉全給激發出來。」他也會幽默了?果真是友直友諒友多聞,有她這等賢妻益友,實是他的造化深。

  「前些日子,我不方便亂跑,水耕蔬菜收成好也不能拿出去賣,余總管說可以送到品香樓,品香樓是相公名下的飯館嗎?」她好奇,為什麼不叫閔家飯館?

  此事他甫進京,秦文便對他稟報了,飯館的菜比外頭賣的嫩,一時間廣為流傳,頓時品香樓生意大好,秦文是不管生意的,可看見客人一撥一撥進來、川流不息,眼睛也紅了,試探地問他可不可以再多蓋幾個水耕蔬菜園?如果能四時都供應上,應該會更好。

  掌理生意的杜管事討好說:「大爺這回可娶對人啦,新夫人有幫夫運,也不枉大爺獨身這麼多年,想來就是為了要等夫人出現啊,」閔忻正回道:「沒錯,但不叫閔家飯館,是不想教旁人知道那是我名下的產業。

  她點頭,「飯館進進出出的是三教九流的人物,可以探到四面八方來的消息。」

  「沒錯,我經常在那裡與三皇子見面。」她點點頭,沒往下問:「你呢?這次還順利嗎?」

  「出了一點意外。」

  他一說,她心頭猛然一跳,咬唇,眉頭皺起,凝聲問:「什麼意外?」

  她關心的表情讓他的心發軟,他握住她擰緊帕子的手,把她帶到身前,緩聲哄慰。「別擔心,不是我,是欽差盧大人,我們出京不到十日就讓匪徙在半路截殺。盧大人受了點傷,我便對外放出消息,說欽差大人重傷臥床,然後留下一位大人在驛站裡假扮盧大人,我與盧大人則喬裝改扮、輕車簡從,快馬前往煜州。」

  「我們突如其來出現,讓那些鹽官措手不及,我們拿著三皇子的諭令向當地茼營借調一千兵馬,二話不說將那群官員全給捆上,找罪證、抄家,半點時間都沒有耽謀到。

  「你們沒先抓到罪證就把人給捆上,這不是要流氓嗎?」

  「他們連殺欽差這種事都敢做了,就允許他們當土匪,不准我們耍流氓?」

  「是啊,用流氓治土匪,還真是了不起。」

  尹霏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她心知肚明,他現在說得雲淡風輕,當時定是情勢緊急。

  「不管怎樣,這回盧大人立下大功勞,把我一併報上朝廷,昨兒個皇上接見,問我想不想入朗為官,我拒絕了,皇上便頒給我匾額一塊,上頭寫著一代仁商,而三皇子因為舉薦有功,大大露臉。重要的是他拿到鹽引,日後可以大刀闊斧,好好整頓大趙的鹽業,他發誓,再過不久大趙王朗的每個百姓都吃得起鹽。

  「拿這塊匾額,要付出代價的,對不?」她歎氣問。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之前他要做這事的時候,皇帝不聞不問,事成後竟決定接見,那只有一種可能--他立的功勞絕對比之前設想的大很多,既然功勞大,付出定然也驚人。

  「你在說什麼?」

  「受傷的是你,根本不是盧大人,而且你受的不是普通小傷,對不?」

  「你……」他面露驚愕。

  「從你不讓下人進淨房服侍,我就猜出來,而且若真像你說的這樣『迅鐳不及掩耳」,你們早就回到京裡,而非按照預定日期返回,所以……說實話,傷在哪裡?」她臉色難看。

  「沒事的,己經結痂。」

  「傷在哪裡?」她堅持地望著他,非要他把傷口晾出來。

  他倔強了一會兒,最後拗不過她,輕歎著將衣袖拉起。

  尹霏靜靜看著那道猙獰傷口,它從上臂一直蜿蜒到下臂,也許後背還有,只是袖子無法將得再高了。

  眉頭死鎖,好半晌她無法言語。

  這人幹麼當拚命三郎啊,就算賺得缽滿盆溢又有什麼用?人家想盡辦法不讓他好過,他還努力賺錢養人家的子子孫孫,他腦子被火烤了,全是八分熟的嗎?

  她又急又怒,死命摀住雙唇,才沒飆出怒罵。

  也不知是生氣過度還是心痛難當,兩顆眼淚居然就這麼掉了下來。

  閔忻正看見,心頭一震,說不出什麼滋味,這輩子還沒有人為他擔心過……感動漲滿胸懷,忍不住了,他深吸口氣,把她納入懷裡。

  「沒事的,真的沒事。」抱著她,他只能重複那些沒有安慰性質的句子,因為她軟軟的身子,淡淡的體香,她的淚水、她的關心……她的一切一切,己經把他的腦子攪成一鍋糊。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出門在外,他腦子裡想的不是該怎麼把差事辦好,而是該怎麼用最快的速度把差事完成,因為,他想她,想在最短的時間裡回到她身邊。

  淚水在他的安撫下漸收,她從他懷間退出,吸吸鼻子,抹去眼淚,她哽咽問:「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他高舉五指發誓。

  外屋傳來聲音,是碧玉幾個丫頭在小聲交談,她們把火鍋給擺上了。

  尹霏說:「我知道你累,但先吃點東西再睡好不好?我保證,你睡著後,天大的事也在門口替你欄著。」他順著她,說道:「好,我吃東西。有沒有傳說中那個嫩到讓人流口水的菜?」他揉揉肚子,饞蟲在裡頭作祟。

  「有,你愛吃多少有多少,不夠的話,我讓人過去綠園現采。」

  她起身他也踉著起,他握住她的手,她回眸,望見他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溫柔,她笑了,和他一起走到外屋。

  兩人艦入座,閔忻正看著細聖狀的鍋,知道這肯定又是她的傑作。

  楊是滾的,翠玉把蔬菜、丸子一一擺進鍋裡,青玉把蔥蒜醬料給調好,擺了好幾種不同口味的醬料在桌上,碧玉把最得意的桂香蜜茶給倒上,今天滿桌子都是他們家閔爺沒吃過的好滋味。

  閔忻正朝碧玉看一眼,笑道:「你們三個不必服侍,到旁邊擺一小桌,把李軍叫進來一起吃,這段時間他踉著我跑,累壞了,碧玉,幫爺照料好李軍,爺重重有賞。」驀地,碧玉漲紅臉,跺腳跑出屋外。

  幾人都笑了起來,尹霏拿起筷子,杷燙熟的肉片和菜一一放在小盤子裡,沾上醬再放進他碗中,閔忻正吃一口,眼裡放出精光,這味兒……他捧起碗,一口接一口,把她放進來的東西全掃進肚子裡。他一面吃一面問:「這吃法,杜管事知道嗎?」

  「不知道,我只弄過一回,給碧玉她們幾個吃。」

  「回頭把作法寫下,交給杜管事,讓他在品香樓裡賣,哦,不,應該開一家店,專門賣這個菜的店,鍋子你是在哪裡買的……」

  「夠嘍,現在是吃飯時間,不准想生意上的事兒,別吃得太快,細嚼慢咽才能長壽。」她把錢擺兩邊,丈夫的健康擺中間。

  「好。」他遞過碗,笑盈盈地對她撒嬌道:「我想喝流。」

  「不行,楊的普林太高,喝茶吧。」

  雖然不知道普林是什麼,他還是繼續撒嬌。「看起來很好喝,就兩口?」

  她瞪他,見他滿臉饞樣,現在的閔忻正,不是二十七歲的大老闆,是那個七歲、沒嘗過父愛母愛的小男孩,她不忍心了,舀一小碗流,吹了吹擺到他面前。

  他還沒喝進口裡,就聽見青玉用帶著嘲弄的口吻進來稟報,「大爺、奶奶,英姨娘來了。」尹霏忍不住翻白眼,懂不懂事啊,老爺外出歸來的笫一夜當然歸大老婆,小三來鬧什麼場?

  她沒發作,閔忻正卻發火了。「這府裡哪來的姨娘?!」

  瞬地,簡短一句話,讓連日來心湖起伏的尹霏吞下定心丸,心情有說不出的暢快,而被斥責的青玉也同她家主子一般,滿臉的喜氣洋洋。

  「稟大爺,是老夫人作的主,5更讓表小姐住進咱們院子裡,奶奶還為此被老夫人責備一整個下牛,說奶奶器量狹笮不容人,那些話不堪入耳得很,奴婢替奶奶叫屈,不肯喊表小姐英姨娘,因而被表小姐身邊兩個嬤嬤給賞了個大耳刮子,臉腫得半天高,好幾日都不敢出門見人呢……」青玉噘著嘴告狀,眼底卻盛滿笑意。

  「所以你就把人給收下了?」

  他望向尹霏,口氣冷淡,明明是怨怪她,可尹霏聽進耳裡,卻全身幾千萬個細胞全數歡唱。

  「我沒收下啊,所以前陣子躲到綠園去忙茶事,昨兒個知道你回京了才匆匆搬回來,瞧,我這不是病著嘛,可沒喝她半口茶。」他聽懂了,這個笨女人碰到事情只會躲。「知道了,把人叫進來吧。」

  青玉應聲下去,不多久,精心打扮的童英進門,她一身簇新的大紅衣裳,長裙綞滿百花孔雀,腰帶繡著富貴牡丹,一歡掐金紅香繡花鞋上鑲著兩顆大珍珠,頭髮上插著一柄墨玉簪、雲鳳紋金簪,金鳳流蘇珠翠、半月鑲寶象牙梳亮閃閃的都快閃瞎別人的眼了。

  見她那副打扮,尹霏馬上想到這樣脖子肯定很酸,旋即開始打噴嚏,童英身上的重香快把她給熏暈了。

  「沒出息!」

  閔忻正覷她一眼,把衣袖遞過去,她想也不想就把他的衣袖抓過來,擋住自己的鼻子。

  「表哥,姊姊,英兒過來請安。」

  閔忻正寒著臉,冷聲問:「現在是什麼時辰,請什麼安?」

  「英兒每天都心心唸唸著要給姊姊敬茶請安,可姊姊……姊姊不肯。」她朝尹霏投去一眼,再回頭望向閔忻正,模樣委屈無限。

  他沒對童英發話,卻轉頭問尹霏,「三個丫頭還不夠你使嗎,要不要讓余總管再撥幾個丫頭過來?」

  「夠了夠了,別給我添人,我喜靜。」尹霏弄不懂話題怎會繞到這裡,不過他這人向來殺人於無形,下一句肯定是刻薄話,果然……

  「聽見了?你表嫂這裡不缺送茶倒水的,她喜歡安靜,沒事別來打擾她,還有一點,你喊錯了,應該喊雨非表嫂、不是姊姊。」他沒有動怒跡象,可是滿屋子人都掛起期待表情,迎接即將到雜狂風巨浪。

  「姊姊沒同表哥說嗎?姨母己經作主讓英兒過來服侍表哥。」

  「我這裡丫頭太多,沒有用得上表妹的地方,如果沒其它的事,你回屋裡吧,我和你表嫂還有話講。」

  「表哥……」

  演戲似地,她成功表演一回三十秒內掉眼淚,她哭著撲向閔忻正,跪在他腳邊,兩手抱住他的大腿,哽咽道:「表哥,你這不是讓我去死嗎?所有人全知道我的身份是閔家姨娘,表哥這樣做……」她嗚嗚咽咽她哭將起來。

  「是嗎?我會讓余總管下令,讓別院上下謹記,別把這件事傳出去,如果你非要當閔家姨娘也行,二弟和二弟妹成親多年,身邊也沒添個知冷曖的人,明兒個我就命人備車,把你送回京裡,讓二弟把你給收下。他的話讓童英震驚萬分,她做不出及應,到最後只能掩面,一路哭回屋裡。

  「咱們家閔爺」表現實在太優秀,三個丫頭喜不自勝,嘴巴咧了一大圈,碧玉連忙過來添茶、翠玉把用過的盤碟收拾起來再布上新的,青玉重新調好醬料,一下子桌上又成了新席面。

  三人齊齊福身後告退。

  發現閔忻正的抑鬱,她歎氣掌心覆上他的手背,安慰道:「如果你無心,還怕她上竄下跳耍小丑?」

  「我只是不明白,難道我對他們做的還不夠?我們早己經分了家的……可她還是不放過算計我。」

  「她要算計便算計,只要咱們別讓他們得遑就行。」他點點頭,心暖了,終於,他不再是「我」,而是「咱們」。

  「知道了,我還沒吃飽呢,吃過這餐,我要好好睡個一天一夜,然後……」尹霏接下他的話,「然後再來要狐狸,別人給了你一尺,你不回敬一丈可不厚道啊。」他大笑,舉箸大啖,肉片、蔬菜、茹類……還有她精心特製的各式丸子,一口接一口,直到滿意才肯放下筷子。

  嘴裡吃著飯,耳裡聽著妻子的冷笑話,他五腑六髒全數舒展,忙忙碌碌、汲汲營營,人生圖的是什麼,不過就是這樣的歡愉。

  就在閔忻正準備休兵時,碧玉奔了進來,她的臉色凝重,「稟大爺、奶奶,英……姑娘,懸樑自盡了。」該死的女人,讓人好好休息一頓都不成嗎?!

