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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2 AM

辛蕾 - 實習夫妻【單】

本帖最後由 siobhant1010 於 2014-5-2 01:09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妳同意和我結婚嗎?」
「同意」實在不是一個男人跟女人求婚時該選擇的字,
太平靜、太溫和了,但她無法否認被張之璽求婚時,
心中生起的小小喜悅;她知道他並不是因為真的愛她,
只是想讓病中的父親安心,成全父親的心願,
才開口跟她這「理想媳婦人選」求婚,可是,
應該多少也有點喜歡她吧?至少,她就很喜歡他,
第一次跟他相親,她肚子餓,維持不了端莊淑女的氣質,
他還勸她多吃點,幫她佈菜添熱茶,不嫌她沒形象;
之後,跟她在一起時,他總是將她照顧得很好,
她喜歡他沈穩內斂的氣質,喜歡他細心的體貼,
曾經以為非要愛得很深,才能跟一個男人做夫妻,
但如果對象是他的話,她願意賭上自己的後半段人生,
反正結婚之後,時間很多,可以慢慢跟他培養感情,
兩個人一起實習夫妻課程,不怕他不愛上她……
 

【出版日期】2008年11月27日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采花 822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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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3 AM

楔子

  香港彌敦道,喜來登旅館,十五樓商務套房。

  電動窗簾緩緩拉開,男人高大的身影佇立在落地窗前,凝望著有「東方之珠」稱號的絢爛夜景。

  驀地,手機鈴聲響起,悠悠地迴盪在寂靜的房間裡。

  他伸手接起電話。「喂。」

  「是我……」是個有些緊張的聲音。

  「嗯。」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準備了晚餐,想問看看……你大約幾點回來?」

  「下星期。」低沉的聲音,回答得非常簡潔。

  「下星期?」

  「我在香港,明天到上海,下星期三才回台灣。」他停了幾秒,又說:「配合總公司幾個主管的行程,所以出差時間提前了,我中午回去整理行李,留了紙條在你的梳妝台上,你沒看見嗎?」

  「我……」

  他聽見電話那端急促的腳步聲,她應該是奔去尋找留言紙條了。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好一會兒,才聽見她的聲音。

  「沒關係,這不重要。」

  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日,他在意的是她與他之間的關係。

  他清楚聽見對方倒抽一口氣,然後,兩人沉寂無言。

  靜默許久,他終於開口。「還有事嗎?回去再說吧,我要掛電話了。」

  「那個……那、祝你生日快樂。」她急急地說。

  「嗯。」

  按下結束鍵,黑色的新款手機被包覆在厚實的大掌裡,他倚在落地窗前,視線雖然落在繁華的街景,但是思緒早已飄離。

  對於電話裡有些顫抖、有點微弱的聲音並不陌生,他清楚知道,那是和他結婚剛滿三個月的妻子。

  不是沒有思考過結婚這件事,但他從未想到會來得如此突然。

  為了父親,他甘願匆促地踏入婚姻生活,和一個認識不久的女子共度人生的後半歲月……

  這個決定,究竟是正確或是錯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4 AM

 第一章

  晚上七點,正是台北街頭熱鬧時分,尤其在這個辦公大樓林立的區域裡,甫自工作中解脫的上班族,正以驚人的速度一波波湧入人潮中。

  周穎青三步並作兩步地越過兩條街,穿過擁擠的人群,往公司附近的五星級飯店快步前進。

  為了今晚這場相親會,周媽媽不但軟硬兼施,非要她點頭答應不可,更是三不五時電話追蹤,殷殷叮嚀赴宴的大小細節。

  呼……總算趕到了。她看看手錶,真是要命,已經沒有時間再到洗手間做最後的準備,她低頭瞧瞧身上的裝扮,米色毛料長褲套裝,搭配淡咖啡色克什米爾圍巾,珍珠耳環還安在,米色麂皮短靴也沒沾上塵土。

  一切似乎都還好,就這樣上場吧。

  放緩了步伐,周穎青又猛然想起,這可是第一次面對相親這種場面,原本因為急著趕路而跳得飛快的心臟,此刻簡直要蹦出胸口了。

  周穎青深呼吸了好一會兒,力持鎮靜地進入餐廳。周媽媽正伸長脖子往門口張望著,瞥見她的身影,興奮地揮手喊道:「穎青,我們在這裡,快過來!」

  霎時,正在用餐的客人們紛紛抬頭,好奇地盯著她看。

  太多的目光,讓她更覺得難堪,周穎青咬緊牙根,低垂著頭,快步走向角落的位子。

  「真是對不起,我來遲了!」她連聲歉意地入座,一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方剛端正的臉,濃密的黑髮梳理整齊,飽滿的鼻樑下,抿著線條優美的方唇。

  那雙明亮深邃的黑眸,正認真地凝視她。

  周穎青的心猛然一提——他就是今晚相親的對象嗎?

  他看起來分明是個優質精英型的男人,也接受這種老掉牙的相親活動?

  「明明要你早點出門的,怎麼搞的,讓紀姨和張先生等了這麼久?」周媽媽教訓起女兒。

  周穎青揚起唇角,勉強微微一笑,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害羞,還是尷尬。

  「唉呀,沒關係啦,穎青一定餓了,來來來,先吃點東西吧!」被稱呼為紀姨的紀韻如是周媽媽的同學,她笑咪咪地熱情招呼著,也替今晚登場的兩位男女主角作介紹。「穎青,紀姨來給你介紹新朋友,這位是張之璽先生,網象科技公司產品開發部門的協理,三個月前才剛從美國總公司申請調回台灣的分公司。」

  紀姨轉向張之璽,笑意更濃了。「之璽,這位是周穎青小姐,華揚國際公司總經理室的秘書。」

  「嗯。」張之璽微扯唇角,淡淡地、非常簡短地響應。

  紀姨和周媽媽面面相覷,像是一陣寒風吹過般,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人……好冷淡。

  周穎青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拿起水杯淺淺喝上幾口,佯裝若無其事。

  「欸,我看就這樣吧,」周媽媽開口暖場。「你們兩個年輕人呢,在這裡繼續用餐,好好地、慢慢地聊聊,我們兩個老太婆,就先去附近逛逛好了。」

  「是啊是啊,我們去逛逛,你們慢慢聊、慢慢聊喔!」紀姨連忙回應。

  這兩位據說是老同學的默契真好,馬上拎起了皮包急急離開,留下還來不及反應的男女主角。

  就這麼走人,留她和這個陌生人獨戰?搞什麼呀……接下來怎麼辦呢?

  她一抬頭,正巧對上張之璽深沉的眼眸,周穎青更慌了。

  張之璽沉定地觀察著她——梳整扎高的長髮有些微鬈,幾綹髮絲自然地垂落在額前,五官稱不上亮麗搶眼,不過清秀溫婉;米色系的合宜穿著,襯出白皙的膚色,顯得氣質優雅。

  說起來,整體的感覺還算勻稱——等等,他在想些什麼?今晚不過是因為受不了爸爸三天兩頭的厲聲叨念,和紀姨的苦苦哀求而勉強赴約,既然是打算應付了事,又何必在意對方生成何種模樣?

  但是話說回來,這一切都是老人家的安排,實在不該遷怒到眼前這位無辜的「新朋友」身上。

  「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張之璽臉色稍微和緩,把剛送上來的熱湯和幾碟港式點心移至周穎青的面前。

  「這個飯店的粵式料理做得很好。聽說你特別愛吃飲茶點心?」今晚相親宴的地點,紀姨再三強調是為她特別挑選的。

  「呃……是啊。」冷殺手終於開口,語氣溫和許多,再加上眼前食物的陣陣香味,周穎青的心情微微安定下來。

  「有特別的原因嗎?」他問。

  這男人有著低沉而好聽的聲音,不疾不徐,她感覺自己原本飛快的心跳,慢慢地平穩了。

  她抬起頭來,秀氣的唇角忍不住上揚。「前兩年我曾經跟著主管被調派到香港分公司,那時候不知怎麼地,總是起得太早,只好學學香港人,帶份報紙上街吃早茶,久而久之,就喜歡上茶樓吃點心。」

  周穎青伸手接過張之璽遞過來的豆豉鳳爪,小心地挾到自己的盤中,喝了口熱茶之後,開始啃食。

  她認真品嚐著每一口厚重濃郁的滋味,好久沒嘗到這麼道地的茶點,她越吃心情越好,心情越好就越吃越多……

  這位「新朋友」會不會太自然了點?就這麼在陌生人面前毫不客氣地……啃雞爪?

  張之璽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唉,看來我已經被判出局了。」

  「啊?」周穎青疑惑地抬頭看他,四目交接,她倏地發現,張之璽並不動筷,只是瞅著她看。

  「聽說,若是想讓對方留下好印象,」張之璽替她斟滿熱茶。「就得坐三分板凳,輕聲細語,抿嘴淺笑……」說完,他一臉興味盎然地看著她。

  周穎青低頭看看自己面前的杯盤狼藉,恍然回神,正想往元盅湯包前進的湯匙,就這樣停在半空中,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快吃吧,灌湯包涼了就可惜了。」張之璽淺笑。

  「那……你怎麼都不動筷子?」臉上一陣火熱,周穎青只好低頭假裝攪拌熱湯。

  「我不愛吃這類的東西。在國外住久了,習慣簡單的西式餐點,很少吃這些湯湯水水的東西。」

  「啊?」這下周穎青更覺羞赧,怎好意思讓一個陌生男人這麼遷就自己?

  「放心地吃吧。」張之璽又遞來一碟珍珠丸,笑笑地開口。「對了,怎麼會來相親的?」

  「嗄?咳、咳!」她剛喝下一口湯,卻被這個問題給嗆著了。

  好不容易順了口氣,她故作鎮定,聳聳肩膀,語氣輕鬆地回答:「我媽硬要我來,剛剛你也看到的嘍!」

  張之璽濃眉微挑,唇角勾著笑。「我的意思是說,怎麼會落到相親的下場?」

  怎麼會落到相親的下場?這是什麼問題?

  好,既然這麼開門見山,那就不用客氣,有話直說吧。

  「我談了三次戀愛。」周穎青坦白乾脆地回答。「但是全都失敗了。」

  「才三次就投降?」他的笑更深了。

  「倒也不是投降。我媽前一陣子去找大師算命,說是因為我的前世搶了三個女人的男人,這輩子注定得被橫刀奪愛三次,才能解上輩子的冤孽。」

  解決了珍珠丸,她繼續說:「既然已經應驗了大師所說的三次冤孽,所以現在,我媽就開始安排相親活動。」

  「有這種事?」張之璽笑了,搖搖頭說:「什麼年代了,還信算命仙的鬼話?」

  周穎青淡淡笑應著。「媽媽總是不認為自己的女兒有那麼糟糕,可是眼看著老是失敗,只得想盡辦法找個理由,好讓自己心安。」

  其實,三次的失敗也不是真的很糟,可是她有些累、有些倦,更多是失望和茫然。

  愛情真是折磨人的玩意兒,從認識、交往、劈腿到分手,無論她如何用心認真,記憶中的戀情都是以傷心收場,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夠不費力氣和心思,就遇上屬於她的幸福歸宿。

  把最後一個蝦仁燒賣推到張之璽面前,她認真地說:「很好吃耶,試試看好不好?」

  張之璽點點頭,舉箸將她的好意送入口中。

  他細細咀嚼,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周穎青。她說話的語調和嗓音,聽來特別溫婉和悅,讓人輕鬆舒服。

  很久沒有這麼認真地吃東西了,這蝦仁燒賣確實鮮香味美。他喝了口茶,才說:「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也來相親?」

  「啊?喔。」周穎青放下筷子,細白纖手交迭輕放在桌上,柔聲客氣地問了。「那麼,請問張先生——您,怎麼也會落到相親的下場?」

  那一派正經的語氣,逗得張之璽大笑起來。她認真的模樣真是有趣!

  沒料想到張之璽會是這樣的反應,周穎青一愣,一股熱氣又爬上了雙頰。

  「老實說,我並不想問這個問題。」輕撫著磁杯,她平順了心情,緩緩地說。「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樣,心底總有些不願意說出口的過去。」

  張之璽挑眉看著周穎青——她是這麼善解人意的嗎?

  的確,他是不太想提這個話題,過往不愉快的感情,在他的記憶裡留下深刻的痕跡,至今還難以抹去。

  彼此安靜地凝視對方,許久,他終於開口。「其實,也算不上有什麼難言之處。我在美國時,原本有個在一起五年的女友,不過當時我爸反對,後來對方就跟別人結婚了。」

  說得輕描淡寫,他的心口卻隱隱酸澀著。

  「你忘不了她,所以就一直……一個人?」原來,他的心裡還有人,難怪一開始的態度是那麼冰冷。

  「算是吧。」張之璽替她斟了茶,淡淡一笑。「不過,若不來吃這頓飯,我爸不會讓我好過的。」

  周穎青想起好友崔櫻櫻曾說過:「十個男人裡只有兩個可靠,但是一個是同性戀,另一個已經名草有主了。」

  眼前這個男人再好,大概也輪不到她吧?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別人,她還有什麼好多說的呢?

  兩個人默默喝茶,原本愉快的氣氛陡然冷卻了下來。

  該說什麼才好?周穎青盯著冒煙的茶湯,思索半晌,還是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我覺得感情的痛苦,其實……很快就會過去,很快就會痊癒的。」

  有這麼輕鬆簡單嗎?她憑什麼這樣評斷?

  張之璽濃眉微微地皺了,聲音有些沈。「五年的感情,豈是這麼容易說忘就忘?」

  他從來就不是在愛情之中輕易來去的男人,經歷的時間越久,代表感情投入得越深。

  「不,我的意思是,」周穎青放下筷子,清澈的眼神毫無畏懼地迎向他。「過去終究是過去,若是到了無法選擇,也無法改變的地步,只好接受現實,傷痛就會慢慢痊癒了。」

  「然後?」張之璽等著她的回答。

  「然後就打開心胸,接納另一段感情啊!」

  「就這樣?」他揚眉,有些詫異。

  「是啊。」周穎青替他斟上熱茶,頑皮地笑著。「別忘了,要說談戀愛,我可失敗了三次,總有些心得吧?」

  這種事情也能拿出來說笑?她還真看得開。

  「所以你今天是在無法選擇、無法改變的情況下,只好接受現實,來跟我認識?」他無奈地苦笑,伸出大掌。「我是張之璽,幸會。」

  「哪是這樣啊……」周穎青先是一怔,然後笑了起來,大方地伸手。「幸會,我是周穎青。」

  嫩白小手輕輕握住張之璽的大掌,隨即鬆開。

  厚實的觸感、微微的暖意,一股奇妙的感覺輕輕躍上她的心頭。

  不過,這個男人的出現只是身不由己,她不應該有太多的想像和期待。

  就當作是和朋友的餐敘,反正,彼此都能交差了事就好。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頓然放開,閒適地喝口湯,舉起筷子繼續享用美食。

  「還想吃些什麼?」張之璽看著逐漸清空的盤碟,笑著問。

  「真的嗎?我可以繼續點菜?」她像個孩子似地開心,認真思索著。「再來份腐皮蝦捲好了,啊,還有奶皇包也很好吃呢。」

  張之璽喚來服務生,除了囑咐幾道茶點,還替她添了熱茶。他線條分明的唇際浮著淡淡的一抹笑,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

  雖然不是特別漂亮或是一眼就能吸引目光,但是她身上有一種很特殊的清雅氣質,他難以形容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卻莫名地安心放鬆。

  張之璽想起自己每天埋首工作的單調生活,有多久沒像這樣了?悠閒輕鬆地吃頓飯,沒有負擔的隨意談笑,若能多個這樣的朋友,不也是挺好?

  熱騰騰的茶點陸續上桌,兩人相視而笑,原先的拘謹和不安已消失無蹤,兩人像是熟識的朋友一般,彼此為對方布菜,談談笑笑地度過用餐時光。

  準備離開餐廳的時候,張之璽一手抄起賬單,一手替周穎青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輕輕替她披上,耐心在桌邊等她整裝後,才逕自步向櫃檯買單。

  這頓相親宴吃得可真過癮——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有人會像她這麼不計形象地猛吃嗎?而且,他還勸她多吃些,這……唉!

  周穎青望著前方的身影,心裡兀自胡亂揣想著,秀氣的唇角卻不自覺地輕輕上揚。

  張之璽的身材真是高大,尤其是剛剛替她披上外套的那一刻,那股屬於男人的剛強氣勢,讓她忽然有些不自在。

  走在他的身後,她聞到淡淡的古龍水味,是男人的氣息……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悄然爬上心頭,她感覺自己的臉頰似乎微微地燒起了。

  她到底在臉紅什麼?人家心裡還留著五年感情的影子啊……

  不管如何,今晚起碼按著媽媽的心意完成任務了,回家後應該不會再被碎碎念了吧?

  周穎青深深吸了口氣,對著已經結帳完畢、等著送她回家的男人淺淺一笑,加快腳步跟上了。

  三天後的晚上。

  周穎青下班剛回到家裡,周媽媽便眉開眼笑地衝著她說:「我的乖女兒啊,明天晚上可別亂跑,張伯伯請我們吃飯哩!」

  是哪家的張伯伯?她揉著有些發疼的額角,一臉茫然。

  「就是紀姨的先生,張之璽的爸爸呀!紀姨說張伯伯想見見你。」周媽媽呵呵笑。「女兒啊,之璽對你的印象還不錯呢!所以張伯伯特地邀我們上他家吃飯去!」

  「張……之璽?」周穎青愣住了。

  那晚張之璽送她回家時,兩個人明明交換過手機號碼,可是這些天過去,張之璽完全沒有來電,按傳聞中的相親規則,她以為自己早已被淘汰出局,第一次的相親到此就算結束,想不到還有續集。

  印象還不錯?這恐怕只是他的客氣話吧!

  「張家的背景單純,紀姨又好相處,光是這點就很難得,你可要好好把握。」

  怎麼把握?他的心底早就有人哪……她猶然印象深刻,清楚記得張之璽說起過去五年感情時,唇邊那抹苦澀的笑。

  周媽媽只顧著自己的好心情,她拉高嗓門下令。「你聽好,晚上好好睡個美容覺,明天是星期六嘛,下午呢,先去做個頭髮,啊,還要做臉喔,然後……」

  綿延不絕的叨念像是蜜蜂般嗡嗡嗡地在耳邊盤繞著,周穎青只是靜靜聽著,沒有出聲響應。她一向是個柔順乖巧的孩子,更清楚父母親對她的用心和關懷。

  這幾年在感情的路上,她總是跌跌撞撞,但依然對婚姻懷抱憧憬,只是之前失敗的例子太惹人傷心,讓她逐漸對自己沒有把握。

  這些心情點滴,周媽媽全看在眼裡,既心疼也抱不平,任何可能為女兒找到幸福的機會,當然說什麼也不肯放過。

  何況女兒才第一次相親,對方家庭如此積極地進一步邀約,做媽媽的怎麼坐得住?

  所以她由著媽媽滔滔不絕地下指令,靜靜聽著,照做就是了。

  周穎青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按開音響開關,輕柔的鋼琴音樂縈繞在屬於自己的空間。

  張之璽……

  鑽進溫暖的被窩裡,纖細的手臂環抱自己,她想起那晚他溫柔好聽的嗓音,朗朗笑聲,偶爾皺起的眉頭,還有那股沈穩而令人安心的悠然氣質。

  明天還會見到他……她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口,居然怦怦地加快了起來。

  週末夜,張家燈火輝煌,幫傭的陳嫂忙著上菜,滿屋子笑聲不絕。

  「今天可真是好日子哪!老是聽韻如提起周太太和她是多年同學,卻總是沒機會好好認識。」張老先生聲如洪鐘地對周爸爸說:「周老弟,我們雖是第一次見面,卻是一見如故,往後可得常來聚聚才行啊!」

  周爸爸舉起小巧的酒杯。「就是啊!這杯我先乾為敬啦!」

  紀姨和周媽媽更是笑得開懷,不但忙著斟酒布菜,嘴上也沒閒著。「我不是早說過嘛,老人家就是要找伴哪,你看看,這下又多了合得來的朋友,可真好!」

  周媽媽轉向張之璽。「你說是不是呢?之璽?」

  難得見到父親開心的模樣,張之璽也相當愉快。「周媽媽說的是。我平時工作忙,還請周叔叔和周媽媽有空的時候,多來家裡走走。」

  「你還好意思說!」喝了點酒,張老先生的嗓門更大了。「就是你這個兔崽子,到現在還不肯結婚,老是讓我操心!」

  張之璽臉色一愣,笑容陡然一僵。明明是愉快的場面,非得提這樁事搞壞氣氛嗎?

  「唉呀,年輕人有他自個兒的想法嘛!」紀姨笑吟吟地打圓場。「老人家身體勇壯,又有好友相伴,夠啦夠啦,別貪心哪。」

  張老先生看著眾人,心裡快速盤算著。前陣子他聽紀韻如提起老同學未婚的女兒周穎青,當下就要安排兩人見面認識,無奈兒子立刻繃著冷臉拒絕。

  哼,這事由得他作主嗎?既然有不錯的女孩,豈能輕易錯過?難道要放任兒子孤單過一輩子嗎?

  他算準兒子的脾氣,多嘮叨了幾次,果然倒也乖乖去赴相親宴了。

  聽說那晚他還體貼地送女方回家,若不是對人印象還不錯,這個平時不太與女人來往的兒子,怎麼可能這麼知禮數?

  於是,他要紀韻如安排今晚的餐會,一來想看看周穎青這女孩究竟如何,再者順便觀察兩人相處的狀況。

  周穎青果然是個溫婉清秀的女孩,氣質嫻雅,剛剛閒聊了幾句,應答大方得體,當下就讓他決定非促成這樁喜事不可。

  「我哪貪心了?瞧瞧穎青,亭亭玉立,聰明又懂事,這款女孩子上哪找?你倒是說說看!」張老先生乘機開口,毫不退讓地逼兒子。

  周穎青正要端起果汁,驚得差點連杯子都端不穩。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好!

  還來不及反應,張老先生竟然轉向她,放軟音調,認真問起:「穎青啊,之璽的脾氣不太好,不過倒是挺上進,給他個機會交往看看,你覺得如何?」

  這是怎麼回事?「我愛紅娘」也沒這麼猛吧?

  周穎青原本就臉皮薄,霎時一股熱氣狠狠地轟上臉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張之璽一眼瞧見她的窘樣,不知怎麼,衝口便為她說話了。「爸,您喝多了,醫生不准您這麼任性,我看還是請紀姨先陪您在院子散散步,解解酒,別為難客人了。」

  「我為難客人?」張老先生先是一怔,繼而拍掌大笑。「呵呵,好小子,想替穎青解圍啊?好、好,周老弟啊,咱們到院子走走,讓年輕人喘口氣、說個話吧!」

  若是這兩人真有意,要他立刻消失也沒問題!

  「是啊,走嘍走嘍!」雙方長輩笑呵呵地起身,往庭院方向行去。

  笑聲猶然迴盪在屋裡,張之璽走向周穎青,無奈地苦笑。「真是抱歉,我爸老是任性胡鬧,剛剛的事情,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意思是,他並沒有打算和她交往?連考慮看看都沒有嗎?

  直接被拒絕的難受與酸澀令她心口一揪,兩頰的熱度迅速褪去。

  周穎青避開他的視線,想試著轉移話題。「張伯伯……退休了吧?」

  「嗯,退休好幾年了。他在教育部裡當了一輩子小官,總是不得清閒。」張之璽領著她到客廳沙發上坐下。

  安靜的客廳裡,只剩下兩個人,張之璽高大的身軀佔據了雙人座沙發的大半,太靠近的男人氣息,讓周穎青莫名尷尬,只好將目光移向四周。

  牆上掛了數幅國畫和字墨,她好奇地問:「聽說張伯伯寫得一手好字,這些都是張伯伯自己的作品嗎?」

  「不是,大都是紀姨的。」

  「紀姨?」周穎青訝然。「我只知道紀姨和我媽是高中同學。」

  「紀姨是國畫老師,有一年教育部辦國畫展,我爸就這樣認識了紀姨。」張之璽口氣平淡地說。「我媽在我國小三年級時生病過世,爸爸一直沒有再婚,即使紀姨都已經住進來這麼多年,陪了我們這麼久,也沒有辦個手續之類的,老實說,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我以為老人家是重名分的。」

  周穎青望著他,線條方剛的臉,濃眉下是一雙黑眸,修長的雙腿隨意迭靠在沙發旁,真是個端正好看的男人。

  想起這是第二次和他單獨相處,她又緊張了起來。

  「喝點咖啡?」張之璽側過頭,炯亮的眼神迎上她的視線。

  「不,我……我不能喝咖啡的。」周穎青有些慌亂,吶吶地回答。「一喝咖啡就容易心跳加快,很不舒服。」她捂著胸口,表情認真。

  清秀的臉頰有些粉紅,是害羞嗎……張之璽想起方纔她被老爸隨便幾句話就驚嚇得手足無措的模樣,似乎是個單純而沒什麼心機的女人。

  不過,他並不瞭解女人,否則也不會守著前女友譚莉五年,卻讓她忽然成為別人的老婆。

  「那麼,來點熱茶?」他又問。記得相親那天晚上她喝了不少。

  「好啊,但是不能喝烏龍茶,呃……我怕失眠。」周穎青擔心自己被誤以為是故意找麻煩,臉色更尷尬了。

  「我知道了,」張之璽撫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睨著她。「看來你的心臟不太好,只能喝白開水是吧?」

  「也不是這樣,我的心臟很好啊……」周穎青更認真了,急著想解釋,猛然一抬頭,對上張之璽帶笑的眼神,倏地明白了什麼,嗔了他一眼,抿嘴笑了起來。

  「你故意的……」她低聲說著。

  「只是怕你覺得無趣。」張之璽看她秀氣的臉蛋更顯緋紅。「我知道今晚這種場面很尷尬,原本以為只是大家一起吃個飯,沒想到我爸說了些胡鬧話,希望不會讓你太困擾。」

  「別這麼說。」她無奈笑著。「我爸媽總是四處敲鑼打鼓,就怕別人不知道家裡有個嫁不出去的女兒,所以我很瞭解張伯伯的心情。」

  「周叔叔周媽媽是該焦急,放著這麼好的女兒在家,怎麼能不急?」

  「你——」這話是褒還是貶?是真還是假?周穎青一時接不上話。

  「我是說真的。」張之璽笑著起身。「等我一下,馬上回來。」

  高大的身影隱入廚房,很快又出現了,還帶了一瓶礦泉水和杯子。

  「我不太懂茶,還是喝水比較保險,免得害你失眠,我可罪過了。」他打開瓶蓋,替她把杯子斟上八分滿的礦泉水。「慢慢喝吧,反正今晚還有很多時間。」

  「啊?」

  「你以為這群長輩會這麼簡單放過我們嗎?待會兒八成還會要我送你回家之類的。」

  「不用吧?我和爸媽一起來,應該要一起回去——」周穎青話還沒講完,紀姨從門口進來,匆匆從櫃上拎了自己和周媽媽的皮包,還回頭交代:「我們要去大安公園散步,之璽,晚點記得送穎青回家,嗯?」

  「嗯。」他笑著點頭,眼神對上她——瞧,我沒說錯吧。

  好吧,你還真厲害——周穎青莫可奈何地笑了。

  張之璽站起身來,走近窗前,皎潔的月色映著樹影,院子裡的笑語聲隨著眾人的腳步逐漸遠去。

  家裡有多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自從父親退休後,生活越來越平淡,加上他長年居住國外,這個家,已經沉寂許久。

  今晚是該謝謝周穎青,是她讓父親罕見地興致高昂心情愉快,看得出來她是父親喜歡的媳婦人選。

  可是,他心底的那扇窗,早已經上了十八道鎖了,豈是容易就能解碼開啟?

  想到這裡,前女友譚莉的影像浮現在腦海裡,一抹痛楚瞬間閃過他的心頭。

  認識她,是他在美國唸書時的事。兩人完成碩士學業後,同時考進全球知名的軟件開發公司「網象科技」,分屬不同部門。

  兩年前,父親和紀姨到美國探視他時,他已經升任至研發總部的經理,特地帶著譚莉接機。一路上,父親冷淡的表情,讓他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

  當他表示打算要和譚莉結婚,父親立刻暴跳如雷,堅持反對,說她站沒站相、坐沒坐相,跟老人家說話眼神四處飄散,分明是對他和紀姨不尊重等等,他還來不及緩和父親的情緒,老人家便氣呼呼地收拾行李返家,結婚計劃也只好暫時擱下。

  不久,張之璽的工作日益繁重,兩個人的生活也慢慢起了變化。

  譚莉嬌艷的容貌配上高健美的身材,加上積極主動的個性,吸引了離婚多時的總財務長威廉的注意,幾次晚餐邀約之後,譚莉就被威廉的蒂芬妮六爪鑽戒給穩穩套住了。

  五年的感情,就這樣畫上句點。

  他沒有責備譚莉,二話不說地如她所願,悄然離去。只是,往後的日子,他的心像是沉入死海般,再也無法潛越過去,開始另一段情事。

  不是周穎青不好,是他自己扣上的鎖,還沒有能力開啟。

  氣氛很沉默。望向窗前高大的背影,周穎青的心情有些沈。

  他寧可獨自看著窗外的夜景——和她在一起很無趣嗎?

  她知道自己的個性不夠活潑風趣,不夠慧黠伶俐,也許是因為這樣,別的女人輕易就能取代她的位置,以至於那些自己全心投入的戀情,總是無法長長久久。

  「我們也出去走走?」張之璽終於拉回思緒,一回頭,看她依然坐在沙發上,秀氣的臉龐似乎若有所思,有些過意不去。

  他不該怠慢客人的,況且待在家裡也太悶了。

  周穎青沒有拒絕。她微笑著起身,跟著張之璽走出日式宅院。兩人並肩走在安靜的巷弄裡,張之璽刻意放慢步伐,低沉的嗓音和她交換職場上的心得,也對時事發表意見。

  繞來繞去,在附近的街道來回走了好幾趟,直到發現巷口的小吃店打烊了,兩人才驚覺已經將近晚間十一點了。

  周穎青訝然地看著自己的腿——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竟然不覺得疲累酸痛。

  張之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帶著她淨是繞圈子。誰受得了這樣走來走去,更何況她還是穿著細跟鞋!

