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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2:26 PM

季璃 -【商王戀之七】銀狐歌(下)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4-9-27 03:5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冤家路窄,是能窄到什麼程度?
他是溫潤如玉的京盛堂幕後大總管
心計深沉詭變,只因那無時或忘的重擔
多年以來他切切記著,終有一日要為至親雪冤仇
怎知在那之前,竟先遇上了一個變數──
他明白若要心無旁騖,就該讓自己離她越遠越好
畢竟這如同桃花般穠豔的女子不是他應當招惹
偏偏他越想與她各不相干,就越是被她擾亂了心!
當他的計畫顯露,引發軒然大波
而她不畏人言地相信他、維護他──
他與她,今生今世注定糾纏不清……

【出版日期】 2014/02/18
【出版社名稱】禾馬
【書系及編號】珍愛晶鑽BK16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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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46 PM

第十一章

一輪明月,同樣在夜晚時分,映亮了『宸虎園』後山的「澄心堂」,在太叔公問延齡駕鶴西歸之後,沈晚芽想起時還是會來這裡走走看看,把滿屋子的燈火都點上,逐一地再細細覽過太叔公生前所做的紙,一疊疊,分門別類,初時有她,後來有元潤玉接手,狀況都保存得十分良好,而今天晚上一踏進「澄心堂」的院門口,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她走到了後堂的院子裡,果然一大片茉莉花都已經陸續結了花苞,有些已經盛開,夜晚裡,淡雅的芳香十分宜人。

沈晚芽想起了太叔公在生前,最後讓人在這院子鏟了一大片地,全部栽滿了茉莉花,交代她說,這一片茉莉花,是他送給玉兒丫頭的,讓她務必教人細心養著,千萬不許荒廢了。

「芽兒!」前院裡傳來問守陽的喊聲。

「我在後院裡。」她回頭往外回答,話才說完不久,就見到她夫君繞過邊廊,朝著她闊步而來。

「怎麼忽然想到要來這兒?想太叔爺了?」

「是想了,算一算,太叔爺都走了快八年了!」沈晚芽淺淺一笑,「不過,大概是今天玉兒不在,好些事情,輾轉都到了我的手上來,不免讓我想起了當年自己還是小總管的時候,再想到後院的茉莉快要到盛開季節了,正好過來看看,也才好算一下,什麼時候採花做香膏比較好。」

「你對玉兒丫頭倒是真的有心。」

「是太叔爺的交代,我自然是記得牢牢的。」沈晚芽走進花叢之間,明明開花的數目並不多,但是香氣卻已經很明顯,她伸手拂過綠葉梢頭,回過頭對著她夫君說道:「我知道府裡有些人對我如此偏疼玉兒,有些不以為然,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這家裡最疼玉兒的人,不是我,是太叔爺,我知道有人說,玉兒不過就是救了少爺,不過就是做對了一件事,也不是十分伶俐聰慧,何以值得我們如此厚待她?但他們不知道,太叔爺最後病重了,都還是願意拖著一口氣活下去,就是不惹玉兒傷心自責,你知道嗎?」

「你在說玉兒拿藥過門的事嗎?」問守陽略頓了下,琥珀色的眼眸略微瞇起,在妻子的注視之中,憶起了從前。

「嗯。」沈晚芽點點頭,「一直以來,民間就有一個忌諱,不把藥包提進人家家門,當年,玉兒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一時貪圖方便,去藥館看了腿疾,提了藥包回來,沒立刻拿去放好,把藥包提進了太叔爺的『澄心堂』,把病氣給提進太叔爺的門,才會讓他生了病,卻不知道,腎疾一直就是太叔爺的老毛病,病根早就蠢蠢欲動了好些日子,不過就是湊巧發病了而已,大夫也說過,太叔爺年事高了,再謹慎小心,也都難防不測。」

「人吃五榖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問守陽搖頭笑歎,只是他卻也知道,玉兒後來也因此把一些宜忌事項,背得滾瓜爛熟。

「是,只是無論太叔爺怎麼說,玉兒仍是自責不已,很堅持要為他熬藥,事事伺候周到,不過,如果只是做到這種地步,太叔爺見識的人多,從小也是被伺候慣了,當然也不會特別放在心上,是那一天,他知道了玉兒每天會特地走很遠的路,把熬過的藥渣,扔在熱鬧的大街上,讓千人踩萬人跺,只因為她聽人說過一個習俗,說人們踩過之後,福運便會把生病的晦氣給踩掉,才能把病給根除了,你知道玉兒從小雙腿受了凍,一直就不太好使,可是每天還是為太叔爺走十幾里路,為了要快去快回,還一路用跑的,別說是她那雙膝蓋犯疼,有一天我聽鴻兒說了,才讓玉兒脫了鞋襪給我看,破了好幾個水泡,都發炎症了,但隔天她還是去了……」

沈晚芽苦笑了聲,回身走上廊階,回到問守陽身邊,「這件事,後來太叔爺知道了,他一邊罵這丫頭傻,一邊很擔心的對我說,要是他真走了,這丫頭不知道會多難過,有多責怪自己?後來,為了玉兒的一心一意,太叔爺迴光返照似的,多撐了好些天,雖然病得很沉,但是,每天每天,他總說自己見了玉兒,就覺得開心,還讓人墾了這塊地,種滿了茉莉花,對我交代說,每年花開了,就用這花給玉兒做香膏。」

「這也就是後來,你年年給玉兒做茉莉花香膏的原因?」問守陽一直知道妻子會做香膏給玉兒丫頭,卻不知道是他太叔公交代的。

「對,你知道茉莉花在佛家之中,又有一稱,是什麼嗎?」沈晚芽看著她的夫君微笑搖頭,一臉沉靜地聽她說下去,「茉莉花做茶,被稱為『報恩茶』,在佛家中,亦是報恩之花,可是這恩,更近似果報,意思是不求回報的施捨,反而可以得到更豐碩且無法計量的功德,而這也就是太叔爺要我以茉莉花做香膏給玉兒的原因,老人家是在告訴她,今日她所得的一切,都是她應得的,是她不計得失,把自己的好給予他人而應得的。」

話落,沈晚芽不再言語,只是歎了一口氣,看著雪白的茉莉花苞,在月光之下,彷彿在發亮一樣。

「你在擔心什麼?」問守陽這會兒終於看出了妻子心事重重。

聞言,沈晚芽又歎了口氣,才道:「我擔心,我怕……我怕玉兒誤會了,想的是她要報恩,從而委屈了自己,你知道我這個人做事一向謹慎小心,而把玉兒繼續留在身邊,或許是我做過最危險的一件事情,但是當我將她當成親人的時候,我便無法捨下她了……我私心的想將她留在身邊,想讓她可以陪著鴻兒,想讓他們成親,可是,他們明明從小感情就好,為什麼從提起成親之事,都快半年了,我還是沒見到他們之間有任何喜歡上對方的樣子,我說的是夫妻之間的那種情愛……我很擔心,我會不會做錯了?」

「錯在不該為他們指婚嗎?」

「不,是錯在當年不該讓他們當姐弟。」沈晚芽才說完,就見到問守陽輕呵地笑了起來,「笑什麼?你以為我不該擔心嗎?」

問守陽止住了笑,正色地看著她道:「我不是在笑你,芽兒,你的話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自己,明明喜歡你,卻老是讓大夥兒都以為我討厭你,總是藉故欺負你,刁難你,但是喜歡就是喜歡啊!只要有那一份心在,就如同這滿園子的茉莉花,無論前一年如何修剪枝頭,到了隔年開花的季節,會開出花來的枝棵,仍舊會再長出來,在原本就會長出花來的地方,結上纍纍花苞,逐一盛開,芽兒,只要有那份心在,一定會開花的,只是時間遲早而已。」

「如果沒有開花結果的心呢?」她追問。

「那也不是你我能夠干涉得了的,不是嗎?」問守陽執住愛妻的柔荑,二十餘年的夫妻相處,他太知道妻子的聰明過人,但或許也因為這份事事洞悉的聰慧,有時候,有些讓她太過在乎的事或人,她反而勘不破。

沈晚芽怔了半晌,才失笑出聲,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天,被問守陽以如此巧妙的比喻給安撫了,她回握住他的大掌,轉陣望著一大片在月光下,綠色葉片與白色花苞都泛著光亮的茉莉。

只要有那份心在,遲早會開花的,是嗎?

昏昏沉沉之間,似乎有人抱住了她,那一雙臂彎,修長而且結實,好聞的男性氣息,不過分陽剛,卻有著教人更想要依賴的沉穩。

這個人,是誰?

就在元潤玉急切地想要弄清楚時,一陣彷彿重植敲擊般的疼痛,讓她的頭疼欲裂,她呻吟出聲,迷濛地睜開美眸。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眼睛被光線給刺得好痛,只能急急地再度閉上眼,幾次翕動之後,才終於能把眼睛全部睜開。

她在哪裡?這裡是什麼地方?

元潤玉掙扎地坐起身,看見自己正躺在一間廂房裡,房裡的陳設乾淨而簡潔,只有幾樣簡單且必要的桌椅和衣箱,她看見了在衣掛上,披著一件男子袍服……那紋飾她似曾相識,彷彿曾經見誰穿過?

藏澈--

那個男人的名字就像是電光石火般閃進她的腦海裡,讓她駭了一跳,元潤玉抬起美陣,看見了架子床上的覆紗,然後落在蓋在自己身上的錦被,她拉起了被褥的一角,像是在確定主人般輕嗅了下。

一股與她夢中完全吻合的男人氣味,讓她的臉頰浮上了兩團粉色,她問都不必問,已經能夠確定這一間廂房,與這一床被褥的主人是藏澈,而她竟然睡在他的床上?!

昨晚……昨晚……她究竟做了什麼?!元潤玉急急地想要弄清楚眼下的狀況,只是她心裡越急,頭就越痛,她想這應該就是所謂宿醉後的頭痛,昨晚的她一定醉得不輕。

老天爺,她不會對藏澈做了什麼蠢事吧?!

在元潤玉心裡,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被藏澈佔便宜,竟是一股腦兒地擔心起自己會不會趁醉,忍不住對他做出什麼不得了的表白……

老天爺,我沒有對不對?

沒有對不對?!

元潤玉緊緊地揪著手裡的被褥,就像是揪住藏澈的衣領,想要從他嘴裡逼問出昨晚的真相,可是她很肯定如果是他本人在她面前,她一定會困窘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算能說出什麼,也一定是什麼抵死不認的話了!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女子嗓音從門外傳來。「元小總管,你總算是醒了!正好醒酒湯還微溫著,這可是澈爺特地交代奴家給元小總管準備的醒酒湯,在『待月樓』裡,必備著這一款湯,解醉的效果最好了。」

元潤玉轉眸望向門口,就見到蓮惜親自端著湯進來,貼身丫鬟就留在門外候著,見蓮惜笑臉吟吟,元潤玉連忙掀被下床,像是被瞧見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一樣,但是她臉色不顯,低頭找鞋時,發現自己不止是身上的衣裳下襠,就連襪子都未除去。

好吧!至少她可以確定,她沒對藏澈做出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在穿好繡鞋之後,再抬起頭面對蓮惜時,元潤玉已經恢復了七八分冷靜。

「元小總管真是澈爺的嬌客,今天一早,澈爺就派人到『待月樓』要解酒湯,可見對你有多慎重了,奴家待在澈爺身邊多年,可從未見過他這般將誰放在心上呢!瞧你臉色不好,可是頭疼了,快把湯給喝了吧!」

元潤玉看著蓮惜以青花瓷碗舀了一小碗湯,端到她的面前,她看著蓮惜臉上的盈盈淺笑,遲遲沒將湯碗接下。

「元小總管可是不信任奴家,怕奴家在這湯裡下毒嗎?」蓮惜唇畔的笑意略減了幾分,「這解酒湯可是澈爺專程為元小總管而準備,如果你不將這湯喝下,教澈爺怪罪起來,蓮惜可承擔不起。」

「他……藏大總管,沒留下什麼話給我嗎?」

聞言,蓮惜先是一陣啞笑,然後才從袖裡取出了一封書信,交到元潤玉手裡,致歉道:「瞧奴家這忘性,元小總管,這是澈爺離去之前,給你留下的一封書信,說你要是有任何疑問,見了信就會明白。」

「多謝。」元潤玉捏著手裡的信,見蓮惜沒有迴避的意思,想她與藏澈應該也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後決定在人前將信給拆開來看--

元小總管如晤:

想你第一次長飲長醉,飲的就是酒勁頗厚的天香酒,見你醉得不省人事,怕是天崩下來,你都能夠酣睡如牛吧!如此醉癖甚好,省我不少麻煩,只是你醒後怕是免不了頭疼,讓人為你準備了醒酒湯,把醒酒湯飲下,頭疼會好過些,回去告訴蘇小胖,我不需要他擔心,日後,你也莫再來這裡找我。

藏澈字

見了信,元潤玉不知道自己該是哭笑不得,還是鬆一口氣,至少,從藏澈的遣詞裡,她可以知道自己沒有做出任何後悔莫及的蠢事。

元潤玉把信收好,接過了湯碗,分了幾口將尚有餘熱的湯汁飲下,味道不甚美,但湯汁落肚之後不久,頭疼確實紆解多了。

「謝謝蓮惜姑娘,時候不早,我就不久留了。」說完,元潤玉起身就要離去,卻在她就要出門之際,聽見了蓮惜一聲輕笑,嬌婉的嗓音像是一根利弦般高高地揚起。

「這樣好嗎?元小總管,你都已經是與人論及婚嫁的女子,像昨晚一樣與別的男人同處一舟,還醉得不省人事,在你心裡,不覺得有愧嗎?」蓮惜轉頭,正好與訝然回眸的元潤玉四目相對。

「元小總管很驚訝我為什麼會知道嗎?在我們樓子裡有一位姑娘,與『宸虎園』做事的一位老長工是相好,明明被交代了要保密,可是,這男人在床上嘴就守不牢,那個老長工說這事情到正式發帖子之前,問家夫人都不許人張揚,我聽說你的對象還是你家少爺呢!真是好命,從一個奴才爬上為『雲揚號』正室少夫人的位置,聽那個老長工說,你家夫人極疼愛你,簡直是視如己出,而你,就拿跟她兒子以外的男人獨處醉酒來報答她對你的恩情嗎?」

元潤玉的表情從最初的訝異,很快變得平靜,她只是心軟,從來就不是一顆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尤其是當人家欺負到她頭上來的時候,想到剛才蓮惜忘記把藏澈的信給她,只怕,也不純粹只是「忘性」大了而已。

驀然,她揉了揉眼睛,故作迷糊道:「奇怪了,我沒看錯啊!你是『待月樓』的蓮惜姑娘吧?!」

「是……沒錯。」蓮惜一愣,被她的舉動給弄糊塗了。「所以沒錯嘛!可是我聽你剛才說的話,還以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我家夫人

還是少爺呢!對我有恩之人,是我家夫人,與我有婚約之人,是我家少爺,除他們之外,蓮惜姑娘,我不以為自己需要向你,或是以外的人,解釋我與藏大總管之間清白與否,因為那是我與他之間的事,與蓮惜姑娘你無關,不好意思,時間晚了,我還趕著有事要辦,失陪了。」

說完,元潤玉扔下一臉愕然的蓮惜離開,臨出門之前,看見站在門邊的丫鬟也是一臉訝異,似乎對她一個有婚約的女子,竟然可以臉皮厚到對自己傷風敗俗的作為沒有懺悔之意,簡直就是不要臉到極點。

元潤玉微昂起嬌顏,不在任何人面前有絲毫示弱,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穩定邁出的腳步之下,踩的是一顆忐忑不安且自責的心。

其實,不需要蓮惜提醒她,她自個兒也清楚,獨自過來找藏澈是她思慮欠周,今天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是她自個兒太仗勢夫人對她的寵愛放任,就算在她心裡只當藏澈是朋友……

以後,同樣的事,也萬萬不可再做了!

「好好好,澈兒,我的好侄子!你真的是老天爺從天上給我賜下來的寶,有了你的幫忙,今年的總商之位,就算我不能當上大總商,但是搏個四總商之末座來過過癮,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吧!」

『至誠齋』內,藏良根笑得只見兩排不甚光潔的牙,已經不止一遍看過手裡的帳本數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千萬也想不到只是就以『至誠齋』幾處分號調動人手與經營方式,收入竟然可以翻倍。

而這一切的幕後主導者,就是他面前的藏澈,『京盛堂』的前大總管,藏良根想『京盛堂』的雷宸飛以及李大掌櫃果然不簡單,竟然可以一手將他老大哥的兒子調教得如此嫻熟經商之道。

不過,如果不是藏家與『京盛堂』之間的過往恩怨,讓他這個侄子心裡有難解之恨,他也不可能白白佔了一個大便宜,讓藏澈願意捨『京盛堂』的總管之位,來到他這個規模不知小了多少的『至誠齋』效力,甚至於在他的大掌櫃蕭興成的反對之下,至今仍未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辦差位分,只是在幕後出謀劃策,但也算是盡心盡力,辦得十分出色。

藏澈站在藏良根面前,只是面帶微笑,一聲不吭。

換在半年前,絕對沒有人可以想像多年來在『京盛堂』說風是雨的大總管,竟然會像一名尋常的夥計般,站在於商場上位分根本就不值一提的藏良根面前,聽憑吩咐。

而這也是藏良根心裡得意至極的原因之一。

從前,他聽人家說藏澈在商場上有多威風能幹,如今在他面前,也不過就是一個聽話的後生晚輩嘛!

藏良根放下帳本,輕咳了聲,很用力才收住笑容,在藏澈面前擺出了長輩的慈祥笑容道:「澈兒啊!你別心急,再過一段時間,讓我與興成說說,消除他對你的偏見,一定不讓你再吃半點虧,你相信根叔。」

「根叔,你能讓澈兒有安身立命之處,再不繼續留在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京盛堂』,我感激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跟蕭叔叔計較那一些虛名呢?日久必見人心,根叔對這一點只管放心就好。」勾在藏澈唇畔的笑,不增也不減,恰到好處得教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藏良根不迭地點頭,「是是是,日久見人心,興成遲早會知道,你是我藏良根的好侄兒!我的老大哥好福氣啊!竟然能生得你這個聰明卓絕的好兒子,根叔那幾個兒子無論哪一方面都不及你,澈兒,以後你可要對他們多擔待些,同是一家親嘛!人家不是說什麼、千什麼……」

藏澈淡淡地接口道:「千年之塚,不動一壞,千丁之族,未嘗散處,千載譜系,絲毫不紊。」

「是是!以前,你爹也常給我念這幾句話,說的不就是血濃於水的道理嗎?他大哥在世時,對我們這些晚輩幫忙可多了!要不,也不會有現在的『至誠齋』,你可知道,我這商號名字,可是你爹取的呢!」「我知道。」

想到了親爹,藏澈的笑溫和了幾分,但是在轉瞬間,卻又冷得彷彿臘月裡的寒冰,冷硬得可以致人於死。

「你知道就好,以後,根叔讓我那些兒子多與你學學,讓你們好親近親近,興成跟了我二十幾年,年紀也一把了,哪天兩腿一蹬,說不準比我還早嚥氣,我本來還發愁有誰能來輔佐我那些兒子做生意,現在有你,再看你做出來的這些成績,根叔可以放一百個心了!只是,總商這位置……沒問題吧?」

藏澈笑著頷首,再一次做出保證,「根叔只管放心,這事有澈兒替您操辦,肯定不會有問題。」

「好好,我就等你這句話!」

藏良根像是吃了定心丸般,又說了幾句話,就讓藏澈告退,要人把大掌櫃蕭興成找來訓話,要這個老頑固無論如何都必須接受藏澈日後就要在『至誠齋』生根做事的事實。

這些日子,他的心被藏澈畫的大餅給養肥、養大了!

如果按照藏澈要扳倒『京盛堂』的計劃,藏良根無論怎麼想,都覺得他這『至誠齋』會是最大的得利者,就算日後藏澈出去自立門戶,在那天到來之前,他肯定能夠把扳倒『京盛堂』分下來的利益給吃得七七八八,到時候,聲勢壯大的『至誠齋』難道還會再怕一個小小的藏澈不成?!

「事情辦得如何?」

「爺只管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日便可達成爺的交代。」

藏澈在從藏良根那兒離開之後,在幾個夥計說不清對他是什麼心態的注視之下,走出了『至誠齋』總號,卻是在確定沒有人留意之時,折了個彎,走進總號的後牆,一派悠閒地靠在牆上,在收到暗號之後,確定他約的人已經到了約定之地,開口確認目前的進度。

一牆之隔,藏澈與任朗一裡一外,無論是誰見了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看見另外一個,只要對方那邊有任何動靜,另一邊可以立刻離開,自然也不可能教人知道他們之間正在進行對話。

藏澈對自己得到的答覆很滿意,揚唇笑道:「對你,我沒有不放心之處,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沒料到你竟然可以在短短半年之內,就得到蕭興成的全然信賴,任朗,當初我沒看錯你。」

聽見主子的稱讚,眉目天生長得醇厚老實的任朗靦覜地笑了笑,「他不知道我是你的人,再加上我不要命似的為他辦了幾件事,卻不見我對他或是『至誠齋』有任何貪圖或是危害,在種種條件下,他沒有理由不信任我。」

「嗯。」藏澈頷首,「現在,就等你與舒修那方面裡應外合,他是我在明面上從『京盛堂』帶出來的人,這一批兄弟們做事我放心,不過在『至誠齋』裡,他們裡外都不是人,到哪兒都惹人厭,教我好心懷愧疚。」

「當初說好要助爺一臂之力,自當盡心盡力,不過就是一些白眼,我們都不會放在心上,只是藏良根和蕭興成絕對料想不到,當初一時貪念,硬扣著不還藏家的五千兩銀子,會是造成他們失敗的因由。」

聞言,藏澈沒有吭聲,只是冷冷地笑了。

當年,在藏家破敗之時,他雖然是才不過六歲大的孩子,但是,卻至今都忘不掉他爹在面對妻兒時強顏歡笑,只有在獨自一人時,才顯露出疲態,隨著情況越來越困難,臉色就越來越蒼白,也明顯的消瘦。

在他的心裡,他爹是一個極好的人,就算是在最困難的時候,也從來不會委屈為藏家做事的夥計與長工,更別說在藏家興盛時,他爹對於宗親之間任何有需要幫助的親族眷屬們,都是不遺餘力的支持。

卻不料,最後竟是他幫忙最多的藏良根,在藏家最危急的時候,藉口拖延,遲遲不償還當年從他爹手裡私人借走的五千兩銀子。

五千兩的數目,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讓當年的藏家渡過最艱難的幾個月,只要那一個難關過去了,藏家也就不會遭受到破產敗落的命運。

說起來,造成當年藏家危難的是『京盛堂』那一位設局的掌櫃,但是,真正令藏家毀滅之人,卻是藏良根與教唆主子扣款不還的蕭興成,依這個精明的大掌櫃盤算,他們只要等待藏家家道中落,再無力討債時,這五千兩銀子自然也就歸『至誠齋』所有,款子還能拿來再做一筆大生意。

藏澈泛起苦笑,多諷剌!他爹曾經視若手足的兄弟,最後,卻是冷眼旁觀他的失敗,坐收現成之利的兇手。

「任朗。」藏澈喚著牆後的男人。

「爺,任朗在。」

「架空蕭興成大掌櫃權位的行動,好早日把他們的底都挖出來,越快越好,事情已經進行到這個地步,我絕對不容許他們有任何挽回的機會。」

「在爺眼裡,蕭興成這個人真有如此關鍵?他確實有幾分才幹,對藏良根也算是忠心,只是任朗好奇,爺一開始就挑明要除掉此人,就憑他一個人,就能扭轉我們要成就的局面嗎?」

「蕭興成之於藏良根,就如同春秋之時,伍子胥之於吳王,伍子胥一日不除,范蠡等人要滅掉吳國,此人終究會是個難測的後患,所以,『強其諫臣,使其自殺』,范蠡與文種用了離間之計,最後讓吳王逼死了伍子胥,從此,越國滅吳之路,再無罣礙,『至誠齋』能有今日局面,除了當初我爹的襄助之外,蕭興成功不可沒,蕭興成這個人聰明機警,他對藏良根沒有二心,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與藏良根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只可惜的是,藏良根不作如此想法,他自以為是給錢就能要奴才們辦事的東家,把蕭興成當成了好用的奴才,只要哪個人能比蕭興成給他更多利益,就能讓他把蕭興成給拋下船去當餵魚的飼料。」

「而爺就是藏良根拋下飼料,想要釣上來的大魚?」

此話一落,兩人都笑了,藏澈抬眸看著如洗的晴空,驀然一陣風吹來,一併拂來了不遠之外,一株晚開的桃花花瓣,粉嫩的花瓣撲上他的臉頰與嘴唇,讓他想起了那一個夜裡,偷得的那一縷幽香與柔嫩。「爺?」任朗久久沒得到回應,試喚道。

「我在。」藏澈懸在唇畔的溫柔笑容斂了幾分,再想起藏良根與蕭興成,更是冷到只剩下冰涼的一抹勾痕,「商場不若戰場,我們不能殺了蕭興成,我也不想要他的命,商場其實更接近棋局,在象棋局裡,每一種棋的走法不同,我只要讓蕭興成再無用武之地,就如同一把再銳利的刀子,抹不到敵人的喉嚨,刺不中敵人的心臟,他再厲害也是枉然。」

藏澈在交代一些事情,對任朗說了句:「行事小心,你也千萬要保重自身安危」之後,先行離去。

但是,在藏澈離去之後,任朗仍舊在原地待了小片刻,想起先前他與桑梓曾經的一番對話。

在『京盛堂』之中,桑梓未掛掌櫃之名,但是,地位卻是超然於各個掌櫃之上,而那個人的能力則是大家有目共睹,從未有人敢說過一句他是仗著從小與藏大總管一起長大的情分,才得到如今發令的地位。

然而,卻也因為與藏澈一起長大,對於這位大總管也知之甚詳,那一日,在確定了他要被派到蕭興成身邊時,桑梓對他交代了幾句,末了,他問桑梓,對大總管而言,他們這些人代表著什麼?

只見那人揚唇笑笑,似乎聽見了一個好有趣的問題,回道:「你見過瑤官下象棋嗎?他喜歡象棋,尤其喜歡自己跟自己下棋,明明正反雙方都是出自他的手,但是他卻從來沒有遲疑留情過,彷彿真有兩個高手在對奕一樣,既然你問了,讓我告訴你,對瑤官而言,我們都只是他棋局裡的一枚棋子,但是,他這個人從來不會輕易的捨棄任何一顆棋,哪怕只是一枚卒子,他會讓每一枚棋子都死得其所,死得轟轟烈烈,不枉人間一回,所以,我不介意成為他的一枚棋,只是,這次他將我與蘇小胖幾人都留了下來,在還沒有能夠為他所用之前,我想,自己就安安穩穩的待在『京盛堂』,為他守住這個他所看重的地方,以及他所寶貝的人們,等到那一天到來,任朗,你會知道這天底下有一個人,能讓你又敬又恨,能讓你甘心為他去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47 PM

第十二章

哪戶家大業大的人家,背地裡沒藏幾件不能見人的骯髒事?元潤玉一直記得,那一天夫人告訴她這個道理時,唇邊的笑淺而微苦,教她只是見了那抹笑,很多事情就已經是不言而喻,不必再多問什麼。

或許,是因為這幾日商界的天翻地覆,讓元潤玉不由得想了起來,究竟哪戶人家裡有哪些骯髒事,在沒有見光之前,誰也不會知曉。

但是,如今天底下世人皆知,『至誠齋』不止是多年在生意上使陰損之招,作假貨倒人債,買兇打人之事多不可計之外,還允小妾動用私刑,活活打死了家裡的一名丫鬟。

那名小妾指稱丫鬟勾引她當年不過十五歲的兒子,她一時氣不過自己的寶貝兒子竟然被卑賤的丫頭給玷染了,才會讓人下狠手,但沒想過要打死人。

不過,後來在官府的查證問供之下,藏家的下人們都供稱,那名丫鬟為人乖巧,是他們三少爺見她美色,再加上兩個哥哥說起在外面狎妓的快活,他被娘親管得甚嚴,不能學兩位異母哥哥也到粉院去嘗鮮,所以就拿那名丫鬟縱慾享樂,丫鬟不從他便毒打,打得丫鬟見了他,就如同耗子見到貓,明明不願,卻不能不從,不料最後被那名妾夫人撞見,亂棍打死,草草葬了。

其實,若是普通丫鬟,或許沒有人會追究,世態炎涼,再貴重也不過就是一條奴才的命。

但是,那名丫鬟一開始就只簽了十年的契給藏家,說她爹娘在五歲時給她與青梅竹馬訂了娃娃親,約好了她滿二十就要回家鄉成親。

在丫鬟被打死之後,她的青梅竹馬沒再接過她一封家書,幾年來,上藏家無數次追問丫鬟下落,都被推說丫鬟吃不了苦,已經逃回家了,是他們大人大量,沒有追究,要他別再上門來,要不然就報官處理。

因為不信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到十歲才分開的丫鬟,會是藏家口中怕苦逃走的人,最後,這男人努力苦讀,考上進士,才短短幾年就從一名小縣令,到了去年成了京兆府尹。

人們都說他背後有一個強硬的後台支持,才會讓他在官場上平步青雲,只是這些都是猜測,沒人可以證實。

但是,無論如何,商不與官鬥,因為斗不起,更何況『至誠齋』這些年來缺德事做得不少,趁著這件事情落井下石的人,簡直就是雨後春筍般冒出,出事之後,『至誠齋』與藏良根府邸俱被抄沒,那一刻,他找不到任何援手,人們只是冷眼袖手旁觀一家商號的落敗。

見過那一天抄家場面的人都說,藏良根簡直是鬼哭神號,在被官兵帶走之前,他看見了藏澈,就像是見到救星般,大力掙開官兵的羈押,沖到他這個侄兒面前跪下來,要藏澈務必救救他與家人。

人們說,藏澈一臉哀戚地俯身,扶起藏良根,似是在這人耳邊低語了幾句,沒人聽清,卻只見藏良根頓時面如死灰,見到惡鬼似的瞪著藏澈,最後,就連雙腿都失去行走的力氣,被兩名官兵拖著離去。

從那一天起,也不知道是誰傳出的流言,說當年藏澈一家會遭逢破產的厄運,是因為藏良根忘恩負義,借債不還,並且夥同一些人惡意刁難,才教藏澈的爹親落入周轉不靈的窘境,等於是活生生的把人給逼死。

藏澈……

在為了裁製嫁衣而前來量身的師傅離去之後,元潤玉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小院裡,心裡想的不是剛才幾個師傅說起他們夫人有多看重這件嫁衣,交代了不論銀兩,都要做到最好,所以,他們才會明明還有大半年的準備時間,今兒個就趕過來量身,就是要及早因應的好聽話,她只是一次又一次,想起藏澈這個人,以及他彷彿烙印在她心上的名字。

元潤玉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院裡的天並之中,這兩天春雨綿綿,不容易才開了日頭,已經帶了幾分炎熱的陽光,如輕紗般披洩她一身。

這幾日,元潤玉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心想,她的臉皮究竟有多厚,才能夠在心裡愛著一個男人,卻還是面不改色的與另一名男子準備嫁娶之事?!明明知道不能再想了啊!但是,她卻苦於做不到。「小總管!」

一名小廝匆忙地跑進來,神色顯得有幾分慌張,「小總管,少爺讓我來通知你,讓你出門一趟去見他,要快,而且少爺交代,先隨便找個理由出門,別讓東家和夫人知道是少爺讓你過去。」

元潤玉心裡有一種不妙的預感,「知道是什麼事嗎?」

小廝遲疑了一下,似是有幾分知情,最後囁嚅道:「……少爺說,小總管去了就會知道。」

元潤玉很快就知道為何問驚鴻特地派人將她請來的原因。

雷舒眉在問家於京郊的馬場摔馬受傷,問驚鴻急忙把人送到醫館,坐館大夫姬千日說他雖然年歲大了,也是醫者父母心,但還是需要有一名女眷為傷者解衣察看,把看到的情況和位置告訴他,他才好作診療。

在看見雷舒眉昏迷不醒,額上血流不斷時,元潤玉觸目驚心,卻還是冷靜地與姬千日一起確認雷舒眉身上的每一處傷痕。

所幸,最後只是額上的傷口看起來嚴重了些,手腳有一些小瘀痕,沒有傷筋錯骨,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是,元潤玉的心裡卻沒有姬千日樂觀,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雷舒眉的傷先別說頗深,長約寸餘,就從額心橫過去,就算把血跡都擦淨了,只是見著那傷痕,都要教人心疼難受。

在姬千日做完診治之後,領著藥僮去捉藥,元潤玉不知道問驚鴻去了哪裡,一個人坐在榻邊,看著雷舒眉沉睡的嬌顏,那模樣,有幾分似藏澈,她聽說,藏澈的容貌,與他的晴姐姐有幾分相似。

「眉兒!」

門外傳來一聲心急的呼喚,熟悉的嗓音教元潤玉渾身一震,從床邊站起身,回頭看見藏澈大步走進來,在他的身後跟著桑梓,在他們身邊的則是姬千日,看起來他們已經問過傷者的狀況了。

千萬料想,她也沒想到來的人會是藏澈,她明明是派人通知『京盛堂』,去的人說接下通報的人是桑梓,而此刻桑梓卻是領了藏澈過來……在她還來不及細思其

中的緣由時,已經被藏澈給揪住纖細的膀子,語氣嚴厲地逼問。

「為什麼眉兒會從馬背上下來?她怕馬,你不知道嗎?她從小為了學騎馬摔過無數次,所以她怕馬,她沒告訴過你她會怕嗎?!」

元潤玉看著他壓近的憤怒臉龐,明明與她記憶中那張溫潤俊顏是一模一樣的,但是,此刻他的表情卻是厲如閻王,教她見了心驚,好半晌啞口答不上來,而她趕到這裡之後,便與大夫一起忙著查傷,確實也沒有機會問清楚問驚鴻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我的錯。」問驚鴻出現在門口,在他衣衫上還有著雷舒眉滴下的血跡,肩頭,心口,無不是血色斑駁,「是我逼她上馬,如果她不敢,就乖乖回去,這一切與玉兒無關,請你放開她。」

就在元潤玉還未能回神之際,已見藏澈長影一閃,到了問驚鴻面前,揪住他的衣領,她慢了半步,沒能拉住藏澈的第一記拳頭,但就在他要揍第一一拳時,她已經死死地抱住那一隻要打人的長臂。

「住手!請你住手……」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險險止不住就要落在問驚鴻臉上的第二記拳頭,從藏澈緊編的手臂肌肉,她可以知道這個人有多生氣,「藏大總管,請你住手。」

這時候,姬千日也開口道:「如果有人想要在我這裡鬧事,那就出去,這裡是醫館,是治病的地方。」

藏澈看似對姬千日的話置若未聞,但對於說話之人是要醫治他外甥女的大夫,他心裡還是有所警惕的。

藏澈斂眸睨著元潤玉那一張微泛慘白的嬌顏,明明柔弱得不堪一擊,卻在他面前虛張聲勢,為的仍舊是她家少爺。

這一瞬間,教人彷彿看見了舊景重現,然而比起元宵那一夜,這一刻,藏澈心裡的怒氣多了百倍不止。

「放開,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藏澈壓沉的嗓音,冷得如裹冰霜,理智也跟著恢復了八九分,握緊的大拳緩慢地鬆開。

對藏澈而言,這天底下,最重要的人,莫過於從小與他相依為命的晴姐姐,其次就是他的外甥女眉兒。

也因此,就算他知道藏家當初的敗落,有幾分原因與『京盛堂』有關,他也從未想過要追究,不是因為他知道當年藏晴與雷宸飛之間的糾纏過往,而是他知道『京盛堂』與雷宸飛於他的親姐而言,是再重要不過的存在,他不忍教親姐傷心,所以,他可以一切都不追究計較,然後,是眉兒,就算知道這丫頭跟著她親爹一起在算計他,他也可以睜隻眼閉只眼,裝作不知,因為如果是為了這個從小他看著長大的丫頭,他就算是辛苦一些,多擔些責任,也是任勞無怨。

也因此,無論是誰傷害了這兩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都要有心理準備必須要付出代價!