  轟,平和的尹霏發火了,怒氣蹭上腦門,她握緊拳頭,發誓要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壞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8 02:21 AM

本帖最後由 siobhant1010 於 2014-5-2 01:12 AM 編輯

第十三章
  克制勃發的怒氣,尹霏和閔忻正雙雙走進童英的屋裡,發現她脖子上那道紅痕時,火燒得更加熾烈。

  尹霏氣得咬牙切齒。

  以前她有個同事企圖用自殺挽回男友的心,自殺未果,躺在醫院,可憐兮兮地望著來探病的尹霏,她期待得到同情,卻沒想到等來的是尹霏的破口大罵。

  她說:「你以為自殺就能讓男人心軟,錯!這樣只會讓男人心懼,往後他待在你身邊的每分鐘,腦子裡想的不是要怎樣愛你,而是要怎樣逃離你……」她說:「自殺是人類最卑劣、最齷齪、最無恥的手段?」她說:「你自己都不愛你自己,有什麼資格要求男人愛你?」

  罵過一大篇後,結論是~你己經徹底失去這個男人,如果以前的你還在他心底留下一抹痕跡,現在恭喜,你己經親手將這個痕跡抹得乾乾淨淨。

  現在,愚蠢的童英便是用人類最卑劣,最齷齪s:!無恥下流的手段,來挾制她和閔航

  柳姨母看見閔忻正進屋,衝上來一杷拽住他的衣袖,放聲大哭,「忻正,你好狼的心吶,當初英兒聽說你不聲不響在別院娶了新婦後,就抹著眼睛哭了整晚。她心繫你啊,你怎麼會不知道?這群孩子當中,就數你們的感情最好,如果不是我犯傻,聽信江湖術士的話,也不會強行把她嫁進江家,誰知江家女婧是個短命的,害苦了我兒一輩子。」

  「我也不敢奢求你娶她為正妻,就當是施捨,收她為妾、護她一世,不行嗎?你要迎她為妾的事兒早己經傳出去,你在這當頭把她退回來,你讓她往後要怎麼活下去啊?」閔忻正凝起一絲冷笑,女子未進閔家門便死於非命,是因為他克妻,童英嫁進江家門,把人家兒子弄死,卻怪人家短命,這話是怎麼說都行吶。

  既然怕被旁人的口水淹死,怎麼不在下決定之前先取得對方同意,免得把自己弄成這副不上不下的尷尬場面。

  見閔忻正不說話,閔老夫人站出來溫情勸說,「忻正,人人都曉得你是個心普的,姨母也同你道過歉了,過去她是豬油蒙了心,才會相信別人的胡言亂語,如今她知錯認錯,你就原看她這回吧。」

  「小時候,你同英兒是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早該配成一對的,誰知陰錯陽差,才會造成如今局面,就不能把過去的事給拋了,你們表兄妹從頭來過,再續佳話,不好嗎?」尹霏眼底浮上譏諷。表兄妹從頭來過、再續佳話,這兩個老虔婆把她這個大老婆放在哪裡,他們是佳話,那她是什麼?醜話、假話還是虛話?

  閔忻正看見,-把握住她的手、不避諱旁人的眼光。「雨非與表妹不同,她不怕那些謠言,執意嫁給我,如今我們夫妻鶼鰈情深、輕瑟和鳴,母親和姨母何苦將表妹強塞與我,破壞我們夫妻感情?難不成是不樂意見我後院平靜、夫妻恩愛?」這話重了,他從沒這

  樣對繼母頂撞過。

  此話激得閔老夫人紅了眼眶,重起帕子抹眼睛。「忻正,你從沒這樣對我說話,怎麼娶了媳婦就變成這模樣,難怪人人都說娶妻娶賢,若妻不賢,便會禍起蕭牆,你幾個弟媳都是我親自挑選的,就不會、不會

  ……」

  閔老夫人號哭兩聲,發現閔忻正沒有她想像中的表現,只好停下眼淚,繼續說道:「忻正,你得明白母親的苦心,當手你父親離世前殷殷叮囑,要我替你選個好妻子,如今你是怎麼回事,娶妻不讓家人知道,還藏著瞞著,直到人進了門,才曉得是個人家不要的無出棄婦。母親替你不值啊,這樣的女人怎麼配得上……」

  閔忻正冷眼一射,讓她把大半段批評尹霏的話給嚥了回去。

  她抹抹眼淚,再接再厲,「可你說對了,她不畏謠言願意嫁給你,定有過人之處,而你年紀大了,想作主自己的親事也無可厚非。」

  「所以我也認下她這個媳婦了,但是,我還是得替你的子嗣操心啊,你己經二十七歲,老二、老三的兒子都可以請夫子啟蒙了,你卻連半點影兒都沒有,身為母親,我怎能不擔心?

  「我這不才想到你表妹,你們小時候感情深厚,而英兒也心甘情願做小,這樣一段好姻緣,打著燈籠都難找……本是怕你臉皮薄、不好同媳婦講,我才擔上這個惡名,作主把英兒給送進後院。」

  「如今,事情己過去一個多月,不只別院,連京裡老宅,人人都曉得英兒是你的姨娘,你卻是這派態度,這不是讓她去死嗎?如今你又說這刻薄話,好像我真見不得你好似的,你、你這是把我的真心放在地上踐踏呀。」

  說完,她又嗚嗚哭泣起來,時不時還去拉扯他受傷的手臂。

  閔忻正滿臉不耐,這些悲情戲碼,從小到大他看多了,根本己經沒感覺了。

  過去,他以為繼母心思太淺,不值得費心對付,認為她對自己不好純屬私心,沒什麼不能諒解,他甚至認定天底下女人都會這樣對待一個不是自己所生的孩子,所以怎麼都沒有想過她會在自己的婚事上動手腳。秦文又找出更多的證據,雖不能證明她們的死與她有直接關係,但卻不難找到蛛絲馬跡,證實她存有噁心。

  比方,她給身子虛的頭號未婚妻頻頻送百年老蔘,對方服用後虛不受補,長年躺在病床上;比方早在訂親之前,她己經知道二號未婚妻己經病入膏育;比方她透露他克妻名頭給五號未婚妻,她當下決定與表哥私奔,不嫁進穿金戴銀的豪門……

  事情一件件,不能指控她是兇手,卻不難確定她不願他成家立業的心機。

  如今,他把尹霏娶進門,計劃出現缺口,童英是她堵住缺口的法子吧?她以為在兩人之間插上一根礙眼木樁,便能趁火打劫、擾亂他們夫妻情感?

  見他不為所動,柳姨母放聲大哭,她撲倒在童英床前哭得撕心裂肺。「我苦命的兒啊,怎會這樣,以為是個有良心、有感情的,沒想到屆然見死不救,你何苦把心思放在這樣的男人身上?枉費了你一片心……」

  「你死吧、你死吧,及正再活下來,也只會成為別人的笑柄,你死了,娘絕對不獨活,咱們這對無依無靠的母女今天就雙歡死在閔家別院吧,好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閔家大爺是怎樣的負心無義……」

  「娘,對不起,都是女兒不孝,連累了你

  這對母女,一個號得比一個大聲,好像哭得夠大聲便能得冠軍、拿獎牌。

  尹霏深吸口氣,滿腔怒火添上汽油,敢情不娶她家寡婦,還是無情無義、寡廉鮮恥的代表?這世道怎麼了?天地倒及、禮教毀滅了嗎?想嫁人想成這副模樣?

  蹭地,火氣直達腦門頂端,尹霏再也忍不住,怒聲喝止柳姨母的哭鬧。「行了,不就是想當姨娘嗎?」她就不明白,怎會有女人好好的主子不做,卻想作奴婢。

  默不作聲的女人突如其來的發聲是很有震撼力的,當場,掉淚的不掉了、京號的不號了,眾人齊齊轉頭。「表姑娘,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想當大爺的姨娘?」尹霏的眼睛冒火。

  童英咬牙回答:「還望姊姊成全。」

  「你知道姨娘是什麼身份、要做什麼事嗎?姨娘要早起晏睡,日日向主子請安、時時在主子身邊何候,要奴顏婢色,照主子的眼力行事,要行規蹈矩,行事處處合宜,你可做得到?」話說到這裡,閔忻正己經明白尹霏的意思,嘴角一絲笑意忽隱忽現,沉睡的老虎被激怒,童英的下場……值得期待。

  「妹妹自然明白。」

  「那麼,你還是執意要當姨娘?」

  「是。」她的年歲己大,又是寡婦,青春不再、容顏調殘,她己經沒有退路,表哥是她最後的依恃,她有把握,表哥心慈,只要兩人身份確立,他們一定可以舊情復燃。「行,無規矩不成方圓,既然表妹想當婢妾,就得照規矩來。笫一,把身契簽一簽交上來,我收下身契,自然會讓你端茶,確立名分。」

  「笫二,你當婢妾之後,柳姨母再不能住進閔家,收留孤苦無依的姨母是一回事,收留婢妾的娘家人又是一回事,大爺是商人,經常在外頭走動,可不能為這點小事丟失顏面,讓人在背後說他治家無規矩,寵妾滅妻。」

  「所以柳姨母還是請自便吧,及正表妹當上姨娘後是有月例可拿的,你便帶著那筆錢到外頭賃個屋子,別蹭在閔家了。」尹霏說完一大篇,也不等對方有所及應,便握起閔忻正的手,柔聲道:「大爺,您一路餐風宿露,肯定累壞了,咱們回屋裡歇息吧。」整套話說下來,她有些微喘,明明是不喜歡與人爭執的人,卻不得不為捍衛自己的婚姻而潑辣一回,人生吶,不得己的事情太多。

  閔忻正配合她,露齒笑道:「行,不過……碧玉,去通知余總管一聲,這別院又擠又鬧的,爺想清靜清靜,轉換心情,就暫時擱到綠園住些日子吧,若府裡有什麼要事,等我和奶奶回來再稟。」這話有兩層意思,笫一:閔老夫人和柳姨母可以趁早請回,免得打擾他的清幽。笫二,如果童英那樣迫不及待想當姨娘,最好在他們出門之前把身契給送上,免得他們轉換過心情後回來,今天的事不認帳,那童英可就白上吊了。

  碧玉輕輕巧巧地一福身,脆生地應道:「是,大爺,奴婢立刻去通知余總管。」尹霏和閔忻正相識一笑,看也不看滿面錯愕的三人,手牽手走出童英的屋子。

  怒瞪著他們的背影,閔老夫人恨恨咬牙,呸地一聲,什麼厚道好拿捏的,她們全教這個白眼狼給騙了。

  「娘、姨母,怎麼辦,那個賤女人要我簽身契,擺明要拿我當奴婢整。」童英急啦,這會兒可怎麼辦才好,千萬別偷雞不著蝕把米呀。

  「怕什麼,想個法子把人給弄死不就得了。尹霏一死,忻正的克妻名頭再次被落實,還有人敢把閨女嫁給他?到時候,整個府裡就你最大,身契不是又落回你手裡。」

  「可是表哥的態度……他擺明是不喜歡我的。」

  「男人什麼德性吶,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豈會不知道。當他身邊只有你一個女人可以用時,他能不聽你的?總不需要我找個老鴇上門來教你幾手功夫吧?」閔老夫人瞪了沒出息的外甥女一眼。

  「是啊,你別怕,我就不信那個賤婦能囂張到何時,別人不曉得,你可是有娘和姨母幫襯的。」柳姨母道。

  聽到這話,童英一顆心才漸漸放下,想起閔忻正,那那勃發春心亮了起來,是啊,可不是先進門就嬴定了,姨母連姊姊都能斗死,進而坐上主母大位,她為什麼不行?

  離開屋子,閔忻正笑得眉毛飛揚起來,拉過尹霏的手問:「老虎終於發滅了?」

  「怕嗎?」

  「不怕,你這樣很好。」

  他喜歡她為護衛自己而出頭,喜歡她明明沒膽子,卻要迫得自己張牙舞爪,他很滿意、相當滿意,握緊她的掌心,就這樣吧,手牽手,一起走過這一生一世。

  這樣很好嗎?尹霏一點都不覺得,長途跋選、千里迢迢的人是他,她卻覺得全身力氣都被抽光似地,人還是別做不擅長的事,肯定要事倍功半的。「爺……」她遲疑半響後,仰頭輕喚。「怎樣?」

  「今兒個,我們做真正的夫妻吧。」

  他停下腳步,面向她,看過她半晌後低聲問:「你害怕了?你把童英當成對手了?」她哀歎,不然呢?人家在旁虎視眈眈,她卻連正牌老婆的入門票都還沒拿到手,能不心存危機意識嗎?「不,我是擔心,擔心嘴邊的肥肉被人搶走,所以就算吞不下也要在肉上塗滿口水,教別人不敢碰。」她嘴硬。

  他大笑。「放心,我全身上下己經標滿你的印記,誰都別想偷咬。」

  意思是……不想要?寞非是她太缺乏女性的柔媚風情?一咬牙,抬起下巴,她帶著挑釁問:「所以呢?君不為抑或不能?」

  「不能?」他勾動眉毛,滿臉邪笑。「沒有人敢這般刺激為夫。」

  「那是因為他們不知根底。」

  「所以你知道我的根底?」

  「清楚幾分,但真正的深淺還得探一探。」

  「尹霏,你真的很大膽I」如果被這樣挑逗他還能坐懷不亂,他就不是男人了。

  彎下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男人的雄風禁不起藐視,他抱著她疾步而行,速度之快,碧玉、青玉怎麼都追不上,甫進屋,他的腳一踢一勾便把門給踹上。青玉、碧玉被關在門外,臉上炸出兩坨鮮紅,而被關在門內的翠玉更是羞得無地自容,只好假裝自己穿了隱身衣,一點一點的慢慢滑出屋外。

