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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26 AM

有容 - 喜從床降【單】

本帖最後由 siobhant1010 於 2014-9-28 09:27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跟自己哥兒們酒後亂性上了床?誰來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他,盛昕皓,換女人如換衣服,是朋友眼中的大情聖,
許多人都不信他會放著國中就認識的大美女張質殊不染指,
唉,他們不懂,那女人的好是會讓人想珍惜一輩子的,
他才不要膚淺的男女之情毀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可是現在因為那場「意外」,她不自在,他也同樣尷尬,
以往一起出席的公開場合,他們如今會刻意避開彼此,
正煩惱該如何解套,她竟醉後坐上一個爛咖的車,
他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管,但也不知她是醉得厲害還是怎地,
居然怪他多管閒事,胡亂的發一頓脾氣後又大膽引誘他,
儘管他有所遲疑,卻終究抗拒不了她眼裡的請求,
從此他們不單是好麻吉、事業上的好夥伴,還是好床伴,
為在變化中尋求平衡點,他們約法三章:不干涉彼此交友、
不吃醋、在其中一方決定結束關係時不得有議。
然而在作為親友團監定張質殊的相親對像時,
他卻整個「走鍾」,喧賓奪主的把人家的場子變成經濟會談……

【出版日期】 2013年4月30日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掬夢春天R30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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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28 AM

  編輯推薦  

     純友誼不可犯的禁忌
  
  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純友誼?小編以為有的,但前提是對方完全不是你的菜。
  
  小編是個大剌剌的性子,所以求學的路上跟男女生的關係都不算差,甚至偶爾還成為男性友人開玩笑的對象,小編也不覺得如何,還會跟他們互鬧,當中跟小編最好的是位香港僑生,因為他個性細心,又比小編注重打扮,小編並未當他是男的,所以他也是小編第一個帶回家的男生,而小編的媽媽果然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們純得不得了,待我這位同學跟其他女同學一樣的熱情。
  
  不過就是有人不相信我們只是朋友,覺得我或他一定有一方在搞曖昧,其實有情人因為瞭解而分開;朋友也會因為瞭解而當不成情人,小編想,我們就是這樣吧,熟到對彼此根本毫無幻想的空間。
  
  當然,不可否認也有那種用友情掩飾心意,默默陪在心上人身邊的人,或者只是沒發現自己的感情,直到某個契機出現打破假象的情況,就像《喜從床降》的男女主角,男主角盛昕皓一開始就很欣賞女主角張質殊,所以他決定跟她當好朋友,因為愛情不可靠,友情才是長久的,然而一場酒後亂性的意外讓一切亂了套。
  
  不過畢竟是十幾年的交情,在最初的尷尬之後,兩人仍努力想要補救,偏偏這種時候女主角又聽到有人談論她過去因性冷感被甩的事,於是買醉消愁,幸好在要被打包帶走時,男主角出現了,聊開之後,女主角才知道原來男主角曾出手揍了到處散佈她壞話的前男友,感動加上酒精的催化,她主動引誘他。
  
  一次是意外,第二次就是心甘情願,從此他們之間多了床伴這個關係,算是正式邁入另一個里程碑了。
  
  寫這篇文時正聽著郁可唯的「好朋友只是朋友」——朋友再好也不能牽手,感情在天平兩頭,誰都怕太沉重……雖然這首歌是描寫單戀時無法訴說的苦悶,但小編認為有些事真的是哥們兒也不能做的,即使不當對方是異性,終究男女有別,否則友情很容易就會變質,牽手已是曖昧,更別說男女主角還滾過床單,所以他們注定回不到好朋友的位置。
  
  你相信純友誼嗎?其實一個女人不管到了幾歲都希望身邊有個大仁哥,可惜小編身邊的男性友人沒一個像大仁哥那麼體貼的,也許就是這樣才一直是純友誼吧XD好了,閒話不多說,咱們看書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29 AM

  楔子
  
  「要我說呢,年輕男女之間絕對沒有純友誼。」有了幾分醉意的某富二代忽然感慨的開口。
  
  「這麼有感觸,怎麼,和你口中的「乾妹」有了什麼不純的關係喔?」坐在一旁的也是個富家子。一桌三人的背景大致相同。
  
  長長的一歎後,富二代說:「男女之間產生的絕不會是物理反應,而是化學變化。」
  
  喜歡和他抬槓的損友壞心眼的笑虧他,「不不不,我確定你是誤判,因為你有的絕對只有「生理反應」。」
  
  「嘖!我不要同你說了。」他轉向從一開始就沒加入話題,始終低著頭在玩i-Pad的另一個朋友。「喂,老資格,你說呢?」
  
  「說什麼?」
  
  「男女之間絕對沒有純友誼。」談論這類話題,有誰比昕皓更具資格?
  
  昕皓出生於一個極複雜的家庭,母親是上流社會中著名的蕩婦,父親更是連死都要死在情婦床上的多情種,有這樣的「優良血統」,他成為花心大少似乎是命中注定。
  
  女人在昕皓生命中來來去去,就像每天得打開門才進得了家一樣自然,要知道所謂的自然是靠經驗累積出來的,就像進廚房一百遍才稱得上煮婦,進一萬遍才稱得上師傅。所以說,男女問題不問昕皓要問誰?
  
  盛昕皓揚了揚濃黑有型的眉,嘴角若有似無的微彎,勾起一邊若隱若現的梨渦。「那是你說的。」視線專注在螢幕上,他拋出這個回答。
  
  愛抬槓的大少又插進了話,「人家有個純了十六、七年的哥兒們,你說呢?」
  
  「十六、七年?」拜託,知了都足以從土裡爬出來,飛上樹叫囂了,這樣還擦不出火花?他想到最直接而實際的原因。「他哥兒們一定長得很愛國。」
  
  「你猜錯了!他哥兒們面貌姣好、身材火辣,她要是稱不上美人,天底下大概也沒幾人敢稱美女了。」他和昕皓認識得早,知道他不少事。小郭是他的朋友,是近來才因為他的關係和昕皓走得近。
  
  「沒圖沒真相!」這年頭人人自認美女,不信找個熱鬧街頭喊聲「美女」試試,有時連男人都回頭。
  
  「你們公司之前不是和威奇公關合作幾場發表會?見過他們總監張質殊沒有?」
  
  被酒精燒到快糊掉的腦袋出現一張絕美的臉蛋,郭長生狐疑的開口,「那個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冰山美人?」問他為什麼能這麼快想起張質殊?那是因為他也是被玫瑰剌扎過的!
  
  合作期間,他可是下過工夫的猛追,但美人絲毫沒被打動,倒是打動她旁邊的男助理!後來才聽說許多老闆、富二代都對張質殊有興趣過,結果都討了個沒趣。
  
  「對!那就是他的哥兒們。」
  
  「和這樣的大美人可以純了十七年?你是男人嗎?」
  
  「哈哈哈,你怎麼不說張質殊是「女人」嗎?」
  
  盛昕皓可是鑽石級的公子哥兒,說家世有家世、說長相有長相,只要不談愛,他是最好的情人。
  
  他是玩咖,卻不是爛咖。
  
  遊戲前規則就擺在那,願者一拍即合,不願者回頭。他嚴守著規則,有人試圖越界就Gameover.
  
  他的生活看似多彩多姿,可某個角度來說,卻比許多人單純,起碼不曾腳踏多條船。
  
  「張質殊可是難得的尤物。」
  
  「美女就不能只是哥兒們?」盛昕皓笑笑。
  
  女人在他眼中分為兩種——可以帶上床,不可以帶上床。第一種泛指美麗讓他有感覺的女人。第二種就是身邊的工作夥伴,他的秘書、職員等等。
  
  愛抬槓的慕君堂又解釋,「他不吃窩邊草啦。」不然,他身邊的邱秘書也很贊、公關部門的盧經理也是正妹,還有……咦?這麼想來,昕皓身邊的窩邊草個個都長得不賴嘛!
  
  「張質殊不是他公司職員吧?她哪算窩邊草?」郭長生不以為然。還是無法接受一個正妹在他面前晃了十幾年會沒事。
  
  「她是唯一的例外。」看著螢幕上對方回的下一句話後,盛昕皓思索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
  
  「為什麼是例外,不會真相是你也把不上她吧?」
  
  他傳了最後一封簡訊後抬起頭。「你猜對了一半。」且不說他沒那個意思,那女人也不會給機會。
  
  「也就是你真的追過張質殊?」慕君堂也八卦起來。
  
  「倒也沒有,畢竟人家擺明拒絕了,何必自討沒趣。打個比方吧,你會去買一個標示「非賣品」的東西嗎?」盛昕皓笑了。
  
  「嘖,這麼玩人的!」
  
  「美女到處都是,可以當哥兒們的卻少得珍貴。」盛昕皓起身打算離開。「我有事得先走了。」
  
  「去哪兒?」
  
  「質殊找我。」
  
  這根本是見色忘友吧?「你……喂!那傢伙就這樣撂下我們走了!那邊是哥兒們,我們算什麼?」他還想換個地方再喝呢!
  
  「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叫娘兒們。」慕君堂揶揄他。
  
  郭長生翻了個白眼,恨恨的說:「打個賭!」
  
  「賭什麼?」
  
  「這傢伙遲早栽在張質殊手上。」他以過來人的經驗說。「越是捨不得破壞的東西就越小心翼翼,太過專注有時連自己都騙了。記得佛教有個故事,佛陀十大弟子中的阿難陀替佛理髮,因為過於專注在理發上而入了禪都不自知。」
  
  呵,這花花公子居然也會打禪語說佛事?慕君堂揚了揚眉,「你想說什麼?」
  
  「阿難陀有慧根,替佛理個發都可以到了三禪。昕皓他當然不會有什麼慧根,入不了禪,還有個選擇叫入魔。」
  
  「……」
  
  在兩人下賭注時,被拿來打賭的盛昕皓正開著車前往和張質殊約好的老地方。耳邊聽著喜愛的爵士樂,原本清朗的濃眉因為哥們兒剛才在電話中過於爽朗的聲音而攏近。
  
  質殊她上個月忙著比稿的工作被另一家公關公司拿走了,原本十拿九穩的Case飛了,好勝如她怎會開朗得起來?雖然勝敗乃兵家常事,質殊也不是那種輸不起的人,只是這場輸贏對她來說有著不同的意義,牽扯著某根敏感神經。
  
  那傢伙從不多做抱怨,越是沮喪、失意的事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只是十多年的朋友了,他又怎會不瞭解她?她想借酒澆愁,他當然奉陪!
  
  這十年多來,除了他在美國的那幾年,有多少失意不痛快的事,他們都是彼此相伴走過來的。
  
  手機鈴聲響了,他看了眼號碼,戴上耳機,接起。彼端傳來嬌語呢喃,「今晚過來嗎?我想你。」
  
  「我和別人約了。」
  
  「你在哪裡?我可以跟著去嗎?」
  
  「不方便。」
  
  這三個字讓美人秀眉輕蹙。除了家宴以及和「某人」的約會外,只要她提出他不會拒絕。昕皓通常不會拒絕她的相陪,畢竟她長袖善舞、說話得體,任何應酬她都是個加分項。
  
  現在都十一點多了,他要赴的不是家宴,那就只剩另一種可能。
  
  兩人在一起近三個月了,一開始他就說清楚遊戲規則——她可以喜歡任何東西,除了他之外。
  
  言下之意,他可以滿足她除了愛情外的任何渴望。
  
  一開始她安於這樣的關係,昕皓俊美多金、又有地位,出手慷慨,對她物質上的要求從沒拒絕過,床笫間她更是棋逢敵手般的享受著刺激。每見他一次,她的心就陷落一些;每多聊一些,對他就多了分景仰崇拜。慢慢的,她想要的更多!
  
  時間上,她比他之前交往的女人都要長了些,她自信對他而言,她是不同的。
  
  像盛家這樣的豪門,無論男女交友,除非認定,否則不會帶見自家人。昕皓花名在外,她也不認為在短時間內自己有機會見到他家長輩。這部分她不急,可有些事她覺得忍得夠久了!
  
  「和張小姐有約嗎?」
  
  盛昕皓抿著唇,濃眉蹙緊。
  
  看不見他的表情,羅馨蘋以為他心虛才沉默。男人只要心虛,她就可以進一步讓他愧疚,然後達到目的。
  
  她的聲音更加溫柔,像是強忍著委屈。「昕皓,我不喜歡這樣,雖然知道你和她只是哥兒們,我還是不喜歡你們這樣單獨見面。你知道嗎,你們見面常將我排除在外,那讓我心裡不舒服!」
  
  「不喜歡這樣,你該早點說,不必隱忍。」
  
  「可張小姐畢竟是你的好友。」她委屈得像是連聲音裡都可以擠出淚。
  
  「她是我的好友,不是你的,大可不必考慮太多。」
  
  「昕皓……」
  
  「生活是自己的,得要喜歡才過得下去。我最討厭女人總是拿——因為你喜歡什麼、因為你會不高興什麼,所以我要忍住什麼、不可以如何當藉口,就我看來,那只是變相勒索。一個人如果連討厭什麼都要這樣委曲求全,真的很辛苦!你不可能忍一輩子。」
  
  羅馨蘋這才聽出不尋常。「昕皓,不是這樣的!我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結束吧。」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低沉悅耳,卻是聽得羅馨蘋背脊泛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0 AM

  第一章
  
  豬羊變色的早晨?!
  
  陽光透過落地窗前的雙扉簾子,一寸寸的溜進以白色為主色調的房間。
  
  十多坪大的空間裡沒有太多的擺設,帶點和風味的簡單俐落。除了原木色的大衣櫃、佔了一整面牆的特製書櫃、茶几,最顯眼的大概是那張原木大床。
  
  這樣素雅的房間,原貌該是整齊乾淨的,可此刻卻顯得有些凌亂和曖昧。
  
  從房門口到床十公尺左右的距離散落著男女衣物,有外套、襯衫、西裝長褲、裙子……越往床接近,越脫越小件。
  
  床上一對男女相偎著熟睡,姿態自然而親暱,男方借出臂枕,女方臉朝內側縮在他懷裡。
  
  時間在這溫馨的氛圍中流逝,忽然鬧鐘鈴聲大作,一隻白皙纖秀的柔荑朝床頭摸了摸,找到鬧鐘拍了下,阻止尖銳的鈴聲繼續擾人清夢,然後又尋了個安適的姿勢偷懶個幾分鐘。
  
  畢竟是自制力不差的人,十分鐘內就自發性的起床,認命的走進浴室盥洗。步伐一邁開,突然感覺全身異常的酸疼,尤其是某個難以啟齒的部位。
  
  怎麼回事?比起學生時代參加大隊接力還酸痛!
  
  張質殊習慣晨浴。也不知道是昨天夜裡悶熱還是怎麼,全身黏答答的不說,還汗流到連頭髮都有些潮,她決定連頭髮都洗了。
  
  將隔水簾拉上,打濕頭髮,擠了些洗髮精,她邊洗髮邊醒腦袋,腦子一動才發覺太陽穴隱隱作痛。昨晚真不該喝那麼多的。
  
  都怪昕皓那傢伙,他來時她已有七分醉,本想作罷,誰知他把她送回家後,也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三瓶威士忌,還說什麼不開心就乾脆大醉一場,把所有不開心都忘光,一覺醒來又是一條好漢!
  
  是啊,怎麼忘了,這法子一直是他們遇到挫折時的「重生」儀式!
  
  他們都算是自制力不錯的人,在有七、八分醉意時通常會主動踩煞車。這時有個炒熱氣氛的話題就很重要。這麼熟的兩人,互相吐槽、取笑,甚至得意吹捧的話題絕對不會少。
  
  這回又互相吐槽了什麼?依稀記得昕皓好像說她別老是事業心那麼重,不過丟了筆生意活似男人被搶,再這樣下去,男人都會被嚇跑,屆時真的會嫁不出去!
  
  她則反唇相稽,說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多少女人在他身邊來來去去,這麼多年過去,也不見他娶了誰!
  
  醉後的記憶其實有點跳著走,之後好像又聊了在與她碰面之前聚會上,他的男性友人對於他們當了十七年的哥兒們感到不可思議!
  
  「我啊,是真正的冰山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人有辦法將我融了,更何況,咱們、咱們根本就不來、來電。」她記得自己是這樣回答他的。
  
  然後呢?張質殊皺了皺眉,停下洗髮的動作,仔細的回想。有些片段陸陸續續的回來了——
  
  「是喔……」酒酣耳熱之際,盛昕皓直勾勾的看著她。「看到了嗎?我在對你放、放電!」
  
  「有嗎?」她大笑。「我、我是冰山欸,哪有那麼容易被融化!」
  
  「這樣呢?」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欺身向前,將她圈在他身下,兩人的姿態有些曖昧。
  
  她還是笑,但其實有些心不在焉,總感覺彼此的肌膚熨燙著,她的胸口像是從暗處竄出丁點火花,不自覺的,她舔了舔乾燥的唇。
  
  爬出圈錮,她隨手拿起杯子猛灌。「咱們啊,就算剝光衣服,綁、綁在一起也不會、不會發生什麼事。」說著她又想為自己倒酒,可酒早被昕皓喝光了。她眼神有些呆滯的向他掃了過去,他正在解襯衫扣子。「喂,你在幹什麼?」
  
  「看不出來嗎,我正在脫衣服。」
  
  「有這麼熱嗎?」她的腦袋不太能運作。
  
  「你也別閒著,快點脫光!」
  
  她酣笑著沒理他。
  
  「不脫光……我們怎麼綁在一起,又怎麼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回憶到此,之後的便想不起來。張質殊洗髮的動作越來越快,心裡被不安漲滿。她、她和昕皓該不是發生什麼了吧?
  
  昕皓只是發發酒瘋,這會應該也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正在他自己的房間醒來,約莫中午再打電話過來和她抬槓吧?可是、可是……
  
  她心裡慌,沖水的動作粗魯,一個不小心泡泡流進眼裡,她忙用水沖,好一會兒才眨了眨仍刺痛的眼。關掉蓮蓬頭,她想找塊乾毛巾擦臉,拉開簾子,在氤氳的水氣中,看到一具高大的身影立在馬桶前。
  
  那身影她在哪裡看過?夢裡?A片?還是……
  
  流失掉的記憶回籠——
  
  張質殊臉上血色盡失的看著眼前那副男人看了嫉妒、女人看了口乾舌燥的高大精壯體魄……昨天她是不是發了春夢?還是她真的和這個男人滾床單?冷靜如她開始呼吸急促,快要心臟病發了!
  
  似乎感覺到她投來的目光,盛昕皓睡眼惺忪的邊小解邊轉頭看。
  
  隔著白茫茫的水氣,兩人目光交集,一切彷彿在夢中。
  
  一秒、兩秒過去……
  
  「啊——」像意識到什麼,兩人同時大叫。
  
  媽呀,這是史上最爛的笑話,他們和自己的哥兒們上床了!
  
  「男人不過是驕傲、自私的變態,有什麼了不起,登登登登~」
  
  張質殊一早進辦公室就聽到資深公關趙淑美以卡門的曲調自填歌詞,陶醉的高歌。
  
  她懶洋洋的開口,「阿美美,相親失敗啦?」
  
  「請別說失敗,我正在奠定成功的基石。」失敗為成功之母,每一次失敗都是向成功邁進一步!
  
  「你的地基也打得太厚了。」不怕死的同事補了一槍。
  
  「我打算建高樓不行喔!」趙淑美揚高眉。
  
  「不知道為什麼,我怎會想到一將功成萬骨枯。」
  
  「誰是將?」
  
  「當然是我們的資深美女趙淑美女士。」
  
  「誰是那萬骨枯?」
  
  「當然是那些被淘汰的男人嘍。」
  
  「小張、邱肥你們找死喔!」趙女士不高興了。
  
  有個同事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建高樓?你昨天約會的對象不就是個建築師?」
  
  「那一位專建焚化爐、納骨塔!」咬牙切齒的說。
  
  說到那一位,她就有氣!她三十歲,居然被一個四十二歲的男人嫌年紀大、有沒有搞錯?他是打算找個二十出頭的,將來他倒了好做自己的看護嗎?
  
  趙淑美的話讓大夥笑鬧起來。
  
  張質殊走進自己的獨立辦公室,關上隔音玻璃門,將喧譁隔絕在外。像灘爛泥似的倒坐在旋轉椅上。
  
  太陽穴仍隱隱作痛,該死的,她沒事幹啥喝那麼多!不過就是個Case,丟了下次再爭回來就是,唐珍娜那種以色為手段所搶得的生意不可能長久,她就不能忍一忍嗎?
  
  商場如戰場,勝敗乃兵家常事。她知道,她都知道!也許她不能忍受的是敗在同一個女人手上兩次,一次是情場,一次是商場。
  
  大夥只道她是案子被唐珍娜拿走心生不快,卻鮮少人知道她們曾是同所大學前後兩屆的學姊妹。
  
  唐珍娜的前男友是她當時的男友,但他卻在和她交往的同時,吃了回頭草!更可笑的是,找她談判的不是劈腿男,而是唐珍娜。
  
  她永遠忘不了她那段犀利如刀的話——聽說你有性障礙?我覺得有這種毛病的人在找男友之前,該先去找醫生。
  
  想都不必想就知道她一定從某個爛人那邊聽到什麼。
  
  張質殊對異性的興趣無論在哪個時期都遠低於同齡女孩。
  
  國中,當同齡女孩已經開始注意異性時,她還是覺得書中自有顏如玉。
  
  高中,當班上女生忙著參加聯誼想吸引異性注目之際,她努力想吸引的是甄試學校的教授。
  
  大學,當室友忙著交男友,她卻勤於往返圖書館和寢室,再怎麼遲頓也發覺自己是不是有點與眾不同?
  
  要知道,人是群居動物,除了多金、多智、多才外,當一個人太與眾不同時就很危險,例如,當這世界異性戀當道,同性戀就會被歧視。又例如當眾人都很愚昧迷信,偶爾出現一個腦袋清楚的,那個人的下場很可能是被當成異端一把火燒了。
  
  總之她想說的是,一個女生,當她是年輕,長得還不賴,書也念得不錯,一切的條件都符合「有人追」的標準,追她的人的確也多,卻沒人得手時,問題就來了。
  
  有人說,她愛的是女人;有人說,她是某財團老闆的情婦;還有人說,她和八十幾歲的榮譽教授有一腿。
  
  好吧,既然只是不談戀愛衍生出的問題就這麼多,她只好順應潮流,以求自保。
  
  所以和學長交往,也不是因為多喜歡他,只是不討厭。像她這種人要對男人一見鍾情是不可能的,她想,日久生情可以吧?
  
  可後來她才知道,現在的愛情太速食,她等不來她以為的日久生情。在這種情況卻要有著親密關係?
  
  她努力的說服自己,還蒐集了一堆資料,知道一般而言,男女朋友從交往到上床,撇開特殊情況,例如,男方不能人道、女生的MC來了、彼此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約莫三個月。
  
  她也做好心理準備迎接那天到來。可天有不測風雲,再多的準備也抵不過個……「臨門一腳」。
  
  那一夜在無數次升降旗中度過,並以桅桿差點折了作終,因為學長被她一腳踹中某處,久久直不起身,最後鐵青著臉離開。
  
  性障礙?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這種毛病,可是這件事由搶了自己男友的女人口中說出,對於當時年輕不經事的她是很深很深的傷害!
  
  沒想到多年後,唐珍娜又在工作上贏了她一回,用的還是同樣的武器。
  
  張質殊長長的吐了口氣,輸都輸了,不甘心又如何?反倒是之後衍生出的問題才大吧!
  
  這下可好,酒後亂性,對像還是哥兒們,更可怕的是,還一連發生兩回。
  
  她到底是該笑還是該哭?她一直不敢面對的性障礙問題,就這麼簡單獲得平反的機會!
  
  有人喝醉了酒,期間做了多荒唐、多丟臉的事一概不記得,這種人真是好福氣,哪像她,喝得再爛醉,只要給她時間,記憶可以鉅細靡遺的完整呈現!
  
  想到這裡,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昨晚,
  
  那傢伙說要剝光衣服後並沒有剝到一絲不掛,看她笑倒在地上,他就湊過來幫她脫,一件一件的往後丟。這種時候怎能輸?她當然也致力讓他袒裎相見。
  
  彼此的肌膚燙得嚇人,當昕皓把手撫上她臉的那刻是一切錯誤的開始!那種感覺就像騎著煞車失靈的腳踏車奔馳在大斜坡,一路往下是必然的結果。
  
  Stop!不要再回憶那過程,腦海中一再的播放自己領銜主演的A片,她怕相由心生越長越猥瑣。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無痛離開人世的,她真的好想死!
  
  早上在浴室隔著水氣相見不如不見後,也不知道哪來的蠻力,她把昕皓推出浴室外,然後將門用力甩上。
  
  「質殊?」他在門外語帶錯愕的喊她。
  
  「你聽好!暫時別跟我聯絡。」
  
  「我們……」
  
  「停!我目前心思紊亂,只適合想「我」自己的問題,「我們」兩個字會讓我又混亂起來!」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昕皓是她的避風港,是可以傾訴心事的對象,現在這樣的對象沒了,她突然有些無助,在這種沒人可以商量,只能靠自己的時候,不自覺的,她的語氣更加強勢起來。「你先回去,有些事我得想想。」
  
  沒辦法跟他面對面討論商量,她現在只想當只鴕鳥!
  
  仰望著天花板,張質殊又長長的吐了口氣。想想、想想……她想了許久,幾個小時過去,除了混亂,也沒想出什麼。
  
  厚!如果有時光機,她只想回到昨天晚上,改寫糊塗事!
  
  門被叩了聲,趙淑美推門而入。「心情不好?」進門前才看到她在歎氣。「為了耀東的那案子?也難怪,那案子咱們挹注了那麼多心力,煮熟的鴨子卻拱手讓人。」
  
  「沒事了。」本來的確是因為這件事而悶,但現在有更悶的了!
  
  也是,質殊是好勝,卻不是鑽牛角尖的人。趙淑美順手將資料夾往她桌上擱。「禾普集團下一季的幾個廣告和活動表在這裡,第一個企劃上個星期開會有了結論,接著要和他們那邊開會。」
  
  說到這裡,她注意到上司的眉頭皺了一下。「怎麼了?」
  
  「沒事。」
  
  「禾普不是你那萬人迷死黨的公司,我以為提到這個你會心情好些。」
  
  心情好些?是烏雲壓頂吧?張質殊吸了口氣,心中默念:公私分明、公私分明。
  
  她垂低眼淡淡的開口,「一樣是工作,比照辦理,哪有什麼特殊待遇?」
  
  「這倒也是,沒看過你們這麼公事公辦的哥兒們了。」質殊親自寫的企劃也不是沒被禾普退過,聽說不滿意的正是她的哥兒們。那次企劃重寫了五遍,歷時三個星期才過關,當晚這對哥們兒在會議桌上唇槍舌戰、互不相讓,結束後居然還可以約著去吃飯慶祝!
  
  「我覺得你今天怪怪的,八成賀爾蒙失調。你啊,好好去談一場戀愛啦,有了愛情滋潤就不會成天這麼陰陽怪氣。」
  
  「最好是啦!」張質殊沒好氣的說。
  
  「喂,你條件那麼好,可我認識你多年,除了那個哥兒們,你好像就沒和其他的異性走得太近,真命天子不曾出現過。」緋聞男友倒是時不時的出現。她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偶爾八卦,如今一聽說質殊又和誰傳曖昧,她除了當笑話聽,再也沒別的反應。
  
  「是沒出現過啊。」她才剛出生就見識到男人的可恨,成長過程中又有人一日三省的把「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掛在嘴邊,這輩子她注定帶著成見看男人。
  
  「你是蕾絲邊?」
  
  張質殊故意拋媚眼。「要試著交往嗎?」
  
  趙淑美馬上表明立場。「才不要!我的夢想是找個男人愛,亨受付出,也亨受被愛!」她笑了。「我爸媽都很平凡,可是他們讓我覺得人生中一定要找到那個對的人,不管要花多少時間。」
  
  張質殊也笑了。「阿美美,有這樣的父母,你真的很幸福。」哪像她,家中成員就外婆、老媽和她。外婆成天歌頌有男人真好;老媽終日詛咒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打小生活在這種環境下,還真不知道該聽誰的?
  
  「是啊,我現在不斷的相親,不放棄任何可能和對的人相遇的機會,正走在前往幸福的路上。」
  
  「我為你祝福。」
  
  「除了祝福,你也要提供機會啊。」
  
  「我?」
  
  「你那個哥兒們堪稱高富帥,有女友嗎?」
  
  怎麼話題繞了半天又回到他身上!張質殊不自覺的皺眉。「怎會提到他?」
  
  「哈哈,我一向承認是外貌協會一員,盛昕皓活脫脫是偶像劇裡走出來的王子。之前沒問你,是因為那種三高男旁邊一定有個相襯的對象,可你和他又三不五時湊在一塊,於是我就想,有哪個女人有這樣的度量,容許自己男友有個大美人哥兒們,還常常單獨約會的?」
  
  女友?昕皓的確沒有女友,對他來說,生命中來來去去的那些女人,頂多只能稱為「伴」,彼此間沒有承諾,合則來,不合則分。
  
  但她今天真的不太想談到那個男人。「你不是很迷那一檔紅到發紫的「我可能不會愛你」?男女主角各有男女朋友時,還不是時不時的湊在一塊。」
  
  「結果咧?不都引起雙方交往對象的不滿嗎?」
  
  「……」
  
  「厚!你不提我倒忘了,你和盛昕皓不是學生時代就認識了?那檔戲的男女主角也是這樣耶!不會他以前就暗戀你,或你以前就暗戀他吧?」
  
  張質殊白眼一翻,「電視劇看太多了你。」
  
  「不會你們一開始也是互看不順眼吧?」趙淑美仔細的打量著她。「你在學生時代應該也是那種成績不錯、長相好又很驕傲,同齡毛頭小夥子只能遠觀不可褻玩的「沈佳宜」型吧!」
  
  從「我可能不會愛你」跳到「那一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她們只是在談昕皓有沒有女友吧?怎麼扯到這些?
  
  不過這樣不著邊際的東拉西扯,竟還真被阿美美說中不少事。她和昕皓的確有個很不對盤的開始。張質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想讓這話題在沉默中結束。
  
  一個銅板拍不響,只要她不再接話,阿美美的獨腳戲演不久的。
  
  可惜她太小看趙淑美,獨腳戲算什麼,默劇她都可以演下去。「那種毛頭小夥子對高高在上,只能仰著頭看的「班花」,心情是很糾結的,既愛慕,也清楚人家看不上自己,最常上演的戲碼就是一群豆花男拱出全校最具賣相的白馬王子,起哄打賭要他把上她。」
  
  張質殊笑了起來。「阿美美,像你這樣的人才不去當編劇太可惜,我和昕皓沒有這麼糾結的開始好嗎?」他們原是兩條平行線,她一直知道他,那個全校女生都風靡的白馬王子,當然,她是那個例外。
  
  後來會成為哥兒們,只能說緣分真奇妙。
  
  那一年,她國二,他國三,那是個夏日炎炎,鳳凰花開得狂野繽紛的季節……
  
  把書包打開重新檢查一遍,水壺、手帕……一一確定沒有遺漏後,張質殊又對著鏡子打量一下。
  
  鏡中映著一張明麗中帶著清純的臉蛋,乾淨俐落的馬尾,燙得筆挺的白衣黑裙。白衣上繡著XX國中,兩條年級槓,以及學號。
  
  一切妥切,這才打開房門。
  
  一下樓,果然看見媽媽沉著臉坐在客廳,八成還為昨天有男同學打電話到家裡而生氣。
  
  看到女兒,張母開口交代,「早餐我幫你弄好了,別忘了先喝完牛奶再出門。」
  
  「好。」
  
  看著女兒那十四歲就美得像花一般的臉蛋,張母不由得又多嘮叨幾句,「女孩子要端莊、矜持,別學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年紀輕輕就交男女朋友!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多充實自己。」
  
  老媽十八歲就生下她,她沒敢問她是什麼時候和她那無良老爸走在一塊的。看老媽這樣大義凜然的連自己也一併罵進去,她只得乖乖等她說完,才解釋,「媽,我是班長,昨天那位男同學只是打來問我今天調課的事。」
  
  「那只是親近你的借口,媽學校裡一堆男女學生就用這招,否則,一班四十幾個學生,其他人都知道調了什麼課,怎麼就他一個不知道?你要警覺一點,早告訴過你,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張質殊靜靜的聽訓,好一會兒才得以離開家門。
  
  她生長在單親家庭,才呱呱落地沒多久,父親就外遇了,聽外婆說,她老媽本來是活潑外向的性子,也許是覺得以前的自己個性太輕佻才會情路坎坷,不想女兒步上自己的後塵,所以對她的要求格外嚴厲。
  
  走在巷子裡,一名看起來四十幾歲的美婦走向她。「質殊,上學啦?」
  
  「外婆。」別懷疑,這一點都不像有五十七歲的歐巴桑正是她那性子熱情奔放的外婆。
  
  她外婆是名保母,性子好,又疼孩子,最重要的是負責任,經她手的小孩只怕有幾十個,甚至百個!有些還是父子兩人她都帶過。大概是受外婆的影響,她也很喜歡小孩。
  
  除了幫人帶小孩,外婆每天早晨還會到公園教老人跳舞,這是她的娛樂。
  
  外婆今天好像比較早下課呢。
  
  「你老媽方才又發表一次「男人是人渣說」了,對不對?」見外孫女只是笑了笑沒否認,劉貴子哇哇怪叫,「哎喲,她真的是我的女兒嗎?不可思議,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外婆除了風韻猶存完全看不出年齡外,思想還超前衛,和母親一再重申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持不同想法,外婆是肯定男人的存在的。
  
  「那要問外婆才對吧?」張質殊打趣道,只有在外婆面前,她才有比較輕鬆的一面。
  
  劉貴子怔了一下,寵溺的笑罵,「你這孩子。」之後帶著有些八卦的表情問:「昨天打電話到家裡來的男生,真的不是你男朋友?」
  
  「真的不是。」男友?她才國二!更何況她是學校裡有名的「驕傲冰山」,誰想碰釘子?
  
  不過昨天那件事,她也對老媽說了謊,那男的不是她同班同學,是高她一屆的學長盛昕皓。
  
  在他們那所貴族學校裡,提起盛昕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到目前穩坐學年總成績第一名,運動項目幾乎是全才,尤其射箭和跆拳。長相更是偶像級的,還是出身豪門的大少爺。
  
  問她怎麼知道?她位子四周,除了前頭是男生,左右和後方的女生都是盛昕皓迷,時不時的交換偶像快訊,她想不知道都難。
  
  本來他們是井水不犯河水,是因為她撿到他的學生證而有點交集,他還特地打電話到她家表達謝意。
  
  想到昨天那通雞同鴨講的電話,張質殊就覺得好笑。
  
  盛昕皓打電話來,第一句話就問:「張公館嗎?請問,張質殊學妹在嗎?」
  
  她愣了一下,應道:「是,您哪位?」
  
  盛昕皓有禮貌的接著說:「您好,我叫盛昕皓,你是學妹嗎?」
  
  她正要回答時發現媽媽從二樓走下來,立即機警的改口說:「明天的第二堂數學改成英文,和後天的英文調課,別帶錯課本。好了,不要再叫我重複,就這樣。」
  
  盛昕皓被她掛電話掛得莫名其妙,每每思及此,還真有種惡作劇的快感。想想,她也滿幼稚的!
  
  劉貴子惋惜的說:「不是男友啊?真是太可惜嘍!不過我家外孫女這麼漂亮,怎麼沒哪個小子想追?我好久沒看到年輕小鬼站崗的蠢樣,也沒看到咱們家門口有人偷偷放了朵玫瑰、禮物什麼的。」
  
  「外婆上回看到的小子,不會就是我那無良老爸吧?」
  
  「還真是欸~」
  
  張質殊比了個「噓」的手勢。「這個在家不能說,會出事的。」祖孫倆擠眉弄眼的,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外婆真是好浪漫。媽媽說,浪漫的男人都花心,這可能是她的經驗談。你就不怕我遇到壞男生?」
  
  「要我說呢,只要談戀愛都是有收穫的,無論和你相戀的人是好是壞。和好男人談戀愛,你可以變成最幸福的人;和壞男人談戀愛,你可以變成最有智慧的人。當然,如果遇到壞男人你沒長智慧,你可能會變成最尖酸刻薄、最會批評的人!Likeyourmom!」
  
  張質殊笑了。
  
  「總之,我想說的是,談戀愛不是壞事!你將來交了男朋友,一定要讓我知道。」
  
  張質殊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老實說,她喜歡外婆的浪漫和勇氣,可影響她最深的人卻是媽媽,對於異性她總是莫名的防備,不相信愛情會永恆。
  
  唉,她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幹麼想太多?
  
  七點進了校門,放好書包,張質殊來到舊音樂教室的頂樓,這棟樓要打掉重建,顧及學生還在上課,噪音、灰塵及安全上的考量,施工日訂在暑假期間。
  
  她無意間發現這裡,時不時的上來吹風。興致一來,還會把外婆教她的華爾滋練一練。對老媽來說,除了芭蕾,其他的舞蹈大概都是不正經的,她只能偷偷的跳。
  
  「一、二、三,二、二、三……」她獨舞跳了一小節,她個頭雖然不高,可比例好又纖細,舞姿格外優雅好看。她臉上有著難得的愉快笑容,最後連拍子也不數了,胡亂的融入芭蕾、華爾滋……
  
  玩得正開心,早自習的鐘聲響了,她忙停下來。正要往下走,卻聽到有人上樓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糟,好像是學校老師的聲音!
  
  頂樓空曠,唯一的躲藏處是那個廢棄的大型木製物後。她想也沒多想就躲了進去,這才發現有人捷足先登了,而且那個人還是——
  
  盛昕皓?!
  