藏澈冷冽的目光從元潤玉的肩畔望去,看見了雷舒眉額上纏著繃帶,總是朝氣滿滿的臉蛋,此刻卻是雙眸緊閉,躺在那兒不省人事;這一眼所見,教藏澈的目光再回到元潤玉臉上時,多了一絲責備。

這一切,問驚鴻在一旁都見得一清二楚,他看著元潤玉在藏澈的瞪視之下,臉色有一瞬間的慌張脆弱,雖然很快就又武裝起來,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熟悉,讓他知道自家的小總管在藏澈面前,不同於平日裡的她。

問驚鴻開口打破了他們之間短暫的沉默,「玉兒,你別管,是我的錯,讓藏大總管儘管動手,我一定不會還奉。」

「不。」元潤玉堅定搖頭,對藏澈說道:「藏大總管,少爺是我的主子,在我面前,必定護他全身而退,他若受到半點傷害,便是我的不對,如果你真的必要有人讓你發洩怒氣,玉兒願代主受過。」

「就算我說要在你臉上加倍劃上一道血口子?」藏澈冷笑,剛才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生氣了,卻沒想到在聽完元潤玉的話之後,更有一種想要加倍對付問驚鴻,教他痛苦難過的衝動。

「藏澈,這不關玉兒的事!你要是想撒氣,就只管對著我來!」問驚鴻反揪住藏澈的襟領,怒吼道。

元潤玉把問驚鴻推開了些,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然後依舊直視藏澈,點點頭,說道:「藏大總管如果覺得必要,大可以現在動手無妨,我可以告訴你眉兒姑娘額頭上的傷有多深,有多寬,好教你方便動手。」

聞言,藏澈怒極了,反倒冷笑起來,只怕沒有人記得,久遠得連他自己都忘了,他上一次氣得如此狠,究竟是何時?

他鬆手推開了問驚鴻,卻反倒握住了元潤玉纖細得彷彿再用力些就會斷掉的手腕,唇畔的一抹淺痕,冷得沒有一絲毫笑意。

「好,很好,元小總管,記得你剛才說過的話,要是眉兒的臉留下任何難以恢復的傷痕,元潤玉,這輩子休想我會輕易饒過你,還有你家少爺,現在,別教我看見你們,滾!」

問驚鴻上前還想說什麼,卻被元潤玉一把從背後拉住,要他別再生事,頷首向藏澈與桑梓說了聲:「那失陪了,告辭。」

說完之後,她怕再發生衝突,拉著問驚鴻離開。

他們進醫館時還是白日,再出來時,已經是月上梢頭,一直在醫館大門外守著的小廝見到少爺和小總管出來,連忙把馬車給拉了過來,下了腳凳,卻遲遲不見他們二人上車。

「玉兒,他剛才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是我惹出來的禍,由我一肩扛起,與你無關,你別難過。」

問驚鴻斂眸看著她的側顏,在月光之下,慘白得沒有一絲毫血色,但是兩隻眼眶卻是紅通通的,強忍著沒掉下眼淚。

元潤玉搖了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幸好--

元潤玉眨掉了淚水,嫩唇扯開了一抹似笑更似哭的弧度,在她的心裡,只想著,幸好呵!

幸好,那天她沒有問出口,問藏澈有沒有可能喜歡她,幸好,她決定了只與他做朋友……雖然,現在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但無論如何,她都慶幸自己沒讓他知道自己真實的心情。

要不,此刻被他扔在地上踩得稀泥巴爛的,就不會只是兩人過往稱不上厚實的交情,還會多出一份她對他所懷抱的喜歡之心。

她喜歡他。

就算是在這,刻被他的話傷得心好痛,還是喜歡。

竟然不知不覺對他死心塌地了,怎麼辦啊?在今天之前,元潤玉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個如此不爭氣也不要臉的笨蛋。

「玉兒?」問驚鴻喊她,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卻忍不住往醫館的門內望去,恨不能一眼望進內院裡,看看那個瘋丫頭究竟醒了沒?

「你知道眉兒姑娘不會騎馬嗎?」元潤玉回頭,正好看見他的舉動,頓了一頓,沉聲問道。

「她說她會……」

問驚鴻收回視線,心虛的語氣,就連自己都不能信服。

元潤玉搖搖頭,再問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知道她不會騎馬嗎?」

「我有看出來,但我以為……她會知難而退。」可是她沒有。

問驚鴻直至此刻,還忘不掉雷舒眉一臉恐懼,坐在馬背上一動也不敢動的害怕表情。

他不明白,自己是哪來的狠心,要她策馬前行,這一刻,他難忍心痛,深吸了口氣,對著元潤玉說道:「玉兒,對不起。」

對不起……為了把她捲進自己所惹的麻煩當中,也為了身為她的未婚夫婿,在這一刻,腦海裡竟然滿滿都是雷舒眉的身影,以及對於那名女子難忍難捨的心疼。

元潤玉注視他久久,不想去深思自己從他的臉上究竟看見了什麼,最後,她搖了搖頭,泛起苦笑。

「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眉兒姑娘,不是我。」

說完,元潤玉先他一步上了馬車,坐進最角落的位置,從遮簾的隙縫裡看著車外被月光給映出分明陰影的寂靜大街,幽幽地,輕歎了口氣……

今年的雨水來得比往年晚,一直到了立夏之後,才開始淅瀝下個不停,一連小半個月,都未見天晴。

那一天雷舒眉摔馬的事情,在元潤玉的幫忙掩飾之下,大事化小,瞞過了沈晚芽,雖然她一直覺得夫人並非全然不知,只是多年的相處,夫人的性子她也知道七八分,遇事冷靜沉著,不到必要時,總是能夠隱而不發,只是一旦出手,就必定打蛇七寸。

元潤玉幫問驚鴻遮掩事情的真相,並不是太擔心沈晚芽的怪罪,因為,這樣的偏心袒護,正好是沈晚芽多年來默許的結果。

元潤玉身為小總管,行事只需要有一個原則,就是不能夠傷害問驚鴻,不傷害問家及『宸虎園』,除此之外,沈晚芽給她的決策空間,幾乎是到了放任的地步,希望能夠藉此訓練往後她成為問家少夫人的擔當。

只是,這些日子,元潤玉一直覺得自己辜負了這一片全然的信任之心,她覺得自己不值得被如此善待。

連日的綿雨,誘發了元潤玉的腿疾,一連幾天,都是酸沉脹痛,沈晚芽問了她幾次,她都說沒事,只是有些酸,疼痛的頻率不是太緊,晚上用熬過藥的熱水泡泡腳,睡前以湯婆子暖暖膝蓋,就能睡得香。

元潤玉可以看得出來夫人不是太相信她的說詞,今天更是一早就放了她大假,讓她到醫館讓姬千日為她看診熱灸。

對於沈晚芽像是疼愛女兒般的好,元潤玉一日日加深了心裡的愧疚,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就怕傷了沈晚芽的心。

畢竟元潤玉當年所受的是能保下雙腿就已經算萬幸的傷害,就算姬千日的醫術再好,最多也只能為她做一些緩解的治療。

末了,她問起了那一日雷舒眉的處理狀況,姬千日先是一愣,最後才緩緩笑道:「雷姑娘身上的傷沒有大礙,不過,額上那一道傷,想要不留下任何傷痕,可能就難辦了,玉兒,要是雷姑娘臉上真的留下疤痕,你真要讓藏大總管在你臉上割一道以做償還嗎?你這個傻丫頭,明明整件事情自始至終,都沒有你的錯處啊!」

當年,就是姬千日幫元潤玉保腿診療,對她這丫頭視若親近後輩,那一日,聽見她對藏澈說的話,教他聽了心驚,但是身為醫者,他卻又不好在當下介入他們之間的紛爭,後來也答應元潤玉不對她家夫人提起。

只是元潤玉與問驚鴻這兩個後輩似乎都太小覷了沈晚芽的能耐,以為能瞞得過當年被人說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前小總管。

姬千日與沈晚芽是舊識,心裡有數,今天她讓元潤玉來做診療,其實也是看出元潤玉心裡記掛著雷舒眉的傷勢,治了腿之後,順道問了結果好安心。

只是姬千曰心想,或許沈晚芽知道雷舒眉在馬場摔馬一事,但是,他覺得她應該見見元潤玉與藏澈說話的語氣與表情,若元潤玉心裡對藏澈沒有半點在乎,在聽到藏澈說那些話時,神情看起來不會如此悲傷。

身為少數知道沈晚芽有意將元潤玉指給問驚鴻當妻子的人,姬千日心裡總是對事情的發展情況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姬叔叔,在那一天的場面上,誰沒說氣話呢?我想……藏大總管只是氣狠了,說說而已,說起來,是我們有錯在先啊!」

元潤玉覺得自己不爭氣,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想著要替藏澈說好話,明明到了現在,她只要想起來,還是覺得心臟揪疼得難受極了。

「玉兒只是希望姬叔叔千萬要想辦法,治好眉兒姑娘臉上的傷,千千萬萬別留下難看的疤痕,姬叔叔,這件事情你就看在我和鴻兒都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份上,幫幫忙吧!」

「我只是大夫,你們把我當神仙嗎?」姬千日哭笑不得,「好,我盡力而為,藥錢診金我會不客氣的找你家少爺問著要去,一定好好敲那個小子一筆,誰教他要惹出那麼大的禍事呢?」

「嗯。」這一點,元潤玉就不客氣了,在她心裡,也覺得問驚鴻需要好好教訓一下,只是讓他多付點買藥錢,不傷皮肉痛的。

這時,門外傳來了著急的叫喊,「大夫!大夫在嗎?」

姬千日與元潤玉相覷了一眼,先後起身,看見一名小廝氣喘咻咻地跑進來,本來是急著找大夫,但是看見元潤玉卻愣了一下。

元潤玉也愣了,因為前來的小廝,那一日她在藏澈的畫舫見過,據藏澈的說法是這名小廝平日不近他身,只是他聘來看守畫舫跑腿的人而已,雖然不是個太機靈的人,但個性老實,辦起事來還算趁手。

「別淨愣著不說話。」姬千日打破沉默,對小廝說道:「看你的樣子應該不像有事,是誰需要看大夫?」

小廝回過神,又是一臉著急,拉住了姬千日,「是我家爺,請大夫快點跟我走,我家爺遭人暗算,被毒蛇給咬了……」

元潤玉一直到很久以後,都還是記不起詳細的過程,因為,在聽到藏澈被毒蛇咬傷的那一剎那,她腦海裡一片空白,當她有意識時,已經揪住了她姬叔叔的衣袍,求著他帶她一塊兒去……

在小廝把姬千日與元潤玉帶回畫舫時,藏澈已經是昏迷不醒,姬千日做完診斷,及時縫住右前臂的傷口之後,才站起身,看向站在一旁,明明沒有受傷生病,卻臉色蒼白得就算下一刻倒落也不意外的元潤玉。

「看他這樣子,發的是陰症,該是百步蛇或七步蛇一類的,若是赤尾蛇一類引起的陽症,他現在應該已經是高燒不止,就算是活下來,被咬的這隻手只怕也保不住。」

姬千日沒有保留地說出診斷的結果,他知道元潤玉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脆弱,從她那一雙美眸裡,可以看見在慌亂之中,越發鎮靜的堅持。

說完,他轉過頭,對一旁的小廝問道:「你們家爺的傷口是誰動手割開放血的?是你嗎?做得倒是不錯,事前有用火酒消過毒,下手也俐落乾淨,及時把大部分的毒血放出來,只要能熬過今天晚上,讓人妥善照顧喝藥換藥,應該就沒有生命危險了。」

「……不是我,是爺。」小廝想起了那場面,心裡還是余駭難止,「是爺自個兒動手割肉放血,我只是幫忙擦了火酒而已。」

聞言,元潤玉怔住,看著躺在床上牙關緊咬,因為咽喉腫痛,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困難的藏澈。

姬千日則是暗暗咋舌,他見了那刀工,若是沒有小廝告訴他,他絕對不會相信那種下手的狠勁,是藏澈劃在自個兒身上的,就算陰症的毒蛇傷口,會有麻痺的現象,但總歸是自個兒的血肉,當真沒有絲毫猶豫?!他不得不說,這人的心,夠冷靜,也夠狠。

看見藏澈昏迷不醒的樣子,元潤玉確實心慌,但幾年的小總管經驗,讓她很快冷靜下來,環視週遭,隨即發現了不太對勁之處,她問小廝道:「其他人呢?怎麼不見桑梓公子他們人呢?你家爺怎麼中了蛇毒,還一個人在這裡?他該回『雷鳴山莊』接受更好的照顧才對啊!」

小廝聞言,忙不迭地搖頭,「爺說不想驚動晴夫人,要小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通知桑梓公子他們幾個人,桑梓公子前幾天來過,還來過幾趟,後來爺說要他少來打擾,想一個人清靜,到現在為止,小的沒聽說爺有回去過山莊,他一直都留在這裡,沒回去過。」

為什麼?!他為什麼不肯回去?『至誠齋』的事情之後,他與『京盛堂』之間的僵局不是應該已經冰解了嗎?內心的疑問,元潤玉沒問出口,眼眉微蹙地盯著藏澈,這時,在畫舫上負責燒飯的廚娘端了湯藥過來。

她搶先小廝一步接過盛著藥碗的承托,轉頭對姬千日說道:「姬叔叔,告訴我該如何做,我要留下來照顧他,至少,要讓他撐過今天晚上,你說他撐過今天晚上,就會沒事了,對不對?」

「未能完全痊癒,但不會有生命之危。」姬千日頷首,再開口,話裡卻帶著一絲擔憂,「玉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不會忘了自己……」

元潤玉飛快地開口打斷姬千日接下來要說的話,「姬叔叔,玉兒很清楚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我已經不是三歲孩兒,對於自己所做的決定,必能一力承擔,當初,我們在金陵時,藏大總管對我有恩,如今他有難,我不可能置他於不顧,夫人那兒我會讓人傳口信回去,我相信夫人一定能體諒我不能對恩人見死不救的心情,所以,姬叔叔,請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做,才能夠保藏大總管妥妥當當的脫離險境?」

在知道能夠照顧藏澈的人,只有小廝與廚娘,以及一個渡船的老人家,在那一刻,她就下定了決心,想要親自照顧藏澈,不放心將他交給任何人。

元潤玉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親眼確保藏澈渡過了險境,無論要她付出任何代價都願意。

「玉兒,你……」

喜歡這個男人嗎?姬千日終究沒開口,因為不必問,只是看著她哪怕是拋棄性命,都要保護藏澈的神情,已經知道了她的答案,最後,他點點頭,開始對她娓娓道來,把該如何照顧的方法,說得一清二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47 PM

第十三章

昏暗不明的月夜,空曠的湖面幾乎沒有一絲毫光亮,寂靜得只能夠聽見水漪一陣一陣打在船身上的聲響。

藏澈感覺自己好像被包在一團黑暗中,不停地搖晃著,他覺得喉嚨很痛,胸口很悶,幾次想要喘息,卻再用力都還是覺得空氣稀薄,他覺得自己是清醒的,但是,聽不見任何聲音,雙眼勉強睜開一絲縫隙,但是,卻只看見了一片黑霧般的朦朧。

他在哪裡?他為什麼會如此難受?

對了……他被毒蛇咬傷。

藏澈好笑地心想,這些年來,他處處小心謹慎,以為自己不會輕易被設陷傷害,卻沒料到會栽在一個行走江湖,專門以耍蛇維生,在兩年前被蕭興成收養在身邊的孩子身上。

那男孩大概只有十出頭歲吧!曬得黝黑的巴掌瘦臉,那一雙眼,黑白分明,看起來應該是個頑固而倔強的傢伙。

大概是多年來難改的習慣,讓他多看了那孩子一眼。

這幾年,他鮮少再從路上撿孩子回家了,從一開始是陳嫂收容了桑梓與陸雪龍幾個人,後來是他自己也撿了幾個孤兒回去,『京盛堂』設有專門的學堂與舍院,供他們學習居住。

只是,隨著他在商場上的地位越高,行事也就越小心,對人更是不自覺地防範再三,倘若十幾年前的蘇小胖,換作現在才出現在他面前,或許,他不會再將那個當年僅六歲,來路不明的漂亮男孩帶回身邊,養大成人。

但是,藏澈不以為自己是慈悲為懷的好人,這些年來,他讓這些人都各自習了一身本事,為他所用,他讓陸雪龍進朝為官,好讓『京盛堂』在官商兩道都更加堅固難摧,他讓桑梓習商,以後,這個他所信賴的兄弟,會是他任命為大掌櫃的第一人選。

在蘇染塵八歲時,他讓人看出了那小胖子根骨奇佳,讓他開始習武,方便日後必要時,為他除掉一些人,還有屠封雲……

驀然,藏澈一口氣梗在胸口,痛苦地蜷縮喘息,就在他以為自己陷落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就要沉沒之時,有人在他的嘴裡塞進了一顆藥丸之類的小東西,餵了他一些溫水,讓他乾燥得彷彿要起火般的嘴可以慢慢含化那顆藥丸。

那人似乎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他聽不見,只是可以感到說話時候吐出的熱息,隨著藥丸慢慢化開,他也覺得胸口舒服了些。

藏澈堅信自己有睜開眼睛,因為,他在一片黑霧之中,看見了一道纖細的女子身影……是女子,因為,她以溫熱的巾子為他拭去冷汗的手背,柔軟得彷彿絲緞般,拂過他的眉梢與臉頰。

是蓮惜嗎?

想到這個如今名動京師的第一花魁,藏澈更覺得自己心狠手辣,第一次遇到蓮惜時,他二十歲,而她只是一個被賣進青樓,被一位名妓挑在身邊伺候的十三歲小清倌,他喜歡這個聰明漂亮,總能說話逗他開心的小丫頭,但是,還不夠喜歡到為她贖身。

甚至於,在他心裡,蓮惜別有他用,這些年,他供她首飾金銀,以及綾羅綢緞,讓人教會她媚惑男人的手段,當她的後台大官人,讓她在短短幾年,就從一個青澀可人的清倌,成為京師權貴捧著銀兩博她一笑的花魁,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只除了他不能控制她喜歡上他的心情。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但他不能心軟,他想變得更加強大……為了保護對他而言重要的人,他必須要更加強大才可以……當年,就是因為他不過是個孩子,一個弱小到沒有絲毫能力的孩子,他才不能保護他的爹娘,以及姐姐……

所以他不能心軟,他不能。

這一刻,藏澈咬緊了根本未曾松過的牙關,昏昏沉沉之中,彷彿聞見了一絲茉莉花香,清冽的甜美氣味,教他不自主地想起了那一張白淨的嬌顏,那靈動的嗔與笑。

一瞬的心旌神動,就像是極度痛苦之中,滲進了一縷甜美的甘泉,教他再不能堅強地克制住隱藏在自己內心的脆弱,沙啞的嗓音,分不清楚是喉嚨腫痛還是哽咽,在一片包圍的黑暗之中,他彷彿看見了他爹與娘的身影,他爹還是如同他兒時般慈祥溫和,他娘一如記憶中秀麗溫婉。

看見他們轉身要走,他忍不住開始呼喊,想要挽留他們。

「爹,娘……別走,澈兒已經長大了,已經有能力可以保護你們了……你們相信我,別擔心,兒子這次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所以,你們別留下我一個人,爹,娘,晴姐姐,不要離開……我可以保護你們,澈兒已經可以了……相信我,你們信我……」

往事一幕幕,如潮水洶湧,教他幾乎快要窒息。

自從讓『至誠齋』被官府查封,讓藏良根一家都得到應有的報應,讓蕭興成為他當初的錯誤決定付出代價,從那一天之後,他夜裡總會做夢,把過去的往事,想起一次又一次。

那年的他才七歲,他的晴姐姐總以為他當初年紀小,什麼都還不懂,卻不知道他記得一清二楚,爹親死前的哀痛與掙扎,娘親在彌留之際,任他怎麼喊娘,都得不到回應,他都記得……

記得當年雷宸飛來到桃花湖畔的『花捨客棧』,他是如此巧妙開口,把當初姐姐想要趕走的人留下來。

當年的他,其實不是那麼清楚那個男人是間接害死他爹娘的人,只是直覺這個人可以幫助他們姐弟,幫他得到想要的東西。

起初懵懂,後來他也知道了,當年晴姐姐嫁給雷宸飛,卻把他留在湖畔的『花捨客棧』,是不想將他扯進復仇的渾水裡。

然而,他最終還是成為雷宸飛掐住姐姐的七寸之地;他也知道,當年祥清叔幾次來回京城與『花捨客棧』,表面上是代替姐姐照顧他,為他送東西,實際上,是在替主子辦事,當作是監視他的眼線。

他都知道,卻故作天真,反過來利用祥清叔對他的好,讓這位長輩提供諸多幫忙,讓他得以學習成長茁壯。

只是,就算所有的事情,在他的心裡都是清楚而明朗的,每一晚,在漆黑的夜裡,與陳嫂他們道過夜安之後,回到他自個兒的房裡,他會開始忍不住想爹,想爹,想晴姐姐,想不願自己一個人孤單。

在每一個蜷裹在被褥裡,強迫自己快點入睡的夜晚,他總想,如果自己可以快點長大,可以保護得了自己的親人,是不是一切結果就可以改變?

最後,在忍耐蟄伏了那麼多年,終於養出一雙強大的羽翼,可以保護對他而言重要的人時,卻在沉靜下來細思的時候,才像是驀然驚覺般,想起了他已經沒有爹娘,晴姐姐已經有雷宸飛可以倚靠,眉兒天生像她爹一樣,除了手腳笨些,其他方面,根本不需要他來保護。

那一瞬間,他悵然若失。

在那個時候,他巧遇了以前家裡的老帳房,知道了藏良根拖住不還他爹五千兩,是最後壓垮茶莊的一根稻草,他才終於知道,為什麼當年他爹在病重時,總是苦澀的強顏歡笑,因為當年太信任這個兄弟,借出這五千兩時,竟然連書契都讓省了,卻沒料到自己看錯了人!

老帳房說他爹甚至於去求過藏良根,說他有兒女要養,兒子更是年紀還小,說什麼都要親自看著長大……在聽完老帳房說的話之後,藏澈已經在心裡決定,要讓藏良根得到應該的報應,一個令他十分滿意的報應。

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在給『至誠齋』應有的打擊之後,他並沒有覺得歡喜?或許,是因為他終究還是失去了,沒了藏良根,沒了『至誠齋』,他也不可能是原來的那個應該能夠被親爹看著長大的孩子!

一重又一重的夢魘,如浪潮般襲捲而來,讓藏澈在昏昏沉沉之際,分不清楚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界線,原本只是微燒的體溫,開始變得如火般熱燙,他感到無力,不能掙扎,彷彿被繭裹在地獄的最深處,煎熬地燙著……

就在迷檬之間,他感覺有一隻微涼的手,撫過他的額頭,讓他忍不住想要依偎過去,貪圖更多令他舒服的沁涼柔軟。

「我信你,信你……」

藏澈不知道那兩句話,究竟是他以耳朵聽到,又或者根本就是直接在他的腦海裡浮現,他在這一刻,彷彿又聞見了茉莉花香,那一縷香,仿佛黑暗之中的一道光亮,讓他想要伸出手,緊緊地握住。

但他動不了……越是心急,身軀的沉重感就越加明顯,他想要開口喊叫,喉嚨卻彷彿已經被烈火燒成了焦灰,就連疼痛都麻木了。

驀然,他整個人被一雙比起自己纖細了不少的手臂給抱住,他的頭枕在女子柔軟的胸前,他可以感覺到薄薄的衣衫之下,透出了女子特有的芳馥,以及更加明顯濃郁的茉莉花香。

一卉能薰一室香,炎天猶覺玉肌涼……

在昏沉之中,他彷彿又重見到那一日春光明媚的金陵,想起了被他抱在懷裡,纖細輕盈,卻因為緊張而僵硬的女子嬌軀,一瞬間,他的心不可思議地柔軟起來,就連因為痛苦而緊繃的長軀,都漸漸地放鬆下來。

元潤玉可以感覺到懷裡的男人不再像剛才一樣難受煎熬,忍不住咧開一抹寬心的微笑,纖手撫過他鬢旁微微汗濕的黑髮。

能出汗就好,出了汗,他身上出的熱就退得快;姬叔叔說過,只要能夠出得了汗,就代表解毒丹藥已經發揮作用,接下來就只等藏澈自己清醒,不必再擔心蛇毒在體內擴散的危險了。

在一天一夜的看照之後,終於能見到他逐漸好轉的現象,讓她忍不住滿心的喜悅,只是想到明天她終於可以放心離開,卻又立刻覺得不捨。

她低頭輕吻他的額頭,以及他高挺的鼻樑,最後看著他略顯單薄的嘴唇,臉紅心跳,卻是吻不下去。

只是,依稀之間,她不知道哪裡來的瘋狂想法,想她或許知道那張男性薄唇吻起來的觸感與味道……

元潤玉沒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放開他想要起身再去以泡了雄黃、丁香以及細辛的解毒湯水,擰一把濕巾子為他擦拭。

然而,她的雙手才鬆開,就被他給反過來壓住,男子硬實的身軀,粗暴的動作磕得她渾身生疼,她推了推他,臉紅地發現他抵在她大腿上的男人分身明顯的勃硬,以為又是他要小解的正常生理現象,雙手更用力地推了推他,嗓音困難地說道:「我去喊人進來,你放開……」

說完之後,她對自己沒轍地歎了口氣,想姬叔叔說過他中了蛇毒之後,五感都會比平時麻痺,甚至於短暫失去功用,她這麼好聲好氣跟他說,說不定他根本就聽不見。

就在她想要再多加幾分力道,把他給推倒回床上時,終於察覺了與前幾次不太相似之處,她微微地吃了一驚,再抬眸時,看見他在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只是有點發直的眼神,與平時的精明銳利不同,他一掌按住了她一邊大腿外側,以她柔嫩的大腿內側蹭著越來越火燙的男人分身。

「不……」

她倒抽了一口冷息,感覺那一股硬如焊鐵般的熱度,越來越往上挪蹭,直到她小腹下方的一方柔軟,她想要移動逃開,但是,他高大的身軀幾乎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讓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藏澈低頭舔咬著她纖細的頸項,探舌將她柔軟雪白的耳垂給含進嘴裡,彷彿在吸吮著花蕊的汁液般,待他放開時,已經是肉眼可見的紅潤。

「藏大總管……」

元潤玉心慌意亂至極,迭聲地喊他,然而,他卻像是未聞般,只是對她又吻又啃,還不到一會兒功夫,已經把她的頸子與胸口啃出了無數個紅痕。

她再次細細看了他的眼睛,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卻不見他有絲毫知覺,讓她忍不住心想,他該不會是還在做夢吧?

元潤玉好氣又好笑,才剛寬心他的毒被消止住了,現在反過來倒要擔心那解毒丹的藥性是不是讓他有什麼不良反應?!

「藏大總管,你快住手,看清楚,是我啊!是元潤玉,我們不該……就算是糊里糊塗的也不該是這樣……」

她最後未竟的話語,沒在他的親吻裡,在他的嘴裡,滲著丹藥的苦澀味道,男性的溫熱氣息,噴拂在她的臉頰上,兩人的唇與齒,相依相碰,說不上多舒服,被咬到的時候甚至於會疼,但是,卻有一種交融在一起的親暱,讓元潤玉的心彷彿要化開了般。

這一刻,她問自己:糊里糊塗又何妨?

如果此時此刻,他是清醒的,或許,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進展到這一步,今日一別後,永遠也不可能……

元潤玉的心,像是被針狠狠扎中的疼,她沒再掙扎抵抗,依順著他,在他要扯開她的衣衫時,助他解開繫帶,雖然指尖不住地顫抖,卻沒有改變她這一刻飛蛾撲火般的決絕。

白嫩的肌膚,一處處,被他吮啃出深深淺淺的紅痕,她抿咬住唇瓣,忍住了沒出聲,但是,當他抬起她一隻修細的玉腿,以亢奮的火熱分身,強行擠進她仍舊略嫌乾澀的嫩甬時,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低喊出聲。

疼……真疼--

那一陣疼痛,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撕扯開來,但是,身上的男人卻沒有絲毫憐惜,還不等她緩過疼來,就開始一次次頂穿抽送,每一次,都像是要刃進她身子的最深處,教她痛得眼眶裡淚花亂轉。

她張開雙臂,緊緊地圈抱住他的頸項,將因為忍痛而苦皺的嬌顏埋進他的頸窩裡,任由他一次次刃開她的身子,處子的鮮血給予了些許滑潤,終於讓疼痛不再如同火燎般難受。

漸漸地,她可以感覺到屬於他的形狀與熱度,強勢而霸道地佔滿她全部的感官,她瞇細美眸,聽見他低伏在她耳畔,宛如野獸般的嘶吼,那一道亢奮卻又壓抑的嗓音,悶悶地,擰痛她的心。

這一刻,疼痛變得不再難以忍受,反而還有更多的,是對這個男人的心動與心疼,她想要接受他的全部,在這一刻,成為他的全部……

驀地,他高大的身軀宛如負傷般,全數的重量都壓倒在她身上,她低頭看見他手臂上的繃紗滲出了血跡,不知道縫合的傷口是否有裂開?

她抬眸細細地看著他痛苦的面色,見他似是沒有力氣再繼續下去,只是埋在她嫩甬之中的男性分身依然火熱堅硬,她泛起淺笑,雙手捧住他的臉頰,輕輕地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

「沒關係,由我來。」

元潤玉在今夜之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如此大膽豪放的一天,敢把一個男人給壓倒在身下,雖然,只是意識不清醒,還受了傷的男人。

她將藏澈推倒躺平,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坐上他,卻沒料到這姿勢讓他比剛才進得更深,倒抽了好大一口冷息,才堪堪地忍住。

下一刻,元潤玉再抑不住熱燙的淚水盈上眼眶,在斂眸看著藏澈的眼眉時,跟著一併地滾落腮頰,滴落在他肌理結實堅硬的胸膛上,淚珠一顆接著一顆,讓她在最後昂起嬌顏,不想再哭,卻是再努力也止不住。

在淚眼朦朧之中,她開始在他的身上起伏上下,雖然,女子的柔嫩之中依稀透出刺痛,但是,她的身子卻因為得到主導權,而本能地尋找男女交媾的歡愉,偶有一絲敏嫩之處被刮過的顫慄,讓她止不住逸出一絲絲輕吟。

把自己給他,抑或是得到他,元潤玉已經分不清楚是何者,但在她心裡,這一切根本就不重要。

如果,情慾是排山倒海而來的浪濤,只要那個人是他,她根本就不想與之抵抗,只想隨波逐流,就算最後被滅頂窒息,都甘之如飴。

若是為了他,即便是至苦,她都甘之如飴……

情事過後,元潤玉感覺整副身軀都像是要散架一樣,但是,她不敢讓自己昏睡過去,強拖著說不出究竟是哪裡疼痛的身軀,就著房裡的一盆子水,為兩人擦拭淨身,把凌亂的被褥整理妥當。

她的處子之血,幾乎都染在他們兩人的身上,被褥上堪算是乾淨,此情此景,卻教她不知道是否該感到慶幸,她只知道當自己閉著雙眼,為他擦拭那血跡之時,一張臉兒燙得比剛才被他破身時更加炙熱。

最後,她打開廂房的窗戶,把一盆濁水給倒進湖裡。

在終於將整張歡愛過後的床褥恢復如初時,元潤玉看著躺在其上的男人,心底微微的甜蜜之上,堆疊著更多難以言喻的酸楚。

濛濛地,天亮了。

清晨的天光從門窗所嵌的輕紗透了進來,元潤玉一直看著藏澈沉靜的睡顏,欣喜地看著他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終於,她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她笑著對他低語呢喃道:「藏大總管,昨晚的事,我不知道你究竟會不會記得,但是,我把一切弄得乾乾淨淨,就想讓你當作是做了一場春夢,我不想聽見你笑我說不要臉,是個輕易把自己清白給男人的下賤女子,最好你不知道,要是你說了,我會很難過……」

這時,門外傳來了騷動,小廝忙不迭的阻擾聲音,伴隨著蓮惜不顧不管,直想要闖進來的刁鑽。

就在元潤玉回頭望向門口之時,蓮惜正好推門而入。

「元小總管,你不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澈爺受傷的事情嗎?」

蓮惜秀麗細緻的臉蛋泛起淺淺的笑,見她不語,自問自答道:「放蛇咬傷澈爺的那位小童,雖是蕭興成養的人,不過,給他天大膽子犯下此事的罪魁禍首,卻是一位與澈爺在生意上有點小過節的東家,他昨夜裡來到『待月樓』,放大話說再過不久,就能看到給澈爺辦的喪禮,我讓樓裡的姑娘細問了一會兒,才知道事情的經過,不過昨晚他在樓子裡的事情鬧得不小,想來『京盛堂』那兒應該有人也耳聞了,我想趁早過來,應該能在『京盛堂』的人把澈爺接回去之前,見上他一面。」

「他是該回去了。」元潤玉回頭看著藏澈,雖然看穿了蓮惜對她的不滿與敵意,可是,她不想回應,「你來得正好,我該是時候回去了,如果『京盛堂』的人來問起他的狀況,就說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再讓大夫來看看傷口,解毒丹要記得接著吃,敷藥一天換三次,別讓發炎了就好。」

「……昨晚的事,你要我對澈爺如何說法呢?」蓮惜察覺出元潤玉面上不尋常的嫣紅艷色,試探地問道。

她不是三歲孩子,從小在粉房長大,有些事情,她見多了,雖然元潤玉已經做過善後清理,但是,空氣中淡淡飄散著一絲幾不可聞的歡欲氣味,仍舊可以讓她輕易猜到就在不久之前,在這房裡,剛結束一場男女雲雨。

「隨你,都好。」說完,元潤玉像是想到什麼,補充又道:「別對他說我來過,除此之外,隨你說去。」

然後,元潤玉注意到門旁的小廝,也開口對他說道:「你也一樣,替我傳話給這船上的所有人,告訴他們,我沒來過,知道嗎?」

小廝愣了半晌,就連點頭時,心裡都還是怔愣的。

「元小總管,你這是想清楚了嗎?!」蓮惜心裡有點不敢置信,她從小廝口裡得知,元潤玉陪了藏澈兩個日夜,為他不眠不休擦換藥湯,如今,唯一的要求,竟然是要她對藏澈說從未來過,「這可是救命之恩,當真一句話都不必提起你?要是我對澈爺說是我救了他,你也無所謂嗎?把澈爺就這麼拱手讓給我,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元潤玉只是單純了些,不代表她是蠢笨的,從蓮惜問話之中,她知道這名花魁猜到了她昨晚與藏澈的情事,那件事,她未有過一絲毫後悔,被人猜到了,也是坦蕩面對,開門見山道:「他不是我能夠在乎得起的人,我沒想過要成全你,今日之事,能否成為你與他之間的契機,最後你能否留住他,憑的是你的本事,與我無關,他的心意,不是由你我說了算數。」

「你很傻。」

「傻嗎?謝謝,那代表我有聽我爹的話,小時候我爹就常對我說,做人,不必太聰明,活一輩子,能痛快一回,我覺著值得,就好了。」

聞言,蓮惜明顯地沉默了一陣,只要他好,她就覺得值得了嗎?如果,當年自己對澈爺也有這一份決心,或許,能夠贏得這男子不僅僅只是衣食金銀上的供養,而是打從心底發出的疼惜與敬重吧?