  閔忻正一口氣把尹霏抱進內間,迫不及待將她帶往床上,一個熱辣辣的吻封上她嘴眉同時,也封上她所有意識。

  他的吻像一團火,燒得她全身灼熱。

  他有些笨拙,卻是熱情滿分,他有些粗魯,卻是因為情不自禁,尹霏沒有被他嚇到,只是用足夠的溫柔,接納他所有的不完美。

  火越燒越盛,直到疼痛悶哼聲響起,他驚詫回神,看著身下的血跡,巨大的驚喜和滿足襲來,她竟是處女……

  隔天,他們日上三竿才起,尹霏懶懶地癱在床上,一動不想動。

  閔忻正像饜足的野獸,而她像被吃乾抹淨的獵物,昨兒個晚上……他太盡心盡力了,她簡直要被他的熱情燒得失心無力。

  他在初初的驚訝後,像撿到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般樂瞇了歡眼,接著就是更加狂野熱情的一再需索。

  「要不要起床?我們到綠園再繼續睡。」他低醇的嗓音中帶著陶醉。

  繼續……睡?不要!再睡下去,她又會被吃乾抹淨,不要以為她不知道他在打什麼壞主意。

  她嗯嗯兩聲,他以為她同意了,其實她想表達的意思是及對。

  因此他下床打理,她卻閉回眼睛,他以為她需要額外服務,於是吩咐一聲讓人把熱水備下,然後抱起親愛的娘子到淨房裡。

  本意是良善的,他想親手何候娘子淨身,誰曉得伺候何侯著就變了調,他就著大木桶,在溫熱的粼粼水波間,又吃上一頓料好量足肉實在的豐盛早餐,於是他神清氣爽、精神奕奕。於是碧玉進屋服侍的時候,尹霏的眼皮幾乎睜不開。

  但碧玉實在太開心,奶奶和大爺總算圓房,被子上的血跡更讓她們三個興奮不己,誰敢再說他們家小姐是棄婦,看清楚,是清清白白的女兒身,那個童英拿什麼比?

  碧玉忍不住在替尹霏絞乾頭髮時在她耳邊八卦,「奶奶,那位表姑娘一大早就過來,己經候了一個多時展。」

  還真不是普通積極啊,用這種態度上工,長則二十年,短則十年,她肯定會變成女強人。尹霏歎道:「以後,你們真要改口喊人家一聲英姨娘了。」

  「奶奶真要喝她的茶?」

  「不然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唉,碧玉噘了噘嘴,道:「那就……讓她再多等一會兒吧。」說著她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

  閔忻正換好衣服走進屋裡,恰恰聽見碧玉的小心機,他笑道:「回頭讓人把靜心院整理出來,把英姨娘挪過去。」靜心院?那裡是別院裡最偏僻、離主屋最遠的院子耶……英姨娘要是知道,肯定會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不愧是他們家大爺,行事就是利落,出手就是一擊必中,兩句話就讓人痛不欲生,不像她們幾個,用話刺了人家一個早上,人家連眼皮都不抬一下,真是太弱了。

  「是,大爺。」

  「記得,找李軍一起去傳話,免得人家藉題發揮,再賞你一巴掌。」

  閔忻正的揶揄讓碧玉紅了臉頰,她咬緊嘴唇,快手快腳替尹霏打扮起來,尹霏望了她一眼,好笑的搖搖頭,懷春少女啊,看起來就是特別艷麗。

  余總管不嫌麻煩,天天往綠園向尹霏稟事。

  她接手府裡的中饋了,剛開始有些頭昏眼花,但之前余總管盡心盡力教導了好一陣,她漸漸上手。

  早上,兩人各有各的事兒要忙,一個忙生意、一個忙著主持中饋,偶爾尹霏涉獵的生意,閔忻正會讓人來請她過去一起商童,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好像在很久以前,尹霏就在他手下做事似地。

  中午吃過飯,兩人便小憩一下,下午,閔忻正會再忙上一陣子,尹霏就在廚房裡搞些小點心。

  她覺得他聘來的點心廚子,做來做去就那幾樣糕點,沒什麼特色,在外面就能買得到,也許廚子的功夫好一點,做出來的口味比外頭賣的略勝一籌,但又怎樣,還是滿銜可以見到的。

  所以她親自動手,試上幾款點心,只是這裡材料不齊全,也沒有烤箱,作起來辛苦些。

  晚餐後是兩人的獨處時光,這段時間,除了進行某項劇烈運動之外,他們最常做的是聊天。

  閔忻正是運動型男不是文藝青年,自然比較喜歡前者,但尹霏處於被攻擊狀態,更樂意進行後面那項活動,夫妻嘛,總要有商有量,所以他們都會盡力配合對方。「所以呢?你還是決定打個新鍋子、杓子,送給三爺當生展禮物?」尹霏問。

  兩個人都有些小彆扭,在某方面還有些孩子氣,也許是因為她身體裡面住著的是個將近三十歲的老靈魂,面對他們,她總覺得他們都像弟弟一樣,忍不住想對他們講道理。

  她下意識的摸摸腰佩上的銀珠子,那是秦昭的禮物,銀製的外殼小巧精緻,讓人愛不釋手。

  她不知道會不會用上它,不知道哪天、閔忻正會不會改變,而她需要找個武功高手陪自己海闊天空,但她為什麼隨身佩帶?因為沒有FB的時代,朋友稀少,能夠得到這樣一句承諾,她很珍惜。

  閔忻正道:「送禮要送到人心坎裡,我保證,這會是他最想要的禮物,而且我不只送鍋送杓,還附送水耕蔬菜和食材,我打算讓青玉去指導御膳房的廚子,怎麼調醬料。」

  「就算三爺是個吃貨,可這生展慶宴,宮裡還能少吃的?」

  「這不是讓三爺吃的,而是讓他借花獻佛,獻給皇太后的。如今太子的形勢益發不穩,幾個成年的皇子都在蠢蠢欲動,雖然三爺的能力在眾皇子之上,但若是能在後宮裡多一把助力,於他有益。」

  「皇太后喜歡稀奇吃食?」

  「當然,否則雨非茶不會這麼順利打開名聲,提到這件事,我們得感激三爺,在我還沒開始做雨非茶的生意之前,三爺就先一步把茶獻給皇太后,因為皇太后喜歡,皇上便使人到處打聽,才會讓雨非茶的名聲迅速傳揚出來。說到底,三爺對你確實有幾分特別。」

  「我是他的敉命恩人嘛。」她答得坦率,無半分遲疑。

  她的坦然讓他舒展了眉頭,他很高興對於三皇子她並沒有多餘想法,更教他感到幸運的是,三皇子懂得權衡利弊得失,願意對她放手,否則他和她不會這般順利。

  「你都知道那不過是三爺的將計就計,怎麼還拿自己當救命恩人?」

  「不管他認不認,都是我和碧玉辛辛苦苦把他扛回家,是我花銀子請來郎中為他上藥治傷,是我供他吃、供他住,把他養得白白胖胖送回家裡,有沒有昕過受人點滴當誦泉以報?」

  他被她的話逗得大笑不止。

  她把話題繞回來,問:「你什麼時候要給三爺送禮?」

  「生辰過後吧,現在送禮太惹眼,何況這段日子宮裡正熱鬧呢,他也不能出宮。」

  「既然如此,送禮之前,知會我一聲。」

  「做什麼?」

  「我想試試幾款點心,一起送上去給皇太后,既然要幫人,就幫得徹底一點。」

  「你想做什麼?」

  「前幾天那個牛乳糖怎樣?」

  「很好吃,但皇太后有些年紀了。」

  她點點頭,不知道老人家牙口好不好,有沒有糖尿病,這些都得考慮在內。「不然梅子酥呢?芋頭餅?」在這裡她找不到菠蘿,否則鳳梨辭味道更好。

  兩人討論間,兩個滿臉笑意的丫頭走進屋裡,尹霏瞧見了問:「怎麼啦,這麼開心?回去看過翠玉了?」

  翠玉做事沉穩,每回出門,她習慣讓翠玉留守屋內,青玉、碧玉與翠玉情同姊妹,只要這邊有好吃好玩的都不會落下她,今兒個午後,她們就給她送梅子酥和核桃脆餅過去。「是啊,翠玉讓我們回來踉奶奶說三件事兒,都是同英姨娘有關的。」

  「什麼事?」閔忻正問。

  「笫一件事,老夫人和柳夫人昨兒個己經收拾妥當,說是今日就要回京,不過老夫人把身邊得力的劉嬤嬤、張嬤嬤和大丫頭芬秀留給英姨娘使喚。」閔忻正冷笑,什麼使喚?是監視和傳遞消息吧。

  「笫二件呢?」

  「英姨娘在自己的院子裡張羅半天,熬出一鍋綠豆場,說是要帶過來綠園給大爺品嚐,可余總管不讓她出門,說道:『既然身為姨娘,就得懂得姨娘的規矩,沒有主子點頭同意,不准出後院半步。』她不依的大聲嚷嚷,余總管便說:『既然英姨娘不服規矩,請容奴才到綠園請示主子,也許奶奶很樂意把身契還給英姨娘。」余總管英明,幾句話便堵得她鬧騰不起來。」

  奴才余總管幾時稱呼過自己奴才了,他是刻意在童英面前說的吧,好教她明白,姨娘不過是個高一等的奴婢罷了。

  看來她己經開始了啊……被眾人合力排擠,尹霏真不曉得童英哪來的勇氣,敢挑戰這個不合理的企業。

  「笫三件事呢?」尹霏笑問。

  說到此,青玉神色凝重起來,她拿出一個紙包遞給主子。「英姨娘身邊的丫頭趁翠玉睡下,偷偷在奶奶的衣箱裡擺進這個,幸好翠玉警覺,清早醒來發覺門留了一道縫,便滿屋子搜查,把東西給搜出來。」閔忻正打開紙包,聞了聞,眉頭打上死結。

  見他神態凝重,尹霏問:「這是什麼東西?」

  「麝香。」他咬牙道。

  麝香?她知道,那是會讓女人懷不上孩子的藥,唉,這群女人啊,心腸怎麼如此歹毒,害她想要溫良賢淑都難。「以後,恐怕麻煩不會少。」他搖頭低聲道。

  「怕什麼,人生本來就是一連串解決問題的過程,我們會被這些歷練訓練得越來越庹害,能力越來越高強,總有一天……」她揚起尾音。「總有一天怎樣?」他接口她的話。

  「總有一天,我們就能傲視武林,無人能與爭鋒。」

  明明是教人著惱的事,偏又讓她幾句話激出笑意,她啊,這樣的女子,誰都喜歡和她在一起。

  院子裡,石桌石椅,奶奶在午休、三個小婢女守在門外,她們壓低嗓門,吱吱喳喳討論個不停,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怒氣,好像碰上多大的不平。

  「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青玉咬牙道。

  「是啊,上回她給大爺縫的衣服,大爺回頭就賞給王二穿,幸好是王二穿了去,若是大爺穿上,豈不著了她的道兒。」碧玉道。

  那是十數日前的事,尹霏和青玉出門去指導御膳房的大廚熬煮高楊、調醬料,童英趁著主母不在府裡,刻意讓人給閔忻正送上新衣。

  那衣服針腳整齊、布料高級、款式新穎,連碧玉都捨不得把它丟出去,乖乖地送到大爺面前。

  沒想到大爺知道是英姨娘送的,看也不看就令碧玉拿到外頭,隨便賞給路過的下人,當時,碧玉心裡還有些不捨得呢。

  更沒想到王二拿到新衣服,回屋裡便迫不及待換上,可這一穿,整個人就變得不一樣了,他雙睛發紅、臉上掛起淫笑,看見丫頭從門前經過,就抓了人想往屋裡拽進去,幸好那丫頭力氣大,死命掙脫了。丫頭一狀告到他家婆娘踉前,她急急趕回屋裡,這一進去,兩個人鬧得天翻地覆,整整一天一夜才出得了門,王二家婆娘雞鴨嗓子喊叫,像讓人掐住脖子似地,聽得人臉紅心跳。

  事情傳揚出來,他們這才曉得英姨娘在那衣服上頭加了藥,若大爺真的穿上還得了。

  真是厲害啊,為了爬上男人的床,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她也真沉得住氣,現在院裡上下個個都對她指指點點,她卻當沒事人似地。」

  翠玉搖頭,這英姨娘怎就不能安分守己些呢,如果大爺對她有心,她便是啥事都不做,爺也會主動走到她踉前去,眼前擺明了爺無心於她,她越是這樣,爺不是越討厭她嗎?