  他罕見地露出尷尬的神色。「對不起,都怪我說個不停,你的腳還好嗎?一定很累了……」

  「不、不!」她趕忙回答。「我聽得很入神,一點也不累的。」

  這是事實,和他相處時的感覺太美太好,讓她忘了腳酸腿疼,甚至偷偷地希望那些走過的道路無限延伸,讓她和他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張之璽把她帶到附近路口的超商前。「你在這裡等我,我回去開車送你回家。」

  「好。」周穎青柔順地答應。

  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來,指著光潔的店面。「外面冷了,你先進去裡面等我。」

  「好。」高大的背影逐漸遠去,她才走進超商。

  翻著架上的雜誌,她的心思早就飄得老遠。

  張之璽不是好耍嘴皮子的人,可是,無論他聊的是什麼話題,都能讓她聽得專注認真,又覺得愉快有趣。

  和他相處的感覺很舒適、很安心,彷彿是午後冬陽般的暖意,溫柔得讓人想這樣安靜地倚靠著他。

  她知道自己禁不起愛情裡的驚濤駭浪,只適合平靜清淡的生活,就像今晚和他一起度過的感覺,溫柔而閒適,沈穩而篤定。

  還會再見到他嗎?如果這份美好溫暖的感覺能繼續下去,該有多好……

  她的心頭,忍不住隱隱期待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4 AM

  第二章

  信義計劃區的精選躍層。

  張之璽環顧剛裝潢整理好的新房子,心底輕鬆不少。

  在台灣分公司的工作狀況逐漸穩定之後,父親拿了一迭中介公司的數據給他。「成家立業,男人本分,去!去外面買個房子。還有,最重要的是好好找個女主人!」

  這樣也好,既然工作上一切步上軌道,是該為自己尋找一個合適的生活空間了。

  不過,要找個女主人……顯然比買房子困難多了。

  譚莉的閃電結婚,著實讓他消沉了好長時間。

  愛情究竟是什麼?和譚莉在一起五年,他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任何變化,誰知結果竟是如此落寞地收場。

  他完全失去談情說愛的心思,於是將時間和精力專心於工作上,幾次晉級陞遷,他眼看就要躋身進入總公司產品開發部高階主管行列,但半年前,父親因為感冒轉成急性肺炎而住院時,相識多年的家庭醫生在越洋電話裡沉重地告訴他,退休之後的父親,體能狀況大不如前,恐怕需要長時間的調養,更需要家人的關懷和照顧。

  他立即決定放棄即將升職的大好機會,申請調回台灣分公司任職,以便有多些時間陪伴日益衰老的父親。

  當他安排妥當,拎著簡單的行李回到台灣,出現在家門口時,父親驚喜卻刻意要裝作面無表情的模樣,深深撼動他的心。

  不過,多年單獨在外生活慣了,在返家與父親同住的初期,他實在難以理解老人家的思考模式,也難以接受父親干涉、過問他的生活,但他都忍耐下來,只求父親能有一個愉快安詳的晚年。

  現在有了自己的空間,以後不但可以繼續在工作上全力以赴,下班之後,也可以隨興過生活,想到這裡,張之璽的唇邊浮現了一絲笑容。

  他輕鬆地在沙發躺下,打開電視隨意轉台,電話鈴聲忽然急促地響起。

  「之璽,快,你快回來!」是紀姨。她驚慌地喊著張之璽。

  「發生什麼事?紀姨,你慢慢說。」

  「你爸昏倒了!我、我……」她聲音顫抖,接著泣不成語。

  「紀姨,你先打電話叫救護車,我現在馬上回去!」他鎮定地交代,抓起鑰匙,立即衝出大門。

  急診室裡一片混亂,主治醫生匆匆趕到,各種檢查儀器火速推到病床邊,醫護人員拉起布幔,裡裡外外忙進忙出,張之璽扶著紀姨,焦慮不安地等待著。

  半個小時過去,醫生走出布幔,兩人趕緊靠過去。

  「是心肌梗塞。」醫生表情嚴肅。「目前暫時脫離危險,但是要住院觀察看看,再決定治療的方向。」

  飽受驚嚇多時的紀姨,此時終於崩潰地掩面啜泣。「怎麼會這樣?這怎麼辦啊!」

  此時,醫護人員正把張老先生推出布幔,轉往病房。「紀姨,我們快去看爸爸!」張之璽邁步跟上推床,厚實的大掌急著握住父親的手。

  張老先生雙眼緊閉,身上插掛了許多儀器線管和點滴,張之璽小心地撫著父親充滿皺紋的手,一時之間,說不出的莫名情緒湧上,他的眼眶起霧了。

  紀姨在數度激動落淚後,趴在父親的床邊睡著了。

  長夜漫漫,張之璽一點倦意也沒有,在心底虔誠地求著父親能快些清醒過來。

  只要可以讓爸爸好起來,他什麼都願意做……

  天終於亮了,透著濛濛霧色,張之璽看著病床上的父親和詳的睡顏,和紀姨睏倦的模樣,心情平靜許多。

  病房外的人聲逐漸沸騰起來,張之璽索性到走廊上透透氣。

  再回到病房時,父親已經醒來。他正要開口,張老先生指了指仍然趴睡在床邊的紀姨,搖頭示意要他別吵醒紀姨。張之璽點點頭,和父親對望著,表情平靜,心情卻是十分激動。

  他還能像這樣看著父親多久呢?如果昨晚延誤了送醫時間……他不願意再想下去。

  父子倆就這樣在晨光中凝視彼此,直到紀姨悠悠醒來,驚喜激動地抓著張老先生的手,又哭又笑。

  張之璽鬆了一口氣。總算,有驚無險。

  主治醫師巡房過後,張之璽被父親趕出病房。

  「我好得很呢!去上班吧,去去!」

  拗不過老人有的堅持,他只好勞煩紀姨多費心,先回家換衣服,驅車前往公司。

  一邊主持例行性的會議,張之璽仍然和紀姨保持聯繫,隨時詢問父親的病情,大致將工作交代給屬下之後,已經是夜幕低垂之際。

  匆匆趕至醫院,張之璽走到病房外,便已聽見笑語聲。他輕輕推門而入,狹小的單人房裡,熱熱鬧鬧地擠滿人,原來是周爸爸周媽媽和……周穎青。

  紀姨笑咪咪地說:「唉呀,說人人到,瞧,之璽來啦!」

  「周叔叔、周媽媽,還勞煩您們來看我爸。」張之璽真摯道謝。

  「應該的嘛!老人家病痛難免,有朋友作們,好得快些嘛!」周爸爸轉頭對著張老先生呵呵笑著。「過兩天等老大哥出院了,我再教您幾招氣功,對身體好!」

  「好好!一言為定!」張老先生病顏浮上微微笑意。

  不過,練氣功雖好,可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咳咳!」停頓了幾秒,老人家的嗓音有些嘶啞。「唉,我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既然穎青也在這裡,不如我來開個口。」老人家朝著周家三人說:「穎青真是個好女孩,一聽見我病了,馬上來看我,讓我打從心底歡喜。」

  周穎青有些尷尬。「張伯伯別這麼說,這是應該的。」唉,還不是一下班就被媽媽押過來!

  「瞧瞧,這麼懂事的女孩子,上哪找啊?喏,現在眼前就有,之璽,你是不是應該好好把握?」老人家笑咪咪,好聲好氣地說著。

  周穎青驚得不知所措,一顆心卻飛快地跳著。她一抬頭,正好看見張之璽冷冷抿緊了薄唇,沒有出聲。

  怎麼?這是什麼意思?她莫名地又是一陣心緊。

  「周老弟啊,我一整天躺在這裡,想的就是這件事。」張老先生認真地說。「我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若是你們不嫌棄,不如就讓我這老人家有福氣,有穎青這樣的好媳婦吧!」

  躺了一天的病床,他左思右想,這兩個年輕人雖是剛認識不久,可是無論性格、學識或家庭背景,分明是合適得不得了。

  但這兩人的動作實在太慢,或者該說是自己兒子不夠積極,若不乘機添點柴火,這鍋溫水要待何時才能沸騰呢?

  天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看望著兒孫,他可不想連孫子都沒見過,就抱著遺憾歸西啊!

  「爸,您別說了,醫生說您得多休息——」料不到父親會提出這種要求,張之璽趕緊阻止。

  「你這免崽子!我若不替你好好想辦法,萬一我就這麼兩腳一伸,到時教我怎麼去見你媽?」張老先生堅持。「你若真有孝心,這件事就由我來作主!」

  不讓張之璽有開口的機會,老人家轉向周氏夫婦。「周老弟、弟妹,如何?」

  兩人面面相覷,躊躇半天,周爸爸才開口。「之璽是個青年才俊,有這麼好的女婿,我們當然高興,而且年輕人的終身大事,我們長輩自己要作主,只是……也得他們願意才行啊!」

  「是啊。現在就提結婚,速度也太快了點,我看不如這樣吧,」紀姨開口打圓場。「之璽和穎青,你們就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看看,如果彼此合意,半年後準備結婚,如何?」

  「半年?你敢保證我這命還能等上半年嗎?」張老先生還是有意見,又下一帖猛藥。「這樣吧,過年前把婚事辦妥。」

  張之璽僵硬的臉色一陣青白。「爸,您別鬧了,該休息了。」

  「現在離農曆過年,大約也只有一個半月,太急了!」紀姨找理由哄著這對父子。「還得看日子、飯店、酒席、婚紗拍照等等,這些事情也不是說訂就能馬上訂得到啊!」

  「婚紗拍照還不容易?有錢馬上就能搞定!至於喜宴酒席,台北市那麼多飯店,難道沒得安排?再說,別以為我老了、病了就沒用,過去的人脈還是有的,要喬個幾十桌酒席沒那麼困難!」

  「爸,您別再鬧了!」張之璽忍不住出聲制止。

  「我認真得很!」張老先生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非要個答案不可。「穎青哪裡不好?你倒是說說看!」

  先別提老人家逼著他結婚的想法有多天真——他望向病床旁的生理監控儀器,光是談這件事,儀器上的血壓數字已經不斷飆高,得想辦法讓他安靜下來休息才行。

  「她很好。」歎了口氣,他出聲安撫父親。「爸,您先休息吧!」

  「覺得穎青好?很好——」老人轉向周穎青,刻意柔聲說:「穎青啊,那你覺得之璽呢?」

  周穎青手足無措,怎麼也答不上來。

  老人又猛地一擊。「穎青,只要我和紀姨在一天,一定不讓這混小子欺負你,保證讓你天天幸福,考慮看看好不好?」

  她低頭不語。

  整個病房的氣氛安靜沉重了起來,畢竟,這可是一輩子的事,誰敢先出聲?

  「穎青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欸?」老人等著。

  「張伯伯,呃……之璽是很好,可是我……」周穎青艱難地思索著該怎麼說比較恰當。

  「那好,既然你也覺得之璽好,就別再可是什麼了。」老人悠悠哀歎。「你們也知道,我這命啊,能等的時間可不多!唉……」

  後面這段話,讓大家有話也不好多說了。

  「年輕人說好就好,我們為人父母的,總希望孩子們找到好歸宿啊!」周爸爸終於出聲,周媽媽也跟著笑嘻嘻地點頭。

  「呵呵,那麼咱們就這麼說定了!」老人笑得可開心了。

  「那……我想……我先回去好了。」事出突然,周穎青的腦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一個重病的老人,還是先離開為妙。

  「也好,之璽,你稱送穎青回去。昨晚你也折騰一夜,回去休息吧,有你紀姨在這裡就行了。」這會兒,張老先生倒是精神百倍。

  張之璽不語,開了門便走,周穎青與眾人道別後,默默地跟在張之璽身後,離開病房。

  紀姨跟了出來,拉住張之璽。「我知道你不高興,不過還是得先哄著病人,慢慢再勸你爸,嗯?」

  張之璽微微一歎,才點頭離去。

  醫院大門口冷氣呼呼吹著,張之璽掏出鑰匙,轉身對她說:「你先在這裡等,我去把車子開過來。」

  「不用了,我和你一起過去吧。」

  張之璽沒有拒絕,兩人一起走向停車場。

  一路沉默,思索許久,張之璽才開口。「真是抱歉,我爸實在……很任性。」聲音有些瘖啞。

  「沒關係,我可以理解。」她是可以理解,但不表示她能接受。

  進入車內坐定後,她覺得應該要說清楚。「我不是排斥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相親的意思應該就是這樣,但是,要談結婚,這……」

  「我知道你的意思,剛剛你也聽到紀姨的話了。」張之璽無奈一笑。「我爸只是一時興起,現在他的身體狀況還不太穩定,過幾天後,我會跟他說清楚。你就當作沒這件事吧。」

  「喔。那……就好。」

  「或者,你也同意這樣就結婚?」張之璽轉頭,黑眸認真地看著她。

  「當然不是!」她急著回答。「剛剛,我是實在不知道怎麼拒絕他老人家……」

  他笑笑。「哪有才認識幾天就結婚?這可不是演電影。」

  以前他想和譚莉結婚,老人家不同意,還耍脾氣回台灣,現在倒是直接點名要周穎青當媳婦,也不想想兩人才剛認識,談結婚未免太早,真是越老越番癲,有理都說不清了。

  「對啊。」她附和。

  「結婚不應該是這樣的……」他低聲說。

  周穎青沒有接話,目光越過一盞一盞的街燈,緊緊握著自己的雙手,半晌,才輕輕開口。「那……結婚應該是怎樣呢?」

  「這……」張之璽認真思索,過了幾個路口後才回答。「至少不應該是像這樣,莫名其妙就被推去和陌生人結婚,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他只考慮到對她不公平……他們……只是陌生人嗎?

  周穎青的心口微微揪著。

  看來,她連讓人考慮結婚的念頭與衝動都沒有。

  「對你也很不公平啊。」安靜許久,她才開口。「更何況,你還沒忘記那五年的感情……」

  怎麼能輕易就忘記?張之璽唇邊浮上一抹澀然的笑。話說回來,五年的感情都不可靠了,更何況是初相識。

  「算了……暫時別想這些了。」張之璽淡淡響應,把飄得老遠的心思拉回來,然後專心開車。

  車子平穩先進著,周穎青的目光望向張之璽。他神情嚴肅,少了笑容的方唇收得平整,大手熟稔地握旋著方向盤,專注地駕駛愛車。

  除了結婚,不能談談其它嗎?他們不是很能聊的嗎?

  他的聲音質感很好,說話時的語調很沉穩,偶爾會開玩笑地捉弄,她很喜歡聽他說話……

  感覺到被注視的目光,張之璽轉頭,直直對上有些蒙霧的雙眸。周穎青微微一笑,別過頭,佯裝欣賞車窗外的街景。

  兩人繼續沉默,只有輕柔的音樂環繞在幽靜的車內。

  提到過去不愉快的事情,張之璽的心情有些低蕩。他不想以這樣的情緒和周穎青相處,可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或是該繼續說些什麼。

  到了周穎青家公寓大樓門口,車子停妥後,張之璽忽地傾身越過她的胸前,伸手替她打開車門。

  「晚安。」

  他嗓音溫柔,如此靠近,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口,又倏地一震。

  「謝謝你送我,晚安。」

  周穎青低著頭快步走入大門,正巧碰到在門口等同學的妹妹周可雲。

  「姊,是誰送你回來?哇~~是LEXUS頂級房車耶!很贊喔!」

  周穎青不回答,周可雲追著問。「姊,那個人是誰啊?」

  「是誰……」周穎青回頭看了眼已經離去的車影,淡然地說:「陌生人吧!」

  「陌生人?你隨便坐陌生人的車?」周可雲一頭霧水。

  她沒有回答,踩著沉沉的腳步隱入電梯。

  張之璽打開燈,躍層的高級房宅內,照例是獨自一人。

  他伸手朝著牆上按了幾個按鈕,大提琴溫柔的音韻流動在房內。

  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在公司又連開了兩個會議,再加上剛剛父親的一場鬧劇,一天一夜下來,他覺得十分疲累。

  電話錄音機閃著橘色小燈,張之璽輕觸播放鍵。

  「喂,新居落成啦?什麼時候出來慶祝啊?打你手機找不到人,回個電話給我吧!」是谷東川,大學社團的死黨,現在是大伊證券公司投信部經理,張之璽回到台灣定居之後,兩人常在一起喝點小酒,解解心頭悶。

  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冰啤酒,張之璽隨手撥起電話。「是我。」

  「嘿,我在『OZ』,來喝一杯吧!」慵懶的沙發音樂伴著谷東川的輕笑。

  這傢伙可真享受。他吁了一口氣。「不去了,我爸昨晚送急診,整整折騰了一天一夜,我很累。」

  「這麼嚴重啊?還好吧?」

  「目前狀況穩定,」張之璽扒了扒頭髮。「但是,他竟然莫名其妙要我在過年前結婚!」

  他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喔呵!」谷東川誇張地叫起來。「張伯伯果真厲害,三兩下就搞定了!怎樣,要結婚了,新郎官的心情如何啊?」

  「搞定什麼?結婚可以這麼草率嗎?何況對方也沒有這種意思啊!」一整晚,他覺得無奈而疲憊,在老朋友面前,也藏不住情緒。

  「慢著慢著,她長什麼樣子?有沒有比譚莉漂亮?說來聽聽。」

  她長什麼樣子?站在落地窗前,他認真思索著。

  周穎青和譚莉完全不同。論容貌,她不算漂亮,論個性,也不若譚莉的嬌媚活潑,可是她有一種很特殊的氣質,沉靜而優雅,清麗中透著慧黠,她不多話,可是也不令人覺得無趣沉悶。

  和她相處的時候,其實,很安然,很愉快。

  「這不是長相的問題。」是對她有了好感嗎?他悶悶地回答。「我覺得對她很抱歉,無端拉她進來。」

  「既然都拉進來了,就乾脆順著老人的意思,早點結婚啊!」

  「老人家胡鬧,你也想湊熱鬧?」

  「唉呀,反正早晚都得結婚。」谷東川說。「好歹也是你老爸滿意的,先娶回家供著再說嘛!」

  「說得可真容易。」結婚這等人生大事,只是為了讓老人家高興嗎?一股悶氣充塞在胸口,張之璽大掌一使勁,啤酒罐隨便喀啦喀啦作響。

  「本來就很容易,是你想得太困難。」谷東川眼睛溜轉著,又出了個主意。「喂,不如介紹一下吧?說不定她一眼就看上我,那你就不用苦惱了!」

  「谷經理,你是喝太多還是喝不夠?這個想法未免太蠢了吧?」他歎了口氣。「我會想辦法讓我爸打消主意的。」

  「哈!還虧你當了他三十年的兒子,」谷東川呵呵大笑。「你老爸要是這麼好商量,你老早就把譚莉娶回家啦,不是嗎?」

  「拜託,別再說這些。我真的累了。」

  掛斷電話,張之璽疲憊地躺到床上。

  人人都說結婚是人生大事,可是他的人生大事竟然落到這般地步,任由老人家隨意圈選決定?

  回想起今晚的鬧劇,他有說不出的鬱悶。

  伸手熄了燈,讓身子深深地沉入軟軟的床枕中。一切,就等明天再說吧!

  不管發生什麼事,太陽照常打東邊升起。對於一向認真工作的周穎青而言,繁重的事務壓力,讓她幾乎已經忘了昨晚的荒謬鬧劇和難以言喻的沉悶心情。

  下午三點鐘,她正忙著準備明天的董事會議數據,桌上的電話響了。

  話筒裡傳來周媽媽笑呵呵的聲音。「女兒啊,我已經請大師挑好日子啦!正好在過年前,把你這盆水給潑出去哩。噯,人算不如天算,這可真是個好姻緣!」

  「什麼?媽,你們是玩真的?!」周穎青驚喊。

  「嗟~~什麼玩真的假的,這種事哪能隨便說說!」周媽媽強調。

  「你們昨天就是隨便說說啊!」周穎青很少這麼激動。「爸跟媽怎麼可以這樣就答應張伯伯,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同意啊!」

  「但是你也沒有反對啊!你這傻瓜,想想看,好不容易有這麼好的對象,難道又要放著讓他變成別人的嗎?當然要趁這個機會盡早下手!」周媽媽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不然,你自己去跟張伯伯說去!」

  張之璽這種極品女婿,她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傻女兒輕易錯過!

  「說就說嘛!我今晚就去說!哪有爸媽這樣硬要女兒結婚的,就那麼怕我嫁不出去嗎?!」她氣極了,喀地掛斷電話。

  下班後,周穎青真的到醫院去了。

  也許,直接由她這個「陌生人」開口推拒婚事,會比紀姨和張之璽勸說張伯伯來得容易。

  拎著剛買的水果禮盒,她在病房前徘徊許久,口中喃喃自語地演練著待會兒要對張伯伯說的話,又認真做了幾個深呼吸,好不容易平緩情緒,正要敲門時,身後傳來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

  「你在這裡做什麼?」

  喝!是誰?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張之璽。

  「喔,你來得正好,我是為了結婚的事來的。」周穎青撫著胸口調整氣息。「我媽說今天已經挑好結婚的日子了,這實在是……所以,我想向張伯伯說明清楚。」

  她想起昨晚在車上的對話,語氣沉了下來。「我們也談過了,這、總不能……真的就這麼結婚吧?」

  「周媽媽可能誤會了。」張之璽點頭。「我和你一起進去。」

  推門而入,張老先生正熟睡著。紀姨比了個手勢,和他們一起走到房外走廊上。

  「紀姨,張伯伯……」

  「唉,張伯伯下午又不舒服,直喊胸悶難受,醫師來了一趟,說是目前狀況還不穩定,交代一定要保持心情平穩愉快,不能再讓他受任何刺激了。」紀姨看著她。「穎青,有什麼事嗎?」

  「我、我是想來跟張伯伯說,」周穎青指了指張之璽。「呃,我和他……不能結婚。」

  這兩位年輕人一起出現,她心裡也大約猜得出來,鐵定是對婚事有意見了。

  原來,她也覺得太早提結婚並不妥當,因此昨晚眾人離開後,她想勸勸之璽的爸爸,可是——

  「我當然知道馬上要他們結婚是誇張了點,但是,若不給他們一些壓力,在背後推他們一把,難道要由著他們溫溫吞吞地浪費時間?所以我沒指望他們真的馬上結婚,但至少要逼他們開始正式交往啊!」老先生笑著這麼說。

  「這……可真是險招。」

  「幸好周老弟、周弟媳也同意他們兩個,所以也不算什麼險招了。」老先生很認真。「不過,你也知道之璽的個性一向內斂,除了偶爾給我冷臉看之外,總是把情緒忍下來,你可得花點時間和他談談,別讓他虧待了穎青。」

  「又用得上我了?」她輕笑。

  「你和他不都已經是母子了嗎?由你來勸,他會聽進去的。」

  既然已經被點名做推手,她也只得試看看。

  「我聽說了。」紀姨依然是一抹笑。「穎青的媽媽以為你們真的要趕在過年前結婚,已經請大師挑了個黃道吉日。」

  還真的挑好日子了?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吧!張之璽的臉色越來越僵了。

  「我忘了要和穎青的媽媽先商量好,沒想到她把你爸的話當真。還虧我和她是老同學,默契不知道去哪了。」紀姨一歎。「老實說,你爸的病況這麼不穩定,我現在心慌得很,也不知道該拿你們的婚事怎麼辦才好。」

  「可是,紀姨。」張之璽開口了。「你也清楚我和她才剛認識不久,爸爸硬要扯上結婚,這實在是——」

  「太離譜了。」周穎青接話。

  「是嗎?」紀姨微微一笑。「之璽,你先進去陪著爸爸,我和穎青說幾句話。」支開了張之璽,紀姨輕輕拉過周穎青細嫩的手。「穎青,你覺得之璽如何?」

  「他……」她認真地想回答這個問題,卻感覺臉頰驀然熱燙了起來。

  「至少不討厭,是吧?」

  她驀然想起來那夜在張之璽家附近散步的情景,黑夜裡高大的身影,安穩地和她並肩漫步,耐心的傾聽與溫雅的談吐,還有偶爾互望時,那雙總是認真看著她的黑眸……

  她不討厭,而且,還有一點點的喜歡。

  可是……

  瞧著周穎青飄上紅雲的臉蛋,紀姨笑了。「穎青,我雖然不是之璽的親媽媽,但是也在他身邊看著十多年了,他人品端正,做事負責認真,絕對是個可靠的好男人。有我們的保證,只有你們兩個人願意,感情可以等結婚後慢慢培養啊!」

  「可是……」周穎青想說什麼,猶豫半天,還是放棄了。

  「可是什麼?」

  可是他的心底還有別人哪!

  說是這句話,她就是說不出口。

  「感情的事情不是只有單方面,紀姨,結婚不應該由我來決定……」停頓好一會兒,她才這麼回答。

  紀姨一笑。「我知道,我會問問之璽的想法。如果你們兩人真的不能接受,做長輩的怎麼也不能勉強。」

  「謝謝紀姨。」

  「不過,有時候考慮太多,反而是失去機會,如果你對之璽的感覺還不錯,那就不要錯過這個緣分。」紀姨拍拍她的手,溫柔鼓勵她。「先回去考慮看看,好不好?」

  年輕人彆扭的心思,她心底清清楚楚。

  雖說婚姻應該是經過審慎考慮再做決定,但是萬事具備又如何?還不是有很多人愛情長跑多年,依然跑不到想要的幸福終點?

  雖說這對才子佳人並沒有真正地認識交往過,但是,張之璽沉穩內斂,周穎青溫婉秀麗,她喜歡這兩個孩子,希望兩人可以成為彼此幸福的依靠。

  周穎青點頭允諾。「嗯……我回去想想。」

  「乖。」紀姨心思一轉,又開口了。「穎青,可以幫我買杯咖啡嗎?這兩緊張死了,需要來點咖啡因。」

  「沒問題,我馬上去。」

  周穎青的身影遠去,紀姨走回病房,輕輕開啟房門,對著床畔的張之璽招手。

  「她回去了?」他輕聲走出,張望走廊,微微訝異地問。原本打算等會兒送她回家。

  「穎青去替我買咖啡。我們談談吧。」紀姨帶著笑,開口卻是格外認真。「我知道突然提起結婚這事,的確是太急了些,我本來想替你拖緩時間,但是你也看到了,爸爸一天比一天老了,唉……」歎了口氣,她繼續說:「他只有你一個孩子,辛苦一輩子,就為了能看顧你成家立業。你也清楚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老人家沒有什麼遺憾,只想親眼看著唯一的孩子完成終身大事。」

  「我知道。」

  「穎青是個很善解人意的女孩,感覺上你也和她相處得不錯,是吧?」

  「她是很好,我們也聊得來,這些我不否認。」張之璽吁歎一口氣。「但是不能因為爸爸生病,就要我們馬上結婚,我們還不熟識彼此,怎麼能確定就這樣過一輩子?」

  「我瞭解你的意思。可是感情是很奇妙的事情,例如我和你爸。」她款款道來。「我們之間雖然沒有一張制式的證書,但是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相互做伴,約定好要陪對方到老,之間也有遇過許多問題,是靠著彼此堅定的信念,才能一直走到現在。之璽,只要彼此有共同的信念,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認為呢?」

  「這樣說是沒錯,紀姨。」

  如果,當時譚莉願意堅持和他一同生活,兩人努力改變爸爸的觀感,也許今日就不是這樣的局面了……

  紀姨的臉上有著溫暖的笑容。「你的心思向來篤定沉穩,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試著和穎青在一起。」

  「但這是我能決定的嗎?進化論是交往或結婚,都是兩個人的事情,即使我自己為了爸爸而同意,也得要她願意才行啊。」紀姨說的這些他都明白,不過結婚可不是一個人的事啊!

  「我剛才探過她的想法了,只要你誠心誠意,也許有可能呀!」她眼眶泛起水氣。「別讓爸爸再折騰操心了,好不好?他現在正高興著能親自替你主持婚事,別讓他失望難受。這輩子我都想跟你爸爸在一起,不要讓我這麼早就失去他,好不好……」

  「別哭啊,紀姨。」張之璽低歎。

  「怎麼了?紀姨?」周穎青正好回來,捧著熱騰騰的咖啡,一時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沒事……」接過張之璽遞來的手帕,紀姨抹去淚水,拉起張之璽的手和周穎青的手,緊密地交迭一起。

  紀姨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張之璽與周穎青兩人相視,啞然無聲。

  「之璽,先送穎青回去吧,明天再來看你爸。」

  靜默了好一會兒,張之璽才開口。「紀姨,我先送她回去,爸爸就麻煩你了。」

  紀姨拍拍他的肩膀。「我會好好照顧你爸爸,不過,你們兩個可得回去想想我的話,嗯?」

  目送紀姨轉身入病房,周穎青驀然驚覺兩人的手還交握在一起,掌心傳來的溫度火速熱了她的臉頰,她心慌地掙脫他的束縛。

  這是什麼意思?討厭我嗎?張之璽濃眉微挑。

  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她吶吶地說:「我、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張之璽點頭。「也順便……談談吧。」

  車子緩慢地從醫院大門口駛出,一路上,兩人依然無語,沉默的氣氛讓張之璽十分難受。

  手握方向盤,忍不住斜瞄周穎青,他終於開口了。「所以……我們要結婚嗎?」

  他想知道,關心結婚這件事,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我不知道。」周穎青把問題拋回給他。「你認為呢?」

  張之璽微微歎了口氣,沒有接話。

  又是歎氣。還不夠清楚嗎?他分明不想結婚。周穎青的心也沉到底。

  「麻煩你到這裡就好,我想散散步。」剛彎進小巷,距離她家還有一點距離時,她開口要求。

  張之璽沒有多問,緩緩在路邊停下。

  下車後走了幾步,周穎青驀然停住,回頭看著張之璽的車。深黑色的流線造型車身在街燈下隱隱閃著光澤——果然車如其人,就像他,沉穩內斂……

  停,別再想他了。

  周穎青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往前走。

  張之璽並沒有馬上離開,他靜靜坐在車上,望著那抹纖細的背影逐漸遠去,心底忍不住揣想,若是他決定與她一起走入婚姻,她會是什麼反應呢?

  為什麼父親和紀姨覺得周穎青適合與他共度人生呢?