蓮惜看著元潤玉纖細的背影,沒看見她的目光,但想必是戀戀不捨地看著床上的澈爺,想起了她與問家少爺還有婚約,默了半晌,啟唇揚聲道:「這船上的人說法,就交給我吧!日後,無論任何人問起,我都會說,昨日裡,你從未來過這裡,任何人,我都是一樣的說詞,包括『宸虎園』的人,亦然。」

元潤玉聞言失笑,不知道蓮惜說這話,是在告訴她,她有把柄握在自己的手裡,還是,要包庇她昨晚的一夜貪歡,讓她可以放心的去與鴻兒成親,不必擔心在成為問家少夫人之後,教人知道她已非頁潔清白之軀呢?

「謝謝你賣我這份恩情,但,我不需要。」元潤玉別過身,越過蓮惜,再沒回頭地走了出去。

在老船夫的安排下,她坐上剛才把蓮惜送過來的小舟,凝望著遠方的水色天光,好用力才忍住沒讓滿眶的淚水滾落下來。

這一刻,元潤玉覺得藏澈真是洞悉人心,即便她不願意承認,但還是不能否認他給她這個人的評語該死的對!

她不過是一隻紙老虎,只是外表看起來強悍凶狠,骨子裡根本就脆弱得不堪一擊,或者,該說她根本就是懦弱,不敢賭一絲毫的可能性,就怕他會比先前更加討厭她。

要是讓他知道了她……不,不能讓他知道。

若是教他知曉她在他昏迷不醒時所做的事情,只會覺得她是個淫蕩下賤的女子,倘若被他用那種輕視的眼光看待……她只是想到而已,已經覺得心臟像是要被割成碎片。

疼,她的心,真的很疼。

但是,他不會知道的,終此一生。

蓮惜答應過她,不會告訴任何人。無論是誰問起,她未曾來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48 PM

第十四章

在元潤玉離去之後,不久,『京盛堂』的人馬就抵達了。

領著雷宸飛之令,帶一干家僕過來的人是祥清,他知道了藏澈被人以蛇毒害,一臉的著急,那天,在『至誠齋』被藏澈一舉拿下,商場為之嘩然騷動之後,桑梓才終於獲准吐實,讓他們知道藏澈自始至終想要對付的仇人,是『至誠齋』與藏良根,在那時候,他就想要過來了。

這些年,他視藏澈如子,當年,雖然一開始只是奉主子之命辦事,可是,後來確實被藏澈這孩子給收服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在這孩子受傷危難之際坐視不理,袖手旁觀,務必要把他帶回山莊,接受最好的照顧。

轉眼間,夏至--

一連幾日的悶熱天氣,終於在今天早晨的一場大雨洗刷過後,憑添了不少涼意,午後,風兒徐徐,拂過綠葉梢頭,掀起一陣陣沙響如浪濤。

這時,在『雷鳴山莊』的「不動院」裡,橫跨小池的石橋上,已經完全痊癒的藏澈,身著一襲蒼色繡纏枝菱紋的薄葛衫衣,修長的身影倒映湖面,不時的將一把又一把的飼料,投進池子裡,池裡五色的魚兒搶食,把他倒映在池面上的身影翻攪成銀色的水花碎片。

面對這一刻被夏日濃綠給潑染的寧靜,藏澈覺得像是見到久違的老友,自從他年屆弱冠之年,從祥清叔的手裡接下『雷鳴山莊』的總管頭銜,二十三歲那年,被晴姐姐從她的夫君手裡,輾轉地交代過『京盛堂』的權柄之後,他就再沒一刻得閒過了。

如今,再回到『雷鳴山莊』,雖然,他的頭銜身份都未改變,至少,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也都改變不了他身為雷宸飛妻舅這一個身份,看在他晴姐姐的顏面上,他想死皮賴臉地待在這裡,誰也不會趕他離去。

然而,身份未變,但是,當初他在『雷鳴山莊』以及『京盛堂』所一肩扛起的職責,在這一段時間裡,都有桑梓以及屠封雲他們全權代理了,就連從來都只肯挑無關緊要的雜事負責的蘇染塵,也都比他在的時候更有擔當,幾件差事,做出來的成績都教人刮目相看。

所以,藏澈在這幾日,不止一次的想,或許,『京盛堂』從此沒有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影響與改變。

這是他所樂見的,只是,當這種情況真正的發生時,在他的心裡,還是有幾分淡然的落寞。

藏澈勾起一抹輕淺的苦笑,想自己並不若想像中冷靜無情,瀟灑恣意,而在今天之前,他也未曾料想過,自己會如此多懷愁緒,不止一次,甚至於反覆的想起一個人,而且,是以一夜復一夜,一遍又一遍的春夢形式想起。

他後來仔細回想起來,那一場春夢的場景都一樣,只是次數多了,藏澈覺得就像是揮之不去的附骨之蛆般,纏得他渾身不舒坦,幾乎要厭憎起來。

起初,他以為自己是不喜歡春夢裡的那個對象,但後來,他發現自己其實只是不喜歡春夢過後,又一次意識到那不過無痕的春夢一場,殘留在他心裡的淡淡悵然。

尤其,是他看清了在自己的春夢裡,身下那人……竟是元潤玉。

一瞬間,藏澈的一雙眸色,陰黯得透不進半點光芒,抬手又揚撒了一把飼料進池裡,看著魚兒搶食,又讓池子裡的水翻騰起陣陣銀白水沫,就像是他心裡亟欲想要平定的紊亂,與難以止息的旌動。

就在這時,一道渾厚的男人嗓音將他從沉思中喚回。

「夠了,住手吧!」

藏澈動作一頓,沒有想到雷宸飛會出現在他的小院裡,原以為他的晴姐姐也一併過來了,但回頭時,只見雷宸飛揚手屏退跟隨在一旁伺候的祥清,藏澈看見那位從小開始就對他疼愛照顧有加的老長輩在離去之前,往他這裡投以欲言又止的一瞥,在他的心裡,對自己讓這位長輩擔心難過,感到有些愧疚。

雷宸飛就在離池畔不遠之外的一棵大樹蔭下,雖然不良於行,坐著木輪椅,在身形上看起來就矮了藏澈半截,但這位曾經在商場上教人聞風喪膽的『京盛堂』當家之主,猶是神色自若,氣定神閒,唇畔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

「夠了,瑤官。」雷宸飛的目光落在藏澈手裡的那碗魚飼料上,「我看,這些日子,『雷鳴山莊』裡唯一身上還能長出肉的,就只有那池子裡的魚,只是魚不知饜飽,看到有得吃就張嘴,所以,你這飼料還是省些,免得這些無辜的魚兒被你給喂撐死。」

「我知道分寸,宸爺多慮了。」話雖如此,藏澈還是依言把那一碗飼料就近擱在一旁的石墩上,沒再繼續撒喂。

藏澈就算已經年過而立,但在雷宸飛的眼裡,看起來都還是當年那個被他的妻子攜在身邊撫養,對於家姐無比依戀的男孩。

只是,曾幾何時,那一份單純的稚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凡事拿捏掌握得度的冷靜,以及肖似他當年的老謀深算,外表的淳厚,倒像是一種偽裝了,或許,被晴兒給說對了,她的弟弟被他們幾個人給聯手教壞了!

不過,雷宸飛卻一直以為,後天的教養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卻改變不了天性,如果藏澈原本的性子就是淳厚老實,就算傾他們幾人之力,也不可能把他養「壞」得那麼嚴重。

這小子以為他會看不出來,在『至誠齋』的事情上面,要水過無痕地把這家商號拿下,根本是輕而易舉,最後卻用那種傷敵一千,損己七百的手段,不就在賭他雷宸飛會不會放棄他這個繼承者嗎?

「我今天過來,是想跟你把話說清楚。」

「宸爺請說,瑤官洗耳恭聽。」

「其實,你想要一直這麼成天發默出神,不管正事,我有的是耐心跟你耗下去,瑤官,我可以看你折騰自己,但是,我不允許晴兒的一顆心被你這麼繼續折騰下去,晴兒就你一個親人,對她而言,你這弟弟比誰都重要,所以,在你要繼續過這種陰陽怪氣、悶悶不樂的日子之前,最好先想想,你的晴姐姐心裡是何感受。」

聞言,藏澈像是想起了什麼,斂眸勾唇,逸出一聲輕笑。

聽見那一聲輕淺的笑,雷宸飛挑起眉梢,頗感興趣地問道:「笑什麼?我說的話讓你感到很有趣嗎?」

「不,宸爺說的話並不有趣,只是我忍不住回想起距今二十年前,當年,宸爺病倒命危,從來在商場上呼風喚雨,誰也不敢有半分怠慢的商場巨擘,竟然把一手打下的『京盛堂』,這個龐大無比的家業,就交給我那位在當年僅僅經營過一家客棧,堪稱是弱女子的晴姐姐,我剛才忽然想到,想宸爺您究竟是膽大,或是狠心呢?」

「或許,兩者皆有吧!」

說完,雷宸飛想起那一段昏迷多日,險些命亡的歲月,唇畔泛笑,眼神裡儘是懷念,他轉頭看著自己的小舅子,當年不過十出頭歲的男孩,如今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兒郎,無論是精明的手段,或是頎偉的身長,都已經不輸當年的自己,讓他感覺到滿心的驕傲成就,以及感歎歲月的無情流逝。

半晌,雷宸飛才別過頭,深沉的目光看著另一畔的林子深處,一片無垠的濃蔭碧綠,厚實的嗓音,輕而緩地說道:

「瑤官,但凡為人,都想事求兩全,但這世上,從來都只有左右為難,或許,有一天你會知道,當你遇到那個另一半的時候,心裡會有無盡的喜悅,會像是忽然頓悟般,知道自己這一生究竟是為了誰而活,但是,在這同時,心裡也會開始有掙扎,我愛著你的晴姐姐,愛到自己死的時候,也會想要把她一起給帶走,因為,捨不得自己不在她身邊,沒有我保護她,她或許會吃不少苦,在我心裡,哪怕一點苦,都捨不得她嘗,但是,另一方面,又希望她可以活下去,即便沒有我在她身邊,她都可以好好的活著,仍可以是這天底下最幸福快樂的人,當年,我選擇了在臨危的那一刻,把一切交給她,希望她可以成為後者,沒有我,仍舊可以活得很好,如今,我想自己還是會選擇後者,沒有我,她仍舊可以滿心愉悅的渡過每一天,直到我們再到黃泉相見的那一日。」

聞言,藏澈沉默了許久,在心裡為他的姐姐高興,在她這一生裡,遇見了一位真心替她著想的好夫君。

無論這個人,在他們藏家家道中落之時,扮演了什麼角色,就只是這個人對他姐姐的那份心,都已經可以抵足一切了。

但是,在同時,他卻也感到恍惚與迷惑,想這天底下,會否出現一位讓他想攜著她共死,卻又想她活得比誰都好的女子呢?

若有這個人……沒由來的,在藏澈的腦海裡,又想起了元潤玉那一張明艷絕倫的臉蛋,想起了在那一場春夢裡,她活色生香的雪白胴體……藏澈咬牙,不願在雷宸飛面前失態地想起那些教人臉紅心跳的片段。

雷宸飛的心思敏銳,總覺得他的小舅子在這次回來之後,失了幾分往日平素的冷靜,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不過,他卻以為這是好事,他的妻子一直希望她的弟弟能覓回幾分人情味,而不是遇事總能夠細細較量的冷血商儈。

就在這個短暫沉默的片刻,院門外傳來了不小的騷動聲,其中,以蘇染塵氣呼呼的叫囂最為明顯。

「你們別拉我,祥清叔,我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們讓我進去,我一定要打醒那個大混蛋,好不容易人都回來了,竟然過了那麼多天,還不肯乖乖回來當差,他知不知道我撐得很辛苦?!我要告訴他我不幹了!讓他自己回來把該做的事情做完,這他奶奶的夠狠心的,就一點都不替我們這些兄弟想想,你們放開我,要不然我不客氣了……」

祥清故意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老邁可憐,「蘇小胖,你這架勢是連祥清叔都要對付?叔叔老了,怕是捱不了你一掌啊!」

「我……我沒有啊!祥清叔,我怎麼可能對付你呢?我只是--」蘇染塵喊冤,常常分不清楚這位老總管話裡的真假,就像他常常被藏澈給耍得團團轉一樣,不同的是,祥清是長輩,他不能不給面子。

「我想,瑤官,你的好日子到頭了。」雷宸飛此話一出,與藏澈丈舅二人相視失笑,一起調頭看著你一言,他一句,原本騷動不止,但很快被祥清控制住場面的小院門口,又道:「就算我有耐心跟你慢慢耗,你那些兄弟們已經不想放過你了,尤其是那個蘇小胖……往後,你可以再對他多鞭策些,他不止武功了得,還是個會辦事的好人才。」

藏澈微笑頷首,對這番話心領神會。

「我知道,謝宸爺提醒。」

末了,雷宸飛喚進了祥清,讓他推著自己離開,蘇染塵與桑梓幾個人雖然也跟著進來,但在雷宸飛面前,他們就彷彿看見一座永遠超越不了的巍然大山,一如孩提時的安靜敬畏,不敢吵鬧。

但是,在雷宸飛主僕二人前腳才一離開,他們幾個人後腳就與藏澈吵成一片,幾個一起長大的兄弟,互不相讓,唇槍舌劍地吵了起來,熟絡熱鬧的氣氛,彷彿他們幾個兄弟,在今日之前,從未有過片刻的分隔與疏離……

在桑梓他們幾個人離開之後,藏澈迎來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長輩,從小就像是親生爹爹般疼他護他的祥清叔叔。

藏澈見著這位長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的尷尬表情,主動伸出手,把祥清給攙到小院裡的石桌前坐下,挨著在他身邊的另一張石椅上落坐。

「祥叔。」藏澈撒嬌般笑喚,「瑤官好想您呢!」

祥清沒想到這小子一開口就是這般軟語攻勢,原本想訓想罵的話,忽然間被噎吞回肚子裡,讓他忍不住又氣又笑。

「你這孩子……也不替祥叔想想,要做那件事情之前,好歹給祥叔一個知會啊!你可知道你把祥叔給嚇壞了!我想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怎麼可能……」

至今只是說起,祥清心裡還是覺得慌,看著藏澈的眼神有氣怨,也有沒轍的疼愛。

藏澈微笑,安慰地拍了拍老人家擱在桌上的手背,「祥叔,都過去了,我在這兒,就好好的坐在您的面前,您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

「是,都過去了。」祥清點頭,像是想到什麼,忍不住搖頭苦笑,「年輕的時候跟在東家身邊,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那時候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怕,下手該狠時,我們從來沒有留情過,可是,在一聽到你背叛了『京盛堂』,去了『至誠齋』,那個時候我……算了!都過去了,瑤官,別再有第二次,祥叔老了,禁不起你再折騰一次了。」

「是,祥叔,我答應你,日後,一定不再教您操心。」

「好,有你這句話,祥叔就放心了。」說完,祥清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神色帶上了幾分嚴肅,「下個月初的總商大會,瑤官,祥叔聽說你想角逐總商之首的位置,可是認真的?」

藏澈沒有回答,只是以一抹輕淺的微笑以為回應。

祥清這一瞧,知道這個後輩是認真的,不免有幾分擔心,「你現在只是『京盛堂』代東家,再加上『至誠齋』這件事情鬧得風風雨雨,瑤官,祥叔看你這勝算不大啊!」

藏澈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再拍了拍老人家的手背,溫聲道:「祥叔,你只需要記著,瑤官不會再讓您為我操一絲心,就行了。」

一年一度的總商大會,向來都是商場上的一大盛事,再加上今年要遴選出新任的京城四大總商,所以場面更是比以往還要熱鬧滾滾。

這幾日,京商會館之中,各方人馬齊聚,因為任誰都知道倘若能夠得到總商之位,等於掌握了無數的人脈與金源,甚至於與朝廷之間的交易渠道能夠更加開闊,所獲的財富尚且另計,就只是權位,已經是迷人至極的寶貝。

『京盛堂』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商號,這一點任誰也沒有異議,但是,在雷宸飛掌權的時代,他對於總商之位興致不大,即便偶爾為了應酬出現在京商會館之中,也都是孤來獨往的一號人物。

自然,一直以來,想要結交他這位大商擘的大小商家不少,只是他從來就沒有想要與誰深入交往,當年,在他娶藏晴為妻,後來生了一場大病,甚至於一度昏迷不醒,把當家權柄全數交代給妻子之前,人們對於總是彷彿蒙著一層神秘面紗的『京盛堂』,是既敬重又忌憚。

但到了藏澈掌權的這幾年,『京盛堂』忽然變得可親許多,雖然沒有表明要爭取總商之位,但是待人接物總是平易近人的藏澈,在商場上交游廣闊,一聲號令,就能夠引伴無數,幾件轟動商界的大生意,都是出自他的策劃,教人看了是既佩服又眼紅。

以往,藏澈的動靜就是總商大會的關注,這一次,更是無人不把注意力放在他這個人身上。

因為,今年,有風聲傳出藏澈要爭取總商之位,而且,目標屬意第一位的大總商,總商之首,在京畿一帶的商界可謂舉足輕重,隨意一個輕跺,都能夠讓商界為之震顫,但幾個老前輩對他的野心嗤之以鼻。

想他不過才而立之年,竟然就想要摘下總商之首的位置,要是先前,或者他們還將這個年輕人放在眼裡,但經過前陣子『至誠齋』一事之後,商界對於藏澈的評價不再像先前一樣都是肯定讚賞的。

如果只是搏個末尾的總商之位坐坐,或許勉強可以,但要爭總商之首,他們一個個都敢以腦袋對賭,絕不可能!

對於自己是眾人的注目焦點,藏澈心裡有數,而他不明白的是,明明應該一心撲在如何得到總商之位的心思,為什麼在看到問驚鴻攜著元潤玉出現時,竟然全部都轉到她身上,再不能移開。

而在這一頭,元潤玉不明白為什麼鴻兒要堅持帶她來總商大會,說是要帶她來看一些豺狼虎豹的嘴臉,好讓她以後更有警惕。

她想鴻兒是想帶她出門解悶,自從那一天,她回去之後,向夫人提出解除婚約,這輩子不想嫁人,整個『宸虎園』裡就瀰漫著一種微妙的沉寂,雖然夫人嘴上沒說什麼,但她可以看得出來,在這位長輩眼眉之間泛著難掩的憂傷與失望。

鴻兒要她別放在心上,說要是沒讓她好好罪惡一把,才不像是他娘親的做人風格,他要她放心,過陣子絕對就會雨過天晴。

對於問驚鴻一心向她,甚至於出賣自己的親娘,元潤玉心裡有說不完的愧疚,但是,她真是百般不願被他帶來總商大會,因為,她知道在這個場合上,她會見到對自己而言,比起豺狼虎豹更加可怕的人物。

問驚鴻一到京商會館,就被幾個認識的老長輩給親熱地拉過去說話,留下元潤玉一個人落單,在她看見藏澈之時,簡直連想都沒想,轉身掉頭就走,只想有多遠走多遠。

「你站住。」

看見她見了他掉頭就走,藏澈心口悶得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花,一口氣吞落不了,在回神之時,已經拋下跟隨他前來的桑梓眾人,大步追上她,卻沒料到他越追,她就跑越快,一直到會館後院才逮到人,就像是一隻行動迅捷的飛鷹叼住小雞般,緊握住她的一隻手腕不放。

「你放開。」元潤玉回頭瞪著他緊箝住她手腕的大掌,目光就直直地落在那上頭,看也不看他的俊顏一眼。

藏澈挑起一邊眉梢,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才不過一段時日沒見她,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見了我你就跑?我是會吃人的鬼嗎?就讓你害怕到這種地步?」

「我不怕你。」見他沒打算要放手,元潤玉開始用力掙扎想抽脫,才甫一掙開來,急急地轉身就要逃開。

看她明明嘴裡說不怕,卻是一個勁兒的想要閃躲避開他,教藏澈忍不住一時動氣,對她喊道:「不怕就給我乖乖站好,不准動。」

元潤玉驀然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一個白眼朝他扔過去,心裡既氣又悶,想他說不准動就不准動?

也不想想,他就算是『京盛堂』的代東家,『雷鳴山莊』說一不二的大總管,也管不到她這個『宸虎園』的小總管吧!

但她不敢對他把話說得如此直接,想到那一夜的情事,在面對他的時候,總還是有幾分心虛,裝作淡然地別開美眸。

「看著我。」他的語氣有一絲不容反抗的蠻橫。

「不要。」她執拗地回答,憑什麼要她聽他的?

「你看著我,看著我!」藏澈伸手想要抬起她的下頷,卻才一伸出手,就遭到她頑強抵抗,到了最後,必須要將她給抱住,才能制止她的妄動,卻不料,她一個湊首,狠狠地往他的頸側咬下去。

「啊……」

藏澈的嗓音雖然壓抑,但明顯可以聽出是一聲慘叫,他握緊拳頭,沒讓自己伸手揮開她,任著她利牙深深地咬住自己的頸脖,那痛,鑽心剌骨,一瞬間,教他以為自個兒是她的生殺仇人,才教她發了狠勁咬了這一口。

聽他一聲慘叫,卻再沒動靜,元潤玉緩慢地鬆口,轉眸正好對上他直瞅而來的銳利目光,那眼神彷彿在問她咬得還滿意嗎?

元潤玉很想跟他說,比起那一夜他在她身上又啃又咬,又吮又吻的無數紅瘀,這個咬痕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想對他說,那一天他把她弄得很痛很痛,最後她只是咬了咬還帶著他血腥甜味的唇,把想說的話,又都吞回肚裡。「你別再纏著我……行嗎?」

元潤玉有好多話想對他說,然而,最後卻說出了自己最不想對他說出的話語,每一個字句,從唇間吐出時,都同時伴隨著心痛,不敢去看他在聽到這些話時,不信且憤怒地睜大雙眸,像是要在她身上鑿出兩個洞來,但她還是繼續說,很努力地讓自己平靜地說。

「我沒忘……你那天說的話,我全記著,藏大總管,眉姑娘臉上的傷,我會努力去找治理疤痕的藥,會很努力的找……一定不教她留下任何難看的傷疤,若是最後結果,還是不能令你滿意,我就在自個兒臉上,同樣的地方,加倍割一個血口子,務必令你滿意為止。」

「我不許你……」

在藏澈回神過來之時,他已經喊出這一句,在聽到她要在自己臉上也割下傷痕時,他一時心急難忍,大掌捉住她的肩頭,看見她強忍在眼眶裡沒掉下的淚水,猶是那般倔強,絲毫不肯認輸討饒。

其實,那一天之後,眉兒已經與他談過,說一切她自個兒心裡有數,額上那道傷的錯,算不到問驚鴻頭上,自然也不關元潤玉的事,但是,在這一刻,想到元潤玉可以為問驚鴻贖罪到這種地步,他的心急心焚,都在頃刻之間,化成了再難壓抑的怒火。

他冷笑了聲,聽起來就像對她的話不屑至極。

「我還以為你有幾分聰明,不會把我的話當真,你會不會太天真了一點?你以為傷害自己,就能夠令我滿意?不,傷害眉兒的人是問驚鴻,真要毀容,也該是割在他臉上,你算什麼?元潤玉,你以為自己有多重要,有多偉大,可以為你的少爺將功贖過?你不配!」

最後三個字出口時,元潤玉為之呆愣,連藏澈自己都愣住了。

他震驚於自己對於問驚鴻所抱持的強烈敵意,即使是在過往,面對最難纏的敵手時,他都不曾像剛才一瞬間失去理智。

他鬆手放開她,後退了幾步,看著她那一張蒼白至極的臉蛋,他卻像是在看著會將自己毀滅的洪水猛獸般,最後,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想當作一切都沒發生,當作今天他沒見到她,沒對她說過那些撕心傷人的話。

但他做不到。

因為,被她咬傷的頸脖上,那牙痕,隨著他的心跳脈搏,一下一下地抽痛不已,那疼,像是滲進了血液,直直地疼進他心坎兒裡。

做不到……對她無動於衷,他真的做不到。

所有人,只要有一雙眼睛還能使的人,都看見了藏澈去追元潤玉了,然後,所有人也都看見了,在他回來的時候,脖子上多了兩排牙印。

只是,他大爺旁若無人般,遮也沒遮,就任著別人看,好像那不止是兩排對稱的牙印,而是一記多了不起的功勳似的。

基於對『京盛堂』的敬重,會館主持開了一間一一樓的上房給藏澈等人,以供與會之餘歇息所用,藏澈坐在靠窗邊的一張官椅上,翻看著剛拿到手不久的名簿,絲毫沒有注意到在窗外天光的照映之下,讓他脖子上的牙印更加顯眼,比起剛才,多了一絲沉澱之後的瘀紫。

桑梓幾個人雖然也介意那個牙印,但是,很聰明地裝作沒事,與藏澈討論著名簿內容,只有大老粗屠封雲愣在一邊,不住地盯著那個牙印,心裡想,如果那牙印真是元姑娘咬的,她的牙可還長得真整齊啊!

「……雲。」

不過,要真是這個姑娘家,那她咬得可真是用力,好狠,都滲血了呢!屠封雲光是看著從一顆顆齒痕透散出去的瘀紫,心裡就替藏澈覺得疼。

「封雲,我有事要問你,我在叫你,聽見沒有?」藏澈捺住了性子,又平聲喚了一次,見那個大老粗還是兩眼發直地盯住他的脖子,讓他再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低吼道:「屠封雲!」

「我沒說!我沒說那牙印是元姑娘咬的!」屠封雲被嚇了一大跳,話才說完,他就傻住了。

他剛才說了什麼?

好像……跟那撈什子的牙印有關?

桑梓等人一時只差沒有掩面,雖然知道這個人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的性格,卻沒料到他真會笨到哪壺不開偏去提哪壺,幾張臉皆透出驚駭的慘綠,而藏澈的面龐則是發青,是鐵青得嚇人,他「啪」的一聲合上手裡的名簿,冷笑道:「我問你這個了嗎?」

咦?呃?

他……沒否認?!

當事人沒否認,意思就是,那排顆顆分明的牙痕,真的是元姑娘咬的?!好了,這下子真相大白了!幾個人坐實了猜測之後,不由得又有一個疑問浮上

心頭,元姑娘……為什麼要咬瑤官?

而且,還是咬在脖子那種曖昧的地方,是怎麼樣的親密姿勢,才能讓一個人把牙印咬到另一個人的脖子上?

他們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阿梓,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我出去透透氣。」說完,藏澈起身把名簿交給桑梓,走出房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藏澈走後,大概過了小片刻的時間,幾個人忽然醒過神般,不約而同地有了動作,而桑梓所在的位置,是他們共同的移動方向。

「阿梓,你可是有跟瑤官去金陵的人,你就行行好,告訴我們一下,到底那個元小總管跟咱們瑤官之間,是有什麼牽扯?」

屠封雲一想到剛才的事,依然是膽顫心驚,生平他仗著胳膊比人粗,從來就不怕誰,唯獨就怕藏澈與蘇小胖兩號人物,如果再要加一個,他會說是雷舒眉,其中,尤其以慍怒的藏澈最駭人。

桑梓先是不語,等到所有人把他團團包圍住,才緩緩地開口說道:「他們之間到底是有什麼牽扯,這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們在金陵時,我聽瑤官喊過她『玉姐姐』,你們要是夠清楚的話,就該知道,瑤官從小就只認一個姐姐,也就是晴夫人,至於其他的事,再多我也不清楚了,或許,你們該回去問問蘇小胖,但我想他應該也是一知半解,要不,以他那個人的性格,不可能如此輕易讓瑤官瞞我們到現在。」

話落,幾個人面面相覷,心裡對藏澈與元潤玉之間的關係,一時好奇得就像是有貓兒爪在撓著,癢得難受。

這時,一隻女子的纖手輕輕地推開原本半掩的門扉,出現在門外面的,是一位年約二十出頭,有著燦眸瓊鼻,朱唇粉腮的美麗女子,一身素底紅繡的纏枝芙蓉羅紋葛衣,外罩一層如胭脂淡染的輕紗,就只是靜靜站在那兒不動,已經是說不出的絕代風華,啟唇揚聲,嗓音清脆而悅耳。

「請問,你們之中,誰是雪龍老是掛在嘴邊的那一隻笑面狐狸?!」

聽她說起陸雪龍,桑梓先是細細地打量她一遍,上前幾步,笑問道:「敢問姑娘府上是……」

「剌桐鳳氏,姓鳳名彼舞,是鳳氏船隊的下一任當家。」鳳彼舞報上名號之後,掃視過在場所有的人,半晌,揚唇明媚地笑了,「在剌桐時,我一直聽雪龍那個木頭提起他的狐狸兄弟,今天剛好過來參加京商大會,以為能有機會親眼目睹狐狸的風采,但我想,在你們之中,應該沒有人是那隻狐狸吧?」

聽她報出名號,桑梓幾個人心裡無不訝然,再聽把陸雪龍比作木頭,他們會心一笑,知道這個鳳彼舞應該與陸雪龍頗為熟稔,但聽她一口一聲狐狸,除了佩服她的觀察銳利之外,另一方面則是要強忍住笑,慶幸藏澈剛好不在場,要不,他們可有一場好戲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49 PM

第十五章

今天,是元潤玉的休日,但是,她從一大清早,就進了後山的「澄心堂」,裡裡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

除了當年問延齡親手所監製的紙張之外,還有已經許久未曾有人動過的制紙器具,也都逐一地擦拭乾淨,半天的功夫,已經讓原本就維持得十分窗明几淨的地方,到了纖塵不染的地步。

就在她還想找些什麼來洗洗刷刷的時候,已經被沈晚芽出現給制止住,按下她在夏日裡被水浸得涼透的雙手,笑著搖搖頭。

「玉兒,別忙了,我可不想讓太叔爺從天上回來見著了,還以為是我在虐待你,要你把這已經夠乾淨的地方,硬是再掃得更乾淨。」

元潤玉看見夫人,心裡還是有些彆扭羞愧,站著不動,任著沈晚芽伸手輕撫過她因為忙著打掃而有些凌亂的髮絲。

「那人……是『京盛堂』的藏大總管,對不對?」沈晚芽在保持沉默多日之後,終於開口逼元潤玉攤牌。

元潤玉先是一怔,再想從小到大,她和問驚鴻所做的事情就沒一件能瞞過沈晚芽,遂點了點頭,道:「對,是他。」

原先的猜想得到證實,沈晚芽卻只是苦笑,「這老天爺真是愛開玩笑,心裡越是怕,就越是會碰到,玉兒,即便不是鴻兒也好,你怎麼偏偏去喜歡上那個男人呢?也不是不好,只是,你招架得住他嗎?」

元潤玉像是被觸動到心裡的傷痛,心弦一顫,眼眶微紅,半晌,搖了搖頭,小聲道:「都過去了,夫人,你讓玉兒一輩子留在你身邊,好不好?別讓我嫁人,就留著陪你,好不好?」

沈晚芽光是聽她這些話,就知道這孩子吃了不少苦頭,自己當然是不可能見心疼的孩子吃了虧,還能夠袖手不管,但是,這事情有關『京盛堂』,剛才外頭傳回了消息,這次總商大會,總商之首的位置,肯定是非藏澈莫屬了,在他有了這名銜之後,整件事情更要仔細較量。

「先不說這個。」沈晚芽牽著她的手,往屋外走去,「今日的天色好,你既然是在休日裡,不想出門,就在園子裡走走散心,玉兒,你要是再讓我見著了你到處去瞎忙,我可是要生氣了,嗯?」

「知道了,我走走去。」得了夫人的體諒與呵護,元潤玉感覺就像是陰天裡破開了一道天光,心裡暖暖的,在夫人的陪伴目送之下,走出了「澄心堂」,一個人往正院裡走去。

見著陽光明媚,天清風朗,元潤玉挑了一塊大石,坐到了小湖畔,才正想沉下心思,想些事情,就被身後的一聲叫喚給喊回神。

「玉姐姐。」問驚鴻笑嘻嘻地探出頭,才喊完,就見到她先是一愣,然後微惱地瞪了他一眼,「我好像從來都沒喊過你玉姐姐,是不?剛才,我喊你玉姐姐,你想到了誰呢?」

「鴻兒,別尋我開心,我現在沒心情與你說笑。」元潤玉淡淡地別開美眸,望著湖的另一畔,夏日的綠意鬱鬱蔥蔥,那顏色,濃得化不開,卻又翠綠得教人目眩神迷,難以自拔。

問驚鴻在她身邊坐下來,看了她的神情,忍不住在心裡歎息,無論他怎麼看,都覺得她和藏澈之間,絕對是郎有情妹有意,但是,哪裡知道前幾天帶她去過一回總商大會,回來之後,反倒鬱悶得更嚴重了?