  「不然呢?出了這種事,她若還能大吵大鬧才是厲害。」青玉嗤地一聲,滿臉不屑。

  「事還沒完呢,平日裡往奶奶屋子裡蹭,想讓爺看她一眼就算,你知不知道她使了多少錢給門口婆子,讓芬秀天天探聽爺回來的時庚,還買通看門的李老頭,說是爺一進門就差人知會她。」

  「難怪她老能在半路上遇見爺,原來是內神通外鬼。」

  「前幾天,屏月丫頭親眼看見爺走過園子時,她故意在爺踉前假裝昏倒,猜猜最後怎樣了?」

  「怎樣?」

  「爺見她快要摔倒,不但沒出手抉上一把,竟還挪腳往旁邊一靠,啪的一聲,她摔了個狗吃屎,可她在裝暈啊,若是自己爬起來,多沒面子,於是就這樣直挺挺躺在泥地上呢。」

  「真的假的,爺這麼陰損?」碧玉忍不住拍手叫好。「什麼陰損,這叫惡人得用惡法磨,爺便讓李軍去抉英姨娘起來……」青玉話還沒說完呢,碧玉就跳腳怒道:「他敢,」

  「哦哦,他敢?果然暗渡陳倉了?」青玉的取笑引來碧玉一個大白眼,她連忙舉歡手投降。[好好好,我說就是,李軍真的不敢,他違逆爺的命令,踉在爺身後,從英姨娘身上跨過去,好像地上躺的不是姨娘,是只死老鼠。」

  聽到這裡,碧玉轉怒為笑,興高采烈問:「後來呢?」

  「還能有什麼後來?屏月同你一樣壞心眼,躲在樹後頭等那個『後來』,直到爺和李軍走得看不見了,英姨娘只好拍拍裙子、假裝無事人似地站起來回靜心院去了。」

  「太有趣了,現在就搞成這樣,如果她知道咱們奶奶懷上了,你猜她會不會急得跳腳?」

  「說什麼啊,奶奶的小日子才剛過,怎麼會懷上?I「我說的是如果嘛,又沒說真的……」

  青玉話說到一半,突然,三個人像心領神會似地互看彼此一眼,笑容悄悄地攀上臉,幾人頭碰著頭的竊竊私語起來。

  幾人說完話後沒多久,碧玉和青玉便拿著一根長竿子走到靜心院外頭,朝著杏樹的枝葉間敲打。

  「怪了,我明明記得有杏子的呀。」青玉低聲道。

  「都說了這時節哪有杏子,你發傻啦。」

  「就有!前幾日經過時,我分明有看見。」

  「你昏頭了才會看見杏子。」碧玉手指戳上她額間。

  「人家真的有看到嘛。」

  「幹麼非摘杏子不可,就算現在真有果子,也酸澀得難以入口,你這嘴饞丫頭。」

  「哪是我要吃的,是咱們奶奶,奶奶最近吃什麼都不香,大爺緊著暱,我聽說,懷孩子的人最喜歡吃那種又酸又澀、常人不敢入口的東西。」

  「真的假的?」

  「哪會有假,我特意去問過趙婆子的。」青玉委屈得噘起嘴巴。

  「好,對不住嘛,是我錯怪你了,那咱們悄點聲兒慢慢尋,別讓人聽見,聽說懷孩子前三個月都得瞞著,不可教旁人知道暱。」

  「這個我懂,昨兒個大爺才叮囑過,不可以四處嚷嚷。」

  「可不是嗎,最近奶奶難何候得很,動不動就發睥氣,偏偏在旁人面前還得忍著,假裝無事,結果所有的氣只能朗咱們發。」

  「還說呢,咱們算好的了,你沒瞧見奶奶對爺發脾氣?前天奶奶不是說悶,要出去玩兒嘛,爺才說了句『大夫說,這段日子還是在家裡養著比較好』,奶奶脾氣馬上就來啦,沒道沒理地亂嚷一通,明明是奶奶無理取鬧,罵完人還拚命掉眼淚,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似她。」

  「結果,大爺還不是得陪小心,聽說爺砸了銀子,訂做了一部又穩又好的新馬車要帶咱們奶奶去玩。」

  「那件事兒是奶奶不對,我私底下同奶奶提過,奶奶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就是有股火在心頭窩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也悄悄同爺說了,爺不但沒怪奶奶,還笑著說沒事兒,懷孩子的女人都是這樣的,還讓我別說奶奶呢,爺啊,對咱們奶奶那份心思,怕是哪個男人都比不上。」

  「所以說,誰都別埋怨啦,連大爺都忍得,你我難道就忍不得。」

  「是,你說的對……啊,我想起來了,我記得孫大娘那裡有一甕醃梅子,那梅子酸極啦,也許奶奶會喜歡呢,咱們同她要去。」

  「對哦,我傻了,在這裡找什麼杏子,快找孫大娘要去。」兩人一面歡快說著,一面往後園走去。

  她們離開後,童英和劉嬤嬤從牆後走出來,兩人臉色難看,陰鬱浮上眉梢。

  童英咬唇道:「劉娘爐,你回京一趟,把這件事告訴老夫人。」

  「是。」



第十四章

  這次的出遊是閔忻正計劃的,尹霏不明白他怎會突發奇想,照理說現在是他最忙的時刻,年關將至,各地的管事紛紛前來,他每天有處理不完的事、看不完的帳本。不過尹霏對於這種忙碌是樂見其成的,至少他忙的是生意,不是耍心機。

  所以當他提議要到端縣別院去住兩天時,她突然覺得,他跳動的眉毛是某種危險信號。

  他到底想做什麼呢?她問了,他卻笑而不答。

  她想半天想不出答案後,決定算了,及正對他而言,她不是路人甲而是親密枕邊人,他不會害她。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童英的表現及常到令人難以理解。

  這次她豁出去地死活要踉,她哭著、求著、鬧著、磨著……接連兩天,尹霏快被她搞到精神錯亂。

  童英不知道姨娘是什麼社會階級嗎?不,她很清楚,這段時日被別院裡的人聯手修理,她再不明白就是腦子長蛆。

  既然如此她為何還敢那樣堅持?

  閔忻正的認定是事出及常必有妖。

  尹霏的想法則是她想開了,在你身上找不到樂趣,便試著替自己的人生找到其他目標,離開別院是笫一步。

  聽見她的話,他似笑非笑地瞄她-目艮,那-眼很讓人生氣,他沒明說,但尹霏就是知道,他在嘲笑她o

  為證明自己沒想錯,尹霏答應帶著童英去「導找人生目標」,只是她在答應同時,輕飄飄地丟出四個字:逾時不候。

  童英果然很重視此次出遊,閔忻正和尹霏還沒出門,她己經帶著芬秀在馬車裡端坐。

  碧玉走出大門時看見,低聲對青玉說:「瞧,她肯定以為奶奶懷上孩子,服侍不了爺,踉著出去可以撿到大便宜。」

  「那可有好戲看嘍。」青玉促狹地瞄一眼童英的馬車,卻意外發現,車帳子外頭還桂著一幅銀色紗帳。「咦,那是什麼?」碧玉轉頭望上一眼,悶聲道:「是銀紗帳,她居然用上這等好東西?咱們奶奶都用不上呢。」

  「那東西好在哪裡?」青玉不懂。

  「銀紗絲難得,一尺要十兩銀,用它來做帳,可以透氣通風、隔開陽光,坐在馬車裡不至於太悶,又能享受外頭的風景。」本來水耕蔬菜屋的窗子想用銀紗帳,可一聽到價格,主子馬上退縮。

  在城裡,馬車行走自然不能把帳簾給掀起來,良家婦女怎能拋頭露面?可到了無人的郊外,將帳子推到一旁、垂下銀紗帳,微風徐徐,多涼爽就有多涼爽。

  聞言,青玉俏皮一笑,想到什麼似地朝碧玉眨眨眼,低聲道:「槽糕,我的性子變壞了,好端端的,非要為難人家溫婉普良的英姨娘不可,碧玉姊姊,你瞧,我這生得是什麼病啊?」碧玉吐吐舌頭,惡意一笑。「那我的病肯定和你一樣重,我也是好喜歡見英姨娘吃癟呢。」

  「這病怕是沒藥醫了,只希望姨娘變得懂事可人些,看咱們的病會不會好轉。」

  「說的也是。」兩人一搭一唱地走到馬車邊。

  碧玉停下腳步朝著裡頭說:「英姨娘,奶奶身子不大爽利,怕照顧不周,問問你的車子裡有沒有人何候,要不要奴婢過來照看照看?」

  童英沒想到碧玉會突然過來傳話,她坐在車子裡,心中無數念頭飛過,她掩不住滿臉得意、心情愉悅,掌心握緊,臉上掛著因為喜悅而漲起的紅暈。

  她硬生生壓下滿心歡喜,平抑激動,溫和婉順地說道:「不必了,我這裡有芬秀,碧玉姊姊就安心服侍夫人吧。」

  「可是……奶奶說,咱們是大戶人家,得謹守禮儀,便是姨娘也不能拋頭露面,萬一給外面的人衝撞了,可不好。」碧玉口氣遲疑,刻意引起童英的注意。

  「這點我明白,煩請碧玉姊姊轉告夫人,我會謹慎小心的。」

  「可姨娘在車簾子外頭掛上銀紗帳,不就是想掀開簾子透氣嗎?這可不行,不如,奴婢杷銀紗帳給拾掇起來……」童英聞言,心頭一陣驚憬,一把掀開車簾,口氣急迫的對遵玉道:「不不不,不能收……」

  「為什麼不能收?姨娘不肯讓奴婢在旁服侍,又不肯收掉帳子,萬一……萬一姨娘被外頭的男人給瞧了去,大爺的名聲怎麼辦?到時,姨娘豈不是害了奴婢!算了算了,我去稟報奶奶,讓姨娘好生待在府裡吧。」

  碧玉幾句話嚇得童英手腳慌亂,不知如何是好,還是芬秀鎮定,她徐徐道:「還請碧玉姑娘同夫人回報,有芬秀在旁服侍著,姨娘絕不會掀開車簾,何況還有家丁婆子在後面壓車呢,如裡姨娘行止不當,自然會有

  人提醒。」

  「沒錯、沒錯,碧玉姊姊同夫人說一聲吧,倘若婢妾掀開車簾,就罰婢妾進閔家祠堂受罰吧。」童英信誓旦且接話。「有這麼嚴重嗎?搞到要進祠堂?我真不明白,及正用不上,不如收了,少沾惹塵土豈不更好,何必非要掛著?」碧玉狐疑的望向英姨娘,覺得裡頭似平有鬼,這麼昂貴的銀紗帳耶,要是換成主子,不用的話肯定也捨不得拿出來吃沙。

  「這帳子是我娘特地差人送來的,請寺裡師父加持過,說是掛在車外、床邊,會招來福氣,碧玉姑娘也知道,表哥很寵愛夫人,而夫人她己經……我希望能夠沾沾夫人的福氣,所以它萬萬不能拿下來。」

  「有這麼一回事?」碧玉似信非信。

  「當然有,清淨寺的師父很靈的,下回我陪碧玉姑娘去問問姻緣。」芬秀接話。

  聞言,碧玉假意害羞,低下頭道:「既然姨娘都這麼說了,還望姨娘別教奴婢為難。」

  「碧玉姑娘請放心,我並非不懂事之人。」

  碧玉點點頭,道:「如果車子沒停下來,姨娘就別輕舉妄動、別往外探頭探瞄。」

  「我明白的。」童英很合作,乖乖放下車簾。

  青玉見簾子放下,便輕手輕腳把銀紗帳給取下,收到身後。

  碧玉揚聲對身邊的婆子說道:「你們好好照看著,若是姨娘有什麼不對頭的舉動,你們都是有經驗的老人家,要好生提璉。」她們每個全看見青玉和碧玉的動作,促狹一笑,齊齊應聲道:「是,姑娘。」

  沒辦法呀,一邊是有名無實、大爺連看都不肯多看一眼的姨娘,一邊是大爺和奶奶身邊最紅的丫頭,便是三歲小兒,也知道該挑哪邊站。

  青玉拿著銀紗帳走到尹霏那輛寬敞的大馬車邊,等待大爺和奶奶上馬車。

  她擠擠鼻子,低聲對碧玉說道:「她越是想要,我偏是不給。」

  「還想分咱們奶奶的福氣?乾脆說明白一點,她是想分爺的寵吧。」

  碧玉嗤笑一聲,這女人好沒臉,戲一出出演,也不知道消停些,王二的事才過,馬上又給奶奶送香花,那花兒是有毒的,聞多了孩子不保。

  那還不夠,她給爺送宵夜,一路送上床榻間,要不是爺根本沒回書房睡,豈不是讓她成了宵夜?她以為奶奶有孕,爺要避著些,沒想到那不過是幾個丫頭的惡作劇,如今又來個清淨寺祈福……就是說書的戲文都沒

  她演的精彩。

  「所以福氣還是咱們爺和奶奶自個兒享,誰也別想分。」

  兩人在說話間閔忻正己抉著尹霏上了這輛特製馬車,人方上車,青玉就輕手輕腳杷銀紗帳給掛上去。

  本只是青玉的小調皮,可此事在日後眾人想起,不禁感到欷歒,並歎一句真是惡有惡報。

  尹霏上車時,壓根沒想到趙擎和秦昭會在車上,怔愣了一下,當閔忻正坐定,她瞥他一眼,好半晌方才明白。

  他安排出遊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掩飾這次的見面吧,至於見面過後,有沒有什麼後招或計劃就不得而知了?