  愛情和婚姻,應該是兩情相悅、你情我願,在自然而然的情況下才能發生的事,這麼主觀又個人感受的事情,為什麼得聽從父命,由著父親作主安排?

  但另一個聲音提醒他——在父親病危的時候,自己不也許了願,若是父親能好起來,要他做什麼都願意?

  只是起誓容易,要做到可不容易。

  而且,感情基礎不足的兩個人,可以就這麼走入婚姻嗎?想想譚莉,兩人都已經在一起五年了,只差那麼一張結婚證書,結果還不是離開他了?何況是才見過三次面的周穎青。

  心思百轉千回,他很少像現在這麼渾沌慌亂、不知所措。驀地,他想起紀姨的話——

  只要彼此有共同的信念,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認為呢?

  他現在正高興著能親自替你主持婚事,別讓他失望難受……

  周穎青……紀姨跟她談了什麼?不知道她心底是怎麼想?

  想到這裡,他隨即開門下車,輕鬆幾個大步就追上了周穎青。

  「等等!」

  「啊——」突然從後而來的身影,嚇得周穎青幾乎要驚叫。今晚是怎樣?整整被他嚇了兩回。

  「對不起,嚇著你了。」張之璽這才發現周穎青臉色蒼白,有些抱歉,一時間也說不出話。

  對看了許久,周穎青終於開口。「有什麼事嗎?」

  該怎麼說才適當?直接問她要不要嫁給他嗎?躊躇許久,他才終於說出口。

  「我知道這樣的請求很唐突,但是我……想請你,成全了我爸的心願,你覺得……如何?」

  他不否認自己對她的感覺很特別,但是,已經特別到可以結婚嗎?他仍然有些為難。

  她錯愕。「你的意思是……我們真的要馬上結婚?」就這樣被求婚?

  「我想……還是盡快吧。」他微微一歎。「就依著周媽媽挑好的日子,可以嗎?」

  有人這樣求婚的嗎?

  一開口就提結婚,雖是令人錯愕訝然,可是,她清楚感覺到自己心頭難以忽略的那抹情生意動。纖手撫上胸口,心臟猛地跳得飛快,連同這個突來的求婚,她今晚可整整被他驚嚇了三回。

  「我……」她該說什麼才好?

  說自己願意和一個僅見過幾回的男人結婚?

  說自己的婚姻,是拿來成全別人?

  「可是,你……那五年的感情……」

  他沒忘,她也沒忘,她不想自己的婚姻裡,還殘留著別人的影子。

  張之璽沒想到她記掛這件事,沉默了幾秒才開口,篤定而認真地說:「既然要結婚,過去的事,我就不會也不該再去想。」

  可是,有這麼容易做到嗎?

  她還在思索著如何響應,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她慌亂地接了電話。

  「周大小姐,聽說你要結婚了,這件事是不是要解釋一下呢?」是她的好朋友崔櫻櫻。

  「啊?」

  「我正在你家喝咖啡,等你回來說給我聽喔。」

  「我……」她抬頭看了看張之璽,無奈地對著電話說:「我快到家了,待會兒再說。」

  收起手機,她的心思已經四散紛亂,與其在這裡和他尷尬以對,不如早點回去和崔櫻櫻談談,也許能收整她不知所措的心情,讓事情有個圓滿的結果。

  她鼓起勇氣說:「高中同學來家裡找我,所以我得先回去……」

  「嗯。我送你。」

  黑夜裡,張之璽的身影還是一樣高大,遮去了她的視線,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在他的懷抱裡,心口又怦怦跳了起來。

  「就在前面的巷子而已,我、我自己回去就好,謝謝。」她慌張地揮手想離開。

  「等等——」張之璽伸手拉住她。「關於結婚……可以請你考慮看看嗎?」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急著要答案,但願她能理解他的魯莽。

  男人的大手輕輕握著她細瘦的手臂,即使她穿著針織衫加毛料外套,仍然可以感覺那厚實的掌心傳來的溫度,暖暖熱熱,一路熱到她的臉頰。

  「呃……好。」

  鬆開手,看著她小跑步進入巷內,張之璽扒了扒濃密的頭髮,微微歎了口氣,才轉身離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5 AM

  第三章

  「……我最近雖然是忙了點,但也不過才兩個星期不見,你竟然要嫁人了?!而且還是個我從沒聽過、沒看過的男人!今天你可得說清楚!」崔櫻櫻押著她進房裡。

  「你都在我家喝了幾杯咖啡了,我媽難道沒跟你報告?還用得著我說?」周穎青沉沉地歎了口氣。「你相信嗎?櫻櫻,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古代人,忽然就被爹娘許配給人了。」

  「呵呵,你說得很好笑。」崔櫻櫻圓亮的眼睛一溜,涼涼地說:「也沒什麼不好,聽說是個青年才俊,車子房子銀子都有,這樣的對象很好啊,勝過你之前愛得死去活來的那幾個阿貓阿狗。」

  「你!」周穎青嗔斥。「怎麼連阿貓阿狗都罵出來了?」

  「是是,我是不該侮辱了貓狗——」崔櫻櫻睜大眼睛,驚訝地問:「慢著,你的意思是……真的要和他結婚?」

  「這……」她歎了口氣,才說:「說真的,我也不知道。」

  「那,不如先說說看你對這個男人的感覺。」崔櫻櫻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問個清楚。

  「我……沒感覺。」

  「穎青,這句話留著對別人說吧,用不著瞞我。」崔櫻櫻收起笑,認真地說:「如果你真的沒感覺,早就把這件婚事推得老遠,不會發展到現在的。」

  周穎青心口一緊。她說得沒錯,不愧是認識這麼多年的老朋友。

  「好吧,我是不討厭他,坦白說,我們一直聊得很愉快,但是,還沒真正開始交往,這麼快就要結婚,這個賭注太大了。」

  「開始交往了又怎樣?還不是分開了?既然有心結婚,有合適的對象就不要錯過吧,更何況還有你爸媽掛保證呢!」

  「他們能掛什麼保證啊?再說,我又不是非要結婚不可……」

  「若是不想結婚,之前何必花那麼多時間談戀愛,還談得亂七八糟的?」

  「不能這樣說,談戀愛和結婚是兩回事啊……」周穎青低聲辯駁。

  「怎麼會是兩回事呢?不是因為愛得很深,才會想結婚嗎?」

  周穎青猛然抬頭。「你說得沒錯,是要愛得很深,彼此都進了對方心底,這樣才能結婚。我和這個男人剛認識不久,怎麼能結婚?」

  「慢著慢著,我被你搞糊塗了。戀愛和結婚這兩件事我雖然不怎麼懂,」崔櫻櫻拉著周穎青在她身旁坐下。「但是,起碼我知道你對婚姻一直有所期待,偏偏不幸老是遇到爛咖。」

  她沒有否認。

  「那麼,他對你是什麼態度呢?」

  「他……」她的臉蛋飄上粉紅。「他對我很好,很有耐性,也很願意聽我說話。」

  「如果你們對彼此印象都不錯,這樣不是很好嗎?」崔櫻櫻微笑。「總之,不管以前是怎樣,如果真的不喜歡這個男人,那就直接拒絕,如果覺得感覺不錯,那不如賭看看。」

  「櫻櫻……」周穎青看著甜笑嬌媚的摯友,她怎麼從來不為情所苦?沉默許久,她才還說:「我怕,進不到他的心底。」

  「那就想辦法進到他心底啊!」崔櫻櫻直接丟了這句話,想想又覺得不對勁。「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其實你對他有感覺,可是沒把握他對你……」

  「我……好吧,你說對了。」

  「那就更簡單了,直接結婚,不就牢牢抓住他了?」

  「可是沒有感情基礎,談婚姻不會太危險嗎?」

  「呵呵,在我看來,天底下大概除了拼業績最困難之外,其餘的都算是小事啦。再說,婚後再慢慢談戀愛,也是另一種生活情趣,不是嗎?」崔櫻櫻拍拍她纖細的肩膀。「我不是來當說客勸你結婚,而是希望你能誠實面對自己的感覺,順著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崔櫻櫻起身,拎起厚沉的公文包,對她說:「我要是有這麼好的爸媽就好嘍!先回去了,還有一堆報表要看呢。」

  誠實面對自己的感覺,順著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反覆思考這句話,周穎青的心思更紛亂了。

  隔天中午,周穎青接到張之璽的天花。

  「現在可以說幾句話嗎?」他的聲音有些暗啞。

  昨夜,回家的路上,他的心情極度鬱悶。他以為是這兩天太累,早點上床睡覺就好,結果不是這麼一回事,他一夜無眠,睜眼到天亮。

  周穎青蒼白的臉色和躊躇猶豫的模樣,始終在他的腦海裡交替出現,要他怎麼若無其事地合眼入眠?

  人家是個好女孩,卻莫名其妙地捲入父親主導的鬧劇,要她跟才認識不到十天的男人結婚,真的太為難她了。

  更糟的是,為了成全父親的心願,他竟想犧牲她,說服她成為他的妻。

  矛盾複雜的情緒困擾著他,直到天色漸白。

  一時之間解決不了的問題,他通常選擇暫時放下,於是照常進辦公室繼續忙碌工作,直到近午時,紀姨來電話提到預約試穿婚紗一事,他才又將心思轉回婚姻大事上。

  「呃,當然……可以。」低沉的嗓音從話筒傳來,她的心口無法克制地急速奔騰起來。

  「紀姨打電話給我,說是我爸找了婚禮顧問公司來籌辦婚事,已經預約了蘇菲婚紗試裝,時間是今天晚上。」他停頓了幾秒,才接著說:「我想先確定,你——同意和我結婚嗎?」

  「同意」?她寧可聽到的是「願意」這兩個字,至少感覺上比較貼近結婚應該有的溫柔氛圍。

  「你……」遲遲沒聽到話筒那端的答覆,張之璽低聲問:「很為難,是嗎?」

  「也不是這樣。」思索之後,她終於開口。「你願意嗎?我是說結婚這件事情。」

  「我?」他沉吟半晌,才慎重回答:「如果結婚的對象是你,我願意。」

  如果結婚的對象是你,我願意。

  簡單幾個字,從耳邊躍入她的心坎,像是帶電一樣,讓她的胸口麻麻熱熱。

  她的人生裡,第一次有個男人誠心對她開口,提出如此令她悸動的請求,這是個第一無二的幸福宣言,她忘了昨晚的猶豫和不安,無法克制內心的激動與莫名的渴望——

  終於,她悍然決定。「既然這樣,那麼,我也願意。」

  那聲音輕輕柔柔,可是語氣無比堅定,像是一陣微風輕輕吹過,張之璽困惑了一整夜的心思,豁然溫柔而舒坦了起來。

  他的臉龐揚起溫柔的笑,下一秒鐘,他才真正理解她的意思——

  慢著,她說她也願意?

  她答應婚事了?張之璽的胸口一陣激越洶湧。他們將會成為夫妻,一起牽手走過一輩子——一時之間,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他停頓了好幾秒,才說:「那麼,晚上六點去接你?」

  「不用了,下午我正好要和總經理到那附近開會,結束後直接過去婚紗店等你就好。」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可以帶個朋友一起去嗎?我想請她當伴娘。」

  「當然沒問題。」張之璽的眉頭鬆開了,想了想,又說:「婚紗、喜宴這些結婚的事情,大致上我都沒有意見,以你為主做決定就可以了,嗯?」

  他並不是從沒想過結婚這件事,只是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牽起一個女人的手,邁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反正結婚這條路早晚都得走的,雖然來得措手不及,可是不但對父親有所交代,也正好順勢安定下來。

  聽說,美麗的婚紗和高雅的儀式是大多數女人的夢想,雖然對這些完全不瞭解,但他願意盡力配合,一切按照她的喜好來安排。

  「嗯,好。那,六點半見?」以她為主嗎?清秀的臉龐又紅了。

  「沒問題。」沉穩的聲音繼續電著她。「還有,謝謝你。」

  「別這麼說。」她語氣依然溫柔,卻害羞地笑了。

  不要想太多,就這樣跟他結婚吧!掛上電話,周穎青撫著發燙的臉頰,心裡定定地想著。

  六點半,天色已暗,街燈亮起。張之璽果然準時出現在婚紗店門口。

  他大步走向周穎青,黑眸盯著她不放,逼得周穎青垂低了頭,心臟急跳。

  他瞧見周穎青蒼白的臉上有著明顯的黑眼圈,莫非她也和他一樣,昨夜難以成眠?

  張之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口,竟然微微抽疼著。

  站在她身旁的崔櫻櫻可不同了,她滿臉笑意,落落大方地開口。「嗨!我是崔櫻櫻,周穎青的好朋友。」

  張之璽淡淡點頭,抿緊的薄唇略略上揚,客氣地打招呼。

  然後,炯亮的目光緩緩移開,詢問周穎青。「餓了嗎?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我還不餓,下午開會時吃了寫點心。櫻櫻你呢?」周穎青轉頭問。

  「我也不餓,有什麼比兩位挑婚紗更重要?」崔櫻櫻開玩笑地說:「再說,待會兒忙完了,張先生應該會請我們吃晚餐吧?」

  「沒問題。」張之璽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麼就直接進去了。」

  眼看氣氛還不錯,崔櫻櫻繼續問:「張先生在哪裡高就呀?」

  「網象科技台灣分公司。」他向前跨了一步,伸手推開婚紗店厚重的大門才回答。「產品開發部門。」

  「嘩,好厲害啊!」崔櫻櫻讚歎著。「最近貴公司的股票翻了好幾倍呢,張先生一定也賺了不少吧?」

  「是嗎?我不太注意這種事,有一個朋友在證券公司工作,通常都是請他幫我處理這些投資理財的事。」

  「這麼巧啊……」崔櫻櫻不忘替自己鋪路。「我是日出銀行的財富管理部經理,如果張先生有需要,我隨時可以為張先生服務。」

  可真會把握時機拉業績!周穎青心裡忍不住數落崔櫻櫻。

  「哈囉,我是宋琪。」接待人員迎面而來,熱情招呼。「是張先生、張太太吧?歡迎歡迎!請到這邊來。」她直接帶他們進入VIP室。

  「呵呵,張太太唷!」崔櫻櫻在周穎青的耳邊吱吱喳喳。

  和他結婚後,她即將成為人妻,身份即將改變,往後別人對她就是這樣的稱呼……

  驀然一陣臉熱,她不著痕跡地往崔櫻櫻的手臂一捏——

  「喔!」櫻櫻叫起來。「好痛!」

  「怎麼了?」宋琪睜大眼睛看著兩位氣質不同的美女。

  「沒什麼。」周穎青笑著搖頭,指著攤在桌上的一大迭目錄。「這些是……」

  宋琪立即拿出專業架勢,仔仔細細介紹。「我們已經先替張太太挑選了二十套最新的禮服。」她打開厚厚的照片。「這些是米蘭手工蕾絲婚紗,樣式古典。」又翻了幾頁。「這些是巴黎的新設計款式,線條比較簡約,但是材質特別細緻;紐約的設計作品就比較前衛流行,不過穿起來線條超贊!」她端詳著周穎青。「不知道張太太喜歡哪一類型的禮服?有沒有指定的設計師?」

  周穎青答不上來,心底一陣慌。雖然談了幾次戀愛,也編織過結婚的夢想,但是這一切都來得突然,很難把少女時期的幻想串連到眼前的情景。

  宋琪一副早就明白的樣子。「很難決定對不對?沒關係,我們一套一套來試,只要張太太喜歡,我們都可以配合。」

  在宋琪熱情的介紹下,周穎青接連換了幾套白紗,不過琢磨半天,全都不合意。

  一夜無眠撐到現在,張之璽有些累了,倚在落地窗前,看著中山北路的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車燈,放佛是黑夜裡交錯閃亮的星星,他的心情篤定而踏實。

  既然已經做決定,也不必多想什麼,往後他將是為人丈夫,肩膀要扛起照顧家庭的責任。

  想著想著,他微微一笑,一陣清新的氣息靠近。「這一套,好嗎?」周穎青輕輕開口。

  他轉過頭,心頭一震——

  她淡褐色的長髮隨意綰成溫柔的髮髻,禮服的剪裁十分簡單那,削肩的設計,露出她光潔藕白的臂膀,象牙色的亮緞質料綴著珠光刺繡小花,服帖地順著她的腰際往下,散落成美麗的波浪,襯出穠纖合度的身材,她掩不住雀躍,眼睛晶晶亮亮。

  張之璽沒有開口,熾熱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周穎青的臉龐開始發燙。

  「好看嗎?」這樣的眼神太……怎麼說呢,總之,讓她好緊張。

  「嗯。」張之璽回過神來,微笑著點頭。「很漂亮。」

  「我就說這套一定好——」崔櫻櫻也發表意見,把周穎青推得更靠近他。「很美是吧?張太太——」

  崔櫻櫻笑著看這兩人。瞧,張之璽緊緊盯著周穎青不放,那樣熱烈的眼神,還有周穎青酡紅的臉頰,誰說這兩人之間沒什麼感覺?

  周穎青害羞地搖頭。「但是太貴了,是全新的,要另外加一倍的租金。」

  「沒關係。如果你喜歡,就租下來吧,這些費用我來付就行了。」張之璽傾身靠近,在她耳邊輕聲說:「真的很適合你,再去挑幾件,嗯?」

  周穎青臉更紅了,拎起頗礙事的群襬,害羞地躲回試衣間。

  張之璽深吸一口氣,試著平靜已然悸動的心。

  周穎青繼續挑了幾款晚禮服,大致試穿確定後,宋琪笑瞇瞇地拎出一套白色燕尾服,對著張之璽說:「新娘禮服試穿完畢,接下來輪到新郎嘍!張先生,這是意大利的手工禮服,請先試穿看看好嗎?」

  張之璽接過手一看,換他皺眉了。「這套看起來像是公子哥兒的衣服,要他穿上身?那可不行。」

  「周穎青,」深吸一口氣,他低沉的聲音迴盪在VIP室裡。「你能不能過來幫我?」

  顧不得臉上正要開始的試妝,她馬上起身過來,恍然明白是怎麼回事。

  「呃……我覺得他比較不適合這種西服。」周穎青瞄了那套白馬王子裝,再看看張之璽彆扭的表情,微笑地對宋琪說:「我來幫他挑吧!」

  她快速從架上找出幾套深色西裝,一回頭,看見玻璃櫃裡的人形模特兒穿的鐵灰色西裝,線條優雅,剪裁利落,她伸手指著。「這套可以試穿嗎?」

  周穎青果然是好眼光,這套西裝襯起張之璽高大修長的身材,不但十分筆挺合身,更顯得沉穩儒雅。

  「唉呀,張先生穿起來真好看,簡直就像是模特兒一樣!」宋琪嘖嘖讚賞不已。

  真的好有魅力……周穎青精心修容過的臉龐瞬時浮上紅雲。

  瞧見好友兩頰上連彩妝都遮掩不住的緋紅,崔櫻櫻忍不住又涼涼地開口了。「是啊,還是老婆比較瞭解老公。」她還故意強調。「對不對啊?張太太?」

  周穎青來不及反應,背後便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喝,動作這麼快,已經換好禮服啦?」谷東川衝進來,氣喘吁吁地說:「嘿,挺帥的嘛!」

  「大忙人,到現在才來啊?」張之璽往谷東川胸前搥了一拳。「大學社團兄弟,谷東川。」

  接著長手一伸,把她拉至身旁,介紹給好友。「周穎青。」

  他的手掌好厚實,穩穩包住她的纖細小手,暖暖的、麻麻的……周穎青的臉蛋又瞬時燒紅。

  張之璽接著向谷東川介紹崔櫻櫻。「這位是穎青的同學——」

  「美女我可從來不會錯過的,」谷東川挑眉輕笑。「我當然知道,是日出銀行的崔經理嘛!」

  同樣是在金融投資圈奮鬥,最近還為了拉業績而成為對手,怎麼會不認識呢?

  想不到在這裡遇上仇家……谷東川壓下心頭的疑問,佯裝輕鬆自在地對著崔櫻櫻說:「崔經理,幾天不見,還是這麼漂亮呢!」

  可惜美人只是冷哼一聲,又別過頭去,絲毫不給面子。

  他不以為意地笑笑,黑亮的眼眸轉了轉,繼續說:「聽說,最近日出銀行代銷的那些基金,數字似乎沒有太大的起伏……難怪崔經理今天有空在這裡閒晃。」

  「閒晃?」這樣說話,不覺得太過分了點嗎?崔櫻櫻恨恨地瞪著他。「你——我的業績好得很,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要不是看在好朋友的面子上,我哪有空坐在這裡,請你搞清楚好嗎?」

  「是嗎——」谷東川拉長語調,唇角又是那抹莫名的笑。

  崔櫻櫻一聽,莫名地七竅生煙,烏黑的眼眸眨了眨,一把怒火又要燒起,周穎青及時出聲緩和氣氛。

  「別說了啦!」她輕輕推了推櫻櫻。「快去挑伴娘禮服吧!」

  「啊,我當伴娘啊?」

  張之璽很有默契地接口。「崔小姐這麼漂亮,當然是伴娘的第一人選。」他拍拍谷東川的肩膀。「去吧,你也得去挑禮服,伴郎先生。」

  「什麼?!」崔櫻櫻和谷東川同時驚叫。

  「沒錯,快去快去!」

  把兩個人推向試衣間,張之璽和周穎青相視笑了起來。

  折騰許久,總算把伴郎伴娘的禮服也敲定,此時,攝影師也來討論拍照的細節。不過,周穎青的意見,讓眾人當場驚訝不已。

  「我想,我們只需要簡單選六組照片就可以了。」她說。

  「只選六組?會不會太少了點?結婚是人生大事,拍下美麗的照片,留下珍貴的回憶,以後隨時都可以翻看,一輩子甜甜蜜蜜耶!」宋琪極力鼓吹。「而且,張先生和張太太站在一起,簡直就是王子和公主,應該多拍一些照片啊!」

  周穎青回答:「我們實在沒有那麼多時間,真的。」

  她知道張之璽很忙,尤其張伯伯身體狀況還沒恢復,婚禮簡單即可,不需要把時間花在這上面。

  宋琪還在試著說服她。「若是張太太擔心的是時間,那我建議只在攝影棚內拍照就好,這樣可以節省許多時間。而且,無論張太太想拍幾組,一樣要花同樣的時間化妝做造型,不如多拍一些,可以從中挑選最好的照片。」

  「我相信這位攝影師的專業技術一定非常好,只要拍個幾組,就能挑出最好的六組照片,這樣就夠了。」周穎青語氣堅定。

  張之璽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兩人如何過招,心裡頗為折服。拍婚紗應該是所有女孩的夢想吧,只選六組?好個獨特的周穎青!

  「張太太這麼說是沒錯啦,我們攝影師的技術絕對是無話可說,只是,我們公司通常至少要拍二十四組,若是張太太只拍六組,那費用還是跟二十四組一樣喔。」

  宋琪轉向張之璽,帶點徵詢意味。「張先生,您覺得呢?」

  「我沒有意見。」張之璽對著宋琪說:「宋小姐,拍照的事,就按照我太太的要求,至於價格和其它的細節,我再和你討論。」

  話一說完,他也愣住了。

  我太太……這樣的稱呼,他竟然脫口而出。

  這麼快就完全接受她了嗎?也是,既然要結婚了,他應該要盡早習慣即將到來的改變。

  我太太……這麼親暱又昭告天下的稱呼,讓周穎青的臉頰陡然竄起熱意,不敢抬頭看他。

  「噯,好吧,一切就依照張先生和張太太的意思處理。那我們來看看拍照的日期……」宋琪翻著行事歷。

  「明天好嗎?」張之璽轉頭詢問攝影師。

  攝影師大牌地說:「明天啊?只有早上有兩個小時的空檔,這樣大概不夠吧?我看啊——」

  「夠、夠,我們明天早上來!」周穎青搶著回答。

  厚,這對新人是怎樣~~宋琪快翻白眼了。

  張之璽點點頭。「嗯,那一切就麻煩宋小姐安排了。」

  宋琪歎口氣,只好敲定這個時間了。

  離開婚紗公司之後,他們一起去吃火鍋。谷東川和崔櫻櫻老是抬槓,逗得張之璽和周穎青頻頻發笑。周穎青忙著為大家布菜盛湯,火鍋咕嚕咕嚕滾煮著,映著她粉紅的臉頰,他和周穎青靠得好近,她的身上有一股清新優雅的香氣,柔細的髮絲不時拂過他的肩側。

  張之璽心底暖烘烘。有多久沒有這麼快樂的感覺?抑鬱已久的胸口,豁然開朗。

  是因為她嗎?

  送她回家的路途上,張之璽的嘴角始終維持著上揚的弧度。

  撇開父親哦無理取鬧,靜下心來想想,她溫婉優雅的氣質,配上略有堅持的個性,還有自然大方的舉止……

  他堅硬的心口,悄然泛起一股微微的、淡淡的甜意。

  算起來,這是他們認識的第十四天,剛好是兩個星期。

  攝影棚裡播放著輕柔的音樂,張之璽摟著周穎青,兩個人彆扭地擺著攝影師要求的姿勢。

  「來,新郎再低一點,再靠近新娘一點,再靠近一點——」

  「啊!一個重心不穩,張之璽和周穎青跌在一起。

  「不要動!」攝影師大喝一聲。「這個姿勢好!這個表情好!」

  雖然覺得有些狼狽,可是不知怎地,這兩個人就是直想笑。

  周穎青橫靠在張之璽的身上,厚實的胸膛抵上她的背,張之璽的大手圈扣著她的纖腰,兩人親密緊靠在一起,淡淡的古龍水,逐漸升高的體溫,讓周穎青神智迷亂了。

  「OK!太棒了!」攝影師激動地跑過來。「張先生、張太太,你們實在是很有默契,表情、畫面和感覺都太讚了!」

  攝影師也一邊收工一邊誇讚。「要是沒對新人都像兩位這麼容易掌鏡,那我可就輕鬆嘍!」

  「你還好嗎?」張之璽拉著她起身,順手替她整理蓬鬆的群襬。周穎青的身上總是飄著一股清新優雅的香氣,他喜歡這樣的味道,淡然而不張揚,卻緊緊勾著他的心思。

  「幸好只拍幾組,否則要是真的這樣耗上一整天,我的臉大概會笑到抽筋。」周穎青伸展嬌軀,捏著有些僵硬的兩頰說。

  「是啊!」他十分認同,方唇低笑。「謝謝你的決定。」

  這是誇她嗎?周穎青又臉紅了。

  搞定婚紗攝影,接下來該是採買婚戒了。

  「這裡是紀姨介紹的。」張之璽走到珠寶店門口,推開玻璃門。

  雖然是中午休息時間,店內的客人卻仍不少。

  沈知秋笑盈盈地走來。「是之璽和穎青嗎?」

  「沈小姐?不好意思,要來麻煩你了。」

  「你太客氣啦,平常我老是麻煩紀老師教畫,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報呢!」沈知秋拉著周穎青的手。「來,我們到裡面慢慢聊。」

  穿過遠木漆器屏風,眼前是全然不同的風格,象牙白的大理石鋪地,古董雕刻櫥櫃,鋪上紅綢錦緞的檀木椅,一派老上海風情。

  「好雅致!」周穎青驚歎。

  「這些是紀老師陪我一起去選的,眼光不錯吧?」

  張之璽微微點頭。這點他不否認。

  「我們來看看婚戒吧!」沈知秋打開櫃子,熟練地取出幾對鑽戒,按下投射燈,鑽石的光芒交互地閃耀著。

  周穎青只是看著,沒有開口。

  「來,先試試看這一隻。」沈知秋遞上一枚鑽戒。「一克拉,成色和車工都好得沒話說。」

  周穎青接過手,小心翼翼地戴上。

  「穎青的手又白又細嫩,戴起來真好看!」沈知秋轉向之璽。「是不是?」

  張之璽淡淡答道:「她喜歡就好,我沒有意見。」

  沈知秋又問:「穎青,喜歡嗎?」

  周穎青咬著唇,像是在思索些什麼。

  「或是再看看其它樣式?」幾天相處下來,張之璽也大約明白,周穎青雖然外表看起來沉靜溫馴,其實是個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子。

  周穎青靜默許久,總算開口了。「一定要買鑽戒嗎?可不可以……買個白金戒指就好?」

  「白金戒指?不喜歡鑽戒嗎?」沈知秋驚訝地問。

  周穎青淡淡地笑。「只要最簡單的那種白金戒指就好,不要鑲鑽。這樣的話,若是平常時候,也比較方便戴著。」結婚戒指不都應該隨時戴在手上的嗎?要是挑了一顆大鑽戒,怎能戴得安心呢?

  沈知秋有些為難。「這樣會不會太寒酸了?紀老師特別交代,至少要讓你從一克拉的鑽戒挑起耶!這裡還有許多款式,再挑看看好不好?」

  「可是我只喜歡那種戒指啊!」周穎青堅持。

  張之璽笑了。這個周穎青,可真是特別。

  「我也覺得素面的戒指比較適合我。」他開口。「沈小姐能不能先找一些白金對戒讓我們看看?」

  「好吧。」沈知秋打了電話交代後,店裡的服務人員立即送進來幾枚素雅的戒指。

  純白金的戒面,線條簡潔優雅,這樣既內斂又大方的感覺,周穎青一眼便喜歡上了。

  張之璽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馬上明白。

  「我幫你戴上吧。」他拉起周穎青的手,套上戒指。

  一切來得太快,周穎青來不及反應,手上已經多了那枚戒指。

  「好嗎?」張之璽靠近她耳邊低語,男人的氣息霎時燒熱了她的小臉。

  又來了!非得這樣讓人臉紅心跳不可嗎?

  「嗯,很喜歡。」她低頭,輕聲地說。

  「好。」張之璽不疾不徐,語氣沉穩地開口。「那麼,我們決定用這一對戒指作為婚戒,請沈小姐幫我們準備。」

  「可是,紀老師說……唉。」沈知秋頭痛極了,這下怎麼交代呀?