「玉兒,雖然我們並不是親姐弟,但是,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我敢說饒是親姐弟也不會有你我之間的好默契,對不起,如果不是我闖禍,也不會害得你和他之間鬧得這般不愉快。」

元潤玉知道自己是瞞不過他,也沒必要瞞他,笑歎了口氣,道:「我是該罵你胡鬧沒錯,但是,我與他之間並非因為你才……鴻兒,對不起,在遇上他之後,我才知道,我並不喜歡你,至少,不是那種喜歡。」

「……沒關係,玉兒,我沒事。」問驚鴻聳肩笑笑,一派雲淡風輕,俯下身拾起一塊小石頭,卻在這時,一本藍皮簿子從他的懷襟裡掉出來,他飛快地伸手想要拾起,卻被元潤玉抬出一條腿給擋開,先他一步把本子拾起來。

「玉兒?」他簡直不敢相信,她一個女孩子竟然那麼粗魯的動作都使得出來,忍不住又氣又笑,道:「你好歹也矜持一點,我再怎麼說,也都是男人啊!」

「先前或許還當你是男人,但是,現在你就只是我弟弟了。」元潤玉哼哼了兩聲,一不管一一不顧,心倒也敞開了,不管他想要湊過來搶,看清楚藍皮本子上的字樣,女子娟秀的字跡,寫著「小痞子專用讀本」,末尾署名則是「雷舒眉」,字跡仍新,她轉頭看著他一臉心急,像是什麼秘密被她看穿的窘迫,「這不是當初她贈你的那一本……你與眉兒姑娘?什麼時候的事?」

「她受傷後隔日,我實在放不下心,想盡辦法見到了她,然後……總之,從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即便我與你成親了,心裡還是會有她。」

雖然,問驚鴻心裡清楚,如果元潤玉沒有提出退婚,他應該還是會與她成親,無關男女之間的情愛,而是因為從小的深厚交情,他放不下這個姐姐。

又或者可以說,他一直以來,刁難的手段用盡也要逼退纏人的雷舒眉,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輕易舍下,一直以來對他包容照顧有加的元潤玉,所以當他察覺到她與藏澈之間的曖昧,他才想,或許,他可以放開手也不一定。

只是,事情的進展,似乎永遠不若人們料想中簡單容易。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早說?你讓我白操了好多心,你早該讓我知道你與眉兒姑娘……臭鴻兒!」元潤玉又氣又笑,忍不住狠狠瞪他。

「好好好,這次算我欠你,其實我早就想向娘提出取消我們婚約的事,可是,玉兒,你最知道我娘的個性,這事情要是由我出面,她是絕對不會讓我有好日子過的,她這人的手段……玉兒,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我娘的親生兒子,唉!可是你就不同了,由你提出來,她雖然會覺得遺憾,但最多就想是我這兒子不爭氣,沒能留住你的心,說到底,我娘真是比較疼你。」說著,問驚鴻又煞有其事地歎了口氣。

「都你說的,這話你可別讓夫人聽見,臭鴻兒,夫人待你我之間的差別,正是因為你是她的自己人,才讓她更想求好心切的緣故。」

「你這話才別教我娘聽見,要不,她肯定要想自己是哪裡做得不夠,才教你覺得你不是她的自己人。」

問驚鴻說完,兩人相視一笑,一前一後坐在小湖邊的大石上,就像小時候一樣背靠著背,元潤玉翻著手裡的書卷,問驚鴻則是搓著剛才撿在手裡的小石頭,斜斜地往水裡一扔,小石頭彈跳了四五下,才沉進水裡。

此刻,風暖融,吹過濃綠的樹梢,拂過他們的夏衣袂尾,蟬聲唧唧,水波徐徐,恁地歲月靜好。

然而,就是這般熟稔,讓他們絲毫迸不出男女之間的情愛火花,元潤玉心想,或許如同夫人所說的一樣,後悔讓他們認作姐弟,少了男女之防,卻也讓他們從未意識過自己是否喜歡對方,起步得太晚,才會讓人有機可趁,猛然回神時,在他們的心裡,都已經各自有人了。

忽然,元潤玉冷不防開口問道:「鴻兒,你覺不覺得眉兒姑娘這書裡的小痞子,與你挺神似的?」

「不像,一點都不像!」問驚鴻的語氣有些賭氣的成分,但是話才說完,就聽見元潤玉的笑聲從背後傳來,「玉兒,不許笑。」

「要我不許笑,就是你也知道自己跟這個小痞子很像了吧!」元潤玉還是沒止住笑,又翻開下一頁,看見書裡對小痞子的描述,笑得又更開心了。

「玉兒!」

「好好,不笑,我不笑。」元潤玉合上書卷,擱在曲起的雙膝上,雖然答應問驚鴻不笑,但想到書裡的字句,還是忍不住莞爾,抽動的嘴角忍得難受,但終究忍住了沒再笑出聲。

問驚鴻從她微微抽動的背部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只是憋住了沒笑出來而已,他悶哼了聲,道:「總之,我不認自己是她筆下那個小痞子,再怎麼說我也應該是大俠才對,我覺得她寫這些,根本就是存心寫來氣我的。」

「可是……」元潤玉再打開書本,直接翻到了最後的完結部分,「最後大俠女跟小痞子在一起,還很喜歡小痞子呢!所以我想,眉兒姑娘寫這個,應該沒有氣你的成分,相反的,應該是很喜歡你吧!」

「哼哼!」對於元潤玉這推測,問驚鴻沒反駁,雖是悶哼,但是隱隱可以見到嘴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痕。

「鴻兒,謝謝你。」元潤玉微勾起笑,側轉過首,臉頰半枕身後男人的肩頭,美陣遠眺碧綠的小湖那畔,火紅的石蒜花盛開燦爛,雖然,她沒看見問驚鴻的表情,但是,從他放鬆的肩背,可以感覺得出來提起雷舒眉喜歡他這件事情,讓他覺得很開心。

「謝我什麼?」

「謝謝你由我先提出退婚,你其實不是怕夫人會責怪你,你之所以會遲疑不敢提退婚,是為了我日後著想吧」說著,元潤玉唇畔的笑容更深了,其實,只要知道問驚鴻的個性,不難猜想到他所做的盤算。

問驚鴻輕「嘖」了聲,一副惋惜自己都已經做到這地步了,竟然還沒能瞞過她,只好點頭笑道:「先說我是認真覺得如果由我這方面提出退婚,我娘八成真的會打斷我的腿,但是,自古以來,由男方退婚,女方根本就是顏面無存,這日後傳出去,要讓你如何再做他嫁?如果,我沒能為你想到這一點,也就枉費我當了你這麼多年的好弟弟了。」

聞言,元潤玉的眼神看起來有些許黯然,想他為她盤算這許多,但她卻想著自己今生今世,或許沒有嫁作人婦的一天,會不會太辜負了他的苦心?

她不以為鴻兒與眉兒姑娘在一起之後,她與藏澈之間會有什麼改變,夫人說得對,他不是她能招架得起的人物,但是,她想至少她可以放寬心,有鴻兒照顧眉兒姑娘,藏澈對眉兒姑娘摔馬受傷的事情,應該可以多一些諒解,能這樣就很好了。

最後,她只是勾唇笑笑,稱許地點頭道:「嗯,聽起來,我家鴻兒是真的長大了,那先說說,你打算什麼時候把眉兒姑娘娶進門?」

「緩緩吧!你才剛提退婚,我這就去向娘說要娶眉兒,我怕娘會多想,對往後眉兒進門之後的處境不利,那個瘋丫頭做事少根筋,要是我娘不喜歡她,我怕她會應付不來。」

「看起來,眉兒姑娘在你心裡,份量確實是不同凡響,從小到大,沒看過你將任何人像她一樣放在心上,就連往後都為她考量不少,好吧!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西,我會想辦法去替你探探夫人的口風,有機會幫忙說說話,至於你這兒該如何討夫人歡心,你該是心裡有數才對。」

說完,元潤玉挪了位置,改坐到他的身邊,將手支靠在大石上,低頭從下方看著他噙笑的俊顏,被她瞧得怪不好意思,白皙的耳根還有些泛紅,最後點點頭,表示他自個兒會看著辦。

這一刻,她忍不住想到了藏澈,想到自己沒見過那隻狐狸臉紅的模樣,料想他大概這輩子沒臉紅過吧!就算是喝了一堆酒,也是她醉倒在他面前,那人老是一副志在必得,好像日月乾坤都在他掌握之中的自恃自傲,就只有在她面前裝嫩時最不要臉。

如果再往仔細些想去,元潤玉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喜歡上一個好像有點糟糕的男人,但卻無法否認,只是想起來而已,她的心口就已經忍不住微微泛疼,一口氣像是被人掐住般,快要喘不上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眉兒的……」問驚鴻沒留意到她的神情,低身從石旁的軟泥地上又拾起一顆石頭,修長的手指來回地搓去石頭上的泥土,最後,再度將石頭斜扔上水面,直到石頭跳了幾下,沉進水裡之後,半晌,才又開口說道:「但是,等我醒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目光已經不能從她身上挪開,玉兒,眉兒不是個能教人省心的丫頭,她的手腳很笨,到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

說著,問驚鴻似乎想起了什麼有趣的畫面,吃吃笑了起來,伸手取回元潤玉手裡那本書卷,看著書皮上,雷舒眉親手寫上「小痞子專用讀本」的字樣,還是忍不住有些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角。

「起初,我以為她是故意的,可是幾次相處之後才發現她不是,玉兒,她連好好走個路,都可以跌個四腳朝天,這樣的丫頭,卻十分醉心武學,成天想當個武功蓋世的俠女,你說,老天爺是不是跟她開了一個大玩笑?」

聞言,元潤玉笑了,不是在笑他說雷舒眉連走路都可以跌個四腳朝天,而是笑他說這些話時,頗有幾分抱怨老天爺竟然如此捉弄他心上人的意味,她嘴上沒說,心裡卻想眉兒姑娘是個比她更合適鴻兒的妻子,夫人是個聰明的人,想必很快就能發現這一點,所以,她覺得自己不必太擔心小兩口了。

見元潤玉笑得沒心沒肺的開心樣子,問驚鴻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但還是忍不住繼續與她說起關於雷舒眉的大小事,兩人說說笑笑,沒發現一縷秋香色的身影,在不遠之外的大樹後頭靜立許久,然後才轉身離去。

「我老了,很老很老了。」

沈晚芽一踏進夫君的書房,就幽幽地丟下這兩句話,走向窗畔的長榻,往上一躺,臉枕在一方引枕上,歎了口氣,閉上雙眼。

問守陽被她突如其來的幽怨給弄得莫名其妙,擱下手裡的帳本,走到她的身邊坐下,眉心困惑地微微蹙起。

「好端端的,怎麼忽然說這種喪氣話?怎麼說我都比你虛長幾歲,你要是很老很老了,那是將我置於何地?」

等了半晌,沈晚芽仍舊沒有開口,沒有動作,只是睜開眼眸,淡淡地,往丈夫的臉龐投睨而去,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問道:「你知道,鴻兒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嗎?」

「……不就是玉兒嗎?」問守陽乾笑了兩聲,想到與兒子之間說好了不對沈晚芽透露的約定,只好睜著眼說瞎話,只是愛妻今天的狀況有些古怪,讓他一瞬失了方寸,差點就要將實情脫口而出。

「你知道,原來你也知道了!」沈晚芽成精似的人兒,哪會忽略掉丈夫那一瞬間的遲疑,原本她只是猜想,特意過來試他一試,沒想到竟然被她猜著了,她不給他狡辯的機會,一口咬定,白淨的臉蛋往引枕裡更蹭進了些,悶著聲道:「你知道,玉兒也知道,就我一個人不曉得,就說我很老了,不是年紀的問題,是我老到不懂孩子們心裡在想什麼了!」

「芽兒?」

問守陽被她像是要哭出來的自憐自艾給弄慌了手腳。

「我也不是故意瞞你,是鴻兒說等到時機成熟才敢讓你知道,這也不代表你老了啊!鴻兒與我都是男子,人家不是常說,兒子長大了會跟老子親,我們同為男子,更能明白對方的情況處境,能說的話也多了些,只是如此而已啊!芽兒,你別胡思亂想。」

問守陽說完,許久沒等到妻子的回應,才正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就見她側轉過頭,朝他投來的美眸哪裡見到半點紅潤,有的只是黑白分明的精明,伴著嘴角勾起的一抹淺笑,說不出的慧黠動人。

「無論如何,你騙我都是實情,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鴻兒有一本藍皮本子,內容似乎挺有趣的,要我繼續假裝不知道不難,但你想辦法去幫我把那本藍皮本子取到手。」沈晚芽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她是不想打草驚蛇,想要靜觀其變,好作打算,至於想看那冊書,則是因為她家小總管看得很樂,讓她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這……怕是有點難,芽兒,鴻兒要是知道是你想看……」

「是誰剛才說兒子長大了與老子親?那話是誆我的不成?夫君,給你一天的時間,就讓我看看你們老子兒子有多親吧!」

沈晚芽盈盈笑了,坐起來把頭靠在夫君厚實的肩膀上,半瞇起美眸,想著不久之前兩個孩子都仍小,她家不肖兒子差點把玉兒賣給牙人,把玉兒氣得發抖大哭的光景,彷彿都還是昨日,如今各自都有喜歡的人了呢!

她與問守陽確實都老了,但是,她心裡卻開心,孩子們都大了!

問守陽被她說的話給弄得哭笑不得,終於在這一刻明白了她根本打從踏進這書房門檻,心裡就在算計他去幫她取那本藍皮本子!

雖然與兒子之間的約定事關男人的義氣,但是,當妻子再熟悉不過的纖細身子靠上他的臂膀時,那毫無間隙的依偎,多年的相守,讓他再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說服自己,兒子會比兒子的親娘還重要……

再說,沒兒子他娘,哪來的兒子?!

最後,問守陽點點頭,決定要討好娘子,出賣兒子,咧唇寵溺一笑,「好,最遲明晚之前,把那本子交給你。」

立秋,夏意仍濃,只是風兒裡徐徐帶上了一絲涼意。

今天,正好是唐家老太爺唐桂清的十年忌日,唐桂清曾經在商場上襄助了不少人,有著德高望重的地位,今年正逢他的十年忌,不少人向唐家提出要上門給老爺子上一炷清香,最後,唐家決定在今天進行一場十年忌的公祭儀典,這一天,身為即將走馬上任的京城總商之首,藏澈責無旁貸,領下了主祭之位。

而沈晚芽身為唐老太爺生前最疼愛的後輩,她不想與人一起在公祭上湊熱鬧,說人多氣雜,反而不好與老爺子說說話。

她在前一夜裡就在唐家的現任家主同意之下,在祠堂裡唐桂清的靈前與他說了一夜的話,備了老人家生前愛吃的細點,擺了一盤老人家最愛找她下的棋,黎明時給他燒了金紙,上了一炷香之後,就離開唐家,回『宸虎園』去。

元潤玉在昨晚也隨著沈晚芽一起到了唐家,不過,她只負責把東西擺上,就在唐家安排的廂房裡歇了,早上在她家夫人的吩咐之下,做祭祀之前的最後清點工作。

這些年來,她與唐家裡裡外外的人也算熟稔,在她幫忙的時候,唐家家主過來笑說見了她,特別有一種出嫁女兒撥了人手回來幫忙的錯覺,在唐家人們的言談之中,她才知道,原來當年老太爺偏疼她家夫人,到了曾經一度想把親孫子指給夫人當夫婿的地步,後來事情沒成,就將夫人當成了女兒疼愛。

那一刻,元潤玉心想,只差一點,眼前的老爺子就是她家夫人的公公了呢!不過還好沒有真的嫁娶,要不,她就沒有鴻兒這個弟弟疼愛了!

元潤玉對自己的結論感到好笑,一直幫到了天光大亮,在確定全部事務都就緒之後,她幾乎是以火燒屁股的速度向唐家家主告辭,因為,她知道藏澈是今天的主祭,再留下來,她怕會遇見他。

只是,她家夫人說話真的都是至理名言,人生真是越怕什麼,那什麼就越會找上門來。

才甫出唐家大門,還未上馬車,就見到掛著『京盛堂』徽紋的馬車剛剛抵達,藏澈踩著車伕送上來的腳凳下來,一雙目光深不可測地往她這個方向望過來,她轉頭看身旁,在她方圓幾尺之內無人,他看的人就只有她。

元潤玉想到上次她見著他,轉身就走,惹得他十分生氣,這次,她學乖了,就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動,想她也沒擋住進大門的路,說不定他不會過來,直接就進大門去了呢!

但她很快的就發現自己想得太天真,在下一刻,她低頭看著地面的視線裡,看見了一雙質地做工都十分精巧的墨色男靴踩了過來,不偏不倚,就停在她繡鞋約莫三尺之外。

元潤玉知道是逃不過了,抬起頭,對他咧起一抹十分客氣的笑容,「恭喜你,坐上了總商之首的位置。」

「謝謝。」藏澈的嗓音很輕,目光仍舊直灼地盯著她,「我只是想告訴你,蘇小胖一直念著你,說上次你幫了他大忙,他想在『花捨客棧』設一桌好酒好菜款待你,陳嫂也說,你好久沒去了。」

話雖如此,藏澈心裡有數,蘇小胖還人情事小,想要從元潤玉口中試探些什麼的成分佔大。

「過兩日,得空了我就去。」

「好。」

話落,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讓沉默的空氣像是要凍住般,她的客氣,他的疏遠,彷彿在今天之前,他們未曾真正熟稔過。

元潤玉在心裡苦笑,他們確實未曾相熟過彼此;他就在她的面前不遠,而她必須要好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讓喜歡他的心情氾濫而出。

如今,她與鴻兒已經沒有婚約的約束,已經不是另一個男人的待嫁新娘,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歡藏澈了,所以,她真的好想問他……有沒有可能,他有沒有一絲毫的可能喜歡上她?!

就只有一點點也好,有沒有可能呢?

就在她幾次啟唇,衝動地想要問出口的時候,想到了在總商大會遇見的那一天,他對她所說的話……她不配。

像是兜頭被淋了一盆冬日裡的冰霜,徹頭徹尾,讓她從手腳冷到心坎兒裡,冷得把她想說的話,都凍成了冰粒兒,凝在她的唇間,無論她再想用力說出來,都辦不到。

在藏澈的身後,人潮和馬車漸漸多了起來,來客們陸續抵達,掀起了吵雜的人聲,他看著她幾次張嘴,都像是要說什麼,忍不住一個踏步上前,想要開口問她,卻在這時,見到她像是受到驚嚇般,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這一瞬,兩個人都僵住了。

元潤玉看見他在頃刻之間,變得冰冷無比的臉色,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他說,她害怕讓他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就連呼吸都開始變得粗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明明想要親近他,卻在他靠近時,只想要逃開,好教他不再察覺更多她想要隱瞞的實情。

這次,後退的人換成了藏澈,他退到足以仔細地打量她這個人,嗓音冷得沒有一絲毫溫度,「你放心,我藏澈不是什麼地痞無賴,你的話,我也都記得,既然你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我不會纏著你不放,對我而言,你元潤玉還沒有讓我到了連臉面都不顧,想要死纏爛打的魅力。」

「我想也是。」元潤玉聽了只是笑,並不是因為心裡高興,而是如果不笑的話,她怕自己會哭出來。

為什麼相同的話,別人說出來,她可以當成笑話來聽,說不準還可以哈哈大笑兩聲還送回去,但是,由他的嘴裡說出來,就像是刀子般割人呢?

「藏大總管,告辭了。」說完,元潤玉像是落荒而逃般,上了馬車,以自己最後還能擠出的平靜嗓音,吩咐車伕策馬離開。

在她離去許久之後,藏澈仍舊留在原地,聞著從她身上留下的茉莉香氣,一絲絲,一縷縷,勾起了他心裡一股難以壓抑的騷動,彷彿他曾經與這個被她體溫暖過的香味無比親近。

他閉上雙眼,眼前彷彿又見到了她,他在心裡震驚於這一刻的狂想,他渴望卻也遺憾,那場春夢……為什麼不能是真的?

當元潤玉回到『宸虎園』,才甫下馬車,就被幾個心急的僕人給拉到了角落,告訴她說小喜從昨晚就不見了,幾個奴才們的屋裡櫃子都被翻過,不少人丟了為數不多的銀兩和首飾。

只是因為丟的都是個人私物,也無法證明是不是小喜偷的,但東西與小喜一起不見是事實,他們不敢直接去向東家聲張損失,要她趕緊想想辦法,說府裡從來未出過這種事情,小喜他們也都是熟悉的,實在不想鬧上官府,只是,那些東西數目不多,但可都是他們等著要寄回家裡的全部家當。

幾個奴才太過心急,沒注意到他們小總管微紅的眼眶,元潤玉也顧不得先前的事,打起精神,很快就下了命令。

「把所有丟失的東西都清點出來,寫上來交給我,然後,把昨晚最後有見過小喜的人都帶來見我,我要知道狀況,好向東家與夫人稟報,快去快回,若真是小喜……動作快些,或許她還未走遠。」

「是!」

幾個人做鳥獸散,只有一個中年僕婦在離去之前,頓了頓,小聲道:「小總管,小喜向來與你親近,你要不要也回屋裡去看看有沒有丟了什麼……」

元潤玉原先想斥說不可能,一直以來,她對小喜的幫忙不少,幾乎只要有多餘的現銀,都掏出來救急了,所以應該不會……明明嘴裡想為小喜說話,但是,她心裡卻忽然有一個不好的念頭。

元潤玉飛快地奔回自己的小院,進了屋裡,把自個兒放收藏的匣盒拿出來,打開來一看,心都涼了。

信仍在,玉珮不翼而飛了。

元潤玉忙不迭地起身,跑了出去,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她必須找到小喜,找到玉珮。

必須找到……而且越快越好,在出了岔子之前,要把人給找到!

元潤玉並不心疼那個玉珮的價值連城,如果今天賣了玉珮可以為小喜緩過燃眉之急,她或許真的會考慮,在她的心裡,人命大過天,她相信她爹一定能夠體諒她的決定。

可是,那玉珮不能賣,甚至於可能會弓來殺身之禍,因為,那玉珮是當今皇帝在當皇子時彰示身份的印信玉牌!

就在元潤玉勉強穩下心神,逐一盤問昨晚見過小喜的幾個人時,一名小廝送了一封信過來給她,說是外面有人交代給她,看了信的內容,就能夠找到小喜的下落。

元潤玉拿著信,雖然覺得事情古怪,但為了能夠快點把玉珮找回來,她還是打開了信封,在看完內容之後,她把在府裡僅次於她的年長主事叫過來,要他把整件事情原封不動去稟報東家與夫人,她要出門一趟,只要,得到小喜的下落,她很快就回來。

在這一刻,誰也沒料到,元潤玉出門之後,卻是有去無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50 PM

第十六章

任誰都可以感覺得出來,藏澈從唐家主祭,回到『京盛堂』之後,這幾日,變得比以往沉靜,就算順利取得大總商之位,也沒見到他有任何高興的表現,平靜得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就連以往喜歡逗蘇染塵生氣跳腳,如今也難得聽他開口說幾句,誰也猜不出來,在這位大總管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是,桑梓幾個人卻很識趣的絕口不提關於某位小總管的一切事情,甚至於是那位小總管名字裡的任何一個字,都成為禁忌。

不過,只有一個人不把藏澈明顯張揚的陰沉給放在眼裡,大堂上,藏澈與桑梓等人,以及幾個掌櫃在談事情,卻只見雷舒眉硬是把問驚鴻給拖著進來,兩個人似乎到最後意見還不一致,口角從門外吵進門內。

藏澈坐在堂首,翻看著手裡的帳本,認出了問驚鴻的聲音,眼皮子連抬都不

抬,冷淡道:「眉兒,你有事的話,我們晚點再說,我與阿梓他們有正事要談,你先出去吧!」

雷舒眉拉著人站定之後,就沒打算輕易打退堂鼓,「我與澈舅舅也有正事要談,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如果是與問家少爺有關的事,舅舅不想聽,你與宸爺說去。」

「不,你們先停下來,先聽我把話說完,我要說的事情比你們談的生意重要幾百倍。」

聞言,藏澈冷笑了聲,嗓音仍舊一派幽沉,「那你更應該去找宸爺,如今『京盛堂』仍是他當家。」

問驚鴻原本就沒打算來找藏澈,如今見他一副意興闌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更是想要立刻走人,他對雷舒眉搖頭道:「眉兒,我不想與他白費唇舌,現在更沒有功夫與他在這裡浪費時間,既然他根本連聽都不想聽,我又何必自討沒趣,我走了。」

「你給我慢著。」雷舒眉用盡吃奶力氣,以雙手捉住問驚鴻一條臂膀,但仍是被他拖開了幾步,「現在是你跟澈舅舅賭氣的時候嗎?相信我,這件事情只要澈舅舅肯幫忙,絕對是如虎添翼。」

藏澈又翻過一頁帳冊,依然是眼也沒抬,淡然道:「眉兒,舅舅疼你,不代表次次都可以由得你胡鬧,他是你的客人,不代表我也必須要熱情接待,把他帶出去,我不想看到他。」

雷舒眉回頭,微微昂起嬌顏,「澈舅舅,在你眼裡,眉兒是不知輕重的人嗎?會把他帶來見你自然是有原因的,我想知道,你與元小總管之間的不愉快是因為我而起,並不是你真的討厭她,對不對?」

「眉兒,有話直說。」藏澈從來就不喜歡別人試探他的真心,即便那個人是他最親的外甥女亦然。

「澈舅舅給眉兒一句准話,是不是元小總管有任何意外,甚至於有生命的危險,澈舅舅都可以袖手旁觀呢?只要舅舅你說一句『是』,眉兒立刻就把他帶走,至於元小總管,我們自己想辦法去救,就不勞您幫忙了。」

「說下去。」

「澈舅舅還沒給我回答……」

「我叫你說下去,還需要我再說得更清楚嗎?」藏澈猛然把手裡的帳。本重重地拍在一旁的几上,咬牙切齒的低吼,宛如熾烈火焰揚起的煙硝,不見火光,但足以把人燙傷。

誰也沒想到藏澈的反應如此之大,包括雷舒眉與問驚鴻。

雷舒眉從小到大,未曾見過藏澈對她疾言厲色過,有一瞬微怔,但知道自己是料對了,她的舅舅不止是不討厭元潤玉,相反的,應該是連他自己都難以料想的喜歡與重視。

「由我來說,藏大總管應該不介意吧!」

問驚鴻把雷舒眉按到身後,話雖這麼問,卻一瞬也沒耽擱地說出那一天元潤玉沒有回『宸虎園』,同一天傍晚,「雲揚號」京城總號的夥計卻見到滿身是血,倒落在商號門口的小喜,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只說了:「快救小總管,小喜對不起她,偷了龍牌……害了她。」幾句話。

問驚鴻看著藏澈越發嚴峻的表情,頓了一頓,又道:「在出事之後,問家已經動用很多關係與人脈在調查,但此事或許與玉兒她家當年的事情有關,我母親交代,不是夠熟悉的人,最好別多加透露,但也說這事情不能耽擱,遲了……就怕玉兒會被滅口,看在眉兒一再保證的份上,我來藏大總管你這兒賭一個機會,要是你不肯幫忙,我要趕緊回去,沒功夫浪費,藏大總管,就一句話,你幫,還是不幫?」

話落,廳堂之中,一片死寂,在場的人都見過元潤玉,想到她或許命在旦夕,心也都跟著提了起來,目光不約而同地看著藏澈。

「阿梓。」藏澈開口打破沉寂,他的聲音很冷,沒有一絲毫的起伏波瀾,沉靜得教所有凡是識他懂他的人都感到心驚膽寒,「馬上,去把我接下來所說的幾個兄弟都找回來,說我需要他們,十萬火急。」

桑梓等人聽到他說出最後四個字,心裡都是駭然,「十萬火急」這四個字一旦從藏澈的口中吐出,代表著他要所召喚的幾個人,無論人在何方,手邊有多重要的事情,都必須立刻擱下,趕回到他的身邊。

這一刻,即便是桑梓一干人從小與他一起長大,深知他善於隱藏的個性與作風,但是,多年來,任他們之間誰也都未曾真正見過,藏澈這個男人曾經為誰狂亂過的眼神,而此刻在他那張俊秀的臉龐上,還有更多的表情,是想要殺人的冰冷,與陰狠……

這時的元潤玉不知道外面的動靜,也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被帶到這裡幾天了,因為這山洞裡暗無天日,成天都是點著火燭,悶滯的空氣都是煤礦的味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火燭能夠點燃,代表這裡還有道路通往外面。

但是,有路通往外面,不代表她可以走得出去。

因為,這裡到處都有人在監視著囚犯採礦,戒備十分森嚴。

不過,即便她不知道自己已經進來幾天了,但卻已經久到足夠讓這山洞裡的濕氣誘發她的腿疼,她的雙腿一日比一日更吃力於行走,但是,每天要繳出十籮筐的煤礦,卻是半點都不能少。

每天戴著沉重的腳鏡,要做自己根本不熟悉的採礦工作,如果不是有一個面貌雖然被燒燬,心地卻十分好的婆婆幫她,她想,自己一定是每天被看守的人打得負傷纍纍。

那個婆婆說自己叫「啞婆」,老人家不是啞巴,只是聲音因為當年的一場火事,被灼得十分厲害,如今開口說話,都像是吞了把沙子般,粗得就像是一個啞巴勉強自己擠出來的破碎嗓音。

元潤玉算出來,她總共進了這個礦坑十七天了!

這些日子裡,都是啞婆在幫她,不過今天,卻是因為啞婆被官兵嘲笑,啞婆惱羞成怒,反過來把一籮筐的煤往官兵身上倒,在幾個官兵衝過來要打人時,元潤玉想幫啞婆的忙,結果一起被關進了幽室裡。

幽室裡,只有一豆燈火,根本就看不清楚裡頭究竟有多大,除了她們兩個人之外,角落似乎還躺著幾個不知道已經關進來幾天的女囚,是老是少,又或者說是不是被關到只剩下一口氣,她們也不知道。

在被關進幽室之後,起初元潤玉覺得一豆燈火太暗,但是,她很快就發現,整個幽室裡大概只有兩個拳頭大的通風口,空氣十分沉悶,就只是說話而已,便已經感到吃力,若是角落的壁火再燒得大些,說不定,她們幾個就要因為喘不過氣而死在裡頭了。

「我聽說……」啞婆坐在靠門的角落,在安靜了很久之後,忽然開口對坐在不遠角落外的元潤玉問道:「你是因為你爹的關係,才被人捉進這個專門囚禁不對外宣刑,卻又必須要死的死囚的礦牢裡,玉兒,你知不知道,你爹是犯了什麼重罪啊?」

「我不知道。」元潤玉蜷起雙腿,把下巴靠在雙膝上,「有很多事情,我爹當年並沒有對我說清楚。」

「你也不知道你爹去了哪裡嗎?」

「不知道,說不定他跟我一樣,也被捉進這個鬼地方了。」

「說說你爹吧!玉兒,我聽看守的那些兵丁們說你爹是個十分出色的人,你跟我說說他,我在這裡待很久了,指不定如果他在這裡,我能認出來也不一定。」

元潤玉在遲疑了半晌之後,才幽幽開口道:「我爹的模樣十分俊美好看,談吐也是溫文儒雅,他很喜歡讀書,什麼詩詞書畫,都難不倒他,還有,他喜歡聽折子戲,隨口也會哼個兩句,小時候,他常帶我去聽戲,陪我讀書練字時,會邊哼著給我聽,我爹唱得很好。」

「折子戲?」在豆大的燈火之下,啞婆的雙眼亮了一亮,「我也喜歡聽折子戲,那你可曾聽過『雷峰塔』?」

「嗯,聽過幾次,戲台上最常唱的一折戲,就是『水漫金山』,說的是白蛇與法海相鬥,動了胎氣產子,最後被法海永鎮在雷峰塔之下。」

啞婆笑了,過大的動靜牽扯起被燒得扭曲的臉部肌肉,讓她明明是笑,看起來卻十分駭人。「可還記得怎麼唱嗎?」

元潤玉並不覺得可怕,反倒笑著點頭,「記得幾句。」

「唱給我聽聽,我好些年沒聽戲了,玉兒,乖孩子,你唱幾句給啞婆,好不好?就……『訂盟』,那一折戲,你會唱嗎?會唱嗎?」老太婆沙啞的嗓音裡充滿了渴望。

元潤玉先是想了一想,最後點點頭,輕輕地啟唇,一邊想著當年她爹給她常哼的幾句,一邊唱了出來。

「因妄想,托絲紅,若不棄,相憐藉,願把同心結送。」

「豈敢,小姐嗄!你氣吹蘭可人意中,色如玉天生嬌寵,深愧我,介凡庸,怎消受金屋芙蓉?」

「……官人說哪裡話!只因你意釅情濃,只因你意釅情濃,致挑奴琴心肯從,自今呵,喜絲蘿得附喬松,願絲蘿永附喬松。」

元潤玉唱罷,再想了下,最後搖頭道:「就只記得這些了。」

「願絲蘿……水附喬松。」

啞婆像是沒聽到元潤玉最後的話,以她極沙啞的嗓音念出最後一句,伴隨著一抹很陶醉的笑,或許是那一雙眼裡的光暈迷濛,讓她一張被火燒得皮肉糾結的臉,看起來柔和許多,元潤玉甚至於覺得那神情是動人的。

她沒有打擾啞婆,任由老人家沉浸在回憶之中,久久,才又聽見那粗啞的嗓音在昏暗的幽室中響起。

「玉兒,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你爹不在這一個礦牢裡,這個牢裡,沒有哪個男子像你形容的那般好,不過,當作是報答你給我唱了一段好戲,啞婆我跟你說一個故事……在很多很多年前,我曾經很喜歡一名男子,當年,在這張臉被燒燬之後,我是想死的,但是,他要我必定活下去,給我找了最好的大夫治這張臉,不過,後來的成效你是親眼看到了,雖然這疤疤結結的很是嚇人,但我知道他盡力了,玉兒,我知道自己是已經配不上他了,但是,我還是喜歡他,因為,他是在看到我這張醜八怪的臉,還能笑著對我說話的人,就算我知道他說我與從前一樣漂亮的話語,只不過是安慰而已,但是,我還是聽得很開心,為了他對待我的這份心意,我做什麼都願意……」

說著,啞婆伸手摸著自己的臉,明明是在摸著自己的皮膚,指尖竟然有些顫抖,十分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沒衝動地把這張醜臉皮給扯下來。

「玉兒,你信嗎?如果我告訴你,我曾經有一張很美的容貌,杏眼桃腮,肌膚吹彈可破,男人們個個見了我都喜愛不已,一個個都爭著把我捧在手心裡當寶貝,我說的話,他們沒有不聽從的,如果不是那一場火……如今的我應該還是很美的,玉兒,你相信嗎?你相信我曾經是個美人胚子嗎?還是以為我不過是癡心妄想,把自己想得太好了?」

「不。」元潤玉一個勁兒地搖頭,「我信!我信你必定是個美人胚子,我不說違心話,啞婆,你那一雙眼睛,至今仍舊很美,從前必定更美。」

聽見元潤玉真心誠意的讚美,啞婆好開心地笑了,以手摸了摸臉,在觸及那凹凸不平的疤痕之後,眼裡的光芒又黯淡了下來。

「以前美有什麼用?現在終究只是一個醜老太婆了,我曾經,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曾以為他千萬不能少了我,但是漸漸的,我不再如此肯定,就像我已經不記得,甚至於不能肯定,我是否曾經有過一張絕色美麗的容顏,或許,一切都只是我的想像,從一開始,我就是那麼醜,這破嗓子不是被燒啞的,而是一開始,它就那麼難聽,玉兒,我真的老了,也糊塗了,已經弄不清楚,到底哪一個想法才是真的?哪一個又是我的幻想,如今,他不在了,我也無從再去問他,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醜八怪?」

聽著啞婆粗得像是兩顆石頭互磨的嗓音,說著她曾經喜歡過的男人,元潤玉心裡難受地想起了藏澈。

不知道她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如果,在上次與他見面時,知道那是她能見到他的最後一眼,她就算是厚顏無恥,也會求他對她說兩句溫柔的話,就當作是此生留個想念也好。

元潤玉沒再搭話,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地揉著膝蓋,在一陣又一陣像是被利勾挑刺的疼痛之中,想著在她這一生中,每個曾經對她好的人。

在最後,想起那一晚的雲雨歡愛,心裡慶幸,至少,她這一生與心愛的男人痛快過一回……

天下事,無巧不成書--

但是,如果這該死的巧合,就出在『京盛堂』裡,就成了一樁教藏澈無法忍受,甚至於是動怒的大事。

藏澈在金陵的事情發生之後,就一直讓人注意金陵當地的動靜,並且派人調查當年元府的案件,然而,他所得到的結果,卻與當地人所傳說的版本不同,當年,皇帝自始至終沒有下令抄滅元家,甚至於從陸雪龍在朝廷各部走動,明察暗訪之下,發現皇帝一直都在找元奉平。

如果不是回到京城之後,出了不少事情,再加上後來與元潤玉之間的不甚愉快,藏澈或許就會告訴她這些疑點,告訴她當年元府的事情,極有可能是白映秋一人所主謀,但是,讓他掉以輕心的,也正好是白映秋這個人,就在不久之前,傳出了他發瘋自殘,在一個多月前的十五夜,他砍了自己二十餘刀,最後流血過多而亡。

據說,他是被皇帝給逼瘋,最後幾日,崩潰得說不全一句話,但是,當時在他身邊看守的人,把他曾說過的重複幾句話拼成了一整句比較完整的內容,大致上,他死前幾天,只重複在說一件事--元奉平已經被我殺死了,那一晚,我親手刺了他那麼多刀,他怎麼可能沒有死?一個死人,皇上你要我交什麼出來?他的屍體?