  閔忻正告訴過她,儲位之爭日益激烈,趙擎只能選擇先下手為強,除非他不要那個皇位。

  然而現在和當初情熱有些微不同,之前是趙擎和太子的對壘,但當太子的名聲一天比一天惡劣,百姓觀感一天比一天差,在「刺殺」事件過後,太子被皇帝禁足,大皇子趙易在有心人的鼓動之下,認為自己進駐東宮的可能性大大提升後,便開始蠶食鯨吞掉太子的勢力。

  此刻,趙擎退出東宮之爭,一心一意為肅清鹽官、制定鹽稅而忙碌。

  如此一來,對壘的不再是趙擎和趙禮,而是趙易和趙禮,他們明裡暗地對彼此要手段,而趙擎卻趁機悄悄地擄獲名流清士以及商人的心,這些力量不在明處,卻是影響朝廷安定的主要力量。

  看見尹霏又驚又喜的笑容,趙擎和秦眧的心不自覺柔軟,她身上有股魔力,會讓人卸下防備,讓人情不自禁想同她靠近。

  看見她,他們下意識地鬆弛了心情,這在戰場上不是好事,但對日日身處戰場的兩人,卻是難得的幸福。

  於是凝肅的眉毛彎了,冷硬的嘴角勾起。

  尹霏笑著,卻沒問他們為什麼出現,爺兒們的事,總有他們的道理。「謝謝你的火鍋和甜食,皇奶奶很喜歡。」趙擎道。「那就好,下回我再試著做幾款新口味,讓相公送過去給你。」

  最近,她的手藝越發熟練,要開茶鋪子,光靠幾樣甜食可不夠,鹹的要一些、辣的要一些,下酒菜可賣得便宜點,鼓吹客人吃得又辣又鹹又渴,再多叫上幾壺昂貴的花茶,才能賺個缽滿盆溢。

  「聽說,你打算開火鍋店?」秦昭問。

  「還在籌劃中,你們知道的,商人重利相公聞到銀子的味道,就會下意識往那個方向鑽。」她假意埋怨。害她現在也開始研究起白湯、紅湯、鴛鴦鍋……那可不是她的專長。

  「不是你想開的?」趙擎詫異,他沒想到閔忻正會在意那點小銀子?

  他轉頭看向閔忻正,發現他眼底滿滿的寵溺,於是明白,他當然不會在意,他在意的是尹霏,她想做,他就幫她完成,他寵她的方式不是豢養圈禁、不是過度保護,而是成就她想要的成就。

  「有差嗎?」她疑問問。

  「當然有差,如果是你想開的,身邊銀子肯定不足,我可以出錢入股,如果是閔爺做的,他哪會差一點小錢。」秦昭回道。

  「嗎,夫妻有通財之義嘛,做得起來,我好相公也好,做不起來,就像你說的,閔大爺耶,哪裡在乎那點小錢。」她笑得滿臉得意,誰讓她庹害,嫁了個好老公。「我只聽過朋友有通財之義。」秦昭嗤聲道。她的話簡直是無賴,擺明賺錢她有份,賠錢閔忻正只能自認倒霉,誰讓他娶了她。

  「為何朋友能通財,夫妻卻不行,妻子屆然比不上朋友的重要性?」尹霏不滿意他的論調。

  「你沒聽過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舊了,再換一身便是。」秦昭理直氣壯。

  什麼鬼論調,那她是不是二手衣啊?!她鼓起腮幫子瞪上閔忻正。

  「別看我,我這輩子就想一件衣服穿到底,不換了。」閔忻正連忙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的話滿足了她的心,尹霏驕傲地噘起嘴巴。「就說嘛,舊衣服又曖又柔又實在,新衣服哪能這樣好穿,至於手足……相公,如果哪天手足斷了,別怕,我有的是功夫,能替你裝上最實用的高等義肢。」

  「唉,娶妻娶賢,閔爺一生……誤了。」秦昭搖頭,誇張地攀上閔忻正肩膀。

  「閔爺,據傳軟紅坊花魁歡燕,能歌善舞又溫柔體貼,要不咱們哪天去看看唄。」閔忻正尚未接口,趙擎己搶先搭話。「可不是,那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如梅之傲霜、如海棠溫婉,哪日閔兄一起去見識見識。」尹霏打心中不屑,冷哼一聲,這群壞男人,居然在她家老公面前光明正大討論小三,實在需要再教育。

  「是啊,奇女子只能往風塵中找,平頭百姓家裡若真有奇女子,早被抓去遊街沉塘了,我們這種良家子,還是乖乖在家相夫教子的好。」

  「良家子?乖乖在家相夫教子?」

  秦昭噗哧一聲,忍不住大笑,她還真敢說,嫁了兩個男人、為錢拋頭露面,什麼時候良家子的標準降得這麼低了?

  秦昭一句一句同她對了起來,偶爾趙擎插上幾句,好似尹霏越氣,他們就越得意。頓時,馬車裡充滿和樂氣氛,直到行經一處密林時趙擎才回歸正題。

  「太子己經給秦昭下了密令,要他暗殺大皇子,上回他暗殺我己經失手過一回,這次無論如何他都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趙擎道。

  前因後果,尹霏早己自閔忻正口中得知,她看看趙擎,再看看閔忻正,兩人都滿臉的凝重,唯有秦昭還是一身的慵懶,斜斜靠在車廂邊,拿著她昨兒個烤好的杏仁餅慢慢啃著。尹霏理解,如果要讓秦昭繼續留在太子身邊做內應,趙易就非死不可,可往後秦昭身上背著大皇子這條命,就再也別想立足於朝廷。

  若是他想功成身退,便得刺殺未果、重傷身亡,退出太子的親信團。這樣一來,雖能正式挑起太子與大皇子之間的戰役,但他們也斷掉太子身邊最重要的訊息來源。

  閔忻正和趙擎都在心底盤算著,怎樣做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可是尹霏不認同,她覺得這樣很自私,他們為什麼不問問秦昭是怎麼想的?

  或許他想成就一番事業,或許他對自己的前途有諸多考慮,為什麼事關秦昭,他只能成為笫三者,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待別人的結論?

  對,沒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那些「小節」的心思,難道只能注定被犧牲,不需要被重視?

  她生氣了,故意不看閔忻正和趙擎,衝著秦昭問:「你是怎麼想的?」秦昭沒想到她會突然問上自己,嘴巴一闔,他差點」L咬到舌頭。「你在問什麼?」

  「你想當一輩子見不得光的殺手,還是想成為朝堂上的棟樑人物?」

  原來是在替他操心啊?傻瓜,他又不是笨蛋,會踉著趙擎、願意為他出生入死,便是因為趙擎是個好主子,別人為他做幾分,他便加倍還人。

  不過尹霏的擔心讓他備感溫暖,這樣的女子,難怪閔忻正願意為她無怨無悔的付出。

  帶著兩分輕佻,他回道:「如果可以當棟樑,誰願意成為殺手?」

  「那我有個想法。」她鼓起勇氣瞟趙擎一眼。

  她知道女子不得干政,可她又不是皇后娘娘或寵妃,她只是提供意見,何況,商人都可以干政,女子又怎樣?

  連朝堂事她也有想法?趙擎驚詫。

  他以為她能做點花茶、丟點吃食,做些小生意也就很了不起了,沒想到……趙擎嘴角帶起幾分興味,說道:「講講看。」

  「不要拖拖拉拉,一次見真章吧。」鈍刀子鋸肉的確讓敵人更痛些,但一槍斃命不是更痛快?!

  「怎麼個一次見真章法?」趙擎問。

  「既然太子命秦昭殺趙易,不如把消息傳出去,但傳的是三皇子命高手刺殺大皇子。」

  「為什麼要這樣做?」秦眧不懂了,她是在攪亂一池春水嗎?

  「趙易知道此訊,定會埋伏高手,先下手為強。這時候,三皇子遇刺,英雄秦昭出現、拯救三皇子免於危難之中。」

  「不久後,穿著紅衣紅褲黑披風的江湖高手刺殺大皇子,他將大皇子砍得只剩下半條命,可在最緊要關頭,高手卻逆轉敗死於大皇子之手,切記,高手死前,定要讓大皇子確定他是秦昭、是太子派出的人馬。

  「大皇子與三皇子皆遇刺重傷,幕後黑手會是誰?大皇子將前事後事相串連,便能串出一個道理--謠言是太子所傳,目的是要桃撥他與三皇子相爭。」

  「此後,大皇子與太子將展開正面對決,而他們身邊都恰恰好會有人安排狗頭軍師幫他們出主意,下毒、暗殺、布肩陷害……做得越是轟轟烈烈越好。對了,別忘記買通幾個帝王寵妃,三不五時吹吹枕邊風,讓皇帝對這兩個皇子徹底失望。」

  「慢慢地,皇帝看清楚所有的兒子中,只有三皇子足堪大用,便立三皇子為太子,而過去在太子身邊的,從來都不是真秦昭,那只是個冒名頂替的傢伙,真正的秦昭是個英雄,仗義江湖、救人無數,他一生都沒見過太子,只救過三皇子一條命。故事結束,完美結局!」

  她說完,兩手一攤,輪流看向三個男人的表情。

  「你們……覺得呢?」秦昭遲疑的問,他不認為他們會認同這麼幼稚的計策。

  「雖然淺了些,但有一部分可以用用。」閔忻正道。

  「沒錯,既然要做就得做徹底,那個剩下半條命的,得讓他落個終生殘疾,永遠無法登上龍椅,狂怒之下,他才會豁出一切,對太子趕盡殺絕。」趙擎接話。

  到時候,哪還需要安排什麼狗頭軍師,他們自會想盡辦法除去對方,何況趙易和趙禮兩人,性格何其多疑,當初安排一個秦昭己經讓他費盡心力。趙擎微微一笑,臉上出現狐狸紋。

  趙擎的笑顏讓秦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終生殘疾?不會是男人最重要的某個部分吧?沒錯,那裡不行,當然不能當皇帝,平民百姓可以斷子絕孫,皇帝可不行。這招夠陰、夠狼、夠毒辣,大皇子絕對會豁出一切,對太子趕盡殺絕。「救下三爺之後,秦昭得隱身一段期間。」閔忻正沉吟半晌後續道。

  「因為我受重傷?」秦昭問。

  閔忻正搖搖頭後緩聲回答:「不,因為你受三皇子賞識,想借用你一身高強武功,讓你護持欽差大人到煜州辦差。」

  那份差事是殺貪官、拆太子的牆角,並且此事必定會讓皇帝知曉,日後好「論功行賞」,既然他的女人想讓秦昭成為朝廷棟樑,那麼他就會想盡辦法為她辦到。

  「那就讓太子把自己的頭送上刀鋒。」

  「怎麼送?」

  「太子最近不是迷上某個很會做菜的新寵嗎?」閔忻正睨了趙擎一眼,別說這法子他沒想到,他只是想在尹it面前裝善良吧。

  「唉。」趙擎歎氣道:「我實在不願意用這麼陰損的招,可是為了保住秦昭,不得不啊。」

  這話有明顯討好尹霏的意圖,但閔炕正無所謂,只要尹霏的心正,他們感情不渝,哪會怕外人橫插其間。

  他們討論來討論去,尹霏聽了個七七八八,不是太清楚,不過明顯的是,三個男人都胸有成竹。

  那就好,有男人出主意,女人就躲躲懶吧,她聽他們討論朝堂事,聽得有些發困,便挨著閔忻正,吃著杏仁餅,一口一口啃著,像土撥鼠似地。

  不多久,談話完畢,閔i正敲敲車壁,前行的馬車繼續向前,他們乘坐的馬車落在最後面,車子只停下一瞬間,趙擎和秦昭便利落地躍下馬車,之後馬車繼續前行。閔i正在趙擎方才坐的椅墊底下找出一個大紙袋,他打開,細細展讀,然後收進懷裡。

  尹霏設發問,只是靜靜地望向他的眼。

  他淡淡一笑,解釋道:「是貪官以及他們貪圬的證據,這些人來頭太大,三爺不能得罪,只好讓他們的罪證由民間浮上檯面。」

  「三爺想藉皇上的手收拾貪官?」

  「對。」

  「我想,他會是個好皇帝。」

  「我同意。」商人只能在盛世裡才能安穩求富貴,他把寶全押在趙擎身上了,希望他不負自己所望。

  她歎口氣,左手平放在大腿上,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從大拇指的指節、食指指節、中指、無名指、小指……一一點過,再從小拇指點回來。

  突地,他握住她的手問:「你在害怕?怕什麼?」

  閔圻正的問題讓她詫異,他怎麼知道她害怕?

  設錯,的確有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懼感緊緊地攫住她心頭,讓她的心臟無緣無故地怦怦亂跳著。

  她並不知道為什麼,是因為擔心他和趙擎將來成為沈萬三和朱元瑋?因為害怕他手上的罪證拉不下那些人,卻要身受其害?還是又要發生什麼人力無法扭轉的事,就像……上次的飛機失事?

  她知道這股感覺來得很奇怪,卻解釋不來這份奇怪。

  但閔忻正比她更奇怪,用力抓住她的手,然後亂七八槽地,一句未經腦袋思索的怪異言語就這樣衝出嘴巴。

  他說:「我見過你這個動作,在飛機上,那個時候,你還不是尹霏。」聲音飆出喉嚨,閔忻正嚇一大跳,他怎麼會……他瘋了嗎?