  「我會跟紀姨解釋的。」張之璽看了周穎青一眼,又加上一句。「她喜歡就好。」

  沈知秋聽了,往自己頭上敲一記,恍然大悟。「她喜歡就好?哇,原來對穎青這麼好啊?我可得跟紀老師好好地報告!」

  張之璽微微一笑。

  周穎青還是害羞。她低頭把玩著手中的戒指,又問:「那……可不可以在戒指內側刻上名字?」

  「當然可以!刻上你們兩個的英文名字,OK?」沈知秋收好閃亮亮的鑽戒後,拿出收據單,遞到兩人面前。

  張之璽接過紙筆,寫下自己的英文名字,遞給周穎青。

  Aaron,端正蒼勁的筆跡,果真是字如其人。周穎青的心口怦怦然,在他的名字旁寫下Ching。

  「刻名字是很具有意義,不過這麼多個字,怕字體會太小而模糊……」剛剛回答得太快了,沈知秋算來算去,頭更痛了。

  周穎青想了想,又問:「那麼,可以在他的戒指刻上我的名字Ching,在我的戒指刻上他的名字Aaron嗎?」

  「在自己的婚戒刻上對方的名字?這個提議好!」沈知秋一臉笑意。「很有意思哪,之璽。」

  「她喜歡就好。」張之璽仍然只是微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6 AM

  第四章

  周穎青的紅色炸彈,在公司裡發揮了一級威力。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秘書室隔壁的會客室裡擠滿了三姑六婆,正在嚴刑拷問周穎青。

  助理秘書娟娟咬著手工餅乾。「穎青姊,你快招,良人是誰?」厚,這個牌子的喜餅是有名的貴,不多吃幾塊怎麼行。

  周穎青把喜帖攤在娟娟眼前。「喏,這裡寫得清清楚楚,張之璽。」

  這樣就想過關?設計部的怡君抗議。「喂,我們都認識這三個字好不好!你快說,這個張之璽到底是誰?怎麼會忽然間就要結婚了?」

  周穎青只是抿著嘴笑,不肯回答。

  業務部的小慧高聲喊:「照片!照片!」

  周穎青搖頭。「我們只有挑六張,婚禮那天全擺出來。」

  「六張?有沒有搞錯啊?竟然只有六張?」這群同事們大叫。

  「拍了一大堆照片,還不是堆在角落裡,很浪費耶。」周穎青認真地說。

  「但是拍婚紗照的時候,那種感覺好夢幻好贊啊!」娟娟一臉陶醉。

  「是嗎?講得好像你很有經驗。」想起那天和他的親暱,周穎青的小臉又泛起淡淡的粉紅。

  「咳咳!」不知什麼時候,總經理出現在門口,身旁還站著……張之璽。

  張之璽似笑非笑地瞅著周穎青。她粉紅的臉蛋很可愛。

  「總經理好!」一群娘子軍恭敬問好。

  「好好好!」總經理呵呵笑。「穎青啊,要不是剛剛在一樓大廳遇到張先生,還不知道你要結婚了呢!可真是保密到家啊!」

  這個張先生看起來一表人才,又是網象公司的高階主管,周穎青真厲害,惦惦吃三碗公啊!

  周穎青急著解釋。「我早上送了喜帖到總經理室,但是總經理不在,所以還來不及跟您報告……」

  「呵呵,沒關係!聽到你的喜事,我真是高興,這喜酒非喝不可,大紅包一定少不了!」總經理拍拍張之璽的肩膀。「穎青從大學畢業後就進來這裡了,她在秘書室資歷夠深,既聰明又認真,表現很好,長得清秀、個性溫柔,好多人都想追她哩。唉,我要是有個成材的兒子啊,哪會讓她落到你手上。」

  張之璽微微一笑,客氣地回答:「謝謝總經理的照顧。」

  總經理呵呵笑地離開了,張之璽揚了揚手上的幾盒喜餅。「剛才送紀姨到你家,周媽媽說公司的喜餅不夠,要我幫你帶過來。」

  送喜餅過來只是個借口,他知道周媽媽和紀姨是想讓他和周穎青多些相處的機會,況且既然都要結婚了,露個面也是應該的。

  總經理一走,氣氛又熱絡了起來,三姑六婆毫不客氣地打量張之璽。

  財務部的襄理芝芝恍然大悟。「原來我們周秘書老是不給人追,是因為你啊~~」

  張之璽仍是笑而不語。

  「你們——」周穎青脹紅了臉,氣急敗壞地嚷著:「該下班了吧!」

  眾人笑著一哄而散,只留下張之璽滿臉笑意地看著她。

  周穎青關上會客室的門,吶吶地說:「怎麼會有空來?」

  她說什麼也沒想到,張之璽竟然會在公司裡出現,尤其是在這群三姑六婆面前。

  「我今天下午休假,和紀姨去飯店討論一些事。紀姨要我問你,看看有沒有東西還沒買齊的,晚上一起去買。你幾點下班?」張之璽在小沙發坐下,盯著周穎青慌亂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可能還要等一會兒吧,我還有幾封e—mail還沒處理。」

  「我在這裡等你好了,順便處理一些事。」張之璽掏出外套口袋裡的PDA,認真地盯著屏幕。

  「那……就麻煩你等我一會兒。」她急急奔回秘書室,開始工作。

  半個小時過去,好不容易把手上的公事作個了斷,周穎青回到會客室,張之璽正執著光筆在PDA上忙碌地點來點去。

  他最近一定忙壞了。她站在門口,正猶豫著該不該出聲喚他,她的手機忽然響起,狠狠嚇了她一跳。

  轉過身,她三言兩語低聲講完電話,一回頭,張之璽已經站在她身後。

  「你——」

  「忙完了?」張之璽收起PDA,笑笑地問。

  「嗯,我收拾一下,馬上可以走了。」

  五分鐘後,兩人走出辦公室,同事們紛紛好奇地盯著他們。

  「哇!周秘書的老公好帥!」

  「厚,周秘書好幸福喔!」

  甚至有人故意哼起結婚進行曲,周穎青的臉又熱辣了起來,簡直想找個洞鑽下去算了,這輩子大概從沒有這麼害羞過吧!

  張之璽對著她微微一笑。這個公司的氣氛頗好,剛剛瞧見一群同事圍著她吃餅討論婚事的情景,看來她的人緣真不錯。

  他索性大方地牽起她的手,一路刻意放慢腳步,與她一起走出辦公大樓。

  上了車,張之璽問:「想去哪裡?要買哪些東西?」婚禮的事情大致安排妥當,他的心情輕鬆極了。

  周穎青皺著眉頭,想不出有什麼東西需要買。最近每天回家,媽媽總是拉著她看這個看那個,嶄新的衣服化妝品皮包鞋子,堆滿了她的房間,昨晚更絕,周媽媽神秘兮兮地拉著她進房間,從紙袋裡翻出一套火紅透明蕾絲睡衣。

  周穎青拎起薄若蟬翼的布料,錯愕地問:「誰穿這種東西?!」

  「當然是你呀!傻瓜。洞房花燭夜的時候穿啊!」

  「姊,穿這個,姊夫會更愛你喔!」周可雲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溜進房間。

  「我、不、要!」周穎青氣極了。「這要我怎麼穿?什麼都遮不住!」

  「就是要遮不住才好啊!」周媽媽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說。「之璽長得那麼英俊,不抓緊一點,小心別的女人又來搶。乖,聽媽的話準沒錯,想當年你爸還不是就這樣被我給——噯,反正到時候你就這樣穿啦!保證你一定會來感謝媽!」

  周穎青已經可說,滿腦子只想著該把這件扔到哪裡去才好。

  想起昨晚那間限制級的睡衣,一個念頭閃過——對,另外去買一件睡衣!

  「這裡離晶光百貨公司很近,我想去買個東西,只要十分鐘就好。」

  「十分鐘夠嗎?」十分鐘能買什麼?

  「我只是……買個小東西,很快就好。」

  幾分鐘過後,車子停在百貨公司門口,周穎青直奔六樓的內衣專櫃,挑了一件白色素雅的緞面睡衣,付錢後,匆匆塞進手提公文包裡,飛奔回車上。

  張之璽忍住笑。他有那麼可怕嗎?這個周穎青怎麼老是慌慌張張?

  「動作真快。」他盯著她看。「買好了?咦,東西呢?」

  「呃……在這裡面。」周穎青指著公文包,心裡暗暗祈禱著:別問了,別再問了!

  「那先去吃個飯,我再送你回去。」

  「我……我想不用了,我還不餓,待會兒回家吃飯就好。」她支支吾吾。

  不是她真的不餓,而是每回見到了張之璽,他總是一副沉穩泰然的模樣,似乎什麼事情都能輕鬆以對,偏偏她老是莫名地緊張,話也說不完整,心口總是怦怦跳。

  為什麼緊張?是因為不熟悉,還是……太在意?

  「好吧,我送你回去。」張之璽單手輕鬆地轉動方向盤,車身平穩地轉入小巷中。「從這條路走的話,會先經過我的房子,要不要上去看看?紀姨這兩天會過來佈置。」婚期已近,也該開始熟悉彼此了。

  他的房子?就是以後要和他住在一起的地方嗎?

  「也好,那……就去看看。」她點頭。

  一會兒,車子便抵達張之璽的住處前。按下遙控,精緻雕花的鑄鐵大門緩緩打開,張之璽熟練地駛入地下車庫。

  停好車後,他領著她走向電梯。

  「我住十八樓,有點高,不過視野比較好。」他刷下門卡,按了幾個數字鍵,電梯門便打開。

  兩個人靠得好近,奇異的氣氛在侷促的空間裡流轉,周穎青低頭看著大理石地板,心跳又開始不聽話,她開始後悔答應他的提議了。

  「這裡的房子……不便宜吧?」她打破沉默。

  「嗯,的確不便宜,幾乎花掉我這幾年在美國賺的錢,不過這裡的環境很好,交通便利,房子增值很快,也容易脫手。」

  電梯門打開,周穎青隨著他走出電梯,張之璽利落地解除安全設定,一邊打開大門,一邊回頭對她說:「其實我剛搬來不久,還沒有時間好好整理,希望不會嚇到你。」

  推開厚實的大門,玄關的感應式小燈已經亮起。換過室內拖鞋後,張之璽領著她進入客廳,黑色矮櫃、原木地板、米色布質沙發,周穎青像是探險般地睜大眼。

  「這裡是書房。」他推開另一扇門,映入眼簾的是整面牆的書櫃。

  她驚喜得瞠目結舌。「哇,這麼多書!」

  張之璽笑笑,輕輕按下牆上的幾個按鍵,輕柔的音樂聲流轉在空氣中。周穎青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他指著天花板的四個角落嵌上圓形的喇叭。「這是中央視聽控制系統,每個房間都裝有喇叭,可以同時播放一樣的音樂,也可以個別選擇不同的頻道。」

  周穎青讚賞。「有書、有音樂,整天待在家裡也很快樂。」

  張之璽看著她興奮的臉龐,莫名歡喜的奇妙感覺在心裡漫開。

  她喜歡待在家裡嗎?他牢牢記住了。

  「這裡是臥室。」張之璽打開另一扇門。「有點亂。」

  原木地板搭配咖啡色的壁櫃,大床上略微凌亂的被褥,沒有多餘的裝飾,簡單至極。

  只是,遠遠的那面玻璃門是……

  「裡面是浴室。」張之璽帶著她走近。「女生東西比較多,以後這個就讓你使用,我用客房的浴室。」

  「不用了,我的東西並不多,也沒太多化妝品保養品,我想我們共享一個浴室就好——」

  共享一個浴室?這樣會不會太親密了?話說出口,想著又覺得有些尷尬,周穎青的臉又熱了。

  瞧見她白皙的小臉飄上紅霞,張之璽唇角勾著笑,打開房門往外走。「要不要喝點飲料?」

  但冰箱裡空空如也,只有兩瓶可樂。

  「你知道,單身就是這樣……」張之璽兩手一攤,無奈地笑笑,拎起一罐可樂遞給她。「沒有其它選擇,只好請你將就點了。」

  周穎青忍住笑接過可樂。

  「這裡可以看夜景。」打開可樂,他喝了兩口,指著客廳的落地門窗。

  「哇,好美耶!」周穎青讚歎。張之璽打開門,一陣冷風灌進來,外面還有個坪數不小的陽台。

  「那邊可以種種花草,這裡養一缸小魚。」她赤腳在陽台上來回走著,興高采烈地指點。「再放一組桌椅,星期天的早晨,可以一邊看書一邊吃早餐!」

  她雀躍得像是個單純的孩子,認真地描繪著兩個人的新生活,張之璽的心口暖暖熱熱,悄悄地被打動。

  「看見101大樓了嗎……東邊是往你家的方向……」

  周穎青知道他就站在身後,靠得很近很近,指著街面的點點繁星,低沉的聲音像是磁波一樣,長長短短地蕩在她心頭,害得她體溫升高,呼吸急促,心跳破百。周穎青不敢回頭,就怕讓他瞧見自己紅熱的臉,只能緊緊握著可樂,祈禱冰冷的罐身替她降溫。

  「我、我該回家了。」這樣的氣氛令她的心臟快要負荷不了,還是先回家好了。

  她想轉身,可是實在太緊張了,直接撲上站在她身後的張之璽,手上的可樂正好抵住他厚實的胸膛。

  「小心。」張之璽伸手攬住她,順勢把纖細的身子圈進自己懷裡。

  周穎青緊張得像木頭人,動也不敢動,可樂冰涼的觸感橫隔在兩人之中,她忍不住出聲提醒他。「那個可樂……」

  張之璽騰出手拎出可樂,輕笑地問:「還沒開喝?不喜歡可樂嗎?」

  「不太常喝……」

  「那就是不喜歡了?」他沒放開她,繼續說:「還有什麼不喜歡的嗎?」

  「我、我沒有……」把她抱得這麼緊,要她怎麼說話!

  冷風吹動著周穎青的長髮,髮絲溫柔地拂過張之璽的下巴,清雅的女人味令他身體一陣緊繃。真是該死,他竟然沒辦法讓自己放開她——

  既然放不開,不如就拉得更近吧!

  「沒關係,反正我們要結婚了,以後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認識彼此,」他微微鬆開她,低頭在她細白的耳邊細語。「當作是實習好了,先從這個開始——」

  然後,溫暖的唇倏地貼上她的,像是開玩笑似的,輕輕地啃咬。

  「唔……」周穎青覺得自己心跳要停止了。雖是談過幾次戀愛,卻從來不曾有過這樣酥麻迷亂的感覺,她甚至連拒絕或推開都沒想過,任著張之璽將她貼在胸前,捧著她燒紅的臉,綿密的吮吻逗弄著粉嫩的雙唇。

  張之璽發現自己的心跳得飛快,他調整呼吸,佯裝輕鬆地說:「緊張嗎?」

  「大、大概是不熟悉的關係……」她的頭很暈,結結巴巴地說。

  這個答案可真有趣,他啞然失笑。「那……再多熟悉一些如何?」

  「不、我不是這意思……」周穎青猛然抬頭,酡紅的粉頰像是成熟的紅蘋果,他很想咬一口。

  他笑著鬆開周穎青,黑眸溫柔地看著她,微笑著說:「我送你回家吧!」

  反正來日方長,他們之間會越來越熟悉的,不是嗎?

  終於到了結婚典禮當天。

  周穎青挽著周爸爸,踩在鋪滿玫瑰花瓣的紅地毯上,一步一步走向張之璽。

  眾目睽睽之下,她慌張得幾乎要腳軟。彷彿經過一百年似的,周爸爸把周穎青的手交到張之璽手上,眼眶泛著淚。「以後,穎青就交給你了。」

  大掌覆住周穎青柔軟的小手,張之璽不著痕跡地將她拉近自己,溫儒的俊顏帶著篤定的笑容。他的腳步沉穩,溫暖的掌心包著她的小手,安定了她慌亂的心。

  特意挑選過的音樂、滿場雅致的鮮花、四處紛飛的禮炮,眾人欣羨地看著這對新人,張老先生呵呵笑得合不攏嘴,紀姨感動得頻頻拭淚,至於頭一回嫁女兒的周氏夫婦,既開心又捨不得,時而咧嘴大笑,時而相擁而泣。

  婚禮開始,各方賓客的賀詞,戲謔玩笑中帶著真心祝福,讓現場熱鬧非凡。谷東川和崔櫻櫻這對伴郎伴娘,也卯足了全力,四處替新郎新娘擋酒,兩人向來長袖善舞,把賓客招呼得開開心心。

  最後的鬧洞房,一群年輕人把新人給逼上飯店安排的豪華蜜月套房,又是滾雞蛋又是舔蜂蜜,新郎新娘雖然力持鎮定,仍掩不住面紅耳赤,把全場的氣氛炒到了最高點。

  好不容易趕走了這群人,周穎青癱坐在沙發上,疲憊不堪。張之璽蹲下來,輕握她白玉般的纖手,柔聲問:「累了嗎?」

  「嗯。」

  「回家吧。」張之璽拉她起身,周穎青雙眼迷濛,真的困了。

  「那,這裡怎麼辦?」她疑惑地問。

  「留給他們吧。」張之璽指著早已喝醉、睡翻在沙發上的谷東川和崔櫻櫻。「這兩個人都醉成這樣了,我們把他們搬到床上去,然後……」

  他停了幾秒,才說:「我們回家吧。」

  我們回家吧。低沉溫柔的嗓音彷彿波浪般,在她的心窩裡起伏拍打,周穎青精心妝點過的臉龐,盈滿甜蜜的笑意。

  搭上出租車,周穎青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張之璽看著窗外的街景,心裡出奇地安定。

  這就是結婚的感覺嗎?

  雖然這段婚姻來得倉皇急促,來得莫名其妙,但是終究已成定局,從現在起,將有另一個人和他一起生活,一起經歷未來的人生。

  想著想著,他輕輕撫著周穎青細嫩的手,低頭看著她那秀氣的眉目……她已是他的妻。

  到了大樓門口,張之璽輕聲喚醒她,周穎青迷糊地睜開眼,赫然發覺已經換了個地方,立刻清醒過來。

  「新房是紀姨和周媽媽來佈置的。」張之璽一邊開門一邊說。

  滿屋子的紅色囍字,茶几上擺了一對龍鳳燭,天花板還飄著幾個粉紅色心形氣球,充滿喜氣的色調淹沒了她的視線,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張之璽脫下西裝外套,扯下領帶後,倒了一杯水給她。「很累嗎?先去洗個澡,會比較舒服一點。」

  「嗯。」周穎青喝著水,腦袋還有些空白。

  「你的衣服已經掛在櫃子裡,浴室也有你的保養品和盥洗用品。」張之璽斜躺在沙發上,慵懶低沉的嗓音,一字字敲進周穎青的心底。

  她走進臥室,打開衣櫃,一整排簇新的衣服和張之璽的並掛在一起。

  從現在開始,兩個人的關係已經完全不同了,周穎青想到這裡,小臉倏地紅了起來。

  找出媽媽準備的粉紅貼身衣物和上回買的素白色睡衣,周穎青躲進浴室裡。

  她仔細地卸妝,清潔沾滿發膠的頭髮,溫熱的水拍打在她的身上,一天的疲憊果真消除了不少。

  沐浴過後,穿上睡衣,她緊張地在鏡子錢猛扯著雙邊開衩的群襬,兩頰飄上一抹紅霞。接下來該怎麼辦?想著想著,她臉頰越來越熱。唉,怎麼辦嘛!

  好不容易才跨出浴室,張之璽正好進房。「全都是大紅色,很奇怪吧?」他指著大床,無奈地笑。「沒辦法,紀姨說要討個吉利,至少得睡上一個星期。」

  周穎青的眼神不知道該放在何處,只好盯著大床看。

  「我去洗澡,要是累了的話,就先睡吧。」

  周穎青躲在床上去。輕柔的羽絨被暖暖地貼在身上,一股睡意襲上,她的眼神開始朦朧。

  張之璽走出浴室,又濃又密的頭髮仍然微濕,他打開音樂,溫柔的音符跳躍著幸福的樂章。靠近大床,看著周穎青昏昏欲睡的模樣,他笑了。

  把燈光調暗,張之璽在她身旁躺下。

  感覺到身旁的氣息,周穎青清醒過來,睜大眼睛地望著張之璽。

  「把你吵醒了?」也好,洞房花燭夜,總該做點什麼吧。

  周穎青搖搖頭,酡紅的臉不敢正視他。

  張之璽支起身來,低下頭來望著她。「穎青。」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喚她。那雙黑眸定定地看入她的心底,周穎青感覺渾身熱了起來。

  她強健的臂膀圈住她,周穎青來不及思考,只能由著張之璽吮吻著她柔軟的雙唇。起初,放佛是細細的品味著,而後卻越來越急切,他灼熱的舌輕易地撬開她不知所措的唇齒,舞弄著她的小舌。

  周穎青喘息著,張之璽已經撫上她胸前的柔軟。

  厚實的大掌貼著她滑膩的肌膚,熱切又刻意放鬆地遊走於她的嬌軀,越是感受她的柔嫩細緻,他就越難克制想要緊緊擁住她的慾望。

  他不斷地提醒自己要放慢要溫柔,可是當男人的剛強遇上女人的柔軟,瞬間溫暖濕潤的感覺,讓他再也無法忍耐。他抬頭尋上她的粉唇,長手將她摟得更緊,身下的動作越來越快了。

  禁不住熱情的索討,周穎青幾乎無法承受,還來不及反應,霎時便攀上情慾的巔峰。張之璽氣息未定,一個翻身,讓周穎青伏在他身上。

  她喘息著,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奇妙的感覺盈滿她的胸口。

  歡愉,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張之璽玩弄著她柔軟的長髮,摩挲著她細嫩的肌膚,低沉沙啞地問:「你……還好嗎?」

  周穎青點頭,害羞地躲進他的懷裡,張之璽低低地笑了。

  窗外星光點點,屋內的人兒繾綣相依偎。張之璽瞇著眼睛,唇邊揚著笑意,沉沉睡去。

  洞房花燭夜,好夢正甜呢……

  隔天,張之璽醒來時,已經是早上十點。

  周穎青在廚房裡準備早餐,長髮梳成馬尾,露出光潔的頸項,纖細的身影在流理台前忙碌著。張之璽想起昨晚在他身下的柔軟嬌軀,不由得胸口一緊。

  他深吸一口氣,走近廚房,雙手抱胸倚在牆邊。

  「這麼早就起來了?」

  周穎青正在想著該不該去喚醒他,抬頭看見張之璽,昨夜令人臉紅心跳的情景一幕幕浮現,她害羞地笑了。

  「餓了嗎?早餐馬上就好了。」周穎青躲開他炙熱的眼神,蔥似的纖指握著水果刀,仔細切著蘋果片。

  「不急,慢慢來。」張之璽微笑,轉身走向陽台。

  婚禮的前一晚,他忽然想起周穎青在陽台上快樂地赤足奔跑的那一幕,於是繞到傢俱店,挑選了一組木質桌椅,還買了兩張搖椅,請店家立即幫他送貨。

  一切安置妥當後,他獨自坐在搖椅上,想像周穎青看見後的驚喜表情,當時冬夜冷風颼颼,不知怎麼地,他的心頭卻盈滿暖意。

  打開落地窗,略微擦拭陽台的桌椅後,他滿臉笑意地走回廚房,周穎青正好脫下圍裙。「早餐準備好嘍!」

  張之璽指著陽台,臉上一抹神秘的笑。「我們到外面去吃吧。」他端起白色瓷盤便往外走,周穎青詫異地跟了過去。

  踏進陽台,一眼看見排列整齊的原木休閒桌椅組,還有兩張搖椅,朝向天清雲朗的市區風景,周穎青的眼睛瞬間亮起來,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張之璽瞧著她,低沉的嗓音帶著笑意。「還喜歡嗎?」

  周穎青結結巴巴的。「很好……好喜歡。」

  「再添點香草盆景之類的,然後養一缸魚,如何?」

  「嗯,好啊。」原來他還記得那晚說過的話……周穎青的心口一暖。

  張之璽又端來餐盤,三明治、炒蛋、柳橙汁、牛奶、水果盤,熱熱鬧鬧地擺滿了一桌。

  他納悶地問:「我記得冰箱裡什麼也沒有,你是怎麼變出來的?」

  「巷子口有一家便利商店嘛。」周穎青不好意思地笑。「我差點迷路了,而且沒有門卡可以搭電梯上樓,還好遇到大樓的管理員,他認得我,還知道我們昨天才剛結婚,所以就幫我刷門卡了。」

  張之璽低笑。「這麼快就熟悉環境了?」等會兒得把門卡和其它鑰匙複製一份給她才行。

  「一大早就這麼辛苦,那我來打個分數。」他咬了一口三明治,吐司煎得酥脆,拌過芥末和色拉醬的鮪魚餡入口柔順,嗯……

  周穎青緊張地看著之璽。「怎麼,很難吃嗎?」他的表情怪異……若是有生菜就好了,唉,早知道就買現成的……逕自猜想了半天,她開始懊惱起來。

  張之璽接著舀了一口炒蛋,不焦也不生,火候控制得剛剛好,黑胡椒襯著雞蛋的香氣,一切恰到好處。

  「到底是怎樣嘛?」初次為他洗手做羹湯,好緊張哪。

  瞧見她焦慮的模樣,張之璽笑了。「很好吃,真的。」他拉著周穎青坐下。「你會做菜?」

  「嗯。」她鬆了一口氣,臉頰微微燒熱著。「在香港的那段時間,跟著房東太太學了一陣子煲湯、熱炒、清蒸等等。喏,你看,學煲仔飯時被砂鍋給燙傷的,代價在這裡。」

  她伸出右手,手掌和手背交接處,果真有個淡淡的印子。

  「痛嗎?」張之璽伸手撫上那塊稱為代價的痕跡。

  「當然,痛得我哭了好久,大概也是因為想家,所以就哭得更大聲了。」想起那段時光,周穎青有些不好意思。「房東太太還以為我是剁斷了手,竟然哭成那樣。」

  「這麼可憐啊?」張之璽輕輕一使力,不著痕跡地把她的小手收在自己厚實的大掌中。「以後別做菜了,我不挑食,外邊隨便吃吃就好。」

  「真的不挑食嗎?」她笑著反問:「是誰說不喜歡湯湯水水的東西?」

  「簡單買點色拉、煎個牛排之類的就行了,不要太費工夫,我是說真的。」他細細摩挲著那如白玉般的纖手。

  「我喜歡做菜,不會太費工夫的。」她堅持。

  「好吧,那就快吃。吃完後,我們去買咖啡機和茶壺,還要添一些廚具。」他故意靠近她耳際。「廚房裡什麼東西都沒有,以後怎麼做菜給我吃?」

  耳邊熱氣燙人,周穎青紅著臉。「簡單的鍋碗之類的就可以,不用買太多啦。」

  張之璽放開她的手,低低地笑了。

  大口咬下三明治,冬陽溫煦地照在身上,他開始覺得,學習和另一個人一起生活,已經超乎他想像中的有趣和愉快了。

  中午過後,張之璽和周穎青一起到家電館採購咖啡機、烤箱、微波爐、鍋碗瓢盆等等,兩人逐一細細挑選,總算買齊之後,他們回張家吃晚餐。

  張老先生見到周穎青,簡直樂不可支,一會兒要幫傭的陳嫂多盛些雞湯,一會兒又要之璽替她挾菜,一頓晚飯之間,張老先生呵呵笑個不停。

  飯後移至客廳,紀姨端了杯茶給周穎青。「來,請爸爸喝茶。」

  她先是一愣,便柔順地接過手,恭敬地到張老先生面前奉上。「爸爸請喝茶。」

  「好、好!穎青真乖!」張老先生喝了口茶。「喝了這口媳婦茶,從今以後,就是我的好媳婦喔。」接著,他口氣嚴厲地對兒子說:「之璽,你可得好好對待我的好媳婦,否則我第一個找你算賬!」

  「嗯。」張之璽淡然一笑。

  紀姨笑吟吟地拉著周穎青坐下。「放心啦,之璽和穎青兩人好得很呢,是不是啊?」

  張之璽溫儒的臉上浮著笑意,起身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周穎青。「也請紀姨喝茶。」

  周穎青明白張之璽的心意,立刻站起來,把熱茶恭敬地奉上紀姨面前。

  紀姨詫異地睜大眼睛。這代表什麼?是之璽已經把她當媽媽看待嗎?