  據地為王的人態度不見驚慌,懶洋洋的朝她笑了笑。「早啊,學妹。」
  
  張質殊嘴角一陣抽揞。這人怎會在這裡?那方纔她亂舞一通,他不就全看到了。蒼白的臉色迅速的染紅。「你……」
  
  上樓的人已經走上頂樓。「這邊視野真不錯。」
  
  「可不是嗎?陳老師,如果從這角度拍幾乎可以拍到學校全景。今天天氣好,適合拍照。」
  
  「劉主任倒細心,居然發現了這個地方。」
  
  發現老師們只是上來拍照,張質殊緊繃的心稍稍放鬆,這才注意到和盛昕皓的身子居然挨在一起,她喉嚨發緊,身子往外一挪再挪……
  
  盛昕皓突然伸手拉住她,用力一帶。「你不要命啦!」
  
  她神情一滯。這溫暖並帶了些清新薄荷香的氣息,耳邊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張質殊平時靈活的腦袋突然當機,一張臉就這麼紅了!她居然在盛昕皓的懷裡!下一刻浮現腦海的是同學們的八卦。
  
  「你們知道嗎?星期日我看到盛學長和三年級的靜茹學姊一同去逛街欸,他家的勞斯萊斯超炫的。」
  
  「盛學長好像和二年級的李明明在交往。」
  
  「盛學長和外校的女生手牽著手……」
  
  「學長好像跟隔壁班的趙小喬很熟,兩人有說有笑的……」
  
  印象中,和盛昕皓的出色齊名的還有他的花心!她不就曾在某個隱密一角,親眼目睹他親吻某個長相清秀的學妹?她記得那學妹羞紅的臉,可一轉眼,她又看到他撫過學妹臉的手搭在某學姊肩上,一股噁心的感覺衝上腦門!他擁著她的這一幕要是被誰看去,她不會也成為他花心名單中的一員吧?
  
  像是無法忍受一般,她用力的推開他,在完全沒防備下,盛昕皓的身子撞上後頭的木牆。
  
  還在商量拍攝角度的兩個老師聽到聲音往這邊看來。「誰!誰在那裡?」同時走了過來。
  
  盛昕皓訝異的看著她。
  
  張質殊臉上的驚慌只是一瞬,旋即恢復往常的冷靜,她揚高下巴,眼神驕傲,似乎準備出去誠實的面對一切。但搶在她之前,盛昕皓開了口,「老師,是我!」
  
  他鑽了出去,手上拿了台VCR.
  
  「盛昕皓?你在這裡做什麼?」
  
  「無意間發現這裡視野好,我都快畢業了,想拍一些校景當紀念,之前因為陰天,光線不足拍得不滿意,所以想來重拍。」
  
  兩位老師點了點頭。「這裡危險,規定不能上來。不過,你這麼有心,老師很感動,下次要上來記得去教務處申請一下。好了,快升旗了,回教室吧。」
  
  「是。」他禮貌的欠了下身,先下樓。
  
  兩位老師也隨後下了樓。
  
  好一會兒,張質殊才閃了出來。心裡有些悶,感覺像她欠了盛昕皓一份人情似的,話說回來,這人在所有老師心目中還真是好學生,偷上危樓違反校規就這樣三兩句話帶過?
  
  張質殊皺了皺眉,歎了口氣。直到要下樓時,她才想到一件事。
  
  盛昕皓說,他之前來這裡拍校景,不滿意所以又來重拍。也就是說,他之前就上來過,而且不只一次?!天,她一直以為這地方是她發現的,是屬於她一個人的!不會她在這裡不顧形象的躺在水泥地上看著天上雲彩變化,或是即興哼歌跳舞時都被人看了去吧?
  
  方纔他手上又有拿著VCR,而她卻毫無所覺的跳著舞!
  
  張質殊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這地方以後不能上來了!
  
  張質殊平靜的校園生活在國二下學期發生第一波波瀾!
  
  自從在秘密基地遇上盛昕皓後,她再也沒上去過頂樓。至於VCR的事的確困擾過她,可她想,不管盛昕皓有沒有亂拍,他沒說什麼,她也就不必理會,凡事先沉不住氣的人就輸了大半。
  
  日子一天天過,校園雖然不小,她也不可能完全遇不到盛昕皓。有幾次擦身而過,有一次在福利社排隊買熱騰騰的特製鹵蛋和豆乾,她隱約又嗅到淡淡的薄荷味,直覺的回過頭,盛昕皓果然就排在她後面,兩人視線交會一秒,連句話也沒說。
  
  即使有過些微交集,兩人依舊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某天幾個三年級的學長拿了台VCR似乎在看什麼,討論的聲音之大遠遠都聽得見。
  
  三年級畢業在即,很多學長姊甄試都上了,這幾天不少人拿了相機、VCR到學校狂拍,拍完三五人聚在一起討論也不奇怪,只是邊討論邊往她這邊看過來,神情又輕佻就教人有些不太舒服。
  
  張質殊冷著一張臉,以不變應萬變。
  
  有個學長朝她大聲的說:「冰山學妹,看不出來你舞跳得不錯哦?」
  
  「裙子飛起來了喔~」
  
  「靠,看不出來人像冰凍庫拿出來未退冰的,跳起舞這麼騷。水啦,早該這樣一就有人追了啦!」
  
  張質殊的臉瞬間沉了下來,想都不必想就知道發生什麼事,她瞇了瞇眼,一步步的往他們走了過去。幾個男生發現她臉色不對,一時間居然怕得沉默了下來。
  
  「盛昕皓呢?」
  
  「……」
  
  「這VCR是他的吧?」
  
  幾個男生被她的盛怒嚇得直覺的點點頭,閃神間,手上的VCR已經被她搶了過去。「喂,你……」下一刻眼一花,那部昂貴的VCR就被重重的慣在地上,還一腳踹得遠遠的。
  
  「無恥的小人,王八蛋!」
  
  待她轉身離開,幾個男生才回過神,手忙腳亂的撿起傷很大的VCR.「這女的好恐怖。」
  
  「鐵達尼號就是這樣沉的啦!」
  
  「完蛋了!都是你啦,昕皓不過把東西交給我保管,你就慫恿要偷看他拍的東西,這下好了,昕皓等一下來拿VCR時,我要怎麼解釋!」
  
  另一頭,張質殊鐵青著臉回教室,也不知是氣急攻心還是怎樣,頭忽然痛了起來,勉強撐到下午第二堂課上完,她就去填假單早退。
  
  下了公車,她走了一段路,在住家附近的小型公園坐了下來。想起稍早之前的事真的很煩!這事可大可小,要是學校做出處分,到時候鬧到通知家長……張質殊眉宇舒展不開。
  
  又呆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要回家,一抬眼,不遠處的高瘦身影又惹得她冒火。
  
  「你是迫不及待索賠才跑到我家來是不是?」
  
  「影片的事,我很抱歉。」
  
  「偽君子!」她一點也沒興趣聽他解釋,更遑論接受道歉。
  
  「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這樣傳閱我的影片!」午休時間,畢業生代表和三年級各班班長被叫到教務處集合,他把VCR交給同學保管,哪知道他們會去看裡頭的東西。
  
  張質殊投給他一個「鬼才信你」的眼神,越過他朝自家方向走,盛昕皓忽然伸手拉住她,她氣憤的旋過身給他紮實響亮的一巴掌。「放開你的髒手!」盛昕皓臉色變了變。「我告訴你,也許你在很多女生面前吃得開,可我不吃這一套,看似誠懇真心,實際上是小人一個。」
  
  頰上一陣火辣,盛昕皓沒惱羞成怒,反倒想起同學在描述他相機被張質殊摔壞時,她全身像冒著火般的恐怖事件。明明他們形容得很驚悚,可此時此刻他卻笑了出來。
  
  張質殊原本打算走了,聽到笑聲又惡狠狠的回過頭。「你在笑什麼?」
  
  「學妹,我道歉的部分只有未經你同意拍下的影片,其他的,既然是別人的錯,我沒必要概括承受。」
  
  張質殊火氣燒得更旺。
  
  「還有,我是偽君子還是真小人,沒有真的相處過你又怎麼知道?你說的話有點自以為是,我沒有辦法接受。」
  
  還沒辦法接受咧?!她冷笑的看著他。
  
  「為了讓你更瞭解我,我覺得我們該多多相處。」
  
  她連多一眼都懶得給他,他愛怎麼想是他家的事,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是回家,然後好好的掏洗耳朵!
  
  反正這種花花公子大概沒被女生凶過,才會覺得她這種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女生很稀奇。所以,只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擺臉色給他看,久了他就覺得不稀奇了,也就會放棄。
  
  張質殊所沒想到的是,盛昕皓花花公子的另一面是死皮賴臉的瘋子!
  
  有人說:你可以低估任何人,絕不要低估瘋子。
  
  後來張質殊才知道,盛昕皓是那種一旦把任何人事物當成目標,無論小事大事、無論花多少時間,絕對會完成目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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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1 AM

  第二章
  
  和幾名負責專案的部屬走出會議室,張質殊邊走邊吩咐著,「這回的合作廠商是業界有名還好面子的老董,所以活動經費他沒有特別說什麼,我們也不用太縛手縛腳,但務必讓他覺得物超所值。
  
  「他們欽點當主持人的那位女星十分情緒化,注意她近來的一些新聞,她喜歡有意無意的問一些事,看看對方是不是真的很注意她的動向。和她接觸的人記得別高個兒的,那女星個頭不高,討厭有女生比她高;長相也不要太出色,她會不高興……」
  
  助理皺了皺眉。「真的很多規矩哩!看來適合和她接觸的人就只有哈比人。」又矮又醜。
  
  張質殊一笑,「沒那麼慘啦,她真要哈比人我上哪裡找給她?這事就交給你們了,記得,這案子的成敗關鍵在這位女星,大家辛苦了。」
  
  時間不早了,回到自己辦公室已經快七點。今天幾乎一整天都在開會,從早上九點到現在,連中午都是在會議室叫外送。
  
  公司經手的一樁百貨公司週年慶Case和另一家百貨公司開幕活動太近,他們決定搶先開跑,拉長週年慶時間,所以企劃的時間被壓縮,同時又有幾個大案子在進行,這個星期真是忙翻了。
  
  正因為這樣,在「某件事」上,她像是獲得緩刑一般。
  
  工作量爆滿,她除了忙還是忙,有胡思亂想的時間也會拿去睡個好覺。這個星期她哪天不是忙到連吃飯時間都沒有?一踏入家門,洗個澡倒頭就睡了。還有一次是一沾床就睡死,天亮時才發覺自己連外套都沒脫,皮包還掛在肩上!
  
  昨天回到家都凌晨了,近四點才爬進被窩,差點遲到的她可是像逃難一樣的逃出家門的。衣服挑最簡便的,髮型也是最簡便的馬尾,連妝都來不及上只塗了防曬,腳下踩的是平底鞋,她甚至連隱形眼鏡都來不及戴,只好把居家時戴的眼鏡戴出門。
  
  進公司時,每個人看到她都像看到外星人,然後開始大笑,說公司裡啥時請了工讀小妹,還好另一名最近也操很大的主管分走眾人對她的注目。那位老兄比她猛,全身上下西裝筆挺,臉上的深色太陽眼鏡鏡片掉了一邊也沒察覺,遠看真的有夠Kuso.
  
  他還自嘲的說,怎麼可以讓別人知道他瞎了的事!
  
  好笑歸好笑,其實也很無奈。再繼續下去,她真的會成為過勞死一員!
  
  這些天,昕皓曾經打來幾次電話,她都沒接,有次他傳了簡訊——老地方見個面吧!
  
  她想都沒想就回傳——我很忙,過些時候再聯絡。
  
  她很忙,昕皓更是個大忙人!即使是這樣,只要在國內,他們還是偶爾聚聚,在對方心情低落,或者想要分享樂事時陪著對方,甚至出了國也約好,回國的當天,無論多晚一定一起到「老地方」喝一杯。最後一項其實是有點瘋狂,昕皓有好幾次就拖著一大箱行李出現在那間酒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離家出走。
  
  除了這些習慣,他們其實還有個默契,就是在兩人吵架或冷戰時,如果想通願意原諒對方,或者等著被原諒也會出現在「老地方」。
  
  昕皓的簡訊是在暗示或提醒她什麼吧,可她……張質殊長長的一歎。
  
  十多年的哥兒們吶,真的很不容易,而今卻發生這樣一件事!
  
  五天前昕皓傳了簡訊給她,告訴她要出國一趟,五天後回來。以往她一定下班就往「老地方」走,可現在呢?總覺得哪兒不對了!
  
  張質殊不由得又歎了口氣。唉,她最近的歎氣量可能可以考慮安裝一部小型風力發電機了。
  
  趙淑美叩門和推門的動作幾乎是同時,張質殊連收起沮喪的表情都來不及。趙淑美轉身擺了個模特兒定位的姿勢,眨了眨刷得捲翹的睫毛,「好看嗎?」
  
  沒看她穿過的洋裝、高跟鞋,阿美美還挽了個流行的髮型,臉上的妝也很精緻。
  
  其實阿美美稱得上清秀,她不是那種第一眼就很吸引人的類型,卻十分耐看。她個性活潑可愛,有她在的地方總是氣氛歡樂、熱鬧活絡。
  
  張質殊笑道:「阿美美,咱們公司這一個星期磨難下來,男的少說老了十歲,女的個個氣血不通活似吊著一條命,大概只有你依舊光彩奪目。」
  
  「講這樣,我方才可是用了一片六百大洋的急救面膜才給了這肌膚「復活」的假象。」
  
  「你這麼努力的想活下去是為了……相親?」
  
  「賓果!」她眨了眨用睫毛膏增長添粗的睫毛。「我這樣像不像淑女?」
  
  「幹麼當淑女,就以原本的你一決勝負就好了。」
  
  「有人說我太直率,話多搞笑又很男人婆,男人要挑的對象不會是我這一型的,他們通常喜歡安靜文雅的。好像也是欸,從以前到現在,我老是被發好人卡。前男友和我交往的原因是看我文靜乖巧~」
  
  「嘖!騙很大。」所有的形容詞中,這個最不適合放在阿美美身上。
  
  「不是騙很大,是誤會大!那次聯誼我發燒近四十度,腦漿都快煮沸,命只剩半條,也只能安靜乖巧。」
  
  張質殊訝異,笑了出來。
  
  「男人都喜歡安靜的女生,那我裝一下就是。」
  
  「你確定?」
  
  「就試一試咩,總不能老是說想要幸福,卻連入門券都拿不到。」
  
  要是她,會用原本的率直去爭取想要的幸福,能接受就是欣賞真正的她,這樣的感情比較沒負擔,能漸入佳境。可阿美美的「真」還真是叫好不叫座,欣賞的人多,追求的人卻少。這大概也是她對真性情的自己沒信心的原因吧。
  
  張質殊也不勸她。阿美美這種一炷香淑女能安靜多久,她從來不會錯估。
  
  「那快去吧!都七點十幾分了。」
  
  「一起去吧。」
  
  「我?才不要,我今天穿得像工讀生,還一臉素顏。」失眠加上壓力大,額上冒了一顆火氣痘,早些時候還被笑說「很青春的工讀生」!
  
  趙淑美笑著挑挑眉。「你以為我為什麼要你陪我去?沒有對照組,怎麼看得出我的明艷動人?走啦,往常都是我當綠葉陪襯你,難得我今天像朵花,更難得的是你像綠葉,你就日行一善唄。」
  
  不待她點頭,趙淑美就拉著她往外走。
  
  算了,不過是吃頓飯,她又不是主角,穿得那麼正式幹什麼?反正一個人也是要吃飯,有人請客也沒什麼不好。
  
  兩人吱吱吱喳喳的說著話,一進飯店,今天的女主角還真的「安靜乖巧」起來。
  
  阿美美這回的相親對象是個醫生。這位李醫生喜歡品酒,從什麼品種的葡萄適合釀酒到釀酒的溫度、產地、外國的酒莊,滔滔不絕,一開始還覺得有趣,到後來就像是在閱讀一本誤拿起的專業用書,內容乏味無聊,只想快快闔上。
  
  張質殊已經把餐點掃得差不多了。一個多小時過去,他還在講?!
  
  酒足飯飽之際,說真的,這位李醫生的話讓她覺得越來越像催眠曲。偷看了眼一旁的阿美美,一炷香淑女,今天那炷香點的是大支的!
  
  難得她今晚安靜得像只誤吃了啞巴藥的火雞,只有優雅,沒有呱噪。
  
  這張幸福入門券拿得也太辛苦了吧?趙淑美在心裡歎了口氣,拿起杯子啜了口酒。
  
  李醫生看了皺起眉,「我方才不是說了,品酒要懂得欣賞它的色澤、氣泡,用鼻子先嗅一下,然後……」
  
  「所有步驟都做齊了,紅酒喝起來會比較好喝嗎?」
  
  「這個嘛……」
  
  阿美美的耐心終於告罄!張質殊啜了口水,挑了挑眉。
  
  「李醫生真是吹毛求疵,還有種說法叫龜毛。品酒是如此,挑對象想必也是這樣!紅酒要有美麗的色澤、泡沬細緻、香氣宜人,最好是哪個國家、那座酒廠,又是多少年以上的才是極品。
  
  「女人嘛,要有雙會說話的眼睛,眼形最好是微揚的杏眼,睫毛要夠密長、夠捲翹,眉也要柳葉眉,鼻子要高挺、唇要……什麼東西的取捨都要標準的條件化,這樣的人生太累!」
  
  李醫生有些尷尬的乾笑。
  
  「我是那種凡事只求剛好就好的人,酒只要順喉,覺得喜歡就好;人生只要開心,平凡一點也好,至於對象嘛,重點是我看得順眼,其他的我沒什麼要求。
  
  「我是來相親,不是準備考「品酒證照」。你當然也可以說品酒是你的興趣,可你在開班授課嗎?一講就是一個半小時,我也有我的興趣,如果我告訴你我的興趣是當假日農夫,滔滔不絕的說我的農夫經,要怎麼翻土,蚯蚓才不會被你鏟成兩半!什麼顏色的蜘蛛你可以一掌拍爆,不必手下留情,什麼顏色是益蟲要留著以蟲制蟲……這些你會有興趣嗎?」
  
  李醫生不由得皺起眉。「怎麼感覺我們沒什麼交集?」
  
  「有啊,你現在說的這句話,一分鐘前才在我腦海中跑過。」她才說完就看到文質彬彬的相親對像沉著臉離開。
  
  「這樣就走啦?風度真差。」張質殊笑著搖頭。
  
  「厚,我忍受了他那麼久的廢話,他好歹把這頓飯請一請。」趙淑美苦笑,拿起帳單把椅子往後拉要站起來,後面那桌背對她而坐的客人正好也要站起來,兩人的椅子撞在一塊,她忙回過頭。「你……咦?」怎麼會是他?
  
  張質殊好奇的看著那位資深型男,又看了看阿美美有些滑稽的表情。「你們認識?」
  
  趙淑美壓低聲音,恨恨的說:「那個專蓋焚化爐、納骨塔的。」
  
  張質殊臉上有了瞭然的笑容。讓前相親對像撞見她再一次相親失敗,難怪阿美美會是這種表情。更何況這位建築師先生坐得這麼近,想必對整個相親經過十分清楚。
  
  趙淑美鐵青著臉沒打算和對方寒暄,連點個頭她都嫌矯情,反倒是資深型男的風度還不差。「不介意的話,這頓飯我請客。」
  
  趙淑美皺眉。「禮多人必詐,不用了!」
  
  「那個……趙小姐,上次有些話,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我想請頓飯,要個解釋的機會,如果這算是「禮多人必詐」的話,那我承認。」
  
  「誤會?哪有什麼誤會?」一想到被大自己十來歲的人嫌老,她一整個火大!「你都四十二歲了,還嫌我老!」
  
  「對啊……不是,不是你說的這樣!」
  
  「那一天你就是這樣說的!」她現在正愁沒人可以吵架,這個蓋焚化爐的倒是自尋死路。
  
  「不是!」資深型男江振宇拿手帕擦著冷汗。
  
  「你不是說:你年紀不小。你敢說你沒說這句話?你要是沒說,我也不會說你都四十二歲了還敢嫌我!」
  
  「我是這樣說沒錯,可這句話後面是逗號而不是句號。我還沒說完,你就接替我完成,然後說話是我說的,這樣很不公平。」
  
  「你的話這麼有殺傷力,即使是逗點,後面還能接什麼話起死回生?」
  
  看了張質殊一眼,江振宇有些遲疑,可看趙淑美火大的樣子,根本不可能給獨處的機會,他爬爬頭髮道:「我本來要說:你年紀不小,可是我比你大足足十歲。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就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吧。」
  
  趙淑美一怔,久久說不出話來。
  
  張質殊的手機響得很是時候,她站了起來向兩位一笑。「謝謝今天這頓豐盛餐點,我先走嘍。」她這顆大電燈泡在此時太亮了,趕快閃人。
  
  她邊走邊看來電顯示。不是,不是昕皓打的。
  
  他今天不是回來了嗎?
  
  要去「老地方」見他嗎?不去,她又能逃避到什麼時候?昕皓他心裡又會怎想?張質殊陷入掙扎。
  
  那是間有著厚重原木門扉,沒有名字的酒吧。
  
  這裡賣的是口碑,來一次的人通常會來第二次、第三次……然後一傳十十傳百。沒有店名,常客就戲稱這裡是「老地方」。
  
  裡頭不大,二十來坪的空間僅提供二十不到的位子,當然,如果不介意站著喝調酒,消費上還可以打個八折。
  
  所以當假日時,常常可以看到或坐或站的客人。
  
  老闆是個身材魁梧,兩條粗壯手臂剌著鬼火的大塊頭。到這裡,你看不到調酒師專業的穿著,春夏秋冬同一款的黑汗衫是他的特色。初次到這裡的人常會老闆保鑣傻傻分不清楚。
  
  可別看老闆一頭一臉一身的黑街色彩,這裡每塊磚、每塊瓦、每張桌椅,甚至每張桌上的手工瓷燈都出自他之手,好喝的調酒以及連令人驚艷的下酒菜和小西點也是他的傑作。
  
  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大夥兒戲稱他——「鐵漢柔情」。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一抹纖細的身影閃了進來,老闆抬起頭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忙自己的。張質殊來到習慣的位置坐下,一雙眼飛快的四下轉了一圈。
  
  沒有!昕皓沒有來。她心裡鬆了口氣,卻有更多的失落。
  
  老闆在她面前放下一杯冷開水,又去忙自己的事。
  
  張質殊心不在焉的發著呆,聽到木門上的鈴響,直覺的望了過去,卻再一次失望。「今天……常和我一起來的那位盛先生來過了嗎?」老闆一向不多話,有時候十句話還換不到他一句。
  
  她問完,老闆轉過身去,當她以為得不到答案時,他提了一紙袋往她眼前一擺。
  
  她怔了怔。「這是……」昕皓到美國時常幫她帶的某廠牌護髮用品。「他來過!人呢?」
  
  那傢伙沒忘!沒忘他們的約定?無論哪一方從世界各國的哪座城市飛回來,一定要到「老地方」來。
  
  老闆調好酒端給她,透過墨鏡看她。「兩年前,三月十八號晚上八點左右,你從新加坡回來,不也托我拿東西給盛先生後就回去?」
  
  張質殊睜著一雙大眼看他,訝異他難得的多話,再者,兩年前十八號她有去新加坡嗎?為什麼買東西回來不直接拿給昕皓,而是托老闆?她想了想,接著丟了酒錢忙往外跑。
  
  她想起來了!那次她得了重感冒不想傳染給昕皓才會沒有赴約。
  
  一出了「老地方」,她打了好幾通電話。一番折騰來到盛昕皓家門口,前來應門的是見過幾次面的中年女傭陳姊。
  
  「發著高燒,理都不理人,大概嫌我吵還把房門鎖起來。我還是從書房那透過玻璃門看他的狀況。他一直埋頭睡,床頭有包藥,看來是看了醫生了。聽說一起去美國的五六名主管全都重感冒回來,有一個還住了院。」陳姊叨念著。「夫人要我過來看看,我東西都煮好了,叫了他幾次都沒回應,你知道的,少爺的脾氣有時很不好。」
  
  「夫人……沒有過來?」
  
  陳姊搖了搖頭。「她有應酬。」
  
  張質殊沒說什麼。時間會改變很多事,也有很多事是不會改變的,例如,世人愛錢、男人好色,以及盛家這對母子的淡漠關係。
  
  雖然這樣評論一個長輩不好,可她真的覺得那位夫人滿糟的。她老媽有些想法是偏激了些,可就「母親」這角色,她真的是個好媽媽。
  
  陳姊猶豫的說:「張小姐,你來得正好,東西我都弄好了,時間上有些晚了,我得回去了。」
  
  早該下班的,她八成也是放心不下昕皓才留到現在。「好,謝謝你。」
  
  陳姊走了之後,張質殊走進書房。昕皓的書房和臥室僅隔著一道玻璃門,從這裡可以看到臥室裡的狀況。
  
  昕皓側睡著,臉正好朝向她,他大半張臉盡在被子下,只看得到他濃黑的眉和緊閉的眼。
  
  她的哥兒們即使在這種時候還是很有魅力的!
  
  昕皓有著萬中選一的出色容貌,較之型男,他更偏向花美男,但並不顯得脂粉氣,完美的揉合了陽剛與陰柔,阿美美形容男子美到極致「妖孽」一詞倒是可借來用用。
  
  怪不得一堆女人前仆後繼的。張質殊歎了口氣,搖搖頭。
  
  那在被子下的身子時不時的動了動,看來咳得挺嚴重的。正想著是不是要把他叫起來吃點東西再吃藥時,床上的人翻了個身。
  
  她拍了拍玻璃門。盛昕皓理都不理她,她繼續拍打著門,不一會兒,一顆枕頭飛了過來!「啪」一聲砸在玻璃上。她怔了怔,笑了出來,然後繼續拍著門。火藥蓄量差不多了,大少爺快氣炸了。
  
  果然,盛昕皓下一刻橫眉豎目的坐了起來,就唇形來看,那一開一闔說的大概是「找死」!
  
  但一看到站在書房那頭的人,盛昕皓的怒火高張瞬間變成目瞪口呆,八成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回過神,他揮了揮手要她回去。
  
  張質殊比了比手機,要他開機。盛昕皓則比了比喉嚨,大概是不舒服不想說話,可他還是把手機打開。
  
  她輸入幾個字,「起來吃點東西,吃完再吃藥。」
  
  他則答非所問的回傳,「去過老地方了?」
  
  去過老地方的意義,只是基於任何一方回國得見上一面的約定,還是,對於那件事有被原諒的可能?
  
  心裡想著的也許是同樣的問題,張質殊又回傳,「謝謝你的禮物。把門打開,咱們這樣隔著一道玻璃門傳簡訊真的很怪!」
  
  盛昕皓把枕頭立了起來,半靠著傳簡訊,「就這樣吧,這回的感冒傳染力很可怕,連公司裡號稱「笑看病毒」的蔡總都被病毒笑看了!」
  
  張質殊問:「這次到美國一切還順利嗎?」
  
  盛昕皓髮出簡訊,「嗯,除了這該死的感冒。」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張質殊本想由他提及那一晚的事,可聊了半天,他似乎都沒打算提及。他果然還是比較沉得住氣的人,他是打算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嗎?她當然也是這樣,可是……
  
  她打了電話給盛昕皓,見他揚了揚眉的接起電話,她清了清喉嚨,「我知道你喉嚨不舒服不方便說話,所以你聽我說。」
  
  猶豫了一下,她開口道:「我的性子是有些制式化的,就好像賽跑時,我一定要聽到「砰」一聲槍響,我的步伐才會邁開;一天的開始一定得灌下一杯黑咖啡,腦袋才會切換成開機狀態。我想……未來和某個男人交往,大概也會堅持要聽到「我愛你」才開始;要結婚沒一句「嫁給我」,我也不知道要點頭。」她自嘲的笑笑,「後兩者不太可能會發生就是。」
  
  深吸了氣,她繼續說道:「這樣的制式化腦袋在聽到你說「咱們還是哥兒們」之前,「那件事情」會一直沒法子畫下句點。」
  
  「那個……」她想了一下,說了下去,「那一晚真的喝太多了,那一天是個意外,我們、我們……」
  
  「我們本來就是哥兒們。」盛昕皓聲音沙啞的說。
  
  她抬起頭隔著玻璃門看他,他迎向她的視線。「嗯,哥兒們。」
  
  是啊,十幾年的情誼,從一開始的敵對狀態到要變成哥兒們可是不容易的!
  
  多年的情誼不會輕易改變的。張質殊很想給他一個粲笑,可是她心裡卻還有著莫名的疙瘩。
  
  她只能不斷的對自己催眠:他們是哥兒們!哥兒們!
  
  今天期末考結束,打掃完後就開始放暑假。
  
  但張質殊第一節的數學考差了,她心情不太好。「盛昕皓,你不用再做那些無聊的事,我的態度一開始就擺在那裡,不會輕易改變的。」
  
  方纔她冒著小雨進圖書館,他也來了,兩人背對背在書架上漫無目的地找書。
  
  這些已經甄試上學校的畢業生真的很討厭,平常也不見得那麼喜歡學校,都畢了業才戀戀不捨的不願離開,尤其這一位,以前幾百年也沒出現在她面前一次,什麼時候他們這樣有緣了,每天得不期而遇個幾回。
  
  「我做了哪些無聊事?你的態度又是什麼,我可沒看出來,當然也不會知道你不會輕易改變什麼。」他態度不疾不徐,十分沉得住氣。
  
  「你時不時的出現在我面前到底要幹啥?如果是要追我的話趁早死了心,我對你沒興趣!」
  
  盛昕皓突然轉過身,背靠著架上的書,有趣的看著她。這位學妹真的很特別,居然可以把這麼有自信的話輕易說出口,而且還是在他面前。
  
  她真的對他沒興趣,在他面前也不曾露出小女兒嬌態!這樣的女生太稀有了!
  
  「學妹,你一定沒被追過?」
  
  沒理他,張質殊在架上看到一本想借的書,可她夠不著,踮高腳之際,盛昕皓手一抬就將書取了下來,兩人只是幾秒的接近讓她有些尷尬。「有沒有被追過,又怎樣?」
  
  「也怪不得你會會錯意。」
  
  「會錯意?」她打量著他。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他這樣動作頻頻代表著什麼。追她?她並沒收過禮物或信,他也沒告白過。只是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機率真的太高了,除了他自己外,每個人都傳他在追她。
  
  「你常在我面前出現,讓會錯意的人越來越多,這令我很困擾,所以請你不要再這樣了。」
  
  「那可不行,我不是說過,要給你機會瞭解我嗎?」
  
  張質殊還是冷冷的看著他。「你在告訴我,你從來沒追我的意思?」
  
  他想笑!這學妹真的很酷,可以面無表情的問他這種問題,怎麼反倒是他有點尷尬?「是。」
  
  「你讚美過我的字漂亮。」
  
  她以為這是他在追她的證據之一嗎?「學妹,你真的誤會大了!要追一個女生,與其說她字漂亮,還不如深情的凝視著她,讚美她的眼睛漂亮。更何況對你不也挺受用的,之後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封信給我。」
  
  「學長,那不是信。既然你讚美我的字好看,我也不能太失禮,於是抄了一篇文章給你,希望對你有所助益。」
  
  「所以你就抄了一篇「性病如何防治」送我。」那麼漂亮的字本該裱掛起來的,但能掛在哪裡?他媽媽房間?
  
  「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次數也太多了。」她常常一抬頭、一轉身,他就在附近。
  
  這也是她以為他在追她的證據嗎?「我三不五時神出鬼沒的出現,不也替你解除一次校園暴力事件?」
  
  「你這是在邀功,告訴我那是英雄救美嗎?」
  
  「學妹,那不叫英雄救美好嗎?一來我不是英雄,二來你也不光等著被救啊,看不出來你一個嬌滴滴的女生,遇到武打場面居然不是逃之夭夭,也不是在一旁負責尖叫當背景音樂,而是真的能幫忙!」
  
  「我學過擒拿術,還學過一年左右的跆拳道。」後來媽媽覺得野蠻就不讓她學了。
  
  「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動告訴我,你的事。」怪不得她那時敢行俠仗義!半年前放學後的空蕩校園,他曾看過她幫助一個被勒索的瘦小男生趕跑高年級生。在二樓看好戲的他忘不了她那些義正詞嚴的話,和勇敢無畏的眼神。
  
  對方只是一個不認識的男生,她卻是一副「別怕,我罩你」的姿態。
  
  他無須任何人提供羽翼,可他想,有這樣的朋友應該是件不錯的事。
  
  這其實也只是想想,並沒有放在心上,日子一久也就忘了。
  
  在他畢業考的前夕,張質殊撿到他的學生證不是堅持交還他本人,也不是送到教室,而是交到教務處。這學妹倒有趣,多少人得不到親近他的機會,她就這麼放過了。
  
  不,更精準的來說,三年級教室在二年級樓上,教務處還得走上一小段路,就她撿到學生證的地點,直接拿到教室給他不是近多了,她卻捨近取遠,這意謂著什麼?她不想和他這個人打交道。
  
  當晚他還故意打電話到她家想親自道謝,那通雞同鴨講的電話,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怎麼回事,只道她又放棄另一次機會。
  
  從此,他開始注意起這位「驕傲冰山」學妹。
  
  做事負責、品學兼優、連續擔任兩年的班長、富正義感、好勝心強、超難把上,古今征戰無人回……這些關於她的一切,不斷的蒐集到手。
  
  他們沒有交集,他卻知道她很多事。然後在某個早晨,他無意間發現她的秘密基地和他的居然是同一處。
  
  這緣分倒是讓他們由路人甲乙丙變成稍有交集,再由他親手製造機會,兩人的交集當然就變多起來。
  
  張質殊當然是漂亮的女生,只要是男生就會想多看一眼。問他難道不曾想追她嗎?漂亮的女生何其多,如果每個都要追,不會太辛苦了嗎?
  
  他看張質殊的「第一眼」就不是看到她出色的外貌,而是那股令人眩目的堅定眼神,對他而言,張質殊不同於其他女生。
  
  她的特別讓他想把她當朋友,真正的朋友!
  
  他不否認這段時間他的態度曖昧,畢竟當朋友也只是他一相情願的想法,萬一對方喜歡他,這種情況是當不成朋友的。
  
  帶著曖昧的試探最適用於張質殊這種矜持的女生。如果把「暖昧」這虛無縹緲的東西量化為表,分為三級。
  
  第一級,不期而遇。這種情況對他有好感的女生,神情間的歡愉是掩不去的。
  
  第二級,不期而遇再加上幾句話,例如,我記得你叫張質殊,學妹的字真好看。對他有好感的女生,大概會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第三級,不期而遇再加凝眸注視,一句「我們好像很有緣」。對他有好感的女生大概就等著手到擒來。
  
  結果——
  
  第一級,張質殊面無表情的和他擦肩而過。第二級,張質殊面無表情的聽他把話說完,並回贈他手抄的「性病防冶法」。第三級,張質殊雖然還是面無表情,可終於肯說話了,她說:你常光顧的早餐店也和你很有緣?
  
  算她狠!連他都忍不住想找面鏡子照照,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她真是對他半點意思也沒有,而且他發現,她不是矜持害羞,而是無感!無關乎同性、異性,她一律沒有興趣!
  
  一個對他完全沒有遐思的女生,那不跟同性一樣?老實說,身為一個白馬王子,有異性對他沒想法,這實在是他沒法想像的事,可卻讓他輕鬆不少。
  
  張質殊有個性,想要什麼自己會去爭取,她從來不是個被動的人。爭取同學對她的信任,當了兩年的班長是如此;幫助弱小免於被勒索是如此;她想要交心的朋友也是如此!
  
  她要的是她主動往心裡放的,而不是對方做了什麼。
  
  他發現太慢,可那又如何,他只是給了機會,讓她考慮把他往心裡放。
  
  能得張質殊這樣的朋友,他幸,不得他命。一思及此,他不禁覺得好笑,和異性交手,他好像第一次像這樣完全沒把握。
  
  張質殊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越過他身邊時,發現他袖上戴著孝。她怔了怔。他家有人往生了嗎?什麼時候的事?他的樣子看不出悲傷。她忽然發現,盛昕暗的表情一直都是溫溫淡淡,嘴角微揚有些弧度,可他並沒有在笑。
  
  在學校無論多麼開心得意的事,好像沒見他開懷笑過。就算摔爛他的VCR也不見他生氣。這個人就這樣不冷不熱的表情。
  
  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盛昕皓揚了揚眉。「都忘了該取下了。」
  
  他沒多說什麼,張質殊也不好多問。她到三樓的外文區借書時,盛昕皓總算沒跟來。約莫半個小時後走出圖書館也沒看到他,這幾天後頭老是跟了只跟屁蟲都快跟影子一樣自然了,忽然不見了反而有點怪。
  
  直到放學,她背著書包關好教室的門,他又出現了。
  
  外頭的雨不大,可仍細細的下著。
  
  比照之前模式,兩人一前一後隔著五步的距離走著。後頭的盛昕皓總會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說,她不太理他,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聽。
  
  只是這回的話題太過奇怪!
  
  「以前聽過一個笑話。有個風流成性的老頭死了,友人送的輓聯上寫著「駕返瑤池」,一些人以為送錯了,理該是「駕鶴西歸」才是,誰知友人笑道:老先生生前就愛美人,駕返瑤池才是適得其所。」
  
  張質殊一逕的沉默。
  
  「某富豪也是死在溫柔鄉,相伴的是他的兩個紅粉知己,不知道這樣的死法,他是不是真的開心?只是家族覺得這事有損家風,七天內匆匆發了喪……」
  
  將他說的話和他戴的孝做了聯想,她止住步伐回過頭。盛昕皓的臉上不見平時從容的淺笑,而是抿直唇,眼裡透著沉重的哀傷。他心不在焉的撐著傘,雨打濕半邊肩膀也毫無所覺。
  
  她沒過問什麼,只是到了等公車的亭子,她作了個決定。「盛昕皓,聽你的粉絲說你家是豪宅,我還沒看過豪宅長什麼樣,今天是放假第一天,你要不要帶我開眼界?」
  
  他沒說什麼,帶著她跳上另一部公車。
  
  下了車轉社區巴士,然後又走了好一段私家路才到。
  
  張質殊氣喘吁吁,「到了沒?」也不過是不太放心他那反常的樣子,這才日行一善的陪他回家,早知道這麼遠,她就不陪了。
  
  「就是這裡。」
  
  她抬起頭,看到一棟城堡般的大房子!還來不及驚呼,就聽到轉角傳來男女的調笑聲。「別這樣!別這樣?嘻,會癢?你到底走不走?昕皓快回來了。」
  
  驚訝的看了眼臉色陰鬱難看的盛昕皓,張質殊想迴避,可盛昕皓的兩條腿卻像是生了根,她被迫留在原地。
  
  「你是他母親,不是他女友,撞見又怎樣?欸,我就喜歡看你這有點生氣又拿我沒轍的樣子。」
  
  「你別鬧了啦,他老子昨天才送出去,你也知道,那死鬼花心,但對昕皓可好得很。」
  
  「你老實說,你那兒子真的是那死鬼的種?」
  
  「哎呀,你這嘴也真缺德。」
  
  男的壓低聲音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之後又是一陣調笑聲。
  
  雨越下越大,盛昕皓放下傘任由雨淋。這種天氣最適合流淚……
  
  張質殊不勸慰,只是撐著傘靜靜的陪在一旁。
  
  她曾聽過一些關於盛昕皓家的傳聞,如今所見聞的,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漸黑,盛昕皓又送她走過去搭社區巴士。
  
  這樣送來送去是打算十八相送嗎?「不用了,你……」張質殊開口要拒絕。
  
  「謝謝你。」
  
  謝什麼?她陪著他嗎?說實話,那種情況她只是被迫待了下來。
  
  她家人口單純,連性別都單純,很多世面她沒見過,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最好。
  
  家醜血淋淋的晾在外人面前,驕傲如盛昕皓想必極為難堪,這種情況換作是她,別人的安慰只是讓她更加難堪,沉默的陪在一旁也許是最好的安慰。
  
  社區巴士來了,她上了車,盛昕皓也上了車,她看到中間座位有對母子,那小孩約莫兩、三歲,超可愛的!如果是她,一定選坐在那對母子旁邊,可以和小朋友玩。
  
  也許和「驕傲冰山」的形象不符,可她很喜歡小朋友,可以和小孩子玩得很瘋!
  