不見了,他的屍體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呢?我不知道,明明他流在我手上的血,都還溫著呢!還溫著呢……

藏澈覺得當年關於元家的事情,就像是一幅破碎的圖畫,人物的面目俱全,然而,細部卻全部都遺佚了!

但是,他心想,這些話能夠從陸雪龍的調查之中,輾轉傳到他這裡來,皇帝那方面,應該也是知道的。

後來,也是因為片面確定了朝廷並沒有對元家有想要趕盡殺絕之意,元潤玉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之後,他就掉以輕心了,更何況,她口口聲聲不想與他扯上關係,那麼,她的安危又怎需輪到他來擔心掛懷呢?但是,藏澈在聽到她出事之後,才知道自己錯得厲害。

就算她不在他身邊也好,他不想她出事,哪怕是一絲毫意外,他都不願意她受到任何傷害。

然而,再多的巧合,都不及在追查之後,竟然發現,那一天小喜看著那個龍佩玉質溫潤,應該價值不菲,最後大著膽子找上『京盛堂』在城西的一處分號要質當,卻不料,那一家分號的掌櫃在很久之前,就曾經接受過朝廷方面的打點,只要看到那個玉珮被質當,就通知負責聯絡的線人,只要能夠辦成此事,就能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賞銀。

這件事情,一開始是由總號的二掌櫃牽的線,後來,有不少掌櫃知情並且加入,這麼多年來,在東家雷宸飛的眼皮子底下,拿『京盛堂』的身銀,卻替朝廷辦事。

真相一出,藏澈與總號的李大掌櫃等人沉默許久,就在這時,雷宸飛睽違多年,再次掌權執事,告訴藏澈去辦他眼下最該辦的要緊事情,『京盛堂』的事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來在當年他仍當家作主之時,已經有此弊端,如今就該由他來解決乾淨。

那一刻,藏澈看著面色嚴峻,笑意冷淺的雷宸飛,想或許終他一生,在很多方面,都只能仰望這個男人,這個人的高度,永遠是他可望而不能及的。

不過,也拜這些吃裡扒外的掌櫃之賜,他們很快就查到了究竟是誰捉走了元潤玉,卻不料,這才是惡夢的開端,這些掌櫃們口口聲聲說聯繫他們的是朝廷的暗探秘官,那天,城西分號掌櫃確實也把東西交出去了。

卻在兩天之後,宮裡派人到了總號,為首之人是一位滿頭華髮的李公公,以比一般男人細膩的嗓音,要『京盛堂』交出龍佩,說那乃是天家印信,更是當今天子的隨身之物,要敢擅匿,必當抄家滅族……

不見天日晨昏的生活,元潤玉勉勉強強才讓自己記住,她進到這個礦牢裡已經二十四天了。

後來,她覺得與其說這是一個礦坑,不如說是一個構築在地下的城市,裡頭的路錯綜複雜,每一天,以採到的煤礦交換食物和水,囚犯無論男女老少,只有採礦時會被混在一起,起居和飲食都是分開的,晚上歇息時,各區的通道都有一道鐵閘,纏上重重的大鎖,沒有鑰匙,根本就不可能劈開那厚實的鐵條,別妄想要逃出去。

只是,粗重的活兒,再加上惡劣的飲食與生活條件,偶爾,會有一股腐肉的氣味在搭得不是十分結實的木板隔層流竄,這時候,通常人們就知道又一個撐不下去的,回去找閻羅王報到了。

漸漸地,元潤玉心裡有一種感覺,捉她進來的人,並不想殺死她,但是,也不想讓她活著出去,讓她留在這裡,只是想要在她死前,給她多吃一點苦頭,每一天,除了吃重的工作之外,還要面對一些婦人老嫗的刁難與搶奪,從她們幾乎是按時找上來的頻率,她在猜想,背後是否有人主使?

洞裡沉重的濕氣,讓她的雙腿疼得厲害,她想,這裡應該有一條地下河流,供應這洞裡大量人口的水源,如果能夠找到的話,或許就可以逃出去……她還是想出去,她不想等死,她想見夫人與鴻兒,還有藏澈!

哪怕只是再多看一眼也好,這一次,她一定會認真地把他的容貌仔仔細細記下來,再不讓自己忘記他。

所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當元潤玉聽見身後的男人壓低嗓音,對她說話時,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聽見了藏澈的聲音。

「不信嗎?真的是我。」藏澈從她僵直不敢轉身的背影,猜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又開口道:「繼續手裡的活兒,別讓人察覺,聽我說,看見了嗎?在你的右手邊有一條已經廢棄的坑道,你敢進去嗎?」

元潤玉這次信了,轉眸望向那一條被一堵大石擋住,不仔細看很難發現的幽暗坑道,然後又繼續低下頭來劈采細礦,小聲地回答身後的男人,道:「啞婆說過,那條坑道裡出過不少事,死過不少人,還有不少女子在那裡吃了虧,所以在這裡大家都不敢接近那坑道半步。」

「所以,是說話的好地方。」藏澈說完,知道不需要再說更多,站起身,拖著籮筐,不動聲色地避開眾人耳目,閃進了坑道裡。

元潤玉抬起頭,正好看見一名粗壯的兵丁揮著手裡的鞭子,要所有人加緊腳步幹活兒,讓每個人都怕被鞭打,無不是低著頭努力採礦,她緩慢移動,終於在小片刻之後,進了那個坑道,看見藏澈持著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螢綠色的光亮,恰到好處只映亮他們兩人的週身。

「為什麼要冒險來救我?」在終於兩個人獨處時,她忍不住開口,音調止不住顫抖與激動。

「什麼為什麼?」藏澈仔細地打量她的狀況,看她還算有精神,稍微鬆了口氣,看她似乎非要個答案不可,而他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她知道,是他自個兒想要進來救她,嘴角咧了咧,笑道:「喔,是蘇小胖決定的,他說,當初你幫他去見我,讓他願意再信我一次,不使我們兄弟離心,他欠你一回,然後,大概是所有人都覺得我不能對你見死不救,所以死拖活拖,都把我給一起拖來了,這回答你滿意嗎?」

看他說得風輕雲淡,元潤玉不敢置信地瞪圓美眸,「你是說……不止你一個人進來了?」

這時候,她忽然想到剛才那名粗壯的兵丁,恰到好處的揮鞭吆喝,助她進來,會不會……不是巧合?

藏澈聳了聳寬肩,覺得她吃驚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可愛,撇笑道:「我和蘇小胖他們幾個人,一向都是有樂同享,有苦同擔,我們小時候就說好,任何事情都要一起做,說什麼都要沾上一份,往後老了,可以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把這些事情聊作談資,要是沒參與,以後跟兄弟們聊什麼?」

「你們……藉口,都是藉口!」

元潤玉紅了眼眶,知道他這說法,只是想讓她心裡好過些,她的心暖得發燙,卻還是嘴硬道:「這個龍潭虎穴,可不比尋常地方,要是你們闖不出去,看你們以後就算有談資,怕也沒命能聊!」

就算知道這女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藏澈的眼神還是沉了一沉。「元小總管,別故意惹我生氣,你就算再把話說得比這個狠十倍,我們也還是會留下來,直到把你給救出去為止,放心吧!出去之後,我會跟蘇小胖他們說,你曾經咒過他們會沒命,到時候看他們怎麼跟你算帳,我都不管,但在這之前,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嗎?」

元潤玉被他這一番又是威脅又是恐嚇的話,給弄得哭笑不得,她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緊緊地攥到那塊布料在自己的手心裡變形扭曲,也說不出在她的心裡,在這一刻能夠見到他出現在面前,有多麼的開心踏實。

但她也害怕,怕自己連累了他……不,她已經是連累了他,也把大夥兒都給一起牽連了進來。

藏澈的目光落在她揪住他衣袖不放的手背上,嘴角徐徐地泛開一抹淺笑,「放心吧!蘇小胖說必定能救你出去,就會做到,他這個人的脾氣特別倔強,從來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別小看他的決心。」

那你呢?

元潤玉瞅著他,把這句話擱在心裡沒問出口。

如果,換作在黑牢以外的地方,她或許會一時膽大就問出口了,但此情此景,他們能否安然脫困還未知,在她的心裡希望……如果,真有不能周全彼此的危險發生之時,他可以不要牽掛她,只管自己的安危就好。

「想知道外面的情況嗎?」

「嗯。」她用力點頭。

「我和幾個兄弟都進來了,各司其職,有些人易了容,你不見得能認出他們,我告訴過你嗎?屠封雲生平最厲害的就是手很巧,各式各樣的雜耍玩意兒都難不倒他,只是這裡進來容易出去難,進來之後,發現對方的人馬比我們想像中多,所以想要出去,需要從長計議一下……」

藏澈頓了頓,見她真的被逗急了,才幽緩開口道:「你想知道問家的狀況吧?問驚鴻是獨子,他原本也是想來的,不過,被我拒絕了,然後,你家夫人啊……別急,讓我慢慢說,與朝廷角力鬥智,需要花些心思,她正好擅長運籌帷幄,玉兒,再多我不能與你說了,但我必須讓你知道,想殺你的人不是皇上,而是另有其人,只是一個弄不好,我們可能都要全部沒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50 PM

第十七章

後來,在藏澈的口中,元潤玉知道了這個礦牢是一個三不管地帶,曾有一度掌握在白映秋手裡,然而,如今白映秋已經死了,她卻還是被送進這個地方,想來,是有人要為白映秋報仇。

但是,藏澈等人幾番追查,卻找不到在這個礦牢之中,如今究竟是誰在發號施令,然而,他們可以確定這個人心思縝密,聰明才智可能遠遠在白映秋之上。

藏澈接到外面傳信進來,說沈晚芽在猜想,那個如今在礦牢裡發號施令之人,十有八九,是一名女子,要他們千萬留心。

當藏澈告訴元潤玉這個推斷時,她笑了笑,很認同她家夫人的話,「男人之間或許有忠義之情,但不是人人都能為兄弟兩肋插刀,然而,女人為了自己所愛的男人,卻往往可以堅強到近乎狠毒的地步,把我捉進來,放任我自生自滅,讓人欺凌,夫人說得對,這些手段,只是尋常的女子心思,不讓我輕易死,而是要教我生不如死。」

夜明珠的光芒,淡淡地映在兩人的臉容上,元潤玉吃完藏澈捎來給她的夾肉饅頭,以及一壺還能入喉的茶水,終於止了幾天因為沒能采足煤礦,而只能吃到一點點糧食的飢餓。

人的心情,真是一種微妙的東西。

在知道藏澈他們都在她的附近,陪她一塊兒,元潤玉心裡雖然擔憂,但是,比起先前多了一股踏實與安心。

「怎麼了?」

藏澈見她明明很餓,最後幾口饅頭卻是勉強下嚥,好努力都不能忍住不蹙起眉心,幾次曲起又伸直雙腿,挪動姿勢,怎麼看都不對勁。

「沒事。」

「到底是怎麼了?老實說!」

「我說沒事就是沒事啊!」

聞言,藏澈挑起眉梢,想她說那種話到底是想逼瘋誰?他緊抿薄唇,以近乎逼迫的眼神直瞅著她。

元潤玉起初還想逞強,但是,他的沉默比拷問更教她覺得膽顫心驚,半晌,才啟唇小聲地說道:「我腿疼。」

「為什麼你的腿會疼?受傷了?讓我看看。」藏澈一聽,顧不得與她生氣,蹲到她的面前,大掌從她的大腿外側沿著摸下來。

元潤玉一時之間,要縮也不是,可就這麼讓他摸著,滿是黑灰的臉蛋之下,泛起了難以目視的紅潮。

她搖頭道:「沒受傷,是老寒腿的舊疾復發……別用那種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對,我年紀比你輕,可是,這一雙老寒腿已經陪了我十幾年了,我小時候嚴重凍傷過,大夫雖然保住了我的雙腿,可是,他說寒氣已經入骨太深,多次的針炙熱療也拔不淨寒毒,以後,難免會犯老寒腿的毛病,後來,只要天冷濕寒,我的腿就容易酸沉腫痛,進了這個黑牢之後,這兒的環境陰冷,前幾天已經開始覺得疼了,這兩天更是疼得難受。」

元潤玉蹙著眉心,一邊說著,一邊揉著自己的雙腿膝蓋,只是冰冷的手心,熨在關節上沒有絲毫熱度,更覺得筋骨沉重之中,一陣陣剌痛得難受。

藏澈看不過去,自動接手為她揉搓,他先是一手抬住她的右膝下方以為固定,另一手則覆在其上緩慢揉按,溫熱的男人掌心熨上那只纖細的膝蓋時,即便是隔著粗布衣料,都仍舊可以感覺到那處關節微微泛涼。

聽她痛嘶了聲,藏澈放緩力道,嘴裡卻是忍不住斥責道:「既然不舒服,既然會痛,為什麼不說出來讓人知道?元潤玉,你以為這樣一聲不吭的,這雙腿就會自己好轉嗎?」

「我就是知道它不會自己好轉,所以才不說啊!」冰冷刺痛了幾天的腿,在被他溫熱的掌心給熨貼住的那一剎那,就像是冰冷了許久的心臟,被人給溫暖地捧在手裡,讓元潤玉想要堅強,卻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讓她柔軟的嗓音有一瞬間的崩潰哽咽。

藏澈抿唇不語,瞪了她好一會兒,才道:「你太逞強了。」

「是逞強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說出來也要有人肯聽,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朝廷用來懲治死囚的黑牢,不是『宸虎園』,不是天氣一冷,就會有夫人叮囑讓人在夜裡為我準備湯婆子的地方,可是,有時候,真的疼得會怕,我也不想對夫人他們說,就因為他們會擔心我,我怕說了,會讓他們為我心急,這是老毛病了,往後怕是一生一世都要跟著我,我不想讓關心我的人,為了這個會反覆折騰我的毛病,一再的擔心難受。」

藏澈瞪著她,許久終於說道:「元潤玉,你這種不知死活的個性,怎麼到現在還沒弄死自己?真是教在下我覺得無比納悶,也佩服萬分。」

「隨便你怎麼想我,藏大總管,我管不著你心裡如何想法。」

元潤玉不想在他面前服輸,昂起下頷,以帶著些許睥睨的眼神瞅著眼前的男人,半晌,又覺得對他過意不去,低下頭,看著他緩慢揉按著她膝蓋的大掌,歎了口氣道:

「總之,只要我們能夠從這裡逃出去,之後我們之間就兩清了,你不欠我什麼……不,你從來就沒欠我任何東西,說真的,有機會的話,你幫我跟蘇小胖說清楚,我當初會想替他做那些事,沒想過他要欠我人情,只是我能做到,我就去做了……我不過舉手之勞,他卻拉著你們冒險進來救我,要是你們哪個人真的出了事,我就算是死了也良心難安。」

聞言,藏澈忍不住給了她不悅的一睨,想不明白為什麼在她心裡,老是想與他「兩清」呢?

他這個人就真的這麼惹她討厭?!如果他從現在就對她好,很好很好,好到讓她這輩子都攤不完,就看她要拿他怎麼辦!

只是他終究是藏澈,想在心裡的賭氣話,在心裡想想就好,開口時,又是一派氣定神閒。

「那依我說,你就好好活著,把這次多賒欠我們的人情,攤一輩子的份還得乾乾淨淨,沒還完,不許你死。」

元潤玉聞言失笑,心裡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想他這個『京盛堂』的大總管似乎很喜歡管到她這個『宸虎園』的小總管頭上,但是想到還一輩子,是不是就一輩子都能見到他?

那倒也不錯,她發現自己竟然挺願意欠這人情的!

藏澈與她相視一眼,也是笑了,大掌繼續為她揉著腿,低沉的嗓音在坑道裡就像是水波般,輕輕地劃開了漣漪。

「逃出去的路線我們大致上都已經摸熟了,白映秋派在這裡管事的人十分謹慎,若是我們在飯菜裡下毒,就算只是蒙汗藥,都會被察覺出來,所以要製造可以行動的機會不容易,但是如果要採取強硬的手段,蘇小胖說了,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雪龍說這些都是御前大內高手,絕對不允小覷,我不以為我們帶人從這裡殺出去,還能夠留下性命。」

被他揉著的腿,暖暖的,似乎不疼了呢!元潤玉雖然知道這只是心理作用,但還是覺得高興,小聲問:「只要能夠讓他們沒辦法施展武功,或是失去力氣,我們的勝算就會比較大,是不?」

「這很明顯,不是嗎?但不容易做到,我能夠鼓動牢犯叛亂,但這些人都被囚禁太久,一個個就算有點本事,也都被折磨得身病體弱,其中有幾個人特別狡猾,勝算不夠大,不能引得他們出手,但這些人偏偏也是他們之中能力比較好,能夠真正派上用場的。」

「我有一個辦法,陰狠了些,但是絕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進行。」

「你說說看。」

「用隔夜酒。」

「隔夜酒?就這東西能撂倒那些獄卒?」「是以銅壺裝的隔夜酒。」

元潤玉吞了口唾液,對於自己正在說的話,是有點害怕的,但是,眼下他們別無選擇,越獄之事,勢在必行,否則,只怕他們都會死在這個只進不出,不知道已經噬了多少人命的黑牢裡。

她看著藏澈,只是看著他,感覺就像是有一股暖熱在心裡不斷地累積湧上,讓她無論如何都想隨他離開這裡。

所以,她沒有猶豫的餘地,迎視他等著她繼續說下去的目光,半晌,她吸了口氣,才又接著說道:「不止如此,最好是帶著些銅銹的壺,裝過隔夜之後,再讓獄卒們喝,應該不出數天就能見效,以銅壺裝酒,只是片刻時間無妨,但是裝過隔夜了就有毒了,銅融進酒裡越多,毒性就越強,其中,銅銹的毒性是最強的,這東西不是毒,但是發作起來,嘔吐昏迷,甚至於是嘔血,血溶而死都是可能的,比吃了毒藥更可怕。」

「玉兒。」藏澈怔了好半晌,才幽幽地說道:「我能夠說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嗎?」

元潤玉瞪了他一眼,「我該當你這句話是對我的讚美嗎?我只是對飲食的宜忌知道得比較多,身為總管,總不能讓主子在我的打理之下吃了東西出事,我不像你們一樣聰明,學不會用心機,但是用心,我是可以的。」

用心與用心機,一字之差,卻是天差地別。

藏澈伸出大手,為她將頰畔凌亂的髮絲勾上耳廓,注視著她的眸色沉黝了幾分,明明她這番話聽起來就不太討喜,但是他卻不太反感,或許,是因為早知道這女人說話的明快風格,有了心理準備之後,一切就淡然了。

而且,論起用心,在他們之間,確實沒有人比得上她,再加上沒有花俏的表面功夫,更加教人感到她的這份心,用得十分實在。

他看著她,從眉毛眼睛,看到了鼻子嘴巴,以及幾塊沒有被煤灰掩蓋的肌膚,透出的顏色,蒼白得嚇人,原本就是個不豐潤的人兒,在這段時間的折騰之後,更是清瘦得見骨,纖細的頸子上,已經可以看見很明顯的瘦陷陰影。

藏澈的指尖輕滑過她柔順的眉梢,目光也跟著落在上頭,低沉的嗓音像是不經意地說道:「瘦了。」

只是簡單陳述事實的兩個字,卻教元潤玉聽了之後,眼眶紅了起來,嗆辣地痛著,彷彿這一切的折磨與苦痛,在知道有他明白心疼之後,都在瞬間煙消雲散,讓她覺得自己再度充滿勇氣,可以撐得下去。

元潤玉幾次啟唇,都想說些什麼,想告訴他沒事,但是她覺得喉嚨被一股滿滿的情緒哽咽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扯開已經有些乾燥發痛的唇瓣,對著他,嫣然一笑……

或許不是平生第一次,但是,這一刻藏澈覺得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感到如此焦躁與不安,而原因,卻是元潤玉對他勉強露出的那一抹笑。

那抹笑,讓他心痛,讓他恨不能立刻將她帶離這個鬼地方,不再讓她受到半點苦楚。

可是,現實被局限的情況,讓他知道眼下的自己根本就無能為力,卻也是這種無力感,讓他內心的焦慮更甚,坐立難安。

蘇染塵很滿意如今自己這副大麻子造型,尤其是一副塗黑的牙,讓他就連跟幾個兵丁同僚說話時,都可以看見對方一臉嫌惡地別開臉,看著藏澈走來走去,他最後忍不住,歎氣道:「瑤官,你冷靜一點,你這樣走來走去,快要把我們的眼睛都轉花了!」

「我沒讓你盯著看。」

桑梓在一旁打圓場,「瑤官,心急吃不了熱粥,冷靜下來,我們再好好商量對策,雪龍已經在努力奔走,相信以他的能耐,必定能夠逮到那個白映秋的弱點,找出替他在這個地方發號施令的那個頭兒。」

「我怕玉兒撐不住……阿梓,我現在覺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最後兩個字,藏澈幾乎是喃語,就怕多用些力,會讓自己已經如刀割般的心,更加撕扯疼痛,他以大掌捉住襟口,緊得手背上的筋脈都隱隱浮現了出來。

事不關、心則已,關心則亂。

蘇染塵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裡也難受,撇了撇嘴,道:「要酒是吧!到我酒窖裡去取,想要多好取多好,他們那些人不當值時都貪喝幾杯,玉兒這方法,要是能見效,肯定能讓他們好受了!」

銅毒酒開始見效的第一天,是有兩名兵丁臥床不起,到了晚上,就增加為五個,第二天,是十個,到了第三天,這礦牢裡已經有一半的獄卒嘔吐抽搐,第四天,前面幾個發病的人,死了三個。

整個礦場裡,開始瀰漫著詭譎的氣氛。

今天,上頭下令,將所有人都關到歇睡的大室,落下重鎖,沒有得令,不允許把人放出來,就算裡頭死了人也不得運出。

而藏澈就在等這一天,因為,這代表著因為銅毒酒所造成的傷亡,已經嚴重到對方無法收拾,而且人手不足到無法控制牢犯的地步。

就在獄卒兵丁們監視著牢犯回房時,忽然,人們聽見了有人大呼「走水了」的叫聲,然後,是好多人的尖叫與哭聲,再來,就是木頭燒起來的嗶剝聲,這時,再從坑道裡飄出來一股煙味,終於讓眾人忍不住拔腿逃生,就怕自己逃得慢些,會葬身在火海之中。

在混亂的場面之中,元潤玉開始尋找啞婆的蹤影,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老人家,那場火災其實是屠封雲以口技所幻造出來,獄卒們很快就會發現並沒有火災的真相,所以,他們必須趕在那之前逃出去。

終於,她在一個岩石角落,看見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的啞婆,急忙拉住她的手,不及細思老人家的手比想像中年輕細嫩,只忙道:「啞婆,你在發什麼愣?快走!」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啞婆拖住了她,眼睜睜的又看見兩個想要追上牢犯的兵丁嘔血抽搐,蜷在地上發抖。

元潤玉不明白她為何要追究這個,「我讓人給他們喝了些酒,以銅器裝過隔夜的酒會讓人中毒,啞婆,現在沒時間跟你說這些,在他們派兵增援之前,快走吧!」

好半晌,啞婆動也不動,緊緊地捉住元潤玉的手,冷笑道:「你以為自己真的可以離開這裡嗎?」

「啞婆?!」

驀然間,元潤玉覺得有一記刀割似的痛楚,從背後傳來,那痛,起初只是肌膚表面,然後很迅速地深入,直至她連內臟都開始感覺到被割破的痛。

就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一道粗啞破碎的嗓音壓近到她的耳邊,以帶著陰笑的語氣對她說道:「你們能把這個從來只進不出的地方,鬧到這等混亂的地步,實在不簡單,原本,我沒想對付你的,可是,映秋公子死了,他被活活的逼瘋致死,我必須替他討一個公道回來,玉兒,你是好人,只可惜是元奉平的女兒。」

「是你?」

元潤玉話才說完,就感覺被血染紅的刀子從身體抽出來,或許是被剌中的地方正好是腰帶纏裹處,腰帶壓住了傷口,並沒有濺出鮮血。

啞婆後退,退回混亂的人群之中,笑著看她,看見了一名修長高大的男人從另外一端心急地覓來。

「現在,我可以很篤定的告訴你。」啞婆的粗石子嗓音在眾人的尖叫哭喊之中,仍是如此剌耳明顯,「你爹不在這裡,在十四多年前,他就已經被映秋公子給殺了,你不記得了嗎?你也看著呢!可是你們忽然間就不見了,玉兒,你告訴我,那是什麼幻術?告訴我……」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爹還活著,他跟我約好了,讓張爺爺帶我先回京城,他事情辦完了就回來接我……我們約好了。」

元潤玉在說著這些話時,心裡有些慌,就像是踩在已經破了個洞的薄冰上,或許下一刻就換她腳下的冰層崩裂。

啞婆沒再說話,只是笑,一直在笑。

「玉兒快走!」藏澈拉住她的手,趁著敵人應變不及的時候,混入紊亂的人群之中,奔向出口。

在被藏澈拉著投身入洞口的光亮之前,元潤玉忍不住回過頭,看著立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啞婆一眼,黑暗之中,只有那一雙眼睛是光亮的,在下一刻,她知道了讓那雙總是混濁的眼睛發出亮度的原因,是淌出眼眶的淚水,被從洞口透進的月光給映亮的緣故。

從那兩道淚光裡,元潤玉看出了啞婆的傷心,以及沒能說出口的歉意,讓她想起了這些日子啞婆曾經對她說過的話,一字一句,都像是漣漪般在她的心裡不斷地迴盪。

「……當年,在這張臉被燒燬之後,我是想死的,但是,他要我必定活下去,給我找了最好的大夫治這張臉,不過,後來的成效你是親眼看到了,雖然這疤疤結結的很是嚇人,但我知道他盡力了,玉兒,我知道自己是已經配不上他了,但是,我還是喜歡他,因為,他是在看到我這張醜八怪的臉,還能笑著對我說話的人,就算我知道他說我與從前一樣漂亮的話語,只不過是安慰而已,但是,我還是聽得很開心,為了他對待我的這份心意,我做什麼都願意……」

如今再回想起這些話,就算這一刻在她的背上,被這個人刺了一道深深的傷痕,但元潤玉仍舊為了這名只為了一道信念而活的女子心痛難過。

就像是福至心靈一般,元潤玉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一直以來,因為啞婆這個名稱,再加上那粗啞得聽不出年紀的嗓音,所以她一直以為這個面容盡毀的女子年紀理應不小,但是,她的想法或許是錯的。

如果照她現在心裡串連起來的想法,啞婆或許年紀不過三十幾許,不會超過四十歲,而她口中所說那個為她找大夫治臉的男人,極有可能是白映秋,這個想法才萌生,她幾乎在心裡已經能夠篤定,因為,啞婆曾經對她說過另一番話,如今在這個推敲之下,一切都能說通了!

「……我曾經,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曾以為他千萬不能少了我,但是漸漸的,我不再如此肯定,就像我已經不記得,甚至於不能肯定,我是否曾經有過一張絕色美麗的容顏,或許,一切都只是我的想像,從一開始,我就是那麼醜,這破嗓子不是被燒啞的,而是一開始,它就那麼難聽……」

元潤玉忘不掉,啞婆在說這些話時的自厭自棄,她想,在那一刻,啞婆在心裡懷疑的並非自己是否曾經有過一張絕色容顏,而是,這女子已經不能相信那個男人是否曾經對她有過真心!

不過,雖然元潤玉會為啞婆的遭遇感到心痛,但也僅只於此,因為,這女子為自己的人生道路做出了選擇,既是她心甘情願,又何必為她惋惜?!

元潤玉回過頭,看著藏澈的背影,這一刻,在她的眼裡,這男人的背看起來寬闊而可靠,讓她毫不遲疑地想要追隨。

「……只因你情釅意濃,致挑奴琴心肯從,自今呵……喜絲蘿得附喬松,願絲蘿永附喬松……願絲蘿永附喬松。」

元潤玉以很微弱的嗓音朝著藏澈的背影輕輕地哼出這一短闋,咧開一抹笑顏,那一抹淺痕,看起來虛弱而悲傷,幾乎是同時,緊緊地反握住藏澈拉執住她的男人大掌。

元潤玉覺得自己不恨啞婆的欺騙與傷害,至少,在這或許是她人生的最後一刻,她不想花心力去仇恨任何人。

而且,她能夠明白這個女子只為了相信一個男人而活的堅定意念,甚至於心裡有同樣的體會。

情愛,其實都是一樣的。

只是,有些人,沒有足夠的幸運,去遇上一個對的人,一個會對自己好,會把自己放在心上,好好呵護一輩子的人。

她元潤玉有幸,今生遇到的男人是藏澈,最後一刻,也未曾捨棄她。

但這一刻,她忍不住的想,如果,她不能追隨眼前這背影一輩子,那麼,她現在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

一個饒是天崩下來,任誰也改變不了的決定。

她想要藏澈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可以逃出去,哪怕沒有她,都好……

疼,元潤玉覺得自己渾身沒有一處不疼。

在不知道奔出了幾里遠之外,她再提不起力氣,停下了腳步,連帶著讓拉住她的手的藏澈都停下來。

「走不動了……你先走,我一會兒跟上你。」她扯唇笑笑,在朦朧的月光之下,黑呼呼的臉蛋,只有一雙眼睛在發亮。

藏澈想也不想,轉身背對著她蹲下。「上來!」

「不要……我很重,背了我你走不快。」

「我說上來就上來,玉兒,都已經到了這地步,我不想功虧一簣,要是沒把你安全救出去,這段時間我們所做的一切就全是白費,你知道商人最恨的就是虧本生意,作為『宸虎園』的小總管,連這一點都不清楚,我真不知道你家夫人平日裡是如何教導下人的?!」

藏澈在說這番話時,幾乎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而他也不想克制,或許,跟元潤玉在一起太久了,有時候,他會忘記從前的藏澈善於隱藏情緒的本事,在她的面前,彷彿哪怕是一句不真心的言語,都顯得虛偽。

「不關夫人的事,是我自己笨。」

藏澈回頭瞪她,冷笑了聲,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你哪裡是笨?我倒要說,凡事都先怪自己的,是全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因為只要裝得可憐兮兮的模樣,就不會有人再多加責怪了!」

「我才沒有凡事裝得可憐兮兮,我沒有。」

「對,你沒有,你只是喜歡不自量力,常常一時手癢就把麻煩給引進門,讓人為你把心操足了才甘心。」

「我也沒有故意要惹麻煩啊!至少,我沒想過要麻煩你,與你們所有人,我希望你們都可以平安脫身,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我們?對,是我們,包括你。」

「嘻。」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只能逸出一聲輕笑,笑瞇了眼,忍住了沒讓淚水湧上眼眶。

是他們,沒有她。

她不行了。

元潤玉不想說喪氣話,可是,這次她只怕是要讓他失望了。「這次回去,你就算作欠我們一大筆人情債,我這個人做生意很有良心,讓你可以慢慢還,還到這輩子結束為止。」

「意思就是還到我死掉為止嗎?」元潤玉仍是微笑,卻是在心裡問他:如果我很快就死了,是不是,就到我死,一切兩清了?