  她又驚又喜,一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張老先生催促她。「媳婦茶,快端起來呀!」

  紀姨顫抖著接過這杯熱茶,眼眶泛滿了淚,感動得直想哭。

  「怎麼樣,這媳婦茶的味道不錯吧?」張老先生打趣著說。

  「你還笑我!」紀姨嬌嗔。

  張之璽和周穎青都笑了。

  「來來來,新郎新娘吃個橘子,大吉大利。」紀姨遞了個橘子給周穎青,又接著問:「打算上哪裡度蜜月啊?」

  婚事匆匆決定,這個問題,兩個人倒是沒想過。

  張之璽看著周穎青,慎重地說:「我還沒想過這件事——」

  她馬上接口。「我們都很忙,可能過一陣子再說吧。」

  工作忙碌是事實,他的確沒有想過度蜜月的事情,換作是別的女人,恐怕已經吵鬧不休了。想到這裡,張之璽心裡有些愧疚,可是想想彌補的辦法。

  陳嫂端出兩碗桂圓甜湯給這對新婚夫婦,張老先生說:「忙歸忙,可別忘了『早生貴子』啊!我就等著抱孫子呢!」

  周穎青臉龐薄,只得不好意思地笑。

  張之璽喝了甜湯,淡淡地說:「爸,我們才剛結婚啊。」

  不是不愛孩子,而是一對還不是很熟悉的新婚夫妻,正需要時間來認識彼此,他不希望馬上就有個小孩打擾了兩人生活。

  紀姨拍拍張老先生的手。「就是呀,才剛結婚,急什麼嘛!」她轉向兩人。「之璽,馬上就要過年了,趁著年假,帶穎青出去走走,過過兩個人的甜蜜假期吧!」

  「對、對!放鬆一下,這樣才容易早生貴子啊!」張老先生呵呵笑,舉手贊成。

  張之璽站起來,也沒多表示什麼。「爸,這些到時候再說吧,您也該休息,我們先回去了。」

  周穎青趕緊跟著起身,恭恭敬敬地跟張老先生和紀姨道別。

  回到家已經將近十點,張之璽啟動下午剛買的咖啡機,現煮咖啡的濃郁香氣在屋裡飄漫,他端了一杯咖啡到陽台,愜意地坐在搖椅上,享受難得的悠閒時光。

  周穎青剛洗完澡,循著咖啡的香氣都到陽台。

  「好香的咖啡。」她走到搖椅旁。從這個陽台望出去,白日遠眺風景,夜晚有星月相伴,他真會挑房子。

  張之璽強健的手臂往她的纖腰一攬,周穎青跌坐在他的長腿上。這樣親暱的姿勢,惹得她的雙頰又爬上紅暈。

  「你很喜歡紀姨吧?」周穎青微笑。「所以要我奉上媳婦茶讓她知道,其實你早就把她當媽媽看待了。」

  「還真聰明。」他伸手輕點她的鼻尖。「早該讓紀姨有個正式的名分。要和我爸那麼頑固的人相處這麼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穎青傾慕地看著他,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歡多個後母,可是他是這麼貼心而明事理,讓她心坎頓生暖意。

  這樣溫柔情意的男人,是要和她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丈夫啊……

  不過……她想了想,又問:「可是,為什麼你對爸爸的態度好像很冷淡?」

  「是嗎?」

  她遲疑了幾秒鐘才開口。「是不是因為爸爸要你和我結婚這件事,讓你一直不愉快?」

  「你想太多了吧。我和爸爸本來就是這樣相處的。」張之璽笑了。她的聯想力可真好。他把馬克杯遞到她的唇邊。「A級肯亞咖啡,喝看看。」

  拗不過他,周穎青飲了一口,嗯,的確不錯,雖然是黑咖啡,沒有糖也沒有奶精,但入口甘醇芳香,他的品味真好。

  她輕舔著唇邊,細細抿著。

  周穎青認真的表情,讓張之璽忍不住吻上她,撫弄著她害羞的唇舌,和她一起回味咖啡的餘韻。

  好不容易喘了口氣,周穎青嬌嗔。「我還沒講完,你故意轉移話題,專心一點啦!」

  張之璽放下手上的馬克杯,笑了。

  「該專心的是你吧?」目光一轉,他吮著她細白的頸背,四處留下屬於他的印記。剛沐浴過後的清新氣息,讓他更加難耐。張之璽動作迅速地解開睡衣上的幾個扣子,舌尖戲弄著她,感覺她極力壓抑的喘息。

  「真的不去度蜜月嗎?」張之璽低笑。

  「嗯……我知道你忙……唔……」

  「過一陣子我得去上海出差,和我一起去吧?我們還可以繞去香港走走。」他又尋回她柔嫩的粉唇,火熱地吻上。

  「好啊……」去哪裡都好,她已經無法思考了。

  「心跳好快,緊張嗎?看來我們還是不夠熟悉……」張之璽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雙手仍然繼續撩撥著。

  「才不是呢……」周穎青微微後仰,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唔……都是咖啡害的……」

  張之璽笑了,抱著周穎青起身。「外面太冷,我們到裡面去。」她急著拉上睡衣,他又扯下,從陽台、客廳到臥房大床,一路拉拉扯扯,周穎青早已身無半物。

  嬌吟聲混合著男人低沉的喘息,人影交纏,春光無限,又是個旖旎綺麗的夜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6 AM

  第五章

  張之璽才剛返回工作崗位,當天下午,譚莉的身影便出現在公司的一樓大廳。

  電梯直達十五樓,這層樓是網象科技大中華地區執行長楊保羅的辦公室,譚莉一走出電梯,楊保羅早已接獲通報,親自在門口等待。

  「Lily,好久不見啦!怎麼有空回台灣?」他笑嘻嘻地握手寒暄。譚莉在總公司的Marketing部門工作,而且還是總公司財務長的現任老婆,可得好好接待這位遠來貴客。

  再說,他也聽到了一個新的、跟她有關的職務調動消息。

  「我休了幾天假。」譚莉笑了笑,晃了晃手上的提袋。「喏,麥卡倫三十五年純麥威士忌,得來不易,特地帶來看看老朋友。」

  嘖嘖,果真很有一套。楊保羅的表情受寵若驚。「太客氣啦!Lily,這邊請。」他笑著迎她入辦公室。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後,譚莉直截了當表明來意。「Paul,我回來是有兩件事。第一,聽說這裡的企劃部經理的位子一直空著,我已經向總公司申請調到台灣分公司,電子公文這兩周應該就會到你這裡。」

  「這個嘛,我略有所聞。」楊保羅一笑。譚莉的業務經驗豐富,他並不排斥讓她遞補這個職缺。

  譚莉歎口氣。「第二件事,我是來找Aaron的。」

  楊保羅故作驚訝地問:「Aaron?張之璽?」

  譚莉點點頭,眼神黯然。

  在美國求學時,張之璽在各方面都非常優秀,但個性內斂低調,甚至有些悶,她正好相反,開朗活潑,四處都能和人打成一片,只要有她在的地方,總是熱熱鬧鬧。當時,若不是她主動接近張之璽,加上同學們的起哄,恐怕兩個人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她雖然喜歡張之璽那沉穩又略帶冷調的氣質,但是一起生活久了,性格活潑的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一遇上威廉的熱烈追求,她完全招架不住。

  有誰能夠拒絕三天兩頭的燭光晚餐和甜言蜜語?還有鮮花和跑車接送?何況威廉還是全球排名前一百大公司內身價上億的總財務長。

  但是,當她發現結婚後的威廉,依然四處採花、流連忘返,譚莉開始後悔離開張之璽了。

  前幾天,她和威廉大吵一架,一氣之下向總公司遞了調職申請書,她想回台灣冷靜一陣子,如果兩人的生活無法取得共識,她寧可離開。

  也許,她可以再回到張之璽身邊……至少,他會包容她,會寵著她、守著她。

  「Aaron是在這裡沒錯,不過——」楊保羅的臉上有一抹奇異的笑。「他才剛新婚,你聽說了嗎?」

  「啊?結婚?」譚莉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我記得他回台灣才幾個月而已……」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找到結婚對像?

  「這個嘛,最好問他本人比較好。」

  楊保羅也曾在美國總公司待過一段時間,當時張之璽和譚莉是人人稱羨的一對,因此譚莉和財務長威廉的閃電結婚,讓一大群同事跌破眼鏡。

  而後,張之璽請調回台灣分公司,工作表現依然耀眼,可是倒沒聽說過他的私生活,收到他的喜帖時,楊保羅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那……」譚莉鎮定下來,追問:「他在辦公室嗎?」

  「應該在,今天正好銷假提前回來上班。」楊保羅聳聳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以為他應該去度蜜月了呢。」

  先見了面再說吧!譚莉振作精神,掛上甜膩的笑容。「我想見他,可以嗎?」

  楊保羅不置可否地攤攤手。「他在十四樓,我請秘書帶你過去找他。」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了。」譚莉站起身來。「也許可以給他一個大驚喜——」

  結婚了又如何?閃電結婚又離婚的例子比比皆是,她自己不也是嗎?憑她譚莉的聰明美麗,有哪個男人可以逃過她的掌心?

  何況他們在一起整整五年哪,她相信張之璽很快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昂起下巴,挺直了玲瓏有致的腰身,譚莉充滿自信地跨出楊保羅的辦公室。

  大驚喜?楊保羅看著譚莉婀娜多姿的背影,想起前幾天的婚禮上,那氣質清新、舉止落落大方的周穎青,放佛是紅玫瑰對上小百合,不知道這個手下愛將,到底喜歡哪一個?

  譚莉撥弄一頭大波浪的鬈發,合身的套裝裹著高健美的身段,修長的雙腿踩著高跟鞋,喀喀的聲響引起眾人注目。

  才剛到張之璽的辦公室前,陳秘書立刻迎上。

  「是譚小姐嗎?張協理到別的部門開會,您要不要先坐一會兒?」她早就收到樓上傳來的訊息。

  「好啊。」譚莉往前走,伸手就要打開張之璽辦公室的門,陳秘書急忙擋在門口。

  「真是抱歉,協理不在,恐怕不太方便讓譚小姐進去。」陳秘書優雅地朝著隔壁的會議室比了個手勢。「麻煩譚小姐先到這裡稍坐,好嗎?」

  譚莉一瞪眼,冷著臉,不情願地跟著陳秘書走進會議室。

  安置好遠道而來的客人,陳秘書趕緊去煮杯咖啡。

  打從張之璽上任的第一天起,在美國總公司與譚莉的那段往日情,早就在公司流傳開來,這會兒舊愛找上門來,誰知道會和新婚的上司發生什麼事呢?

  端著熱騰騰的咖啡,陳秘書遠遠地偷望著會議室那抹誘人的身影,自顧自地歎氣了。

  張之璽開完會,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他走出業務部的會議室,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周穎青。

  「是我。幾點下班?」他和周穎青的公司還算順路,兩人可以每天一起上下班。

  休了幾天假,明明有一堆事情等著他,可是他的心很浮,很想快快回家,就像前幾天一樣,在舒適的房子裡,吃著熱騰騰的飯菜,看著周穎青甜甜的笑容,和她天南地北地聊著,還有,擁著她柔軟的身子,相互取暖……

  「可能還要一會兒,你餓了嗎?先吃點東西墊胃,好不好?」聽到他低沉而充滿磁性的嗓音,周穎青莫名的好心情。

  「沒關係,慢慢來,忙完了再打電話給我。」張之璽收了線,走回辦公室。

  陳秘書一見到頂頭上司回來,立即上前報告。「協理,有一位譚小姐在會議室等您。」

  譚小姐?很熟悉的姓氏。張之璽原本淺淺的笑容逐漸隱去,眼神淡然地掃向會議室,跨步前去。

  他打開會議室的門。果真是譚莉。

  「嗨,Aaron。」譚莉仰著頭,雙眸泛著水氣地望著他。

  張之璽在她身旁坐下。「怎麼有空回台灣?」

  譚莉忍不住了,泫然欲泣地怒斥。「Aaron~~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跟別人結婚!」

  原來是為了這樁事?

  「你不也跟威廉結婚了?」張之璽雙手環胸,直直看著她。

  譚莉心虛地低下頭,哽咽地說:「我錯了,我不應該跟威廉在一起。」她拉著張之璽的手,哀求著。「Aaron,我馬上和威廉離婚,你回來美國,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好不好?」

  「Lily,你——」張之璽的手機響了,低頭一看,是周穎青。他推開譚莉的手,起身走到窗邊接電話。

  「我可以回家了。你呢?」溫婉的音韻撩動他的心弦,張之璽嘴角漾起了淺淺的笑,低聲答了幾句才掛斷。

  收起電話,他也收起笑意,轉過身看著譚莉。「我有事要先走了。」

  譚莉愣住了。從前無論她怎麼任性吵鬧,張之璽從來不曾這麼冷淡地對待她,現在是怎麼回事?

  「你不陪我嗎?我好不容易才回來的!」她慌了。

  「該陪你的人是威廉。」他神色認真地看著她。「我結婚了,譚莉。而我現在該去陪的是我老婆。」

  留下一臉錯愕的譚莉,張之璽轉身走出會議室,回到辦公室交代陳秘書一些待辦事項後,拿起車鑰匙,拎著公文包,走了。

  周穎青才剛上車,張之璽就瞧見她懷裡抱著一迭文件。他詫異地問:「你把工作帶回來?」

  「嗯,怕讓你等太久。我們先吃飯,然後再繼續工作。」周穎青調整成舒適的坐姿。「這幾天不在公司,堆了很多事。」

  他笑笑。原來她和他一樣,也是個放不下工作的人。

  「冰箱還有一些絞肉和西紅柿,晚上在家吃西紅柿肉醬意大利面,好不好?」這幾天,兩個人沒出遠門,張之璽帶著周穎青熟悉房子附近的環境,也增添了一些傢俱,還有花花草草,把家整頓得舒舒服服。

  「其實,吃什麼都好,反正以後我的胃就交給你管了。」趁著紅燈,他欺近了周穎青,親暱地在她耳邊說:「不如省點麻煩,我看……吃你就行了。」

  周穎青禁不住調戲,整個臉蛋燒熱起來,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話來應對,只得吶吶地說:「你、你很討厭欸……」

  明知道她容易害羞,可是他偏愛逗弄她,越是逗弄她,兩人的感覺就越親暱。

  綠燈亮了,張之璽嘴角噙著笑,平穩地駕著車,往最溫暖的地方前進。

  回到家,嘗過周穎青的好手藝,張之璽端了一杯咖啡進書房。

  周穎青早已打開她的筆記型計算機,在新買的另一張書桌上埋首工作。

  他靠在整面的書牆旁,看著她盤起長髮,認真在鍵盤上打字的背影,心口微微發熱。

  她是他的妻,是他人生的另一半,他們將會像這樣,彼此作伴,共度人生好時光。

  才剛踏入婚姻生活幾天,他的心思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安定,就連譚莉——前陣子還讓他想起來就心情鬱悶的譚莉,今天忽然出現在他面前,他竟然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急著想去接周穎青。

  他變了,但是他甘願像這樣,把他的妻放在心裡,這才是婚姻的意義。

  他忽然想起結婚當天,那一襲象牙色的婚紗,襯得她清新中又帶上一抹嬌媚……她就像那套婚紗,剪裁線條看似簡單,可是仔細欣賞之後,才會發現那布料的質感和光澤有多迷人,腰際和群襬之間的刺繡多麼細緻。

  想著想著,他決定明天聯絡婚紗公司。他要買下那套婚紗。

  「咦,怎麼站著喝咖啡呢?」周穎青伸展腰身,回頭時發現了他。

  他笑而不語,靠了過去。

  「忙什麼?」

  「正在畫幾張圖稿,明天要給客戶看,等我一下,快好了。」她頭也不抬,專注地盯著屏幕,快速移動鼠標。

  「這應該是設計部門的事吧?怎麼會是你的工作?」

  周穎青歎氣。「這個案子很急,就要過年了,這幾天設計部門的案子很多,根本趕不出來,雖然我隸屬於秘書室,但是我會計算機繪圖,所以設計部的經理找我幫忙。」

  張之璽仔細端詳計算機屏幕,點頭稱讚。「你畫得很不錯,已經有專業水平了。」

  周穎青不好意思地笑。「我也是練習很久才會的,還在學習中。」

  完成工作後,她收好計算機,起身想去喝杯水,張之璽忽然從背後環上她的腰,貼上她僵硬的肩膀,低啞地說:「累嗎?我幫你按摩。」

  他的手先是隔著光滑的布料按揉,然後伸手探入蕾絲胸衣。她嬌聲抗議。「不行,還有一些數據要整理,啊……」

  炙熱的唇已經封住她的小口,毫不放鬆地糾纏著,周穎青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只得軟軟地癱在他的懷裡,任他胡作非為……

  隔天下午,熱鬧忙碌的辦公室。

  「穎青姊,有你的包裹喔,但是只有署名『張』耶,你要不要拆啊?」娟娟捧著箱子進來。

  周穎青從滿桌的文件中抬起頭,滿臉狐疑地接過箱子,用力搖晃了幾下,還頗有重量。

  「這是什麼東西?沒有對方地址——咦,『張』?是誰啊?」她伸手取過美工刀,利落地往封口處劃下——

  「慢著!」娟娟忽然大喝一聲,緊張地阻止。「穎青姊,你最近……呃,我是說……應該沒有得罪什麼人吧?」

  「你看我像是會得罪人嗎?」周穎青一臉黑線條。「怕什麼?你可以躲遠一點,或是馬上出去,免得傷及無辜!」

  娟娟扮了個鬼臉,閃人了。

  周穎青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打開紙箱……啊,她不禁倒抽一口氣。

  是結婚時的白紗禮服!

  原來這個「張」,是他呢……她撫著輕柔的衣料,一幕幕甜蜜的情景快速地閃過,清秀的臉蛋又要燒紅了。

  她趕緊掩上紙箱,上班時間可不能想太多私事。

  這時,電話響了。

  「忙嗎?」張之璽低沉好聽的嗓音,帶著一絲笑意。

  「嗯,好忙。」她收起笑,故意正經八百的。

  「那……我不打擾了。」

  「好忙喔,我正忙著拆包裹呢。」呵呵,還是忍不住,她甜滋滋地笑了。

  竟然捉弄我!張之璽也笑了。「收到了?」

  「怎麼會……怎麼會寄這個給我?」

  「禮服公司清洗乾淨送過來了,我忙著開會,所以就請快遞公司先送去給你。」

  「晚上帶回家就好了,還特地送來公司給我,還不是一樣要帶回去嗎……」她的聲音像棉花糖般輕柔甜蜜。「你真的花錢買下了?」

  「有沒有嚇到?算是紀念吧。」

  「很貴吧?」周穎青纖指把玩著電話線,兩朵紅雲浮上雙頰。「紀念什麼呢?」

  「紀念我們結婚一星期。」張之璽笑著說:「既然是紀念,當然是無價。依你看,需不需要租個保險箱來放?」

  「要不要這麼誇張呀?」她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時之間,眼眶泛滿了濕意。「那麼,張先生,謝謝了。」

  「新婚快樂,張太太。」

  沉穩好聽的嗓音,撩動心弦,她的胸口麻麻熱熱。

  「希望你也是。」她想了想,又問:「那……晚上請你吃飯!」

  「聽起來不錯,不過,可能得改成吃宵夜了。」張之璽語氣一轉,悶聲答道:「最近部門裡的事情很多,沒辦法準時下班。」

  「不如……我過去陪你加班?」

  「這麼好?我看,你還是早點回家,準備宵夜等我。」他舒適地靠在牛皮辦公椅,嘴角掩不住笑。

  「吃完了宵夜,才有力氣繼續和你『加班』啊!」

  周穎青先是一愣,待會意過來,白皙的臉龐霎時熱騰騰了起來。「你、你真的很討厭耶!」

  掛上電話,她靠著椅背,伸出自己的左手,樸素的白金戒指低調地嵌在無名指上,她忍不住輕輕撫著戒身。

  以前,她以為談戀愛是很複雜的工程,需要花很多時間、很多精神,慢慢地與人交往熟識,才能算是談戀愛,現在她卻恍然明白,要談一場動人心弦的戀愛,前提是得先遇見對的人。

  就像她遇見了張之璽,從決定結婚的那一刻起,便深刻地感受到他的誠意與用心。

  以前失敗的戀愛經驗,她以為幸福就像天上的月亮般遙不可及,沒想到她一伸手就摘下來,放在自己的口袋裡了。

  幸福,不是嘴巴說說,心裡想想就可以了,而是要用心看顧守護。

  想著想著,她的心口暖暖熱熱,秀氣的臉頰浮上遮掩不住的緋紅。

  噯,現在可是上班時間,還是趕緊收心繼續工作,其餘的粉紅心情,就留待回家後吧!

  距離上海出差的行程還有一段時間,張之璽考慮過後,決定趁著過年的假期,先帶周穎青去墾丁度假。

  吃過午飯,兩人正收拾著行李,準備出門搭高鐵。

  「這是什麼?」張之璽不知從哪撈出那件火紅透明蕾絲睡衣。

  「啊!」周穎青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急著想搶下。「唉呦,這、這是我媽買的啦!」天啊,她不是已經藏得好好的,怎麼被他給翻出來了?

  張之璽利落地藏到身後,硬是不肯給。「媽媽的苦心怎麼可以浪費?來,我們帶去墾丁,好好地……物盡其用。」他語氣曖昧。話一說完,小睡衣已經塞進行李袋裡。

  周穎青又急又羞,伸手想搶回,又被他摟住,尋到她柔軟的唇,熱烈地吻了起來,一陣天轉地旋,久久,張之璽才鬆開她。

  「走吧,快來不及了。」他的聲音暗啞。每回抱著周穎青,都考驗著他的自制力。

  周穎青看著他強壯的手臂拎起行李袋,腳步穩健地往大門走去,心裡有說不出的踏實。

  從婚禮的準備和安排,到真正共同生活在一起,張之璽總是細心周到,將每件事情打點得仔仔細細,讓她時時充滿驚喜和莫名的感動。

  雖然是冬天,墾丁的魅力仍然不容小覷,尤其又碰上年假,整個街道人群滿滿。

  張之璽和周穎青抵達這棟海邊的別墅,已經是晚上八點。別墅的後院以透明法式方格窗的方式,圍成了玻璃屋,裡面鋪著厚實的原木地板,還有環繞型的絨布沙發。

  玻璃屋之外是整片的沙灘,月光映著海浪,波光粼粼,潔淨的白沙,教人忍不住想親近玩耍。

  也許是眼前的景致太美好,想到他這麼用心地安排,周穎青的心口莫名感動。

  張之璽微笑看著她。「累不累?先去洗澡吧,我來整理行李。」

  她點點頭。忙了一天,確實有些累了。

  她在行李袋裡翻了又翻,終於下定決心,拿了那件火紅的透明蕾絲睡衣,往浴室走去。

  果真不負優質度假別墅的名號,寬大的浴室裡,還附有一組進口按摩浴缸。周穎青舒服地泡了澡之後,穿上透明的蕾絲睡衣,又套上浴袍,鼓起勇氣走到玻璃屋,心口如擂鼓般地狂打個不停。

  張之璽躺在白色的長椅上,見到她,他微笑地拍拍身旁的另一張躺椅。「來這裡。」又指指天空。「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多。」

  周穎青躺下,順著他的手望去,透過玻璃屋頂,點點星光顯得特別晶亮,海浪輕輕拍打著淺灘,月光溫柔地斜映在身上,放佛童話故事般的情境,一時之間,她有些迷濛了,胸口起伏不定。

  張之璽身手矯健地翻過身圈住她,炙熱的眼神定定看著她。「我的表現……只是『還可以』?」他表情認真。

  「啊?」

  「我聽到你和櫻櫻在電話裡,評論我『還可以』。」他聲音有點悶。

  周穎青笑了。好友問起她的婚姻生活,她想謙虛點,不要太刺激單身女郎,所以回答「還可以」,想不到他全聽進去了。男人果然是計較這種事的。

  她搖搖頭,忍住笑。「我和櫻櫻說的不是這個,你聽錯了啦!」

  「是嗎?」張之璽懷疑,挑著眉看她。不行,他可得好好地證明。

  周穎青笑得甜蜜,粉紅的臉頰,讓他想啃咬一口。他大手探入浴袍內,四處遊走,倏地拉開腰際的綁帶,鬆開浴袍,火紅的蕾絲襯著牛奶似的肌膚,他的眼神矇矓了。

  他故意隔著輕薄的衣料,囓咬著周穎青胸前若隱若現的花蕾,也許是月關的催情作用,也許是周穎青破碎的申吟讓他興奮,他感覺自己恍若一頭獸,想狠狠地、深深地埋入她的身體裡,讓她奶油般的柔軟,完全地包容他、融化他。

  「不要在這裡……外面……會看到……」她掙扎著想起身,張之璽怎麼肯讓,精壯結實的身子壓住她,低低地笑了。「放心,這裡不會有人來,你想怎麼樣都可以的。」

  他抱起她,輕輕地放在原木地板上,繼續在她細滑的肌膚上四處點火,逼得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慾望,纖手攀上他結實的背,難以抑制地嬌喘著,越過他厚實的肩膀,她矇矓的雙眼看見的是滿天燦爛的星光。

  「好美的……星星……」她努力拼湊出句子。

  「你不專心喔!」他不太苟同地抬頭看著她,然後……

  啪,他竟然一口氣撕開透明蕾絲睡衣。

  星空下,纖細的嬌軀被他緊緊擁著,歡愉的節奏時而快速時而緩慢,在到達終點之前,每一刻都是醉人的折磨。

  在熱情的南國之地,無人的海邊,透明的玻璃屋裡,只聽見沙灘上的海浪和彼此的喘息聲,她覺得自己就像正在海裡,迎面而來的浪花一陣比一陣強,然後,越來越高漲——

  她不會游泳,可是有了這雙男人的臂膀,她甘願沉溺其中。

  直到,淹沒了彼此。

  他微微鬆開周穎青,吻了吻她香汗淋漓的額頭,她迷濛地睜開眼睛,隨即又閉上,大概累壞她了吧?

  擁著周穎青,他懊惱著自己的失控,不明白怎會這麼瘋狂。他從來不曾這麼渴望過她,甚至想緊緊地、牢牢地擁住她,不想離開她半刻,究竟是怎麼回事?

  好幾次他察覺自己太激動了,想要緩下速度,她卻不許,眼眶泛著淚意,纖手更緊密地攀住他,任他為所欲為。

  他不想鬆手,只想擁著她,這樣的感覺太特別。

  他……已經離不開她了嗎?

  他在心底反覆問自己,直到睡意來襲,才沉沉入睡。

  從墾丁回到台北後,年假也結束了。

  收假上班已經一個多月了,雖然新婚生活很愉快,可是張之璽主導的產品開發部,卻運轉得不怎麼順利。

  這天,為了即將公開上市的新版監視系統軟件的進度問題,張之璽在部門會議上大發雷霆。

  「有誰可以告訴我,究竟什麼時候可以全部測試OK?」

  會議室迴盪著張之璽冰冷的聲音,大夥兒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有人敢說話。

  忽然,手機響了,張之璽低頭一看,是周穎青。

  「我還在忙。」他走出會議室,看了手錶。「都七點了?你先搭出租車回家吧。」

  「嗯。我可以搭同事的車回去。」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疲倦,讓周穎青有些擔心。「你已經加班好幾天了,今天好像特別累,陳秘書有沒有幫你訂晚餐?」

  「哪裡還吃得下飯?原本預訂推出的新軟件,測試時出了些問題,現在正在想辦法。」張之璽長吁一口氣。「你先回家吧!」

  「那……」周穎青只得柔聲叮嚀。「早點回家,我會做好宵夜,等你回來吃。」

  「嗯。」結束通話,張之璽走進會議室,繼續開會苦戰。

  周穎青回到家後,趕緊到廚房的爐子煲一鍋高湯,打算待會兒煮一碗餛飩麵來慰勞張之璽。

  趁著這段空檔,她走進書房,想挑一本書打發等待的時間。

  整面的書牆實在壯觀,她仔細瀏覽每一格架上的書名,漸漸皺起眉頭。

  大英百科全書和金庸全集放在同一格?她的食譜和他的哈佛管理期刊在一起?還有紅樓夢,怎麼湊上了計算機雜誌?

  周穎青搖頭直笑,他一定是平時太忙了,看完了書就隨便塞進去。她捲起袖子,把下層的書都先搬出來,按性質分門別類排放整齊。

  忙完了書櫃的下層,她拉了椅子墊腳,認真地開始整理上層的書。

  也許是仰著頭太久,她有些頭暈,急著想穩住身子,一失手,竟把放在書櫃上的一個心形水晶玻璃擺飾給掃下來。

  啷!一聲輕響,水晶玻璃裂成好幾塊,周穎青傻愣了。

  她爬下椅子,蹲在地上撿碎片,試著拼成原來的形狀,才發現原來上面還刻著字——

  Formylove——Arron

  Lily

  Lliy是誰?她還在思索著,客廳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她趕緊奔去接起。

  「Aaron?」是個女人的聲音。

  「呃……他還在公司,請問您是哪位?」

  「我?」對方反問:「你又是哪位?」

  被她這麼一問,周穎青微微一怔,才答道:「我、我是他太太。」

  結婚一個月了,好像還沒在人前這麼介紹過自己。

  「喔,你是周穎青是吧?我是譚莉。」這個室內電話號碼,是她從楊保羅那裡查出來的,當然,要問出他新婚妻子的名字,也是像吃蛋糕一般地容易。

  她先回美國確認辦理調職的交接工作,並且整理所有的行李,然後才返回台北。剛從機場出來,她猜想張之璽已經下班回家,於是想先打個電話給他。

  「譚莉?」周穎青努力搜尋記憶,似乎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不認識我?也有可能啦,Aaron不會跟你分享他和我之間有多甜蜜。」電話裡傳來一陣輕笑。「我是他在美國時的女友,譚莉,Lliy。」

  周穎青愣住。「曾經在一起五年的那個……」

  「咦,你也知道啊?看來Aaron真的忘不了我!」譚莉得意地笑著。既然是周穎青接的電話,也順便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好了。

  「我記得你結婚了,不是嗎?」

  「我很快就會辦好離婚手續。」譚莉的聲音聽來充滿自信。「我決定要回到Aaron的身邊。」

  「可是,我們已經結婚了!」

  「那又怎樣?離婚就好啦!」譚莉說得輕鬆自在。「Aaron愛的是我,他之所以和你結婚,只是因為失去了我。他愛了我五年,現在,我為了他回台灣,你猜……」

  她故意停頓了幾秒,才說:「他會不會回到我的身邊呢?」

  周穎青覺得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

  「結婚了又如何?真心相愛是勝過薄薄的一張紙——算了,跟你說那麼多做什麼?我直接去公司找他好了!」

  「他最近很忙,很晚才會回來!」

  「你確定?是真的很忙,還是……」譚莉笑得很刻意。「其實是不想回家?」

  周穎青說不出話來,索性掛斷電話。

  譚莉回來了……電話裡的每一句話,就像是針般地刺進她的心坎裡。

  怎麼辦?她該去問張之璽嗎?又該從何問起?

  既然要結婚,過去的事,我就不會也不該再去想。

  他曾經這麼說過的,她應該相信他,不是嗎?

  可是,譚莉為什麼這麼有把握?難道五年的感情真的難以抹滅?

  換成是她的話,五年……她怎麼可能輕易就忘記?人生能有幾個五年呢?

  她跌進沙發裡,捂著發疼的胸口,額上涔涔地冒起冷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7 AM

  第六章

  會議進行到了晚上十點,還是沒有結果,張之璽宣佈散會。

  走出辦公大樓,他疲憊地走向停車場。

  「Aaron!」譚莉從暗處走出來。她已經在這裡等了一個小時,夜風吹起她的波浪長髮,嬌艷的臉上帶著風情萬種的笑容。

  張之璽訝異地看著她。「你不是回美國了?」過年前,她來辦公室找過他之後,就沒再聽說她的消息,他以為她回美國了。

  「我只是回美國處理一些事情。」譚莉靠近他,張之璽高大挺拔的身驅散發著迷人的氣息,她在心底咒罵自己,當時怎麼會笨到放棄這個男人?