  然而盛昕皓沒如她願,一直推著她坐到最後一排。
  
  這人很討厭欸!「你、你幹麼又上來?」
  
  搭車過來又搭車回去的,很好玩嗎?
  
  盛昕皓也不理她的伸展長腿,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閉目養神。
  
  張質殊皺起了眉。奇怪的人!有些話她覺得找不到好時機,現在也許可以說。「盛昕皓,你是個眾星拱月的人,我不知道這陣子你動作頻頻的目的是為什麼,可是,我這人獨來獨往慣了,當不來那拱月的星星。」
  
  他慢慢的睜開眼,對上她。「你猜,我是一個人的時候多,還是眾星拱月的時候多?」
  
  「……」
  
  「我在找一個和我一樣寂寞的人,讓我覺得,我不孤單。」
  
  她認真的申明。「我不需要男朋友。」
  
  「我也不缺女朋友。」
  
  她歎了口氣,「盛昕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那所謂的「翩翩佳公子」般的笑真的很假,老是和一個假人湊在一起的感覺,說真的,還滿恐怖的。」
  
  她的意思是同意兩人常湊在一起了嗎?「好,你不喜歡我就不笑。」
  
  「你在別人面前怎樣是你的自由,但我的朋友,我只看最真的一面。」
  
  「好。」
  
  哥兒們!他們是彼此可以觸得到真心的朋友這樣的友誼得來不易,可以維持很久很久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1 AM

  第三章
  
  又是忙碌一天的開始。
  
  邱秘書報告著今天的行程。報告完後,站在上司面前等著他的吩咐。
  
  啜了口咖啡後,盛昕皓淡淡的開口,「九點半和公關公司的會議讓陳副總主持就可以了。」
  
  邱秘書低低的承下,「是。」
  
  想了一下,盛昕皓又改變主意,「算了,還是我自己出席吧。」這樣反反覆覆的像什麼樣子,連他都對自己這樣的態多有些不耐煩起來。
  
  發生了那件意外後,他和質殊好一段時日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彼此,十幾年的哥兒們卻發生這樣的事。他忍不住想,他們之間是不是回不去了?
  
  雖然他從美國回來時質殊曾跑到他家,和他說好還是好朋友。但有些事想不要變,它還是變了。
  
  小時候每到元霄節,祖母總會讓家裡的廚子弄些湯圓。有些白、有些紅。有一年他頑皮,把染色粉倒在不染色的那邊,結果煮出來的湯圓全是紅的。
  
  他覺得他和質殊原本的關係就像白湯圓,有朝一日不小心沾了染粉,它一樣還是很好吃,可任由開水再怎麼煮,也回不去白色的。
  
  現在的他和質殊太過小心翼翼,努力的不讓關係再有任何變化,最好能夠把那一晚的事徹底忘了!他們避免見面,就算見面時身邊也一定還有其他人;他們不再時不時的約在「老地方」見面,偶爾通話說的也是公事,公事一結束,就一陣尷尬的沉默。
  
  事情發生他當然懊悔,可他這人處理事情是明快的。當下他決定放下所有的情緒去保住友情,可質殊的態度影響著他,她的迴避拉扯著他敏感的神經,她的不自在令他也尷尬起來。
  
  有時一想都覺得目前的狀況真是……太荒謬了!可又不知道該怎麼打破。
  
  他現在真想有個人可以讓他說說話,可那個唯一可以說這些話的人,現在想必也很想找個人說同樣的話!
  
  等了一會兒,確認上司沒再改變主意,邱秘書接著說:「晚上八點同應集團張總裁的七十壽辰,您的女伴人選是張質殊小姐嗎?」總經理在公開場合攜帶的女伴通常會是當時的女友,可在正式,或是交誼深厚的友人長輩的宴會上,就會找張小姐一同出席。
  
  而同應的張總裁是總經理敬重的業界大老,所以她才會這麼問。
  
  她跟在總經理身邊七年,替他處理了不少公事私務,她的安排少有錯誤。盛昕皓想了想,垂下眼。「不用麻煩,偶爾一個人赴約也不錯。」
  
  邱秘書有些訝異,但她一向懂分寸不會多問,反倒是有件事……猶豫一下,她開口,「還有一件事覺得還是要向您報告一下。」
  
  盛昕皓抬起頭,等著她往下說。
  
  「羅馨蘋小姐……」
  
  他打個手勢阻止她說下去。提了分手後,她獅子大開口要了一筆分手費,他也如她願了,然後她又鬧自殺、撞車,無非是想讓他心軟又回到她身邊,如果她以為這些花招能改變什麼,他只能說她以前的男友個個佛心來著。
  
  「分手費她收下了,這還是她自己提的。我不知道在那之後我和她還有什麼關係?」
  
  「她以後不會再騷擾您了。」
  
  他揚起一抹諷笑,「她的話聽聽就好。」
  
  「……她死了。」
  
  盛昕皓怔了一下,眼底透著不可置信。
  
  他從美國回來後,雖然有聽說她酒駕住院,但那場車禍事故不是不嚴重嗎?
  
  「聽說是傷口感染,蜂窩性組織炎引發敗血症,終究沒挺過去。」
  
  盛昕皓眉宇幾乎攏在一塊。
  
  見他沉默,邱秘書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他起身站到落地窗前,早上九點多,過了上下班的尖鋒時段,馬路上仍是車水馬龍的。每一次看到這種景象,他總會莫名的感到一陣鬱悶,這樣的「怪癖」是從在美國留學那段期間的某一天早上之後開始的吧?
  
  他不相信愛情,只想及時行樂。遊戲規則一開始就擺在那裡,可仍有些人中途犯規,向他索求他給不了的愛情,於是遊戲結束。
  
  他曾被一個分手的女子詛咒過,因為他不在乎她的真心,她詛咒他一輩子得不到女人的真心!真心愛上他的,愛一個,死一個!
  
  老實說,詛咒過他的女人還不少,這一位也不是最毒、最有創意的,當然,她也不會是最後一位,只不過她是唯一一位,在詛咒完他的下一刻就車禍身亡!
  
  她就在他面前發生車禍死了。
  
  這件事在他心裡一直是個遺憾,當然,他並不相信什麼詛不詛咒的,只是近幾年來是奇怪了些。
  
  和他交往過的女人,雖然不至於「全軍覆沒」,可好像都得發生一些意外才交代得過去。
  
  真有詛咒這樣的事嗎?
  
  凝著眉,他瞇了瞇眼。
  
  桌上的電話響起,他走了過去,按下內鍵,邱秘書的聲音響起,「總經理,公關公司的人到了。」
  
  「知道了。」質殊此刻就在同一棟大樓裡,一想起她不再坦然直視他的眼,他又開始感到煩躁起來。
  
  該死的,他有病啊!
  
  「總監、張總監?」低沉威儀的嗓音。
  
  趙淑美回過頭看了眼上司,只見她狀似認真的與會,實際上已經神遊太虛。只不過這一次也閃神得太厲害了吧?連「金主」在呼喚她,她都可以這樣「目空一切」。
  
  她低低的喚道:「質殊、張質殊?」她是戴耳塞在開會嗎?不得已之下,她只得在桌下用力的踩了她一腳。
  
  「哇噢!」張質殊痛呼出聲,低聲斥道:「阿美美,你在做什麼?幹麼踩我?」
  
  盛昕皓揚眉。「那一腳是我踩的!」
  
  會議室裡爆出笑聲,張質殊這才發覺自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頭低了下來。方才發生什麼事了嗎?
  
  「貴公司的簡報有幾點我還是不滿意,這部分我們內部會先開一次會,下一次開會再檢討。」他嚴肅的看了張質殊一眼,然後看向在座的其他人。「我知道大家辛苦了,這幾年來禾普和威奇公關也合作得很愉快,我很希望這樣的狀況能一直持續。」他意有所指的給予警醒,「今天到此為止。」
  
  盛昕皓率先走出會議室,趙淑美吐了吐舌,偷覷上司一眼,「吃了炸藥了。」
  
  待禾普的人魚貫出了會議室,張質殊三人才走在後頭。
  
  張質殊沉著臉沒說話。
  
  現在發生這樣不愉快的事,他們兩個晚上可能一笑泯恩仇的出席同應集團總裁的生日宴嗎?同應也是威奇的客戶,同應的總裁和盛昕皓又頗有交情,一般來說,兩人會一塊出席吧!趙淑美好奇的想。算了,這兩位一向公私分明,又不是沒見識過。
  
  話又說回來,盛昕皓這種大企業的總經理說起話來就是這麼鏗鏘有力,也沒說什麼重話,卻足以令人心生畏懼。
  
  「真的好帥喔~」
  
  沉悶的氣氛忽然有人發出這種不合時宜的話語,趙淑美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家新進公關劉美眉,好半晌才開口,「帥?什麼帥?」
  
  「當然是盛總經理啊。」
  
  趙淑美噎了噎,眼前這位小姐是少根筋嗎?她完全沒感覺方才氣氛的緊繃?!她只看到盛昕皓的帥?
  
  「盛總經理真的好帥!和他開會有種處於偶像劇中的錯覺。」
  
  「偶像劇?」她以為方才看的是「驚悚片」呢。
  
  「每一次遇見都是為了成全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她可以幻想自己是女主角嗎?
  
  「哈哈哈,那果然是「錯覺」。」她是過來人她瞭解。
  
  因為仰慕過盛昕皓,她可是從張質殊那裡知道他不少經歷。
  
  盛昕皓是公子兒哥沒錯,可和出生就含著金湯匙,只要平安長大就等接班的那種不同,聽說他老父太過放蕩,盛老爺子原該交到長子手上的泰英金控於是交到老二、老三手上,那兩位可是有名的老狐狸。
  
  當年盛昕皓要進泰英時,他二叔盛子峰不讓他進自家公司,故意安排他進盛家只有數席董事的禾普集團,而且是還在「墾荒」階段的德國子公司。
  
  盛子峰對外說得好聽,說盛昕皓到外頭歷練歷練對以後進泰英的助益非常大,他樂見他的成長,但他對侄子的標準卻沒用在兒子身上,他的長子可是研究所一畢業就進泰英,一路平步青雲只差沒接班。
  
  盛昕皓在禾普待了七年,由小幹部變成主管,又從德國子公司主管、美國子公司高階主管變成海外負責人,繼而進入禾普核心,成為僅次於董事長的第二號人物。
  
  她想說的是,像禾普這種作風美式的大集團,盛昕皓能爬到今天的位置,精明手腕絕對少不了,他不會只是個虛有其表的貴公子。
  
  「我告訴你,私底下的他溫不溫柔我是不知道,可和他在工作上有交集,你只能把他當成蘭陵王!」
  
  蘭陵王?劉美眉怔了一下,然後笑開了,「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另一個帥哥。」
  
  「……也是啦!我要說的是,除了注意他那張好看到人神共憤的皮相,也請你分些心思在他手上拿的寶劍,要不然就會像……」趙淑美轉頭去看方才被寶劍「削」中的上司。「咦?人咧?」
  
  「誰?」
  
  趙淑美翻了翻白眼。「咱們的張總監!」
  
  「啊,對厚,她怎麼不見了?」
  
  「……」
  
  盛昕皓回到辦公室才坐下沒多久,就聽到邱秘書在外頭阻攔人的聲音,「張小姐、張小姐,請您等一……」顯然阻攔失敗,她話還沒說完,不速之客已經打開門,大剌剌的出現在他的辦公室。
  
  好整以暇的看著張質殊繃緊的臉,他示意邱秘書先出去。質殊蹙著眉瞪他,這大概是這陣子她看他最直接的眼神了!
  
  「我以為該說的方纔已經說完了。」
  
  「你的說完,我還沒!」
  
  他揚眉,「你要說什麼?」
  
  「你、你怎麼能說那種話?」她火氣還是很大,可仔細一想,她這樣直衝他辦公室又想說什麼?
  
  盛昕皓淡淡的開口,「你知道有多少人睜大眼在看這合作案?如果是和別家公關公司合作,一般人只會看公關公司成果的表現,可別人是會把我們綁在一塊評估的。」
  
  「我不是靠你才拿到禾普的Case!」
  
  「那麼你現在又是憑什麼直闖我的辦公室?不是那十幾年的情誼?」盛昕皓嘲弄的勾唇。「別告訴我,威奇和別家企業合作,遇到類似今天的狀況,你也敢這樣直搗黃龍的說這種話。」
  
  張質殊臉色漲紫。對峙一下,她咬了咬牙,她的確是魯莽了!「我知道了,今天的事很抱歉,不會再有這種情況。」她轉身離開,多待一秒都是酷刑!
  
  她走出盛昕皓的辦公室,心裡更鬱悶了。真是丟臉,她從來沒有這樣丟臉過,她這樣氣沖沖的跑到人家辦公室做什麼?感覺上像是另類的撒嬌。
  
  想起盛昕皓的嘲弄……他居然那樣嘲弄她,那比直接質疑她的能力更侮辱人。
  
  她會讓他知道,她拿到禾普這Case靠的是自身實力!
  
  盛昕皓這會臉色倒是舒緩下來。他知道這一步走對了。
  
  質殊極好勝,公私分明,絕不允許有人質疑她的能力,接下來她的心思會放回工作。
  
  有些事發生都發生了,過度關注反而陷入僵局,此時若有件事分散注意力,也許會有契機解決疙瘩。
  
  張質殊走出禾普,外頭的陽光刺眼得讓人難過。
  
  「我最近到底是走什麼好運吶?可惡!」她好想外婆,下班後打通電話給她吧。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捏了個陶板小屋,進窯前我忘了噴水,隔了幾天它裂了一道縫,我到底要用土再補一補,還是作廢?」
  
  一身符合宴會的穿著,張質殊正在客廳講著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有著她的想念和信任。
  
  有些事即使是和外婆,她也沒辦法平鋪直敘的實說,只能用比喻。
  
  「當然是打掉重塑。」
  
  她怔了一下,語氣有著訝異,「打掉?都說了我是花了很長的時間。」
  
  「覺得可惜啊?呵呵,傻丫頭,現來覺得可惜,將來你會後悔現在的可惜。幹掉的陶土用陶泥去補是補不上的,就算補上也難看,痕跡永遠在那裡,那縫越裂越大是遲早的事,打掉重塑才是最好的方法。
  
  「別怕失去,這世上再厲害、再有能力的人也是在失去中度過,沒有誰能百分之百的掌握人生,既然這樣,還有什麼好怕的?要我說,怕失去的人能握在手中的永遠不會多過那些失去的。」
  
  「外婆,你真是豁達。」可她說的又何嘗有錯?她和昕皓的關係,即使她努力的想維持住,但就像幹掉陶土上的裂痕,因為捨不得作廢,裂痕反而越來越大。
  
  劉貴子笑呵呵,「沒辦法,家裡有個心胸狹隘的人,我要連她的部分也一併豁達了。丫頭,心情不好啊?要不然今天怎會打電話給我?」
  
  張質殊笑了。「沒,單純想聽聽你的聲音。」
  
  「哎喲,你就會逗我開心!你啊,一定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要是交了男朋友,這事好歹有人可以說,都二十好幾,眼看要三十了,什麼時候也帶個人回家給我瞧瞧。」
  
  張質殊隱約聽到外婆旁邊還有人在說話,那奶聲奶氣的嗓音自然不會是她老媽。「外婆,家裡有小孩?」外婆退休有好些年了吧?其實她早就想不做了,可人情壓力大,她又多帶了兩三年的小孩。
  
  劉貴子爽朗的回答,「是啊,很可愛的小孩喔,四歲,漂亮得像洋娃娃。」
  
  這不是重點吧?「你又重操舊業啦?」
  
  「欸,你這孩子,說得像我從事特種行業似的。」
  
  「我知道你身體硬朗,可帶小孩……風險很大欸.」而且像她這麼活潑外向的人,多出來的時間就四處走走、交交朋友不是很好?
  
  「沒那麼嚴重啦,是人家一直拜託,而且一周只有三天,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很輕鬆。」
  
  「外婆……」
  
  「說起來這麼些年沒帶小孩,真有些生疏了。」
  
  「那就趕快還給人家。」
  
  「這怎麼行,再這樣下去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帶孩子了。」
  
  「我們家又沒小孩給你帶。」
  
  「有啊,怎麼沒,我還等著帶外曾孫呢!你啊,也別太晚嫁,免得我老骨頭一把,心有餘而力不足。」
  
  張質殊沉默下來。
  
  像是忽然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劉貴子興奮的說:「隔壁家的秀慧要結婚了,聽她媽媽說是相親認識的,我瞧了也挺好的。我把這事跟你媽說,嘿,她居然回答:相親也沒什麼不好。哎喲,她居然長進了,那套「男人人渣說」沒又脫口而出。」
  
  這兩年媽媽接觸了佛法,思想不再那麼偏激了。「相親也沒什麼不好。」這世上的男男女女相遇方式那麼多,相親也是一種,沒有所謂的好不好。
  
  阿美美不也以這樣的方式遇見那個對的人。不過這也是看人,如果有人只想談戀愛,或對愛情有什麼特別羅曼蒂克的想法,也許就不適合。
  
  而她不想結婚,也不認為兩個人的生活比現在一個人好,她對目前的單身自由很珍惜。
  
  「你也這麼覺得?」
  
  「……是啊。」
  
  「太好了!」
  
  張質殊莫名所以。方纔她漏聽了什麼嗎?
  
  祖孫倆又聊了聊,張質殊看了下牆上的鍾才結束通話。她還得去參加同應集團總裁張中令的生日宴哩。
  
  公關公司最多的就是這類的應酬,她也習慣了,只不過之前和昕皓又有些不快。
  
  唉,他們到底是怎麼了?張質殊在心中一歎。
  
  遇到就遇到,還怕他不成,嘖!
  
  張中令的生日宴包下五星級飯店二樓的風雅廳舉辦,採用的是自助式的供餐。他老人家喜歡跳舞,還特意規劃出一處臨時的舞池。
  
  張質殊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八點半,陪著壽星寒暄一番,奉上老闆交代的禮物。
  
  「我當咱們美女總監忘了我這老頭的生日了哩。」張中令笑呵呵的收下她奉上的精緻禮盒。
  
  張質殊笑著祝賀,「張總裁,生日快樂,萬事順心。」
  
  「好,那就由你來順我這第一個心!」張中令立刻說,「我知道質殊舞跳得極好,咱們跳支舞吧!」
  
  有人鼓掌起哄,張中令做了個「請」的姿勢,她將手遞上。
  
  和壽星的第一支舞讓張質殊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一曲結束,很多人也下了舞池,張質殊則抽了空到化妝室。
  
  上完廁所正要推開門出去,外頭有人進了化妝室。
  
  「剛才和張總裁開舞的人就是張質殊?」
  
  聽到自己的名字,張質殊一怔。這時推門出去好像怪怪的,反正廁所有好幾間,暫時留在裡頭應該不致影響到別人的權益吧?
  
  「大美人一個,有這樣的美女總監,怪不得威奇公關生意好得不得了,哪個大老闆不愛和美女打交道?那些公關公司也挺瞭解人性的,職員清一色的俊男美女。」
  
  「呵呵,像張質殊這樣的尤物,想必出任務搶合約都是手到擒來吧?我瞧同應集團明年度的合約別家也甭費心機了。」
  
  「也不見得吧,張質殊這回不就搶輸另一家公關公司?」另一道聲音透著不以為然。
  
  「對方找到比她美的尤物嗎?還是對方主管是女的?」
  
  聲音壓低了些,「你們都聽說過吧,公關公司在爭取合約,其實是有些「潛規則」的。」
  
  「張質殊是少數不甩這些「潛規則」的人。」
  
  「喔,看不出來她這麼有骨氣。」
  
  「哪是!現在這種社會骨氣可不值錢,一噸一噸拋售還沒人要。像她們那種公關,全身上下能拿來當武器的哪會放著不用?」
  
  「什麼意思?」
  
  「我有個小道消息,聽說張質殊……」後頭的話聲音刻意壓低。
  
  「什麼?!我聽過男人有性障礙,還沒聽過女生也有!喂,這事不會是謠傳吧?」
  
  「這個消息很可靠喔!我們公司的一個前輩和張質殊是同所大學的,聽說這事還是當年和張質殊交往過的谷姓學長說的。」
  
  「天,沒想到張質殊原來有這方面的問題!」
  
  張質殊的臉漲紫起來。
  
  「那和她交往的男人不就白搭?」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噓!小聲點。我妝補好了,你們要出去了沒?」
  
  幾個人離開後,張質殊才走出來。她的心情糟到極點,窒郁的胸口發緊得讓她想吐!大學時代的難堪回憶點點滴滴的回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2 AM

  第四章
  
  因為公司有事,盛昕皓直到近九點才進會場。
  
  他一來先去和壽星打聲招呼,奉上禮物,然後有人遞了一杯雞尾酒給他。
  
  「怎麼這麼晚來?先解解渴。」
  
  盛昕皓接過好友遞來的調酒。「只有你來,長生呢?」他和長生、君堂有好一陣子沒混在一起了。他忙,聽說他們兩個也有各自的正事在忙,無法再像之前那樣玩樂。
  
  慕君堂抿了嘴,表情滑稽。「他現在陞官比較忙了,一有空就陪他那乾妹去哪逍遙,最近要約他十次有八次沒空。」
  
  盛昕皓好笑的想,改邪歸正啦?
  
  「上次他竟告訴我,他和乾妹去騎腳踏車,歐麥尬!腳踏車喔,不是超跑、不是重機,是要用兩腳踩才能輪動的腳踏車,那是我們的郭大少嗎?那個沒有車開就不出門的郭大少?戀愛這玩意兒真不得了,不但搞得人內分泌失調,連精神狀態都出問題。」
  
  盛昕皓揚了揚眉。「瞧你語氣酸溜溜的,這麼羨慕?憑你慕少東,要找個人談戀愛不會是難事。」
  
  「是想啊,遊戲玩久了也會膩。」說到這個,他問:「你呢?環繞在身邊的都是一流美女,沒哪個讓你想定下來?」和羅馨蘋分手後,昕皓身邊許久沒女伴了。
  
  盛昕皓啜了口酒沒回答。
  
  「羅馨蘋在和你分手後,還兩度打電話要我約你,後來呢?真分了?」昕皓的私事即使是一通電話他也幫不了忙,不然連朋友都沒得做。
  
  「她死了。」
  
  慕君堂一口酒差點噴了出去,「你、你、你……」
  
  盛昕皓大致說了他所知道的狀況。
  
  慕君堂看了他一眼,太過訝異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之前他聽過一個八卦,說昕皓克妻,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而就他知道,和昕皓交往過的女人出事率真的還滿高的……「咳咳……」
  
  看他那尷尬的表情,盛昕皓又怎會不知好友把這消息和什麼八卦做聯想?
  
  他無所謂的笑了笑,「我本來就沒打算為誰定下來,我很滿意現在這樣的生活。」
  
  「不空虛嗎?」
  
  盛昕皓有趣的看著他,看得慕君堂渾身都不對勁起來。
  
  「幹麼這樣看我?」
  
  他收回打量的視線,「長進了,還知道空虛這個詞,看來是親身體驗過。」又啜了口雞尾酒。「你在女人身上找充實,怪不得你會空虛。多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它會讓你非常的充實。」
  
  「你打算一輩子當單身貴族?」
  
  「那也沒什麼不好。」
  
  慕君堂又問:「先成家後立業不是你們盛家的傳統?你不打算回泰英金控嗎?」泰英目前是由盛家二房把持,可其實盛家老太爺才是真正的掌權者。
  
  就他聽說,盛家二房之所以這麼排擠昕皓,正因為老太爺對嫡長孫的期待。
  
  「盛家的傳統你倒是記得比我清楚,如果你是盛家子孫,想必長輩們會很欣慰。」盛昕皓嘲諷的說。
  
  被轉移話題了,通常這時候就別再白目堅持。
  
  盛昕皓一雙眼隨意的環顧一下。
  
  「幹啥?找你的哥兒們啊?」
  
  他也不否認,「她有來嗎?」
  
  「很早就來了,我以為你們是一道的,稍早還跑去跟她打招呼。張質殊今天可出風頭了,張伯伯開舞的舞伴就是她。」慕君堂感歎的說:「她還是這麼迷人,說氣質有氣質、說長相有長相,天生尤物!不過,昕皓,你老實告訴我,她是不是只愛女人?」
  
  盛昕皓看了他一眼,想起張質殊的背景,眼底閃過促狹笑意。「也可以這麼說。」他算得上是誤導,可也沒說錯啊,那女人除了她自己,就愛她的家人,而她的家人清一色都是女人。
  
  他和質殊的成長背景全然不同,可在愛情面前總是卻步都一樣。
  
  他的父母當初愛得瘋狂,歷經千辛萬苦才在一超,結果又如何?結婚年餘,老爸就搞外遇,老媽也和前男友又攪和在一起,感情世界各自精彩。在這樣的家庭長大,他只覺得愛是一種「消耗品」,日子一久,覺得不新鮮了,就該換了。
  
  而質殊的家庭也妙,她有個婚姻失敗就認為全天下男人都是壞人的媽,還有一個浪漫、認為男人也許有好壞但愛情無罪的外婆。
  
  所以她比他更混亂。
  
  總之,他不相信愛情,她則是懷疑愛情存在。
  
  「厚,就說咩,那樣的大美人,成天三高男環伺,還有你這個號稱企業界第一美男子在側,她居然能八風吹不動。要是我,早不是倒向A君,就是撲向B君。」原來是蕾絲邊,怪不得她誰都看不上。
  
  看來和長生的打賭他是十拿九穩了,張質殊如果是蕾絲邊,昕皓也知道她愛女人,這種情況下,昕皓怎麼可能栽在她手上?
  
  盛昕皓失笑,「感謝天,你不是張質殊!」
  
  「不過,即使張質殊對男人沒興趣,只要男人對她有興趣還是很危險。」慕君堂壓低聲音說。
  
  「怎麼了?」
  
  「剛才我看到她和李承范有說有笑的,那傢伙還不斷的拿酒給她。」
  
  現在只要把酒和張質殊湊在一塊,盛昕皓的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在這種情況下,還和一個聲名狼借的公子哥兒在一塊!
  
  「你聽說過那傢伙的一些傳聞吧!」性愛派對、搖頭丸、撿屍性侵……這些下流的事李承范沒少幹過,只是他有個專擦屁股的富老爸,那些醜事才沒鬧上新聞。
  
  「李承范呢?」他移動步伐開始找人。
  
  在張總裁的生日宴上找不到李承范,也看不到張質殊,他急忙往樓下走,就這麼剛好的看到那笨女人等著上人家的車。
  
  只差這麼一、兩分鐘,要是她真的上了李承范的車,後果無法想像。他扯著她的手要離開。
  
  「你放手!放手……痛!」張質殊花了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甩開他的箝制,看著手腕紅了一圈,她更加生氣。「盛昕皓,你發什麼瘋!」
  
  「張質殊,你是沒腦子嗎?喝得醉醺醺就這樣上別人的車!」他強硬的把她拎上他的車,進公寓後才鬆開她的手。
  
  「哈,這句話從你盛昕皓口中說出來真令我訝異!你被附身了,還是被哪個衛道人士「穿越」了?有多少女人就是這樣上了大少爺你的車?」她是喝多了,可還不到醉的地步。
  
  「我有我的規矩。」男歡女愛講的是心甘情願,他不嗑藥、不玩不入流的手段,而且,該死的,誰說女人是喝得醉醺醺的上他的車?上他車的女人至今沒有一個是喝醉的……好吧、好吧,她是唯一的例外,但今後絕不會有第二個!
  
  見她倔著臉不說話,盛昕皓神情語氣略緩。「李承范風評不好,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
  
  「閣下以為自己在外頭的風評如何?」
  
  盛昕皓窒了窒。
  
  張質殊笑了。「風流和下流在外人眼中會差多少?嗤,大概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吧。」她心裡就是有滿滿的不痛快。
  
  他的自在、平靜,甚至一如往常的滿不在乎她都不順眼得很!他們之間的關係經歷了風浪,感覺上好像只有她暈船吐得淅瀝嘩啦,他卻完全不受影響,她理不出真正的滋味,倒是不快的情緒氾濫滿溢。
  
  她心裡有太多事、太糟的情緒,她找不到出口,那種感覺像是獨自被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她努力的想掙脫出去,可只是跌撞得渾身是傷,害怕和無助最後變成憤怒和偏激!
  
  他越是定靜,她越想挑釁。
  
  「你以前不會在外頭喝這麼多。」
  
  「現在才發現這麼喝別有一番滋味。」
  
  「真的想喝,我酒櫃裡有很多酒隨你喝。」
  
  她冷笑。「喝完了再上床?」
  
  他一怔,然後歎了一口氣。「質殊,那真的是個意外。」
  
  「再發生一次就不算是意外了。」
  
  盛昕皓的臉色沉了下來,張質殊無懼,甚至是帶著挑釁的看著他,畢竟是文明人,做不來太超過的事,不一會兒,她就率先撇開臉。
  
  她知道,她知道他也很困擾,更知道自己現在的舉止是在遷怒,她把自己的困擾、問題全塞給昕皓這個她唯一可以發洩的冤大頭!
  
  張質殊無措的揉亂精心盤起的髮。「對不起,我心情很糟。」她沮喪的雙手環抱曲著的腳,將額埋在膝蓋上。
  
  盛昕皓不理會她逕自走開,約莫五分鐘,又回到她身邊,端來了一杯熱牛奶。「喝一點吧。」
  
  她抬起頭。「謝謝。」
  
  「你……」他想問她,還是很在意那一晚的事嗎?他該怎麼做,或者說他們該怎麼做,才能讓那一件事不影響他們的情誼?
  
  張質殊有些壓抑的開了口,「在大學時,我曾經跟一個學長交往過……」
  
  他有些奇怪她為什麼會舊事重提?那一段對她來說不是愉快的回憶。「很快就分了不是?」兩人除了國中,高中和大學都不同校。質殊的戀情是發生在他大三、她大二的夏天,暑假還沒開始,戀情就結束。
  
  質殊只跟他提過,並沒有告訴他何時分、怎麼分的,她以為他就知道那麼多,其實不是,只是有些事她選擇保留,他便選擇尊重。
  
  「我記得自己當時只是含糊帶過,個性不合什麼的,其實是那個學長劈腿,又回他前女友身邊去。」她神情麻木的說。「你想知道理由嗎?」
  
  「我知道。」
  
  她訝異的抬頭看他。「你、你知道?!」
  
  盛昕皓淺淺的扯了下嘴角。
  
  那個男的一直想打入他們這種所謂的上流階級,所以常出現在幾個富二代愛跑的酒吧或夜店。有個他搭上的富二代和他交情不錯,他才聽說了這件事。
  
  他把人約出來用拳頭「曉以大義」,他警告他,如果讓他聽到一些閒言閒語,他手上有錄音檔,他愛亂說話,他就讓他到法院去說個夠!
  
  他並要聽說過這件事的朋友別以訛傳訛,否則連朋友都做不成。
  
  張質殊忽然想起當年那件事過後,每次在系辦看到學長,他總是一臉嘲弄或鄙夷,甚至神情囂張的大方摟著唐珍娜。
  
  可是某一天那張俊帥的臉掛綵得滿嚴重的,好像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開始躲她,這一躲就躲到畢業。
  
  當時她鬆了口氣之餘還在想,這種人,老天開眼了!
  
  現在才知道,不是老天開眼,是昕皓開扁了。
  
  她一陣沉默。「……你找過學長?」
  
  「嗯。」
  
  一陣感動和激動,張質殊紅了眼眶。這種被照顧呵護的感覺好溫暖!
  
  這樣的事當時她根本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太尷尬也太丟臉,更因為自尊受到重創。即使是他,她也沒說,不是不信任,而是對自己有著嚴重缺陷感覺自卑,尤其是在昕皓這樣完美的天之驕子面前。
  
  這麼多年過去,如果不是她主動提了,他大概就這樣不打算說了。
  
  見她久久不語,盛昕皓以為她生氣了。這女人的性子有時驕傲到令人頭疼!不會還在計較他知道這些事吧?
  
  看她紅了眼眶,眼淚這樣一滴接著一滴,他有些慌。「我……我……」他笨手笨腳的把她擁進懷裡。「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我只記得當年打了一個混蛋……」該死的,他沒事幹麼說?
  
  「他臉上的傷果然和你有關……嗚~」她將臉埋進雙手裡,肩頭微動著。
  
  哭得更傷心?!「我、呃……你不要哭啦!」多說多錯,還是什麼都不說好。
  
  張質殊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笑臉。「噗~暴力是不好的,可是真痛快!哈哈……」
  
  「……」
  
  雖然不明白她心情的轉變怎麼這麼快,可最起碼她笑了,他心裡也好過些。
  
  「盛昕皓,謝謝你。」
  
  「你是指什麼?」
  
  「都有。」
  
  他揚了揚眉,心情一放鬆才發覺自己從進門到現在還一身的西裝筆挺。長吐了口氣,他伸手扯了扯領結。
  
  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動作再自然不過,可他卻可以優雅而貴氣十足。
  
  下一刻還窩在他懷裡的張質殊忽然湊近,吻住了他。事出突然,情場老手如他也有幾秒的反應不過來。
  
  「質殊?」盛昕皓往後退,陷入沙發中。
  
  張質殊順勢伏在他身上。「在多年前我因為一個差勁的男人而認定自己有病,好不容易快忘了這件事,我又遇上唐珍娜,工作上還被她擺了一道。情場商場我好像都沒有贏過,糟糕的情緒像將酒混著喝一樣,威力加倍的沮喪無比,在這樣的情況,又在今晚聽到一些流言……」她苦笑,「我被人在背後傳成性冷感的女人。」
  
  盛昕皓有些尷尬。「你很正常,一點問題都沒有。」
  
  「那一晚我們都喝醉了。」她再度吻著他,昕皓的唇比想像的柔軟,她喜歡這種觸感。「而現在的我們都很清醒。」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她手畫著他濃黑的眉。「我想要被安慰,你要安慰我嗎?」這樣的邀請她藉著酒精壯膽說得流利。
  
  以行動代替回答,他吻上她的唇。輕輕的細吻在他回應主導後很快燎成大火……
  
  喘息和低吟聲在這安靜的空間裡格外的清晰,曖昧的刺激著每根神經。兩人一路吻回臥室,衣服沿途胡亂的扯落,雙雙跌躺在床上時幾乎都一絲不掛。
  
  盛昕皓翻身到她身上,撐起身看她,然後俯下身親吻她,預告著暴風雨將起。
  
  這一夜,他們都很清醒,卻醉在彼此的眼裡。
  
  五星級會員制溫泉會館。
  
  透過半透明的垂地簾幔隱約可見床上糾纏著一對難分難捨的身影,原始的節奏伴隨著曖昧銷魂的聲音。
  
  一室歡愛過後的氣息在浴室蓮蓬頭打開時仍是久久不散。
  
  久別重逢的慾望在洗浴中再度被挑起,沙沙水聲巧妙的掩去呻吟聲,蓮蓬頭強力細注打在身上的酥麻感平添些許刺激。
  
  原本二十分鐘可結束的清理卻耗足一個小時。
  
  張質殊腰酸背疼的走出浴室,心裡嘟噥著這種過於激情傷身的事還是節制得好。
  
  坐在床沿,她看著從門口一路脫丟的衣物,想起方才兩人一進門的瘋狂,臉有些紅了。
  
  昕皓到日本出差一個星期,今天回來。原本這個時間她才剛要下班,結果她居然請了半天假,和昕皓到這裡廝混。
  
  她有點不齒自己,她是這種因私忘公的人嗎?不是嘛!為什麼一想到昕皓要回來,聽到他在電話裡的聲音,他只說了句「待會兒見個面吧」,她就像吃了大把的——春藥,瘋了似的想見他,更瘋的是,兩人一進門等不及到床上,就幾乎一身整齊的在門後先洩火。
  
  那種A片才會有的情節居然發生在她身上!
  