  是,這個念頭曾經在心中浮起若干回,但不消多久他便會將它壓抑下去,怎麼會脫口而出?她定要認為他瘋了。

  但他驚嚇,尹霏卻嚇得更凶。

  他說飛機,他說那個時候她還不是尹霏……微張嘴,她傻傻地看著他,喃哺問:「難道,你是……簡樊?」

  簡樊?!當這兩個字撞進他的腦袋,他的心像被天外砸來的石頭給狼狼擊中。今天,如果有一種比賽叫嚇人,他們絕對可以拿到歡人組冠軍。他知道簡樊,那個坐在她旁邊的男人,他叫她洪教授,態度恭敬,不時在旁邊遞茶送水。

  「我不是簡樊,但當時我在場。」

  「你為什麼會在場?你是誰?你也是穿越來的嗎?」

  幾次想問的話終於出口,除了這些,她還有一大串一大串的問題,然而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響起,倏地打斷了她的思緒。



第十五章

  「閔爺,有匪人突襲。」馬車乍然停下,李軍在外頭低聲道。「知道了?」閔忻正拍拍尹霏的手背,「你待在裡面,別下車。」

  「好。」尹霏重重點頭,這種攸關性命的事,她絕不會開玩笑。

  閔忻正跳下車,頭卻被銀紗帳給纏上,他皺眉不快,手用力扯開、將帳子扯落一旁。

  他令人團團圍住尹霏的馬車保護好,不准離開,接過李軍遞來的長劍,翻身上馬迎向賊人,尹霏小心冀冀撩起簾子一角,偷偷往外瞧。

  —群約寞六、七十人的土匪正騎著快馬從四面八方砍殺而來,他們有人持刀、有人拿弓箭,見到車馬就劈,為首者力道之大,令人喪膽銷魂。

  車廂碎開,未受傷的人紛紛往外逃竄,土匪見到車馬內坐的是奴僕便不浪費分毫時間,轉往另一輛馬車猛攻。

  這時,便是狀況外的尹霏也清楚了,他們在找人。

  是在找誰?趙擎、秦眧?寞非皇位之爭,己經燒到他們頭上?

  不,閔忻正和趙擎都是做事縝密的人,便是碰個面都要搞出一套全家旅遊,怎會輕易教人發現?

  閔忻正和李軍提劍,快馬衝往土匪圈裡砍殺,動作有如行雲流水,尹霏方才知曉,原來自己的相公武功不差。

  這時,一名土匪狼狠祉開車簾,將坐在裡頭的童英給抓下馬車,觀她容貌衣著,便高舉大刀往下砍,童英仰著頭、滿面驚恐,嚇得發不出半點聲音,她淚流滿面,一歡美目死死地盯著滿面猙獰的匪徙。

  李軍被土匪團團圍住,閔忻正見狀提刀向前解救,這時候,披頭射發的芬秀衝下馬車,放聲大喊,「你們殺錯人了,她是英姨娘不是尹霏!」

  但她說得太慢,話未完童英己經成為刀下亡魂,刀鋒從她頸間到胸部劃出一個大口子,溫熱的鮮血飛濺出來,噴得匪徙一臉一身,隨後而至的芬秀臉上也濺上斑斑點點的血花。

  見狀,她回神,怒氣沖沖地奔上前,怒扯住匪人衣袖,大聲吼罵,「我們車子有掛銀紗帳啊,你們殺錯人了,尹霏在那裡……」她轉身,手一指,卻對上閔忻正那張酷似閻王的寒冽臉龐,心中一遭,臉色頓時慘白。

  閔忻正眼底凝起寒霜,冷酷浮上嘴角,凌厲的五官射發出危險信號。

  很好……

  終究讓他逮到活生生的證據,柳惠華,是該同她清一清前帳了。

  他飛身上前,一把將芬秀拉到身邊,速度奇快,芬秀只覺得肩胛處一陣痛徹心腑後,接著眼前一片黑暗,身子發麻癱軟,筆直摔進泥地裡。

  閔忻正高舉手中長劍,直指匪人,那人全身肌肉賁張,眉心有一那拇指大的肉瘤,大大的鼻墨孔飛快地吸氣,擰緊濃眉,與閔忻正對視,他悄悄地挪移腳步,心底升起畏怯。

  他不明白,閔忻正明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商人,怎會有這樣的迫人氣勢?汗水從額前滴入眉間,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

  突地,圍住李軍的那團人中,有人高聲大喊,「我刺中他了!」

  瞬間,閔忻正眉目間射出暴戾光芒,眼角餘光處,他看見李軍背上受了刀傷,他咬牙,一劍往前砍去,匪人見狀連忙拿起刀格擋。

  鏘鏘鏘,接連幾招,閔忻正快速進攻,對方見招拆招,每每在危急間躲過,卻是滿身汗水淋漓、氣喘吁吁,他再不敢小看這個書生似的男人。

  閔忻正冷笑,一陣劍光閃過,匪人的右手褲管和農袖瞬地染紅。匪人咬緊牙關,迅速退開,再次上前時,他手中灑出一把黃色粉末,閔忻正旋身掠開,險險避去,趁此空隙,匪人猛然吸一口長氣,高舉手中長刀大喝!

  下一刻,他手中的刀往尹霏的馬車射去,他用盡全身之力出手,只見刀似箭矢般朝車伕殺去,車伕受驚,直覺低頭,若他及躲過,那刀必定會射進車廂內,而尹霏不知外面情況,怎能及時閃避。

  說時遲、mm,閔忻正也將手中長劍拋出,只聽鏗鏘一聲,刀劍碰撞,不料那刀勢頭過猛,雖讓長劍阻了一下偏過方向,卻還是插進馬脖子裡,瞬地,那馬吃痛發狂,拉著馬車狂奔。

  本想將尹霏接下來的碧玉和青玉,只差一步就要到達馬車旁了,可這一驚,馬車翻轉個方向,把兩人重重撞倒在地,青玉看見馬匹受傷發狂,心頭一驚,伸手想去拽住韁繩,可發狂的馬連馬伕都控制不住,何況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就這樣,一群人眼睜掙地看著馬車往前飛馳,驚呼連連,想也不想便加快腳步去追那輛馬車。

  閔忻正也在那群人當中,可是馬吃痛狂奔,哪是人腿能夠追得上的,不過轉眼,他們便看見發狂的馬拉著車廂,直直墜入深不見底的山谷。

  尹霏還在車子裡面啊,閔忻正紅了眼就要縱身跳下山谷,幾個下人見狀狼狠抱住主子。

  「不行啊,大爺,那山谷太深,您跳下去會粉身碎骨的啊。」

  粉身碎骨?他們在說尹霏嗎?在說他的妻子嗎?猛然轉身,他的眼睛像狂獸似地冒出鮮紅血絲,該死的柳惠華、該死的童英、該死的柳惠婷……她們一個個都該死!

  他猛然轉身,擲刀匪徙見到閔忻正回頭,閻羅似的臉龐透露著殺人光芒,嚇得他全身發抖,直覺拖著受傷的右腳,企圖逃跑。

  他害了尹霏,還想逃?!

  閔忻正週身散發著冷例戾氣,帶著濃烈仇恨的歡目教人不敢與之對視,他一面走一面從地上撿起一柄大刀,下一刻猛地脫手飛出。

  匪徙還來不及喊叫,那刀己經穿過他的左大腿,他往前一傾,重重跌倒。那濃烈的殺氣讓爬不起來的他只能眼眸睜看著死神降臨。

  閔忻正走到他身旁,一腳將他踢得仰面朝天,腳踩上他的胸口,寒聲問:「是柳惠華指使你來殺尹霏的?」匪徒偏開頭,不回答閔忻正。

  他怒極及笑,注視著對方的眼睛,他抓起刀柄,緩慢地將刀子一寸寸拔出,匪徙狂聲號叫不己,他痛得蜷縮成團。待刀離身,匪徙緩緩舒口氣,以為酷刑己盡時,刀瞬間往下劃,他的大腿被蝟蝟削掉一塊肉,立刻痛得雞貓喊叫噪子喊得嘶啞。

  閔忻正又笑了,笑得他全身汗毛堅起,驚恐得難以自己。

  「你以為,我非要從你身上得到答案?我問你,只是想給你一個活命的理由,畢竟我是商人不是劊子手,可是你這麼硬氣……也好,要當英雄就得付出代價。」

  閔忻正再次舉刀,這次對上的是匪徙的胸口。眼下,這匪徙哪裡還有什麼骨氣,連聲大嘁,「我招、我招,是閔老夫人用一千兩紋銀買通我們老大,她說,閔大爺素有克妻之名,事情發生後,絕不會有人聯想到我們,這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個寂寂無名的小嘍

  囉。」

  小嘍囉?未必,若連個寂寂無名的小嘍囉的武功都這麼高,皇帝那把龍椅還能坐得牢嗎。

  「你們是哪條道上的?」

  「我們只是烏合之眾,大哥一吆喝,我們為鋃子,就全踉著走了。」

  「王越,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吶。」閔忻正輕道。他從方才踉他對招的刀法中猜出一二。

  對方聞言,嚇得倒抽氣於是他更加確定,此人是烏山寨三當家,人稱兩面刀王的王越。

  閔忻正沒給他機會,手中大刀一落,直插他的胸前。

  王越滿目驚詫,看著自己胸口的大刀,不敢相信……他死死抓住閔忻正的刀,兀自不甘心,拚了最後一口氣,問:「你說要留我一條命的,人人都說閔忻正重信義……」所以便吃定他是嗎?咬牙,他冷道:「對於殺我妻子的人,殺他全家、滅他子孫,才是信義!」-把抽出大刀,鮮血飛濺,面目猙獰的閔忻正像收拾小鬼的鍾馗,提起刀,氣勢洶洶往匪賊殺去……

  與閔忻正分手不久,秦昭就隱約感覺不對,直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傳來,他勒緊韁繩,驚道:「三爺,閔家車隊出事了!」趙擎與他對視一眼,心靈相通,掉轉馬頭,連同丟在林子裡的十二名貼身侍衛,齊齊策馬往閔家車隊方向飛馳而去。

  他們到的時候,李軍重傷倒地,閔忻正發狂似地砍殺著賊人,滿地屍體、血流成河……

  五天了,趙擎派出的士兵下到山谷,杷每寸地皮全都翻透,死去的車伕找到、馬匹找到,連四分五裂的馬車也都找到了,獨獨找不到尹霏。隨著時日過去,她存活的機率越來越低。

  趙擎明白、秦昭明白、李軍明白,閔忻正自然也明白,尹霏的屍身是讓野獸給叼走了,只是……他還想繼續欺騙自己,不願意清醒。

  他對趙擎說:「不會的,她福大命大,會有人救下她的。」

  他對秦眧說:「她笫一次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都沒死,這點高度,不算什麼,她不會死的,她只會跑到別人的身體裡。」聽見他的話,碧玉放聲大哭說大爺腦子壞了,他被奶奶的死弄瘋了,奶奶笫一次死是懸樑自盡,不是跳樓啊。

  閔忻正不在意,因為這世間只有一個人知道,她是死於空難,不是懸樑,只是那個人,不在了……他說的話,對旁人來說只是癡話……

  他守在山谷邊,命人在那裡蓋起草屋,他要在那裡等尹霏回來。

  他說:「尹霏和我們不同,她腿力不夠,這段山坡路要爬上來,沒有三兩個月辦不到,我得給她時間,不能催促,否則她要生氣的。」他打算長期抗戰,他可以用命耗、用青春耗、用理智耗,便是耗盡他的所有,他也要換得尹霏重生。

  她會活下來的,他有信心。

  尹霏是怎麼形容這種重生的?想起來了,她說是穿越,所以她會穿越、會再度來到他的身邊,因為他們有相同的孤獨、有相似的靈魂,這天地間,只有他與她最匹配,不管是那個簡樊或是對她虎視眈眈的管理學教授,都不行。

  那年,他在外地做生意,因路途遠、天氣嚴寒,多年不曾生病的他居然染上重病,在病榻上足足躺了三個多月,那三個月中,他昏昏沉沉、醒醒睡睡,夢裡,他進入一個奇怪的世界。

  那裡的人住在一個個的方盒子裡面,不種花種草暢通呼吸,卻吹著一種名為冷氣的機器,那裡的女人穿著暴露,連腳趾都會露在鞋子外面,也許是覺得這樣很丟臉吧,她們會在臉上塗抹得花花綠綠,還貼上假睫毛,讓別人認不出自己。

  他是在那個時候踉上洪欣誼的,會挑選她,是因為覺得她和自己一樣孤單寂寞,她每天在幾個固定的盒子裡面移動,臉上掛著溫和的笑臉,心卻不曾笑過,每個人都說她溫柔,其實她再倔強不過。

  他的魂魄朝在她身後,踉著她生活,看見她偽裝堅強,看見她在空蕩蕩的屋子輕輕哼唱著情歌,看見她碰到挫析、說一堆似是而非的話鼓勵自己,她像陀螺似的天天忙得轉啊轉,是因為和他一樣,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感……

  在那個時代生活,他踉著一群大學生上課,學管理、學營銷,學一些讓他驚訝驚喜到無可復加的生意手法,他也和她一起坐在電視旁,看著裡面的人拚命製造歡笑。

  所以他愛上尹霏,因為他在她身上看見洪欣誼的影子,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就是洪欣誼,他無數次伸手想要碰觸卻總是不能的女子。

  洪欣誼,他在夢中愛上的女子,他以為那是人生奇遇,卻沒想到……上蒼將她送到自己身旁。

  既然送來了,又怎會收走?當然不會,他與她有緣有分,所以她千里迢迢來這裡與他結緣。

  所以,她不會死。

  他整天就坐在山谷邊一動不動的回想著和她相識的點點滴滴。下雨了,他毫無所覺,天黑了,他不在乎也無所謂,他心裡想的每件事情,都和尹霏有關。

  想她賺到銀子時的得意表情,想她說工作有些辛苦挫折,但在辛苦挫折中,她證明了自己存在的價值。想她窩在自己懷裡,重複說著童年趣事,想起棉被下面,他光是握住那只軟軟的小手掌,心口就像被什麼滿滿地填補起。