  她挽著張之璽的手臂,像從前一樣撒嬌地說:「人家好想你,一辦完事情,就馬上回來找你。」

  「找我做什麼?你應該待在美國和威廉在一起才是。」

  「不要再提威廉!他只會騙我,一點都不愛我,還在外面搞七捻三!想起那個花心大蘿蔔,她的眼淚又要掉下來。

  「我會盡快辦好離婚手續。」她依偎著張之璽強健的臂膀,低聲下氣地問:「Aaron,你原諒我好不好?」

  「你有你的選擇,我從來就沒有怪你。但是,我們之間已經來不及——」他移開譚莉玲瓏有致的身子。「譚莉,我結婚了。」

  「那又怎麼樣?你不愛她,對不對?」譚莉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我和她之間如何,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他看著譚莉。「既然已經結婚了,就不要想著離婚。譚莉,你應該想辦法解決你和威廉的問題。」

  「你還在氣我當時選擇威廉對不對?」譚莉搥打著張之璽的胸膛。「原來這五年的感情全是垃圾!你根本不愛我……」她像個孩子似地大哭起來。

  「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他抓住譚莉的手。「你住哪裡?我替你叫出租車。」

  「你竟然要用出租車送我!」譚莉哽咽地看著他,眼神絕望。「我們在一起五年!是誰陪你熬過留學生的苦生活?你現在竟然這樣對我!」

  「譚莉,別胡鬧了!」

  「我不是胡鬧,是真的很愛你!為了你,我都決定和威廉離婚了!」

  「你還是一樣任性。」張之璽無奈地長歎一口氣。「不管你和威廉如何,我再說一次,譚莉,我已經結婚了!」

  「那又怎樣?離婚就好了啊!」

  「婚姻不是兒戲,我不會離婚的,你回去吧!」到底還要講幾次?他的耐性已經要被磨光了。

  「周穎青有什麼好?莫非這是你爸的意思?一天到晚老是聽你爸的,你到底有沒有你自己?!」

  她推開張之璽,哭著跑走,張之璽擔心她的衝動,追了過去,只見譚莉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便上車離去。

  看著出租車快速駛離,張之璽忍不住感歎,認識譚莉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看過她這麼脆弱的模樣。

  不知道她和威廉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他是個心思篤定的人,一旦離開,絕不回頭,何況他已經和周穎青結婚了,更不可能做出荒唐事。

  出租車已遠去,他掏出車子的鑰匙。還是先回家吧,這麼晚了,周穎青不知道有多擔心。

  一路上,他還想著新軟件測試的問題,車子駛進大樓地下室,苦思不得其解的煩躁環繞不散,他扒了扒頭髮,扯開領帶,走進電梯。

  「回來了?」一開門,周穎青迎上前,接過他手上的領帶和公文包。

  「嗯。」他癱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要不要先洗個澡?」見到他這麼疲憊的模樣,周穎青在他身邊坐下,心疼地輕聲細語。「我熬了高湯,吃餛飩麵好不好?」

  張之璽沒有回答,心裡還想著如何破解程序的缺陷。他睜開眼睛,才注意到擺在茶几上的水晶玻璃碎片。

  他詫異地伸手撥開那些碎片,問道:「這是什麼?」

  該來的始終逃不過。周穎青雙手背在身後,囁嚅地回答:「是你在書櫃上的水晶玻璃,心形的那個,我……不小心摔破了。」

  他想起來了,這是譚莉送給他的第一份生日禮物,他一直收著做紀念。

  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你怎麼會摔破它?」這水晶玻璃頗有重量,先不說碎片會傷人,要是不小心被砸到……張之璽的視線緊盯著她不放,幸好沒發現傷痕。

  「我剛剛把書櫃上的書重新整理,不小心打翻了這個,就、就摔下來了……」

  他很在意嗎?上面有他和譚莉的名字……

  「你為什麼要整理書櫃呢?你——」她工作了一整天不累嗎?回來還要替他做宵夜、整理書櫃?而且書櫃上層有許多厚重的經典藏書,要是不小心弄翻了,有可能會砸傷她。

  「我、我只是想整理一下而已……」周穎青一抬頭,對上他充滿懊惱的黑眸,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算了,摔壞就算了。」他遂一鬆開襯衫的扣子,歎了口氣。「我自己會找時間整理,你可以找書看,但別動我的書櫃了。」

  「可是——」

  但沒等她回答,張之璽便走進臥房,拿了換洗衣物準備去浴室洗澡。

  結婚兩個月了,他還不曾對她這麼不耐煩。

  她想說清楚,於是奔去浴室門口。

  「我以為,你會讓我在這間房子裡自由自在……」

  「我讓你不自在了嗎?」她今晚是怎麼了?張之璽詫異地看著她。「只不過是不想讓你整理書櫃而已,我從來沒有限制過你別的事,也沒有管過你啊?」

  「是沒有。」她定定地看著他,眼神卻悲傷。「或許那是因為,你並沒有那麼在意我。」

  你在意的是譚莉——這間屋子裡究竟還藏著多少你和譚莉的秘密呢?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聲音既疲倦又清冷。「我不在意你?你怎麼能這麼說?」

  「你真正在意的不是我,是譚莉!」終於,她說出口了。

  「譚莉?」他錯愕地問:「你怎麼會知道……譚莉?」他從來不曾在她面前提過譚莉的名字啊。

  「她打過電話來。」她的鼻頭有些酸。「譚莉就是Lily,對不對?」

  「她真是——算了!你別理她。」譚莉到底想做什麼?他得找時間問清楚。不過此時,他選擇不多談她的事,只怕說了,反而讓周穎青想太多。

  歎口氣,他解釋:「我和譚莉已經過去了,結婚前我就承諾過,該忘記的,我會忘記。」

  「可是你也說過,五年的感情,豈是輕易說忘就忘……」

  他是曾經這麼說過,可是,他以為結婚之後努力地經營婚姻、照顧家庭,便代表自己已經遺忘和譚莉的那段過去,她看不見嗎?是他做得還不夠嗎?

  「我很努力地想往前走,可是,你似乎還是放不下我的過去。」他的心一沉。「為什麼?是我讓你沒有信心嗎?」

  「不是你……」她轉身背對他,不想讓他瞧見臉頰潸然而下的眼淚。「是我對自己沒有信心。」

  「我們都結婚了,你卻說對自己沒有信心——」他反問:「你究竟要我怎麼做?」

  「結婚也不是我要求的啊!」周穎青啞著嗓子嚷著。

  「是,是我要求的,這樣可以嗎?」張之璽也煩躁了。「我很累了,讓我先休息好嗎?」她應該知道,這陣子他為了公事有多麼疲憊。

  累?是她讓他覺得累嗎?周穎青的心口像是被刃刀劃過,難以隱忍地顫痛著。

  「你不用這麼累,我隨時可以成全你——」

  「成全什麼?成全我和譚莉嗎?你怎麼這麼天真!」

  她怎麼可以隨口說出這種話?難道婚姻是可以如此輕易地放棄嗎?那又為何要努力經營?張之璽的胸口澀然,有些苦,也有些無奈,更多的是空虛與無力。

  他疲倦地摘下手上的戒指,往桌上一放。「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不會攔你。換我……成全你。」

  他扔下換洗衣服,抓起車鑰匙,甩門離去。

  周穎青癱坐在地板上。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像是被扼住一般,發不出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淚水迷濛了雙眼,緊繃的情緒潰堤,她嚶嚶地哭了起來。

  張之璽開著車,在深夜的台北街頭繞著。

  他不知道周穎青究竟是怎麼了,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和她在爭執些什麼。

  什麼累啊,什麼離開,他到底都說了些什麼蠢話——張之璽猛然望向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空空蕩蕩。該死,他還把婚戒扔在桌上!

  他以為自己最擅長的就是冷靜思考、沉著應對,可是今天全反了。

  太淚了,這幾天被工作磨得太累了,磨得回家以後還心思混亂,說出亂七八糟、分明不該說的話。

  他瞥見儀表板上的時間,已經十二點了……不管如何,他都不應該讓周穎青獨自在家。

  長長吁了一口氣,毅然將方向盤轉往另一個方向,決定先回去再說。

  周穎青緊握著張之璽丟下的戒指,守在客廳裡,一邊等一邊哭,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張之璽進門時,看見的是斜倚在沙發上睡著的周穎青,一旁暈黃的立燈映著她臉上的淚痕。

  所謂的梨花帶雨是這般模樣嗎?他心頭有些難受,輕輕抱起她,小心地安置在臥房的大床上,然後起身去淋浴。

  溫度適中的水花灑在他已然睏倦的身上,心裡滿是懊悔與不忍。

  他不是有意讓她傷心落淚,只是無法理解,她怎麼能輕易地開口說離開?婚姻豈是兒戲,隨便就能讓來讓去?

  而且,他已經很認真地照顧她、寵著她,這樣不夠嗎?為什麼她還質疑他是否掛念著譚莉呢?

  沐浴完畢走出浴室,臥室裡暈黃的燈光映著周穎青沉睡的臉龐,朦朧間,似乎可以看見她微微地皺眉——

  算了,也許是他們兩個人都太累,睡一覺就好了。

  他伸手將她的臉頰貼向自己,閉上眼睛。睡吧……

  天色已亮,周穎青悠悠醒來,睜開眼睛,身邊的床位空蕩蕩的,她感覺自己手裡壓著什麼。

  坐起身,攤開手掌一看,原來是張之璽的婚戒。

  她想起昨夜一直握著戒指,大概是睡著時鬆開了吧,所以才會掉在床上,還壓在她的手下。

  也許是壓得緊,戒指在細嫩的掌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痕跡。她輕撫著戒指,感覺那戒痕已經刻進她的心底,微微地痛著。

  她是什麼時候上床的呢?他回來了嗎?

  眨著酸澀的眼睛,她踉蹌起身尋找張之璽。

  餐桌上有一杯牛奶,壓著一張薄紙。

  公司有事,我先出門了。

  不等她一起上班了?一陣暈眩,她勉強扶著牆壁走進浴室,看見鏡中的自己,紅腫的雙眼幾乎只剩下一條線——

  也好,免得讓他瞧見自己這副醜態……

  她認真地冰敷雙眼,又仔細地在蒼白的臉龐描繪上妝後才出門。

  她獨自沿著街道走了許久才到捷運站。自從結婚後,她就不曾踏入捷運站了,無論是上下班或是外出購物,他總是開車接送她。

  走進人潮擁擠的捷運站,吵雜的人聲與混濁的空氣,讓她的頭又暈了,看來是被寵得太厲害,已經遺忘了以前上班族的生活。

  進了辦公室,許多等著她的工作讓她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昨晚的事,在忙碌和偶爾的不安中度過一天,又到了下班時間。

  「穎青姊,「公交車」還沒有來啊?」娟娟探頭,輕快地揮揮手。「我先走嘍!」

  辦公室的同事逐漸散去,可是她還沒有接到張之璽的電話,躊躇許久,她終於鼓起勇氣,撥了他的手機。

  「呃,是我。」她的心跳慌亂,怯怯地問:「你……要下班了嗎?」

  張之璽被問得一愣,低頭看表,才發現已經晚上六點多了。

  她主動打電話來提醒他下班,是不是表示昨晚的不愉快已經過去了?

  他是很想下班回家,和她共進甜蜜晚餐,可是……

  為了新軟件的測試,他今天終於和項目小組找到問題,接下來是要解決問題,但是這任務困難的程度,連工程師出身、經驗豐富的他,這會兒也無法確定什麼時候才能解決問題。

  望向整個部門辦公室,人聲鼎沸,大夥兒還在努力工作,想下班?他微微歎了口氣。

  「我還在忙,你——」

  「這樣啊……」她聽見那聲歎息了,是真的忙,還是不想回家?

  心口又添酸澀,她急忙接話。「那我先回去了。」

  「嗯。」

  「可是,你的晚餐怎麼辦?」她沒忘記要照顧他的胃。

  「你不用想這些,先回家吧!」他不在意吃什麼,早點完成工作比吃飯來得重要。

  「可是……」她想為他送上熱騰騰的便當——如果他願意的話。

  「就這樣吧!」他抬頭看見楊保羅站在門口,一定是來關切新軟件的測試,於是急著掛電話。

  「我去忙了。」

  周穎青咬著唇,顫抖地按下通話結束鍵。

  不是說以後他的胃就交給她來管嗎?現在又不要她管了?

  走出公司,街上車水馬龍,看來大家都趕著回家……她的鼻子有點酸,眼眶微微上水氣。

  回到家,打開大門,迎接她的只有駭人的幽暗與冷清。

  自己沒有食慾,卻為張之璽熱了一碗雞湯,坐在沙發上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針過了十二點,張之璽才回家。

  「回來了?我去熱雞湯——」她從沙發上跳起來。

  「不用!」張之璽阻止她。「我回來睡一下,天亮就得去公司了。」

  回家只剩下睡覺這麼一件事了嗎?她想問,可是他已經走進臥室,拎著衣物去淋浴了。

  一整天講不到十句話,他還在生氣嗎?還是已經厭倦和她說話了?

  她把冷掉的雞湯收進冰箱,輕聲走進臥室,挑了一張輕柔的音樂CD放進音響,把燈光調得昏黃幽暗,然後在自己的位置躺下,背對著另一個空位。

  既然他累了,那就什麼都不要多說,讓他安穩地睡吧。

  張之璽擦乾濕發,換上舒適的睡衣,才從浴室走出來,發現周穎青已經躺在床上,背對著他。

  隱約可以看出那熟悉的纖細身形,張之璽一時迷惘了。

  結婚之後,每個夜晚入睡前,兩人總是在床上親暱地依偎著,有時是隨意閒聊,有時是靜靜聆聽著彼此的心跳,直到沉沉睡去。

  轉身背對著他,這是第一次……

  她睡了嗎?昨晚那些話真的說得太過分了,他應該道歉,只是……現在似乎不是好時機。

  讓她好好睡吧,明天,等明天再好好地跟她說話。

  有催眠效果的音樂緩緩飄在溫暖舒適的空間,他在自己的位置躺下。只有好好休息睡上一覺,才能保持思緒清晰,好好處理兩人的事。

  合上眼,他很快就睡著了。

  聽見枕邊人規律的呼吸,周穎青才緩緩轉過身來。

  窗外的月光透進幽暗的房間裡,她在微弱的光線中,看見張之璽線條分明的俊顏。

  一整晚的時間,他都在公司嗎?是什麼事情可以忙成這樣呢?

  或者,如同譚莉所言,他其實是不想回家?然後……整晚和她一起?她無法克制自己的胡思亂想,心頭慌著亂著。

  男人的胸口起伏著,她很想貼在那厚實的胸膛上,像以前一樣,聽著他的心跳聲,那是最有效的安眠藥。

  明天可以和他談談嗎?不能再這樣下去啊……心裡默默想著,直到月色逐漸隱淡,她才迷糊睡去。

  也許是掛念著公事,剛過清晨五點半,張之璽已經醒來。

  按掉設定為六點的鬧鐘,他輕手輕腳地起床盥洗換衣。

  本來想再寫張紙條留在桌上,可是心念一轉,他想,直接跟她說話比較好,於是他決定等進了公司後,再打電話喚醒她,說明這幾天暫時無法接送她,還有,順便……道歉吧!

  完美的計劃。他的唇角浮著笑,悄悄地出門了。

  周穎青緩緩睜開眼。其實,她早就在他下床時醒來了。她想起身為他準備早餐,可是又擔心他這麼早起,其實是為了避開她。

  她在床上猶豫遲疑,還來不及付諸行動,張之璽已經開門離去。

  她沮喪地躺回床上,恨自己的膽怯和猶柔寡斷。

  早晨六點半,張之璽踏進辦公室,裡面已經有許多人埋首工作。

  總工程師前來報告進度之後,他問:「外面這些同事,昨晚沒回去嗎?」

  「大家都不敢走。」還沒說完,一名工程師急匆匆地跑進來。「協理,美國總公司的電話!」

  「好。」他按下閃爍的通話鍵,以流利的英文和對方談了許久,討論的是新軟件的問題。

  結束電話,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了,他太約找到解決方向,馬上召集會議,開始進行程序的修正。

  一心都是工作,他忘了該打給周穎青的電話,還有那已經遲了的道歉。

  時間很快地過去,直到萬家燈火亮起,他猛然想起周穎青。

  該死!他從眾多文件中找到手機,發現手機裡有一封簡訊今晚可以談談嗎?我在家等你。

  他抓起車鑰匙,急著想衝回去,卻撞上送便當進來的陳秘書。

  陳秘書驚呼:「協理,您的晚餐——」難得見到協理大人如此倉皇莽撞的模樣。

  「放著吧,我出去一趟。」他穩住腳步,裝作若無其事。

  上了車,他像是急欲奔騰的馬,踩下油門,迅速往家的方向駛去。

  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周穎青的心猛然一提——才七點半,他回來得真早。

  「吃晚飯了嗎?」她急著想去廚房張羅吃食。「我以為你會很晚才回來。」

  「剛看到簡訊,所以先回來——」他的視線望向餐桌,桌上空無一物,他詫異地問:「你吃過了?」

  「我?還不餓,所以——」

  「所以不用吃?」

  「自己一個人吃飯沒什麼意思啊……」她低語。真想念兩個人的晚餐。

  莫名的無奈湧起,他氣她餓著自己,只因為沒人與她進餐。「你的意思是,我必須天天陪你吃飯?」

  「不是,我……」她發覺他皺起的濃眉,啊,又惹他生氣了。「我只是覺得,應該要夫妻一起吃飯比較好。」

  「最近公司很忙,我沒辦法一直和你保持「兩個人的晚餐」。辦公室的事情還沒結束,我晚點還得回去繼續工作。「他拉著她進廚房。」先弄點東西餵飽你自己,不然我會有罪惡感。」

  「你不必對我有罪惡感。」對陌生人才會這樣吧,她不要他是這麼生分地待她。她掙脫他的大手。「相反的,有罪惡感的人是我。」

  他說錯什麼了嗎?張之璽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我傳簡訊給你,是想和你談談我們的婚姻。已經好幾天了,你總是早出晚歸,尤其這兩天,我們連話都說不上,我想,或許是因為譚莉回來了……」

  「我已經說過,是工作上的問題。」工作沒搞定,要他怎麼安心回家拖嬌妻?

  「是真的嗎?」她咬著唇。

  「譚莉並不是我們的問題,我以為已經說得很清楚。」他沉默了好幾秒,才開口。「就像……

  我從來不把你的過去放在心上。」

  她慘淡地一笑。「我的過去?你是說那些可笑……或可悲的失敗戀情?」是要翻起舊帳嗎?

  「穎青,不管是你的還是我的,那些往事已成過去。」他強調。「我在意的是現在和未來。」

  「既然要談現在,那你可以告訴我,你……愛我嗎?」

  她想要的、想知道的,其實只是這麼簡單的這一句話。

  他對她很好,好得超乎她的想像,好得讓她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柔情裡,可是,這代表他愛她嗎?

  或者,這是一份責任,無論結婚對象是誰,他都會這麼溫柔體貼地對待?

  她承認,自己的心變得貪了,想要得更多,要他對她坦然以示的一顆心,要佔據他心底更深的位置,卻不想要自己只是他的責任而已——

  如果他愛她,那麼她會留下來。

  如果他愛的還是譚莉,那麼她會安靜地離開。

  他沉默了。愛她嗎?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倉促地結婚,兩個人順其自然就這樣一起生活著,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或無法接受,甚至感覺很好,為何非要把愛掛在嘴上不可?

  「很難回答嗎?」停了好幾秒,她低聲說:「我可以理解的,你只是因為爸爸的要求而和我結婚,不是嗎?否則,你不會對爸爸那麼冷淡……」

  「我承認一開始決定結婚,確實和爸爸有很大的關係。但是,我和爸爸本來就是這樣相處,和他要我們結婚完全無關!」父子之間的情感很微妙,吵得越凶感情越好,這……用得著解釋嗎?

  「再說,」他扒了扒頭髮。「我一直在為我們的婚姻努力,這樣還不夠嗎?」

  周穎青心口一緊——果然,他還是說不出一句「我愛你」。

  「結婚這段時間以來,你對我很好,真的,這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感覺到幸福。」她的笑容很苦。「可是,我忍不住要比較,也許你對譚莉更好。」

  「為什麼要拿自己和譚莉比較?如果這段過去真的影響我們的婚姻,那是我造成的問題,由我來解決!」譚莉曾經是他的過去,早在決定結婚的同時,他自認已經放下,現在,不需要也不應該由她來擔憂煩惱。

  一提到譚莉,他就像是刺蝟般豎起滿身的剌——

  周穎青感覺自己的心陡然被抽開,空空蕩蕩的。

  「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我很嫉妒,想要趕走她在你心底的影子,可是也很茫然,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真正進入你的心裡,佔據比她更深的位置。我很矛盾,很慌亂,很不安,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

  「你——」是他對她還不夠好嗎?究竟還要他怎麼做?

  以為自己對她的關心和照顧已經足夠——至少他還不曾這麼用心地對待譚莉,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她並不信任他,對他毫無信心!

  飽受挫折的一雙黑眸對上她的,空氣冰冷而凝結,四周安靜無聲,兩人都不願意先開口,直到張之璽的手機突兀地響起。

  「……好,我馬上回去!」新軟件終於通過第一次的測試,他要回去監看接下來的穩定性——

  「我得回公司了。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先不要提離開,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但是現在……我真的得回公司了。」他的眼神始終停在她臉上。「如果你真的不想看到我,我暫時住到客房——」

  「不,我的意思是——」怎麼能讓他睡到客房去!

  「我們……冷靜思考幾天再說吧。」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定定地看著她。「記得……按時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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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7 AM

  第七章

  一個星期來,張之璽早出晚歸。在這間屋裡,他只在書房和客房之間活動,周穎青彷彿是一個人生活,整個家空空蕩蕩的。

  陽台上的香草盆景蕭瑟許多,已經春天了,該是生意盎然的時候……坐在搖椅上,凝望著另一個空位,她的胸口又微微發疼。

  放她一個人在他的屋子裡生活……需要冷靜思考這麼多天嗎?

  其實,她只是想知道,張之璽的心裡有沒有她?還有,他還愛著譚莉嗎?

  她愛他,希望他是快樂的,如果譚莉回台灣之後,讓他明白其實自己還愛著譚莉,那她願意退讓離開,讓他愛其所愛,至少日子會舒坦些,也不會有遺憾和怨懟。

  可是慢慢地思考之後,她覺得自己錯了。

  她還記得那晚張之璽壓抑著怒意的神色——她不該這樣質問他、懷疑他,即使他真的有一點點動搖,她也應該盡最大的努力守護他們的婚姻才對。

  看看現在是什麼局面?兩個人的關係全被她搞砸了,想想那位算命大師也算得不太準,不是說只要被橫刀奪愛三次,就能解了上輩子的冤孽嗎?為什麼她還是守不住張之璽呢?

  她的胸口鬱悶,鼻頭酸酸澀澀,忽然想起,原本每個月準時的月事,至今遲遲不見蹤影。

  會不會是懷孕了呢?

  隔天下午,周穎青終於休了半天假,到醫院做檢查。

  結果正如同她的猜想,醫師笑咪咪地告訴她:「恭喜你,張太太,你懷孕嘍!」

  「我們來看看寶寶吧。」醫師在她平坦的小腹抹上凝膠,冰冷的觸感讓她清醒不少。

  「你看,這是寶寶的心跳喔。」

  她盯著屏幕上小小的跳動點,感動得想哭。

  「嗯,一切都很好。」醫師遞了一張黑白照片給她,親切的笑容安定她混亂的心。「這張給你。這是你和寶寶第一次見面,帶回去和先生分享吧!」

  走出醫院,春天暖暖的陽光映得天地透亮,她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身體裡已經有另一個生命。最近總覺得莫名疲憊和不適,原來是這個小傢伙害的。

  懷孕將近兩個月了,根據醫生推算的時間……是在墾丁的那一夜嗎?

  周穎青撫著平坦的小腹。這是她和張之璽共同創造的,但是,他願意和她繼續擁有這個小生命嗎?

  無論他是怎麼想,她都要留下這個孩子。

  已經這麼多天過去,他們是該再好好談談了。後天就是張之璽的生日,她要把握這個機會,這一回,她一定要好好地道歉,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為了張之璽的生日,周穎青特地提早下班,在廚房忙著洗洗切切。

  豬腳麵線、胡椒蝦、蔥爆牛肉、清蒸石斑、涼拌苦瓜、蘿蔔、排骨湯等等滿滿地擺了一整桌,冰箱裡還冰著一個提拉米蘇蛋糕。

  周穎青也刻意妝扮了自己,心底不斷地為自己加油打氣。她找了一個小木盒,把寶寶的超音波照片和張之璽的戒指放在一起。這是她送給張之璽的第一份生日禮物,只要他願意,她想要回到剛結婚時的甜蜜和快樂,她要和他分享新生命的喜悅。

  布谷鐘的音樂聲驚醒了她,抬頭一看,已經八點了,他應該快回來了。

  周穎青站起身,把桌上的菜全熱過一遍,然後靠在玄關前,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滿懷希望地等著他的歸來。

  九點,十點,十點,布谷鳥快樂地唱歌,她的心情卻隨著滿桌的菜,越來越冷。

  終於,她忍不住撥了張之璽的手機。

  「是我……」她的聲音有些緊張。

  「嗯。」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準備了晚餐,想問看看……你大約幾點回來?」

  「下星期。」低沉的聲音,回答得非常簡潔。

  「下星期?」

  「我在香港,明天到上海,下星期三才回台灣。」

  周穎青倒抽一口氣,怔然地望著窗外,說不出話來。

  他答應要趁著出差時,帶她一起去上海,還計劃著要一起重遊香港,現在,他卻獨自去了?

  「配合總公司幾個主管的行程,所以出差時間提前了,我中午回去整理行李,留了紙條在你的梳妝台上,你沒看見嗎?」

  「我……」她急著奔回臥室,果然在梳妝台上看見紙條。

  出差行程臨時提前了,我去上海,下周回來,記得吃飯。

  她回來後一直忙著做菜,沒注意到……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

  「沒關係,這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這是認識他之後的第一個生日,她想要陪他,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他……

  她說不出話來,眼淚緩緩落下。

  「還有事嗎?」靜默許久,張之璽終於開口。「回去再說吧,我要掛電話了。」

  「那個……那、祝你生日快樂。」她急急地說。

  「嗯。」

  掛上電話,周穎青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她想擦去眼淚,卻是越擦越多。

  婚姻不應該只是一個人的努力,她不要演獨角戲,可是他卻讓她一個人演著……

  想要堅強的心念頓然虛軟。也許,他是真的想回到譚莉身邊,只是難以對她開口?

  怎麼辦?她該怎麼做才好?握著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她感覺自己的一顆心,已經裂成千萬碎片了。

  張之璽從上海轉機回到台北,已經是半夜時分,他不想吵醒周穎青,於是先到公司,天亮後才回家。

  溫煦的陽光盈滿了客廳,整個房子裡安安靜靜。她……不在嗎?張之璽把從香港帶回來的幾款乾貨放在桌上。這是記憶中周穎青提過的夢幻食材,他特地詢問旅館人員,按著地圖跑了好幾家知名老店,好不容易才買齊全。

  他走進臥房,想找幾件衣服換洗,但打開房門,一陣奇怪的聲音從浴室傳來,他大步走進,推開透明玻璃門。

  周穎青跪在馬桶前,纖弱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怎生了?」他蹲在周穎青面前,詫異地問。

  周穎青抬起猶然梨花帶雨的小臉,蒼白的面容讓他心頭一驚。

  「我……我懷孕了……很不舒服。」才剛發現懷孕,她已經開始害喜了。

  懷孕?!這個詞就像是個炸彈般爆開來,張之璽訝然怔住。

  之前的親密歡愉,他從來不曾想過要採取防範措施,事情就這麼自然地發生了?

  「怎麼沒告訴我?」他伸手扶著她站起來,到床邊的貴妃椅坐下。

  「我想告訴你,但是你去上海了。」她接過張之璽遞來的面紙,胡亂地在臉上抹著。

  他按住她的小手,抽出面紙,輕柔地替她擦臉。「那是臨時接到通知,我想你也得臨時請假不方便,所以就自己去了。」

  「嗯……」很久不曾這樣靠近了,周穎青蒼白的瞼頰浮上一抹紅雲。

  「我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放在客房的床上,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張之璽起身走進客房,一個綁著紅色緞帶的小木盒放在床上,他輕輕掀開盒蓋,裡面是那天被他扔下的結婚戒指,和一張黑白圖片。

  「這是什麼?」他揚了揚手中的圖片。

  「是醫生給我的,寶寶的第一張照片。」

  他要當爸爸了?張之璽盯著黑鴉鴉的圖片,胸口是滿滿的感動與不可思議,他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麼才好。

  周穎青看著他,幾日不見,他看起來依然是這麼有魅力,尤其是那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寶寶的照片,唇角微微地上揚——

  「是他害你這麼不舒服?這小傢伙真該打。」靜默許久,他輕輕地說。

  「沒關係,我很高興擁有他。」周穎青的聲音很平靜,她已經做好準備,想要和他談談。「之璽,我想生下他。」

  「當然!」張之璽笑了。「不過,我的心情很……怎麼說呢,該說是很複雜吧!」

  很複雜?周穎青訝然地看他。也對,多了個孩子,他們之間的問題確實更複雜了。

  「之璽,我想了很久,當時我真的不應該答應結婚的。」她低頭咬著唇,一字一字地說:「我覺得很抱歉。」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抱歉。」他以為有了孩子,所有的不愉快都會煙消雲散——孩子是婚姻最好的潤滑劑,電視劇不是都這麼演嗎?

  「你,愛我嗎?」她決心開口討愛。

  「愛嗎?我不確定……」愛她嗎?他不知道這樣時時為她揪緊的心,是否就是她口中的「愛」。

  「不確定?」周穎青別過頭,心口茫茫然,好半晌,才輕聲地說:「我們,離婚吧。」

  如果他愛她,她會強逼自己收起嫉妒的心,堅守他們的婚姻,努力經營現在和未來,只要他開口說愛——

  但是,一切都很蒲楚了,這段婚姻關係中唯一欠缺的就是愛,而沒有愛的關係,要怎樣故做無所謂地維持下去?她做不到啊……

  我們,離婚吧。這句話說得輕輕淡淡,卻狠狠刮痛了張之璽的心口。

  為什麼總要提「愛」這個字呢?譚莉口口聲聲說愛他,結果投入威廉的懷抱,周穎青和他結婚了,還懷著他的孩子,現在卻要離開他。

  誰愛誰,又如何?