  她和昕皓這樣的關係好像從某一天之後就變得理所當然。
  
  兩人的生活依舊各自忙碌,可只要彼此一記眼神、電話裡一個暗示,他們就知道對方要什麼,默契得彷彿他們天生就是對方的伴。
  
  食色,性也。她不排斥,也不是什麼衛道人士,只不過以自己的性子,會和一個男人有這樣的關係,她自己都訝異。
  
  她一向是最保護,也是最不苛待自己的,也因為這樣,她極度不相信人,尤其是男人。「家學淵源」,外加交往過的人都讓她更不相信異性。
  
  可某個程度上,她卻是相信昕皓。他們對彼此的背景太瞭解,害怕的、不需要的有交集;想要的部分如果又成立,兩人發展成為這樣的關係也就不奇怪。
  
  張質殊慢吞吞的站了起來,一件件的將衣服撿了回來。不一會兒,盛昕皓也出了浴室,看著她把衣服分成兩堆,把屬於他的推給他。
  
  他坐了下來,一件件的將衣服穿了回去。「以往我們一回國,一定約在「老地方」見一面的。」
  
  「現在也可以去啊。」她用吹風機吹著頭髮。真的是縱慾過度,腿軟腰酸的。
  
  盛昕皓走過去接手,輕輕的撥弄著她柔軟的髮絲。
  
  這樣的關係發展得自然而然,可太漫無章法,最後會怎樣?是否會發展成自己不樂見的局面?沒個規範,像她這樣凡事有個計劃的人很不習慣,也沒有安全感。張質殊咬了咬唇,有些事不提,她心裡無法踏實。
  
  她轉身面對盛昕皓,吹風機的聲音戛然而止。
  
  盛昕皓比她高很多,她必須微仰著頭看他,一半調侃,一半真心的說:「盛昕皓,三十一歲,長相俊美、身家了得,女人眼中最具賣相的貴公子。外表溫潤如玉,其實是個會令女人哭泣的幸福摧毀高手。」
  
  他揚眉。這是她眼中的他?也對,她說的每句話挑不出錯。「所以呢?」
  
  「你一點也不適合談戀愛。」
  
  他有趣的看著她。「張質殊小姐,你可能不知道,你也是個不適合談戀愛的人。」
  
  「談感情很麻煩。」一個人時,所有的情緒都是她的,要過什麼樣的生活自己決定,可有朝一日和某人交往,就必須有所妥協,只是這樣問題還不大,可怕的是愛上一個人,那就不單是對生活方式、想法……林林總總有所讓步而已,而是把自己完全的交到另一個人手上,往後的自己活得好不好端看這個愛上的人。
  
  她過不來也不想要這樣的日子,光想她都不寒而慄。
  
  更何況她不相信這世上有人比她更會愛惜自己。
  
  「我則是不相信愛的存在。」盛昕皓一笑。
  
  他不必解釋,張質殊應該就知道為什麼。有那樣的生長背景他還能相信愛的話,不是賭性堅強就是腦袋異常。
  
  現在是各自表態時間嗎?一個害怕愛,一個不相信愛。立場一致,接下來的話題才能繼續。
  
  質殊不會無緣無故提這個,他也知道她想說什麼,但有些話她開口比他適合,表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要什麼。
  
  盛昕皓幫她拉開浴袍,替她換上衣服。
  
  她有點不自在,可他們現在談的話題不也一樣令人不自在?看他神態自若的模樣,她果然還是不及他的臉皮厚。不服輸的性子又被挑起,張質殊深呼吸,大方的任他「服務」。在他的大掌撫過她細緻而敏感的肌膚時,無可避免的引起一陣雞皮疙瘩,她咬了咬唇,抑制住差點出口的低吟。
  
  「盛昕皓。」
  
  「嗯?」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可我想,我應該不會愛你。」這樣的話很多人聽了會覺得受傷,可她知道這對昕皓來說是另類的安心。
  
  他不相信愛情、不相信永恆,不和任何人有感情糾葛。這樣淺淺的喜歡沒有壓力也無須負責,他的生活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和改變。
  
  盛昕皓笑了。「我喜歡你的誠實,也和你有同樣的感覺。」
  
  那麼男歡女愛的關係是成立了。「我有一些想法,我希望彼此能遵守。」她說:「在和我在一起的時間,你不能有其他……上床的對象。」她想這是對彼此最起碼的尊重。
  
  「嗯哼,我一向如此。」無關乎道德,只是不想惹麻煩。
  
  「再來,我不喜歡那種動不動就膩在一塊的關係,我想要有我的朋友、交際圈,不論男女。」她想,其實害怕改變是人的通病,就像一家店因為種種因素得搬離現址時,還是會以周圍商圈做第一考量,在改變的同時力求很多地方不變。
  
  她也一樣,所以當和昕皓關係改變的同時,她也希望很多事是不變的,彷彿她多了一些掌控。
  
  盛昕皓沒反對。
  
  想了想,她又說:「還有,我想這也該歸納到第二點中。不可以吃醋,無論在任何情況。」
  
  吃醋是一種十分微妙的情緒。當手帕交、哥兒們和另一個人走得過近時,自己會不開心是正常的,可因為理解也通常能釋懷。但吃醋就不同了,那種覺得對方是自己的,害怕失去、不讓人覬覦的強烈情緒和佔有慾,就不只是不開心的問題了。
  
  盛昕皓也有同感。「保有個人時間、空間和自由的確很重要。」
  
  最後一點。「如果有一天一方要結束關係,另一方不得有異議。」她和他都因為打小的環境而拒絕去愛,也不期待婚姻,可是不期待不代表現實面是允許的。
  
  和昕皓認識了那麼久,她知道不少盛家的事,如果昕皓想回泰英,婚姻會是重要條件,不管他願不願意。
  
  而直接衝擊的當然是他們這樣的關係。
  
  且不論先來後到,她不做「單身公害」。
  
  「好。」他撫著她柔軟的髮。「你的「規矩」說完了嗎?說完換我。」他看著她,很認真、很誠懇,卻是絕對的無情。「質殊,無論如何,千萬別愛上我。」
  
  「……當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2 AM

  第五章
  
  手機鈴聲響起,盛昕皓接了起來。「……嗯,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就回去處理……好,你先下班吧。」
  
  一分鐘結束通話,他起身著衣。
  
  床上,張質殊沙啞著聲音問:「要走啦?」沒有特殊的情況,他們不會在彼此住所過夜。
  
  「公司裡還有點事。」邱秘書打電話來,說他的另一支手機響了,老太爺找他。
  
  「現在?」
  
  他笑了。「張質殊小姐,現在還不到七點好嗎?」威奇今天到禾普開會,兩人又在公事上有一番互不相讓,離開時質殊塞了張紙條給他,他便意會了。
  
  每次這樣在公事上有所爭執,彼此總會特別想要見面。她想他,他也想她。
  
  公事上爭鋒相對,那一天的翻雲覆雨也會特別激情,總會想要征服對方,可又忍不住的被安撫。
  
  張質殊看了下鬧鐘。「真的欸……」她也該起床回公司加班。阿美美最近和才訂婚沒多久的未婚夫可是黏得很,她都加班了,自己不加班說不過去。
  
  「去之前先去買個東西墊胃。」看著那張最近更顯清瘦的臉,盛昕皓叮嚀一句。
  
  她扣著襯衫的扣子。「不用了,沒那麼餓。」
  
  他也不勸她。「要出去的話,一起走吧。」
  
  「才不要,你那部車多顯眼,要被拍到什麼就麻煩了。」
  
  「我都不嫌麻煩,你還嫌我?」
  
  「到時候報上出現「盛昕皓的新歡」幾個字,我跳入黃河也洗不清,我還想圖個清靜。」她和昕皓的關係目前這樣是最平靜的。
  
  「當我的女人這麼麻煩?我以為我身價還不錯哩!」
  
  她笑了。「當你的女人不好啦,還是女伴比較適合我。和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伴是半個人。把自己的人生交到你手上的那個人不會是我,我還是當你的女伴就好。」他們對彼此之間都是很有保留的。
  
  他不也如此?他不是她的男人,只是男伴。
  
  盛昕皓揚眉。
  
  「喂,咱們在一塊的事應該沒人知道吧?你最好連你那萬能秘書也別說。」邱秘書可以算得上是昕皓的心腹,公事私務他都放心交給她處理,難保不會把他們的事告訴她。雖然邱秘書不是八卦的人,可她還是不想有第三個人知道她和昕皓的這種關係。再者,她對邱秘書這種太冷靜沉穩的人也沒法太信任。這種人要做什麼,臉上可不會透出什麼訊息。
  
  說到底,她是嫉妒人家達到她沒能到達的境界。女人吶,真是什麼事都能計較。
  
  「喂,你還沒回答我!」
  
  「知道了。」既然她不搭他便車,他就先下樓了。
  
  張質殊簡單的化個淡妝才出門搭捷運。威奇在捷運站附近,出了捷運只要再步行五分鐘就到了。
  
  捷運站外有家她常光顧的日本料理店,她步伐匆匆的走過去,店長提了一盒東西走了出來。「張小姐。」
  
  她停了下來,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你的壽司。」
  
  「我?」她是還沒吃,可也沒打電話來訂啊。「不是我的吧?」
  
  「二十分鐘前盛先生打電話要我們做的。帳由他買的餐券扣。」
  
  她怔了一兩秒後笑了。「謝謝。」
  
  拿出手機她傳了簡訊給他——
  
  「謝啦!我有點感動,你讓我想到大仁哥。」
  
  「大仁哥是誰?」盛昕皓回了簡訊。
  
  「詳見電視劇「我可能不會愛你」。」張質殊一言以蔽之。
  
  「看劇名,感覺就是一韻男的付出再多,女主角也不會愛他的大悲劇?」盛昕皓又回了。
  
  看了簡訊後,張質殊大笑。這人還真的不瞭解愛情劇、這種事發生在男配角身上叫天經地義,發生在男主角身上叫天理不容好不好?
  
  「請放心,只要是偶像劇,男主角真心付出,一定會抱得美人歸的。」張質殊最後又回,「謝謝你的壽司^_^我進公司了。」
  
  她進自己辦公室後打開便當。裡頭的壽司都是她愛的種類。她的心暖暖的,今天的壽司吃起來特別好吃!
  
  一家速食連鎖店。
  
  此刻正是午餐時間,等點餐的人排成兩列長長的隊伍。幸好點餐人員訓練有素,速度不算太慢。
  
  「請給我兩份大薯、三號餐、生菜沙拉、一杯大奶昔,嗯,再多加一個單點的加大的雙層牛肉堡好了。」
  
  訝異她一個人怎麼點了一堆東西,張質殊看了一眼趙淑美。這位小姐一向很注意自己的體態,有時連下午兩點叫的外送飲料和甜點她都不參加的。這才想起,她十點多還拿了個巧克力馬芬問她要不要吃,她早上吃得晚沒接受,後來她拿文件去給老闆,經過她的位子時阿美美正在吃,桌上還有個吃完的油底紙。也就是最後那個也進她肚子裡了。
  
  十點多才吃了兩個碗般大的巧克力馬芬,現在又點了一堆?她還吃得下?「請給我一個麥香魚堡、生菜沙拉和蘋果汁。」
  
  拿齊東西找位子,坐下來,張質殊就忍不住問:「阿美美,你點那麼多吃得完嗎?」
  
  她已經拿了薯條沾著番茄醬開始吃了,對於上司的問題,她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吃得完啊。」
  
  「你的工作最近還順利嗎?」這問題有點小白,她是她的上司兼戰友,兩人的關係是唇亡齒寒,如果是工作上有問題她卻不知道,她的問題更大吧!
  
  「很順吶。」
  
  那是……感情有問題嘍?也不對,別人她不知道,阿美美失戀,哪一次不是像參加了一次快速減肥營?張質殊嘴巴不動,腦子倒沒閒著,兩道秀氣的眉越攏越近,都快連成一線了。
  
  趙淑美笑了出來,輕聲的說:「我要結婚了。」
  
  「不都訂婚了?」那表示距離結婚不會太久。現在是春天,不是說,九月要結嗎?
  
  「日子提前……至少先登記。」還在賣關子。沒辦法,一輩子就只能玩這麼一次,不把握把握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日子提前而大吃大喝?正常情況,不是都要加緊減肥當個最美麗的新娘?「你是以這種方式慶祝自己要脫離剩女行列嗎?」那好歹選家像樣的館子吧?
  
  「喂……我有了。」
  
  張質殊叉子上的生菜掉了。「你、你、你……」腦袋一片空白。
  
  趙淑美伸出三根手指頭。「人家說過了三個月才能說。呼!天曉得我之前憋得有多難過。」
  
  「怪不得江振宇每天準時到公司接你下班,有時你加班他還跑來陪你,把我們這些人眼睛都閃瞎了,你沒發現辦公室裡戴墨鏡的人變多了嗎?」現在想想前陣子真的太忙了,忙到連多心的時間都沒。阿美美突然間不再穿最愛的高跟鞋,改穿平底鞋一事就很值得研究了。
  
  她很替阿美美高興,這個一直相信愛情一定在哪等她的可愛女人,相了無數次親,經歷一堆挫折,終於等到屬於她的幸福。
  
  趙淑美笑著說:「這星期你們可以不用戴墨鏡了,他到美國出差一個星期。」
  
  「懷孕三個月嘍?」張質殊有趣的眨著眼,「你們交往也差不多這個時間呢!」那位先生手腳真快!
  
  趙淑美難得臉紅。「在交往後的某天,他問我說:如果……有了寶寶,你會嫁給我嗎?」
  
  張質殊追問:「你說會?」都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不會才奇怪!可她倒覺得這是江振宇在確認!「然後,那個月你的MC不會剛好就沒來了吧?」
  
  趙淑美爆紅著一張臉,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說了。沉默了半天,又少根筋的說:「明明該做的防護措施都有做,怎麼……」
  
  張質殊還是笑。咳,她當然知道這世上沒有百分之百的避孕方法,可老實說,她覺得阿美美被設計的成分高了些。
  
  欸,姜果然是老的辣,不過,江振宇應該是很中意她吧?這麼急著下手為強,就怕有什麼變故!
  
  阿美美懷孕了,那可是她遙不可及的夢想呢!
  
  雖然她不相信愛情,不渴望婚姻,可她極喜歡小孩。那種單純的眼神,白裡透紅的蘋果臉,蓮藕般的白胖手臂,還有那帶著奶味的溫馨香氣……啊~融化了!
  
  她啊這輩子也許不婚,可卻極想要一個孩子。
  
  下午回辦公室,張質殊心情好得不得了。說起來也好笑,懷了孩子的又不是她,不知道在開心什麼,她想發簡訊和昕皓分享這消息,後來作罷,太奇怪了嘛!她的同事懷孕跟他有什麼關係?
  
  忽然她手機有簡訊的提示音,盛昕皓傳給她的。
  
  「和客戶約在你們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要下來喝杯咖啡嗎?」
  
  她回傳,「不可以,上班中。」
  
  傳出去不到兩分鐘又有簡訊。
  
  「那好吧,你下來咱們談公事,順道喝喝咖啡。」
  
  張質殊失笑。這人真會假公濟私!
  
  走出獨立辦公室,她本想問阿美美要不要喝杯什麼,或是吃甜點的。結果她不在位子上。
  
  「小邱,阿美美呢?」
  
  「去廁所,八成便秘,去了好久了,哈哈……」
  
  阿美美懷孕的事,同事裡她是第一個知道,其他人可能還不知道。張質殊擔心的往女廁走。
  
  才進到裡頭就看見趙淑美臉色蒼白的扶著牆慢慢的往外移動,她倒抽了口氣,快步的走過去扶住她。「阿美美……」
  
  「剛才滑倒了下,我肚子、肚子很不舒服……」
  
  「你忍著點,我陪你去看醫生!」她忙打手機給盛昕皓。「你、你上來一下好不好,我……」
  
  盛昕皓本來悠閒的喝著咖啡等她,她一通電話讓他難得的輕鬆全沒了。「質殊?慢慢說,有什麼事還有我呢。」
  
  那句「還有我呢」讓她想哭,可她在那沉穩的聲音中找到一股安定的力量。深吸了口氣,她說:「可不可以借用你的車?我有個朋友不舒服,情況有點急。」
  
  五分鐘後,盛昕皓出現了,陪著張質殊送趙淑美去醫院。
  
  到了醫院,張質殊總算冷靜下來,也開始反省。方纔她做事真的欠思慮,怎麼是叫昕皓送呢?且不說公司裡多得是開車的人,昕皓可是大忙人,她就這樣像是理所當然的勞役他。
  
  她對他有這麼依賴嗎?這種體悟令張質殊皺了眉。她一直是很獨立的,無論在什麼情況。昕皓之於她很重要,卻從來不是依賴。她心情糟、沮喪,或是有什麼開心事想分享,他會是那唯一的朋友,那是一種對等的信任。
  
  可依賴是不同的,那有更多的情感和示弱在裡頭。
  
  如果她對昕皓只有信任,在發生事情的第一時間,她應該是冷靜的分析處理,用任何方法、得以用的資源,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阿美美送醫。這件事絕對不會有昕皓的參與,他知道也是她在事後告知。
  
  可在當下她確實只有想到他!在那團混亂中她只想得到他!像出自本能的。然後他的聲音讓她慌亂失措的心安穩下來,她想依賴,甚至……撒嬌!
  
  心跳得好快,她握著拳,不太能接受這樣的分析結果。
  
  盛昕皓陪著她過來,手機接了不下十通。她心裡更愧疚了,他忙成這樣,她卻用這樣的小事把他綁在這裡。
  
  待他結束一通電話後,她主動表示,「你回去忙你的事吧,不好意思,又不干你的事卻這樣麻煩你。」
  
  「「這種事」要是和我有關,我應該逃得比誰都快吧?」
  
  張質殊一怔,想起他的花名在外,忽然笑了出來。
  
  「總算笑了,嘖,你臉色真的很難看!我瞧你同事可能也被你嚇著,方才在車上還努力的想安慰你。」
  
  的確,方才掛急診時,醫護人員不是問阿美美,而是問她:你哪裡不舒服?她
  
  看起來比較像有問題的。想到這裡,張質殊失笑。
  
  盛昕皓安慰她,「趙小姐應該沒事,你不用太擔心。」
  
  「我知道了,你趕快回去吧。」
  
  「你真的沒事?」
  
  她搖了搖頭。「盛昕皓,謝謝你。」
  
  「有什麼事再和我聯絡。」
  
  「好。」
  
  她揮了揮手目送他離開,直到再也見不著,她還呆望著。長長的歎了口氣,她轉過身要回病房看看阿美美時,手機響了。一看是外婆的手機號碼,她忙接起。
  
  「外婆……咦?」
  
  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張質殊坐在自家沙發上看著面前四歲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壓低臉玩著衣服上的圓扣,三不五時抬頭看她,一發覺她也正看著她,忙又低下頭,可一會兒又忍不住好奇的抬眼,反覆的重複這動作。
  
  這小女孩是外婆幫人帶的小孩叫小朋,因為這兩天她和朋友要去南部玩,本來托老媽幫她照顧,可這幾天老媽患了感冒,咳得快斷氣,小孩讓她帶萬一也感冒可怎麼辦?
  
  正逢六、日,老人家於是想起來,還有個假日閒閒沒事的?
  
  她雖然喜歡小孩,以前當外婆忙不過來時也會幫她陪小孩玩、幫小孩洗澡,不過,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吧?
  
  人是習慣的奴隸,同時也習慣健忘。面對一個小孩,她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且誰說她六、日都閒閒的?她日子過得可充實了!
  
  見她猶豫,外婆簡單扼要的問她,「你有男朋友了嗎?」
  
  「沒有。」她和昕皓之間雖然親密,卻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更何況要是說她交了男友,只怕外婆會號召親友加上公園健康舞社成員前來監定,老媽大概會請徵信社,調查人家祖宗三代有無偷吃劈腿紀錄。
  
  光想她都覺得,那是一場災難!
  
  似乎也料到是這樣的答案,外婆說:「那不就得了,沒男友,假日只會窩在家裡胡思亂想。有小孩陪著,生活會充實多了。」
  
  「……」
  
  就這樣,理所當然的把小孩丟過來給她。
  
  「媽媽~」小朋看著她後說。
  
  「我不是你媽媽,叫阿姨。」
  
  「媽媽。」
  
  「阿姨。」
  
  「媽媽。」
  
  張質殊撫額苦笑。老天,還真的只會說「媽媽」。都四歲了,卻因為一場車禍導致語言能力嚴重退化,醫生甚至說她可能不會說話了。
  
  聽外婆說,這「媽媽」兩字還是她媽媽每天耐心的教才學會的,她開口叫媽媽時,她媽媽眼淚活像水龍頭沒關似的。
  
  這幾個月來她又進步一些,有時會說一、兩個字。她媽媽也是因為她才一個星期上三天班。
  
  張質殊看著她可愛的小臉,想著她小小年紀就經歷一堆磨難不免心疼。她溫柔的拍拍她的臉,心想,這也許就是緣分吧?她可以好好疼她這兩天,就別放棄這樣的善緣。
  
  似乎感覺到她的善意,小朋有些害羞的伸出手,「媽媽,抱!」
  
  張質殊笑著將她抱了起來。忽然門鈴大響,她納悶星期六一早的,誰會來她家?把小朋放回沙發,她由貓眼看了出去——昕皓?
  
  他不是說星期六要去打高爾夫?張質殊打開門,他一身的球裝。「怎麼跑來了?」
  
  盛昕皓一面往裡走,一面說:「約打球的人帶著女眷,不可能打日正當中,連下午她們都嫌陽光太烈,只能打凌晨三、四點的,十八洞打下來正好天亮。」走到客廳要坐下來,對上一雙打量他的眼。盛昕皓怔了一下,回頭看張質殊。
  
  「幹麼這樣?沒看過小孩?」她打趣的損著他的錯愕。
  
  「我知道你喜歡小孩,卻沒想到你會喜歡到去偷別人的小孩。」質殊的外婆以前是幫人家帶小孩的,質殊是孩子王,這實在不符合她給人的冷漠印象。
  
  可他知道,她是真的樂在其中。她說小孩心思單純,喜歡就喜歡,不喜歡也從不勉強自己。她羨慕這樣的單純和自在。
  
  張質殊笑道:「你又知道是我偷的?也許是我生的。」
  
  「不像。」
  
  「會嗎?哪裡不像?」小朋很可愛的。
  
  盛昕皓煞有其事的說:「你生的會更漂亮,起碼她老爸一定沒我帥。」
  
  張質殊心跳加快,臉有些熱熱的,橫了他一眼,心裡卻是一陣甜。
  
  他和她的小孩啊……
  
  雖然知道他是隨口胡謅,可這樣的話卻讓她越來越無法「等閒視之」!
  
  她啊,最近腦袋跑的途徑和原本的有點不同。以前的她對昕皓的話,大概只會冷冷的損回去,根本不當回事。可現在她卻會因為他的一句玩笑話而無限放大的想了一堆!
  
  她想起外婆說過的話。戀愛就是在旁人看來平凡無奇的事,你都會緊緊的揣在懷裡,一再的反芻、細細的品味,每句話、每個表情、每個眼神……都可以被放大、被雕琢、延伸想像,在心裡形成美麗的花園。
  
  難道她現在也開始在放大、雕琢、延伸想像……打造自己的秘密花園了嗎?
  
  在心裡一歎,她說:「別在小孩面前胡說八道。」
  
  「誰的小孩?」盛昕皓來到小朋面前逗著她玩,伸手要抱她卻被張質殊一手拍開。「你全身都是汗,髒死了,小孩抵抗力弱。你去洗個澡再來吧!」
  
  他失笑,「規矩這麼多!不過你真適合當媽,你的小孩一定被你照顧得很好。」
  
  「不過,你卻是個不及格的爸爸。」連去愛都不肯,結婚這碼事大概也是站在一大堆鈔票上,衡量哪堆鈔票能替他獲利最多。
  
  昕皓會選擇的大概是政治聯姻,孩子媽他都不愛了,更何況小孩?
  
  嘖,瞧她還說得義憤填膺的,她有什麼資格說他?感覺上她像是改邪歸正的盜匪,指著鼻子罵昔日的弟兄一樣。
  
  「這麼看不起我,任何角色都是得學習的。只要我肯下工夫,哪種角色可以難倒我?」他認命的走進浴室,低頭又看到那泛黃到化學洗劑也洗不掉的陳垢。
  
  「厚!你家的衛浴設備啥時候更新,叫你房東要收高房租就別太小氣。」二十幾年的老公寓了,什麼都重新整修,就是不肯修浴室。壁上磁磚斑剝不說,連洗手台都搖搖欲墜!
  
  「快了啦!」住的人又不是他,意見真多。
  
  張質殊簡單的弄了早餐,兩大一小在餐桌上用餐。看得出小朋的家教不錯,才四歲餐桌禮儀已經不錯了。兩人討論,難得放假就帶著小朋出去走走。
  
  吃完自己的荷包蛋,小朋又看著張質殊。「媽媽~」
  
  盛昕皓笑了。「張質殊,你跳下黃河也洗不清了。」
  
  懶得理他,張質殊把自個兒盤裡的蛋給她。
  
  盛昕皓故意把盤子拿走。「叫哥哥,叫哥哥蛋就還你。」
  
  張質殊笑了出來,搖了搖頭。
  
  「媽媽。」
  
  「哥哥~」他看起來像媽媽嗎?
  
  「媽媽。」
  
  盛昕皓嘴角差點沒抽搐。「好吧,退而求其次。叔叔……叔~叔~」
  
  「足~」
  
  盛昕皓失笑,把蛋還給她。「好吧,勉強及格。只是媽媽和叔叔帶你出去玩,我怎麼有一種「隔壁老王」的錯覺?」他看著她。「爸爸~」
  
  小朋學著。「……杯。」
  
  張質殊一怔,大笑。「她叫你阿伯!哈哈哈……」
  
  盛昕皓失笑。「小鬼,來陰的!」
  
  之後張質殊說了有關小朋的一些事,盛昕皓這才恍然大悟。就覺得奇怪,四歲的孩子應該很會說話了,怎麼她好像有點……遲緩?可她的樣子看起來很正常,應該只是語彙表達要一再訓練吧?
  
  「好吧,叔叔今天就帶你去一個你不需要會太多「人話」的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的!」
  
  張質殊奇道:「去哪?」方才說要出去走走,也還沒決定要去哪?
  
  「動物園。」
  
  小孩看到動物的共同反應都是手舞足蹈,樂不可支的。看著小朋咯咯笑的樣子就知道盛昕皓選對了地方。
  
  天氣晴朗再加上老虎寶寶今天要亮相,原本假日就人潮不少的動物園,今天還真是擠得水洩不通,很多時候明明已經到柵欄外了,看到的卻不是動物,而是人。
  
  小朋常伸長脖子卻什麼也看不到。看著她那渴望的樣子,盛昕皓一把將她舉起往肩上放。「小傢伙,抱緊了。」
  
  小朋開心得眼都亮了。張質殊手上相機則是拍不停。
  
  兩大一小走走逛逛,小朋一直坐在盛昕皓肩上,張質殊則負責跑腿買東西。天氣熱她買了霜淇淋,小朋堅持自己吃又不肯從盛昕皓肩上下來。他只得雙手扶著她的身體避免她顧著吃,忘了抱住他。
  
  「那你怎麼吃?霜淇淋會融化。」
  
  「喂我啊!」他好笑的看著她,故意擠眉弄眼。「咱們看起來像不像一家子?雖然小鬼叫你媽媽,叫我叔叔。」
  
  張質殊沒好氣的說:「真的成了「老王」了!」
  
  小朋忽然開口說了什麼,像是「爸爸」的發音,張質殊一怔,盛昕皓仰著臉看她。「你剛才說了什麼?」
  
  「爸~爸。」小臉俯視著他。
  
  盛昕皓覺得有趣,也笑了。「感謝你的金口,我不再是見不得天日的老王。」話才說完,小朋手上的霜淇淋吃得慢融化,一截直接摔到他臉上。「嘿,小鬼~」
  
  張質殊大笑,笑得眼淚都快飆出來。
  
  「女人!」
  
  她忙掏出手帕往他臉上擦。「對不起、對不起~」難得看到他這麼狼狽,忍不一住又笑了起來。「放心放心,即使臉上有一坨霜淇淋還是無損你的帥!」
  
  小朋附和,「帥~」
  
  頑皮的眨眨眼,「看來我有戰友了。」
  
  張質殊得意的笑,卻發現怎麼多了一些笑聲,這才發覺週遭不知道何時多了不少觀眾。
  
  她有些尷尬的點頭笑了笑,回過頭瞪了盛昕皓一眼,責怪他也不暗示一下有人在看。「我去把手帕揉一揉。」
  
  盛昕皓把小朋放了下來,張質殊把手上的霜淇淋交給他後逃似的離開。
  
  帶著小朋到一處陰涼樹下找位置坐了下來。一個老人家笑著問他,「假日帶老婆孩子出來玩吶?」
  
  盛昕皓一怔,這才發覺他是在跟他說話。「對啊。」因為說不是又得解釋一堆。
  
  「你和你老婆都漂亮,怪不得小孩像洋娃娃似的。」老人家笑容可掬的說。「你太太比電視上的那些女明星都漂亮。」
  
  盛昕皓難得玩興大起也開始胡謅。「對啊,那時追得可辛苦了。」
  
  「看得出來脾氣不太好。」
  
  盛昕皓忍不住笑了出來。「老先生看得出來啊?」
  
  「當然,我對面相有點研究。不過那一型一定要先下手為強!很顧家,又忠誠、不會背叛,重點是很會生……」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堆。
  
  盛昕皓怔了一下,心想他話裡到底哪裡出問題,為什麼會這麼滑稽好笑?不久有一群滿頭大汗的大人小孩看到老人家忙圍了過來。「阿爸(阿公)(阿祖),你又亂跑了,你吃藥的時間到了,去替你倒水來,一轉眼你就不見了。」
  
  其中一名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可能是老人家的兒子,他一臉歉意的對盛昕皓說:「不好意思,我爸身體有點狀況,他會語言錯亂,現在說的是甲,下一句又扯上不相干的,如果造成你的困擾真的很抱歉。」
  
  盛昕皓理解的點了點頭。「老先生以前是命理師嗎?」
  
  中年男子表情疑惑又古怪。「不是,他以前是小有名氣的馴獸師。」
  
  「馴獸師?」
  
  「是啊,我爸這手絕活如今是我弟弟學了七、八成,他還真能替動物看面相!」
  
  將老先生的話和他兒子說的連貫上,盛昕皓憋著氣忍笑,直到一家子走了,他才笑出來!
  
  張質殊走回來時就看到一群人離開,又看他笑成這樣。「你把老人家怎麼了嗎?」她把揉乾淨的手帕給他再擦一擦。
  
  他大笑。「拜託,是我差點被騙好不好。」
  
  「你會被騙?」她低下身抽出面紙替小朋擦手。
  
  臉上還留著笑意,盛昕皓清了清喉嚨後說:「那位老先生以為我們是夫妻,帶女兒出遊。」
  
  「然後呢?」
  
  「他誇你長得比女星漂亮。」
  
  也就是昕皓沒有否認他們是一家子出遊嘍?張質殊佯裝不在意,心裡卻有點開心。
  
  「他還表示自己會看相!他說:那一型一定要先下手為強!很顧家,又忠誠、不會背叛,重點是很會生……」他重述一遍老先生的話。
  
  張質殊本來還挺肯定老先生的「有眼光」,最後一句「很會生」讓她有點惱羞成怒。「胡說八道!」
  
  「人家可是家學淵源,真有本事!更何況,很會生,總比不會生好吧?」
  
  張質殊一張臉紅得通透。「……剛才那些是老先生的家人嗎?一群人走向你,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老先生吃藥時間到了。」
  
  「啊?」
  
  「他得的病大概類似阿茲海默症吧,有思緒連貫上的問題,例如,現在你們談的是晚餐要吃什麼,下一句他卻告訴你,他家的肥貓該力行減肥。」
  
  張質殊開始覺得怪怪的。老先生相命的那席話怎麼忽然覺得不像是「相人」的?顧家、忠誠?很會生?「老先生以前是算命先生嗎?」
  
  「不是,他是……馴獸師。」
  
  張質殊看著他,一秒、兩秒……她忽然發難。「盛昕皓,你不要命了,把我當母豬還是母狗啊!」她追著他打。
  
  盛昕皓抱起小朋笑著任張質殊追打。「哈哈哈……」
  
  這一天,雖然只有一天,張質殊卻過得充實而滿足。動物園、深坑老街,他們甚至殺到淡水去看夕陽,在老街上買貓食喂街貓……
  
  今天是退潮日,長長的海岸線露出一大片沙灘,海水不及的後方灘上被太陽曬得灰白灰白的。選了一處沙灘坐下,小朋玩了一天,陸續的睡了第三回合,盛昕皓把她抱在懷裡。
  
  張質殊偎著他而坐,眼看遠方。「好美,可惜要結束了。」
  
  「這麼可惜改次再來啊?」
  
  「再來也不會是今天的夕陽。」
  
  盛昕皓回頭看她,笑了。「都不知道你是這麼感性的人。」
  
  質殊今天真的很開心!難得看她笑成這樣,表情特別多,似乎情感也特別豐富。
  
  「每天的夕陽都有不同的美,就像是每個女人都有不同吸引人的地方。你當然不會覺得今天的夕陽和昨天、明天,甚至大後天的有什麼不同。」
  
  「不是一樣嗎?」
  
  「當然不是。」她就覺得今天的夕陽對她而言特別不同,因為陪著的人是他,她看著夕陽,只希望它別沉得太快。
  
  「那你倒是告訴我,有什麼不同?」
  
  要怎麼說?需要用心才能體會的事,要一個無心人怎麼去感受?她的心忽然有點酸,吸了口氣,她耍寶的說:「你基本配備不足。」
  
  「……這理由讓我很無法接受。」基本配備不足?一樣有一雙眼,難道,她有他所沒有的第三隻眼嗎?
  
  「從古至今,有多少人學過書法?可也只有一個王羲之、柳宗元、張旭……雖說這和本身才情和努力有關,但有沒有心卻是關鍵。」其實任何事都一樣,想一窺其境,有心是基本。有心才會參與、才能感受享受、才能發自內心的喜愛。
  
  「有心?」
  
  她不打算在這上面多著墨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昕皓不懂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她。「嘿,趁著光線還亮著,拍張照吧!」
  
  「還拍不夠啊?」看她興致勃勃的跑到不遠處架三角架,對好焦,按下連拍後忙往回跑,一個不小心跌了一跤「喀擦」,爬起來又「喀擦」,跑回他身邊看他沒義氣的笑得東倒西歪,小朋被他過大的動作驚醒直瞧著他,張質殊憤憤然擰著他耳朵,「喀擦」又是一張。
  
  兩大一小坐在海邊目送太陽沉入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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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3 AM

  第五章
  
  手機鈴聲響起,盛昕皓接了起來。「……嗯,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就回去處理……好,你先下班吧。」
  
  一分鐘結束通話,他起身著衣。
  
  床上,張質殊沙啞著聲音問:「要走啦?」沒有特殊的情況,他們不會在彼此住所過夜。
  
  「公司裡還有點事。」邱秘書打電話來,說他的另一支手機響了,老太爺找他。
  
  「現在?」
  
  他笑了。「張質殊小姐,現在還不到七點好嗎?」威奇今天到禾普開會,兩人又在公事上有一番互不相讓,離開時質殊塞了張紙條給他,他便意會了。
  
  每次這樣在公事上有所爭執,彼此總會特別想要見面。她想他,他也想她。
  
  公事上爭鋒相對,那一天的翻雲覆雨也會特別激情,總會想要征服對方,可又忍不住的被安撫。
  
  張質殊看了下鬧鐘。「真的欸……」她也該起床回公司加班。阿美美最近和才訂婚沒多久的未婚夫可是黏得很,她都加班了,自己不加班說不過去。
  
  「去之前先去買個東西墊胃。」看著那張最近更顯清瘦的臉,盛昕皓叮嚀一句。
  
  她扣著襯衫的扣子。「不用了,沒那麼餓。」
  
  他也不勸她。「要出去的話,一起走吧。」
  
  「才不要,你那部車多顯眼,要被拍到什麼就麻煩了。」
  
  「我都不嫌麻煩,你還嫌我?」
  
  「到時候報上出現「盛昕皓的新歡」幾個字,我跳入黃河也洗不清,我還想圖個清靜。」她和昕皓的關係目前這樣是最平靜的。
  
  「當我的女人這麼麻煩?我以為我身價還不錯哩!」
  
  她笑了。「當你的女人不好啦,還是女伴比較適合我。和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伴是半個人。把自己的人生交到你手上的那個人不會是我,我還是當你的女伴就好。」他們對彼此之間都是很有保留的。
  
  他不也如此?他不是她的男人,只是男伴。
  
  盛昕皓揚眉。
  
  「喂,咱們在一塊的事應該沒人知道吧?你最好連你那萬能秘書也別說。」邱秘書可以算得上是昕皓的心腹,公事私務他都放心交給她處理,難保不會把他們的事告訴她。雖然邱秘書不是八卦的人,可她還是不想有第三個人知道她和昕皓的這種關係。再者,她對邱秘書這種太冷靜沉穩的人也沒法太信任。這種人要做什麼,臉上可不會透出什麼訊息。
  
  說到底,她是嫉妒人家達到她沒能到達的境界。女人吶,真是什麼事都能計較。
  
  「喂,你還沒回答我!」
  
  「知道了。」既然她不搭他便車,他就先下樓了。
  
  張質殊簡單的化個淡妝才出門搭捷運。威奇在捷運站附近,出了捷運只要再步行五分鐘就到了。
  
  捷運站外有家她常光顧的日本料理店,她步伐匆匆的走過去,店長提了一盒東西走了出來。「張小姐。」
  
  她停了下來,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你的壽司。」
  
  「我?」她是還沒吃,可也沒打電話來訂啊。「不是我的吧?」
  
  「二十分鐘前盛先生打電話要我們做的。帳由他買的餐券扣。」
  
  她怔了一兩秒後笑了。「謝謝。」
  
  拿出手機她傳了簡訊給他——
  
  「謝啦!我有點感動,你讓我想到大仁哥。」
  
  「大仁哥是誰?」盛昕皓回了簡訊。
  
  「詳見電視劇「我可能不會愛你」。」張質殊一言以蔽之。
  
  「看劇名,感覺就是一韻男的付出再多,女主角也不會愛他的大悲劇?」盛昕皓又回了。
  
  看了簡訊後,張質殊大笑。這人還真的不瞭解愛情劇、這種事發生在男配角身上叫天經地義,發生在男主角身上叫天理不容好不好?
  
  「請放心,只要是偶像劇,男主角真心付出,一定會抱得美人歸的。」張質殊最後又回,「謝謝你的壽司^_^我進公司了。」
  
  她進自己辦公室後打開便當。裡頭的壽司都是她愛的種類。她的心暖暖的,今天的壽司吃起來特別好吃!
  