朦朧的月光之下,藏澈只看見她勾在嘴邊的兩弧笑痕,沒察覺到她的臉蛋在灰煤的掩蓋之下,異常的蒼白。

「對,到死為止,這輩子,你都欠定我了,我不讓你還本金,我當初給你半個燒餅,你加了一百個給我當利水,說真的,我沒遇過比你更好的客人,本金兩百倍的利水,你這還法,讓阿梓都傻眼了。」

「那是燒餅,要是銀子,我才沒本事這樣還法呢!」元潤玉撇了撇乾燥的唇,

絲絲的刺痛,讓她忍不住又舔了舔,又道:「我比你窮,窮很多很多,所以你一定要對我手下留情才可以。」

藏澈見她那一副他理所當然該讓她一些的表情,差點忍不住脫口而出一句話回她說「如果我偏不對你手下留情呢?」,但最後他只是悶哼了聲,對自己那一瞬間彷彿少年般不講理的心思感到好氣又好笑。

「上來,別再讓我廢話。」他的語氣強硬了幾分,不容她再有二話,沒見到她以眷戀而苦澀的笑容,深深地凝視了他寬闊的背部一眼,才終於伸出一雙纖細的手臂,環上他的頸項,任他背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51 PM

第十八章

十五,滿月--

只是懸掛在天邊的那輪圓月,卻是一輪宛如蒙紗般的毛月亮。

毛月亮旁,微弱的星光也幾不可見,沁著秋天涼意的風,挾帶幾許軟土腐葉的氣味,徐徐拂上他們的面,說不上好聞,但是,比起先前在黑洞裡的陰暗潮濕,這氣味已經十分舒服宜人了。

男子沾滿泥塵的黑色靴履,一步步踩在積深的腐葉上,每一步都踩得極深,那是因為在他的背上,負著一個女子,所以腳步吃重。

他們二人身上的衣衫,已經是髒得看不清楚原來的顏色,像是塗了泥炭似的,黑乎乎的,在昏曖的月色下,他們的身形融成了一體。

元潤玉伏在藏澈厚實的背上,一頭散亂的髮絲,教人瞧不清楚她的面容,在她的臉上也沒幾塊乾淨地兒了,只有露出的頸項勉強可以看出她的膚色白皙,而且,是異乎尋常的蒼白,甚至於可以說是透著灰的白皙剔透,看起來就像是長期沒有曬到日頭,顯得有些病態。

她側臉貼在藏澈的肩頭上,或許是危亂至了極點,腦袋反而清楚了起來,在涼得透出寒意的風中,她充分感受到屬於男人身軀透出的溫暖,隔著單薄的衣衫,熨著她貼靠住他的每一寸肌膚,還有她被泥濘弄髒的臉頰。

她想……很不應該地在想,以前總覺得藏大總管一身的乾淨文雅,玉潤般的臉龐笑深了,在左邊頰上甚至於隱約可以看見一顆小梨渦,就像個大男孩般讓人不自覺想要親近。

只怕是誰也不會對他生出邪念,猜想他總是十分得宜的衣冠袍服之下,藏著一具肌理結實的修長身軀,無論是一動一靜,都蘊藏著堅定的力量,這不想還好,一想下去,真教貞潔烈女也會無端端生出了邪念。

不由得地,她勾起嘴角,有點那麼不純潔地輕笑出聲。

「笑什麼?」在昏暗不明的月色下,看不太清楚藏澈面龐上的表情,只是聽見她還有力氣能笑,他也就放心了一點。

「想知道嗎?」

「嗯。」

「那先叫一聲姐來聽聽,好久沒聽你喊姐了,總像少了點什麼東西,我渾身不對勁得緊。」

「你不是最討厭我在口頭上佔你便宜嗎?!」藏澈失笑,想她還能有心情與他扯淡胡鬧,是好事一件,也就順著她的心意接話。

「剛開始是挺生氣的,想你藏大總管長我幾歲,竟然一口一句姐的喊,我聽得彆扭,也覺得你竟然喊得出口,真是夠厚顏無恥了,不過後來想清楚也就不覺得生氣了,畢竟是你喊我叫姐啊!喊我娘也無妨,就當我元潤玉多了一個好兒子孝敬。」說完,她哼哼了兩聲,一副我心開天地就大的豁然開朗。

藏澈笑嗤了聲,道:「現在倒換成你在佔我便宜了,潤玉妹妹,一張嘴那麼不乖,沒關係,不是你的錯,是哥沒教好你。」

「現在不當弟,要當哥了?」

「你要喊叔也無妨。」如果不是背上負著她,以藏澈這語氣,只怕會想聳聳肩膀,以示他的大人有大量,不與她小女子一般計較。

「哥。」

藏澈一怔,行進的腳步明顯頓了下,沒想到她會乖乖喊他一聲「哥」,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是聽她那一聲軟喚,胸口彷彿有一塊地方化了般,暖暖溶溶的,嘴角沒自覺地翹上似笑非笑的淺痕。

「我喊你哥了,那以後,你會疼我嗎?」

「疼,一定疼。」不知道她在打什麼心眼,藏澈也不管,拉長的嗓音帶著笑,聽起來像是帶著拿她沒轍的疼寵,或者,該說是敷衍的場面話。

「像疼眉兒妹妹一樣疼嗎?」

「眉兒是我的外甥女,你做什麼拿她當比喻,你們是不一樣的。」

他的話說完,她沒有立刻接上,突如其來的沉默,幽幽的,就像是昏朧月色下,纏得人就要喘不過氣的絲縷,在他們的耳邊,只能聽見足下的腐葉被踩碎的沙嚓聲,先前還不覺得,如今倒感覺剌耳得擾人心神不寧。

但他們不能停下腳步,藏澈表面上冷靜,心裡其實沒有把握,知道在未能確定是否擺脫追兵,也還未抵達安全之地之前,稍有片刻的耽擱,都可能教他們二人喪命。

想到她這些日子沒少受的折騰,藏澈胸口發堵,不自覺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他只想早一步脫離危險,越快越好,就算只是為了她。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不說話,但現在也不是追究的好時候,道:「不舒服就不要說話,我要加緊的走,可能會讓你顛得難受,你再忍忍。」

「我難受。」

「什麼?」

藏澈蹙起眉心,被她冷不防的一句「難受」給嚇了一跳,「就不能忍忍嗎?現在不能停下來,你該知道--」

「我說的是那一天。」她打斷他的嗓音很輕,輕得像是一縷要飄遠的蒼白幽魂般,反而教人聽了心驚膽寒,「眉兒妹妹受傷的那一天,聽你為了眉兒妹妹對我說的那些責備的話,你說的那些話……你知道嗎?我聽了心裡很難受,我知道你疼她,我是知道的,但心裡就是……難受。」

最後一口氣,元潤玉沒能收住,彷彿歎息般輕喟而出。

她緩慢地閉上雙眼,似乎沒像剛才那麼疼了……

但是她冷,她覺得越來越冷,冷得就連緊偎在藏澈如火爐般厚實溫暖的背上,都漸漸感受不到屬於他的熱度。

藏澈恍若未聞般,保持著穩定的步伐往前走,他沒能看見在月暈之下,伏在他背上的人兒臉色蒼白至極,在半晌的停頓之後,才道:「覆水難收,已經說出口的話,我不能收回了。」

元潤玉的神智開始有些渙散,但仍舊將他的回答聽得一清二楚,知道他的意思是都已經過去的事情,如今何必再提?

是啊!都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呢?徒傷彼此的感情罷了!

她淺微地扯開一抹笑,笑裡透出幾許沒能掩進心裡的傷感,「藏大總管說得對,計較這些,是玉兒太小心眼了,您大人有大量,別與我計較,那不……今日之前,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筆揭過……可好?」

冷……她真的覺得好冷。

元潤玉想多用點勁兒圈住他的頸項,想將他抱得更緊,卻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她感覺背上沉重黏膩的濕濡從一開始的溫熱,漸漸被吹得冷卻,隨著不斷地拓染開來,她的力氣與體溫也漸漸地流失。

「玉兒?」藏澈察覺到她的語氣不對勁,這時,感覺到一股濃重的濕意從她身上的衣料漸漸染到他掌心,「玉兒,你說話!」

「……可好?」她的呢喃,虛弱得一出口就彷彿要被風吹散。

藏澈心裡一凜,再不能按捺心中的不安,將她的身子往上挪抬了幾寸,長軀伏得更低些,讓她順勢伏在背上不掉下來,好讓自己可以短暫空出一隻手掌,當他將被沾濕的手掌伸到面前,在毛月亮的光暈之下,看清了那近乎猙獰的暗紅血色之時,心在那瞬間也涼透了。

「玉兒!」他的心一顫,指尖泛涼,差點控制不住自己。

但藏澈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她輕放到滿是厚厚腐葉的土地上,這才見到她的臉蛋蒼白得透出了一絲慘青,然後,是在她背上瀰漫開來的大片血跡,破開的衣衫之中,血肉模糊的傷口仍舊汩汩的在淌血,「玉兒,不准睡!你給我醒著,醒著!」

他害怕了。

怕她這一睡,就不醒了。

「……揭過了,可……好?」

元潤玉已經累得睜不開眼睛,她在心裡歎息,終究還是被他發現了她受傷,但幸好,他們已經趕了好長一段路。

他會平安無事吧?她希望他可以安全脫險。

「不好!我說不好!」藏澈從未有過如此失態的咆哮,但自從遇到這位『宸虎園』的第二代小總管,他就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這一天,「元潤玉,你怎麼可以不告訴我你受傷了!你怎麼可以天殺的不對我說實話!」

藏澈的胸口彷彿被塞了一團打濕的棉花,悶得教他喘不過氣,他收緊修長的臂膀,將她牢牢地抱在懷裡,試圖溫暖她的冰冷,他俯首,以唇抵在她飽滿盈潤的額心,放緩了語氣,卻是句句都帶著陰狠,道:

「你聽好,元潤玉,你給我撐著,你要是敢這麼悶不吭聲的撒手,我跟你保證,你家的少爺絕對討不到眉兒當媳婦,我也敢跟你說,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京盛堂』端了『雲揚號』,讓他們替你償還欠我的債,玉兒……玉兒,你不能……不能在把我搞得那麼淒慘狼狽之後,才說要走啊!」

暗夜的天際,毛月亮的光暈明明滅滅,一如他們目下情況的昏暗不明,藏澈已經說不上心裡究竟有多懊悔與焦急。

這時,他聽見大群人馬腳步聲由遠而近的奔馳而來,危急之中,在他的心裡,卻只想到那春光明媚的一日。

或許,在那一日,在坊市上一團雞飛狗跳的混亂當中,當他初見元潤玉這個如桃花般灼華盛艷的女子,看她為了維護自家少爺,跳出來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剽焊風姿,那不經心的一眼,他就料到自己有一天會為了這女人,落得心亂如麻,狼狽不堪的下場。

所以他對她小心戒備,再三防範,從來就不願意讓自己坦白,讓自己對她承認,那日的她,是如此地璀璨光華,美得令他早已是評然心動……

死了。

是她,或是她爹?

或者,他們都死了。

元潤玉覺得自己彷彿有一瞬間,在全然的黑暗中,像是要飄了起來一般,或許,她根本已經飄起來了,她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身軀,到往黃泉去。

在那一刻,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她彷彿又回到了九歲時,那一夜,她一直喊作白叔叔的人,帶了大批人馬,關上元府的大門,大開殺戒。

白叔叔說,是雲叔叔下令,讓他帶人過來抄元府一門,可是,她爹不信,她忘了白叔叔手裡的第一刀是如何砍下的,就砍在她爹的肩胛上,血流如注,污了她爹一貫愛穿的月白色衣袍。

她被人捉著,好大聲的哭喊。

然後,是一刀又一刀,到了最後,她爹身上的衣袍,幾乎已經找不到沒有染血的乾淨地方,可是直至那一刻,她爹仍舊一口咬定,讓白叔叔帶兵殺人的人,絕對不是雲叔叔。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如此篤定?」

「因為我和他約好了,兩年後,他便下令讓我回京去,這是我與他親口相諾的約定,所以,我不信你的話,我信他。」

後來,事情究竟是如何出現轉折的?元潤玉不是不記得,而是過程玄異到她根本就弄不清楚,她與爹和張爺爺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明明一屋子的人都在他們身邊,可是再看不見他們三人的身影。

有一個男人……一個有著溫和而俊朗的眉目,笑起來極好看,卻也極冷淡的男人,對著她爹與她說話。

他說了什麼?元潤玉好努力地想要回想起來,然而,背部忽然傳來像是要被劈成兩段的痛,讓她猛然深抽了口氣,驚醒了過來。

然而,在元潤玉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男人時,如果不是背部的傷口痛得厲害,她會以為自己仍舊在做夢。

因為,剛才在夢裡與她和爹說話的男子,此刻就在她的面前,那一副溫和寧遠的笑顏,仍舊與十幾年前如出一轍。

被鳳彼舞千萬懇求,硬是到崑侖山上強取回石脂玉膏回來救人的傅鳴生,看見她清醒過來,先是一愣,然後失笑道:「你醒得倒是快,很疼嗎?對了,那玉膏只能讓你食之不死,不能止你疼。」

一向對外人十分冷情的傅鳴生,並不想刻意為元潤玉止疼,如果對像換成是他所關心的人,他肯定會再多做兩道止疼的功夫。

劇烈的疼痛,讓元潤玉不住的喘息,但是她開口時,喊的不是疼,而是激動地輕喊道:「我爹在哪裡?他在哪裡?」

話落,好半晌的沉寂,傅鳴生笑笑地把手裡調著石脂玉膏的碗放到一旁的几上,聽她的話,竟是半點意外也沒有。

「剛才我就隱約覺得氣息不對,你果然是當年的小丫頭,不過,我給你施了蠱惑之術,其中包括讓你把我這個人給忘了,怎麼可能……」

傅鳴生話至中途,忽然想起了什麼,勾起了明白的淺笑,道:「我知道了,你斷過氣,死過了一次,只是時間很短,看起來就像是一口氣沒上來而已,不過也就是那麼一瞬,你的魂魄已經算是死過一次,又活了一回,才會讓我當年對你所施的咒失去了效力。」

元潤玉聽見她有瞬間斷過氣,心裡暗暗一驚,但還是急切地想要知道她爹的下落,「我爹在哪裡?你把他帶去哪裡了?他還活著……對不對?」

「當年,我讓那個老人把你帶走時,是這麼對你說過,不過內容是你爹編造的,他不想你記著那麼慘的畫面,說實話,當時我真的沒有把握能救活他,不過,我不喜歡看見別人死在我面前,更別說我與你爹交手過一次,算起來欠了他一份人情,他是個有趣的人,我真不想他死了。」

元潤玉掙扎著想要起身,卻是雙手無力,撐不起趴伏的身軀,幾次痛得又跌回床上,這時,門外傳來了人聲,可以聽出來有藏澈與問驚鴻的聲音,另外幾個人就聽不仔細了。

傅鳴生知道該長話短說了,他神色一斂,對著元潤玉說道:「你知道人有分陰陽二面嗎?」

「不知道……」她搖頭。

「當年我也不算騙你,你爹確實還活著,不過,當年的元奉平卻已經是死了,活下來的人不是當年的元奉平,元奉平活著,可是元奉平不是元奉平,他命中有一個劫數,一生注定活不過三十歲,再活一次,仍舊活不過三十,但我用了那個神器,施了逆轉之術,讓他再活一次,但是,這一次,他仍活不過三十歲,不過,那不關我的事,至少,我還他人情了。」

話落,門外的交談聲音越來越清晰,傅鳴生還不等元潤玉再問什麼,伸出大掌,覆住了她的額頭與眼眉,輕沉的嗓音,輕如風,滑如絲。

「再睡吧!你的傷需要再歇幾天,再醒來後,你會忘記與我今天的對話,嗯……這次的蠱惑咒該怎麼下呢?就讓你忘了吧!元潤玉,聽著,今天我們的對話從未發生過,你什麼也沒有想起來,你爹仍活著,就記著以前的版本吧!我想,你爹不會希望,讓你知道他如今是什麼德性,更別說,如今離他再一次三十歲的大劫之數,只剩不到幾年,你們相認了,徒增無謂的傷心而已……」

隔日,在傅鳴生送客的堅持之下,藏澈帶著仍舊是昏迷不醒的元潤玉離開鳳家在京城的別館,對於傅鳴生的救命之恩,藏澈感激在心,但是,在聽到這人說他只負責把人救活,但不負責把人救好的話,還是教他覺得惱火。

鳳彼舞連忙打圓場,知道她家鳴爹的個性,他其實不喜歡救人,只是不喜歡有人死在他面前,他卻無能為力的感覺而已。

「鳴爹,玉兒姐姐會好吧?」

別館的小院裡,飄著茶香與細點的鹹甜香味,鳳彼舞坐在她鳴爹的身邊,感激他做了一個人情,讓她可以送給陸雪龍,所以倒茶布菜的功夫,做得十分慇勤,只是太過刻意,惹得傅鳴生直笑。

「舞兒這話,不該是在求鳴爹去取石脂救人之前問嗎?」傅鳴生不知道這丫頭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但必定是有所圖。

「現在問也一樣啦!鳴爹……會好的對不對?」

「好不好我不知道,終究是死不了。」

鳳彼舞知道她家鳴爹只是嘴硬,瞧他的眼眉間沁著笑意,就知道事情絕對不會有差錯,頓了一頓,終解決定把一直想說的話,對她鳴爹交代出來。

「鳴爹,舞兒有喜歡的人了。」

「什麼?」好半天,他竟然只能擠出這兩個字。

饒是曾被稱為「天下第一惡人」的傅鳴生,似乎也與這天底下當爹的人都是同一副德性,在聽到自家乖女兒喜歡上哪家臭小子了,最初的反應都像是被打擊般的怔愣。

就算這女兒不是他親生的,心裡都仍是同樣的不是滋味。

不同於當年把鳴兒送到鳳熾身邊的雲淡風輕,但究竟是不是哪個滋味……相信這天底下沒半個當爹的可以解釋得出來,那種明明應該很開心,卻又有一種想閹掉那個竟敢染指他女兒的臭小子的衝動,但為了女兒將來的幸福著想,卻又只能忍耐下來的無奈。

所以是酸甜苦辣齊上心頭之外,也悶得難受。

鳳彼舞咧開笑,心裡對於自己能夠讓從來都是冷靜淡然的鳴爹嚇一大跳,感到好得意,從小她就與鳴爹特別親近,雖說喊「爹」只是名義上的關係,但是比起親生父親鳳爹,以及親手將她和彼歌接生出來的震爹,她知道自己最最喜歡,也最最投緣的人,還是鳴爹。

「是誰?」好片刻,傅鳴生才擠出這兩個字。

只是想到那個人,鳳彼舞一張肖似親娘,絕美至極的臉蛋就忍不住泛起紅暈,很小聲的說道:「是陸雪龍。」

聽到這個名字,傅鳴生不意外,卻教他沉默了許久。

他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深沉陰暗,淡淡地別開,最後落在院子角落一叢開得正是盛漫的紅色月季花上,看著那些花兒美則美矣,卻是渾身的利刺,久久,才啟唇道:「舞兒,就不能換個人喜歡,非要他不可嗎?」

鳳彼舞千萬沒料想到她鳴爹的反應竟是要她換個人喜歡,她急急地說道:「鳴爹,他很好的……鳴爹,是不是你知道了什麼?」

「不,鳴爹什麼都不知道。」傅鳴生徐勾起笑痕,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違心話,想自己果然是關心則亂,天下人的生死,皆與他無關,但是他關心之人的喜悲,卻會不受控制地牽動他的心,無論歲月經過多少年,經歷過多少次,他仍然會想要試圖改變與挽回。

見鳳彼舞的面色仍舊帶著不信與質疑,他又笑道:「鳴爹就只是覺得那個臭小子配不上我家舞兒聰明伶俐又貌美無雙,放心,陸雪龍是配不上你,但你與他在一起,他會待你極好,不會教你受到一丁點委屈的。」

但是,鳴爹看見了將來,陸雪龍與你所生的小麼女,卻注定會遭受千險萬難,或許會命喪她心愛的男人之手,就算不死也可能要瘋了,舞兒,鳴爹知道於一定會心疼,女兒的遭遇會讓你十分痛苦,卻又無能為力,但是你跟陸雪龍在一起,就注定更改不了那女娃的宿命,就像當年我改變不了你的娘親在前世為我而死一樣。

「鳴爹騙人。」鳳彼舞注視她鳴爹雅淡的笑容許久,吐出這一句。

「為什麼說我騙你?鳴爹這一生騙了不少人,但就只有舞兒,鳴爹可是一直都是真心疼愛啊!」

「那是兩回事。」鳳彼舞可不像孩提時好騙,她抬眸睨了傅鳴生的笑臉一眼,噘嘴道:「如果我和雪龍在一起,他真的會對我那麼好,那為什麼你剛才會問我是否非他不可呢?」

傅鳴生的笑容更深,四兩撥千斤道:「舞兒,這天底下沒有哪個爹,在聽到自己一手拉拔長大的女兒有喜歡的男子時,心情會不糾結的,鳴爹想你多陪在身邊一些時候,想如果換個人喜歡,你就可以在我身邊再多陪個幾年,就不過如此而已啊!」

「鳴爹,你還是很喜歡我娘嗎?」鳳彼舞冷不防地問出這一句曾經在鳳家上下都被視為禁忌,無人敢提及隻字的話語。

「喜歡啊!跟喜歡舞兒一樣喜歡。」傅鳴生的態度倒是十分坦然,他的話裡明明白白,已經將柳鳴兒視作與鳳彼舞等同的存在,或許,當年闖進黃泉,讓柳鳴兒返魂重生,在他的心裡,對這個女子已經沒有情與愛的意念了。

鳳彼舞第一次聽到她鳴爹如此說法,但心裡卻不意外,「鳴爹,十幾年了,我和彼歌都長大了,這麼多年,都沒見到你的外表有任何改變,這些年,我爹和我娘再怎麼不顯老,也都有些微變化,也都生了白髮了,就只有你都不老,會不會等到舞兒也都老了,鳴爹還是一樣年輕?」

聞言,傅鳴生的目光定在自己從她七歲,就看著長大的少女臉上,久久才問道:「你害怕嗎?會怕鳴爹是妖嗎?」

這句話,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問過另一位少女,而那少女給他的答案,讓他不惜違逆輪迴,也必定為她還魂轉生,把她送到心愛的男人身邊……如今再想來,他不明白自己在當年,究竟為何對於讓前世的鳴兒再續命活下去,擁有如此深重的執念?

如果,讓他執著的不是鳴兒,那會是誰?!

「舞兒一定不怕鳴爹,鳴爹不是妖,就算是妖,我也不怕,因為我喜歡鳴爹,也知道你一定不會傷害我,只是會擔心,等爹娘和我都走了,誰來陪鳴爹?鳴爹,小時候我不懂,但現在卻想明白了,在遇到雪龍之後,我更是替鳴爹煩憂,因為,只有你一個人活得那麼長命,等我們每個人都死了,只有你一個人還活在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還記得這許多回憶,卻沒有人可以陪你分享,舞兒忽然覺得這樣的鳴爹好可憐,我不想鳴爹一個人獨自面對那麼可怕的事。」

聽了她的話之後,傅鳴生沉默久久,最後揚唇一笑,挾了塊煎果子到她的碗碟裡。

「那舞兒就努力讓自己長命百歲,能多陪鳴爹一天算一天,往後,就讓你的兒女陪我,所以,成親之後,你要努力多生幾個娃兒,娃兒再生孫子,我保證讓他們個個也長命百歲,有你們陪伴,鳴爹就不寂寞。」

鳳彼舞明明知道她鳴爹話裡哄人的成分居多,卻是無法反駁,因為,他們都知道無論再多的話語與安慰,都改變不了最後的事實結果,沒有人知道,就算是她被鳴爹親手撫養長大的娘親,也不知道他究竟已經活了多久,往後,還能夠再活多久,還有,誰能夠保證以後……

這時,傅鳴生察覺到周圍有異常的動靜,幾句話打發鳳彼舞去探望元潤玉的情況,在她離開之後,他淡然側陣,朝著出現在身後的男人說道:「雨師,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出個聲?」

被喚作「雨師」的男人眼眉秀挺,有一雙極漂亮的丹鳳眼,身形極修長,甚至於比傅鳴生再高出些許,一身銀白衣衫,襯得髮絲顏色極黑,他對傅鳴生聳肩笑道:「才剛到,瞧見你與你家的鳳丫頭在說話,就不打擾你們了。」

「我家的鳳丫頭啊!」傅鳴生長歎了一口氣,「女大不中留囉!」

「有喜歡的人了?」對於鳳彼舞,雨師也不陌生,每次他來見傅鳴生時,總會見到這個小丫頭繞著傅鳴生團團轉,只是如果他不化現,小丫頭就看不見他而已,「看你的神情,似乎對她這一段姻緣並不樂見?其實,你想擋著她不再喜歡那個男人,只要施術讓你家舞兒忘記他就好了,不是嗎?反正,蠱惑之術你也不是第一次使用了,還需要別人來教你嗎?」

傅鳴生卻是緩慢搖頭,「舞兒嫁給那個陸雪龍,她的日子會很安樂幸福,會出事的是她的小女兒,那下場……算了!這些話說來都還太早,我現在還沒有看到最後的結果,未必也會不好,舞兒談起那個陸雪龍的神情很快樂,我不想從中破壞,就算我能夠讓她忘得一乾二淨,但我永遠都會記得,我讓她忘記一個自己曾經最愛的人,雨師,我不想……我不想這麼做。」

「這讓你想起什麼不愉快的往事嗎?」雨師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直勾地盯住傅鳴生,看見他沉默片刻,仍只是苦笑搖頭。

一瞬間沉重的詭譎氣氛,讓他們之間的話題草草結束,傅鳴生知道雨師不會平白無故路過此處,末了,只說了一句「時候不早,我不耽擱你辦正事,下回我會為你備一桌好酒好菜,到時候我們再好好聊。」之後,便起身離去。

「不必好酒好菜,就這桌子茶水點心,我們不也能聊嗎?」在傅鳴生的身後,雨師笑覷了一桌吃到中途的茶水果子,帶著嘲弄道:

「你明明把那個人的蠱魅惑神之術給學得十成十,用得也是爐火純青,那個人當年教會你的事,你一樣也沒忘,就只是把那個人給忘了,這一忘,已經近兩百年過去了,如今,你還是記不起來嗎?蓮實。究竟是你心裡記掛那個人太深,還是,僅僅只是因為,你道高一尺,不及他魔高一丈,所以,才會破不了他給你下的咒呢?但你心裡其實會恨吧!所以,才不願對鳳丫頭做出與他當年對你所做的相同事情,是不?」

雨師唇邊泛笑,眼裡卻是苦澀,為了當年失去摯愛的少年,也為了千年來與他情同手足,如今卻是道行與魂魄,俱作煙雲消散的摯交,他抬起頭,仰望著昏曖不明的陰霾天空,恍惚呢喃道:

「靜夜啊靜夜,你料錯了,你說至多百年,他必定會想起,但是,蓮實這孩子比我們料想中還要死心眼,他還是記不起你,你知道嗎?」

雨師心想,終他漫長的永生,也忘不掉,他曾經有過一個被諸多世人稱作「天官」,善蠱魅之術,無論是男身或女形,都絕美得足以撼動魂魄的天狐好友,就如同他永遠忘不掉那一天,當他趕到之時,卻已經遲了一步,少年已經被施了遺忘的蠱惑之術,而施術之人偎躺在少年身邊,嘴角淌著血,千年的道行與鏈化的肉身,正逐漸地在粉化成金色的塵埃,隨著風不斷地飄揚。

「你這傻瓜,要是你已經有天通之能,今日就不會有這一劫--靜夜,我真沒想到,蓮實胡鬧,你怎麼跟著一起也折騰下去了呢?!」

「如今說這些無用了,雨師,你就行行好,讓我耳根清靜的走這最後一段路,讓我再跟他說說話,以後,沒機會了。」

「說?還有什麼好說的?他都已經被你施術昏迷了,還聽得見你掏心挖肺在跟他說什麼嗎?這小子可知道是因為他對你的自私,今天才會害死你嗎?靜夜,就只差一點,這千年來,你的道行一向就比我高,我一直在等你上來跟我作伴,結果,千年的修行,你就任著它毀在這小子手裡,現在,連命都要交代給他了,靜夜,你……蠢!」

最後一個字,雨師簡直就是吼的,但被罵的人卻笑得忒美,只是貝白的牙被血給染得殷紅,教人觸目驚心。

「一個巴掌拍不響,我與他之間,許多事情都是你情我願,最後是我下場慘了些,但雨師,你莫忘蓮實這些年為了找東西討我歡心,被我帶著東奔西走,三番幾次給害得有多淒慘,你都還為他抱過不平,是不?他有多會照顧我,別人不知道,你難道也不清楚嗎?至於作伴啊……你再另找吧!我這漫長的一生,在最後,有過他這個伴,已經無憾了。」

雨師聞言,一口氣頂上心肺,久久說不出話來。

「雨師,我求你件事。」

「不答應,除非你好好活下去,要不,你說什麼我都不答應!」像是早就料到這人的意圖,他冷笑了兩聲,斬釘裁鐵的拒絕。

「偶爾……」被喊做靜夜的男人,蒼白似雪的臉龐勾起淺笑,無視對方的拒絕,兀自地說下去。

「不必經常,就當作是替我看照蓮實,我已經施術讓他忘了一切,關於我這個人,他不會記得,只要他心裡對我堊念沒那麼深了,不再喜歡我那麼多了,就會慢慢想起來,雨師,別怪我對他狠,讓他把我給忘了,我不想……不想他記念著我,渡過漫漫的長生,但是,我怕自己現在的能力有損,他不久就會破掉我的蠱魅之術,記起了這一切,我怕屆時他會責怪自己害了我,會做傻事,你替我幫他安排一個新的身份和名字,替我看著他,就當作是幫我,護著他些,但我想……即便幾年想不起來,幾十年想不起來,至多百年吧!他必定會想起……至多百年吧!我不信自己在他心上,能再被掛念得更深了……」

往事過目歷歷,猶如昨日鮮明,卻不料恍惚之間,已經近兩百年的光陰,如流水東逝,再無復返。

「……但你說錯了,靜夜,而且,是大錯特錯,你相信嗎?至今,你一手撫養長大的蓮實,在他心裡,仍惦著你呢!」

雨師閉起雙陣,泛起一抹帶著對好友的諷刺笑容,身上的顏色慢慢轉為通白透明,然後一片片羽化又合,再現形時,已經是一條銀白色的蛟龍,隨著風雲騰游上天,轉眼間,在天邊渺成了一點銀白光芒,終至消失不見。

而在這個同時,在人們的眼裡,看不見騰飛在天上的銀龍,只見風捲雷霆,頃刻間,瓢潑的大雨,撲天蓋地而落,下足了一天一夜,難以消歇……

雷鳴山莊不動院--

一日又一夜的大雨,終於在清晨時分消停,水氣仍重,薄薄的雲霧隨著東方朝陽的顏色,漸漸地轉紅,然後消散開去。

成束陽光從窗欞透進來,藏澈看著躺在床上不動的人兒臉色,在光亮之中,比起昨日更紅潤了些許,呼吸也更勻了些,他心裡覺得好笑,竟然只是這一點進展,就讓他由衷地感到開心。

但是,他沒有耐心了。

他想看她清醒過來,親耳聽到她說話。

在今天之前,藏澈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這麼沉不住氣,但是,這不是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更不是蟄伏靜待時機,而是掛在他心上最重要的女子性命安危,哪怕是早一日,早一刻,早一瞬都好,看著她靜靜躺在這床上一動也不動,教他心疼不捨,也心急難忍。

想到那一天,她故意對他隱瞞受傷之事,不想耽誤時間只為了讓他可以安然脫困,他仍舊覺得生氣,但是,他的心裡卻也明白了,在她的心裡,他很重要,比起她的性命,他更重要。

「玉兒,別睡了,醒過來,睜開眼睛看著我……」

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這般喚她,想起鳳彼舞所喊的鳴爹一斷定,說她必定能活,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是哪來的自信,但是,他卻也清楚,如果不是鳳彼舞求得這位鳴爹的幫忙,他與玉兒只怕已經是天人永隔了。

一思及那一夜的情景,他的心下仍舊是寒顫不止,只想看到元潤玉真正地睜開眼睛看他……或許,是因為他心裡太渴切這件事情被實現了,所以,當他看見她緩慢地睜開美眸之時,那一瞬間,他覺得老天爺把天底下最美好的禮物送給了他,心裡的喜悅,就像潮水般湧溢而出。

「玉兒。」他喚她,柔軟的嗓音再不能更輕。

「我好像……做了一場很沉,沉得醒不過來的夢,在夢裡,我走了很遠的路,越走腳步越輕,我就想,是不是自己已經死了?可是,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你喊我……」她從被褥裡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龐,卻被他的大掌給一把握住,她虛弱地笑笑,哽咽道:「聽你喊我,我捨不得死。」

這一瞬間,元潤玉的心裡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用她一生一世,以一命,就換他這一瞬間的深情凝眸,竟是一點也不會感到後悔。

「認識你那麼久,就這句話聽起來最合我心意。」他笑說。「我跟你說過那麼多話,你就只有一句合意?」元潤玉哭笑不得,明明看著她的眸光如此溫柔,說的話卻還是一如以往的損人。

「我喜歡你。」藏澈冷不防地開口,看著她頓時一臉像是被雷給劈到的震驚表情,忍不住莞爾失笑。

「你……你就不能……」不能給她一點心理準備,或許說得含蓄一點嗎?元潤玉結巴了半天,臉紅得發燙,說不全一句話。

「很好,氣色看起來好些了。」藏澈長指撫過她像是塗了胭脂般的嫩頰,笑得更深,「這句話,這輩子我差點就沒有機會對你說出口,所以,我不想再遮遮掩掩,也不想再迂迴曲折,我喜歡你,元小總管,我不必問,你必定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被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事實,元潤玉羞得無地自容,拉起被子想把自己紅透的臉蛋給遮住,不過被他給按下,她氣呼呼地抬眸瞪他,「你都說不必問了,又何必問我,就……就是你心裡想的那樣了。」

「哪樣?」他非逼她說出來不可。

「就跟你一樣嘛!」

「什麼一樣?」

元潤玉知道他在逼她說出那一句話,他想親口聽她說喜歡他,其實她也是想說的,但是話才到唇邊,就像是含了一塊燙食,讓她忍不住臉紅心跳,連呼吸都喘起來了,那句話還是出不了口。

這一刻,想到他剛才直截了當的告白,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臉皮說不定只有這男人的十分之一厚,要不然同樣說一句話,怎麼狀況會差那麼多?