  張之璽盯著她纖細的身影,沉默許久,才開口。「你懷孕了,爸媽應有紀姨,他們都不會同意的。」

  先把家裡的長輩抬出來,應該多少有用吧!他很確定自己不想失去周穎青,尤其是現在他們還有了孩子,怎麼能讓她說走就走!

  「那麼,等我把寶寶生下來,再來談離婚的事?」話一說完,她的眼眶便泛起水氣。

  他不懂,為什麼這麼堅持要離開?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張之璽只是看著她,沒有開口回答。

  為什麼總是沉默?為什麼不說你已經不愛譚莉,現在愛的是我……她索性抬頭,迎向他的目光。

  就這樣,兩人在靄靄晨光中相對許久。

  張之璽深吸了一口氣,沉沉地說:「事情不是你說了就算,寶寶生下來再說吧!」

  高大的身影退後,轉身走出臥房。

  周穎青握緊貴妃椅的手把,再也壓抑不住狂奔而下的眼淚,掩面痛哭了起來。

  張之璽走出臥房,打開落地窗,清晨的曦光灑在陽台上,他黯然地躺進搖椅。

  他愛她嗎?是不是只要開口說愛她,一切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甜蜜生活?

  可是愛……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從未想過會有另一個小生命加入自己的生活,以前在美國時,譚莉喜歡自由的生活,堅持要當個頂客族,他也沒有意見。

  而今,結婚、懷孕,甚至……離婚,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快得讓他無法思考,事情總是背離計劃,無法掌控。

  他按住略微發疼的太陽穴,掏出手機,打拾谷東川。

  「是我,晚上出來陪我喝一杯吧!」

  總是,越夜越寂寞。

  「OZ」酒吧,號稱是這個寂室城市裡最溫暖的地方。

  「這是送給谷媽媽的干貝,在香港買的。」張之璽落坐之後,先從公文包裡拿出包裝精緻的禮盒,遞給谷東川。

  「謝了!咦,你們去上海度蜜月了?」

  「我自己去而已。配合總公司那些大主管,臨時提前出差了,我在香港停留一個晚上,所以帶了點伴手禮。」

  「我媽會很高興的。」谷東川問:「不過,你應該不是只為了送這盒干貝而來吧?」

  「嗯。」他淡淡回答,便沉默了。

  谷東川從酒杯裡撈起綠橄欖,一口塞進嘴裡,瞄了眼悶頭把玩酒杯很久的張之璽,忍不住出聲。「喂,那就說話呀,難道是找我來這裡演啞劇啊?」

  張之璽大口吞下杯中蜜色的汁液,一股熱辣從喉底燒起,他暗啞地問:「我只是在想,大家總是說愛,「愛」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好,今天算你好運,讓我這個愛憎專家來替你開釋——」谷東川收起嘻皮笑臉,認真地說:「愛就是……沒有理由、沒有原因,看到她就莫名開心,離開時就傷心,想和她一輩子在起,永遠都不要別離。」

  「你在唱歌嗎?還真流利!」講得好幼稚,張之璽覺得他故意搞笑。

  「聽起來很簡單,可是道理非常深奧。」谷東川繼續發表高論。「你愛周穎青,不是嗎?」

  「何以見得?」他沉沉一笑。

  「例如婚禮、墾丁度假等等,櫻櫻跟我提過不少,這些都是證據。我認識你這麼久了,倒是頭一回看到你對女人這麼溫柔體貼、處處關心。」谷東川雙手抱胸,笑得有點詭異。「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坦白一下啊?」

  「我以為,結婚就應該這樣。我盡力照顧她,這是婚姻的責任和意義,不是嗎?」張之璽晃著酒杯,心情很沉。「可是,她好像不是這麼認為。」

  「喔,聽起來事情很嚴重,張先生和張太太吵架了?」谷東川想讓氣氛輕鬆一些。

  「她問我,是不是還愛著譚莉——」

  「哇!那你當然要說,我早就不愛了,親愛的,我愛的是你啊!」谷東川索性表演起來。「然後一把拉過她,用力地啵啵兩下,事情就解決了!」

  「你怎麼不去演戲算了?」表情動作一流。

  「呵呵。」谷東川再次強調。「這招真的很有效,女人本來就是要用哄的,哄一哄就沒事了呀!難道你以前不哄譚莉嗎?」

  「我從來沒哄過女人。」張之璽苦笑。「甚至,我從來沒對譚莉說過「我愛你」或「Iloveyou」這幾個字。」

  譚莉不用他哄,反倒是譚莉哄著他,成天逗他開心。

  「好樣的!」谷東川難以置信,停頓半晌才說:「可是,兄弟啊,談戀愛不能這樣啊,你沒把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這不算是談戀愛啊!」

  「我結婚了,和談戀愛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谷東川往他肩上巴了一掌。「周穎青若不愛你,會跟你結婚嗎?你以為人家跟你一樣白癡或白目嗎?」光會唸書有什麼用?遇到女人還不是什麼都搞不清楚?

  「那麼短的時間,就可以愛上一個人嗎?」

  「你沒聽過一見鍾情嗎?你可以為了你老爸,馬上決定和一個不熟的人結婚,可是憑什麼要周穎青也陪你一起玩這種遊戲?」

  「我不是玩遊戲,從來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可以了吧?」谷東川一臉嚴肅地看著他。「我的意思是,對周穎青來說,若不是因為愛上你,這個婚姻根本就是一整個犧牲,而且還拿她當祭品!」

  「你——」

  「很感謝她是吧?拜託,女人不會想聽到這句話!你只要告訴她,你愛她,那就夠了。更何況……」谷東川喝了口酒。「你是真的愛上她了,否則,何必在這裡苦惱呢?」

  「……」張之璽吁歎一口氣。

  谷東川繼續說:「婚姻有其應負擔的責任與意義,但這些都是因為愛,如果不是因為愛,這些責任將會變成枷鎖與痛苦,沒有愛的婚姻,也沒有任何意義。」

  張之璽聽著,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這一陣子我和穎青鬧得不愉快,她問我,是不是還愛著譚莉之類的,我不清楚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我很清楚,我和譚莉一點關係也沒有。」

  「然後?」

  「因為臨時改行程,香港轉上海的機位全滿,我只好在香港停留一晚,等著搭隔天最早的班機去上海。穎青曾經住過香港,我們還計劃要一起去品嚐地道美食,要去逛乾貨老街,買許多她喜歡的食材。」他頓了頓,繼續說:「在香港的那個晚上,我竟然跑去上環老街,什麼干貝蠔乾無花果,憑著記憶把她提過的食材全買了下來,然後拎著大包小包,坐著天星渡輪過海回飯店,我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從來沒有這麼、這——」

  「我知道,從來沒有這麼「娘」過!」谷東川只要一想到他在歐巴桑堆裡買干貝秤蠔乾 ,就忍不住狂笑。

  「並不好笑。」張之璽悶悶地喝了一口酒。「我一整晚這麼誇張奇怪的行為,只為了讓她高興。」

  「恭喜你,我現在百分之百確定你已經愛上她了!」谷東川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無論是愛人或是被愛,都是「愛」,都很幸福,兄弟,繼續愛下去吧!」

  「就這樣?」

  「這樣還不夠嗎?先不用去在意什麼叫做「愛」,認真對待她,自然會有相同甚至更多的響應,我的眼光很準確的,別擔心啦!」

  「最好是。」但張之璽的心情微微放鬆了。

  雖然他還是不懂什麼是「愛」,可是他會認真對待她的,這一點,他一定可以做得到!

  隔天起,他恢復接送周穎青上下班。

  她害喜的狀況越來越嚴重,除了早晨的孕吐,連聞到一絲絲的油煙味,也會讓她乾嘔不停。眼看她被折騰得難受不堪,張之璽決定打電話給紀姨。

  「紀姨,穎青孕吐得很厲害,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她不那麼難受?」他有些尷尬,硬著頭皮問。

  「懷孕初期難免有這種情形,我聽穎青的媽媽說了,她已經跟公司辭職,準備在家休息待產,我和你爸商量過了,不如讓她暫時回娘家住一段時間,畢竟娘家最親,而且穎青的媽媽有經驗,可以比較妥善地照顧她,你覺得如何?」紀姨把周穎青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怎麼忍心見她受苦?

  「她辭職了?」他竟然一無所知。

  「你不知道嗎?」紀姨詫異。

  「我……」他無奈一笑。「晚上我問她看看,是不是回娘家休養或是做其它打算。」

  「嗯。」紀姨笑笑說。「孕婦的情緒不穩,脾氣通常不太好,讓著她些,嗯?」

  「我知道。」

  晚上接她回家,在等待紅燈的空檔,張之璽開口問了。

  「聽說你辭職了?」

  「嗯……最近實在很不舒服,我沒辦法專心工作,怕耽誤大家的進度,所以想乾脆在家體息。」她想了想,問道:「這樣不好嗎?」

  「很好啊,我也希望你多休息,只是……」他轉頭看她,微微一笑。「像這種事情,下次可以先告訴我嗎?」

  他們還是夫妻,他希望彼此的關係是很緊密的,沒有秘密。

  「嗯……好。」他想知道關於她的事嗎?周穎青的心情忽然放鬆了,於是輕柔地說了起來。

  「總經理要我先留職停薪,等寶寶生下來再說。不過,我想大概不會回去上班了。我自己還有一些積蓄,可以維持幾年生活,而且我會計算機繪圖,這段待產的時間,我想試著做些產品設計的工作,不會麻煩你的。」

  「我叢來沒有嫌你煩過,別再這麼想了,嗯?」

  那晚和谷東川談過之後,他決心放下一切的疑惑,不要去管什麼愛或不愛,他要竭盡所能地對她好,讓她對他有信心,不要讓她有任何離開的念頭。

  不管過去如何,總之,未來的日子,他要和她一起欣賞人生的風景,攜手相件。

  「真的嗎?」好久好久沒有這麼溫柔地說話了,她有些羞怯。「媽媽要我暫時回去住一段時間,你……覺得呢?」

  其實,她一點都不想離開他,她想要每天看到他。

  「可以留在家裡嗎?寶寶是我們兩個人的,我們應該要一起度過這段時間。」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努力把你照顧好,我會讓你對我有信心。」

  寶寶是我們兩個人的。

  我會努力把你照顧好,我會讓你對我有信心。

  簡單的幾句話,讓她的心口泛起甜意。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一起守護這個婚姻嗎?

  她決定了——暫且忘記譚莉吧,至少在懷孕這段期間,她不該讓腦袋裡只有不愉快的過去。

  「嗯,那、那我就跟媽媽說,要待在家裡了。」

  「好。晚上吃清粥小菜,好嗎?」最近她怕油煙,於是他堅持不讓她做飯,晚餐改在外面解決。

  「好啊,我想吃熱熱的地瓜粥配蔥蛋!」她忽然有了食慾。

  「沒問題!」張之璽笑了,輕鬆地轉了方向盤,去吃清粥小菜。

  回家後,張之璽端了一杯咖啡,走到陽台。眺望遠方,一片萬家燈火,台北街頭依然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他想起第一次和周穎青站在這裡,她雀躍不已的天真模樣,像個孩子。結婚後的第一頓早餐,也是在這裡,還有那一回,在這張搖椅上,她難抑的嬌喘和他的迫不及待,他全部都記得。

  他從落地窗望進客廳,籐編立燈泛看溫暖柔和的光,是她挑的,櫃子上兩個人甜蜜的結婚照,也是她選定的。

  喝掉最後一口咖啡,他走到廚房,撫著冷冷的大理石流理台,想起她忙碌的背影。他在這裡嘗過她的好手藝,櫃子裡的鍋碗盆瓢盆,全都是周穎青細細挑選的,這個房子裡,四處都有她的影子。

  他歎了口氣。短短幾個月,他的人生從一,變成二,再變成三,寶寶很快就要出生,他即將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谷東川說得沒錯,婚姻不應該只有責任……他絕對有扛起責任的能力,但是他希望那是個甜蜜而深具意義的責任。

  隔天中午,他立即到銀行另外開了個戶頭,先把自己一半的存款轉到這個新戶頭。領了金融卡,他連同提款密碼一起裝入信封內,信封上寫著周穎青的名字。

  晚上回家後,他把信封交給她。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一打開,發現是金融卡,她錯愕地問。

  結婚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從來沒有為誰該支付家用而爭執過,因為水費、電費、瓦斯費等等,都是從張之璽的賬戶自動扣繳,如果是一起外出購物,也都是由張之璽一手攬下,直接付帳。

  現在給她銀行金融卡,是什麼意思?

  「裡面有些錢,你留著用。」他解釋。「我可以照顧你,儘管安心在家休息。」

  「我不需要啊!」她把整個信封塞給他,低囔:「我不要你養我,我不要變成你的負擔——」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摟住她,把她圈進自己的胸膛前,另一隻手繞過腰際,撫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溫柔地笑著。「你不會是我的負擔,我甘願養你。」

  他自信有能力可以照顧好妻子,至少能讓她衣食無缺、生活無虞,這是為人丈夫最基本的,他這麼想。

  你不會是我的負擔,我甘願養你。

  周穎青的臉頰瞬時熱了,忘了上次在他懷裡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不用養我,只要你愛的是我。她想這麼說,可是……

  被他抱著的感覺太溫暖,聽見他鏗鏘有力的心跳聲,她的心情好安定,舒服得不想推開他,舒服得忘記回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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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8 AM

  第八章

  網象科技推出的新版監視系統軟件,在市場上掀起一陣狂潮,這套台灣分公司自行開發的新產品,不但銷售成績衝上頂峰,連美國總公司和其它地區分公司也紛紛要求銷售代理權,捷報頻傳,楊保羅樂得笑咧了嘴。

  「Aaron,怎麼沒帶老婆一起來?」

  慶功宴在台北知名的聯誼俱樂部盛大舉辦,楊保羅拍拍張之璽的肩。

  「她懷孕了,很容易害喜不舒服,不方便到這種場合。」

  「好小子,這麼猛啊!」楊保羅往他肩上一搥。「你這個產品開發部協理,可真是當之無愧,不但把這套監視軟件案帶領得這麼成功,家裡的事頭也很努力啊!呵呵,不愧是我的愛將!不過——」

  楊保羅的目光飄向遠方的倩影。「你的另一個考驗可來啦!」

  張之璽順著保羅的眼光望去,是譚莉。

  她一身全白的緊身洋裝,腰際間爬上一朵嬌艷的紅薔薇。她笑吟吟地往這邊走來,眼光始終抓著張之璽不放。

  那晚的失敗不算什麼,她譚莉有的是勇氣和決心。

  「嗨!Phal,Aaron。」

  「大美人,好久不見啦!」楊保羅想起什麼,揚聲喊著:「啊,我順便宣市一下一件事!」

  他拉著譚莉站上小舞台,笑嘻嘻地介紹。「這位是譚莉,Lily,是美國總公司Marketing部門的超級高手,已經調任台灣分公司營銷企劃一部的經理,明天正式上班,讓我們歡迎譚莉的加入!」說完他用力拍手,其餘人也跟著熱烈鼓掌。

  只有一個人不動如山,就是張之璽。他雙手抱胸,瞇著眼睛,冷冷地看著譚莉。

  譚莉露出得意的眼神,狠狠地回敬他。

  介紹完畢後,楊保羅和譚莉走回張之璽身旁。

  「啊,廖董來了,我先去打個招呼,你們慢慢聊啊!」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楊保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扯入私人問題,這下得趕緊找個理由離開才行。

  「恭喜你,Aaron,無論到哪裡,你都一樣表現傑出,真是厲害!」譚莉靠得更近,嬌媚地對著張之璽笑。「明天人事命令就會正式公佈,以後,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我已經搬進新居……」她毫無忌憚地往他的耳邊吹氣。「明天複製一份大門的鑰匙給你。」

  「威廉呢?」他揚眉,輕啜了一口香檳。「他這麼輕易就讓你回來?」

  「你別提他!」譚莉跺腳,眼珠子一溜轉,嬌滴滴地問:「你呢?什麼時候才辦離婚?」

  「我有說過要離婚嗎?」張之璽仰頭飲乾杯中的酒液,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譚莉,如果你回台灣是為了工作,我當然非常歡迎,但若是為了我,那很抱歉,注定要讓你失望了。」

  「為什麼?我可以等啊!」她抓著張之璽的臂膀。「只要你給我機會,無論等多久,我都願意,等到你肯重新接受我為止!」她就是這麼大膽直接。

  「還是那句話,我要讓你失望了。」張之璽依然面無表情。他拉開她的手,整了整有些發縐的西裝外套,一字一字緩慢地說:「譚莉,過去的事已經不能再回頭了,你不要等我,不會有結果的。」

  譚莉彷彿受了重擊,精心彩妝的嬌顏瞬間垮了下來,難以置信地瞪著張之璽。「是為了你爸爸的理想媳婦嗎?你總是犧牲我,在美國時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說完,譚莉氣沖沖地跑開了。

  和他在一起五年,卻輕易地被威廉拐走,現在又回頭來找他,這又算是哪門子的愛?

  張之璽歎了口氣,低頭看了眼手錶。他該回家了,周穎青在家裡等著他呢。

  隔天,張之璽一進辦公室,陳秘書立刻迎上前。

  「協理,這份公文是剛上任的譚經理親自送過來的,她要我提醒協理,請協理盡快處理。」

  譚莉一早就神秘兮兮地送來這份檔案,陳秘書說什麼也不敢忘記。

  他打開公文夾,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粉紅色的信封。拆開封口,掉出一張磁卡,上面還貼著小紙條——

  敦化南路二段六弄三一0號十一樓之三,我隨時等你。

  張之璽濃眉緊皺,沉思許久,把磁卡收回信封裡,放入公文夾。

  「陳秘書。」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把公文夾交給她。「幫我送給譚經理,就說我已經看過了。」

  陳秘書立即接過,小跑步地替老闆辦事去了。

  十分鐘不到,一個健美的身影殺進張之璽的辦公室,陳秘書只能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頭跑。

  「Aaron,你怎麼可以這樣!」譚莉怒氣沖沖,劈頭就罵。

  張之璽把門關上。「我已經說過了,Lily,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

  「威廉不要我,連你也不要我了!」她原本滿懷希望,以為送上房子的鑰匙,張之璽就會回心轉意,誰知道他竟然原封不動地退回來!

  「我和你,不管過去在一起多久,都已經是過去了。」他深吸一口氣。「Lily,我、結、婚、了。」

  「那又怎樣?我和威廉還不是結婚了?結果呢?結婚前,他口口聲聲說愛我,結婚後,他三天兩頭在酒吧鬼混,有沒有把我當成一回事?結婚到底有什麼意義?」譚莉囔著:「我不營,我就是要和你在起一起!別想趕走我,無論多久我都等你!」她簡直像個孩子,一派天真,硬是吵著要糖吃似的。

  「譚莉,婚姻生活本來就是人生的考驗,別急著怪罪威廉,你有沒有回頭想想,自己確實有認真經營你的婚姻嗎?」

  「我——」

  「兩個不同生活背景和個性的人在一起,摩擦是免不了的,想想當初選擇他的原因,想想他對你的好,包容對方的缺點,這樣才能長長久久。婚姻就是把一顆有稜有角的岩塊,慢慢磨成光滑飽滿的圓石。」

  「你很煩欸!不要講這些大道理,我聽不懂!」

  「你聽得懂,只是不想面對而已。」

  「現在是怎樣?跟我炫耀你的婚姻生活多美好嗎?」

  「我有我的問題,可是我願意誠實面對。」他笑笑說:「你回美國去吧!」

  「你!」

  他的話讓譚莉心酸得想哭,掩著臉轉身走了。

  在張之璽的溫柔照顧之下,周穎青邁入懷孕的第六個月。

  度過懷孕初期的害喜折磨,現在她的身體狀況好極了,不但胃口好,心情也愉快。

  張之璽總是回家和周穎青一起晚餐,有時實在忙,也仍然先陪周穎青吃過晚餐後,再趕回公司繼續工作。

  這天早晨,他準備正出門,周穎青也從臥房裡出來,一身白色水手服式的孕婦裝,襯出肚腹間渾圓的輪廓,看起來既清爽又可愛。

  「你要出去?」他詫異地問。

  「嗯,今天要做產檢。」她低頭穿鞋,真糟糕,不僅平時穿來寬鬆的衣服塞不下,連鞋子也擠下進去了。

  「怎麼沒聽你說?」

  「我想你工作這麼忙,我自己去就行了。」之前的幾次產檢,張之璽都因為工作而無法參與,這次她也打算自己去。

  「我陪你去。」已經錯過太多了,這回他鐵了心堅持。「下次別這樣了,寶寶我也有份的,嗯?」

  周穎青緩緩抬起頭來,粉嫩的臉上微笑著。「嗯,一起去吧!」

  「來,我們又要和寶寶見面了。」

  醫生親切地拿著掃瞄儀在周穎青已經隆起的肚子上滑動著。「嗯,體重和身長都很標準,寶寶很健康喔!」醫生指著屏幕解釋。「這裡是耳朵,寶寶已經會分辨聲音,所以爸爸媽媽要常和寶寶說話,增加彼此的互動。」

  醫生放下掃瞄儀,一邊敲打鍵盤做紀錄,一邊繼續說:「懷孕對媽媽來說,可以說是一段混亂的時期,當爸爸的一定要多體諒,最好能經常陪媽媽聊天散步,盡量穩住媽媽的心情,也要注意媽媽的身儺狀況,有問題馬上到醫院來。」

  他敲完最後一行字,抬起頭來對張之璽說:「有沒有什麼問題?」

  張之璽搖頭,胸口澎湃洶湧,滿腦子全是剛剛屏幕上的小手小腳,還有動人心弦的心跳聲。原來小生命是這麼奇妙的事,他像個傻子,想笑又想哭。

  周穎青還坐在診療床上,他彎腰拾起鞋子,想替她穿上,一旁的護士小姐馬上提醒。「張太太的鞋子太小了,還孕時會水腫,鞋子要重新買喔!」

  「嗯。」張之璽點點頭,低沉的聲音在周穎青耳邊繞著。「待會兒就去買新鞋。」

  結果,張之璽竟然休了一天假,帶著周穎青去瞎拼,一點也不嫌煩。她覺得自己像是熱戀中的女人,被當成女王似地伺候照顧著。

  除了買新鞋,張之璽還陪她買了幾件孕婦裝。周穎青穿起來別有韻味,他看著,心坎暖暖熱熱的,真實地感受到夫妻一同迎接小生命的喜悅。

  而後,經過一家甜甜圈專賣店,周穎青嘴饞地看著玻璃櫃裡迷人的各式甜點,忍不住停下腳步。

  「想吃嗎?買一個吧。」

  「只能一個嗎?抹茶?巧克力?草莓?紅豆……怎麼辦,每個看起來都好好吃,該選哪一個才好呢……」

  「想吃什麼,你就儘管點吧!」張之璽笑著說:「每一種你咬一口過過癃就好,其餘的我負責吃掉,晚上我陪你多散步兩圈,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

  「可是你不愛甜食的,不是嗎?」

  「有什麼辦法呢,能讓你開心就好。走吧,去排隊了。」

  這男人是怎麼了?還沒吃到甜甜圈,周穎青已經覺得整個人好像泡在蜜糖裡了。

  好甜,好甜哪……

  下午三點,張之璽剛結束一個視訊會議,他按揉著兩側的太陽穴,有些累了。

  內線電話響起,陳秘書通報他:「脅理,有一位威廉史密斯先生在在線等著。」

  他揚起嘴角。「好,接過來給我。」

  「哈囉!嗯……好,待會兒見。」

  張之璽走出辦公室,交代陳秘書。「我出去接人,很快就回來。」

  是什麼大人物需要協理親自接送?陳秘書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暗地揣想著。

  張之璽一踏入飯店大廳,一個金髮男人立即起身,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一股貴族氣息,兩個體魄高大的男人握手寒暄,引起不少注意。

  「嗨,William!」

  這是譚莉的前任老公——不,應該說是現任老公。雖然譚莉把離婚協議書丟給了威廉,不過他可沒同意。

  張之璽揚著笑。「走吧,Lily在公司呢。」

  「她好嗎?她知道我來了嗎?她還生氣嗎?」威廉一見到他就問個不停。

  「她一直等著你,William。」從來沒見過威廉這麼焦急,果真是一物克一物。

  張之璽忍住笑。「放心吧,沒有人比你更適合Lily了。」

  回到辦公室,張之璽一進門就交代。「陳秘書,請譚經理撥空過來一趟。」

  「哇~~」原本以為張協理已經夠瀟灑俊挺,想不到身旁這位外國男子更充滿魅力,陳秘書掩不住地臉紅心跳。這個人到底是誰?

  十分鐘過後,譚莉的高跟鞋聲喀喀喀地由遠而近傳來。

  她噙著笑,不時撥弄著一頭波浪長髮,下巴驕傲地上揚。

  張之璽果然還是忘不了她,五年的感情,當然還是頗具份量嘍。她睨了陳秘書一眼,得意地逕自推開張之璽辦公室的門——

  「喔,甜心!」威廉一把擁住她。這個女人也不知怎麼回事,莫名地請調到台灣分公司,臨走前留給他一紙離婚協議書,就包袱款款地跑回台灣了。

  「William?走開、走開!」她急看推開他。「你來做什麼?是專程來討論離婚協議嗎?這種事交給律師就行了!」

  「我的小甜心!」威廉硬是不放手,抱得更緊。「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發誓再也不會和別的女人說話了!真的真的!」他真心地舉起右手。

  「少來這套!你們男人就是這樣,自私鬼,只想自己快活,嗚~~」譚莉罵著罵著,竟然哭了起來。

  「喔,小甜心,不要哭嘛,我再也不會這樣了,這些日子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跟我回美國好不好?」

  「才怪!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跟女人鬼混,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裡,你根本不愛我!」譚莉還是哭,一邊哭一邊搥打著威廉。

  「你老是大聲罵我,所以我才……喔,我的小甜心,我發誓我再也不會這樣了,相信我,好不好?」威廉緊緊地摟住譚莉,又親又吻,拚命哄著譚莉。

  「那是因為人家還不習慣婚姻生活嘛!嗚嗚……你都不體諒我,就自己跑出去找女人!」她以為威廉不在意她,這樣的婚姻太難堪,於是才氣得跑回台灣。

  「我只是在酒吧喝點小酒,和她們聊聊而已,別生氣啦,甜心,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我真的好愛你!」威廉鬆開她,拉了拉寬鬆的褲圍。「你看,這陣子你不在我身邊,我整整瘦了一大圈。」

  「嗯,連皺紋都跑出來了!」譚莉仔細看著威廉,這男人果真憔悴不少。

  「這裡還有好多白頭髮,沒有你,我的日子好難過啊!」威廉可憐兮兮地討饒。譚莉已經開始心軟,不乘勝追擊怎麼行呢?

  譚莉終於破涕為笑。「好吧,看你那麼可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是敢再亂來,我一定離開!」

  威廉笑咧了嘴,抱起譚莉嘖嘖親吻。「喔,我的小甜心,你終於原諒我了,喔耶!」

  譚莉羞紅了臉,嬌嗔地嚷著:『放轉下來啦,討厭~~J「咳咳,兩位要不要換個地方,再好好地、慢慢地聊?」張之璽終於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

  「張之璽!你很過分耶!」譚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咦,威廉怎麼會跑來找你?」

  「是我要他來的。」張之璽倚著牆邊,輕鬆地笑著。「別忘了我們都是在同一家公司啊,他當然知道你在台灣,可就是不敢來找你。」

  「是啊,甜心,還好有Aaron,要不然我只能在美國傻傻地想著你、等著你。」威廉摟著譚莉,親暱地用下巴摩挲著她的臉頰。

  「哼,算你厲害!」譚莉倔強地撇撇嘴。「那我要和威廉回美國了,你別後悔喔!」

  「祝兩位幸福!」張之璽朗朗大笑。他相信沒有人比威康更適合譚莉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他一點也不後悔。

  「走吧,我們去吃燭光晚餐,然後……」威廉故意色迷迷地說:「然後跟我回去飯店,呵呵,我要讓你整晚喊救命~~」

  「討厭!等等,哈妮,人家想先去一個地方。」譚莉嬌滴滴地說著。

  「那有什麼問題,甜心,到哪我都陪你!」

  「人家想去……」她貼在威廉的耳邊嘰嘰喳喳。

  「你確定?」

  半個鐘頭過後,兩人站在張之璽的高級大樓門口。

  「甜心,你確定要自己上去?這樣好嗎?」

  「人家只是想看看她是什麼樣的女人而已,有你在就不方便說話嘛!哈妮,你乖乖在這裡等,我很快就下來了!」

  「好吧,那快去快回,不要讓我等太久喔!」威廉眨眨眼,不捨地笑著。

  「張太太,請問要讓譚小姐上樓嗎?」不久,管理員通報有訪客。

  譚莉嗎?她來找張之璽嗎?之前只是打電話,現在要登門入室了?

  「嗯,麻煩你。」周穎青的聲音微微透著輕顫。該來的終於要來了。

  她練習深呼吸,緊張地站在門口等著。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剎那,周穎青的心狠狠地抽動。

  譚莉高修長,健康的膚色閃著光澤,豐潤的唇、潔白的牙,笑起來簡直要勾了男人的心。

  相較之下,自己蒼白的面容、亂扎的馬尾、臃腫笨重的身軀,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黃臉婆。

  她努力地想露出一絲笑容。「譚小姐,請進。」

  「這裡很不錯嘛!」譚莉進屋,瞇著眼睛哼哼笑。這屋裡的擺設真典雅,張之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品味?她東摸摸西碰碰,這邊瞧瞧那邊看看。

  周穎青仍是盡量保持微笑。「譚小姐有什麼事嗎?之璽可能晚一些才會回來,要不要我打電話給他?」

  「不必啦,我只是來跟你打個招呼。」才剛跟他說掰掰呢。譚莉爽朗地笑。

  打招呼的意思是……示威?周穎青端出柳橙汁,玻璃杯冰冰涼涼,一路冷到她的心。

  「之璽知道你現在在台灣嗎?」

  「他當然知道啊!」譚莉瞪大眼睛。「我申請調到台灣分公司,在同一棟樓工作,每天都會見面的。」她詫異地問:「咦,難道他沒告訴你?」

  「他……」這段時間,他從來不提譚莉。

  一股淡淡食物香氣飄進客廳,譚莉忍不住問:「什麼味道?很香。」

  「我正在燉牛腩湯,之璽喜歡喝這道湯。」

  「怎麼可能?」譚莉驚呼。「我們在美國的時候,他從不吃中菜,也不喝熱湯,怎麼現在變了……」

  周穎青淡淡一笑,沒有回答。無論她端出什麼菜色,不管好不好吃、喜不喜歡,張之璽從來沒有挑剔過。

  他真的是個很好、很溫暖、很體貼的男人。

  譚莉暗自打量著周穎青,她的肌膚白似雪,長髮隨意紮成馬尾,圓潤的身子挺著不算小的肚子,原來孕婦也可以這麼好看。

  打從她進門,周穎青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不多話,但也坦然大方。

  這樣溫婉可人的模樣,和內斂沉穩的張之璽也稱得上是速配,難怪張之璽不願回到她身邊。他一定愛慘了吧?不過想想也真難過,她和張之璽的那五年,到底算什麼?