  一家速食連鎖店。
  
  此刻正是午餐時間,等點餐的人排成兩列長長的隊伍。幸好點餐人員訓練有素,速度不算太慢。
  
  「請給我兩份大薯、三號餐、生菜沙拉、一杯大奶昔,嗯,再多加一個單點的加大的雙層牛肉堡好了。」
  
  訝異她一個人怎麼點了一堆東西,張質殊看了一眼趙淑美。這位小姐一向很注意自己的體態,有時連下午兩點叫的外送飲料和甜點她都不參加的。這才想起,她十點多還拿了個巧克力馬芬問她要不要吃,她早上吃得晚沒接受,後來她拿文件去給老闆,經過她的位子時阿美美正在吃,桌上還有個吃完的油底紙。也就是最後那個也進她肚子裡了。
  
  十點多才吃了兩個碗般大的巧克力馬芬,現在又點了一堆?她還吃得下?「請給我一個麥香魚堡、生菜沙拉和蘋果汁。」
  
  拿齊東西找位子,坐下來,張質殊就忍不住問:「阿美美,你點那麼多吃得完嗎?」
  
  她已經拿了薯條沾著番茄醬開始吃了,對於上司的問題,她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吃得完啊。」
  
  「你的工作最近還順利嗎?」這問題有點小白,她是她的上司兼戰友,兩人的關係是唇亡齒寒,如果是工作上有問題她卻不知道,她的問題更大吧!
  
  「很順吶。」
  
  那是……感情有問題嘍?也不對,別人她不知道,阿美美失戀,哪一次不是像參加了一次快速減肥營?張質殊嘴巴不動,腦子倒沒閒著,兩道秀氣的眉越攏越近,都快連成一線了。
  
  趙淑美笑了出來,輕聲的說:「我要結婚了。」
  
  「不都訂婚了?」那表示距離結婚不會太久。現在是春天,不是說,九月要結嗎?
  
  「日子提前……至少先登記。」還在賣關子。沒辦法,一輩子就只能玩這麼一次,不把握把握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日子提前而大吃大喝?正常情況,不是都要加緊減肥當個最美麗的新娘?「你是以這種方式慶祝自己要脫離剩女行列嗎?」那好歹選家像樣的館子吧?
  
  「喂……我有了。」
  
  張質殊叉子上的生菜掉了。「你、你、你……」腦袋一片空白。
  
  趙淑美伸出三根手指頭。「人家說過了三個月才能說。呼!天曉得我之前憋得有多難過。」
  
  「怪不得江振宇每天準時到公司接你下班,有時你加班他還跑來陪你,把我們這些人眼睛都閃瞎了,你沒發現辦公室裡戴墨鏡的人變多了嗎?」現在想想前陣子真的太忙了,忙到連多心的時間都沒。阿美美突然間不再穿最愛的高跟鞋,改穿平底鞋一事就很值得研究了。
  
  她很替阿美美高興,這個一直相信愛情一定在哪等她的可愛女人,相了無數次親,經歷一堆挫折,終於等到屬於她的幸福。
  
  趙淑美笑著說:「這星期你們可以不用戴墨鏡了,他到美國出差一個星期。」
  
  「懷孕三個月嘍?」張質殊有趣的眨著眼,「你們交往也差不多這個時間呢!」那位先生手腳真快!
  
  趙淑美難得臉紅。「在交往後的某天,他問我說:如果……有了寶寶,你會嫁給我嗎?」
  
  張質殊追問:「你說會?」都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不會才奇怪!可她倒覺得這是江振宇在確認!「然後,那個月你的MC不會剛好就沒來了吧?」
  
  趙淑美爆紅著一張臉,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說了。沉默了半天,又少根筋的說:「明明該做的防護措施都有做,怎麼……」
  
  張質殊還是笑。咳,她當然知道這世上沒有百分之百的避孕方法,可老實說,她覺得阿美美被設計的成分高了些。
  
  欸,姜果然是老的辣,不過,江振宇應該是很中意她吧?這麼急著下手為強,就怕有什麼變故!
  
  阿美美懷孕了,那可是她遙不可及的夢想呢!
  
  雖然她不相信愛情,不渴望婚姻,可她極喜歡小孩。那種單純的眼神,白裡透紅的蘋果臉,蓮藕般的白胖手臂,還有那帶著奶味的溫馨香氣……啊~融化了!
  
  她啊這輩子也許不婚,可卻極想要一個孩子。
  
  下午回辦公室,張質殊心情好得不得了。說起來也好笑,懷了孩子的又不是她,不知道在開心什麼,她想發簡訊和昕皓分享這消息,後來作罷,太奇怪了嘛!她的同事懷孕跟他有什麼關係?
  
  忽然她手機有簡訊的提示音,盛昕皓傳給她的。
  
  「和客戶約在你們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要下來喝杯咖啡嗎?」
  
  她回傳,「不可以,上班中。」
  
  傳出去不到兩分鐘又有簡訊。
  
  「那好吧,你下來咱們談公事,順道喝喝咖啡。」
  
  張質殊失笑。這人真會假公濟私!
  
  走出獨立辦公室,她本想問阿美美要不要喝杯什麼,或是吃甜點的。結果她不在位子上。
  
  「小邱,阿美美呢?」
  
  「去廁所,八成便秘,去了好久了,哈哈……」
  
  阿美美懷孕的事,同事裡她是第一個知道,其他人可能還不知道。張質殊擔心的往女廁走。
  
  才進到裡頭就看見趙淑美臉色蒼白的扶著牆慢慢的往外移動,她倒抽了口氣,快步的走過去扶住她。「阿美美……」
  
  「剛才滑倒了下,我肚子、肚子很不舒服……」
  
  「你忍著點,我陪你去看醫生!」她忙打手機給盛昕皓。「你、你上來一下好不好,我……」
  
  盛昕皓本來悠閒的喝著咖啡等她,她一通電話讓他難得的輕鬆全沒了。「質殊?慢慢說,有什麼事還有我呢。」
  
  那句「還有我呢」讓她想哭,可她在那沉穩的聲音中找到一股安定的力量。深吸了口氣,她說:「可不可以借用你的車?我有個朋友不舒服,情況有點急。」
  
  五分鐘後,盛昕皓出現了,陪著張質殊送趙淑美去醫院。
  
  到了醫院,張質殊總算冷靜下來,也開始反省。方纔她做事真的欠思慮,怎麼是叫昕皓送呢?且不說公司裡多得是開車的人,昕皓可是大忙人,她就這樣像是理所當然的勞役他。
  
  她對他有這麼依賴嗎?這種體悟令張質殊皺了眉。她一直是很獨立的,無論在什麼情況。昕皓之於她很重要,卻從來不是依賴。她心情糟、沮喪,或是有什麼開心事想分享,他會是那唯一的朋友,那是一種對等的信任。
  
  可依賴是不同的,那有更多的情感和示弱在裡頭。
  
  如果她對昕皓只有信任,在發生事情的第一時間,她應該是冷靜的分析處理,用任何方法、得以用的資源,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阿美美送醫。這件事絕對不會有昕皓的參與,他知道也是她在事後告知。
  
  可在當下她確實只有想到他!在那團混亂中她只想得到他!像出自本能的。然後他的聲音讓她慌亂失措的心安穩下來,她想依賴,甚至……撒嬌!
  
  心跳得好快,她握著拳,不太能接受這樣的分析結果。
  
  盛昕皓陪著她過來,手機接了不下十通。她心裡更愧疚了,他忙成這樣,她卻用這樣的小事把他綁在這裡。
  
  待他結束一通電話後,她主動表示,「你回去忙你的事吧,不好意思,又不干你的事卻這樣麻煩你。」
  
  「「這種事」要是和我有關,我應該逃得比誰都快吧?」
  
  張質殊一怔,想起他的花名在外,忽然笑了出來。
  
  「總算笑了,嘖,你臉色真的很難看!我瞧你同事可能也被你嚇著,方才在車上還努力的想安慰你。」
  
  的確,方才掛急診時,醫護人員不是問阿美美,而是問她:你哪裡不舒服?她
  
  看起來比較像有問題的。想到這裡,張質殊失笑。
  
  盛昕皓安慰她,「趙小姐應該沒事,你不用太擔心。」
  
  「我知道了,你趕快回去吧。」
  
  「你真的沒事?」
  
  她搖了搖頭。「盛昕皓,謝謝你。」
  
  「有什麼事再和我聯絡。」
  
  「好。」
  
  她揮了揮手目送他離開,直到再也見不著,她還呆望著。長長的歎了口氣,她轉過身要回病房看看阿美美時,手機響了。一看是外婆的手機號碼,她忙接起。
  
  「外婆……咦?」
  
  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張質殊坐在自家沙發上看著面前四歲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壓低臉玩著衣服上的圓扣,三不五時抬頭看她,一發覺她也正看著她,忙又低下頭,可一會兒又忍不住好奇的抬眼,反覆的重複這動作。
  
  這小女孩是外婆幫人帶的小孩叫小朋,因為這兩天她和朋友要去南部玩,本來托老媽幫她照顧,可這幾天老媽患了感冒,咳得快斷氣,小孩讓她帶萬一也感冒可怎麼辦?
  
  正逢六、日,老人家於是想起來,還有個假日閒閒沒事的?
  
  她雖然喜歡小孩,以前當外婆忙不過來時也會幫她陪小孩玩、幫小孩洗澡,不過,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吧?
  
  人是習慣的奴隸,同時也習慣健忘。面對一個小孩,她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且誰說她六、日都閒閒的?她日子過得可充實了!
  
  見她猶豫,外婆簡單扼要的問她,「你有男朋友了嗎?」
  
  「沒有。」她和昕皓之間雖然親密,卻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更何況要是說她交了男友,只怕外婆會號召親友加上公園健康舞社成員前來監定,老媽大概會請徵信社,調查人家祖宗三代有無偷吃劈腿紀錄。
  
  光想她都覺得,那是一場災難!
  
  似乎也料到是這樣的答案,外婆說:「那不就得了,沒男友,假日只會窩在家裡胡思亂想。有小孩陪著,生活會充實多了。」
  
  「……」
  
  就這樣,理所當然的把小孩丟過來給她。
  
  「媽媽~」小朋看著她後說。
  
  「我不是你媽媽,叫阿姨。」
  
  「媽媽。」
  
  「阿姨。」
  
  「媽媽。」
  
  張質殊撫額苦笑。老天,還真的只會說「媽媽」。都四歲了,卻因為一場車禍導致語言能力嚴重退化,醫生甚至說她可能不會說話了。
  
  聽外婆說,這「媽媽」兩字還是她媽媽每天耐心的教才學會的,她開口叫媽媽時,她媽媽眼淚活像水龍頭沒關似的。
  
  這幾個月來她又進步一些,有時會說一、兩個字。她媽媽也是因為她才一個星期上三天班。
  
  張質殊看著她可愛的小臉,想著她小小年紀就經歷一堆磨難不免心疼。她溫柔的拍拍她的臉,心想,這也許就是緣分吧?她可以好好疼她這兩天,就別放棄這樣的善緣。
  
  似乎感覺到她的善意,小朋有些害羞的伸出手,「媽媽,抱!」
  
  張質殊笑著將她抱了起來。忽然門鈴大響,她納悶星期六一早的,誰會來她家?把小朋放回沙發,她由貓眼看了出去——昕皓?
  
  他不是說星期六要去打高爾夫?張質殊打開門,他一身的球裝。「怎麼跑來了?」
  
  盛昕皓一面往裡走,一面說:「約打球的人帶著女眷,不可能打日正當中,連下午她們都嫌陽光太烈,只能打凌晨三、四點的,十八洞打下來正好天亮。」走到客廳要坐下來,對上一雙打量他的眼。盛昕皓怔了一下,回頭看張質殊。
  
  「幹麼這樣?沒看過小孩?」她打趣的損著他的錯愕。
  
  「我知道你喜歡小孩,卻沒想到你會喜歡到去偷別人的小孩。」質殊的外婆以前是幫人家帶小孩的,質殊是孩子王,這實在不符合她給人的冷漠印象。
  
  可他知道,她是真的樂在其中。她說小孩心思單純,喜歡就喜歡,不喜歡也從不勉強自己。她羨慕這樣的單純和自在。
  
  張質殊笑道:「你又知道是我偷的?也許是我生的。」
  
  「不像。」
  
  「會嗎?哪裡不像?」小朋很可愛的。
  
  盛昕皓煞有其事的說:「你生的會更漂亮,起碼她老爸一定沒我帥。」
  
  張質殊心跳加快,臉有些熱熱的,橫了他一眼,心裡卻是一陣甜。
  
  他和她的小孩啊……
  
  雖然知道他是隨口胡謅,可這樣的話卻讓她越來越無法「等閒視之」!
  
  她啊,最近腦袋跑的途徑和原本的有點不同。以前的她對昕皓的話,大概只會冷冷的損回去,根本不當回事。可現在她卻會因為他的一句玩笑話而無限放大的想了一堆!
  
  她想起外婆說過的話。戀愛就是在旁人看來平凡無奇的事,你都會緊緊的揣在懷裡,一再的反芻、細細的品味,每句話、每個表情、每個眼神……都可以被放大、被雕琢、延伸想像,在心裡形成美麗的花園。
  
  難道她現在也開始在放大、雕琢、延伸想像……打造自己的秘密花園了嗎?
  
  在心裡一歎,她說:「別在小孩面前胡說八道。」
  
  「誰的小孩?」盛昕皓來到小朋面前逗著她玩,伸手要抱她卻被張質殊一手拍開。「你全身都是汗,髒死了,小孩抵抗力弱。你去洗個澡再來吧!」
  
  他失笑,「規矩這麼多!不過你真適合當媽,你的小孩一定被你照顧得很好。」
  
  「不過,你卻是個不及格的爸爸。」連去愛都不肯,結婚這碼事大概也是站在一大堆鈔票上,衡量哪堆鈔票能替他獲利最多。
  
  昕皓會選擇的大概是政治聯姻,孩子媽他都不愛了,更何況小孩?
  
  嘖,瞧她還說得義憤填膺的,她有什麼資格說他?感覺上她像是改邪歸正的盜匪,指著鼻子罵昔日的弟兄一樣。
  
  「這麼看不起我,任何角色都是得學習的。只要我肯下工夫,哪種角色可以難倒我?」他認命的走進浴室,低頭又看到那泛黃到化學洗劑也洗不掉的陳垢。
  
  「厚!你家的衛浴設備啥時候更新,叫你房東要收高房租就別太小氣。」二十幾年的老公寓了,什麼都重新整修,就是不肯修浴室。壁上磁磚斑剝不說,連洗手台都搖搖欲墜!
  
  「快了啦!」住的人又不是他,意見真多。
  
  張質殊簡單的弄了早餐,兩大一小在餐桌上用餐。看得出小朋的家教不錯,才四歲餐桌禮儀已經不錯了。兩人討論,難得放假就帶著小朋出去走走。
  
  吃完自己的荷包蛋,小朋又看著張質殊。「媽媽~」
  
  盛昕皓笑了。「張質殊,你跳下黃河也洗不清了。」
  
  懶得理他,張質殊把自個兒盤裡的蛋給她。
  
  盛昕皓故意把盤子拿走。「叫哥哥,叫哥哥蛋就還你。」
  
  張質殊笑了出來,搖了搖頭。
  
  「媽媽。」
  
  「哥哥~」他看起來像媽媽嗎?
  
  「媽媽。」
  
  盛昕皓嘴角差點沒抽搐。「好吧,退而求其次。叔叔……叔~叔~」
  
  「足~」
  
  盛昕皓失笑,把蛋還給她。「好吧,勉強及格。只是媽媽和叔叔帶你出去玩,我怎麼有一種「隔壁老王」的錯覺?」他看著她。「爸爸~」
  
  小朋學著。「……杯。」
  
  張質殊一怔,大笑。「她叫你阿伯!哈哈哈……」
  
  盛昕皓失笑。「小鬼,來陰的!」
  
  之後張質殊說了有關小朋的一些事,盛昕皓這才恍然大悟。就覺得奇怪,四歲的孩子應該很會說話了,怎麼她好像有點……遲緩?可她的樣子看起來很正常,應該只是語彙表達要一再訓練吧?
  
  「好吧,叔叔今天就帶你去一個你不需要會太多「人話」的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的!」
  
  張質殊奇道:「去哪?」方才說要出去走走,也還沒決定要去哪?
  
  「動物園。」
  
  小孩看到動物的共同反應都是手舞足蹈,樂不可支的。看著小朋咯咯笑的樣子就知道盛昕皓選對了地方。
  
  天氣晴朗再加上老虎寶寶今天要亮相,原本假日就人潮不少的動物園,今天還真是擠得水洩不通,很多時候明明已經到柵欄外了,看到的卻不是動物,而是人。
  
  小朋常伸長脖子卻什麼也看不到。看著她那渴望的樣子,盛昕皓一把將她舉起往肩上放。「小傢伙,抱緊了。」
  
  小朋開心得眼都亮了。張質殊手上相機則是拍不停。
  
  兩大一小走走逛逛,小朋一直坐在盛昕皓肩上,張質殊則負責跑腿買東西。天氣熱她買了霜淇淋,小朋堅持自己吃又不肯從盛昕皓肩上下來。他只得雙手扶著她的身體避免她顧著吃,忘了抱住他。
  
  「那你怎麼吃?霜淇淋會融化。」
  
  「喂我啊!」他好笑的看著她,故意擠眉弄眼。「咱們看起來像不像一家子?雖然小鬼叫你媽媽,叫我叔叔。」
  
  張質殊沒好氣的說:「真的成了「老王」了!」
  
  小朋忽然開口說了什麼,像是「爸爸」的發音,張質殊一怔,盛昕皓仰著臉看她。「你剛才說了什麼?」
  
  「爸~爸。」小臉俯視著他。
  
  盛昕皓覺得有趣,也笑了。「感謝你的金口,我不再是見不得天日的老王。」話才說完,小朋手上的霜淇淋吃得慢融化,一截直接摔到他臉上。「嘿,小鬼~」
  
  張質殊大笑,笑得眼淚都快飆出來。
  
  「女人!」
  
  她忙掏出手帕往他臉上擦。「對不起、對不起~」難得看到他這麼狼狽,忍不一住又笑了起來。「放心放心,即使臉上有一坨霜淇淋還是無損你的帥!」
  
  小朋附和,「帥~」
  
  頑皮的眨眨眼,「看來我有戰友了。」
  
  張質殊得意的笑,卻發現怎麼多了一些笑聲,這才發覺週遭不知道何時多了不少觀眾。
  
  她有些尷尬的點頭笑了笑,回過頭瞪了盛昕皓一眼,責怪他也不暗示一下有人在看。「我去把手帕揉一揉。」
  
  盛昕皓把小朋放了下來,張質殊把手上的霜淇淋交給他後逃似的離開。
  
  帶著小朋到一處陰涼樹下找位置坐了下來。一個老人家笑著問他,「假日帶老婆孩子出來玩吶?」
  
  盛昕皓一怔,這才發覺他是在跟他說話。「對啊。」因為說不是又得解釋一堆。
  
  「你和你老婆都漂亮,怪不得小孩像洋娃娃似的。」老人家笑容可掬的說。「你太太比電視上的那些女明星都漂亮。」
  
  盛昕皓難得玩興大起也開始胡謅。「對啊,那時追得可辛苦了。」
  
  「看得出來脾氣不太好。」
  
  盛昕皓忍不住笑了出來。「老先生看得出來啊?」
  
  「當然,我對面相有點研究。不過那一型一定要先下手為強!很顧家,又忠誠、不會背叛,重點是很會生……」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堆。
  
  盛昕皓怔了一下,心想他話裡到底哪裡出問題,為什麼會這麼滑稽好笑?不久有一群滿頭大汗的大人小孩看到老人家忙圍了過來。「阿爸(阿公)(阿祖),你又亂跑了,你吃藥的時間到了,去替你倒水來,一轉眼你就不見了。」
  
  其中一名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可能是老人家的兒子,他一臉歉意的對盛昕皓說:「不好意思,我爸身體有點狀況,他會語言錯亂,現在說的是甲,下一句又扯上不相干的,如果造成你的困擾真的很抱歉。」
  
  盛昕皓理解的點了點頭。「老先生以前是命理師嗎?」
  
  中年男子表情疑惑又古怪。「不是,他以前是小有名氣的馴獸師。」
  
  「馴獸師?」
  
  「是啊,我爸這手絕活如今是我弟弟學了七、八成,他還真能替動物看面相!」
  
  將老先生的話和他兒子說的連貫上,盛昕皓憋著氣忍笑,直到一家子走了,他才笑出來!
  
  張質殊走回來時就看到一群人離開,又看他笑成這樣。「你把老人家怎麼了嗎?」她把揉乾淨的手帕給他再擦一擦。
  
  他大笑。「拜託,是我差點被騙好不好。」
  
  「你會被騙?」她低下身抽出面紙替小朋擦手。
  
  臉上還留著笑意,盛昕皓清了清喉嚨後說:「那位老先生以為我們是夫妻,帶女兒出遊。」
  
  「然後呢?」
  
  「他誇你長得比女星漂亮。」
  
  也就是昕皓沒有否認他們是一家子出遊嘍?張質殊佯裝不在意,心裡卻有點開心。
  
  「他還表示自己會看相!他說:那一型一定要先下手為強!很顧家,又忠誠、不會背叛,重點是很會生……」他重述一遍老先生的話。
  
  張質殊本來還挺肯定老先生的「有眼光」,最後一句「很會生」讓她有點惱羞成怒。「胡說八道!」
  
  「人家可是家學淵源,真有本事!更何況,很會生,總比不會生好吧?」
  
  張質殊一張臉紅得通透。「……剛才那些是老先生的家人嗎?一群人走向你,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老先生吃藥時間到了。」
  
  「啊?」
  
  「他得的病大概類似阿茲海默症吧,有思緒連貫上的問題,例如,現在你們談的是晚餐要吃什麼,下一句他卻告訴你,他家的肥貓該力行減肥。」
  
  張質殊開始覺得怪怪的。老先生相命的那席話怎麼忽然覺得不像是「相人」的?顧家、忠誠?很會生?「老先生以前是算命先生嗎?」
  
  「不是,他是……馴獸師。」
  
  張質殊看著他,一秒、兩秒……她忽然發難。「盛昕皓,你不要命了,把我當母豬還是母狗啊!」她追著他打。
  
  盛昕皓抱起小朋笑著任張質殊追打。「哈哈哈……」
  
  這一天,雖然只有一天,張質殊卻過得充實而滿足。動物園、深坑老街,他們甚至殺到淡水去看夕陽,在老街上買貓食喂街貓……
  
  今天是退潮日,長長的海岸線露出一大片沙灘,海水不及的後方灘上被太陽曬得灰白灰白的。選了一處沙灘坐下,小朋玩了一天,陸續的睡了第三回合,盛昕皓把她抱在懷裡。
  
  張質殊偎著他而坐,眼看遠方。「好美,可惜要結束了。」
  
  「這麼可惜改次再來啊?」
  
  「再來也不會是今天的夕陽。」
  
  盛昕皓回頭看她,笑了。「都不知道你是這麼感性的人。」
  
  質殊今天真的很開心!難得看她笑成這樣,表情特別多,似乎情感也特別豐富。
  
  「每天的夕陽都有不同的美,就像是每個女人都有不同吸引人的地方。你當然不會覺得今天的夕陽和昨天、明天,甚至大後天的有什麼不同。」
  
  「不是一樣嗎?」
  
  「當然不是。」她就覺得今天的夕陽對她而言特別不同,因為陪著的人是他,她看著夕陽,只希望它別沉得太快。
  
  「那你倒是告訴我,有什麼不同?」
  
  要怎麼說?需要用心才能體會的事,要一個無心人怎麼去感受?她的心忽然有點酸,吸了口氣,她耍寶的說:「你基本配備不足。」
  
  「……這理由讓我很無法接受。」基本配備不足?一樣有一雙眼,難道,她有他所沒有的第三隻眼嗎?
  
  「從古至今,有多少人學過書法?可也只有一個王羲之、柳宗元、張旭……雖說這和本身才情和努力有關,但有沒有心卻是關鍵。」其實任何事都一樣,想一窺其境,有心是基本。有心才會參與、才能感受享受、才能發自內心的喜愛。
  
  「有心?」
  
  她不打算在這上面多著墨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昕皓不懂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她。「嘿,趁著光線還亮著,拍張照吧!」
  
  「還拍不夠啊?」看她興致勃勃的跑到不遠處架三角架,對好焦,按下連拍後忙往回跑,一個不小心跌了一跤「喀擦」,爬起來又「喀擦」,跑回他身邊看他沒義氣的笑得東倒西歪,小朋被他過大的動作驚醒直瞧著他,張質殊憤憤然擰著他耳朵,「喀擦」又是一張。
  
  兩大一小坐在海邊目送太陽沉入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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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4 AM

  第六章
  
  威奇的公共辦公室傳來一陣歡呼聲,還不到上班時間,難得又是蛋糕,又是香檳的。
  
  「噢~耶,爽啦!」
  
  「老闆,請客!」
  
  「請客請客請客!」
  
  年近五十的老闆嚴肅的「清水模」臉難得的出現一絲絲笑意。「你們去投票要吃哪家,時間地點都決定了再告訴我。這回威奇可以拿下「耀東」配合了六、七年的廠商真的不容易,大家再加油些,年終會讓你們有感覺!」聽說比稿競爭得非常激烈,一直到早上,他才接到他們勝出的電話。
  
  這回的案子仍是張質殊主導,早些時候他單獨嘉勉過她,她卻說這成功是大家的。這丫頭一路走來都是這麼照顧同伴,有才情、不驕傲,又願分享!
  
  在熱烈的掌聲中,老闆回敬一杯香檳,然後回辦公室。他也知道自己這張沒什麼表情的臉會讓人食慾不振,大伙也瘋不起來。
  
  「今天最開心的人應該是你了。」趙淑美拿了杯果汁走過來。「終於報了一箭之仇!」不久前他們才輸在耀東手上。勝敗在這行業是常有的,有時也不見得對方的水準較高,單純只是因為客戶想換風格之類的,一直以來質殊都調適得很好,就不知道她上一次怎麼那麼在乎,即使隱約知道對手是用了不入流的手段拿到合約,但這種事在業界其實不少見。「以果汁代酒敬你一杯。」
  
  「謝啦!」其實這紙合約他們拿得到她挺訝異的,畢竟這家企業的老闆和唐珍娜的關係非比尋常。算了,合約到手就好,想那麼多幹麼?轉移話題似的,她說道:「肚子好像又大了些。」
  
  「不大我才怕好嗎!」上次差點出事,在醫院裡躺了三天。出院後她可是小心翼翼,連走路都刻意放慢。回來後發現公司的女廁地板鋪了止滑墊,想必是質殊向老闆爭取的,亂感動一把!
  
  「你怎麼只喝果汁?要吃哪種口味的蛋糕?我幫你拿。」她沒忘記上次兩人去吃下午茶,阿美美吃了十幾塊蛋糕,還不包含其他種類甜點、飲料!
  
  「現在不想吃。不過下班後我想去吃捷運站外的那家日本料理。」她接著說:「上次你給了我幾塊壽司後,我自己去內用了三次。」其實不只去了三次,只是內用不好預約,有時候都沒位置。
  
  那家店老闆有個性,外帶商品只限壽司,而且有些壽司還不允許外帶。內用東西選擇多很多,那些炸物、天婦羅好吃到爆!
  
  「不錯吧?他們食材新鮮,選擇多,而且價格合理。等一下江振宇會來接你嗎?」
  
  「他最近在趕東西,到的時候可能也晚了,他怕我餓了要我先去吃飯,你陪我去好不好?」
  
  「好啊。」好一陣子沒去了。「我打電話先預約。」
  
  那家壽司店用餐時候只接受四十席內用,其餘只接受外帶。老闆以這種方式控制品質。
  
  她預約到第三十八位,兩人下了班就直奔店家。
  
  等了一陣子後,趙淑美最愛的天婦羅終於端上桌。「我和我家那位都特別喜歡這一味。」厚實、彈牙,這裡的醬更是一流。
  
  「小姐,還要一陣子才登記哩!「你家那位」?感覺就是在我面前曬恩愛,你排擠我啊!」阿美美和她阿娜答都不願意婚禮因為懷孕而辦得草率,打算先登記,等小孩生下後再補辦婚禮。
  
  登記隨時可以,可老一輩堅持要看日子。
  
  趙淑美一點也不害羞,「我就是排擠你啊!有本事你趕快去找一個把我閃回來,瞎了我都甘心。」不忘提醒她,「我們去登記的時候,你要來喔!」
  
  張質殊咬著筷子,好笑的說:「阿美美小姐,你只是去登記,又不是去法院公證,男女雙方要證人。」
  
  「我就是想讓你見證我的幸福咩!」她們是同時期進公司,卻是這幾年開始親近。質殊這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冷冷的、很傲氣,不走近是看不到她的好。「喂,你真的不打算交男朋友?」
  
  「怎麼這麼問?」
  
  「有人對你很有興趣,我本來也想湊合的,可振宇反對。」
  
  她揚眉。「哦?」
  
  「就是我住院時,陪振宇來醫院探望我的那個營造公司小開,他一直打探你的消息,可振宇說,你可能有喜歡的人。」
  
  這話如果是之前聽到,她大概只是笑一笑,如今卻有點心虛。不過,江振宇她相識並不深,他是因為覺得她長得不錯,不可能會沒有男友,還是有其他見解?「怎麼說?」
  
  「他覺得……你戀愛了。」
  
  張質殊有一秒的錯愕,原以為沒人知道的事,卻被一語命中!這種感覺不是很舒服。努力保持鎮定,偷覷一眼阿美美,她還是忙著吃,根本沒那個心思注意她的反應。猶豫了一下,她問:「那他覺得我會喜歡誰?」她掩飾似的拿起瓷杯要喝水。
  
  「盛昕皓。」
  
  那三個字讓她入口的水噴出,嗆得她悶咳不已。「咳咳咳……別、別鬧了。」
  
  趙淑美忙拍了拍她的背。「對啊,我也這樣說,我說你們是認識十幾年的哥兒們,不可能!」
  
  「然後呢?」
  
  「他說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是不斷在變,哥兒們的情況是必須兩人有共識才能成立。十多年的哥兒們又如何?只要有一方變了,情誼就會變。我聽不懂,他還解釋,就像兩人三腳,兩人必須有共同的方向、很好的默契,只要一個人不打算往說好的方向走,那就玩不下去。」
  
  張質殊沒說話,逕自處理胸前的水漬。那位先生真不愧姓「江」,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阿美美這種大剌剌的直率性子,正需要只精明的狐狸,這也算是另類的蘿蔔和她的坑的故事!
  
  阿美美想了想又道:「質殊,會不會有一天你回頭一看,忽然發覺身邊一起玩著兩人三腳的哥兒們怎麼這麼帥?」
  
  「那傢伙原本就是帥哥啊,我不會因為他是我哥兒們就醜化他。」
  
  「厚,我表達能力有這麼差嗎?我的意思是,忽然對哥兒們很心動。」
  
  「然後呢?一起跌個狗吃屎?」
  
  對厚!他們倆是玩著兩人三腳遊戲的拍檔。「不是啦,我的意思是……」
  
  張質殊吃了口握壽司。「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阿美美問她,會不會有朝一日對昕皓心動?她沒否認。應該說,不想否認這沒辦法在昕皓面前承認的事。
  
  以前老覺得暗戀是件很愚蠢的事。喜歡就喜歡,討厭就討厭,哪來這樣見不得人的心思?說出來人家拒絕也只是變失戀或單戀,這份情感起碼對方是知道了,自己也不必悶出病!
  
  後來自己經歷了才知道,可以說出口的,沒人願意放在心裡頭。因為太喜歡、太在乎,才禁不起這樣的痛快,禁不起這樣一語定江山。
  
  一路走來,她是最清楚昕皓如何貫徹自己不談愛的規矩。她看過太多美麗的女人仗勢著昕皓對自己的寵愛而以為在他心中是不同的其他女子的下場。
  
  她一直以為自己站得夠高,可以旁觀則清。
  
  直到昕皓無意間解開她多年來的結,即使是彼此爛醉如泥的情況,他們之間開始有了變化,儘管她和昕皓都試圖補救或挽回,但有些關係改變就是改變了,回不去的!
  
  她想得太簡單也太真,友誼間加入親密關係怎會還是友誼?她怎會覺得可能隨時抽身,船過水無痕?
  
  到現在,她還是忍不住的想,彼此間的第二回,自己主動的勇氣來自於哪裡?何來的驅動力?畢竟因為有了那樣的尷尬事,她和昕皓才鬧成這樣。
  
  昕皓是在她認知中不會傷害她的人,那晚張總裁的生日宴上舊傷又被揭了疤,她急著被安撫,找到她要的心安。
  
  她和昕皓都不是為了尋求刺激才成為彼此的伴。起碼她不是!
  
  瞭解彼此的要與不要,他們只是在找一種彼此都安心與輕鬆的方式,在變化中尋求平衡。
  
  性,對很多人而言只是尋求刺激。對她卻是心理上的救贖。
  
  以前她看到電視上出現「以身相許」的劇碼通常會大笑,後來卻可以理解那種因為感恩而產生依賴信任,繼而產生的情愫。然後就像外婆說的那些戀愛中人一樣,她開始構築自己的秘密花園。
  
  趙淑美對於她丟來的問題倒是認真的想了一下。「會一塊跌倒的原因,是因為你喜歡他,而他依然只當你是哥兒們嗎?可你確定就只有這結果?也有可能是你喜歡他,他也正好喜歡上你,只是兩人都不說,就這樣快樂的奔向Happyending.」
  
  張質殊笑了出來。「阿美美,為什麼你總是能這麼樂觀?你讓我想到我外婆。」
  
  「幸福是一種心態,而不是狀態,有得選擇,你為什麼要讓自己不好過?」
  
  「……說得也是。」
  
  阿美美還不想結束這超有想像空間的話題。哥兒們變情人~厚,非常有偶像劇的Fu,加上盛昕皓和質殊兩人又活脫脫像是從偶像劇裡走出的男女生角,她就更有感覺了。「要是我,一旦確定喜歡上他,當然也得弄清楚他喜不喜歡我。」
  
  「弄巧成拙不更慘,連朋友都當不成。」
  
  「像你們這種太過謹慎小心的就是這樣麻煩!東怕西怕,結果就是僵在那裡等結果。愛情不應該是等來的,不管結果是不是你要的,好歹為自己努力一下吧。就本人的想法,坐以待斃,豁出去也許還能殺出一條血路。」
  
  張質殊大笑。「怎麼覺得我們談話的地點不該在這樣日本料理店,而是瞬間穿越到古代將軍的軍帳?而且正上演著一出名叫「十面埋伏」的戲碼?」
  
  「我很熱血喔!」
  
  「好吧,你覺得,要怎麼殺出血路?」
  
  趙淑美眼睛晶亮晶亮的。「這在電視劇裡有很多常用的梗喔!例如,出現個高富帥男配角引出男主角的真心。兩個高富帥較高、較富、較帥。比癡心、比深情,你愛她可以愛到沒命,我愛她可以愛到讓你沒命!你開保時捷,我有法拉利;你搭私人飛機,我有空軍一號……」
  
  「喂喂喂!」這個阿美美……受不了的寶,幸好方才嘴裡沒東西,要不然准噴出去了。
  
  「好啦,不小心相聲上身。」她又提出「老梗二」。「又例如,女主發生車禍,掉落大海或山崖然後離奇失蹤,男主角痛不欲生,終於瞭解他是真心愛女主角!當然如果那部戲還有得拖,就會N年後又出現一個和女主角一模一樣的女人,然後男主角會一眼愛上她……」
  
  打斷她。「你這故事的重點是?」
  
  「苦肉計。」
  
  張質殊差點沒翻白眼。
  
  「嘖,什麼表情嘛!最後一招是真正的撒手鑭,沒這招,偶像劇至少掉了一成的收視率。」
  
  「什麼梗?這麼厲害?」
  
  「小孩梗!」見她一怔,趙淑美攤手道:「小孩是很好用的,」
  
  張質殊只是笑笑。有點卑鄙啊這手段!再者,她也不認為昕皓是為了孩子會放棄堅持的人。「阿美美,改天咱們公司若接了電視台的Case,我會替你打探有沒有編劇缺!沒有的事也可以故事編得這麼長。」
  
  「這些梗都不適用啊?」
  
  張質殊打趣。「小姐,咱們這是弄假成真啦?沒有的事你也可以替我想了一堆手段。」
  
  「對厚!」
  
  兩人又點了一堆東西吃。接著聊趙淑美肚裡小孩的產檢結果、預產期……約莫近八點才要結帳離開。
  
  張質殊堅持請她。「下一頓和你家阿娜答來的時候,別忘我這盞燈泡。」
  
  「今天好像也只能讓你請,剛才匆匆忙忙的趕來,我還真沒帶皮夾。」下班前的會議晚了近半個小時結束,差點趕不及預約的時間。
  
  張質殊走向櫃檯,掏皮夾時發現,她的一樣忘在公司!
  