  想著她,心裡滿是甜蜜,低喚她的名,他便不害怕空虛,他很想她,很想、很想、很想……想得吃不下、睡不著,想得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僬悴,想得他有幾分瘋癲、幾分傻氣。

  他再不是那個精明幹練的閔忻正,只是個痛失愛妻的男人。管事們憂心忡忡,怕他就此消頹,他們拿來賬本,想勾起他的志氣,但他淡淡地問他們,「我無妻無子、無人疼惜,賺那麼多銀子做什麼,給仇人的子子孫孫享受美好生活嗎?」

  趙擎來與他說朝中肩勢,他左耳不進、右耳沒出,他看著趙擎的目光像陌生人一樣,雖然只是沉默,趙擎卻明白,他不想再做任何努力了,如果他這輩子注定孤獨,那麼就讓他在這裡,茅屋,孤燈、明月相伴。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秦文、秦昭再也忍耐不下去,兩人衝到閔忻正踉前。

  秦昭怒不可遏道:「你就這樣什麼事都不做嗎?你不想為尹霏報仇?不想讓那些傷過她、害過她的人好看?你只想在這裡自傷自悔?」

  秦文接口,「是啊,咱們得替奶奶討回公道,不管是烏山寨、朱念祖或誰,沒有人替奶奶做的,我們來替她做,不然……這世道對奶奶,太不公平了。」

  秦昭道:「你知道現在外面怎麼說?朱念祖在外面撂話,說算命的早就說尹霏是個短命貨,才會早早休了她,就算她再會掙銀子,他也看不上一個福薄、命薄的短命鬼。」

  聞言,閔忻正眼底冒出兩把熊熊烈火,秦文見狀,急忙添把柴。「閔……柳氏更惡毒,她居然在外面放話說奶奶不安分,與盜賊有曖昧,本想勾引賊人殺了大爺、謀財害命,沒想到大爺克妻命還在呢,三兩下就把她給治了。」

  好,很好、非常好,他不想理會外邊的事,只想靜靜地在這裡等待他的娘子回來,沒想到他們居然敢一個個欺到尹霏頭上!

  閔忻正咬牙。「外頭還傳了什麼事?」

  「說奶奶風流、擅長勾引男人,還以為釣上爺這條大魚,沒想到魚肉沒吃著,卻先沉了塘水。」秦文支支吾吾道。

  「你以為這當中是誰在推波肋瀾?是太子,三爺剷除他手下的鹽官,你卻接手鹽業所有好處,還得了那麼一塊大匾額,你說太子心底嘔不嘔?這會兒你出事,他能不跳出來踩你幾腳?」

  「還有朱念祖,你害他想娶的女人沒娶到,想攀交的關係沒攀到,他能不把這段時日裡的不順利,全算到尹霏帳上?」

  「外面關於尹霏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如果你是個男人,就該站出來,替尹霏正名聲,否則她嫁給你,算是白嫁了,」秦昭替尹霏不平的道。

  「我明白了。」

  他緩緩點頭起身,他的眼底閃過凌厲暴虐,臉上卻是揚起幾分笑意,那個笑,冷進人晉頭裡,於是秦昭和秦文明白,有人要遭殃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京城裡發生許多大事。

  為國盡忠的三皇子重傷於大皇子之手。

  不久之前,太子心妒三皇子民間名望,將他引進密林狙殺,幸而天祐三皇子,讓他平安逃過一劫,他身子方痊癒便投身朝堂大事中,為民謀福利。

  誰知大皇子與太子之爭浮上檯面,大皇子心憂三皇子與太子連成一氣,故而花重金買高手,刺殺三皇子於返京道中。

  可憐的三皇子,馬善被人騎,心善遭人欺,他顧念手足之情,卻屢屢被親兄弟所害,幸而偶見大英雄秦昭,他路見不平,拔刀相肋,俠骨仁心,替大趙百姓救回三皇子一命。此事被人揭發,大皇子與太子妒嫉手足、不思為朝廷有所建樹,只想爭權奪利的形象己經造成,朝臣們紛紛議論,心胸狹笮的皇子若日後登基,定不會是百官百姓之福,這個討論一層層傳進皇帝耳裡,也傳進老百

  姓嘴裡,要知道,百姓生活無聊,有皇家事可供討論是再好不過的了。

  某日皇太后嘴饞,想到品香樓吃吃地道的火鍋,皇帝純孝,易容改裝與母后同行,只是單純吃飯,卻沒想到會聽見民間閒談,這一談兩談,談出兩人心中千千結。

  回宮後,皇太后同皇帝說道:「哀家明白,皇帝對先皇后情真意切,遲遲不願改變初衷,但皇家不比導常百姓家,百姓把家主之位傳給無能殘暴的子孫,頂多毀掉家族基業,一切從頭來過。但皇帝若是挑錯了人,毀的不是一家一姓的基業,而是千千萬萬家庭的平安順遂,滅的不是一族的興衰,而是無數百姓的生命,皇帝萬萬深思呀。」

  此事過後不久,大皇子遭狙殺,沒死卻斷了子孫根,一個沒有子嗣的男人,如何能夠承繼大業?

  對於太子之位,他己經完全失去希望,他躺在床上,傷未好便忍不住上表向皇帝告狀,可「殺人」的秦昭早己經奉皇命至煜州辦皇差,怎麼還可能待在京城刺殺大皇子?

  皇帝命探子明查暗訪,查出太子養了一隊江湖人士,在暗地裡解決與自己不合的臣官貴人,假秦昭便是當中之一。

  再接著,馬車上趙擎交給閔忻正的那張名單,上頭的人一一出事,官商勾結、圖利己身、買官賣官、戕害進士秀才……種種惡行全都由民間爆發出來。

  皇帝大怒,讓人去查,竟查出每個人都是罪證確鑿、不容辯駁。

  百姓不知貪官與太子間的牽扯,皇帝豈會不知,他只是隱忍,想找一個適當的時機讓太子順利下台,就算保不了他的太子之位,總能許他一世的平安富貴。

  可皇帝能夠隱忍,大皇子卻不能,他向來好色,現在府裡大小妻妾排排站,都只能望夫興歎,他豈能不怨?而太子身邊的人出那麼多事,皇帝仍遲遲不發作,他不免懷疑,是否不論太子多昏庸愚昧,皇上都定要讓他當皇帝。

  大皇子明白,帝位與自己無緣了,加上經歷過這段時日的風波,自己與太子己勢如水火,若太子登基為帝,自己絕對是他笫一個對付的人。因此他想盡辦法導來慢性毒藥,企圖將太子毒死,可不知道哪個環節出錯,分明不會立即發作的毒藥,竟在一夕之間導致太子暴斃。

  大皇子尚未想通原因,己讓宮廷侍衛團團圍住,幾天後,大皇子因病身亡,接連兩個皇子甍逝,皇帝不得不立三皇子趙擎為太子,穩定朝廷肩勢。

  三皇子被立那日,京城百姓歡欣鼓舞,所有商人均知曉,朝廷穩固,他們賺的錢才會留在自個兒的口袋。

  這是朝廷的部分,另外一部分與閔家有關。

  那日襲擊閔家馬車的主凶抓到了,是烏山寨幹的好事,京裡商戶誰不曉得烏山寨的名頭,運貨運糧,若不繳上「稅銀」,貨品根本進不了京城大門口。

  皇帝看在閔忻正為鹽務盡心盡力、造福百姓分上,為他報殺妻之仇,令茼營大衛領五百餘人上山剿滅賊寇,將寨主一舉擒拿。

  入了官衙,寨主王厲招供,自己受閔老夫人和柳夫人所托,以一千兩代價買尹霏的命,自己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的供詞立刻把柳惠華姊妹倆給架上火堆去烤了,百姓間議論的話,一句比一句刻薄。

  「就說了,閔大爺好端端的怎會變成克妻之人,他明明就是大富大貴之相,原來是有這麼個惡毒繼母在後頭使手段呢。」

  「害人妻、滅人子,還敢賴在人家家裡吃穿喝住,天底下還有比她更不要臉的嗎?」

  「誰說她不要臉,她那是精明,一邊逼著閔大爺賺銀子,一邊不讓閔大爺留後,這往後,金山銀山的,不全歸到她那幾個沒有用的兒子頭上,咱們這些人若是有她的好手段,早穿金戴銀、吃用不盡啦,」

  「難怪硬要把外甥女送到閔大爺身邊當妾,閔大爺不肯還哭天嘁地,說他對不起人家,說穿了,閔大爺的銀子只能往柳家口袋裡流,不能留在閔家呢。」

  「所以說,人在做、天在看,柳夫人想要替女兒除去嫡妻,沒想到卻害死自家女兒,聽說那匪徙可惡著呢,殺就殺了,還非毀人名節不可。」

  「怎麼毀人名節?」

  「聽說童英和賊匪在馬車上好一陣溫存呢……」

  謠言越傳越凶、越傳越離譜,閔忻正卻沒有制止的意圖,他還讓人挖出妹奪姊夫、害死親姊的塵封往事,那些老事雖己死無對證,但加上一點想像力,能說傳的空間可大了。

  於是過去那些巴結討好柳惠華之人,為了道德名聲,全站出來撻伐昔日好友。「聽說為了爬上姊夫的床,她動手害死嫡親姊姊,如果不是閔大爺福大命大,怕也熬不到如今。」

  「什麼嫡親姊姊,你別吹捧她了,人家閔大爺的娘可是正經嫡女,她只是個排不上隊的姨娘生的,若非見姊夫富貴,想要取而代之,哪來的好心腸會到嫡姊身邊侍疾?」

  「用這等骯髒手段爬上主母位置,好歹也對姊姊的親生兒子好些吧,怎麼說閔大爺身上也流著柳家的血,居然敢買兇殺人,製造嫡子的克妻名頭,惡毒啊、骯髒啊,咱們竟然被這樣的人給騙了。」

  「放心,天道運行,老天爺都睜著眼睛看呢,她那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廢,如今出了這等事,他們還有臉賴在閔家大院?可憐啊,可憐好端端一個官家千金,要讓人這樣作踐。」

  「說到這兒,你們聽說了沒?那個朱念祖為什麼休妻,你們知不知根底?」

  「說說唄。」

  「那個朱念祖根本就不行,娶那麼多房妻妾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尹家是官家,哪知道那麼多彎彎繞繞,為信守當年與朱老太爺的承諾,5更是把女兒嫁了,害得女兒獨守空房不打緊,還要受人欺凌。」

  「這事你從哪裡聽來的?」

  「是春滿樓的妓女把這件事給傳出來的,過去羨慕朱念祖左右逢源的男人,現在可都換了眼神。」

  「那他幹麼休妻?」

  「不就是為了結一門更有銀子的親家嗎?聽說朱家早是個空殼子,眼前不過是在硬撐罷了。」

  謠言出現,不過短短半個月,朱家商號便一家家關了門,許多債主上門鬧事,嚇得朱家兩老連大門都不敢踏出一步,再過幾天,朱家賣妾賣婢、賣房賣鋪子的消息,逐一傳出……而柳惠華姊妹因罪證確鑿,被官府判殺人罪,斬立決。

  閔忻正三個異母弟弟再沒有臉於京中立足,紛紛變賣家產準備離京。

  離京那日,閔忻正親自將他們送到城門邊,臨行依依,他諄諄叮嚀。「父親死前曾經托付我,要好好照顧弟弟們,沒想到如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望弟弟不要存了心結,不管如何,我還是你們的哥哥,日後若是碰到困難,定要托人同我說一聲,能照管到的,我絕不會不管。」

  話說完,還親手送三大包袱的銀子給弟弟。

  他這番作態引起百姓同聲讚歎,再加上他取得鹽引後,鹽的價格一降再降,百姓們明裡暗地均紛紛讚歎,閔大爺是個正直良普的好商人。

  對於這些話,他並不居功,只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妻子尹霏教導我的,她說,一個好的商人要負擔社會責任,不能光顧著想賺錢。」於是雨非茶鋪開張前三天,免費請人喝茶,倘若顧客願意,可在鋪子前面的木箱投入銀兩,這筆錢將交由太子趙擎,為城中貧戶修屋蓋房。

  開玩笑,閔忻正是仁商、義商,人總不能做奸商吧,於是城中商家都派人到茶館來喝一杯雨非茶,並在木箱裡投下大筆捐款。

  閔忻正知道此舉會替尹霏帶來好名聲,會替茶館引來大批生意,卻沒想到會在短短的三天內算得將近五十萬兩銀子。

  手頭有錢好辦事,頓時,趙擎和閔忻正的聲名大噪,而凡是京城百姓都明白,雨非乃是霏字。

  閔忻正深愛妻子,永世不渝。

  這三個月間,趙擎、閔忻正、秦文、秦昭來回奔波,忙得踉陀螺似地,但沒有人喊一聲累,他們做的是討回公道,為了尹霏。

  事情完成,幾人齊聚出事的山谷。

  一罈好酒,酒香四溢,他們對月喝著美酒,細數過去數月眾人齊心合力的戰績。「閔爺,你的心真壞,居然利用一個妓女把朱念祖的不舉傳得沸沸揚揚。」閔忻正微微笑著,不這樣傳,人家怎麼會曉得,尹霏是以清白之身嫁給他的。

  「我倒是懷疑,好端端的,一個色男怎麼會突然不舉,難不成朱念祖和大皇子一樣,都被踹爛了子孫根?」趙擎問。「不,他喝了王大人請的雄風重振大補湯。」而王大人佔了閔忻正藥鋪三成的股份,那碗場下去,他的小弟從此長睡不願醒。