  「你很愛他吧?」譚莉偏著頭一笑。「他很悶的……和他在一起有那麼好嗎?」

  「你不是也愛他嗎?」周穎青刻意擠出微笑。「我記得,你還說為了他離婚——」

  「唉,這個嘛……你自己問他吧。」為他離婚有什麼用?心又不在她身上!譚莉佯裝看表。

  「天都黑了,我得走嘍,下次見吧!」

  「嗯。那……」她站在電梯口,用著最後一絲力氣,擠出笑容。「請慢走。」

  譚莉開心地揮揮手,電梯門終於關上。

  周穎青踉蹌地走回客廳,胸口疼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已經到了準備晚餐的時間了,她走進廚房,開始張羅晚餐。

  播放整日的音樂頻道,此時正播著一位香港女歌手的歌,充滿悲傷氣氛的曲調,輕易地惹出她的眼淚:

  他不愛我牽手的時候太冷清擁抱的時候不夠靠近他不愛我說話的時候不認真沉默的時候又太用心我知道他不愛我他的眼神說出他的心

  我看透了他的心還有別人逗留的背影

  他的回憶清除得不夠乾淨

  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電影

  他不愛我

  儘管如此他不是贏走了我的心

  (詞:楊立德/曲:陳小霞)

  原來他們早就在一起。這段時間之璽對她的好,只是因為愧疚或是想要彌補什麼嗎?

  她的心坎酸澀發疼,無論是信任或嫉妒,還不是捍衛不了自己的婚姻?

  她的眼腈逐漸朦朧,傷心失望的淚,一點一滴地落入鍋爐中,化成苦澀的調味料。

  這頓飯,教她如何入口?

  不知道哭了多久,肚子裡的寶寶忽然然拳打腳踢了起來。她輕拍肚皮,試著安撫小搗蛋。

  「貝比乖,不要亂動,乖乖喔!」

  寶寶不聽話,一下、兩下,這邊踢那邊踹,周穎青驚了。醫生說過,胎動太厲害時要注意,可能會早產。

  她輕撫著肚子,試著練習深呼吸,緩和自己的情緒,但是沒用,她明顯地感覺肚子深處正在收縮。

  不行!這一定有問題!周穎青捧著肚子,抓起錢包和鑰匙,急急地往外走。

  她困難地彎腰想扣上鞋帶,小手卻直直發抖。

  這時,大門忽然開了。「你要出去?」是張之璽。

  聽到熟悉的聲音,周穎青彷彿吃了定心丸,她喘著氣,抬起小臉,依然淚痕斑斑。

  「怎麼了?」

  「我不舒服,貝比動得好厲害!」她扯著鞋帶,終於忍不住哭出來。

  「我來!」張之璽替她扣上鞋帶。「我們馬上去醫院!」他健步如飛,火速奔去按電梯,一路緊緊挨著她,直到上車。

  他傾身替她扣上安全帶。「沒事,別怕、別怕。」嘴上安慰周穎青,心裡其實也緊張,他在車陣中猛按喇叭,握緊方向盤的手沁著汗水。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他伸手撫上周穎青的肚子。「貝比乖,不可以欺侮媽媽,再不乖,爸爸就要生氣嘍!」他的聲音低沉柔和。「貝比啊,你還小,還不行跑出來,要乖乖待在媽媽的肚子裡,乖喔……」

  他哄著勸著,安定了周穎青驚嚇的心,說也奇怪,小傢伙不再作怪,安安穩穩地躲在媽媽的肚子裡。

  她的眼眶又聚滿了淚。原來小傢伙聽他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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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19 AM

本帖最後由 siobhant1010 於 2014-4-29 04:19 AM 編輯

  第九章

  「子宮收縮有點不正常喔。」醫生檢查完,皺著眉頭說:「現在已經懷孕八個月了,如果這個現象繼續,很有可能會早產。」他看著張之璽。「張先生,你要多留意張太太的狀況,有問題隨時到醫院來。」

  醫生一邊開藥單,一邊交代。「張太太,盡量多休息,不要提重物,也不要做粗重的工作,還有,情緒要保持平穩喔。」

  看診結束後,張之璽小心翼翼地扶著周穎青上車,扣好安全帶之後,他輕聲開口。「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到家的時候我會叫醒你。」

  「嗯。」驚嚇的心情穩定下來,她也有些睏倦了。

  車速很慢很平穩,車內播放著胎教音樂,周穎青很快就睡著了。

  等她再度睜開眼睛,發現車子停在路邊,她用力眨眨眼睛,詫異地問:「怎麼停在這裡?」

  張之璽笑著看她。「快到家了,看你睡得那麼熟,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你……」他對她越溫柔,她就越難受……猛地鼻頭又酸了起來。

  回到家後,周穎青被趕上床睡覺。

  張之璽坐在床邊,在她腰間放一個靠墊,微微歎口氣,才說話。

  「剛剛怎麼不打電話給我?你知道這樣有多嚴重嗎?」

  「我想你大概在忙。」周穎青低聲回答。

  「再忙我也會趕回來,你怎麼能自己去醫院?到時候出問題怎麼辦?」張之璽語氣輕淡,可是,她卻感覺有把刀劃過胸口似的疼。

  他是真的關心她嗎?或者……關心的只是孩子?

  周穎青咬著唇,雙手貼著肚子,沒有回答。

  「明天開始,我請爸爸家的陳嫂每天過來做飯。」他伸手覆上她的柔荑,繼續說:「也別再接計算機繪圖的案子了,你怎麼能老是坐在計算機前工作?」

  「我——」難道要她整天躺在床上嗎?

  「還有,」他想起前天到銀行刷存折時,發現裡面的存款,竟然不曾減少過。「我不是給了你金融卡,怎麼都沒用?」

  「我自己還有錢。」

  她不想變成伸手要錢的黃臉婆,她要的是他全部的心,一絲絲也不容許分給別人,完完整整,只交給她的一顆心。

  「買菜不用花錢?上街不用花錢?搭出租車不用花錢?產檢不用花錢?」張之璽低頭,一臉肅穆。「你自己還有錢,但是,養你是我的責任啊!」

  周穎青驀地抬頭,彷彿被重重一擊。

  「我不是你的責任,我也不要變成你的責任!」我只想要你別和譚莉在一起、我只要你愛我啊!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她卻沒有勇氣說出口,害怕得到的是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

  「你……」他沉默了,只是瞅著她看。

  周穎青臉色蒼白,賭氣地別過頭。

  僵持許久,張之璽不想讓她情緒起伏太大,才沉聲說:「你先睡吧,明天是週末,我們去買寶寶的衣服。」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怕你萬一早產,先做準備比較好。」

  看樣子周穎青隨時可能生產,他得先穩住自己才行。

  張之璽離開臥室,進入書房。他從書櫃上拿下幾本厚重的懷孕相關書籍,坐下來仔細翻閱,認真做筆記。

  這陣子,他陸續搜集了不少生產和育嬰的資料,可是今晚的突發狀況,讓他驚駭得連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他不只擔心寶寶,更擔心若有任何緊急狀況,周穎青纖弱的身子能否支撐得住。

  他可以不要寶寶,但是不能沒有她。

  生命裡如果失去她,會是如何地黯淡與絕望……他不敢再想。

  他愛上她了,他非常、非常地確定。愛和責任是兩回事,有了衷心的情意,婚姻但是最甜蜜的負擔,繞了大半圈,他已然完全明白了。

  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也許是結婚後的朝夕相處,也許是準備婚禮時的點點滴滴,更可能是初相見的第一眼,無論是什麼時候愛上周穎青,總之,他已經深深愛上,無法自拔。

  十二點,張之璽悄聲進臥室,卻發現周穎青還沒入睡。

  「怎麼了?」

  「睡不著。」她幽幽一歎。

  「沒關係,我陪你。」他躺上床的另一邊。

  「貝比有沒有亂動?」他的大手握住她的,一起貼住她的肚子,輕輕移動。透過昏黃的夜燈,他瞄見周穎青胸前因為呼吸而起伏的豐盈,瞬間全身熱了起來,他有股衝動,想撥開她的衣服,然後……

  慢著。他撐起上前身,仔細端看周穎青的左手。

  「你的戒指呢?」纖細的手上空無一物。

  「戒指?喔,因為最近水腫得很厲害,戴起來太緊,所以就收起來了。」

  「嗯。」他鬆了一口氣,以為她連戒指都不想戴了。

  「那,你的呢?」安靜了一會兒,周穎青怯怯地問。

  「我的戒指?」張之璽微微一笑。「過幾天就會戴上了。」

  「為什麼——」他的笑容很奇異,她想問清楚,可是馬上被張之璽打斷了。

  「快睡吧。」張之璽調整姿勢,深呼吸,讓周穎青靠在他的懷裡。

  再不睡,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野獸行為。

  得不到答案,周穎青只得順從地倚偎著這個健壯的男人。

  他的戒指呢?是跟譚莉有關嗎……閉上眼,譚莉亮麗的影像如同跑馬燈,在她腦海裡轉個不停。

  可是,他的心跳很規律,他的胸膛很厚實很舒服,至少,現在的他只屬於她一個人,不是嗎?

  周穎青不願再多想,慢慢地、安心地睡著了。

  已經逐漸接近預產期,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周穎青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好。

  「睡不著?」張之璽撐起半身,伸手打開燈。

  「不知道是怎麼了,總覺得怪怪的……咦?」一股濕熱的感覺從腿間漫出,周穎青掀開柔軟的蠶絲被,瞪大了眼睛。「這、這……」

  「是羊水?!」張之璽整個人都清醒了,這段時間他可讀了不少生產與育嬰書。「你不要動,我先幫你換衣服,我們馬上去醫院。」他跳下床拿起電話,立即聯絡醫生。

  「貝比在動。」她一手撫著肚子,瞪大眼睛地看著他。

  「沒關係、沒關係,你別怕!」張之璽嘴裡安慰周穎青,心頭也慌亂起來。

  有你在,我不怕。周穎青坐在玄關椅止,低頭看著張之璽彎下身替她穿鞋,男人一頭濃密的黑髮映入眼簾,讓她心跳又漏了好幾拍。

  張之璽站起身來,定定看著周穎青,蒼白的小臉,柔弱的肩膀,纖手捧著臃腫的圓腹,她禁得起即將來臨的折磨嗎?

  他深吸一口氣,握住周穎青的手。「走吧,貝比終於要和我們見面了。」

  張之璽一路飛車到醫院,周穎青也開始出現陣痛現象。

  待產室裡的尖叫聲此起彼落,張之璽聽得心驚膽跳,周穎青則是痛得有些茫然,每回陣痛來臨時,她總是緊抓著床邊的把手,睜著充滿水氣的眼,不住地喘氣,迷濛地看著他。

  陣痛的頻率越來越短,清晨時分,周穎青終於被送入產房。

  「等一下!」張之璽抓住正要進入產房的護士,神情慌亂。

  「痛死我了!有話好好說,這麼用力幹麼啦!」

  驚覺自己的失態,他乍然鬆開手,佯裝一副強硬的模樣。「我、我也要進去陪她!」

  「你確定要陪產?」

  張之璽抿著唇,堅定地點頭。

  護士揉著發痛的手,笑著說:「這樣也好,體會一下生小孩有多辛苦,這樣以後就會疼老婆啦!請先到這邊吧。」

  換好了無菌衣,張之璽在周穎青身邊,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撫著她發白的臉龐,只希望自己能分擔她的痛苦,給她無窮無限的力量,一起迎接屬於他們倆的新生命。

  「好痛、好痛!」周穎青咬緊牙關,冷汗涔涔淌下。天啊,什麼拉梅茲呼吸,她現在只想放聲尖叫。

  「你聽我說,」張之璽攀住她的肩膀,極力穩住自己,保持鎮定。「這樣——吸呼呼、吸呼呼——」

  「我不行啊!好痛!」一陣又一陣強力的收縮,痛楚像是閃電般快速地襲來,她痛得幾乎要昏厥過去。

  醫生快步走來,看了周穎青的狀況後,輕拍她冰冷的小手,鼓勵她。「張太太,很快就可以看到小寶寶的頭了,自然生產對寶寶好,對媽媽也好,要勇敢撐下去喔!」

  周穎青虛弱地點點頭,兩行淚潸潸地滑落至枕邊,張之璽壓抑著自己的焦慮慌亂,變下腰貼近周穎青蒼白的臉,努力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

  「我在這裡陪你,加油,好不好?」

  只要生了這個孩子就好,以後再也不讓她受這種苦,再也不要了。張之璽在心裡發誓。

  他握著周穎青的手。「抓著我的手,我在這裡陪你,穎青,你一定要加油。」

  周穎青含著淚,癡癡地望著張之璽,他是她的力量,她要好好記住他的模樣,她愛他,從來沒有人給她這麼強烈的感覺——

  啊,陣痛又來了!

  她抓緊張之璽的手,把所有的痛楚,透過手心的溫度,轉達給她心愛的男人——

  「看到寶寶的頭了!」護士大叫。「加油!張太太!」

  張之璽深呼吸,他力持鎮定地對周穎青說:「貝比就要出來了,你是偉大的媽媽,一定要撐下去,加油!」

  醫生下指令了。「聽我的口令,來,一二三用力!再來一次,一二三用力!再來,一二三!」

  周穎青仰頭,拽緊張之璽厚實的大掌,按著口令使力。

  「嗚~~哇~~哇~~」

  貝比宏亮的哭號聲響徹產房,醫生和護士呵呵笑,恭喜這對喜獲麟兒的夫婦。

  周穎青虛弱的唇角掛著笑,張之璽既心疼又不捨,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緊緊握住她的手。

  「哇,寶寶真的好可愛喔!張先生要不要抱一抱呢!」

  他激動得氣息未定,愣愣地接過護士手中的寶寶。看著皺巴巴的小傢伙,一股莫名的感動盈滿他的胸腑。原來,生命是這般奇妙……

  辦妥所有的住院手續,張之璽走到育嬰室。

  他倚著玻璃窗,看著寶寶熟睡的模樣,那小巧秀氣的嘴巴,像她,濃眉和挺鼻,像他,這就是所謂愛的結晶吧?

  從今以後,他的責任更重了,可是他一點也不擔心,因為這是最甜蜜的負擔,他甘願一肩挑起。

  天大地大,有愛最大,他現在是全天下最強壯的男人,什麼都不怕。

  「周老弟,帶把的小傢伙哩!我每個小時都去看他,睡得好甜好可愛喔!就知道我兒子有本事夠神勇!」張爸爸笑得合不攏嘴,打從一早趕來醫院探視,整天就呵呵笑個不停。

  「沒有我女兒,之璽再厲害也沒用啊,對不對?」周媽媽得意得很呢。

  想起生產時的一切,她的心底泛起了一絲絲甜蜜,即使生產的過程簡直是痛不欲生,但是有了張之璽的陪伴,讓她充滿勇氣,堅定地承受了不可預知的痛楚,全力迎接兩人共同創造的小生命。

  周穎青才想著他,張之璽馬上就出現了。「大家都在?」

  「好小子,真是我的好兒子,再多生幾個、多生幾個!」張爸爸大嗓門的嚷著。

  「不了,一個就夠了。」張之璽微微一笑。說什麼也不讓周穎青再受苦了。

  「只生一個啊?」眾人驚訝。「優良品種」應該多生幾個嘛!

  「大家都累了吧?穎青也該休息了。」張之璽一進門就發現周穎青臉色疲憊,他不客氣地出聲趕人。

  「好好好,留你們小兩口說悄悄話!」紀姨笑著。「穎青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來陪你。」

  眾人離去,房裡總算恢復平靜。

  「累了怎麼不說?」張之璽幫她調整床枕,雖然是頭等病房,但是再怎麼樣還是沒有自己家裡舒適。

  「我看大家高興嘛,也不好開口請他們回去啊。」

  張之璽堅持。「該開口就要開口,不要勉強自己。」他想了想,又笑著說:「貝比好可愛。」

  「嗯,我可以喂母奶了耶,他的小手就這樣抓著我的手喔!」說到心肝寶貝,周穎青興奮地比畫著,臉頰浮上兩抹紅霞。

  「後天就可以出院了,再忍耐兩天,嗯?」張之璽微微一笑。

  「謝謝你,還好昨天有你。」她咬著唇,害羞地道謝。

  周穎青想起整個生產過程,簡直羞愧得要臉紅了,不僅哭鬧唉唉叫,最後竟然還抓著張之璽的手不放,一定痛死他了,想起來就要冒汗,唉!

  「這是應該的,最辛苦的還是你。」

  他擰了熱毛巾,溫柔地替她擦臉,周穎青發現他的無名指上套著婚戒。

  「你把戒指戴上了?」她問。

  「戒指?喔。」他放下毛巾,把戒指拿下來,指著戒身內側的英文字。「前陣子,我拿去沈小姐幫我加刻了這個。」

  周穎青順著他修長的手指往內一看,原本的「Ching」前後,各有一顆心的圖案,這……

  「我要用『心』,把你包起來,你逃不出去了。」張之璽定定看著她,低笑著。「我愛你,聽說這是最有效的咒語。歐洲有個傳說,左手無名指的血管直通心臟,所以把婚戒戴在這裡。」他自己把戒指戴上,繼續說:「這就表示,你已經到我心裡了。」

  「你——」周穎青起身坐著,感動得不知所措,眼眶紅了。「可是,你不愛譚莉了嗎?」

  「別又提譚莉了,好不好?」譚莉不是早就回美國了嗎?

  「可是若不是我,你就可以和譚莉在一起……」周穎青哽咽地說。「而且她還來過家裡,她說、說已經調到台灣公司,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啊?」張之璽眼色一暗。「老天,這女人存心來亂的嗎……唉,算了。譚莉是請調回台灣分公司沒錯,不過前陣子已經和威廉在美國了。」他摟住周穎青尚是圓潤的腰身,笑著解釋。「她和威廉吵架,跑回台灣躲起來,我聯絡了威廉,好不容易才讓他們倆和好如初的。」

  「啥……」還虧她傷心了那麼久。

  「譚莉是另一回事,我知道我也很不應該。」他的下巴親暱地磨蹭著周穎青的額頭,低沉的嗓音儘是款款柔情。「我應該把話講清楚的,可是一開始,我真的不確定自己對你到底是怎麼樣的感情,我不想隨便說些好聽話來欺騙你哄你,與其說,還不如實際去做,所以讓你誤會了。」

  周穎青吸著鼻子,亟欲掙脫張之璽親暱的靠近。「可是你不是很愛她嗎?」

  張之璽仍是笑,怎麼也不肯鬆手,緊緊地擁住懷裡的柔軟。「老實說,我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是愛。雖然我跟她曾經在一起那麼多年,但是遇見你之後,我才發現譚莉對我而言,已經不如想像中那麼重要,可是如果沒有你,我想,這輩子我也快樂不起來。當時,倉促地決定婚事,我知道對你很不公平,可是,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呢?」

  「我之前就說過了,不是對你沒有信心,是對自己沒有信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讓你放下過去,也害怕你哪天會恍然大悟自己其實還是愛著譚莉。懷疑、猜忌,讓我變得很蠢很傻,老是拿她來做文章。」

  「好,那一錯抵一錯,算是打平了。」鬆開懷裡的人兒,他深邃的黑眸眼神熱烈。「你知道嗎?結婚之後才發現,我……真的很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

  他尷尬地笑。「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只是不敢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

  周穎青終於哭了,這一哭,簡直如洪水氾濫一般。「人家……也很愛你啊……」

  「我知道啊,我當然都知道,所以我要比你愛我更愛你啊!」真是繞口令。張之璽急著安撫愛妻。「坐月子不可以哭啊,是我不好,別哭了吧?」

  「嗚……」一下子淚水也止不住,明知道坐月子的禁忌,他幹麼還說那麼讓人感動的話,嗚,她要哭個夠才行。

  「不准哭了——」張之璽吻上她的唇,溫柔綿密,讓她忘記淚水的滋味。

  這招雖然老套,卻很有效。

  輕輕地拭去她的淚痕,他低聲在她耳邊說著:「睡吧,我在這裡陪你。」

  「嗯。」

  張之璽扭暗了燈,在沙發上躺下。昨夜的驚險已經耗去他大半的精力,早上又匆匆趕回公司交辦緊急事項,忙了一天一夜,如今守在心愛的人身邊,疲倦的身軀得以安頓,他很快地沉沉入睡。

  周穎青側身躺在床上,聽著丈夫規律的呼吸聲,心裡好安定。

  雖然談了好幾次戀愛,卻從來沒有人能給她這麼深刻的感覺,張之璽總是那麼地沉穩冷靜,彷彿全天下沒有任何事能難倒他,有他在身邊,她的心就定了。

  最重要的是,他說他愛她……這是全天下最甜蜜的話,她要永遠記住這一刻。

  噙著幸福的笑,周穎青甜滋滋地睡了。

  周穎青出院那天,一群人擁著她,浩浩蕩蕩地回到信義計劃區的家裡。

  「咱們穎青可得好好坐月子,人家說要是月子補得好,以後就少病痛。我看哪,不如這段時間呢,把我的小金孫帶回來跟我們住在一起,找個專業保母來帶,等穎青身體復原了,再看情況……」張老先生又打起主意了。

  周媽媽這回說什麼也不讓步,急著搶話。「現在的保母素質不一,萬一遇到專門虐待小孩的虎姑婆,那豈不慘了?不行不行,我看我們兩個老的這麼閒,小傢伙讓我們帶吧!」

  幾個老人家你一句我一言地吵了起來,周穎青抱著寶寶,悄悄離開戰場,躲回臥室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忽然打開,張之璽探頭進來,周穎青袒著胸脯正在喂寶寶。

  兩人目光交接,一時怔住。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正在……」

  「沒關係,時間差不多了,所以我就先進來餵他。」來不及遮掩,她的心口怦怦跳。

  張之璽走近,在床沿坐下,大手撫著寶寶肥肥的小手,眼神在周穎青雪白的胸前游移。

  這種折磨,真是夠了!他深吸一口氣,猛地站起。「爸媽和紀姨要走了,我去送他們。」

  「嗯。那就麻煩你了。」周穎青不敢抬頭,佯裝專心哺育懷中的寶寶。

  張之璽高大的身影沒入門後,她才鬆了一口氣。寶寶喝足了營養的汁液,在她溫暖柔軟的懷裡睡著了,周穎青拍著寶寶的背,輕聲地哼著催眠曲。

  送走了這群簡直像小孩的老人家,張之璽又進了房間。

  「寶寶睡著了?來,我抱吧。」他輕鬆地接過充滿奶香味的小傢伙,走向門邊,又回頭對周穎青一笑。「來看看寶寶的房間吧!」

  寶寶的房間?周穎青詫異,愣愣地跟了過去。

  客房牆壁貼上了粉藍色的小花壁紙,原本的大床不見了,換上了成套白色的櫥櫃和小嬰兒床,粉藍的小被柔柔軟軟地沿著小床的護欄田賽鋪上,小熊音樂鈴慢慢地轉著,轉出輕輕軟軟的樂章。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麼,其餘的東西,等你方便出門時再慢慢買。」張之璽看著她,臉上洋溢著初為人父的喜悅。「以後寶寶就睡在這裡了。」

  「讓他一個人睡這裡?」周穎青臉色微微一怔。

  「是啊,不然你怎麼好好休息?」他靠近,熟悉的氣息自她身後傳來。「我裝了監視系統,只要按下開關,整個屋子裡都能聽見寶寶的聲音,客廳、臥房還有浴室都安裝了監視屏幕,要是有任何動靜,我們隨時都會知道。」

  「這樣好嗎?」還是不安心哪。

  「在國外都是如此,否則爸爸媽媽怎麼能有自己的時間呢?何況,要有充分的休息,身體才能復原得快些。」張之璽摟著她,把自己拿出來做保證。「別忘了,我們公司的監視系統軟件可是我主導開發的呢!」

  他小心地把寶寶放到嬰兒床上,輕輕地蓋上小被,然後按下牆邊的按鍵,拉著周穎青退到門外。

  「你看,就像這樣。」輕柔的音樂鈴聲伴著寶寶細細的呼吸聲,透過四周的喇叭傳來,一時之間,客廳臥室浴室書房,連廚房也聽得見寶寶的聲音。

  「這下放心了吧?」張之璽笑著笑她。「從醫院回來也好一陣子,你累了吧?先去睡一會兒,今天晚上我來當奶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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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4-29 04:20 AM

 第十章

  深夜,寶寶的抽噎聲驚醒了周穎青,她躡手躡腳地下床,往隔壁房間去。

  「怎麼了?小貝比,嗯?」原本只是略微嚶嚶出聲的小傢伙,一聽見媽媽的聲音,立即放聲哭了起來。

  「貝比乖,媽媽在這裡唷。」周穎青急著哄兒子,一時忘了關上喇叭開關,所有的聲音全傳進了臥房,讓張之璽醒了。

  「貝比乖,不要哭唷,這樣會吵醒爸爸,爸爸明天還要上班呢,乖,不哭不哭,媽媽抱抱,乖乖喔。」

  張之璽躺在床上,聽著周穎青溫柔的聲音,緊張而焦急地哄著小傢伙,好看的唇角忍不住上揚,索性起身,往隔壁房走去。

  「讓我來吧。」

  周穎青訝異地回頭,看見他高大的身影,更是慌亂了。「對不起,吵醒你了。」她吶吶地說。

  張之璽微微一笑,伸手接過啼哭不停的兒子。

  說也奇怪,明明剛剛還哇哇哭鬧的寶寶,這下不但哭聲停了,黑溜溜的眼睛盯著張之璽猛看,小嘴咿咿呀呀地笑了。

  「你看,他喜歡我呢!」張之璽倒是有模有樣,寬闊的胸膛穩穩地懷抱著兒子,輕輕地搖著、疼惜著。

  「才不呢,他是怕你。」

  兩個人相視而笑。寶寶很快地在爸爸強壯溫暖的懷中入睡,周穎青靜靜地從背後伸手圈住他。

  半晌,周穎青才開口,遲疑地問:「你……真的愛我嗎?」

  張之璽把兒子小心地放回床上,摟著她走出嬰兒房。「你是要我以後每天都得開口保證嗎?」

  「也不是這樣……當然可以每天都說我愛你是最好,或者兩天說一次我也可以接受……唔——」話講一半,張之璽倏地扳過她柔軟的身子,溫熱的唇瓣貼上她的。他已經思念許久,狠狠地吮著她,久久才肯放開。

  「討厭,嚇我一跳。」周穎青紅了臉嬌嗔著。

  「相信我,我已經很清楚自己愛的是你,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每天提醒你,像這樣——」他輕笑著,刻意放慢說話的速度。「我愛你,OK?」

  「OK!」她點頭同意。

  他伸手輕撫她粉紅的臉頰,認真地說:「之前的那些錯誤,就當作是婚姻的實習課程,好不好?」

  「嗯。」實習課程還不夠,她要的更多。「還要繼續談戀愛喔。」

  「是,遵命!」張之璽擁她入懷,兩顆心跳得好快,也靠得好近,好近。

  兩個人靜靜地感受彼此濃濃的情意。十二月的冷風從窗戶竄了進來,周穎青略微瑟縮地往張之璽的懷裡鑽。

  「別亂動,我會受不了。」他的聲音瘖啞。

  「我哪有……」周穎青猛地住口,小臉熱氣騰騰。難道今天是月圓之日,良人想變狼人?這可不行!

  「我、我、我還不行啦!現在好醜!」她不敢抬頭,一顆心就快跳出來了。

  「我當然知道不行!」張之璽笑得爽朗,低頭輕咬著她的耳朵。「而且,你一點也不醜,好可愛,真的。」

  周穎青害羞地笑了。

  「我預約了下周要做結紮手術。」張之璽認真地看著她,又說:「我不想再讓你受苦,我們只要這個兒子就好,嗯?」

  「你不嫌少?」

  「難道你想生一打?」

  「什麼嘛,又欺負我。」她伸手打他,卻反被他攔住,緊緊地貼在心口。

  「我愛你。」他柔情萬千地望進她水漾的明眸裡。

  「愛我?那我的蜜月旅行呢?香港?上海?哼,說啊!」她抗議。

  張之璽哈哈大笑在。「好啦,都是我的錯,等你坐完月子,我們就去。」

  「一定要陪我去香港老街買夢幻食材喔!」她忍著笑。「這次,絕對不會讓別人笑你很『娘』!」

  「你怎麼會知道?你——」

  「谷東川有哪件事敢不去跟櫻櫻報告呢?」那回,張之璽去上海回來後,她發現廚房多了大包小包一直想要的乾貨食材,他推說是客戶送的。當時她被孕吐折磨得一塌糊塗,也沒多想。

  直到這幾天和櫻櫻透過視訊聊天時,她才知道,其實是他特意去替她買回來的,還被谷東川恥笑了一番。

  「這個叛徒!」張之璽咬牙切齒。

  周穎青眼裡泛著光,埋進張之璽的胸前,心底有說不出的感動。

  「冷了,到床上去睡吧。」

  「嗯。」她甜甜地笑了。

  擁著心愛的人,張之璽的心從來不曾如此踏實堅定過。他相信,婚姻真的不只是責任,也是最甜蜜的相守。

  不過現在,當然是先享受兩人耳鬢廝磨的親密時間……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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