  尷尬,吃霸王餐的下場都不太好!她看著結帳的服務生。「我忘了帶錢~」
  
  老闆在一旁招待著客人,抬起頭看到她,笑著走過來。
  
  和老闆還算熟,應該不必留大肚婆在這裡當人質吧?「老闆,我忘了帶錢。」
  
  老闆笑了笑。「有人付了。」
  
  張質殊訝異,趙淑美好奇的看著她。她回以聳肩。「誰啊?」
  
  老闆則交給她一張卡片。
  
  她拆開一看——
  
  我用你的名義儲值了兩千塊在店裡。
  
  用餐愉快。
  
  你的大仁哥
  
  張質殊笑了出來。盛昕皓這傢伙,還真的去看了「我可能不會愛你」。
  
  「誰啊?」
  
  「噓~不能說,感動說出來會變少。」
  
  「小氣!」
  
  張質殊抬眼就看見江振宇站在外頭正要往裡走。「我對你小氣有什麼關係,那一位不對你小氣就好了。」她朝外頭努了努嘴,趙淑美開心的走了出去。
  
  看著好友備受呵護的模樣,她打從心底替她高興。
  
  阿美美被接走,她還得回公司一趟呢。
  
  一個人待在辦公室時,張質殊又拿出盛昕皓寫的小卡片來看,臉上滿是甜蜜的笑意。
  
  這個時間他還在公司嗎?這幾天各忙各的,只用手機講電話,傳簡訊。
  
  她拿出手機,發了通簡訊給他——
  
  「大仁哥,兩千塊太少了啦,以閣下的身價至少該放個二十萬!」
  
  盛昕皓此時坐在人來人往的國際機場大廳,邱秘書去辦理一些相關手續。手機有簡訊提示音,他點閱一下,臉上的笑意帶著不自覺的溫柔。
  
  他回了簡訊,「二十萬?你得了阿茲海默症了嗎?」
  
  張質殊想到電視劇的梗正是因為女主角健忘,常忘了帶錢出門,男主角這才貼心的放了筆錢在老闆那裡。盛昕皓的回應讓她大笑。
  
  「我只是想多多感受被人呵護的感覺。嘿,見個面吧!」
  
  盛昕皓不久打了電話過來,「吃得愉快嗎?」
  
  「爽!」
  
  「小姐,這不符合你的氣質。」
  
  「沒辦法,不必花自己的錢吃飯就只有這個字足表心情。」說著她自己都笑了。以前覺得那字眼粗魯,現在卻發現好用。「喂,謝謝了,這一頓我和阿美美都沒帶錢,多虧了你。」
  
  「原來我還救了你們。」
  
  「好吧,派我當代表以身相許嘍。」
  
  「咳……先欠著,你忘了,我今天要到日本出差,五天後才回來。」
  
  對厚!最近好忙,都忘了。她記得房東太太說要修浴室,那時她還慶幸昕皓應該出差回來了,沒想到一轉身又忘了。
  
  他是今天要去日本啊?他們有三天沒見面,可每天都通電話,他也不說。「好吧,等你回來,「老地方」見。」
  
  「哪個「老地方」?」他故意問。
  
  張質殊臉一紅。兩人這十多年的出國回程模式最近有點「走鍾」!到「老地方」洗塵敘舊,變成開房間洩火!次數一多,那也變成「老地方」了,她真有點不齒自己。「是真的「老地方」啦!」
  
  盛昕皓大笑,看到邱秘書走過來,他斂了笑意,「好,那就這樣了。」
  
  邱秘書難得多話。「總經理心情很好。」
  
  「有嗎?」
  
  「公司茶水間的消息流傳著您交了女友。」
  
  他怔了怔。「你也變八卦了?」
  
  邱秘書但笑不語,「上司八卦多少聽一聽,免得屆時發生外頭都知道,我卻狀況外的情況,那不尷尬?」
  
  「沒,哪來的女友,是質殊,她要我幫她帶東西。」他沒忘了質殊的堅持——彼此的關係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信任邱秘書,可有些事還是保留吧!他年紀不大,早登高位的結果就是提前看清人性,那些所謂的聰明絕頂、行事謹慎的人通常不是栽在敵手手上,而是最信任的人手中。
  
  更何況質殊他們公司和禾普還有生意來往,雖然他們倆是公私分明,但多了層這樣關係總是尷尬。
  
  「好久沒看到張小姐了,想必他們公司很忙吧。」
  
  「是啊,聽說常加班,她到現在還在公司呢。」無意在這話題上多說什麼,他交代道:「你再重複一遍這幾天的行程,我看看還能不能再挪出幾個小時,我想見一個人。」如果可以,他其實不太想見盛家的人,覺得時機尚未成熟。
  
  他的祖父——盛家老太爺之前打了通電話給他,他沒回電,倒不是擺高姿態。而是對於泰英他目前還沒想法。
  
  那通電話之後,老太爺也沒動作,直到昨日他又來電,簡單扼要的說他人在日本,有時間就見個面。
  
  老太爺的消息倒靈通,居然知道他要到日本出差。仔細推敲不奇怪,他在禾普既然有董事席次,安插個眼線也沒什麼。
  
  他當然不確定,幾乎沒聯絡的祖父打電話給他,約在日本見面是為什麼?不過,兩人能談的不就只有泰英的事?
  
  泰英這十多年來對外的投資並不順利,以前站在同一陣線上排擠他的二房和三房,聽說近年來在董事會上常意見相左,如今更勢同水火。
  
  他們越吵就越突顯接班問題的存在,之前連著名的財經雜誌都不諱言的指出,泰英最大的問題就是接班,更暗批二、三房這些年來投資決策上的失誤。更尷尬的是,另一本權威雜誌當期人物專訪就是他,還直言禾普這兩年來吃下美國戴安那塊大餅的推手正是他。
  
  兩相比較,二、三房情何以堪?
  
  他不會天真的以為雜誌事件純屬巧合,定是有人在操縱。可能的幕後黑手有老太爺、他母親,再來就是禾普的太子爺。前兩者自然是希望他回泰英,後者是希望他離開禾普,讓出大位。
  
  不管如何,這場宅鬥他還沒看夠,不急著回去。等倒了一方再說吧,免得他一回去除了收拾他們的爛攤子,還激化他們團結,再上演一次聯合次要敵人對付主要敵人,屆時內憂外患一起來,他多累。
  
  不過,趁著老太爺到日本,他索性也抽個空見面。他也想知道泰英目前的狀態,以及各房的持股是否有變?
  
  這些年他經由第三方陸續購入不少股份,他想知道能有多少作用?
  
  盛昕皓隔著一張上好的百年紅檜桌和一名威儀老者相對而坐。
  
  和室推門半掩,門外是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庭院。整齊、俐落,卻讓人透不過氣。老太爺喜歡的東西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台北山上的別墅,不也有處同樣的和風庭院。
  
  老太爺作風嚴謹卻養出他父親那樣的浪蕩子,這該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吧?
  
  盛昕皓起碼有十年沒回家,倒不是對那個家真的深惡痛絕,只是一直都覺得與那裡格格不入。
  
  他十年沒回家,卻偶爾會在一些公開的宴會場合見到其他盛家成員,但他們不會熱絡寒暄,隔著距離的頷首已算是「熱情」了,大部分是轉過頭假裝沒看到。
  
  老太爺深居簡出,幾乎不參加外頭的宴會,只出席泰英的宴席。因此不刻意約,他們見面機會接近於零。
  
  老人家目光炯炯的看著他。「我以為你不會來。」
  
  盛昕皓一笑。「是這麼想過。」
  
  「為什麼改變主意?」
  
  「老太爺不對任何人做無謂的親近,致電必是有事,會約要見面,事情絕對不會沒份量。」他坦承道:「我今天不來,我不認為您之後會沒動作。」
  
  老太爺不怒自威的聲音又響起。「那麼,你本來不想來的原因又是什麼?」
  
  「泰英……我目前還沒想法,我佈局的線將時間再拉長些。」他不認為今天見他之前,老太爺會沒對他這些年做的事徵信一番。
  
  「小子狂妄!」
  
  「我不狂,可我不否認我有野心。」老人家見他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他知道泰英由他接班才是明智之舉。
  
  老太爺瞇了瞇眼。「野心、目光長遠,以及有力的支援,這三樣是一個接班人缺一不可的。」這孩子像他!盛家總算出現個像樣的。「你有前兩者,後面這一項我可以給,不過……我也有一些想法。」他拿出一牛皮紙袋。
  
  「這是……」
  
  「你可以考慮、考慮。」
  
  大概知道祖父要他考慮什麼,盛昕皓想都沒多想的拒絕。
  
  他目前的日子過得開心,有順心的工作、相處愉快的女人,為什麼要捨棄這些去接受一個光想就令自己心煩的條件?
  
  他跟質殊在一起是輕鬆愉快的,他不想改變!
  
  泰英會是他的,這無庸置疑,他會親手拿下它!
  
  回台灣正好是星期五晚上,他拖著行李出現在「老地方」時,質殊果然在。她刻意打扮過,鬆鬆綰起的發襯得她冷艷的五官更加嫵媚撩人,合身的白色套裝展現著她誘人的曲線,那一身的打扮再加上她輕顰淺笑……在座有許多的男人時不時往這邊看。
  
  他親自替她戴上一條鑽石項鏈,這是他到日本為她帶回來的禮物。簡單的動作,宣告這女人的所有權。
  
  看著那顆美麗的鑽石靜靜的躺在她性感鎖骨的中央,那騷動人心的風情,讓盛昕皓開始恨起此老地方,非彼老地方!
  
  結果,說好「老地方」見,卻像是象徵性到這裡「簽到」,連屁股都還沒坐熱,就離開前往另一個「老地方」袒裎相見。
  
  小別勝新婚嘛,當晚還真的很瘋!
  
  想起前一晚,盛昕皓還是忍不住好笑。他和質殊真該節制一下,兩人活似十幾歲一樣瘋!
  
  盥洗出來,他就嗅到濃郁的食物香氣,信步走到廚房,看到裡頭的場景,他笑了。「那圍裙挺適合你的。」
  
  抽油煙機的聲音大,張質殊只聽到有人說話,回過頭看到他倚牆站著。「餓了吧?可以開動。」她把煎蛋盛起來,關掉瓦斯和抽油煙機。
  
  「圍裙……」
  
  「你家的圍裙可不是普通的花稍,一看就知道是哪任女友留下的。」老實說,有點不是味道,可又能怎樣?如果因為前女友用過的、來過的、買的、留下的……就要毀屍滅跡,那她要不要考慮移民外太空?因為那女的現在也同樣住在地球上!
  
  盛昕皓只是笑。「那不是哪個女人留下的。」
  
  「閣下有這種癖好?」
  
  「那是買給你的。」
  
  她看著他。「你缺女傭啊?」她幾百年才來這裡過一次夜,說謊不打草稿!
  
  一般來說,兩人都不會在彼此住所過夜,昨天是因為她租屋浴室已經開始施工,她有一個星期左右沒地方盥洗,能去的阿美美家,人家現在可是有「家累」,不方便。昕皓家當然是她的唯一選擇。
  
  只是一個星期而已,又不是長期,有何不可?
  
  盛昕皓似笑非笑的湊過來。「這是「女僕裝」啊,你沒發現?」
  
  她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了出來。天,原來這不是正常的圍裙,是A片裡常見的道具服,怪不得她覺得花稍還有點……情色!這傢伙沒想到還是個悶騷色狼。「喂,你要幹什麼?」
  
  盛昕皓拽拽的說:「滿足我變態的幻想。」
  
  張質殊大笑。
  
  他打開冰箱拿了一罐巧克力醬,然後一把抱起她,順手又拿走桌上的草莓醬。
  
  張質殊脫口道:「你、你拿那個幹麼?」
  
  「吃啊。」
  
  她一愣,明白他的意思後推著他,「變態!」
  
  「變態?上次誰在我身上放了一堆冰淇淋?」那回的經驗他畢生難忘!甜膩冰涼的哈根達斯就往他身上堆,然後她還真的一口一口的吃了起來……
  
  又冰又火的讓他差一點瘋掉!
  
  她以為他不記仇嗎?不,有些事不反擊會讓人無法釋懷!
  
  「哈哈哈~別鬧了?」
  
  「怎麼會?我很認真的。」
  
  「你、你會胖死!」
  
  「衣帶漸寬終不悔!」
  
  「你用錯成語了啦!」盛昕皓開始替她寬衣,還真的用冰涼的巧克醬在她白潔的胸部鬼畫符。「你、你寫了什麼?」
  
  「山珍海味,不吃可惜!」
  
  「別鬧了,哈哈~救命吶?」
  
  「撐著點,我來了。」
  
  原本七點半該吃的早餐拖到九點才吃。張質殊發尾還有點濕,她邊吃邊抱怨。「身上都是巧克力、草莓的味道,你真的很討厭欸!」
  
  「好吧,下次改成橘子口味。」
  
  張質殊橫了他一眼。慶幸的是那件女僕裝在方纔的拉扯中壽終正寢,他再也沒機會叫她穿上!
  
  一想到他方纔的床笫花樣,她還會臉紅。他還真把她當成一道上好的佳餚,從頭吃到尾,任何一處都不放過,一吃再吃,百吃不厭!
  
  重口味,吃重鹹的啊~
  
  某些事的厚顏程度,女人真的不要和男人比!
  
  盛昕皓吃了一片吐司,「你的膝蓋和手肘怎麼又是瘀青,又是破皮的?」
  
  「跌倒了,運氣算很好了。」都快好了,最嚴重的那兩天她連走路都怪怪的。
  
  盛昕皓看了她一眼,眼神有點嚴厲。「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聽你提過?」
  
  「你去日本那天,出了公司要往捷運站走,過馬路的時候,有部車闖紅燈,為了閃它就跌倒了。」那天還好是穿長褲,要是裙裝一定更慘。說也奇怪,她近來小小的血光之災還真不少。
  
  盛昕皓的心忽然失速狂跳,有種到快不能呼吸的感覺。
  
  不由自主的,他又想起那荒謬絕倫的詛咒。搖了搖頭,他要自己別想太多。質殊不可能喜歡上他的,他們說好的,不可能!
  
  「昕皓?」怎麼臉色忽然這麼難看?「我沒事,別擔心。」
  
  「……」
  
  轉移他注意力似的,她說:「前陣子我們去動物園拍的照片洗出來了,拍得不錯。」這陣子忙,直到前幾天外婆說要來,她想到替小朋拍了不少照片,洗出來打算讓外婆帶回去。
  
  似乎還在想方纔的事,盛昕皓有些心不在焉。張質殊無奈,可換個角度,他這麼擔心她,是不是意謂著心裡多少有她?
  
  「動物園那回有件事我忘了說,那天我看到一個人長得很像邱秘書。」
  
  他收回思緒,「她?不可能吧,動物園和她的形象不符。」
  
  「那你覺得我們和動物園的形象符合嗎?沒有人長得看到他就想到動物園的好嗎?」
  
  盛昕皓失笑。「你認錯了。」
  
  「原本我也這樣以為,可是後來我要挑洗的照片,先把檔案拷進電腦,放大好挑。一些不小心拍進去的路人甲乙丙裡,還真的有她呢。」
  
  他有些訝異,然後笑了出來。「真是,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我們,好歹打聲招呼。」
  
  張質殊看著他的暢笑。「邱秘書是個美人呢,想必追求者眾。」
  
  「她?」盛昕皓但笑不語,「是不少。」
  
  「你不吃窩邊草是否覺得可惜了?」邱秘書的型,就她這十多年來和昕皓的好友情練就的「火眼金睛」,絕對是他的菜,明艷動人又有股獨特的氣質。
  
  「就算我吃窩邊草,也會跳過她。」
  
  她才不信。以前和昕皓去夜店,他會看上哪一位,她少有猜錯。
  
  「你夠瞭解我,可你不瞭解她,而我夠瞭解她。」
  
  「繞口令!」
  
  「要我說呢,你倒是她會有興趣的型。」
  
  張質殊會意,訝異的看著他。他的意思是……邱秘書是那個圈子的人?
  
  盛昕皓失笑,「有何不可呢?在我身邊做事的人我只在乎他的能力,私生活、性向……只要不影響工作我都尊重。」
  
  他聳了聳肩。公事上他嚴以律己,部屬在他眼皮下也不可能過得太開心,至於私生活,他不愛人家管,也不會對別人的事多干涉。
  
  「邱秘書是我在美國子公司時獵人頭公司替我媒合的,後來我回國時,原本想把她引薦給一個公司高層,沒想到她願意跟我回來。」
  
  聽他的語氣是滿滿的感激。「這倒是難得。」真的是難得,這根本是變相的移民欸!她得為工作放棄多少東西?
  
  「可能也是因為她在美國沒有親人了。」
  
  感覺得出質殊對邱秘書有種……嗯,防備,或許是因為她對邱秘書這個人完全不瞭解吧。
  
  盛昕皓像聊天一般的說:「看得出來吧,邱秘書是個混血兒,雖然長相上偏向於東方臉孔,她的父親是華人,母親是英國人。父母在她小學六年級時離婚,她跟著父親到美國,妹妹跟著母親,兩邊完全斷了聯絡。她的父親是個嚴厲的人,可能也是因為這樣造就她冷漠謹慎的性子。」
  
  「你幹啥告訴我這些?」
  
  「你似乎對她很有興趣。」
  
  張質殊揚了揚眉,沒否認。「關於她的事就這樣?你顯然也知道的不多。」
  
  盛昕皓聳聳肩,「還真的不多,只知道她父親走後,她有找她媽媽和妹妹,之後的事倒沒聽說了。」對了,找她失散的妹妹是在美國的事,後來到底找到了沒?
  
  家庭人口算得上單純,只是……算了,她這人在很多事上就是多了心眼,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邱秘書就是多了一份無法理解的防備。
  
  「你外婆什麼時候到?」他話鋒轉到別處。
  
  想到那可愛的老人家,他也是心裡暖暖的。和質殊認識十來年,在她刻意的阻止下,他和她外婆見面的次數少得可憐,可質殊的外婆是那種只要是見過面、聊過天就會印象深刻的人。
  
  張質殊看了他一眼。
  
  「欸,別這樣,我又沒說要見她。」他苦笑。從以前就是這樣,質殊總是不許他和她的家人走得太近。
  
  「想見就見吶。」從前是因為考慮很多,而今……當然也有很多考慮。
  
  盛昕皓訝異,幾秒後仔細的打量她一遍。
  
  「看啥?幹麼這樣看我?」被打量得不自在,張質殊惱羞成怒了。
  
  「你有點怪喔~以前我想見你外婆,你就是有一百個理由不給見,現在倒是脆。說吧,你藏了什麼玄機?」
  
  「不過是見個面,你想見就見,還能有什麼玄機,很無聊欸你!」
  
  「是嗎?你以前可怕了,活似我是個醜媳婦,不讓我見公婆。」
  
  張質殊被嘲弄得臉都紅了,他的話對上她說不出口的心事,她狼狽得無處躲!「想見就見,不見就算!」
  
  「見~當然見。」他看了下表後說:「你告訴我時間地點,我得先回公司下。」
  
  「星期日還去公司。」
  
  「只是收個傳真。」
  
  在飯店女廁外的通廊上,張質殊一臉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無奈。
  
  為什麼明明是和外婆的約會,會演變成相親?她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外婆,我不需要男朋友!不需要。」
  
  「當然,你需要的是可以論及婚嫁的對象。」
  
  「……」
  
  「這事你自己之前也沒反對啊,還說相親不錯。欸,別說你沒說過,你的事沒經你的同意,我可沒敢拿主意。」
  
  「你弄錯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說,相親對於有結婚意願的男女而言,不失為個好方法。」天,那時她以為自己是不是漏聽了什麼,結果不是她漏聽,外婆根本是有預謀的。
  
  「都來了,你就當交個朋友嘛,就像我們去逛街,有時也不見得有要買衣服,可看到真正喜歡的,就顧不得原先要買的東西,所有的錢都花在衣服上了。」
  
  「外婆!」誰會像她那麼沒計劃!
  
  「他是外婆朋友的孫子,條件算可以的。你就賣我個面子,好歹把這頓飯吃了,陪他逛個街就算數,以後你們還見不見面我絕不再插手。」
  
  「還逛街?」她瞪眼。
  
  「咳……待會兒,我自己有約會。」見外孫女不高興的表情,她安撫的說:「那小子住中部,特地搭機北上,回程的飛機也買了。吃完飯距離搭機時間還有近四個小時,總不能就把人丟著,多失禮。」
  
  這根本是不給她選擇的餘地,張質殊差點沒翻白眼。
  
  算了,現在要趕快處理的事,是打電話給昕皓,要他不用來了。本以為只是家人聚餐,現在多了一個外人,還是來和她相親的!是要他順便給些意見嗎?
  
  電話接通後,她劈頭就說:「昕皓你、你不用來了,那個……我外婆……」下一刻她的手機被抽走。
  
  「大帥哥,好久不見!欸,還不是為了丫頭的事,有個朋友的孫子我瞧了不錯,讓他們彼此認識認識。」
  
  張質殊驚愕的看著外婆。
  
  「好、好,那就待會兒見。」
  
  結束通話後,劉貴子要說什麼,張質殊生氣的搶白,「外婆,你幹麼這樣跟他說?」
  
  「他是你哥兒們,讓他看看,也許還能給點意見。你幹麼臉色這麼難看,不知道的話,我當你們在交往,怕盛昕皓那小子知道我安排了相親,你難交代哩。」
  
  張質殊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啞巴吃黃連!
  
  「更何況他已經到飯店了,我不說,他自己就不會看?」話鋒一轉,劉貴子小聲的抱怨,「他要來你也不說,早知道就穿那套新做的旗袍。丫頭,我今天這樣行吧?」
  
  張質殊有些無力,同時忍不往好笑。相較於她的心虛,外婆的狀況外幸福多了。
  
  算了,來就來。她對於始終沒辦法確定昕皓的心意很困擾,這何嘗不是個機會?
  
  她有些好笑的想起阿美美說的話——高富帥的男配角引出男主角的真心。
  
  嗯,外婆朋友的孫子有沒有「富」她不知道,但高和帥是有的。
  
  好吧,姑且一試。心裡有所打算時,已經不像方纔那樣慌了。
  
  對於外婆的問話,她回答,「行,當然行!你穿什麼都好看。」
  
  「就你這丫頭嘴巴甜。」劉貴子開心的笑了,然後有點感慨的說:「你啊就不知道為什麼和昕皓不來電,我瞧他還挺順眼的。當初你如果和他交往,也許早結婚生子了。」
  
  「應該也離婚了吧!」她沒好氣的說。
  
  「離婚還可以破鏡重圓啊!你沒看,近幾年這樣題材可火紅了,最好還有個小蘿蔔頭,小小娃兒撮合父母的紅娘本事也是一大賣點。」
  
  越說越無邊了!外婆和阿美美湊在一起聊天一定很有趣!張質殊忽然問:「外婆,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們是一對?」
  
  「因為,你是女人,而他是男人唄。」
  
  「……算了,當我沒問。」
  
  「丫頭,別這麼不以為然。人和人之間回眸凝視的一眼緣分要修五百年。你和大帥哥的緣分又豈是那短短的回眸?有這麼深的緣分,沒什麼不可能的。」
  
  要是以前,她一定要笑外婆浪漫無藥醫,可現在她只能說凡事別過於鐵齒。瞧瞧她和昕皓,哪是當初料想得到的?她不禁也想問,那麼以後的他們呢?可會如她願?還是又是她料想不到的情況?
  
  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飯店餐廳。張質殊才坐定就看到盛昕皓站在入口處張望,他很快的找到她走了過來。
  
  張質殊沒特別看他。如果看到的是他不快的神情,她會覺得自己是被在乎的。可如果昕皓還是一派輕鬆呢?那是不是也清楚的告知,他和她的情誼不是那種可以吃醋的關係。
  
  吃醋……這還是當初口頭約定中,她提出的「不可以」條件,可現在她多希望昕皓可以不遵守。這還真的是現世報!
  
  同時她也怕,如果昕皓不但不吃醋,還不吝大力稱讚她的相親對象,並說他們很登對之類的屁話,到時候抓狂失態的會不會是她?
  
  張質殊忽然討厭起這樣優柔寡斷的自己,什麼事都還沒開始,她就打了退堂鼓嗎?
  
  劉貴子熱情的為雙方介紹。說到盛昕皓時,她說:「這位是質殊中學的學長,一直把她當妹妹疼愛,我這回過來,想說也好久不見了,就約著一塊見面。」
  
  聽到「把她當妹妹疼愛」時,張質殊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偷覷了盛昕皓一眼,他還是漠然不動。她心情這樣全掛在他身上的七上八下,他老兄居然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張質殊不由得有些悶。
  
  「這是我的名片。」林偉銘奉上名片,盛昕皓也禮尚往來的給了名片。
  
  原來是個會計師。盛昕皓揚了揚眉。
  
  方纔他走過來時就覺得他應該是禾普的那個帥哥總經理,果然沒錯!林偉銘看著名片挪了下銀邊鏡框。「其實我曾在一位企業名人的宴會上見過盛先生,只不過當時沒什麼機會認識。」
  
  「很榮幸認識你。」
  
  兩人就這樣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張質殊五味雜陳的喝著咖啡,喝了幾口胃疼了起來。是太過緊張了嗎?
  
  劉貴子聽得嘴角快抽搐。怎麼主角變配角,臨演變主角,這相親戲碼給演成經濟論壇!她是不是該將這荒腔走板的戲碼拉回來!「那個……」
  
  「……政府老是說經濟回春、春燕來了,我倒覺得目前狀況不惡化就萬幸了,畢竟大環境也不是這麼容易回穩……」嘰哩呱啦滔滔不絕。
  
  盛昕皓揚眉,陰柔而過於美麗的丹鳳眼卻閃著旁人不易察覺的心機。「似乎是這樣,不過,我倒是有不同的見解。」他難得的多話。
  
  林偉銘一向注意財經雜誌報導,盛昕皓接受人物專訪時提過的一些想法和他在金融風暴時對於禾普海外投資做的保全因應措施,在在令他印象深刻。
  
  他意在討教,全神貫注的模樣像是乖巧認真的學生。
  
  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四十分鐘,林偉銘終於拿起咖啡準備喝,這才注意到對面黑著臉的一老一少。
  
  「咳……張小姐很安靜。」
  
  張質殊尚未開口,盛昕皓就替她回答,「她不是安靜,只是對不喜歡的人話不多罷了。」
  
  張質殊恨恨的笑著。這傢伙在人家的相親宴上喧賓奪主也就算了,如今還直接想替她做決定!有沒有那麼過分吶?「對,我這人愛恨分明,對於不喜歡的人一向話不投機半句多。」
  
  她笑著看向林偉銘,「像我和他,一向沒什麼話說。」
  
  林偉銘感覺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怪怪的,根本不敢看向旁邊的盛昕皓。那邊的溫度像突然間降到零下,他像是一隻誤闖一級戰區的小白兔!
  
  方才劉奶奶不是說盛先生對她外孫女很照顧?但怎麼感覺這兩位像是在鬧彆扭?
  
  劉貴子則看了看外孫女,又看了眼盛昕皓,睿智的眼裡閃過訝異,嘴角抹上了笑。看來這親是相不成了。
  
  唉,她帶大的孩子也不見得坦率。可喜的是,似乎也沒笨到連自己心意都察覺不出。找了個機會,她遠離戰區去亨受輕鬆的約會了。
  
  老人家走的時候,林偉銘以為盛昕皓也會先走,可……沒有。
  
  接下來的時間,張質殊忙著辟話題和林偉銘聊,活似很開心找到這麼聊得來的朋友,時不時的露出欣賞、崇拜的眼神。林偉銘的男性自尊獲得完全的滋養,盛昕皓則面無表情的喝著自己的咖啡。
  
  「張小姐給人的第一眼印象是冰山美人,沒想到這麼健談。」
  
  她笑得溫柔。「我也沒想到和林先生才第一次見面就可以聊得這麼愉快。」言下之意就是她的確是他以為的那一型的,可卻感覺他是特別的。這樣的話對於任何人都是很受用的。
  
  同桌的盛昕皓久久沒加入話題,這感覺有點怪,林偉銘於是問:「盛先生和張小姐是學長學妹的關係,你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情況?」
  
  「她正在行俠仗義。」盛昕皓回答。
  
  「不會太愉快!」張質殊看了他一眼。「我們的孽緣始於音樂教室的頂樓吧!」
  
  「不是,更早之前我看過你幫一個被勒索的學弟。」
  
  張質殊一怔。昕皓不曾提過,她並不知道有這件事。「你看到我,我沒看到你,這哪是見面?」
  
  「我叫你你一定會轉頭,只是我放棄了而已。」
  
  這人真的很討厭吶!張質殊嘴角抽搐,「所以那不算。」
  
  「怎麼會不算?」
  
  「我說不算就不算。」
  
  「你是你,我是我。」
  
  「「見面」是彼此的事,是我們!」
  
  「彼此的認知不同就得拆伙。」
  
  「不可以!」張質殊卯上了。
  
  林偉銘再度被晾在一邊,為了避免這話題沒完沒了的槓下去,他又拋出一個問題,「一般來說女生都喜歡喝調味的咖啡,張小姐喜歡黑咖啡?」
  
  「咖啡對她來說純粹提神,她不挑,只不喝罐裝咖啡。」盛昕皓代答。
  
  「我知道有家不錯的酒吧,張小姐喝調酒嗎?」
  
  張質殊才開口要說什麼,盛昕皓立即搶答,「看情形喝,而且這人超難伺候!她喜歡讓調酒師幫她拿主意,像是讓人猜她心情似的,問題是人心隔肚皮,又不是算命的。結果就是人家端上的她不喜歡,越喝越火,所以她這種人只適合去「老地方」。如果你真知道不錯的酒吧,比起帶她去了掃興,還不如帶我去。」
  
  「張小姐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嗎?」
  
  「有啊,天婦羅、壽司……」
  
  林偉銘問什麼,盛昕皓就替她回答,張質殊咬著牙傳了封簡訊給他。
  
  「人家問的人是我!你幹麼回答?」
  
  盛昕皓回她,「他有指明要你本人回答嗎?」
  
  張質殊狠瞪著他。馬上又有簡訊。
  
  「不高興就回去吧!」
  
  張質殊皺眉,「該回去的人是你。」
  
  盛昕皓立刻提議,「有共識,那就一起走吧!」
  
  張質殊氣昏,這人就是有本事扭曲她的原意!她又傳,「我和林先生還有話聊,你這電燈泡可以滅了。」
  
  盛昕皓按噓,「摸黑聊天只適合鬼話連篇。」
  
  張質殊豁出去,「也適合情話綿綿。」
  
  盛昕皓胸口滯悶得很,懶得再耍嘴皮子,他輸入,「我再說一次,一、起、走!」
  
  她送他一個字,「屁!」
  
  盛昕皓揚眉,連粗話都出現了。好,很好!
  
  林偉銘有些坐立難安,明明他和張小姐相談甚歡;明明他也和盛先生聊得來,為什麼氣氛卻詭異得像隨時有什麼事故會發生?
  
  「張小姐對婚姻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盛昕皓再度搶答,「她很顧家喔,又忠誠、不會背叛,重點是很會生。」
  
  「顧家、很會生?」林偉銘懵了。
  
  這是哪個年代的擇偶條件還是相親優勢?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張質殊一聽一張臉馬上鐵青,站了起來。「你!出去!」
  
  盛昕皓老神在在的說:「可是我和林先生相談甚歡。」
  
  顧不及禮貌,她一把拉起他,咬著牙就要發飆,「叫你走你就走!」快步離去的氣勢像是後頭有猛獸追著。
  
  林偉銘張大嘴。現在是什麼狀況?
  
  這是他的相親宴嗎?怎麼還沒結束就留下他一個?
  
  張質殊氣急敗壞的拉著盛昕皓往外走。一個全力前進到身子微傾,一個任由她拖著走,一副渾然無所謂的模樣,一看就知道,這一前一後絕對是兩樣心情。
  
  到了一處人煙較少方便算帳的公園一隅,張質殊停了下來。「你到底想要怎樣?」
  
  「我?這話是我要問你的吧?你這樣匆匆忙忙的把我拉了出來,我以為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呢。」
  
  「你……」
  
  「沒什麼事,林先生可能還在,我要再去找他聊聊。」
  
  「盛昕皓!」她心情很惡劣!為什麼所有的事情和她想的都不一樣?本來是想借由相親對像來看昕皓的真心,結果呢?這傢伙還和人家聊她的事聊得很愉快,像巴不得把她賣了似的,在他心中她就這麼沒份量嗎?
  
  現在心裡不單是氣餒,還有點自暴自棄!什麼事都要先下手為強,就感情不行,先喜歡的那個人注定是輸家。「你不用回去了,就算回去也是我。人家是來相親的,他看起來不是個Gay,你回去幹麼?還真的相談甚歡哩!真好笑。」
  
  盛昕皓冷冷的開口,「你知道你現在回去代表著什麼嗎?你在給他機會!」本來以為參加的是個輕鬆愉快的下午茶,後來卻發現事情不單純。
  
  在他出現前,質殊還曾打電話要他不用去,那意謂著什麼?她明白那是相親宴,可還是堅持參加
  
  不管這場相親她事先知不知道,她的處理方式是把他支開,這令他十分不愉快!
  
  林偉銘是典型的專業人士,只要談到他的專長,很容易被釣住而不分心。原本想說讓這相親宴變經濟會談好了,反正時間也是一分一秒過,拖到結束就是。
  
  ——沒想到反而是質殊壞了他的計劃,還說她和他沒話說。她竟然敢這麼說?!不願深究原因,他莫名的胸悶火起!
  
  接著林偉銘問的私人問題,更像是把一桶汽油直接扔進火苗裡。
  
  問她喜歡喝什麼?喜歡什麼店、喜歡吃什麼,甚至對婚姻有什麼想法……質殊不是什麼公眾人物、偶像女星,她的私事應該只有和她走得近的人才知道。
  
  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什麼事會令她開心、什麼事會讓她沮喪,她開心大笑時眼睛會彎成兩道拱橋、生氣時會悶著,這時不理她就等著緣分終結!唯一破冰的方法就是裝無賴,像背後靈似的死纏著……這些都是他和她相處十多年來攢下的點滴!
  
  而這個不相干的男人憑什麼不勞而獲?
  
  他十分的不舒服,感覺就像本來屬於他的東西,如今卻要公諸於世似的!那麼,由他這裡知道,總比由質殊本人說出好吧?起碼前者是「非自願」,後者卻是自願!
  
  後來他越想越火大,待不住的想離開,那女人還不打算一起走呢!他只得下猛藥。
  
  這整件事他才是該發火的人吧?瞧她還敢先聲奪人哩!
  
  張質殊皺著眉。她一直都以為自己夠瞭解昕皓,可現在的他,太複雜、太難看透,像個陌生人。方纔的他像是要將她大拍賣,如今又臉帶凶相的斥責她給人機會。
  
  她悶悶的開口,「給他機會又怎麼樣?不給機會來相親幹麼?更何況,他是我外婆朋友的孫子,來者是客,把人晾在那裡是一件失禮的事。」
  
  利用了一個全然不知情,想借由相親抓住幸福的人,她真的很失禮,無論事情成功與否,她總覺得對不起林偉銘。
  
  「你的相親宴把我帶來就不失禮嗎?」
  
  她深吸了口氣,「為什麼會失禮?且不說你和我是「哥兒們」,你和我外婆也算得上是朋友,撇開相親這件事,你和她吃頓飯也不為過吧?」她會打電話要昕皓別出席,那是因為她心裡有他,不想因為這件事而產生誤會。撇開她個人情感,昕皓就算出席吃頓飯,在不知情的狀況成為相親陪客,他是尷尬些,可客觀來說,她真正對不住的人是林偉鉻而不是他。
  
  她的話令盛昕皓一時無話反駁。
  
  「你吃醋嗎?」張質殊笑了,心卻慢慢的激動起來。他和她一向就不是那種可以吃醋的關係,那是奢求、是遙不可及的夢!「當然不是,所以,你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我為什麼要覺得對你失禮?方才林先生問關於我的事,你不也出賣得不遺餘力?」
  
  盛昕皓心跳加速,頭皮有些麻麻的,感覺像是一直規避的秘密被直接捅破了,那突來的震撼令他驚訝、無措。
  
  張質殊說完後就轉身離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5 AM

  第七章
  
  站在落地窗前,盛昕皓皺著眉看隔著隔熱玻璃仍熾熱的陽光。
  
  「總經理。」
  
  「……」
  
  「總經理?」
  
  他回神,邱秘書正看著他。「太熱了嗎?要不要把簾子拉上?」可以明顯的感覺出上司這幾天常常心不在焉。
  
  「不用了。」他歎了口氣,心情有說不出的煩悶。
  
  到底有多少事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對自己的瞭解,是不是也沒自以為的多?
  
  也許是從小環境和家人造成的不安全感,他養成強烈的控制欲。任何人事物,他都得牢牢的掌控在手中,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後來才發覺,到底是膨脹了自己。
  
  他居然會對質殊吃醋?!那種合該只出現在情人身上的情緒。如果沒有質殊那一針見血的提醒,他還要騙自己多久?
  
  他一直都知道質殊是特別的,她不同於他以往所交往過的任何女子。
  
  她和他有著十幾年的深厚情誼,是他的好哥兒們!是的,每當他理不清對質殊的情愫,覺得自己忍不住的想寵她,即使那寵愛已經踩在界限上,他都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要不是這回的相親事件,也許他還會用同一個理由繼續自欺。
  
  在日本,當老太爺暗示「支援」得以用聯姻方式,他沒有多想就拒絕。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多想」,可如今仔細一想,他當時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是質殊。
  
  心裡有人,他當然拒絕!
  
  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對她動心?這種時候去想這個真的很蠢,該想的是怎麼讓一切回歸到讓他可以掌控的狀態吧!
  
  不只質殊害怕改變,他也是,所以當初質殊與他約法三章時他樂於配合,但現在他卻成了那個破壞他們之間平衡的人。
  
  感覺邱秘書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他隨口的找話題,「接下來的連續假期,你有沒有什麼計劃?」
  
  方才在他臉上看到難得的苦惱,正有趣著,怎麼他一開口卻問了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倒沒有,一個人的想去哪就去哪。」
  
  他忽然想到,在美國時,她不是一直很積極的在找她的母親和妹妹?「沒找到你的家人嗎?」
  
  邱秘書怔一下。多少年的事了,而且他一向不太管部屬私事的,怎麼會突然問起。她的眼神有些防備,心中暗忖,他知道了什麼嗎?「有找到。」
  
  「不利用這連假回去?你還有一堆特休呢。」
  
  聽他這麼說,她臉色和緩些。「有些人,相見不如不見。」她語氣淡然。
  
  這答案令他揚眉,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也對,分開了這麼多年,即使是親人會變成怎樣,誰又知道?社會新聞中也不乏那種失散多年,重逢後卻把對方當提款機的人。
  
  邱秘書話至此,他也不再深問,那屬於私人隱私了。
  
  他桌面的電腦螢幕上有只幼虎的照片,忽然想到什麼,說:「最近亮相的那兩隻幼虎可替動物園賺進不少門票,前些日子我和質殊帶一個朋友的小孩去,小老虎一還真可愛!剛好有假期,提供你一個去處。」她會怎麼回答?
  
  「也好,我十多年沒去動物園了。」
  
  「……去走走吧。」她明明也才去過,為什麼要撒這個謊?後來他也看了質殊電腦裡的照片,那個人是她,絕對錯不了。
  
  在假日去動物園,她是擔心他這上司會對她評價變低,影響年終考核嗎?真是,這麼想來,他對自己這位萬能秘書還真從沒瞭解過。
  
  他發覺邱秘書在某些事上其實還滿防著他的,有幾回她明明講著電話,看到他又忙結束通話。有段時間他注意過她,發現她的慌張和公事無關,也就隨她了。
  
  「對了,你進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您在開會時有幾通電話。」公事的部分她一一報告,仔細聽著上司的指示。「另外,有兩通電話是夫人打的,另一通是老太爺。」
  
  他母親和祖父?這麼巧,這兩個大忙人同時找他?
  