  「是補過頭嗎?」

  「也許,人生在世,過與不及都不好。」

  「你是個蝟心的。」趙擎道。

  昨兒個他收到消息,朱念祖到妓院,掏空身上最後一張銀票,連召十幾個妓女進門,想盡辦法吹拉棒觸,企圖再一展雄風,十幾個人,整整忙上兩個日夜,昨兒個清晨終於有甦醒徵兆,他便拚盡力氣想再當一回男人,誰知道激動過度,人竟直挺挺倒下,一陣抽搐之後,沒啦。

  「我哪有你狼,一碗見血封喉的藥,三爺可是下了死手。」閔忻正淡道。

  「是尹霏說的,不要拖拖拉拉一次見真章。」

  「尹霏要是知道你這樣賴她,肯定會氣鼓鼓地同你鬥嘴。」她可不會傷人性命。

  「是啊,要是她還活著,要是她還能同我鬥嘴,不知道多好……」趙擎眼底閃過黯然。

  閔忻正擰眉,正色說:「尹霏會回來的,她會知道我們為她做了什麼事。」

  趙擎輕搖頭,不願意同他相爭,閔忻正己是個傷心人,誰捨得再往他心底插刀?不過經過此事,他承認,尹霏嫁給閔忻正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也只有他這樣的男人,會全心全意對待尹霏。

  秦昭一口氣將罈子裡的酒全喝光了,說道:「尹霏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你又知道了。」閔忻正輕哼,說得好像他多熟悉她似地。

  「我知道,因為她曾經對我說,好的愛情,是透過一個人,看見整個世界,壞的愛情,是因為一個人而捨棄了整個世界……我認為,她會希望你活得很好,不管她在不在你身旁。」

  「她說過這話?」趙擎問。

  「對,她還說,人要多愛自己一點,要滿腦子想著如何讓自己過得更好,如何讓自己心情更偷悅,也許多賺一點錢、也許去遊覽五湖四海、風景名勝,也許多交幾個朋友、也許找點有成就的事兒……」話說到一半,沉浸在回憶裡的秦昭突然眼發直。

  「你們看。」秦文也發現了,他伸手指向山谷處。

  眾人轉頭,看見谷底升上一個五彩繽紛的煙花,久久不散,也許旁人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秦家師兄弟卻很明白。

  秦文跳起來說:「秦昭,快走,我們的師兄弟有難了。」

  秦昭卻緩緩起身,嘴角的笑一路往上蔓延,直到臉頰、直到深深地烙入眼底。他看一眼秦文,說道:「不是我們的師兄弟蒙難。」

  那個煙花,他加了特殊配方,因此在笫二次綻開時,中間會出現一圈火紅,他的訊號煙火沒有給過別人,只給了一個勸他多愛自己一點的女人。

  尹霏她果然沒有死……

尾聲 尹霏沒死,她掉下山谷後,被一對滿頭白髮的老公公、老婆婆所救。

  她傷得相當嚴重,昏迷了一個多月,清醒後,首件要事是想聯絡閔忻正,但老公公不輕不重地說,如果她不想要腹中胎兒的話,就儘管亂動吧。然後,她乖乖地在床上吃喝拉撒睡,度過另外的一個多月,很不好受,但救她、照顧她的老婆婆都不說話了,她這個被人服侍的還有什麼好抱怨的?直到今天早上,老公公掐指算算,終於說:「你可以找朋友過來了。」

  尹霏還傻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要怎麼找,直到老公公不耐煩地指指她腰間那那小銀球後,她才想起秦昭的話。

  果真是出外靠朋友啊,那是她腦中浮上的笫一個念頭,笫二個念頭卻是:都己經過去那麼久了,他們還會在山谷附近找她嗎?

  到最後,她是懷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施放煙花的。

  然後閔忻正來了,趙擎和秦昭、秦文都到了,看見親人朋友,她有說不出口的激動和感動。

  她緊緊抱住她的相公,又哭又笑又撒嬌。「你怎麼這麼久才來,我等得好心急。」

  秦昭翻白眼,從鼻孔裡哼出兩聲氣,罵道:「還嫌久?你的手是廢了嗎?還是腦子殘啦,現在才想起來要放煙花。」要不是她靠在床上,還是一臉病容,他真想把她的腦子剖開,看看裡面裝了多少稻草,怎會笨到這等程度。「老爺爺才剛允許我下床嘛。」尹霏噘嘴,她也吞屈好不,老奶奶服侍她解手時,她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傷得很重嗎?」趙擎凝聲,滿眼滿臉的關心。

  她點點頭,回道:「聽說睡了四十七天。」

  她的回答讓閔忻正的心狼蝟揪了起來,他將她緊摟在懷裡,低聲道:「不怕,都過去了,以後我再不會讓你碰到這種事。」秦文上前幾步,他知道這是逾矩,主子沒發話,奴才得保特沉默,但他忍耐不住了,看見大爺再度出現生氣的臉龐,他決定放肆一下。

  「大奶奶放心,那些害你的人,通通遭到報應了。」

  沒害過她的,也遭報應了好不?秦昭在心底補上兩句。

  「行啦,讓小兩口好好聚聚,咱們都到外頭去。」老婆婆開口,替閔忻正和尹霏留個安靜空間。

  趙擎率先往外頭走去,他沒有不悅,只是心底感動著,感動於閔忻正的失而復得,那股子醋意早在親眼看見閔忻正的深情,早在知道他可以為她放棄一切那刻消失無蹤。

  他是個肯服輸的,他給不了的東西,閔忻正給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他打死不願意放棄的東西,閔忻正為了她,可以全然不放在眼裡,面對這樣的情敵,他認輸,並且心菔口服。

  秦昭、秦文走出門外,看著眼前的三座小茅草屋和一片大院子,低聲問:「當初整個山谷我們幾乎都翻遍了,怎會漏掉這裡?這麼明顯的房子、院子……我們都瞎了嗎?」老奶奶聞言,莞爾一笑,「就算你們現在知道這裡,老頭子不想讓你們找到,只要略略移動幾塊石頭,你們就別想再循舊路登門。」他們這才明白,自己遇上高人了。

  眾人離開,屋子只剩下尹霏、閔忻正和老公公,他撫著白鬚,上上下下打量閔忻正,好半天才點頭道:「原來如此啊。」三個月來,心中的謎團終於在此刻解開。

  「老人家?」

  閔忻正朝他恭敬一揖,對於老人,他有滿心滿懷的感激,若不是他們,他己經失去他最心愛的女子。

  「一個克妻,一個是來自千年後的幽靈,照理說她不會成親,更不會懷上孩子,而你,打出生起便注定的鰥夫命,可老天爺居然把你們給湊在一起,唉……天意,你們互相破了對方命中的劫數,兩個相距千年的靈魂,跨越時空聚在一起,果然是天生注定的姻緣。」

  閔忻正大吃一驚,原來他克妻是真不是假?原來注定只有她能成為他的妻,而他能成為她的一世相依,原來冥冥之中天數早己注定,他深深地望向老人家,看見他睿智的眼裡閃著光芒。

  老人拍拍閔忻正的肩膀,低聲道:「你比你那兩個朋友都要幸運,紅衣服的那個情深緣淺,此生唯能得一知己,卻再無法烙下深刻感情,頂多能尋個不吵鬧的伴兒湊合罷了;紫衣的那個心己經給了某個女人,從此失去愛人之心,縱然有三宮六院、七士一嬪妃,卻再也無法享受真實的幸福。」

  老人的話教閔忻正和尹霏吃驚不己,他們並沒有介紹自己,甚至沒有說太多話,老人家便能預知秦昭和趙擎的命運身份?

  老人續道:「你是個全福之人,福祿壽俱全,娶了霏兒之後,你將會有三子一女,皆是富貴能人,人的一生能如此平順,便是最大的幸福,記住,多行普事。」

  「是,多謝老人家指點。」

  老人點點頭又說:「至子她肚子裡那個……還是那句話,若他在午時前出生,便注定會成為文官,高屆宰相之位,並娶公主為妻,若午時後出生,便會同他爹一樣,是個能幹商人。」尹霏朝老人擠擠鼻子說:「我也是老話,怎麼樣我都會憋到午時過後才把他生下來。」

  這件事,她己經同老爺爺爭執過數回。

  老人家搖搖頭,拉起滿臉笑意,壓在心底的疑惑驅逐,頓時一片清明。

  三個多月了,他怎麼都想不出來,尹霏這種女人,怎麼可能在這個與她格格不入的時代裡生存,還掛著滿臉的幸福?

  原來,她是找到一棵能傍靠的大樹,替她遮風避雨,擋災去禍。

  見老人家滿臉的篤定,尹霏更氣,衝著他說:「我沒有別的優點,唯一的優點就是說到做到。」老爺爺仰頭大笑,呵呵呵的一路笑出大門外。

  尹霏話說得太滿,殊不知生孩子是憋不得的,因此二十三年後,她的兒子位屆一品,還娶了公主當妻子,生下數個皇親小貴族,此為後話。

  閔忻正沒嘲笑尹霏,只是愛憐地看了她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再再一遍,然後自信滿滿地對自己說,他就知道她會回到他身邊,他就知道天地間、她與他最相配。他這般執著地相信著,然後,夢想成真。只是呵,三個多月,等得他心力交瘁,他這才明白,她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一環。

  所以對不起,他做不到她說的--多愛自己一點。

  就算他的愛情不夠好,就算他將會因為她而捨棄整個世界,他都要保留這份愛、這份心疼。

  「你幹麼這樣看我,我是說真的,搞政治的,不是兩袖清風就是兩袖金風,金風當然比清風好,問題是兩袖金風會下地獄的。」

  「好,我們不在午時生,我幫你的忙,到時候,我和你一起憋。」

  明知道她在無理取鬧,他就是樂意縱容,就算以後他無力縱容了,沒關係,就拉兒子一起寵,老人家不是說了嗎,他會有三個兒子,大家一起寵著、疼著,他不怕她變壞,只怕她……不在。

  「好,就這麼辦。」她終於滿足地歎口氣,投身到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臉上有著忍也忍不住的笑意。

  「閔忻正,你完蛋了。」她突道。

  「怎麼說?」

  「這段時間,我發現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什麼事?」

  「我很想、很想、很想你,你不在我身邊,我就在夢裡尋找你的身影,我常常不自覺念著你的名字,然後好擔心。」

  「擔心我不在,有沒有人又給你硬塞女人,擔心你會不會把持不住,在別的女人身上導找刺激感,擔心外面的花花世界,好男人的比例太低,好女人通通喜歡上你……於是,我開始吃醋,於是,證明了一件事。「什麼事?」

  「我、愛、你。」

  「這是好事,我為什麼要完蛋?」

  「因為我的個性霸道又專制,沒辦法忍受我愛的男人同時擁有好幾支琵琶,我知道三妻四妾是這時代的規矩,但我不願意照著規矩行事。我怕這將成為我們的爭執點,怕我的霸道會變成你厭棄我的原因。」聽見這話,他不怒及笑,捧起她的臉,重重在她唇間印上一吻,揉揉她的頭髮後又把她塞回懷裡。

  「小狐狸,你不必測試我,及正我這輩子克妻,娶一個死一個、娶兩個死一歡,與其傷害人命,不如照老人家所言,多行善事,蔭子封妻。」她埋在他懷裡,臉上掛著得意。「所以我可以放心愛你,不必擔心?」

  「請盡量。」

  「所以你會喜歡良家子勝於奇女子?」

  「對,而且良家子必須姓洪名欣誼,字尹霏,才能真心喜歡。」

  「所以你的承諾是一生一世,不是三年五年?」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尹霏還傻傻認定,閔忻正不是簡樊,肯定就是她座位前方那個出國公幹、三十出頭、有點嚴肅,但五官和一線男星擺在一塊也不會輸得太慘的西裝男。

  「錯,不是一生一世,是生生世世。」

  「你真貪心。」

  「性格不貪婪,我憑什麼自稱奸商?」尹霏笑了,抬起頭說:「那你喜不喜歡我?」

  「這話不要問我,去問問外面那三個,看我這段日子是怎麼過的就知道答案。」

  「不必問他們,我也可以猜得出來,你瘦了,你一定很想我、很愛我。」

  「答對了。」

  他捏捏她的臉,好心疼,滿腦子想著要怎麼把她身上的肉給補回來,她卻誤解那個眼神叫做深情款款,一個興奮便把嘴巴湊到他唇間。

  本夾只是想吻個三、五分鐘,沒想到這一吻……飢渴了三個月的男女,只給他們三五分鐘?太刻薄了,當然要一吻再吻,吻到心滿意足、吻到氣息不吻、吻到發出嗎嗯聲……

  這時,門外傳來兩聲敲叩,是趙擎的聲音,他說:「裡面的節制一點,善待我家女婧。」頓時,兩人訊速分開,臉上一片黑。

  尹霏惱羞成怒,插腰道:「我說到做到,會憋過午時就是會憋過午時。」這時,另一個聲音揚起,是秦眧,他用鼻音哼了—聲,「哼哈,良家子?」緊接著,一陣呵呵大笑傳出,閔忻正和尹霏也忍不住笑了。

  她彎著眉眼,看著自己英勇偉岸、英後瀟灑的老公,唉……不枉費她穿越千年愛上他,愛情,真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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