最後,元潤玉又羞又惱,伸手把他給揪了過來,將紅通通的臉蛋埋進他的前襟,悶著聲說道:「……我喜歡。」

「喜歡誰?!」藏澈勾起了笑,大掌撫著她柔軟的髮絲,依然是不輕易饒過,非要逼出個滿意的答案不可。

「除了你沒別人了。」

「再說一次,認認真真的說一次給我聽。」

「我喜歡你,藏大總管,我就喜歡你。」她自他的懷裡抬起美眸,似有一瞬欲言又止,想對他說起那一夜的事情,但是想到他可能會有的反應,她吞了口唾沫,最後決定把話給嚥回去。

藏澈總覺得她的神情透出一絲古怪,才正想開口追問之時,就聽見門外傳來了騷動,然後,在一陣敲門聲過後,外頭傳來了桑梓的聲音--

「瑤官,你快出來,宮裡派人來了,李總管帶了皇上的旨意過來,聽說,是想要召元小總管進宮面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52 PM

第十九章

後來,元潤玉才知道,原來當年在元家的血案之中,有一個僕婦的女兒被誤認成她,所以,皇帝一直以為她已經死了。

後來,在龍佩出現之後,帝王一開始並不相信,持有龍佩的人是元奉平的女兒,相反的,這些年,啞婆在離開白映秋之後,將礦牢打理得極好,在帝王的心裡,起初不悅於啞婆讓人攔了消息,後來,冷靜一想,反倒盤算著啞婆能從持有玉珮之人口裡逼問出元奉平的下落。

直到沈晚芽交出了當年隨著玉珮一起收藏的信,以及後來問驚鴻讓人去書坊取了元潤玉與爹親之間用以互相聯繫的書畫,帝王解開了那一串他當年與元奉平一起創造出來的密語,得出了一句話。

玉兒在宸虎園,甚好,盼爹至。

最後,帝王才下令出動人馬,及時在藏澈與元潤玉被追上之前,將敵人剿殺殆盡,並以極好的宮廷丹藥養住元潤玉一口氣,要不,也等不到鳳彼舞開口說她家鳴爹有起死回生的妙術了。

在一片沉寂肅穆之中,元潤玉在李公公的引領之下,走向了「養心殿」,一路上,李公公笑呵呵地對她說,皇上已經等了她許久,一會兒進去別拘著,就像她小時候一樣,喊皇上「雲叔叔」就好,要是太過見外,就是存心生分,惹他家主子心裡難過了。

李公公從宮門口就一路領著元潤玉進來,這從來就不是御前的總領太監該做的事情,但帝王親令,如此殊榮,讓元潤玉的身份備受矚目。

元潤玉再無心思,也不可能像小時候一樣單純,對於帝王的破例恩榮,像小時候一樣毫無知覺地領受,她對於李公公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時候,只見過幾次,總是笑咪咪的,對她爹的態度尤其客氣,從來,宮裡要是來了旨意或賞賜,都是李公公親自領人送到元府。

來到了「養心殿」門口,李公公停住了腳步,退到一旁,把端在手裡的承托交給她,其上擺著一隻精巧的酒壺,低頭笑道:「元姑娘,奴才只能在此留步,皇上給了交代,要單獨接見你,請進殿吧!」

「謝謝公公。」元潤玉接過,轉身跨過門檻,走進殿內,在御案之後,看見了當今的帝王,才正要下跪參見時,就聽見一聲語氣微揚,帶著質疑的「嗯」聲,讓她立刻會意過來,想起這一路以來,李公公耳提面命的交代,改口笑喊道:「玉兒見過雲叔叔。」

「嗯。」同樣的一句吭聲,卻是改換上笑意,段競雲帶著一半胡人的血統,明顯深峻的五官,以及高大的身形,穿著一襲墨色常服,對著元潤玉招招手,微笑道:「那東西一直端在手上,不嫌沉嗎?玉兒,過來,聽說你給朕帶了見面禮,端上來給朕瞧瞧。」

許是懾於帝王威嚴,又或者是還有元潤玉不知道的緣故,當她看著段競雲溫和的笑臉時,心裡有一種彷彿被什麼沉物給重壓住的錯覺,但她仍作鎮靜,把承托擱到段競雲面前的案上。

「這是『九霞觴』,是傳說中的神仙美酒,玉兒問過李公公,他說這酒就連宮裡也沒有,玉兒聽說雲叔叔嗜喝好酒,這嗜好與我一位朋友一模一樣,這次進宮,我特地向那位朋友敲了一筆竹槓,拐了他兩罈子『九霞觴』給雲叔叔,可心疼死他了!」

聞言,段競雲先是一愣,隨即呵呵地笑了起來,捻起元潤玉為他斟滿的酒杯,湊在鼻下品聞,點頭道:「確實是教人為之傾倒的酒香,莫怪玉兒的那位朋友會心疼,不過,玉兒,你是聽誰說朕嗜喝酒的?」

「在玉兒很小的時候,聽爹說的。」

「你爹告訴你朕喜歡美酒?!」段競雲先是一訝,然後莞爾輕笑,最後則是笑不可抑地笑到雙肩震動,「好,既然是奉平說的,那朕就認了,對,朕喜歡美酒,以前總喜歡拉著你爹陪著朕喝,也只拉著他陪朕喝,除了他之外,這世上再無第二人知道朕喜歡喝酒,所以,玉兒,出了這扇殿門之後,此事你也不能再對第二人提起,知道嗎?」

「是,玉兒省得。」元潤玉見帝王仍是笑,飲乾了杯中的『九霞觴』,擱下了酒杯,對著她細細打量了一遍,半晌,笑裡染了淡淡的失望,「你的模樣長得不像奉平,比較像蘇采葛。」

「玉兒是像娘沒錯。」她點點頭,心裡卻不若從前覺得失落,反而覺得有趣,如果她長得像爹,說不定看起來就像是女子版本的妖孽蘇小胖了!她忍住笑出來的衝動,又道:「娘還說過,我面貌像她,性子也隨她。」

「喔?」這句話,帝王似是不太苟同,「朕聽說有一位名叫藏澈的男子,已經與你情定終生,現在,你回答朕,如果,這個藏澈是一個世人皆喊殺的十惡不赦之人,你會如何定奪?」

元潤玉不明白帝王為何突來一問,但是,他的話卻在她心裡掀起了莫大浪濤,彷彿眼前這人,比任何人都更能看透她心裡的陰暗,在帝王銳利的注視之下,她坦誠得沒有一絲毫虛假。

「玉兒必定護所愛之人。」

似乎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回答,段競雲勾唇一笑,「如果,這個人實在壞得不該繼續留活在人間呢?老實回答朕,你又將如何呢?」

一瞬間,元潤玉心裡有一種奇異的想法,覺得眼前的帝王早就知道答案,卻要逼她親口對他說出來,久久,她才啟唇道:「玉兒會親自動手,因為,在這世上無論是誰殺了我最愛的人,我都會恨對方,心裡也一定會有遺憾,所以,如果真的無可挽回了,玉兒絕對不假他人之手。」

說完之後,元潤玉有幾眨眼的功夫,感覺就像喘不過氣,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出這些話,可是,這些話是字字句句都發自她的肺腑,就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再說一次,她也必定是字句不改。

這一刻,她想起所有人都說她心地良善,忽然諷刺了起來,要是他們知道她是一個如此自私之人,還會覺得她心腸好嗎?

「必定親自動手,是嗎?」段競雲咧笑,動手為自己再倒一杯『九霞觴』,一口飲乾之後,才徐緩道:「蘇采葛說錯了,你的容貌隨她,可是性子卻隨奉平,奉平他……是個死心眼的人,表面看似平和無爭,可是,對於自己看重的人,他必定是寸步不讓地護著,直到最後一刻……」

話至一半,帝王笑歎了聲,改換笑臉,問道:「朕想收你為義女,封你為公主,到時候就讓你從皇宮裡出嫁,你說呢?」

元潤玉一愣,先是想到今年帝王龍齡不過三十八歲,只比她大了十四歲余,要收她當義女,似乎年輕了些,再一想當了公主以後的規矩繁多,就連忙搖頭拒絕,「玉兒不想當公主,我不想以後與夫君相見,都要先看他對我揖讓作拜,雲叔叔,我想與他就只是當一對普通夫妻,可以嗎?」

「也不要公主府?」段競雲失望苦笑。

「不要,都不要,雲叔叔,玉兒不想要那些東西,想以後還是喊你一聲雲叔叔,這輩子,我只想要我爹這一個爹,而且,你不想以後見了我爹,被他抱怨說跟他搶女兒吧?」

若說元奉平已經是黃泉之魂,元潤玉說這話就是咒皇帝早死的大不韙,但是,段競雲聽了卻大笑了起來,想起那個人一臉不甘,抱怨他與自己搶女兒,彷彿此情此景就歷歷眼前,讓他笑不可抑,連眼角都笑出了淚光。

他已經許久,不曾笑得如此開懷了!

「好,不當公主就不當公主,只是,朕堅持,必定要讓你以公主的儀典嫁到夫家去,這件事情,你可不許再與朕推辭,這是朕該給你的恩榮,有些事情,朕做得過分了些,你就讓朕用這個方式彌補你吧!」

元潤玉總覺得帝王的話細細聽起來,似是話中有話,但是,她只是默然地看著他慈愛笑視著她的深峻臉龐。

她想起了啞婆,想起了白映秋。

她聽說帝王一直知道當年是白映秋帶人對元府動手,這些年,卻許白映秋高位,這一招,依藏澈的說法,是捧殺。

帝王讓白映秋成為眾人的眼中釘,明擺的侯爺高位,卻不受聖上寵愛,這強烈的對比,讓白映秋處處受到刁難與冷眼,然後,是故作不知真相,逼著白映秋去把她爹找出來,最後,終於成功的把白映秋給逼瘋了。

在這一刻,想起了藏澈在她入宮之前,曾經告誡過她,要她視君如虎,寧少一言,勿多一語,再想到這些日子的風波不斷,讓她明明覺得有些事情不對勁,卻是什麼都不想問。

這一刻,她只想保住對自己而言重要的親友,以及藏澈。

她心裡很清楚,若他有任何差池,她承受不起。

段競雲看清了她的眼色,卻是故作不知地忽略過,笑道:「玉兒,雲叔叔才剛下朝,現在想歇會兒,你先下去休息,晚一點過來陪雲叔叔用頓午茶,朕讓人做你愛吃的桂花糕……」

「那是爹愛吃的。」

「玉兒不愛吃桂花糕嗎?那還是……」段競雲笑問。

「爹愛吃,玉兒自然也是喜歡的,謝謝雲叔叔。」元潤玉不再反駿,只能順從應下,看她雲叔叔的表情,她不需要多問,他沒說出口的點心佳餚,絕對都是她爹愛吃的,她不以為皇帝日理萬機,還會撥心思記得兒時的她喜歡吃些什麼,但她卻隱約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雲叔叔心裡,記得她爹的每一個喜好,無論是吃穿用度,都是一清二楚的,牢牢地記著。

如果兒時的她看不明白,如今,她卻已經能夠看得十分透澈,才知道兒時的她心思單純得可怕,怎麼會以為眼前這人是因為厭棄了她爹,才會將他們一家眨到金陵去呢?

也直到如今,她才懂,為何當年她爹會篤定,他們會待在金陵兩年的時間,那是因為他與雲叔叔早就約好,兩年之後,必再讓他回到京城。

在元潤玉退下之後,帝王屏退了左右,御書房中,只剩下他一人形只影單坐在御案之前,肖似他父皇的高大身影顯出幾分寂寥,他低聲地喃著,曾經的元奉平喜歡吃些什麼細點佳餚。

每一樣,都是如數家珍,而如今,那些東西也都成了他愛吃的,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將那人的一切都吃進肚裡,讓那人融成自己的骨血與肉,再不容分離。

「奉平,你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欺騙,喜歡喝酒的人明明就是你,卻硬是把罪名扣在朕頭上,真想不到你也有這麼卑鄙的時候,朕再見到你時,必定要找你算這筆帳,但看在你只讓朕知道真相的份上,朕原諒你。」

他記得那個人喜歡品酒小酌,記得關於那個人的一切,包括總是逮到機會就訓他的古板毛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而此刻,他彷彿能夠聽見那一道清冽好聽的嗓音對他說--

「二殿下,你要切切記著,佛家語說: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凡事,留些餘地較好,免得日後追悔莫及。」

「奉平,你總喜歡說話拐彎抹角,責罵朕心狠手辣。」帝王往後仰靠在明黃雲龍紋椅背上,抬起手掌,掩住雙眼,在眼簾一片黑暗之中,回憶著仍猶歷歷在目的往事片段,一抹淺徐的笑,苦澀地躍上他的唇角。

這一刻,他想起了從前,很遙遠的從前,他彷彿還是那個才不過年僅十歲,性情古怪的小皇子,看著那一年才不過十七歲的少年狀元,在「恩榮宴」領著眾進士具表謝恩。

殿上,少年一身正六品的朝服朝冠,冠上別著只有狀元能夠獨佔一枝的金花,那翩逸的身形,俊美無儔的容顏,不卑不亢的談吐與神態,讓包括他在內的無數大臣,都忘不了那一日,曾有個少年,撼動過他們的心魂。

明明記憶鮮明猶如昨日,然而如今再回想起來,竟然已經是近三十年的光陰匆忽而過,當年的小皇子成了今日手段雷厲風行的帝王,而當年的俊美狀元郎卻已經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在他的心裡,不願相信,那個一路將他護上帝王高位的男人,如今或許已經是黃泉裡的一縷鬼魂?!

「奉平。」

帝王渾厚的嗓音幽沉的在殿裡迴盪,那語氣,就像面前站著一個他最最親愛的人,有笑,有怨,還有著一絲縷壓抑著不願正視的哀傷。

「在那封信裡,只有你的血寫了『信你』二字,這就是你最後想告訴我的話嗎?但我不值得你相信,我不值得……奉平,他們都說你死了,但我不信,只要你一日未親自入朕的夢裡來,親口向我告別,我就相信……信你還活在這世上,你知道嗎?年年的生辰,我都在等你履行承諾,等你回來見朕,給我敬一杯祝壽的酒,多少好酒,我都給你搜來了,今年,你還是不打算回來嗎?你還想再讓朕等多久呢?奉平……」

最後的那一聲叫喚裡,帶著幾分哽顫。

人生至苦,苦在求不得。

這些年,他想見那個人,卻連一夢都求不得。

求而不得的苦,這些年,日日夜夜啃蝕著帝王的心。

御書房裡,幾近死寂的沉默之中,只餘帝王的歎息,迴盪不絕;這些年,他想了無數次,卻從未想明白何謂「凡事太盡」,只知道時光再重來一回,他會更加不計一切手段與代價,只求能夠挽留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而這一次,誰也不能阻止他。

誰也不能阻止他……

昨日裡,藏澈在相隔多月之後,再踏進「待月樓」,與蓮惜相談了一場,說明了他即將成親,日後不能再當她的後台大官人,但是,他已經買下她的賣身契,當著她的面前撕掉,從此,她再不屬於任何人,是自由之身,曾經予她的金銀首飾,全數歸她。

今天一早,藏澈的「不動院」裡收到了一封帶著香粉味的女子信箋,署名之人是蓮惜,然後,還不過午時,在『宸虎園』裡的元潤玉就收到了藏澈派人帶過來的口信,要她想辦法找到藉口出門,到畫舫去見他。

如今,元潤玉要出門見藏澈,其實根本就不需要想藉口,她家夫人給了交代,鴻兒日後是要娶人家閨女進門的,所以,她這個姐姐去跟未來的親家打好關係是十分重要的任務。

元潤玉一點兒都不覺得這是苦差事,相反的,她知道夫人對於她喜歡藏澈,以及鴻兒喜歡眉兒姑娘,等於是把整個『京盛堂』都招惹回來的事情,其實是十分頭疼的,不止一次後悔,怎麼不從他們還小的時候就指腹為婚,早早成親,如今一切麻煩就全省了。

元潤玉走上畫舫,心裡覺得有些詭異,大概是因為見不到一人,所以覺得氣氛寂靜得教人有些毛骨聳然。

「進來吧!我在艙房裡。」

聽見藏澈低沉的嗓音從門裡響起,元潤玉鬆了口氣,推門而入,見他就站在床前,回過頭,向她比了個關門的手勢。

她關上了門,環視四周,才正想問他為什麼忽然找她到這裡來,就見到他走到她身邊,與她一起看著那一張架子床。

「我想知道,請你告訴我,那天,在這張床上,你是如何照顧被毒蛇咬傷的我呢?」藏澈開門見山,很滿意看見她面色又是震驚又是怔愣,他想,自己在看到蓮惜的信時,大概也差不多是那副表情吧!

「我……我……那一天,我沒有……是誰告訴你的?」最後,元潤玉放棄了掙扎,話問出口之後,才想反正他都知道了,誰出賣她已經無所謂了。

而藏澈也不打算糾結在這一點上面,他不答她的話,只是一個大步上前,壓低俊顏俯瞰著她,又再一次被她惹得咬牙切齒。

「如此重要的事,你怎麼可以瞞著我?!」

元潤玉退了一步,卻阻止不了他的步步進逼,小聲道:「最初時,我怕你知道了會看輕我,會更加討厭我,所以我不敢讓你知道……後來,在你冒生命危險救我,我知道其實你並不是太討厭我的時候,我更不敢說了。」

「為什麼?」藏澈對她的理由倒是好奇了起來。「我怕你……會生氣。」

「那是什麼見鬼的理由?」他低咆道。

「你看,你這不是氣我了嗎?要是你知道了,一定氣我瞞你,況且,一開始沒說,瞞得越久,就越不敢說,因為你一定會更生氣,氣我瞞你那麼久……」話說到後來,她頭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小。

藏澈一時氣結,被她這麼一說,他竟然連生氣也不行,看著她只差沒把頭低到胸前的小媳婦兒模樣,心裡倒覺得好笑。

「把頭抬起來。」

「不要。」

「抬起來。」

「先說你不氣了。」

「你再不抬起來,我就繼續氣下去。」

果然這話好用,才剛說完,就見她乖乖地把頭抬起來,藏澈好用力才忍住笑,想她看起來好像很怕他,其實細究下來,竟然還敢跟他討價還價,論起來,是誰上了賊船都還兩說呢!

驀然,藏澈扯開一抹很賊的笑,長臂一攬,圈住她纖細的腰身,再下一刻,已經將她整個人勾抱上床,高大修長的身軀覆落其上。

「你……要做什麼?」元潤玉抬眸看他,心跳如擂鼓。

「再試試。」他輕柔的嗓音充滿了勸誘。

「你想試……試什麼?!」元潤玉就像是一隻即將被大野狼吃進嘴裡的小白兔,一臉危疑地看著他。

然後,很快地她就發現他只是說法古怪了些,他的舉動倒是很顯而易見,完全不同於那一天的笨拙,相反的,簡直是俐落至極地為她寬衣解帶。

「你住手,藏大總管,不要脫我的衣服……」元潤玉嬌顏羞紅,很努力地想要保住一件件被他除去,然後往床下丟的衣衫。

在將她整個人卸到只剩下軟兜與褻褲時,他終於滿意地停下手,斂眸凝視她,輕聲道:「叫我瑤官。」

「……可是,那天你說夢話的時候,喊自己『澈兒』。」元潤玉一邊說著,一邊想扯過旁邊的錦被往身上遮。

藏澈聞言一愣,陣光忽然變得深沉,柔聲問道:「告訴我,那天在夢裡,我還說了什麼?」

元潤玉被他嗓音裡的柔情似水給喊得一愣,就連原本要做什麼都忘了,回眸迎上他的目光,「你喊爹,也喊娘,也喊了晴夫人,你說你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保護得了他們,要他們相信你。」

「而你,替他們答了我,是不?」依稀彷彿之間,藏澈記起了一些片段,記起了那一天在夢裡時,有人對他說了話,讓他瘋狂的心安定了下來。

「我是為自己說的,我信你,我說的是實話。」她直視著他的眼眸,看見他泛起近似寵溺的笑容。

「那天,我有把你給弄得很疼嗎?」他俯首,吻她的額與眉,然後是她的鼻與嘴,最後以挺直的鼻尖,輕輕地挲弄著她柔軟的臉頰。

「你知道的……就別問了。」元潤玉凡是有露出衣料之外的肌膚,都紅得像是被晚霞給染色般嫣紅。

「我不知道。」藏澈搖頭,以一種甜得似蜜糖般的呵護口吻說道:「如果我知道的話,一定會很小心,不把你給弄疼了。」

「……嗯。」元潤玉的心口微熱,這一聲輕吭,像是在答他說,那天她被他給弄疼了,也像是在答他說,她相信他,他是有心,不想弄疼她的。

藏澈輕笑了聲,俯首吻住她的唇,再沒遇到任何抵抗,除去了她身上僅餘的衣衫,細細品嚐過她身上的每一寸細嫩肌膚。

元潤玉這時候才發現,無論是昏迷或是清醒,他都喜歡對她又啃又咬,雖然咬得不重,但是,已經讓她一身細白的肌膚上,留下了許多屬於他的紅色印記,而當他張嘴,含住她胸前一隻嫩紅時,她再忍不住弓起嬌軀,感覺著這一個屬於女子的敏感部位,正在被他細細品嚐著。

她怯怯地低斂美眸,看著他繾綣的神情,教她有一種自己的身軀彷彿真是無比甜美的錯覺。

藏澈張開了嘴,放開那一隻被他舔吮出石榴般紅潤色澤的嫩蕊,抬頭對她勾起一抹有點壞心的笑容。

「放心吧!我大人大量,必定不對你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什麼?」她愣了一下。

「那天的牙印。」他很好心地提醒她,「我比你懂事,所以知道,就算真要又啃又咬,也該留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就在元潤玉還思考不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分開了一雙白嫩的玉腿,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挪下長軀,把頭埋進她的雙腿之間……

在被挑逗得無比激動的歡愉之下,元潤玉記不得太多的細節,只知道他在就連她自己都看不太仔細的私密地方,應該留下了不少紅痕,那細細刺刺的痛,讓她感官變得無比敏銳,讓他的每一記捻弄,對她而言,都是一簇火花,終於燎原成災,讓她再不能承受更多,到了最後,求著他佔有她。

當他進入她時,她只覺得自己的細緻,被他撐到再不能更多的緊繃,卻沒有記憶中的疼痛。

然後,男人的剛強,與女人的柔弱,一次次的律動,交纏,相濡,分不清楚究竟是誰的體溫更高些,又或者,他們同樣都被烈火給焚燒著,只是,卻自始至終,都無法明白,是慾望將他們交揉在一塊兒,抑或是,在最初的最初,他們原本就是對方的一部分,如今,又得以契合在一起?!

情事過後,久久,元潤玉像是回神般,終於想到自己渾身赤裸地躺在藏澈懷裡,她羞怯地想要掙開,卻被藏澈拉過被褥,把兩人裹在一塊兒。

她抬起美眸瞪他,拿他的霸道沒轍。

藏澈咧笑,湊首吻了下她微微汗濕的髮際,「想想,我也只不過偷了你一個吻而已,你倒是色膽包天,把我整個人都吃乾抹淨了。」

「吻……」她吃了好大一驚,連忙揪住他追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要轉移話題,你做的事情比較過分,應該先追究你才對。」

「如果是你先吻了我,就應該先追究你的才對。」

「還需要追究嗎?我都已經願意娶你以示負責了。」

元潤玉哭笑不得,看這人一臉理直氣壯的表情,似乎沒發現,或是壓根兒覺得自己沒必要去想這完全是倒因為果?

「到底什麼時候的事兒?」她語氣悶悶的,還是想知道,雖然又是一番雲雨過後,但是,與他離得那麼近,她的心跳還是會快得失去控制。

「你喝醉的那一晚。」藏澈愛不釋手她的嬌美與溫潤,卻見她又開始舔嘴唇,歎氣道:「別舔嘴,你這樣很容易把嘴唇舔乾舔破。」

「我習慣了……你別讓我太緊張,我就不會舔了。」元潤玉覺得這男人的存在對她而言真是罪孽,一直以來,她只有在忙到根本已經是團團轉的地步,才會緊張得舔嘴,但他只需要待在她身邊,隨便說句話,都會教她臉紅心跳,緊張到覺得快要不能呼吸。

「所以,那天晚上也是因為我讓你太緊張,所以你才一直舔嘴唇嗎?」他咧嘴勾起一抹好得意的笑。

「我有嗎?」她疑惑地眨眨眼,真是一點都沒察覺。

「看來你這習慣真是一點自覺也沒有。」他像是被她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角,「從今天起,改掉這習慣,要不,我看你舔一下,就親你一下,不管有沒有人在看,我都會親下去,你最好記著。」

「你不可以親,一定不可以!」元潤玉急急地喊完,見他微勾起一道眉峰,似乎對她的斷然拒絕不太高興,半晌,才又小聲地補充道:「不可以在人前親我……」

她的妥協換得他滿意的咧笑,只是笑得忒壞,「在人前是以一抵一,換到人後,可就要以十抵一囉?」

「你……奸商!」除了這個字眼,她還真想不到別的。

「好說,承蒙你不嫌棄就好。」還不等她再說出什麼氣話,他已經又吻住了她的唇,順道把剛才在她身上所進行過的事兒,再做一遍……

原本,在那一天之前,在『京盛堂』除了藏澈之外,沒有人知道元潤玉有舔嘴唇的習慣,但在不久之後,就成了眾人皆知的事兒,因為,她的嘴老是嫣紅而微腫,被人問起時,她就會說是因為她喜歡舔嘴唇。

結果,今天她才甫一踏進『雷鳴山莊』門口,沿途就有人陸續送東西給她,瓶裝各異,但裡面裝的全都是蜜。

藏澈一回來就聽說元潤玉來了,輕快大步地回到「不動院」,一進門就看見元潤玉坐在花廳的大桌前,對著幾瓶子玩意兒,一臉苦悶。

「這些是什麼?」他走到她身邊,笑問道。

「蜜,都是蜜,有枸杞的,紅棗的,益母草的……都是你那些兄弟們送我的,他們說要是我覺著嘴乾,就用蜜潤一潤,別再老是舔嘴……我明明就沒有,明明就是你……是你……」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給羞還是給氣的,說到了最後,一口氣接不下去。

「我不介意你告訴他們,你那張嘴老是紅嘟嘟的,是被我給親的。」他這兇手聳了聳肩,說得一派輕鬆。

「你……我哪有可能說……」元潤玉氣惱地瞪他,想他說得倒是理直氣壯,順口得很哪!

那些可都是他的哥兒們,她怎麼可能開得了口,說她其實已經很久沒舔嘴了,最近老是「舔」她嘴的,是另有其人?!

藏澈看她氣得臉兒一陣紅一陣白,很努力才沒讓自己逸出笑來,尋思自己該如何告訴她實情,那些傢伙又不是純潔無思的三歲孩子,哪裡會看不出來她三不五時就紅紅嫩嫩的嘴唇,是被他給吻腫的?!

他們送這些讓她潤唇的蜜,除了存著捉弄她的心思之外,另外還有一個暗示,就是在告訴他要收斂些,別甜得倒掉他們的牙。

或許,他們根本就該送幾罈醋過來?

驀然,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痕,躍上藏澈的唇畔,他執起元潤玉正拿著一瓶蜜的柔荑,取過了那只帶著淺淺秋香色的琉璃窄瓶,晃蕩了幾下。

「既然他們都是一番好意,那你也不應該辜負,來,我來幫你塗,看看哪種蜜的滋潤效果比較好。」

「藏大總管,我怎麼覺得你的語氣有點不懷好意?」

元潤玉總覺得情況似乎有一點不對勁,但卻還沒想到自己成為他們幾個兄弟相互調侃作弄的引子。

「有嗎?」藏澈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幾許,說著已經拔掉了栓蓋,倒了些稠蜜在食指與中指的尖上,先是探到自己的嘴邊舔了一口,「橙子的氣味,這罐子蜜是誰送你的?」

「蘇小胖。」看著那人臉上有點危險的表情,她後退了幾步。

「改天跟他要橙子酒嘗嘗,他自個兒釀的,味道不錯。」藏澈眼明手快把人給逮回來,把指尖的蜜往她的唇上塗。

「我……我可以現在去跟他要。」明明眼前是他含情脈脈的眼神,元潤玉還是想逃跑,她太清楚這個人喜歡亂啃亂舔的習慣,她才沒傻到以為蜜到了他手裡,只會用在她的嘴唇上……

不,不能再想下去,她已經忍不住又要臉紅得發燙,一步步後退,他倒也沒堅持,只是拉著她,被她牽引著,跟著她一起往門口走。

直至都快到門檻前時,他好燦爛解意地笑了,說道:「別說我不提醒你,再往後就是門外了,如果你想讓人看見我替你塗蜜,還有接下來要做的事,那你就再退,無妨。」

元潤玉的腳步在一瞬間石化,再不敢退了,她絲毫不懷疑,這個人說到就絕對做到的本事。

下一刻,就換成是他把她一步步拉回屋裡頭,反過身來,一腳把門踢掩上,在把人哄進屏風之後的內室時,不忘順手捎勾進一瓶蜜,至於是什麼口味的蜜,他不在意,反正很快就會知道。

而且,他現在真正想嘗的是人,不是蜜。

藏澈心想,他或許該告訴那些兄弟們,別再白費心機,但是,要是把話說得太明白,也就少了他們藉故送東送西的樂趣;他想告訴他們,他不想含蓄,不想收斂,相反的,他恨不得讓這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元潤玉,而且,就要娶她為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52 PM

第二十章

從『至誠齋』的事情之後,藏晴不止一次想過,她對自己的親弟究竟瞭解多少?會不會他在她的面前,根本就是另外一張面目?

不過,即便知道了他善於隱藏自我,但是,當她知道親弟與問家的小總管,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迅速發展,親密到了得非卿莫娶,非君不嫁的地步,她還是有點小小的震驚。

再加上,眉兒與問家少爺之間,也已經過從甚密到讓她不敢深入去想他們之間的關係,這幾日,她心裡老是有一種家裡的孩子在外面幹了不少好事,但家裡的大人都被瞞著不知道的微妙心情。

在元潤玉留在『京盛堂』養傷的那段期間,藏晴與這位未來的弟媳見面談過不少話,這幾日,在問家的默許與鼓勵之下,讓她三兩天過來一趟,對於一個未婚姑娘如此頻繁的出入未來夫家,雖然她家夫君與弟弟對此事似乎另有看法,但藏晴其實是樂見的。

在見過他們兩人互動相處之後,藏晴發現,藏澈在元潤玉面前總是可以笑得很輕鬆而愉快,興起時可以鬧得起來,就像是在她遙遠的記憶裡,那個總是能笑出深深梨渦的小男孩。

聽說在金陵時,他還曾經戲喊過元潤玉「玉姐姐」,以她對弟弟的認識,再不瞭解他,也知道他這個人裡外分得仔細清楚,在那個時候,這個小總管應該已經有幾分讓他上心了。

這日一早,藏晴知道今天元潤玉會過來『京盛堂』,便讓人準備,在午後時分,於起居的「臥雲院」設了簡單的茶膳,給了交代,要家僕一看到元姑娘就往她這兒領過來。

不過,人是領過來了,但是,她才與未來的弟媳說不到半個時辰的話,就被她家弟弟笑著進來把人給領回他的「不動院」去,似乎不願意她這個姐姐在他成親之前,在他家媳婦兒面前多洩他的底細。

生平第一次,藏晴覺得她家弟弟臉上的笑,看起來教人好笑又有點生氣,在她才剛送走他們二人之時,聽見熟悉的木輪聲從內院的方向傳來,她回過頭,看見雷宸飛往庭院這邊過來。

藏晴眼眉含笑,走過去幫他推輪椅,直到膳桌旁,給他騰出一個位置,讓人去取一副新的碗筷,自己則在他身邊坐下來。「人被瑤官帶走了?」雷宸飛一語中的。

「嗯。」藏晴沒轍地笑歎,「好像怕我多說了什麼出賣他似的,都不想想,這些年,他把我這個姐姐蒙在鼓裡,瞞得有多苦。」

聽見妻子根本沒有半點抱怨之意的怨言,雷宸飛哈哈大笑,「如果你想要報這一箭之仇,下次我可以幫你一把。」

「我只是說說,你千萬別--」藏晴心急想要阻止,但才說到一半,就看出她的夫君是在尋她玩笑,她笑瞪了他一眼,動手為他布菜,一邊說道:「其實,今天是瑤官多想了,我找玉兒聊天,是想與她套交情,想讓她多與我說些關於以後我們親家的事情,不過,就算不管以前我們從側面聽聞或是直接與『雲揚號』交手做過生意,我看著玉兒的談話與模樣,就知道問家待人極好,咱們眉兒嫁到『宸虎園』應該是不會受委屈才對。」

「既然你提起了,那正好,就在剛才那會兒,我收到問家派人遞送的拜帖,希望可以與我們約個日子,他們想要登門拜訪。」

「提親嗎?會不會快了些?」

「不,沒說到要提親,就只是登門拜訪,希望我們兩家的長輩在生意的場面之外,正式見個面,他們的意思是除了兩家兒女的婚事之外,也要順便把瑤官與元姑娘的親事也一併給談了。」

「說起瑤官的事,由他們先提,倒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人失禮了,終究是瑤官要娶人家進門,就該由我們主動提出才對啊!」藏晴盼著這天已經盼了許多年,這會兒被人搶先一步開口,她覺得有些懊惱也不好意思。

對於心愛妻子的想法,雷宸飛如何能夠不知道,但是他卻只勾唇淺笑,高深莫測的表情透出幾許不以為然。

「夫君?」

「你以為是自己失了禮數?晴兒,我倒以為,是問驚鴻那小子應該慶幸他有一個心機敏巧的娘親,知道要適時提出瑤官的婚事牽制咱們……不,是牽制住護弟心切的你,好讓我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對她的兒子動手。」說著,雷宸飛冷冷地瞇起眸,頗有幾分當年未遇見妻子之前的冷戾。

「你……」藏晴微蹙眉心。

「算了。」雷宸飛聳肩,臉上的戾氣徐化成一抹淺笑,「就如你說的,咱們的眉兒嫁到問家之後,問家應該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這就夠了,而且,把這兩件親事並在一起提也好,雷家可是出了一個女兒,才讓瑤官能如願娶回他的媳婦兒,以後他應該再沒有理由推辭不接『京盛堂』的當家之位了,是不?」

「那要是瑤官還是堅持不接當家之位呢?」

「也無妨,只是就苦了問家那小子,只要我不同意,他就沒辦法娶到我家的眉兒當他的媳婦兒,反正,我無所謂,我雷家家大業大,不會缺銀少兩,在幾個月後多養活一個小娃娃。」

「你……你的意思是……」藏晴一時瞠目結舌,原來事關女兒的清白,也難怪他會說到想要動手還得投鼠忌器,再不高興,總不能動外孫的親爹吧!更別說現在人家已經上門提親了,久久,她才勉強出聲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眉兒她……」

「我想,或許是父女連心?」他眨眨眼,說得一派認真。

父女連心?女兒是他懷胎十月生的嗎?藏晴聽了這話,忍不住又氣又笑,總覺得她家夫君把她弟弟教壞了,但是,反過來說,瑤官也潛移默化,改變了她家夫君不少,她太清楚了,要是放諸二十年前的過去,一手建立『京盛堂』的雷宸飛是說不出這渾話的。

只是見他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肯讓女兒輕易成親,藏晴知道這個人從來只肯服軟,只得脈脈含情地看著他。

「你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雷宸飛失笑,饒是老夫老妻多年,她用那種彷彿要化開般的目光瞅他的機會也沒幾次。

藏晴巧笑搖頭,拉起他的大掌,「沒什麼,我只是心裡高興,由衷開心瑤官終於找到能夠與他攜手相伴一生的人,可是,就在剛才,我忽然間覺得有點恍惚害怕,想如果我當年沒有遇見你,我的日子會是如何過法?與如今相比,沒有你的歲月,會是如何的孤單寂寞?!夫君,遇見你,是藏晴這一生最大的幸事,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是不是?」

「那當然。」聽了她的話,雷宸飛也是笑,可是在他的笑裡,多了一絲精明狡猾的洞悉,「聽到你說這話,我的心裡很高興,晴兒,你可以多說些,我很愛聽,但你絕對無法拐彎兒,轉到眉兒和問家小子身上,說到底,你哄不了我輕易答應眉兒與問家的親事,晴兒,我這次是鐵了心要逼你弟弟點頭答應接下『京盛堂』,我好早日放下牽掛,與你一起回到當年我們相識的桃花湖畔,居處就近挑在當年的『花捨客棧』就好,我已經讓祥清派人過去修繕改建,不過,那個地方是不是舒適便利我無所謂,與你一起就好。」

藏晴一則以喜,一則以憂,被他這麼一說,餘下的話她只能嚥回肚裡,清楚若要論智取,她是絕對鬥不過她的夫君,只能一臉無奈地瞅著他。

「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

「或許你該去找瑤官談談,在他那兒,說不定會有。」這些年來,跟藏澈玩這種責任互相推來推去的把戲,雷宸飛不否認自己有些上癮。

「眉兒未嫁之前,我一定不離開京城。」藏晴鄭重地說,聽起來就像是給她的夫君下馬威。

雷宸飛聞言只是聳了聳肩,順道捎上一臉歉意,「無妨,反正眉兒未嫁,就代表瑤官還未接下當家之位,我這現任東家也還不能走開,所以,說起來,是要委屈你繼續陪我多留一段時間了。」

一番話兜下來,藏晴被他說得哭笑不得,歎了口氣,「好吧!我放棄了,總之你這兒我說不動,瑤官那兒我勸不聽,或許最後就讓你們都留在京城繼續各自堅持己見,眉兒就讓我帶去桃花湖畔的『花捨客棧』養胎,正好夫君已經讓人去修繕了,夫君疼晴兒,一定不會介意讓我撿個現成的便宜。」

說完,她站起身,臨去之前,氣惱地瞋了雷宸飛一眼,也不管他如何看她,身為娘親竟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女兒的婚事,成了他們丈舅二人角力的籌碼,最恨的是,她有一種預感,那就是她辛苦懷胎十月生的女兒,會與她家親爹沆瀣一氣,讓她更加沒轍。

在她出門之後,聽見屋裡傳來雷宸飛的大笑聲,她一時惱火,沒停下腳步,要不,她或許會聽見他接下來既笑又歎,帶著些佩服的話--

「晴兒,雖然知道你只是說說,但你或許不知道,要是你堅持把這個想法付諸實行,手段強硬些,別說是我,就算是瑤官和眉兒,以及問家小子,都會受到你的威脅,我是肯定離不開你,而眉兒如今肯定是不願與問家小子分離,只要你威脅要帶走她,她必定不再與我聲同一氣,你的弟弟瑤官從來就敬你愛你,你再堅持些,他必定從你,至於問家……眉兒那肚裡懷的,可是他家子嗣,讓你帶走了還成嗎?」

雷宸飛笑歎了聲,一字一句娓娓道來,為早就已經負氣走遠的愛妻分析情勢,只是,他卻也知道妻子從來就是嘴硬心軟,從來就不似他與藏澈是心狠之輩,但也因此,更教他深愛不已。

自古以來,在男女婚嫁之中,有一忌,便是忌喜年。

一年內,同屋不能有進有出,一家乃至住同一屋的幾家,不能在同一年內又嫁閨女又娶媳婦,人們忌諱以喜沖喜,此舉被視為大不吉。

最後,在雷宸飛提出忌喜年之說,又堅持長幼有序的情況之下,藏澈與元潤玉先成親,而在明年春節之前,問家是休想再提與雷舒眉之間的親事,畢竟,既然都提了忌諱,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實在不好違背。

原本,元潤玉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年關之前不宜,那除歲之後,那兩人總可以成親了吧?