  「我知道了。」
  
  邱秘書欠了身離開後,盛昕皓猶豫一下拿出抽屜裡的另一支手機。這是他私事專用,和質殊聯絡最常用的一支。上班時間,她只傳簡訊。
  
  點開手機螢幕,沒任何一通簡訊。
  
  打從相親事件後,盛昕皓和張質殊之間就像隔了一道牆。
  
  同住一個屋簷下卻不再同調,每天交談的話不超過三句。不再一起吃早餐、不再一起看電視,甚至同床共枕。他們互相找著蹩腳的理由錯開彼此的作息,可又怎會不知道那只是借口?
  
  以往下班總巴不得趕快見面,如今卻是害怕回家,盛昕皓有幾晚就睡在公司頂樓的套房,連著三天沒回家,也該回去一趟拿換洗的衣物了。
  
  他四點出外洽公後就直接回家一趟。這個時間點不可能會遇到質殊。
  
  拿好東西要出門時才發覺客廳桌上的紙條和鑰匙,紙條上也只留下「謝謝」兩個字。
  
  質殊搬回去了?!
  
  她家浴室工程已經完成了?有這麼快嗎?如果還沒好,幹麼搬走?猶豫一下,他主動打了彼此鬧彆扭以來的第一通電話給她。
  
  電話響了幾聲才接起。「先生,現在上班時間耶。」
  
  「為什麼搬回去?」
  
  怎麼現在就知道?她以為他最快也要今晚回去才知道她搬走。「你現在在家?」
  
  「有事回家一趟。」
  
  連回家都得這樣避開?他們之間的結有這麼深嗎?
  
  「你那裡我本來就只是暫住。」她把聲音刻意弄得輕鬆。沉澱了幾天她想了很多,昕皓壓根就不知道她的心情,她氣了也是白氣。
  
  她並不知道他那天的反常是為什麼,只得先處理好自己的狀況。她非常喜歡昕皓,也許不僅僅只是喜歡,她還是想爭取他的感情。可能是她發覺自己的心情之後,一直急於試探他,欲速則不達,她自己也亂了陣腳。
  
  「我租屋的浴室弄好了,我當然迫不及待的享受嘍!」搬離開對目前的彼此都好。有些事拉開距離、會更容易弄清楚彼此到底要什麼。
  
  「那就好。」盛昕皓的眉還是緊皺著。
  
  彼此間沉默了一會兒,張質殊猶豫了一下,說:「我昨晚去了「老地方」,我以為你去過了。」以往他們也偶爾鬧翻,想和好時就會往那裡跑。如果發現對方不在,就會問老闆:那傢伙來過沒?
  
  「來過」是一種對方已經原諒自己,或者等著和好的訊息。
  
  其實她昨天去了,前天也去了,可惜的是,昕皓都沒去。
  
  盛昕皓吐了口氣,分不清這是長歎,還是鬆了口氣。他輕輕的說:「我最近忙。」
  
  「……嗯。」張質殊的心一直往下沉。以往的他們無論吵得有多凶,或有多忙,都會跑「老地方」一趟,那是一種示好訊息的傳達。
  
  而今呢?忙,只是借口,傳達的訊息是——我不想見你。
  
  她偷偷的深呼吸,「好,你忙吧。」
  
  「質殊……」
  
  「嗯?」她緊抓著手機,以為他忽然想跟她說說話。
  
  「最近天氣多變化,別老是忘了帶傘。」
  
  「好。」他的關心在這個時間點,不知道為什麼讓她有點心驚膽顫。
  
  「質殊……」
  
  「怎麼了?」
  
  「「老地方」……」
  
  她心一跳,「「老地方」……怎麼了?」
  
  「沒什麼。我忙,掛電話了。」他本來想說,「老地方」別再去了,可他說不出口,那個地方無論是對質殊,或是他都有著特別的意義。
  
  別再去代表著什麼?結束關係?抑或者連朋友都不再是?
  
  他想在感情更加不可收拾時踩煞車,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他可以跟過去的對象劃清界線,對質殊卻做不到。
  
  感情這事果然碰不得,一碰就是這種下場。掙扎之際,他又想起他的父母。
  
  他們各自談著一場又一場的愛情,哪一次不是愛得火熱、蠢事做盡?他看過父親情傷時借酒澆愁,放著正事不做,過著放逐的日子。也見過母親為了外面的男人自殺,鮮血沿著腕上的刀口子泉湧而出……那可怕的畫面在他小小的心靈埋下對愛情的恐懼。
  
  愛情令人沉淪、要人命,一旦愛上,自己就不再是自己,喜怒哀樂全繫在另一個人身上,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多可怕!荒謬的是,為了對方把自己賣了都還覺得值得!
  
  而他現在不也一步步的在往這方向走?!
  
  也許他需要一個更大的助力,一個令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助力。瞇著眼,他想起老太爺交到他手上的東西。
  
  正心煩,手機卻在這時響了,顯示的號碼令他皺眉。
  
  母親找他還找得真勤,母子倆關係淡薄,她會找他只會為了一件事——為她手上百分之五的泰英股票找到最安全可靠的增值法。
  
  猶豫一下,他接起。「喂……」
  
  結束電話後,張質殊呆望著沒了光采的手機螢幕,胃裡一陣翻騰。
  
  她最近的壓力真的太大了,大到連胃都不舒服,前幾天還被阿美美笑,說她比她更像孕婦,她都沒孕吐,她倒是先吐了。
  
  老實說,她還真希望被她說中了,如果她真的懷孕,昕皓會是什麼反應?開心?生氣?還是……她無法想像。
  
  夠了,想這些有的沒的,未婚懷孕問題只怕更大,更何況是她和昕皓這種「拒愛一族」。再說了,昕皓的防護措施可從沒鬆懈過。這種情況要能懷上,還真是命中注定。
  
  果不其然,她的「好朋友」來了,只是壓力大,很不順。找個時間去看看婦產科吧,月事不順弄得他也心煩氣躁的。
  
  老地方怎地?她越來越不懂昕皓,總覺得……像是有什麼重大的決定在他心中成形,而那是她所不樂見的?
  
  真的不懂,兩人的關係不是一直都好好的?難道就因為一場相親?!到底是怎麼了!張質殊真的很無助。她連哪出了問題都不知道,怎麼解決?
  
  心裡一激動,一口酸水吐了出來,她忙往化妝室跑。她最近是怎麼?得去看醫生才行!
  
  「懷、懷孕了?!」張質殊不敢置信的看著婦產科醫生。
  
  「是的,目前推斷應該有兩個多月。」
  
  「可是……我、我前幾天還有來MC,應該不太可能吧!」
  
  「那是懷孕初期出血,有部分孕婦會有這樣的症狀,不過量應該極少,而且很快結束,那樣的話不會影響到胎兒。」醫生解釋著,並說檢查的結果是正常,要她放心。
  
  張質殊腦袋一片空白的走出診療間。這樣的結果太令人措手不及!
  
  她以為只是作息不正常,加上壓力大而造成的月事不順,吃幾顆調經藥就沒問題了,沒想到是懷孕!
  
  老實說,她還沒有真實感,也理不出自己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之前她曾經很無聊的假設,如果她懷孕,昕皓會有什麼反應,當時抱持玩笑心態,她都沒法推測了,更何況現在事實擺在眼前?
  
  看著外頭越下越大的雨勢,她慶幸自己帶了傘。
  
  要怎麼開口跟昕皓說這件事?還是緩一下吧,現在他還「很忙」的不肯見面呢!
  
  她覺得肚子又開始餓了,她一個多小時前才嗑掉一個比她臉大的波蘿麵包,孕婦的胃真的是無底洞!
  
  真枉了她平時的謹慎小心,胃口突然變大,她只道是工作壓力大的舒壓方式。懷孕初期出血也以為因為工作壓力大而亂經,連孕吐她也歸於工作壓力大……
  
  工作壓力大之於她,還真可以用來解釋任何狀況!
  
  她記得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拉麵店,像是在土銀的巷子轉過去。
  
  雨勢不小又加上時值夜晚,張質殊有監於今年可能犯了太歲,導致意外不斷,她很小心的靠邊走。走著發現有車燈探了過來,不久車子停靠在小公園旁,一女一男先後下車,顯然是吵架了。男人的咒罵聲和女人委屈的應對及哭泣聲不斷的傳入耳中。
  
  大都會曠男怨女特多,她本不想多理會,免得「公親變事主」,可女主角的聲音實在有些耳熟,她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什麼?!」
  
  「我沒說你做錯什麼,所以我說這些年,感激你為我做的!」
  
  「感激?!谷友仁,你有沒有良心?你以為你有今天是誰幫你的?真的感激會搭上別的女人?我有什麼地方不如那女的?」
  
  谷友仁!張質殊眨了眨眼。她不記得谷友仁的聲音了,倒是聽出唐珍娜的聲音,借由她那句「谷友仁」而想起。
  
  谷友仁正是她大學時交往過的學長,畢業之後不是聽說兩人分了?看來後來又在一塊,但照目前這情況來看又要分了。
  
  雨夜裡視線差了些,張質殊站的位置又正好有面凹牆可隱身。
  
  「你有什麼地方不如她嗎?那可真不少,年紀、身材、家世。」看來谷友仁一點也不眷戀了,什麼話都直接來。「還有,節操!」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唐珍娜揚起手眼看要摑下,谷友仁抓住她的手腕。「我有說錯嗎?你和多少男人上過床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那是為了替你爭取業績,當初是誰暗示我這樣做?」她忽然想通什麼。「原來你一直都在利用我!等到哪天我沒利用價值了就一腳把我踹開。」
  
  「那又怎樣!」
  
  「你……」
  
  「今天就講清楚吧!我們之間結束了。」
  
  張質殊皺著眉。這個男人還是這麼自私,想到的永遠是自己,想必他和新歡應該正打得火熱,這才忙著把唐珍娜踢走。
  
  見他毫不眷戀的轉身要走,唐珍娜急忙拉住他。「別走!求求你……我、我懷孕了!」
  
  她的話讓張質殊心跳得好快,不知道兩人的情況有點相似還是怎麼,她屏息的等著谷友仁的反應。唐珍娜懷孕了,那擺明要分手的谷友仁會改變主意嗎?
  
  「我知道。」
  
  張質殊訝異。
  
  唐珍娜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你知道?!什麼時候知道?!」
  
  「你去看了婦產科,我看到藥包後去問了結果。你以為我為什麼急著分手?」他冷著臉。「趁著還早,拿掉吧。」
  
  「你要我把孩子拿掉……」
  
  「我的孩子,不是哪個女人想生就能生的。」
  
  「我卻因為是你的孩子我才想生!」
  
  唐珍娜的話令張質殊紅了眼眶。她是真的很愛谷友仁吧?但卻這樣被傷害!
  
  「你要的是我,而我想要的卻是別人,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
  
  像是無法承受,唐珍娜尖叫一聲掄起拳頭用力的槌打他,「你不是人!不是人
  
  !你一定會有報應……」
  
  谷友仁被打痛了,抓住她的手,另一手高舉,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上。「鬧夠了沒有,瘋女人!」
  
  他理了理被扯亂的衣著。「再糾纏我看看,我絕對讓你吃不完兜著走!」說完轉身離開,也不理會唐珍娜還坐在地上。
  
  車子開走了,唐珍娜像是靈魂被抽走似的坐在雨中,任由雨水打在她身上。身體的疼痛又怎麼及得上心裡的傷?過了一會兒,有人替她遮去又濕又冷的雨,她遲緩的抬頭,發現替她撐傘的人居然是張質殊。
  
  「你是特地來看我笑話的嗎?」方纔的事給她的打擊太大,她連一向銳利的防備神情都沒了利角。
  
  特地?張質殊在心中歎息。「我很希望是,可惜我沒那麼神通廣大。」她對唐珍娜向來沒好感,她生命中的難堪幾乎都和她扯上邊。照理說看她狼狽她應該很開心,然而她的狼狽既不是她在工作上的成就造成,也不是她親手造成的,她開心不起來。
  
  公私分明是她向來的作風,所以,她不會因為唐珍娜情場失意就痛快得意、落井下石。
  
  看到她現在這樣,以女人的立場,她只能深深歎息。
  
  她伸出手要扶唐珍娜站起來。
  
  「我不用你的同情!」她的肚子從剛才跌坐在地上時就有點鈍痛,現在甚至每呼吸一口就益發不適。
  
  「說出這樣的話,那是你也覺得自己很可憐。可惜的是,我對你的感覺絕對稱不上同情,不過是個爛男人主動鬆手,我倒覺得你該慶幸。今天如果不是他主動,還不知道要怎麼勒索你。」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為了他付出多少,他怎能這樣對待我……」想到傷心處,也顧不得張質殊是她的死對頭,唐珍娜「哇」的一聲痛哭失聲。
  
  「唸書時他家沒錢,我讓他到我家徵信社打工,他嫌那行業偷偷摸摸,好高騖遠想搭上富二代,我還得裝成拜金女陪他穿梭在一些公子哥聚集的場合。大學畢業的那一次分手就是因為他把我灌醉送給某富二代……」
  
  「分分合合那麼多次,每一次他出現,總讓我覺得他對之前的事是誠心懺悔,我是他的最愛!可是每一次分手,我都覺得他一直在欺騙我、利用我,嗚,我不甘心……」
  
  這些事她是聽聞過一些,只道是以訛傳訛,如此經由唐珍娜口中說出,她不禁訝異。
  
  可以把身邊的女人利用得這麼徹底,谷友仁還真不是普通的混蛋!
  
  唐珍娜會這樣不分敵友的說著心裡話,不是和她一笑泯恩仇,只是需要發洩,像她這樣要強好鬥的人,只怕也沒什麼可以說心事的朋友。長期以來谷友仁是她的唯一,偏偏她所有的沉重都來自於他。
  
  她心裡有太多的痛、太多的傷、太多無能為力,不知道能向誰說……
  
  張質殊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好一會兒,忽然見她捂著小腹。
  
  「我、我的肚子……好、好痛!」
  
  「你、你怎麼了?」
  
  「肚子、肚子很痛!」
  
  扶起唐珍娜,張質殊注意到她淺色的裙子上有血跡。
  
  怎麼會這樣?!
  
  命運真的很捉弄人。
  
  她和唐珍娜的惡緣始於谷友仁,善緣也是自於他!大學時期為了一個差勁的男人結惡,後來在工作上又為敵,這樣的兩人應該沒有化敵為友的機會。就算有,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是陪著唐珍娜進手術室的人。
  
  唐珍娜的孩子沒了,需要立即進行引產手術。
  
  比起在雨中她激動的情緒,知道孩子沒了時,她只是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無聲的流著淚。
  
  張質殊歎了口氣默默陪著她。
  
  她們沒有這樣的交情,可知道自己懷孕後,她很能體會那種心情,不管谷友仁如何,唐珍娜是真的愛他,和心愛男人的孩子就這樣沒了,怎會不痛?
  
  她眼裡的空洞只是透露著心中的茫然。為了心愛的男人做了那麼多,以為那些都是往後的依靠,一夕之間什麼都沒了,愛情沒了、孩子沒了,像是連活下去的力氣都一下子都抽空,怎會不茫然?
  
  像唐珍娜這樣的女人,一般人以為是夠堅強的,可光看她和谷友仁這樣分分合合的斬不斷,就知道她其實是脆弱的。以她的精明又怎會不知道自己愛的男人沒那麼愛她?為了保下愛情,她只能自欺欺人。如今她愛的男人連這樣讓她自欺欺人的活路都不給,她才會這麼痛!
  
  引產手術很快結束。
  
  清醒時看到張質殊,唐珍娜心裡真不是普通的複雜。用友好方式對待對手她一向不擅長,偏偏張質殊卻是在她最脆弱時,唯一陪在她身邊的人。命運是不是一直都在玩弄她?
  
  改不過習慣,她語帶嘲諷,「都不知道你是這麼善良的人。」
  
  「不只你訝異,連我自己都不敢置信。」這女人好強,現在對她的同情,無疑是在她傷口上再補一刀。原來多年的纏鬥,她對她也有這麼多的瞭解。「你真的以為我是在同情你?」
  
  唐珍娜揚眉。「不是嗎?」
  
  「知道你從此以後會過得比現在好,我幹麼同情你?」
  
  「……」
  
  「付出去的就當肉包子打狗,你不欠任何人,只虧欠你自己,以前對自己不夠好的,以後努力彌補就是。」
  
  她的話讓唐珍娜又紅了眼眶,張質殊轉頭不看她,看著窗外仍淅瀝嘩啦下的雨。「這場雨到底什麼時候停啊?」
  
  從醫院離開後,張質殊並沒有去吃拉麵,而是又不由自主的跳上計程車來到「老地方」。
  
  下了車,她站在木門前發呆,然後又一陣苦笑。她……還是在等他的「原諒」啊,即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
  
  張質殊不自覺的摸了摸仍然平坦的小腹,對肚裡的小生命說:這真是很差的眙教呢!不過,寶貝,誰說這不是另類胎教呢?這是在教你,任何人在愛情面前都會變得渺小,狂妄負大的人會自食惡果的,所以……咳,我低頭了!
  
  推開木門走了進去,鐵漢柔情看了她一眼,又轉身忙自己的。
  
  她在老位置坐下來,「我今天不喝有酒精的飲料,然後想吃點東西墊胃。」
  
  鐵漢柔情揚眉,然後埋頭做自己的事。
  
  她看了看四周,「那個……」
  
  「沒來。」他知道她要問什麼。
  
  張質殊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她把玩著手機,想打電話給昕皓又怕他不接,或者聽到他不帶感情的聲音,那不如「以為」他忙,起碼讓她心裡好過些。
  
  十多年的情誼,她還以為夠瞭解他,看來她是太高估自己了!正因為這樣,懷孕的事,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了。
  
  「我的孩子,不是哪個女人想生就能生的。」
  
  「我卻因為是你的孩子我才想生!」
  
  「……這就是我們最大的不同!」
  
  唐珍娜和谷友仁在雨中的對話令她震撼。
  
  谷友仁想必是愛過唐珍娜的,只是後來不愛了。這種情況他都說得出那樣絕情的話了。
  
  她和昕皓跟他們當然不同,這孩子真的是個意外,只是後來她愛上盛昕皓,所以她當然要肚裡的孩子,可昕皓呢?如果他要她拿掉,似乎是比谷友仁更有立場。
  
  她終於明白對唐珍娜突來的親近來自於何處,她們都懷了孩子,都有同樣——因為是心愛男人的孩子而想生的想法。
  
  谷友仁不要孩子的理由,很有可能也會是昕皓不要孩子的理由!
  
  她不是同情唐珍娜,也許是透過她在看也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拿谷友仁這差勁的男人和昕皓相較,是委屈他,可對於孩子的處理方式,他卻有可能是和谷友仁一樣!一個不相信愛、不想去愛的人,如果他要小孩,當初就不會和她做那樣的約定。
  
  張質殊歎了口氣,啜了口牛奶,手又往裝著三明治的盤子拿,這才發覺盤底見天。猶豫一下,她又要了一份,沒勇氣看鐵漢柔情的表情。她把他這裡當早餐店了。
  
  不到十分鐘,一份超大的三明治出現在她面前。
  
  「謝謝。」
  
  「要不要來一杯阿華田?」
  
  「咳……如果不麻煩的話。」
  
  才開始進攻美食,門上的鈴聲又響了,有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她覺得奇怪,今天的空位還滿多的,怎麼有人會選擇坐她旁邊。她看了眼——
  
  昕皓!
  
  他淡淡的一笑,「我出現很奇怪嗎?」
  
  看到他的笑容,張質殊一掃心中陰霾,可他讓她擔心苦惱這麼多天,不能表現得太開心,好像、好像她一直在等他原諒似的!「大少爺要出現,誰管得著?」
  
  他必須懸崖勒馬。
  
  盛昕皓挑眉。「這陣子真的很忙。」公事忙,連私事都忙,忙著和自己對話、天人交戰,忙著處理從來不曾這樣困擾過自己的情緒!
  
  在他三十歲的人生中,有兩樣東西他是不曾相信過,一是愛情;二是鬼。
  
  結果他卻意外的發現自己愛上一個女人,那種感覺絕對不是開心,相較於見鬼的震驚絕對不遑多讓!
  
  這幾天他不斷的想如何才能退回到一個安全的位置,又不傷害到他和質殊的情誼,結論是不太可能,畢竟他的感情已經變質,無論如何,他和質殊這樣的關係是不能再繼續了。
  
  更何況質殊一直在等他釋出善意,他這樣避不見面簡直就像自己在鬧彆扭,明明她沒做錯什麼,自己該做個了斷了,這樣對他們彼此都好。
  
  張質殊不知道他下的決定,也不管他找的是什麼借口,只要他出現她就很開心了。
  
  「看到我你很開心?」看著她的笑臉,他陰鬱的心情也跟著放鬆,多可怕,是不是?他果然是真的陷下去了。
  
  「是開心吶,做錯事的孩子終於被原諒了,我當然開心。」張質殊故意說得很酸。「可是,如果你肯告訴我,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你這麼不開心,我會更高興。一個孩子做錯了事,原不原諒是一回事,讓他知道錯在哪裡才是重點吧?」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問。答案很簡單,可卻無法說出口,因為做錯事的人不是她而是他,是他違反遊戲規則動了真感情,所以他們之間不適合再繼續。
  
  他明顯為難,張質殊即使再想知道也只得壓下來。喜歡一個人真的很麻煩,以往的她才不管他高不高興呢,能滿足好奇心才重要,可現在她把他放在心上,他開心,她才開心;他不開心,她也會悶悶不樂。
  
  他不說話,她只得找話題,然後她想起早些時候的事。「你猜,今天我遇到了誰?」
  
  「我。」他接過老闆遞來的馬丁尼。
  
  張質殊笑了,這傢伙夠冷!「不是,我遇到了唐珍娜和……谷友仁。」
  
  盛昕皓喝調酒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呢?」
  
  她把事情大概說一遍,略過她陪唐珍娜到醫院一事。
  
  「谷友仁居然要她把孩子拿掉,那可是他的孩子,會不會太狠心?」這是她的感覺,也不乏試探。
  
  「他擺明不愛唐珍娜,而且又有了新歡,留下孩子對他之後來說,只是讓事情變得更棘手!谷友仁不會那麼笨,而且他不就是因為知道唐珍娜懷孕而提分手的?」
  
  張質殊心跳得好快。她知道,知道昕皓這話沒有錯,他只是在合理的推測一件事,可她卻不能接受,胸口像被什麼梗住似的。「那你呢?要是這件事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麼處理?」她一雙眼盯著他。
  
  盛昕皓笑了。「不可能吧!」
  
  發覺自己的失態,張質殊忙換了個坐姿,清清喉嚨,「咳,你交往過那麼多人,怎麼知道呢?」
  
  他搖了搖,「在這方面我一直很小心,既然是男歡女愛的關係,怎麼可能讓彼此有那種風險?」也因為他這樣的防範,在美國留學時才躲過一次「人禍」!
  
  「這世上沒什麼百分之百的避孕措施吧?」
  
  他似笑非笑的看她。「你今天有點怪。」
  
  「哪、哪有,只是覺得孩子……」她的話消失在歎息中。
  
  「那是別人的事,咱們相識這麼久,都不知道你是這麼多愁善感的人。為了孩子而勉強在一起,這樣的關係不會長久,你覺得那樣孩子就不可憐?」他看著她道:「質殊,我以為你該是最懂這種心情的。」
  
  她怔了一下明白他所說的。是啊,她該是最懂的,父親不就是因為她母親懷孕而娶了她,結果呢?勉強的婚姻傷害更大不是?
  
  「不過,谷友仁有一點沒說錯,他的孩子,不是哪個女人想生就能生,畢竟孩子一生下來在法律上他就是有責任,不論他承認與否。」
  
  他這話同時也是在告訴她:他的孩子,不是哪個女人想生就能生。
  
  張質殊忽然覺得心冷了。現在她還能告訴他,她懷孕的事嗎?她說出口,他的反應會是什麼?
  
  她已經不敢奢望,他會像一些准爸爸一樣,既驕傲又得意,一臉傻笑的逢人就說他要當爸爸了!明知道不可能的事,也要找理由讓自己相信。愛情真的讓人蒙蔽了眼呵!
  
  走出「老地方」後,雨勢明顯變小,兩人兩把傘一前一後的走著,明明只有一步的距離,她覺得昕皓距離她好遠。
  
  「還記得我們交往時的口頭約定嗎?」他狀似隨口的提起。
  
  「怎麼忽然這麼問?」
  
  「沒什麼,只是有些東西不複習容易遺忘。」他歎了口氣,也是在提醒自己。
  
  張質殊抬頭看他,心裡卻是一陣緊縮。她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問。這段時日他對她的冷淡,讓她對彼此之間的關係如履薄冰了起來。
  
  「你說,在一起的時間,除了彼此,不可以有其他床伴。不要動不動就膩在一塊的關係,要有各自的朋友、交際圈。不可以吃醋,而且,如果有一天一方要結束關係,另一方不得有異議。」
  
  這些出自於她口中的話,每一句都令她無法呼吸。「……你記得真清楚。」他提這些,是要替她加強記憶?是要……要她兌現了?兌現什麼?不要黏TT的關係?不可以吃醋?還是……只是要來知會她,他想結束關係了?
  
  張質殊的眼眶熱了起來,這段時間以來的委屈、焦慮忽然全湧上來。「無論什麼情況,千萬別愛上你。」
  
  彼此間一陣令人心慌的靜默。
  
  好一會兒,她突然笑著說:「大少爺,真不知道你哪來那麼厚的臉皮!」
  
  「質殊……」
  
  她突然打斷他,用力擠出笑臉。「那家日本料理店……你放的錢我還沒用完,可見我的健忘還有救!你……等我花完,花光我就不會健忘了。」因為那時候,可不會有大仁哥解救她,她只有自己、只能靠自己。
  
  盛昕皓沒有搭腔,張質殊更確定心中所想。以往昕皓會說,等花光再放一筆就是,可沒有,他只是一逕沉默,這不是因為無話可說,而是在斟酌要如何說才好,他要她複習當初的口頭約定,之後絕對有他今天要說的重點。
  
  而那話絕對、絕對不是她想聽,也不是她能承受的。她只能逃避,用任何方法逃避!
  
  「你去日本買回送我的那條鏈子斷了……我拿去送修。你……你再幫我戴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盛昕皓飛揚的濃眉攏近了。看著質殊失措的模樣,他的心揪得緊緊的!
  
  今晚的她真的很不對勁。
  
  「原來、原來時間這麼晚了,我得趕快回家!」
  
  「質殊。」
  
  她拉住他的手。「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好不好?我好累。」她低下頭,怕他看見她眼裡閃動的淚光。「找個時間,我一定空出時間讓你好好說,你要說什麼我都聽,也都……」接受!
  
  她轉身就走,一背過他,她的淚水就滑落,她快步的走,到後來幾乎是用跑的離開,彷彿只要逃開,他就沒機會開口,只要不開口,他就不會提分手,只要不提分手,他就不會離開,他們還是在一塊。
  
  雨又下大了,斜飛的雨打入傘內,她的眼裡既是雨又是淚,景物朦隴一片,彷彿在夢裡頭。
  
  如果這是夢該有多好?
  
  惡夢一場,只要醒來,所有的傷心難過都會不見,只要醒來……
  
  夏天真的來臨了,才早上六點許,陽光已十分剌眼。
  
  張質殊躺在床上看著閃過落地簾幔,一寸寸爬進屋裡的陽光。
  
  連著幾天的雨,天氣放晴了,她的心卻還沒。其實那天昕皓想說什麼,她隱約知道,只是不讓他說出口。可有些事又哪是不出口就可以繼續維持的?
  
  她想問為什麼?她做錯了什麼?還是……他發現了什麼?發現了她喜歡上他,抑或者她懷孕了?不,後者不可能!
  
  他們的關係一開始就講清楚只是床伴,一旦喜歡上對方,就必須結束關係,甚至有一方想結束,另一方也只能接受。
  
  所以,昕皓開口結束關係又哪需要任何理由?回答她問的「為什麼」?
  
  她想問「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感覺到他是在乎她、喜歡她的!雖然她一直沒勇氣問。只是,感覺又如何靠得住?真靠得住,這世上就沒有會錯意、表錯情的人。又或許只是她的妄想,一直想得到昕皓的感情,久了就誤以為自己等來了。
  
  一相情願可以維持多久?強塞對方不需要的東西,不會讓人討厭嗎?會不會強求到最後沒能得到想要的,還讓昕皓討厭她?
  
  真的被討厭,她會恨自己!
  
  她放手,真的會放手,所以,可不可以請他給她一段時日,不,只要幾天……讓她再自欺欺人幾天。
  
  她想要一個認真、用力的擁抱;想要昕皓再帶她去他們曾攜手走過的地方,再去感受她心情的轉換、慢慢愛上他的點滴……她只是想——
  
  有時間好好的跟愛上一個人的心情告別。
  
  也想不通她為什麼會這麼貪心?怎麼可以要求這麼多?這樣會被討厭的!
  
  原來在愛情的面前,再驕傲的人都會變得柔軟。她想起很多女人在情人面前總是表現得不像自己,以前的她會覺得那是矯揉造作,如今才知道,那些女人只是想讓對方喜歡自己,不想被討厭而已。
  
  而她呢?明知道昕皓討厭什麼,還要繼續做著讓他討厭的事嗎?感覺上,這些天她一直重複著這樣天人交戰的事,都下不了決心。
  
  一時間過得快,六點多醒來,她卻是混到快九點半才出門。
  
  今天是阿美美登記的日子,她很久以前就千交代萬囑咐的要她參加,還揚言不出席就把她從好友名單剔除。阿美美的家人在南部,而她阿娜答的家人在美國,他們都是宴客時才出席,也就是登記日,他們只有邀請她。
  
  好友的大喜之日,應該暫把不開心的事全拋開,用最開心的心情和最真誠的祝福參與才是。
  
  張質殊氣色不好,化了個淡妝才出門。昨晚睡得不好,眼壓高,外頭的陽光令她眼睛有點不舒服。
  
  走向捷運站的途中會經過一家花店,每一次她總是行色匆匆不曾佇足欣賞。今天店門口依舊擺著一桶一桶的各色花卉。桃紅色的石蘭、紅色的玫瑰、白色的香水百合、黃色的跳舞蘭、白色滿多星、紫色的孔雀菊……
  
  「小姐,要什麼嗎?」花店老闆是個漂亮的年輕女子。
  
  她回神。「請給我一把……象徵「滿滿幸福」的花束,今天是我朋友的好日子。」阿美美要她什麼都別買,人到就好。不過,帶束花吧,她好像還不曾買花送人。
  
  「好,您稍等。」
  
  老闆配花時,張質殊拿出相機拍了幾張照片。
  
  搭上捷運前往和趙淑美約好的地方。
  
  她早了十分鐘到,趙淑美和江振宇早等在那裡。看著兩人喜上眉梢的樣子,張質殊暫且放下心事迎了上去。
  
  「好看嗎?」趙淑美今天一身粉色娃娃裝款的小禮服搭著成套的珍珠首飾,襯得她可愛中不失貴氣。
  
  「好看!」她真心讚美。
  
  江振宇笑歎。「就不知道只是登記結婚,幹麼一定要穿小禮服,而且還要我配合穿正式一點的西裝。」
  
  四十二歲才結婚,他早就沒有年輕人那種愛秀的心情,可老婆喜歡,也只得配合了。
  
  趙淑美開心得只差沒拿著擴音器大肆放送。「一輩子才一次,不正式點老了都沒得回味。」她這幾天孕吐得厲害,請了幾天特休在家,看了一眼幾天不見的張質殊,她皺眉道:「怎麼才幾天不見,你氣色變這麼糟?連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手上的案子得趕,可能累了點。」把手上的花束送給她。「這是一束會讓人得到滿滿幸福的花喔。紅玫瑰代表愛情,桔梗代表永恆,黃色跳舞蘭代表甜蜜滿溢。大致上的意思是——愛情永遠甜蜜到翻過去!」
  
  趙淑美虧她。「張總監,你好歹也是小有名氣的創意總監,怎麼用詞遣字這麼令人傻眼?」
  
  「我當然也可以說「永浴愛河」,可你不覺得「愛情永遠甜蜜到翻過去」會比較令人記憶深刻嗎?」
  
  趙淑美笑了。
  
  「收到我祝福的花束後,有沒有更幸福了?」
  
  趙淑美給了她一個擁抱。「謝謝你。」莫名的,她心裡一陣激動,眼眶紅了。這輩子能遇到質殊這樣的上司、好友,真的是她的大收穫!
  
  張質殊心裡也一陣激動。「喂,你千萬別哭,我是那種別人哭,也會跟著哭的。」
  
  江振宇苦笑,「我一次惹哭兩位美女,很難向人解釋欸.」
  
  三個人笑了出來。
  
  結婚登記的手續不繁複,只是填寫一些資料。看到他們雙雙在配偶欄寫下自己的名字,張質殊的眼眶熱了起來。
  
  寫下自己的名字何其容易,可這次的簽名卻是承諾。
  
  這是一生一世的承諾,阿美美等到承諾愛她一輩子的人,她呢?如果……如果真的等不來這樣的人,那她就別等了,沒人愛她就要多愛自己一些。
  
  中餐江振宇請客,原本三個人是不必用到包廂,可趙淑美懷孕後對味道很敏感,包廂多少阻隔掉其他食物的味道,鬆了口氣的還有張質殊。
  
  點好餐後,她去了一趟化妝室,意外的在洗手台前遇到了一個人——
  
  昕皓的媽媽?
  
  她和昕皓認識了十多年,和他媽媽見面大都是在宴會那類的公共場合,有過幾次交談,都只是寒暄,一來沒話題,二來真的也沒什麼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昕皓,而他幾乎不提自己的母親,反倒提及他祖父和泰英內部的紛爭還多些。
  
  可遇著了,又不是完全不認識,且此時洗手台前就她和她,不打聲招呼好像有些失禮。張質殊深呼吸,硬著頭皮開口,「阿姨,您好。」
  
  王寧鳳看了她一眼。「張小姐,好久不見。」
  
  張質殊有點尷尬。早知道方才叫她盛夫人可能合宜些,她知道她是昕皓的哥兒們,卻喚她「張小姐」,保持距離的意圖明顯。「是,好久不見。」
  
  「張小姐是和昕皓一塊來的?」
  
  她一怔。「不是,我和朋友夫婦一道來的。」猶豫了一下,她問:「昕皓……會來這裡嗎?」
  
  王寧鳳一笑,「你們那麼好,他沒跟你說嗎?」
  
  張質殊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對這位夫人從來沒什麼好印象了。除了受昕皓的影響之外,這位夫人說起話來總是帶著試探的語氣,那種高高在上又帶著幾許嘲諷的神情扎人得很。
  
  「我們最近各自忙著,有段時日沒見面了。」
  
  「這樣?」
  
  有股莫名的壓力沉在胸口,張質殊問:「聽您的意思,他最近有什麼事嗎?」
  
  「這孩子終於也想到婚姻大事了。幾天前和成旭電張總裁的孫女相親,女方似乎很中意他,難得他對女方也頗有好感,今天是來回覆對方的。」
  
  張質殊覺得心口一陣痛,腦袋裡一片空白。
  
  「老實說,我還滿感謝你的。」王寧鳳突然說。
  
  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張質殊莫名所以的抬起頭。
  
  「每個圍繞在昕皓身邊的女子,圖的不就是嫁入豪門?所幸昕皓也知道這些,分得清楚遊戲的對象和要娶回家的是不同的。他和一些發著豪門夢的女子交往都不長久。唯獨你,不管你們是朋友、哥兒們什麼的,你外在條件太好、昕皓對你太不同,我一直以為你存的心思和那些女孩沒什麼兩樣,只是你更深沉狡猾,現在看來,你是真的安於自己的身份,我對你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我說的謝謝,除了謝你的安分,也謝你的不糾纏。改明兒個有空時,咱們一起喝個下午茶吧。」
  
  張質殊忽然胃一陣悶疼,待王寧鳳離開後,她手撫著胃,乾嘔了起來。
  
  張質殊出了化妝室後沒回包廂,只是傳了封簡訊給趙淑美,稱說身體突然不適,就不掃兩人的興了。
  
  她一個人行屍走肉般的朝著飯店門口走。有些事即使不特意想,現在也都明白了。
  
  她猜的沒錯,在「老地方」見面的那一晚,昕皓就是要和她攤牌的,只是她不讓他說出口。也許是看出她模樣的慌亂,他也就打住。
  
  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很單純,是她讓一切變複雜。她……還要讓他這樣為難嗎?
  
  相親吶……從沒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昕皓身上。
  
  為什麼他會突然想去相親她已經不想知道了。她不早就猜到,昕皓如果想回泰英,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是勢在必行。
  
  而這件事也告訴了她,他對她……絕對沒有她想要的那種感情。
  
  ——他不愛她。
  
  成旭電的總裁孫女,記憶中是個美人。門當戶對,俊男美女,果然相配得很!
  
  要步出飯店大門時,張質殊和也要離開的盛昕皓遇個正著,他還沒開口,張質殊先用力擠出笑容。「那一天你要說什麼現在我聽。」
  
  飯店一樓的咖啡廳一隅,兩人對坐著。這種時候氣氛該是悶沉得令人窒息,可她卻想起大四那年冬天的一段事。
  
  住家的巷子旁有一株油桐,長得健康壯碩,一晃眼十來年過去,附近的油桐每到桐花季哪株不是一片雪白的怒放,可只有它除了長個兒就是不開花,後來因為道路拓寬必須將它砍掉。
  
  那一年的秋冬之交,它怒放得令路人頻頻佇足,那一片雪白花團一簇簇的令人側目。
  
  十多年來唯一的一次錠放,那株油桐讓人記住它的美好。那美麗,是它給自己,也是給曾為它佇足的人的紀念。
  
  看著他,張質殊方才緊繃的情緒緩和了下來。
  
  她不想哪天回首這一天,除了沉悶的氣氛、除了淚眼朦隴,她什麼都記不住。
  
  能分享什麼就分享什麼,起碼到了最後她不是哭著被迫接受什麼,不是努力的想從昕皓那裡抓住什麼,她還能分享,努力的讓他記住關於她的一切。
  
  看著他,張質殊方才緊繃的情緒緩和了下來。她像平日的約會一樣,分享一些生活大小事,再不分享,以後可能沒什麼機會了。
  
  「今天……阿美美和她阿娜答去登記了。」
  
  盛昕皓怔了一下。「是嗎。」
  
  「他們的緣分真的很特別,不愉快的開始卻有個圓滿的結果。阿美美直爽的性子,幸好遇到江先生那樣的人。我的好,不知道慧眼獨具的人在哪裡?」
  
  「質殊……」
  
  她臉上仍有著淺淺的笑,像是隨時會消失。「嗯?我在聽。」
  
  「去「老地方」那一天我本來要告訴你,我去相親了。」
  
  那一天她帶著期待出現在「老地方」,等著昕皓出現象征著「重修舊好」,可他的出現卻只是要告訴她,他去相親,她的期待什麼時候和他的決定開始背道而馳?從她開始動心的那一刻起吧?要的東西不同,怎會沒有分岐?
  