可是,就在兩天前,她向藏澈說起了自己的想法,被她家夫君很不客氣地笑了,才知道雷宸飛提喜年一說,根本就是在刁難問家,壓根兒沒打算讓雷舒眉這麼快嫁過去,而原因則是想拿這樁婚事逼他同意接掌『京盛堂』,這些日子,他被他家晴姐姐逼得很緊,就連問家都有不少人過來問候他,大概就只除了問家夫人沈晚芽沒正式出面而已。

藏澈的心裡頗有疑惑,不以為沈晚芽會不想要媳婦兒快點進門,好讓自家媳婦可以在夫家安胎,孩子可以在夫家誕生,但是,相較於其他人的勸說,這位第一代小總管倒是沉得住氣。

相較之下,他家娘子,這個『宸虎園』的第二代小總管,倒是皇上不急,急死她這個太監,說什麼都要他快點想辦法讓雷宸飛改變主意。

這不?今兒個他才一回到「不動院」,就被她給揪住,看經過一天之後,他有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

不過,看在她很慇勤地拉著他的手,一邊把他按坐在長榻上,一邊給他伺候香茗,還準備了他愛吃的鹹甜細點,末了還挨坐在他身邊,一臉眼巴巴地等著解救地看著他的份上,藏澈十萬分願意把耐心花在為她解說的事兒上。

「如果沒有意外,這年關之前,是不可能了!二月或三月如果有吉日,或許可以努力試試,到了四月就千萬別想了,四與死同音,四月同死月,宸爺能以不吉的理由拒絕,而五同誤,凡事有誤便會不順利,更別說五月是惡月,也是不吉,六月嘛!你聽說過『六月娶半年妻』這句話嗎?也是不好,宸爺說不定還可以反過來賣問驚鴻一個人情。七月是鬼月,娶進門的被稱為鬼妻,宸爺很疼眉兒,不可能讓她擔上這個『鬼妻』的名號,那不……八月吧!八月或許能逼得宸爺非點頭不可。」

其實,元潤玉也很想加入勸說藏澈的行列之中,換在從前,她或許真的會開口,但如今已經是他的妻子,說什麼她都會支持他的決定,同居一室,絕不倒戈相向,她一直覺得這是她身為他的妻子,所該遵守的原則。

「八月?為什麼?」元潤玉總覺得她似乎知道原因,但是又不肯定。

「人說『八月娶土地婆』,聽傳是因為八月十五是祭土地公的日子,八月娶妻,會娶到土地婆,民間有一說,土地公懼內,很怕土地婆,宸爺與我賭氣是一回事,但是,若問驚鴻提八月迎親,能夠表示出他願意一賭以後當個懼內大丈夫的決心,我想宸爺比較困難找到理由反對。」

「這些事,你以前就都知道了?」

「我只是料想以宸爺的想法,要不傷兩家感情,卻又要阻著不讓問家迎親,以民俗上的禁忌下手,最合情合理,也說得過去,所以先前雖然知道一點,但後來又問懂這方面的老人家,小小惡補了一下。」

在『京盛堂』中,有不少掌櫃夥計對這些事瞭若指掌,經商做生意的人,雖不若務農的人看天吃飯,但其實也是迷信的,比如店舖的擇地要訣,或一些吉日吉時,總是知道多些,順天順時,做起事來也才好順風順水。

元潤玉看著她的夫君,怔了許久,從雷宸飛提出忌喜年,又提出不宜違反長幼之序,讓她與藏澈先成親,問驚鴻與雷舒眉的親事押後之時,其實,她早就知道這些習俗,但在藏澈告知之後,就忍不住要佩服她這位姐夫可以拿這一點來刁難問家,不讓她家夫人短時間內再提起親事,而就在剛才,聽她家夫君說完一大串忌月,心裡更是有一種莫名的悵然,一直以來,對於一些宜忌事項,包括食衣住行,以及一些民間習俗,她都是背得滾瓜爛熟的,所以,他說的那些,她都是知道的。

但是,她僅僅只是知道而已,可是,她家夫君以及姐夫可以拿這些來做私底下的較勁,表面竟然還可以保持和平,不聞煙硝之味?!

也是!用這個藉口忒好,總歸鴻兒娶不了眉兒姑娘,只能怪習俗,怪老祖宗的一些不成文規矩,怪不了這兩個人擺明了誰也不肯先低頭的錯。

但無論如何,這心思,真是她萬萬不及的……

「為什麼不說話了?」藏澈注意到她明顯的沉默。

元潤玉又默了半晌,想她在成親之前,就知道她家夫君是這種善於籌謀之人,她能說什麼呢?不過被他這一提醒,讓她忍不住幽幽一歎,道:「我只是覺得好可惜。」

「什麼事可惜?」

「就……好可惜,八月十五祭土地公啊!」元潤玉頓了一頓,瞥了他一眼,完全不掩自己竟然沒想到的惋惜表情,「唉……好可惜。」

藏澈瞧出她擺明就在惋惜竟然沒有想到可以把他們成親之事,延到明年八月,這擺明想將他這個夫君踩在腳底的心思,讓他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玉兒,別想太多,咱們已經成親了。」

「是啊!是成親了啊!但你沒誠意,而且又黑心狡猾,只會建議我家鴻兒當個懼內大丈夫,輪到自己就叫我別想太多……哼哼,我就偏要想。」完了!跟在這個人跟蘇小胖身邊,她真的會學壞。

她家鴻兒?這女人忘記自己現在是他藏家的媳婦了嗎?

藏澈眸色一閃,沒作聲,只是一邊笑著,一邊雙手不安分地摸上她柔軟白淨的臉頰,順便摟摟無論抱過幾次,都不嫌膩的纖細身子,「玉姐姐疼瑤官,怎麼會忍心欺壓瑤官呢?是不?」

又裝嫩?!

其實最教元潤玉氣憤的不是這男人喜歡在她面前裝嫩,而是裝嫩起來,竟然一點違和感也沒有,最近的他,甚至於可以厚著臉皮在他一些兄弟面前喊她「玉姐姐」,教她羞得都不敢去看他們那些人臉上古怪想笑的表情了。

她滿心氣惱得想要拍掉他的毛手,但一拍在那修長的男人手背上時,卻又不忍心了,改為疼愛般地摸著。

她好像,嗯……有點被他撒嬌慣了,還有一丁點兒上癮的感覺?

明明就是一個大她好幾歲的老奸巨猾,但怎麼辦?見了他這一副小嫩草模樣,她就很想給他好好地疼愛,教誰也欺負不了他。

「姐姐這可是在吃弟弟豆腐?」藏澈咧笑,也不抽回大掌,就任著她來來回回地撫著手背,那柔軟的白荑撫在男人筋骨分明的手背上,細緻而微涼,分外有一種撩人的純淨美感。

「這也算吃豆腐?」元潤玉瞪了他一眼,「這叫做姐姐對弟弟的疼愛,知道嗎?你這弟弟不管人前人後,動不動就亂親姐姐的嘴,那才叫做吃豆腐……唉呀!都是被你鬧的,藏大總管,為什麼你明明大我七足歲,我卻老是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嫁給一個弟弟夫君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藏澈總覺得他好像錯過了一件自己似乎早就該知道的事實。

「我沒提過嗎?」

「沒有。」雖然不知道她所說的事情是什麼,但是藏澈才不管那麼多,斬釘截鐵,一口咬定,眼眉之間透出一絲不悅。

元潤玉總以為他該知道才對,卻不曉得在她取消婚約之後,沈晚芽為了不影響她的閨譽,下令所有曾經知道或操辦過訂親事宜之人一律封口,所以,至今知道她曾與問驚鴻有過婚約的人,仍是寥寥那幾人。

因為不知道箇中內情,所以元潤玉以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道:「你不知道我與鴻兒曾經有過婚約嗎?夫人一直想把我許配給鴻兒當妻子,如果不是為了你的事,我現在說不定已經是問家少夫人……」

「慢著!」藏澈震驚地打斷她的話,「那你跟他……」

「我跟鴻兒有沒有什麼,你不是最清楚了嗎?」她瞟了他一眼,被他這麼一問,原本已經酡紅的雙頰更是燙了起來。

「不,那天的細節我根本就不記得了,說不定……」這一刻,在商場上總是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藏大總管,一臉默默地看著他剛過門的妻子,臉上的表情不是懷疑,而是哀怨。

元潤玉被他那副「你再不跟為夫的解釋清楚,為夫的一定不肯跟你善罷干休」的表情給氣笑了,這根本就不是吃醋,擺明了存心跟她鬧!她歎了口氣,拍拍她家「瑤官弟弟」修長骨感的手背,語氣半哄半敷衍地說道:「雖然鴻兒對我是真心的好,但我跟鴻兒之間是清白的。」

他一臉正色地看著她,道:「以後我對你會更好,絕對比他好。」

「真的?」

元潤玉總覺得他的語氣像是在對她做宣告。

「所以,不許後悔沒挑他當丈夫,知道嗎?」

「瑤官,你是不是誤會什麼?」元潤玉肯定他必定是誤會了「什麼」,要不她不會聞到濃濃的酸醋味兒,「我和鴻兒……」

藏澈語氣很輕快地打斷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他很快就會把眉兒娶進門,所以,你現在最好快點改口,喊他甥婿,鴻兒什麼的,以後就不要喊了,免得教聽見的人瞎猜想。」

這一刻,藏澈覺得自己根本就是被兩個老奸巨猾給算計了!這兩個人,一個是雷宸飛,一個就是沈晚芽!

難怪,宸爺可以一臉老神在在,不再過來主動開口,要他點頭答應,甚至於撂話說這次絕對是他主動過去要求,先前只拿著一些老習俗耍弄一下,他還想怎麼這位『京盛堂』的大當家,這次牛刀小試了些?

也難怪,『宸虎園』裡那位第一代小總管可以神閒氣定,絲毫沒有要想辦法快點把眉兒娶回家的意思,原來,在她的手裡捏著一顆棋,就像在他們成親之前,她經常讓玉兒過來『京盛堂』,也是在提醒他們,如果他們想要對問驚鴻發難,會先射到玉兒這個「靶子」,而如今,只要他夠在乎玉兒,想讓問驚鴻的婚事早成定局,就會中了她的暗著。

想著,藏澈在心裡冷哼了聲,忽然間覺得把他家眉兒火速送進問家,是一件再有趣不過的事兒了!

只有他們這些兄弟們才心知肚明,在『京盛堂』裡,有兩號鬼見愁,一號是蘇小胖無疑,另一個鬼見愁人物,就是他家的好眉兒,就不知道眉兒與沈晚芽較勁起來,會是誰贏誰輸?

「怎麼會很快?」元潤玉已經不想追究他語氣裡酸到嗆人的醋味了,也不知道她家夫君竟然在短短兩眨眼之間,心思已經九彎十八拐,把後面的事情都想定了,「宸爺那一關要是那麼好說話,怎麼可能等到了現在眉兒身子都顯懷了,還不肯答應問家的提親呢?」

「怎麼?你不相信為夫所說的話?」他挑起一邊眉梢,一副「要不咱們走著瞧」的神態。

元潤玉被她的男人氣得哭笑不得,裝完嫩之後,又來跟她擺夫君的架子,而且還一副理直氣壯,順理成章的模樣,「不,我信。」

元潤玉笑著偎進他的懷抱裡,昂起嬌顏,正對他低斂的眉目,四目相對,萬般柔情盡在無言之中,繾綣交流。

「既然嫁給了你,就必定信你,哪怕一日千萬人眾口鑠金,說你有千萬個不對,我也必定選擇信你,只要你說沒有,我便信沒有,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會去為你證明清白,我知道自己這一點很傻氣,可是,既然你已經把我娶進門了,就不要嫌棄,好不好?」

「你現在才說,不嫌遲了嗎?」

「你的意思是……你後悔了嗎?」

這女人從哪裡得出那個爛結論?藏澈輕嘖了聲,「老早在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有這個傻脾氣,要不,我怎麼會說你是只紙老虎?」

「我以為你是在說我很會虛張聲勢。」她睨了他一眼。「你敢說你不是?」

藏澈挑眉睨了回去,但隨即一笑,含笑的眼眸裡充滿了對妻子的溺愛,收緊修長的雙臂,將她牢牢地圈在懷抱裡,附在她耳邊的低喃,柔如春風,「玉兒,你確實傻,可是,傻得很惹人愛,你知道嗎?很多男人終他一生,都在尋找一個他所喜愛,而且也願意陪著他一起同生共死的傻女子,但是一旦找到了這個願意陪著他死的女子,他卻會開始想方設法讓自己變得十分強大,因為,他捨不得,讓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伴侶,讓他的妻與兒,陪著他共赴黃泉。」

「那你找到了嗎?」她漾開甜甜的笑顏,故作不知。

他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玉兒,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裝傻,要不然以後咱們走著瞧,我有沒有找到那個伴,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就說說不行嗎?藏大總管,你知不知道自己撂狠話的樣子很嚇人?」元潤玉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但看著他認真的眼神,心暖暖的,也跟著他一起認真了起來,掙開他的臂膀,轉了個身,抬起素手,輕撫過他的眉與眼,半是笑,半是歎,悠緩緩地說道:「我,元潤玉,願意與你一起同生共死,為你養兒育女,從今以後……我等著你給我護著,我要你,好好的,牢牢的,以你難以動搖的強大,守護著我與你的兒女,好嗎?」

「好。」藏澈以沉渾的嗓音,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她,「娘子的話,為夫不敢不從。」

話落,兩人都笑了,從對方充滿笑意的眼眸裡,看見了自己的身影,在這一刻之前,元潤玉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笑,竟是可以如此燦爛嬌美,但是她知道自己笑得如此開心的原因。

她元潤玉三生有幸,能夠把她所深愛,也深愛著她的男人擁在懷裡,能夠吻著他,抱著他,為他生兒育女……

無憾了。

元潤玉耳邊彷彿又聽見了當年親娘對她說過的話,如今才知道這是一份明明帶著無上喜悅,卻教人忍不住泫然欲泣的心情。

最後,她唇畔的笑容咧得更深,就像是心裡的喜悅要滿出來一樣,閉上了雙眸,由著她的夫君低頭吻去她滑落臉頰的淚珠,聽他輕聲地哄著她。

「哭什麼呢?我的好玉姐姐,不哭,有瑤官弟弟疼著你呢!以後,除了我之外,誰也休想給你委屈受……」

明明知道這人是故意的,元潤玉還是被他給逗笑了,直到帶著哽咽的笑聲消沒在他的唇間,在兩人纏綿的吻裡,化作了甜蜜的嚶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53 PM

尾聲

在藏澈答應接下雷宸飛東家之位的隔日,雷舒眉以最快的速度被打包到『宸虎園』去,因為身懷六甲的緣故,再加上雷舒眉拗著不肯與問驚鴻舉行成親大典,所以,問雷兩家說好,等孩子平安降生之後,再補儀典,只希望到時候可以說服得了雷舒眉點頭肯嫁。

只是,教眾人納悶不解的是,自始至終追著問驚鴻背後跑的雷舒眉,怎麼事到臨頭了,才反過來堅持自己不想嫁人呢?

對此,與自家女兒最親的雷宸飛只是笑而不語,就連藏晴都不能從他的嘴裡挖出為什麼他們女兒不肯成親的原因。

冬至之後,陸續下了兩三場雪,只是都是撒鹽般的小雪,一直到年關之前,才下了一場真正的大雪。

正月初四,又是一年一度,『花捨客棧』招待來客「財神酒」的日子,這兩日天晴回暖,路上的雪消融得差不多,只有幾處較厚的積雪仍舊未化,在日陽的照射之下,潔淨得宛如初生的嬰兒,不受塵埃污濁。

今天,上『花捨客棧』門的客人依然如織,去年,雖然在蘇染塵的小氣堅持之下,只有幾個熟客嘗到了『九霞觴』的仙酒美味,但是,當日開封的酒香四溢,就只是聞著都舒心宜人,所以,今天有不少人上門,想除了『九霞觴』之外,說不定還能一窺什麼仙酒等級的美酒,討著來聞香。

只是,今年的蘇染塵依舊小氣,不過,剛成親不久的藏澈卻是人逢喜事,從來就不吝嗇的他,今天更是出手大方得教酒客們想要頂禮膜拜。

今年幾款財神酒的等級比往年都好,聽說,其中有六十六罈好酒,是『雲揚號』身為『京盛堂』的准親家,特地送過來助興的新年賀禮。

還有十壇「猴兒酒」,是剌桐鳳家的千金鳳彼舞蒐羅而來,聽說,猴兒野釀的酒,比起一些頂頂好的美酒,多了幾分難得,更甚至於有人說這酒,是傳說中的美酒,畢竟猴兒不是人,要不要釀這酒,是隨猴崽子們心情高興,如果硬逼著它們釀酒,出來的酒汁會跟餿水腐汁一樣難喝,但若是它們心甘情願釀酒,卻又是世上數一數二之美味,幾十年沒出世一壇,也是時見的事。

原本,這些酒是鳳彼舞從她鳴爹手裡得了之後,準備要送給准夫婿陸雪龍喝的,不過陸雪龍這人從來就是滴酒不沾,那天才提起來,就被蘇染塵給哄著抬過來湊數,但藏澈等人心知肚明,這「猴兒酒」已經十有七八都被這人給調包抬進自個兒的酒窖裡,死活也不可能讓他還出來了。

對於這人的「酒迷」性格,眾人已經習慣睜一眼閉一眼了。

今天,打從吉時開門之後,『花捨客棧』就是來客不斷,雖然好酒好菜不少,但是,場面卻是井然有序,因為藏澈招待好酒,只有一個原則,凡任何人喝酒鬧事,就五花大綁丟出去,除此之外,必教所有人盡興而歸。

一樓的大堂喝得歡,二樓的正廳裡人少了很多,除了藏澈與元潤玉之外,就是他的幾個兄弟好友,以及幾個熟人來回進出。

今天的重頭戲除了好酒齊堂之外,還有就是除歲那日,從宮裡賜下了一套酒杯給元潤玉,一套共有十二個,領著人送來的總管李公公說,這一套十二月花神套杯,胚畫都是出自當年元奉平之手。

李公公離去前笑說當年元大人擅丹青,琴棋書畫樣樣皆精,離京之前,繪了一幅十二隻杯子的花色紋樣,在元大人離開之後,他家主子讓人將這些胚畫交給巧匠製成酒杯。

十二個杯子分別代表一年十二個月的花卉,每一隻杯子形態都像是一朵鮮花,據說,這是取自佛家中「捻花微笑」之意,因為描色不易,工匠的丹青之工,不若當年的元奉平,最後,堪堪只燒成了兩套,一套留在帝王御前,另一套就讓人給送過來。

眾人圍大桌而立,十二個花杯一取出來,無人不驚歎於杯身的精巧,元潤玉這幾天已經把玩過無數次,但這一刻再見,還是不免要感歎原來當年她爹竟是一個如此有本事的人,莫怪十數年過去,朝中仍有人忘不掉他這個人。

雖然是御賜之物,不能褻瀆轉送,但眾人卻以為蘇染塵還是會想辦法把這些杯子開口要去,就在他們都等著這個蘇小胖開口把酒杯拐去當收藏的時候,卻見他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歎了口氣。

「我爹的杯子有什麼不對嗎?」原本也料想蘇小胖會開口要杯的元潤玉忍不住開口問。

至今,她只對藏澈提起過,蘇小胖的容貌,與她爹當年十分神似,而從那一天之後,藏澈就要蘇小胖少到『花捨客棧』拋頭露面,總是想盡辦法把他關在山莊裡,最近更動念將他調往別州府郡的分號,只是這個想法才稍稍透露給他知道,那一日,元潤玉終於才見識到為什麼眾人視蘇小胖為鬼見愁。

「你確定十二個杯子的紋樣都是你爹所畫?」蘇染塵看著杯子的眼神,少見的嚴肅認真。

「嗯。」元潤玉點點頭,有時候,蘇小胖正經起來的時候,她會以為自己是跟她爹在說話,只是年輕些,「看起來是,李總管也說是。」

「可是,就我看來,就這個十二月水仙花杯制得最差,不是燒壞了,是根本一開始的胚畫就沒畫好,與其他十一個比起來,差多了!」

說著,認真端詳杯子的蘇染塵,沒注意到其他人突如其來的異樣表情,以及身後的動靜,由衷嫌棄一般,把水仙杯從另外十一個杯子裡推開,一邊推開,還不住一邊撇嘴。

幾乎是立刻的,從他身側探出一隻墨色螭紋雲錦袍袖,裡頭探出男人修長的手指,把水仙杯推回去與另外十一個杯子湊在一起,低沉厚實的嗓音近得只離他的耳邊不到幾寸,明顯的男性陽剛氣息,帶著不怒而威的嚴厲。

「這十二個套杯之中,就只有水仙杯的紋繪是出自我的手筆,請問這位公子對我畫的水仙是有什麼意見指教嗎?」

蘇染塵冷笑了聲,先把自己竟然讓對方近到可以在耳邊說話了,都還沒察覺到有人欺近的事拋在腦後,光是聽這個人囂張到讓人想教訓的語氣,就讓他忍不住出言諷剌道:

「不是說都是玉兒她爹畫的嗎?怎麼?魚目混珠還敢說得那麼大聲?惡人先告狀啊?是你的手筆,別人就嫌棄不得了?這位閣下,敢問你當自個兒是誰呢?皇帝老子嗎?」

末字話落,蘇染塵沒留意到藏澈與元潤玉在聽見他的話時,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息,俐落地蜇足轉過身要瞪人,卻不料視線一時沒對上,才發現來人比他高了半個頭。

他沒示弱,一副施然從容的表情,把視線從那人高挺的鼻樑,上抬到正低斂著瞅他的嚴厲雙眸,然後,幾乎是立刻地看見男人那一雙眼裡的厲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帶著一絲震驚的狂喜。

蘇染塵總覺得那一對眸子飢渴得彷彿要將自己吃掉一樣,原本想出口的話全給噎住,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地想要後退閃人。

但他只是微微後傾,腳步還未移開,就被段競雲給握住了左前臂,死緊的力道,讓他用了好大的勁才掙脫開來,手臂上被握過的地方隱隱作痛,教他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你這個人到底是有什麼毛病?有話不能好好說,就非要動手動腳的不可嗎?我不過就是嫌了一下你的水仙杯,大男人小肚雞腸可要不得……你站住!不要再過來,不然就算你是客人,我也一定不客氣……什麼?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次,我沒聽清楚……」

段競雲對著他又說了一次,低沉的嗓音很輕很柔,就只足以讓離他最近的蘇染塵聽見,在他身後以及隔桌之外的眾人仍沒聽清,只能從他的唇形知道那句話只有兩個字。

蘇染塵這次聽清了,而站在藏澈之後的元潤玉,雖然也與眾人一樣沒聽見,但是,她卻知道他所說的是哪兩個字,帝王所喊,是她爹之名……

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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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gbaby0426 發表於 2014-9-27 03:54 PM

後記季璃

四十九年一睡夢,一期榮華一杯酒。

這是日本名武將上杉謙信的辭世之句,意思是他四十九年的人生,就如同一場夢般,一時的榮華富貴,不過是一杯教人迷醉的酒罷了!

或許,是因為喜歡「上杉謙信」這個名字或是他的人?又或者,是因為對這兩句話特別有共鳴,看過之後,季小璃就忘不掉了。

人生如戲也如夢。

或許,大半的人覺得季小璃在創作故事,應該是個很會做夢的人,成天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但實情卻是,因為創作活在夢想裡,所以比一般人更知道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分界點在哪裡。

夢想與現實有分別,但是,真正的現實與夢幻之間,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分別;最真實的,永遠只有當下那一刻。

所以你們知道為什麼老是會聽到要把握當下這種話了吧?!既然要把握當下,為什麼季小璃會弄到自己一年只出一套書?嗯……其實咱很認真唷!一整年算算寫了五六十萬字耶!就算兩月一書,都夠了呢!

不過,因為一半字數都在個人志上,是以,這一年,只讓你們看到出版了《銀狐歌》這套書,有在追臉書粉絲網頁的讀者,應該都知道咱2013年上半很不務正業的在寫個人志。

說起來,從那套個人志,到這本《銀狐歌》之後的幾本故事,算起來是一大套,也因為故事之間有套扣,為此咱還皮皮的把個人志寫完,才回頭寫《銀狐歌》,想那時都已經是九月中下旬了呢!看到這裡,應該有某編出了一身虛汗,是說……咱最後並非是最晚交稿的作者,還好還好啦!

不過說到扣,其實也就是扣了傅鳴生這個人而已啦,於你們在看的故事是不會有妨礙或閱讀困難的,請放心服用。

也因為如此,看完這本書,短時間內別再問傅鳴生的故事為什麼找不到,尚未問世的產品,自然是找不到的啦!

原本,《銀狐歌》之後,應該會是一套長篇,目前預定會有兩套的上下集,寫的是鳳彼舞她那個命運坎坷(?)的女兒,不過,因為意外的沒在《銀狐歌》裡把問驚鴻和雷舒眉的故事寫完,所以,在那套長篇之前,季小璃應該會先把他們的故事交代出來,書名目前暫定為《胡狼謠》。

呵!應該有人發現季小璃很喜歡疊書名吧?而且,還有可能是目前市面上書名疊得最整齊的作者……但咱沒亂疊呢!問驚鴻有鮮卑血統,說起來,是胡人沒錯……雖然,更貼切的是胡狼的特性,還有,那雷舒眉口口聲聲的「小痞子」呀,可也不是隨便亂叫的。

或許,已經有人開始好奇,雷舒眉是怎生的一個鬼見愁法?身為一個作者,咱必須先搗住不劇透,只能說,下本書你們可以期待沈晚芽與雷舒眉的婆媳過招千百回……呵。

另外,就是這本書裡的另一個鬼見愁--蘇染塵。

應該不需要季小璃特別解釋,你們可以看出來這位蘇小胖與帝王之間,絕絕對對有發展空間,在書展附贈的番外裡,他們還是作者拿來惡整藏澈與元潤玉的兩個要角,雖然,最後藏澈悟出了一個事實,就是找他麻煩的人不是蘇小胖,麻煩永遠就是麻煩本身,是永遠有本事教他捉狂的元潤玉。

或許有人想知道,以目前季小璃的進度,蘇小胖與帝王會不會有可能自成一本書?咱只能說他們有故事,哏還頗虐,但在咱不能確定進度的情況之下,或許只能說,咱盡人事,他們聽天命?

好了,話題回到藏澈與元潤玉這對主角上,好歹為他們寫了上下兩本故事,總要說說才行,是不?

在設定上,這一對角色,很多方面有強烈的對比,就像當初在指定主角封面衣服本身一樣,一個冷色,一個暖色,藏澈在表面上,看起來十分的溫和可親,但事實上,他冷得就像是他一貫所穿的衣衫顏色,而元潤玉就像是一團火般,直接而溫暖,很多時候,她做事用心,但是不得要領,所以,她遠遠不如藏澈討人喜歡,可是必要時,她會用盡自己的熱度,去溫暖別人,這一點,卻是藏澈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或許有人會震驚,原來藏澈在《惡饕傳》裡的所作所為,其實已經是開始在算計,他與問驚鴻同樣都是少爺角色,可是,因為人生的際遇不同,造就了他們底子相同,最後性格卻殊途的人生。

不過,元潤玉不是無害的白蓮花,如果有人誤會的話,季小璃必須要糾正一下,在書裡,曾經問驚鴻提到他家娘親說過,元潤玉有一點與她十分相似,那一點相似,其實就是後來她與帝王說的那番話。

對於元潤玉這個人而言,別動到她所深愛的人或物,要不然,她弄死人的手段,應該是整本書的出場人物裡數一數二多的。

只是,她從來沒有那份害人的心而已,所以,沈晚芽才會放心由她來守護自己的兒子,不過,後來被藏澈撿了個便宜去……哈,果然季小璃是一個很壞心的作者,下本書,盡量還沈晚芽一個好媳婦兒?

可是,作者為什麼會覺得下本書最可憐的人是問驚鴻呢?在《銀狐歌》裡,季小璃還頗喜歡這個少爺弟弟,會想要一個像他這樣好的男閨蜜,應該在很多故事裡,問驚鴻和元潤玉這樣的角色會被湊成一對,又或者說有人會期待他們被湊成一對,可是因為季小璃想寫婆媳過招千百回,所以就硬生生把他們拆散……不是啦!實在是在咱心裡,這一對順到沒哏可以發揮啊!

就這樣甜甜蜜蜜平平淡淡,又甜甜蜜蜜,平平淡淡……季小璃會想問,那然後呢?

看季小璃的書必能找到虐點,很難純甜,實在是因為作者本身喜歡這調調,所以最後的最後,藏澈與元潤玉是一對,絕對不是因為我想寫婆媳過招,雖然,現在想到一個得盡雷宸飛真傳的媳婦兒,要進『宸虎園』去與「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第一代小總管過招,雖然有點頭痛,但更多的是興奮。

至於,從《驕鳳令》就一直以最佳男配角出現的傅鳴生,在這本書裡,應該已經有人看出來他的真命天子(女?)是他家師父,想要看書的人,再耐心等等,今年上半年,季小璃努力把個人志給出了,然後把《胡狼謠》寫完,蘇小胖和帝王的故事或許你們可以期待,然後,就是作者預告絕對是虐心又虐身版的長篇故事,至於為什麼作者會想分成兩套上下集?

嗯……人說事出必有因,事有反常必為妖,哏說破了不值錢,所以季小璃盡人事寫稿子,你們乖乖聽天命等著看故事,就別再隨便亂破哏了,這樣比較實際一些。

最後,謝謝你們看完這本《銀狐歌》,又陪季小璃做了一場夢,不知道咱這次為你們所說的夢,諸位夢客們,可還滿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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