  有趣的是,她這麼敏感的人卻一直沒發現。
  
  她的心已經痛到發麻,麻了也漸漸的不那麼痛了。
  
  她忽然笑了。「幹麼,我不過是說了句「我的好,不知道慧眼獨具的人在哪裡」,你就忙撇清,放心,我也不會認為那個人會是你。」
  
  深吸口氣,她進入重點。「盛昕皓和張質殊約定的最後一條:如果有一天一方要結束關係,另一方不得有異議。」
  
  盛昕皓端起杯子啜了口黑咖啡,滿口的苦澀。
  
  「你說的,不常重複容易忘了。不過我想,以後用不著的東西,這是最後一次記憶它了。」原來有些事能夠時不時的拿出來煩自己一下,也是一種幸福。
  
  對於她的話,盛昕皓大都沉默以對。
  
  在做了那個決定的同時,他就不讓自己有後路可退。
  
  「你……你喜歡成旭電的公主嗎?」
  
  盛昕皓訝異。她怎會知道他相親的對象是誰?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她解釋,「方纔我在化妝室遇到你母親,她似乎對這門親事很滿意。」
  
  「那一位……是個美人,沒有人會不喜歡。」他語氣平淡,不太像是在談論以後要過一輩子的女人。
  
  也就是說,那位富家千金在他心目中,也只是眾多美人中的一個而已,所以,在他心中,她還是最特別的。她可以這樣以為嗎?
  
  「如果,有一天你愛上某人,會不會告訴我?」
  
  「不會。」
  
  「為什麼?」
  
  「不會有那個人。」
  
  他的話像把刀一寸寸的凌遲著她,把她曾經的自以為是一片片刨落,事實是那樣的血淋淋,她怎會以為他也是喜歡她的呢?愛情果然令人盲目。
  
  「如果哪天我愛上一個人,我想我也不會告訴你。」張質殊努力想笑得開心,可心情卻翻湧激動,她的唇微微的顫抖。「因為那個人……不會愛我。」
  
  盛昕皓皺了眉,但他此時心情太沉重,沒多想什麼。
  
  他不是沒對質殊情緒的起伏起疑過,只是……他不想多想、不想自己又動搖。深呼吸,她喚道:「盛昕皓……」
  
  「嗯」
  
  「我真的……」我愛你……真的好愛你。張質殊仔細的看著他。她不要哭,模糊的淚眼記不住清楚的他,她也不想他記住她哭泣的模樣。「我真的很開心人生中有這三個月,一百個日子不到,可是很開心、很快樂、很瘋狂……」也很幸福。
  
  停留一分痛一分,不想拖泥帶水的讓彼此不好過。她背起皮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好像很習慣目送你的背影,就這回你目送我吧。」
  
  離開不是難事,難的是那種獨自一人的孤單。可不可以就用視線陪著她……在她每一次回首都還看得見他,就這樣以為他一直陪伴在身邊,不曾離開。
  
  「好。」
  
  張質殊起身往外走,直到走出飯店都不曾回頭,不是不想看一眼是一眼,而是怕回過頭他已經不在那裡,那彷彿在提醒她從今以後,不會再有這個人陪了。
  
  走在紅磚道上,她抬頭看著刺眼的陽光。
  
  今天的陽光真的好刺眼,刺眼到讓人淚流不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5 AM

  第八章
  
  三個月,近一百天的日子,可以說是人的一生中極短的時間,卻也足以改變很多事,例如,足以讓小豆苗長成青菜,也足以讓懷孕兩個多月尚平坦的小腹像吹氣球般的長大。
  
  張質殊在知道懷孕不久就回家自首了。
  
  她老媽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吞了一顆藥。
  
  好吧,既然都懷孕了,孩子爸是誰?張質殊的嘴巴緊得像蚌殼。她老媽手指了她半天,再度補了一顆鎮定心神!
  
  孩子爸都不肯說,更別問什麼時候結婚了!
  
  劉貴子對外孫女的懷孕顯然也很訝異,可不愧是見過風浪的人,嘴巴張了張,還是出門去教跳舞。
  
  隔日張質殊又回租屋處,母女倆沒再對話過,老媽需要時間去接受事實,而她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她向公司請辭,老闆不放人,只撂了話:有更高的薪水在招手,這個可以談。除非她不打算工作了,要不他把職位空下來等她。
  
  阿美美對她辭職的事無法理解,最後拗不過她只得實話實說。不過,她沒告訴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原以為依阿美美的性子大概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結果,她只問了她,懷了孕她開心嗎?她微笑的頷首,阿美美給了她一個擁抱後沒再為難她。
  
  人都會變、會成長,懷孕之後的阿美美變得沉穩,心思也越來越細膩。那麼她的成長呢?現階段她得為了孩子過得開心、過得健康。
  
  她也搬了家,想法很簡單,她想要新的環境開始新生活。
  
  一切安頓好,老闆給了份在家兼職的企劃工作。薪資當然比不上上班時,不過溫飽無虞。
  
  日子一天天過,近百個日子,她找回當媽媽的快樂。沒人陪伴有些遺憾,也深深的失落過,可傷也傷過、哭也哭過,這樣就夠了。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沒道理因為得不到想要的愛情而放棄人生。
  
  她懷孕的事除了她個人適應得很好,也有不少人被迫陪著一塊接受,例如,她外婆和她一直有聯絡,老人家自然成為母女倆最好的橋樑。她寄回家的Baby超音波照片,外婆會故意在客廳「欣賞」。
  
  說些讓人心癢難耐的話:什麼「都說三個月大的胎兒像顆蠶豆,咱們家這顆就不一樣!天生賣相好,高規格!」,又什麼「哎呀呀,才四個月喔,怎麼好像長大很多呀?」
  
  外婆還偷告訴她,她老媽有一次忍無可忍的半夜起來偷看超音波照,被起來上廁所的外婆逮個正著,母女四眼一對上,老媽訕訕然的說:「被你說得以為四個月長得多大,孩子太大可不好生!」
  
  一回生,二回熟,再來搶看超音波照片就理所當然多了。近一次的照超音波居然開始打賭孩子是男是女,然後還頻頻催促她去問醫生,時不時的「正好」有事,順道過來看看她們母子倆。
  
  老媽在接受孩子的存在時,也放棄追問孩子爸了。只在初次造訪她的新居時歎了口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既然如此,那就勇敢一點吧!」
  
  看她的樣子,她說了句「對不起」。
  
  沒想到老媽居然說:「別在懷著孩子時說這種話,活像我們不歡迎他似的。懷了孕要有自覺,時時為孩子想。」
  
  「你懷著我時有這麼做嗎?」她問。
  
  「沒有,所以才養出你這難搞的個性。」
  
  母女倆同時笑了出來,她笑著笑著卻有些紅了眼眶。她的媽媽真的很愛她!
  
  她對目前的生活很開心、很滿意。新住所當然有新鄰居。她租賃的大樓管理還算不錯,一層有六戶。其他四戶她都打過招呼,只有斜對面那一戶,搬來的第一個月都沒打過照面,直到某日她凌晨三點多餓到不行,很想吃個清粥小菜,大樓樓下就有家專做宵夜的清粥小菜,她拿了皮夾出門,才在長廊初見對面的鄰居。
  
  一般初見的場景該是——您好,我住X號,新搬來的,請多指教。
  
  可她和對方打了照面後,不約而同的說:「怎麼是你?!」
  
  這些日子最奇妙的緣分莫過於她和唐珍娜,原以為兩人的緣分大概止於醫院婦產科病房,誰知道她只是搬個家都搬到她租屋的斜對面!
  
  唐珍娜離開公關公司,回家裡的徵信公司上班。
  
  看得出她和谷友仁切割的意圖明顯,張質殊就不再多問。反倒是唐珍娜看到她的肚子時吃驚不小,一度從旁推敲被她匆匆轉移話題後,唐珍娜就不再多問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懷了孕想把孩子生下表示考量過一切,自己OK就好,和旁人沒什麼關係。
  
  兩人的交誼一開始還淡淡的,後來接觸多了,也多了些話題,到了後來,只要唐珍娜休假的日子,下了廚就會找她過去吃飯,兩人成為名副其實的飯友。她有時到較遠的地方買東西也都靠唐珍娜接送。
  
  緣分真的很奇妙!
  
  又是一天的開始,張質殊打開陽台的紗窗,看看她用保麗龍盒種的蔬果,順道澆澆水。有了阿美美那位假日農夫的有機經驗分享,她這新手可是有模有樣種出一些青菜下肚。
  
  她的番茄長得很茂盛,前陣子開了一串小黃花,花謝後結了一顆顆青綠色的小果實,她可是很期待它的成長哩。
  
  她瞇著眼享受有了幾許涼意的晨風。她的新生活一定要很開心很開心!她相信,一定會的!
  
  盛昕皓離開禾普回泰英集團已經快三個月。
  
  他接受了老太爺在日本對他釋出的「善意」,和成旭電總裁的孫女張蔚凡交往後,他也釋出他手中一半的股權給他,在泰英,他目前的位置算穩,但如果二、三房聯手,伯仲之間的股權,這場爭位大戰仍有得爭。
  
  是說,但那兩方人馬這一兩年互推責任,關係打壞,要再聯手,可能還得有個契機。
  
  而他和質殊自從飯店一別後就再也沒見過面,連通電話、傳簡訊也不曾。他不是不曾想過打通電話給她,幾經反覆,終究選擇放下。他……心裡還有她,禁不起這樣的試煉。
  
  他們曾是最麻吉的哥兒們,也是身體契合的床伴,他曾經天真的想,就算後來結束關係,他和質殊依舊是哥兒們。他看輕人情感的複雜面!它永遠不是簡易的數學習題。有些關係改變了,就回不去了。
  
  這也是當初他們分手時,他沒法說出「還是朋友」這話的原因。那話太虛偽、太卑鄙。
  
  偶爾去了「老地方」,老闆不會特意提什麼,他當然也不去問,直到有一次,老闆忽然問:「吵架會不會吵太久了?」
  
  他只是苦笑,沒說什麼。他的意思是這三個月裡,質殊不曾去過嗎?那裡曾是她最愛去的地方之一呢,還是後來她找到更好的地方?可是他再也沒機會讓她獻寶似的帶著他去她新發現的好地方……
  
  這陣子,他求仁得仁一切如願,可他的生活卻空虛起來。
  
  邱秘書走了進來,看到上司又心不在焉的發著呆。近來他好像常這樣,他是個時時刻刻防備的人,想到了誰能讓他如此鬆懈?直接想到的,是那個快成為他未婚妻的女人!她的眼瞇了瞇。
  
  富家千金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是不?
  
  她在他桌上放下一疊文件,盛昕皓怔了一下才抬頭。
  
  「您最近常閃神呢,太累了嗎?」
  
  「沒事。」他一面簽文件,一面問:「張小姐的傷好一點沒有?」
  
  「復元得很快,她問您,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一起吃頓飯?」
  
  他口吻平淡。「我忙……」猶豫了一下,他改口,「算了,一起吃頓飯吧。」
  
  邱秘書歎道:「張小姐對您可是一往情深,距離訂婚的日子近了,希望別再發生什麼事才好。」
  
  張蔚凡再過幾天就要成為他的未婚妻,對她,他一開始就沒想法。企業聯姻本來就是把家族利益擺在前,彼此都清楚。可一旦結了婚,愛上對方的也大有人在。可張蔚凡卻是他拿來逃避真感情的棋子,他很清楚這樁聯姻除了利益,不會再有其他東西。
  
  張蔚凡說在美國的社交活動上見過他幾回,可他身邊有著一個混血美人,錯失一了機會,這回爺爺一提,她就覺得不能再錯過。
  
  和他交往後,張蔚凡開心得像擁有了全世界,可她一家人可能笑不太出來,因為這位小姐自從和他交往後,三天兩頭的大小事故不斷,先是開車去撞電線桿,住院住兩、三個星期,之後又扭傷腳,來泰英也能滾下樓梯……族繁不及備載。
  
  上星期又被狗咬傷。
  
  兩人的交往像是開啟張蔚凡的災難一般,一椿緊接著一樁,除此之外,他也益發的體認兩人性情的不同。
  
  張蔚凡即使喜歡他,卻半點也沒收斂千金的驕縱性子,這令他很頭疼。
  
  邱秘書的話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連她都感覺出張蔚凡的多災多難,更何況是「有心人」,怎能不拿來作文章?
  
  這樁婚事是盛張兩家長輩促成的,張老是因為疼孫女,她喜歡什麼人他大致上不會太挑剔,而老太爺卻是看上兩家聯姻的利益。且不管這樁婚事的立足點為何,有人贊同就一定會有人反對。
  
  例如,張蔚凡的母親,又例如,盛家的二房和三房。
  
  前者自然是對他的花心有意見,又礙於公公的威權不敢作聲。別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她則是越看越有氣!
  
  後者之所以反對,自是不願意他夾帶裙帶關係的強大資金入主泰英。
  
  任何事在拍板定案前,贊同與不贊同的人馬勢必卯足全力的一爭高下,所以這段時日的兵荒馬亂,他早有心理準備。
  
  早在張蔚凡發生第一樁事故時,就有他「克妻」的傳言傳出。張蔚凡的大小事故不斷,還真被拿來傳了一陣子。他還因為這件事蒙未來的丈母娘召見過。
  
  不愧是成旭電的總經理夫人,掌握的資訊可不少,雖然不至於他每任女伴都詳知,可她居然知道他在美國時和那個詛咒愛上他的女人會死於非命的黛比?威廉頓交往過,甚至她還為他自殺的事。
  
  那是一樁意外,可沒人相信,只因她剛好和他談完分手,出了餐廳就出了車禍。其實黛比在意外發生的當下還能開口說話,一直哭喊著,「痛……誰來救救我……我不想死……」
  
  當天不放心懷了五個月身孕的女兒前來和他談判的黛比媽也聽到了,可也許對他心生憎恨,她一直對前來處理意外的警察說女兒是被他害死的,還說她看到他伸手推她!幸好有目擊證人和店家安裝的監視器還他清白,他是在黛比發生事故後才由餐廳門口走出來。
  
  人死了,再爭論自殺或意外已經沒有意義,他比較好奇心是,張夫人知道這件事有可能是透過徵信,但她居然還知道黛比死前詛咒他的話!
  
  他都不知道黛比的詛咒已經媲美埃及法老王對盜墓者的詛咒那樣「享譽國際」了。
  
  張夫人知道了這些事,想必也對張老提過,只是老人家不信這些,認為那是無稽之談。可隨著張蔚凡和他交往後禍事不斷,張老什麼時候無話可說就不知道了。
  
  張蔚凡之前的意外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這回被狗咬傷,想必傳言短期內不會消散。
  
  話又說回來,也不知道是傳言得太厲害還是怎麼,連他都開始覺得不對勁。
  
  細數和他交往過的女人,只要時間長了點的,不受點傷,進出個幾趟醫院,好像沒辦法「做交代」。
  
  受點傷的還算幸運,因此沒命的也有人在。有時候他忍不住會多想,那些後來離開他的,不管是自願還是非自願,也許才是真的幸運。
  
  質殊和他在一塊時不也常常發生小意外?光是想像她待在他身邊卻發生什麼無法挽回的缺憾,他都無法忍受!
  
  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這樣的事,到底哪裡出問題?巧合?還是真有詛咒這事?
  
  老實說,他還是覺得所謂的詛咒太光怪陸離,那麼,是巧合嗎?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巧合?事出必有因吧?
  
  他皺著眉想事情,邱秘書又請示,「是否要替您準備花束?上回送的紅玫瑰,張小姐很開心。」
  
  「不必了,我這人好像不適合對女性好,免得到時候她又受莫名的威脅。」他苦笑。
  
  邱秘書謹慎的不予置評,轉回方纔的話題,「晚餐要訂哪家餐廳?和張小姐約幾點?」
  
  「七點過後吧,餐廳……你拿主意。」這樁婚事是他的選擇,可厭惡感卻日漸加深。他想,比起張蔚凡,他更厭惡自己,那個駕馭不了自己真心的自己!
  
  才三個月,他都懶得應付了,這樣的婚姻怎會沒有問題?他真的要訂這個婚?是不是該趁現在趕快打住?
  
  邱秘書欠了下身才離開。
  
  這一天他在忙碌中度過,到了六點四十幾分還在開會,經秘書傳紙條提醒才知道約會要遲到了。他依然不顧不理,還要秘書取消約會,堅持把會開完,七點四十一分走出會議室。
  
  「張小姐打了二十通電話找你。」一看到他,邱秘書立刻向他報告。
  
  「不是告訴她約會取消了嗎?」
  
  「她不願意,後來的語氣有點……強硬。」
  
  是無理取鬧吧?張蔚凡是典型被寵壞的千金。盛昕皓皺著眉,揮了揮手要邱秘書可以先下班了。
  
  獨自又在辦公室待了會兒,才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他的手機就響了五次,後來他索性關機不理。
  
  他想要一個可以完全放鬆的地方,這陣子他真的覺得自己好累好累。
  
  拿起西裝外套準備下班,經過外頭的隔間時發現邱秘書的椅子下掉了本手札。
  
  他走過去撿了起來,本想就放在她桌上,可忽然想起有幾次她不知道在寫什麼,一看到他忙把手札收起,像是背地裡做了些什麼。
  
  天人交戰了一會兒,他翻開手札某頁——
  
  悲傷的思念,我親愛的黛比寶貝,願天父安你的靈。
  
  黛比?!她這裡寫的黛比,不會是黛比、威廉頓吧!明明只是一個名字,為什麼他會這麼想?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如果是,她們是什麼關係?
  
  邱秘書是中英混血,黛比也是混血兒,只是她們長得並不像。
  
  他知道黛比的母親是英國人,父親呢?她似乎很恨她的父親,不曾提過他任何事。
  
  有沒有可能這兩人是有關係的?
  
  「老地方」門上的鈴鐺發出聲音,鐵漢柔情淡淡的看了上門的客人一眼。
  
  今天客人出奇的少,除了角落的兩對男女和窗邊的中年男子外,就只有他和老闆。通常這樣的日子吃得到老闆的私藏手藝。每次一見到這種情形,質殊總會笑得賊兮兮的。
  
  一想到她的冰臉上出現那有些調皮的表情,盛昕皓不自覺的也放柔表情。
  
  這裡的人事物都像把鑰匙,能開啟他許多回憶。分手之後如果真的想忘掉質殊,這裡是他首要禁足的,可他卻是時不時的出現在這。
  
  當有特別日子時、當他覺得開心時、當他特別累時……他就會來「老地方」。進到這裡就如同能跟蹤記憶和以前的點滴相遇。遇見開心大笑的張質殊、悶悶不樂的張質殊、壓抑著悲傷強顏歡笑的張質殊、從外國帶禮物回來要向他獻寶的張質殊、總是理解他,傾聽他說話的張質殊……
  
  想念是孤單的人才有的,可如果連想念都不能,他的快樂還剩什麼?
  
  鐵漢柔情在他面前放下一杯威士忌。「你哭了。」
  
  他一怔,還真的用手去摸臉。
  
  「大腦無法運作的條件反射,表示此人處於行屍走肉中。」
  
  盛昕皓苦笑。
  
  「給你的補償。」拿出一朵繫著粉色蝴蝶結的長柄玫瑰放在桌上。
  
  「這是什麼?」
  
  「花。」
  
  「我知道,這是……」
  
  「玫瑰。」
  
  他差點沒翻白眼,鐵漢柔情今天吃錯什麼藥?「為什麼要送我玫瑰?」
  
  「明天是張小姐生日,我想也遇不到她,請你轉交。」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遇不到她。」
  
  「這裡不回收送出去的東西。」
  
  言下之意就是若遇不到她,他收下就是。「你什麼時候也送我一份禮物?就你所知道的張質殊……一切關於她的事。」今晚的他忽然很想聽聽別人眼中的她、他所不知道的她。
  
  「那一位一開始是個難以捉摸的客人。每一次出現在這都不是為了我的調酒,而是因為你。別人以為她外表冰冷不容易猜心情,我倒覺得只要你出現,要猜她的心情不難。
  
  「你開心,那天給她一杯「彩虹酒」、「天堂」、「環遊世界」就沒錯。
  
  「你心情不好,那天調給她的酒就「黑色俄羅斯」、「血腥瑪麗」似乎適合些。
  
  「從你們一起來到這裡,她一直是看著你的。但是,發覺她的心思跟著你轉是在近幾個月,那種笑、那種開不開心全繫在一個名叫盛昕皓男人的身上,她不再是你那個「哥兒們」,而是……一個女人。
  
  「前陣子不知道你們為了什麼鬧得不愉快,她曾經一連八天獨自一人來這。從一開始的詢問:他來過了嗎?到後來什麼都不問,只點了杯酒就傻乎乎的等……無論是等著被原諒,還是原諒人,她的眼神很孤獨、很惆悵。後來你出現了,她那種想藏都藏不住的開心……」
  
  「不知道為什麼,讓我聯想到被主人遺棄的狗,她自始至終都知道主人在想什麼,只是一直給自己希望,不讓自己對主人失望,後來以為主人回心轉意,她開心得不加掩飾,像是撿回自信和相信人的能力。」
  
  「你問我她對你的感情是什麼?我不知道,也不適合回答你。只是我想說的是,一個驕傲的女人,只有一種人可以讓她放軟身段,那就是她心裡的情人。」
  
  「希望今晚給你的「禮物」你滿意。好了,以後別再叫我說那麼多話。」
  
  離開「老地方」後,盛昕皓不知不覺來到張質殊常光顧的日本料理店。近十點了,店裡已經不供餐,忙著收拾清理。
  
  發現外頭站著人,老闆以為是要用餐的客人,客氣的說:「停止供餐嘍,不好意思。」一看是盛昕皓,他像想起什麼,忙開口叫住他,「盛先生!」
  
  盛昕皓本來轉身要走,又停了下來。
  
  「上次您預留在這的錢還剩一千多塊,因為時間太久了,想說是不是該退還?」
  
  「還沒用掉嗎?」
  
  「事實上只有用了一次。」
  
  「張小姐後來……沒再來嗎?」這裡距離質殊公司近,且是她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的地方,重點是合她口味,沒理由不再消費吧?
  
  「她真的很久沒來了,最後一次來時,她帶不夠錢,我問她要不要從預放的錢裡扣,她還是堅持去領。」
  
  「她有多久沒來了?」
  
  老闆想了一下。「大概三個月有吧?」
  
  盛昕皓心一驚。也就是從他們分手後,她就不曾再來了?為什麼?
  
  老闆歪頭,「她那位懷孕的同事還是常來,我問過她,好像說是張小姐離職了。」
  
  離職?!聽到這兩個字,盛昕皓震撼得像心臟狠狠的被打擊了一記。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他會不知道?到底為什麼?
  
  他一直以為即使分手,他和質殊還是有很多共同的回憶,還是朋友,只是不再見面。他們有對方的電話、手機號碼,甚至知道彼此住哪裡!
  
  想她時他就去以前常約會的酒吧小酌一杯,去吃她常光顧的店……想像也許他走進來之前,她也剛離開不久。這樣的記憶是很「新鮮」還不夠時間熬出相思。他卻沒想過,有一天她再也不去「老地方」、不再光顧這家日本料理店、不在他知道的公司上班,甚至不待在同一座城市……
  
  那麼這些兩人共同的曾經就只剩他一個人去記憶。那種每多一分瞭解就多一分寂寞,到了後來,他快無法呼吸!
  
  無法想像他們再也沒有交集,盛昕皓的心開始恐慌起來。他打著張質殊的電話。她的手機停用,室內電話接起的是另一名陌生女子,告訴他,她搬進來兩個多月了。
  
  她就這樣和他完全斷了聯繫,離開得這樣靜悄悄,成功的瞞過他的自以為是!
  
  有什麼理由讓她非得這麼絕?
  
  他是因為清楚自己愛上她而選擇和她劃清界線,選擇和另一個女子的婚約來約束自己的情感。可質殊為了什麼?
  
  在他們分手之前,質殊似乎察覺到他要提什麼,她那傷心的樣子他一直記得!
  
  兩人關係愉快,卻因他有了對象而必須分手,不捨是一定的,可質殊的模樣不是不捨,而是像遭到背叛,甚至……遺棄,她眼神裡的慌亂、眼底的水意……
  
  他想起最後一次在飯店咖啡廳見面時,她問他的話——
  
  「如果,有一天你愛上某人,會不會告訴我?」
  
  「不會。」
  
  「為什麼?」
  
  「不會有那個人。」
  
  「如果哪天我愛上一個人,我想我也不會告訴你……因為那個人……不會愛我。」
  
  他不懂,質殊為什麼知道那個人不會愛她?難道那個時候她就愛上誰?而那段時間正是他們關係最密切的時候!
  
  盛昕皓咀嚼她問的話、他的回答。難道那個人是……
  
  他?!
  
  他又想起鐵漢柔情的話。
  
  如果質殊真的愛上他,那麼他後來想不透的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一個女人愛上說好只是床伴關係的男人,可男人卻告訴她,他有了理想的結婚對象,覺得該結束關係。一開始就以口頭約定的方式把彼此的關係說死的女人該如何?
  
  離開是唯一的選擇吧?
  
  原來……在他發現對質殊心動的同時,她對他也有同樣的心情。
  
  在他亟欲逃避時,質殊卻是勇敢的想接受。如果她選擇的方式和他一樣,他們就還會是朋友,她不會如此斷了音訊。
  
  盛昕皓一個人開車前往曾經一起看夕陽的海邊。
  
  黑暗中陪伴他的只有一波波的海浪聲……
  
  上一次看夕陽時質殊說——
  
  「每天的夕陽都有不同的美,就像是每個女人都有不同吸引人的地方。你當然不會覺得今天的夕陽和昨天、明天,甚至大後天的有什麼不同。」
  
  他不懂她的心,還覺得這女人啥時變得這麼悲秋傷春的。無心的他當然覺得夕陽就是夕陽,哪天的還不一樣?可對有心的質殊來說,因為有他陪著,那天的夕陽才讓她駐足、流連。
  
  那時他不懂,如今懂了,就算日昇日落再度等來夕陽,也不是那天他們一起目送到最後一刻的夕陽,他身邊也不再有一個叫「張質殊」的女人。
  
  他對一個女人動心,她也正好愛上他,相知相惜的兩人,為什麼會這樣錯過彼此?!在他逃避、自私的把自己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時,質殊是怎麼看他的?當他用著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自己結束關係,傷害著鼓起勇氣想去愛人和被愛的質殊時,她的傷心又能向誰訴說?
  
  他害怕回顧,害怕去想當他下定決心和質殊劃清界限時,她所說的每句話、每個表情……她拉住他的手、阻止他談分手時的神情和慌張!她知道,她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要求一些些時間讓她去調適心情、去接受事實。
  
  然而他卻無法不去回顧,因為點點滴滴都是他被愛的記憶。他們錯過相愛的機會,只能從這些痛的交集中回憶那裹著淚水的甜蜜。
  
  後知後覺的知道質殊的感情,他的心為什麼會這麼痛,那種痛遠超出他的預期。
  
  盛昕皓看著「海天一色」的夜,那沉著墨一般的黑。
  
  對著潮起潮落,他大聲的說:「張質殊——」
  
  「謝謝你……」他的眼眶紅了。「謝謝你愛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6 AM

  第九章
  
  這天張質殊和唐珍娜說好要去做產檢,都已經準備要出門了,唐珍娜才接到一通重要的電話,結束通話後,她的臉色凝重。
  
  「你忙的話先去處理自己的事,我可以搭計程車去產檢。」張質殊主動表示。
  
  「沒關係,我先送你去。」話才說完又一通電話,唐珍娜的臉色更不好看了。猶豫了一下,她開口,「質殊,不好意思,情況有點急。」
  
  「沒關係,自己小心點。」
  
  唐珍娜將車停在一旁,替她招了計程車後才駕車離開。也不知道是唐珍娜的情緒影響她還是怎麼了,她的心情一直處於焦慮狀態。下計程車時還一時腿軟,一屁股的坐到地上,久久起不了身。
  
  計程車司機嚇了一跳,熱心的扶著她掛了急診。
  
  她躺在急診室的臨時病床上。方才醫生來過,雖然有些見紅,情況還不算太糟,不過可能要住院安胎個一、兩天,若沒有特殊狀況就可以辦理出院。
  
  四下病患不少,大都是在等病房的。她右邊的歐巴桑叫聲之淒厲,簡直可以媲美殺豬。
  
  「哎喲,要死了要死了,哎喲!」
  
  醫生淡定的說:「阿桑,骨折不會死,會痛就是,忍耐點。」
  
  「啊不是你在痛,當然不會死!你們這些醫生就是不會體恤病人!枉費書讀那麼多,全讀到背上了……」
  
  一長串的罵聲後,她忽然又想起自己的手,「哎喲,要死了要死了,沒天良的庸醫,要死了要死了……」
  
  張質殊差點沒翻白眼。這歐巴桑元氣十足,看來真的死不了,只是那醫生的臉也變得有夠臭。
  
  呻吟痛苦的聲音不斷傳來,只要聽到救護車由遠而近的鳴笛聲就知道,又有病患被送來,有些蒼白著臉,有些則是血淋淋的令人觸目驚心。
  
  看著點滴一滴滴的滴落,張質殊不自覺的歎了口氣。現在她只希望盡快離開這裡,四周的喧擾聲和心臟要夠強的「畫面」,對一個孕婦來說,真的太剌激了。才這麼想,又有鳴笛聲傳來,她只想歎氣!
  
  今天的狀況好像特別多。
  
  約莫幾分鐘後,她旁邊的空位被一張臨時病床填滿。張質殊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過去,誰讓這一位一進來,就有兩、三位醫生圍上來,尊榮的待遇可不是一般病患有的。
  
  聽起來應該是車禍造成左手和左腳挫扭傷,情況還好。而且這人一進來就有床位,還是VIP病房!張質殊更確定對方來頭不小。
  
  待醫生們離開,等著醫務人員把床推去病房之際,她偷偷的覷了對方幾眼。只見他額角的大紗布有血跡,身上也有不少傷痕,雖然沒什麼大問題,皮肉傷倒是不少。
  
  她皺著眉看著那被紗布遮去三面之一的側臉,本來只是偷偷的看,可後來因為想看清楚也忘了禮貌,大剌剌的打量了起來。
  
  那人、那人好像……
  
  可能因為她的眼神太直接,男子像是感應到似的轉過頭,四目一相交……彼此的心臟像忽然移植到耳邊似的,四周的嘈雜聲不見了,只聽到「怦怦怦怦」的心跳聲。
  
  張質殊?!
  
  盛昕皓?!
  
  張質殊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不是沒想過兩人有再見面的可能,畢竟她雖然搬離之前的住所,也盡量和過去有關的地方做切割,可她仍住在同一座城市,也許哪天就在路上遇到了。
  
  只是,她從沒想過他們會是在這種情況下重逢,簡直就像是老天的惡作劇!
  
  相較於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盛昕皓的心思卻是放在她那隆起的肚皮上……
  
  他雖然不知道孕婦的肚子幾個月時該有多大,卻也知道那麼大一個絕不會是兩、三個月!那顆小玉西瓜似的球,少說有五、六個月!
  
  他們分手不過三個月,質殊有那麼大的肚子,孩子的爸是誰問都不必問!
  
  天哪!
  
  一位醫務阿姨前來服務。「張質殊小姐嗎?我送您到病房。」核對名字後就要移動臨時病床。
  
  盛昕皓回過神時,有位醫務人員也來幫他移床。「盛昕皓先生嗎?我送您到病房。」
  
  「你緊跟著方才推走的那張床,別跟丟了!」他神情緊張的看著張質殊慢慢的離開他的視線。
  
  「先生,你們不同病房。」
  
  「你少廢話,我就是要和她同一間病房!」
  
  「剛才的小姐住的是四人房,您的是VIP,不可能同房。」
  
  「好!我現在告訴你,不管她住什麼房,我要住和她同一間。」
  
  「可是VIP……」
  
  「你那麼喜歡,那個讓給你住!」
  
  「……」
  
  近水樓台先得月。請問,這話是誰說的?
  
  發揮他的蠻橫不講理,盛昕皓終於爭取到和張質殊住同一間病房,兩張床的距離絕對不會遠於「近水樓台」和那枚月亮,可是,誰來告訴他,為什麼他現在只深深的體會到「咫尺千里」?
  
  住進來的第一天,院方安排了一堆檢查,在等候的空檔,他打了通電話給老太爺,說明了目前的狀況。
  
  一連串的檢查結束後,他又被推回病房,待一群煩得要死的醫護人員離開後,他問著始終不主動和他說話的女人,「喂,那孩子是我的嗎?」
  
  等了許久,以為她不會回答他時,她忽然說:「是又怎樣?不是又如何?」
  
  他想了一下,然後說:「是的話,我們就結婚吧。」
  
  原本不看他的人忽然投給他一記火大的殺人目光,下一刻一顆枕頭就朝他飛了過來!
  
  「你、你、你……」他說錯什麼?要是平常,他一定據理力爭,可質殊正在打安胎針,醫生還耳提面命的交代她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要情緒激動。「別生氣、別生氣,OK,我們不結婚,絕不結婚。」
  
  老實說,他並不知道哪句話現在對她來說是「刺激」,哪句能讓她心情愉快,所以,最保險的方法就是什麼都不說。
  
  可什麼都不說,質殊很快就要出院了,他有點著急。
  
  隔天醫生來巡房,質殊的狀況良好,醫生宣佈可以辦出院,她就當著他的面整理起東西,嘴裡還哼著歌。這種徹底被當成空氣的感覺讓他有點不是滋味。她還是在乎他的嗎?還是……愛著他的嗎?
  
  他仔細打量著她。即使大腹便便,可質殊並沒有胖多少,臉圓潤些,氣色也好多了,感覺上沒有他的日子她過得還不錯。更令他心酸的是,現在她可以比他早出院,她半點也沒依依不捨的樣子,像是打從心裡的開心。
  
  眼見她打包好行李,連聲招呼都不打的急著離開,他有些生氣的說:「孩子總需要一個爸爸,我提的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張質殊本來拎著行李要離開,這些話讓她又轉了回來,很快的來到他面前。
  
  「你、你要做什麼?」她的氣勢凌厲得像把刀,像是為了砍他而來。
  
  「回答你要我「考慮」的事!」高揚起手,用力抽下,清脆的巴掌聲,他被打得臉偏掉。「這是我的回答。」
  
  「我又說錯了什麼?」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擊中他的「重災區」,他的臉好痛!
  
  「哼!」
  
  這樣就走了,連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盛昕皓急得想拄著枴杖追上去,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將他拉回現實,猶豫一下,他接起電話。
  
  「喂,我盛昕皓。」
  
  電話彼端傳來張蔚凡擔心的聲音,「昕皓,盛爺爺說你發生車禍了,訂婚宴取消?」
  
  「嗯。」發生事故後,他只和老太爺聯絡,請他出面告知女方婚事取消的事。
  
  還能打電話交代這些,老太爺想也知道他的傷勢不太嚴重,雖然不高興,可新郎官帶傷也的確不吉利,於是只問他,日期要延到何時?他說,這件事得擱下。
  
  為什麼得擱下?面對老太爺的問題,他坦白告知不想訂這個婚。彼端的沉默讓他知道老太爺正壓抑著怒火,事情是他招惹來的,他不怕收拾局面,也不怕承受所有責難。「這是我的決定,我只是告知您一聲,接下來的事,我會自己去面對。」
  
  老太爺鐵著聲音說:「給我一個理由。」
  
  他深呼吸,花了時間說了一些事,祖孫倆的溝通最後是以老太爺掛掉電話作結。
  
  他早就有意結束他和張蔚凡的聯姻。老實說,這幾天他精神恍惚,導致開車去撞電線桿,他真的覺得鬆了口氣,起碼訂婚的事勢必得延期!
  
  在醫院遇見質殊,更讓他確定要把事情做個了斷。
  
  他和張蔚凡的婚事,最堅持的只有她本人,她的父母其實或許因為一些傳聞,又加上擔心「詛咒」應驗在女兒身上,是巴不得能夠取消這婚事。至於他這邊,只需要給老太爺交代。
  
  「你在哪家醫院?我去看你。」
  
  「不用了,只是小傷,再一、兩天應該就能出院了。」他想了一下,「蔚凡,婚事取消了。」
  
  「只是延期。」
  
  「不是延期,我們不會訂婚了。」
  
  「我現在不想和你談這個,等你出院再說!」
  
  他皺著眉,很快的結束通話。
  
  也對,婚姻不是兒戲,雖然尚未訂婚,可他們彼此都知道這是樁以聯姻為前提的交往,要結束,不該是在電話中討論,而是該面對面的展現他的歉意。
  
  張質殊回家休息了兩天,期間除了家裡,就只有唐珍娜打了通電話問她產檢的狀況,她避重就輕的回答,不想讓她們擔心。
  
  出院後,她一直努力不去想盛昕皓,可想不想不是她可以決定的,她當然可以忙碌、看書、聽音樂來轉移注意力。但忙著忙著,到了最後又想起他那張臉,看書看到後來,又想起兩人在醫院重逢的事。聽音樂聽到末了,彷彿又聽到他說的話……
  
  夠了,她是不是有病?索性什麼都不做睡覺可以吧?
  
  夢裡頭仍有他!他笑吟吟的向她招手,她忘了所有的不愉快一步步走向他,然而一抬眼,他額上有道傷口鮮血直冒,染得她雙手都是!她滿頭冷汗的被嚇醒了。
  
  吞了吞唾液,她走到浴室去洗把臉,看著鏡裡的自己喃喃自語。「不知道他的傷好些了嗎?出院了沒有……」長長的歎了口氣,她走出浴室,為自己溫了杯牛奶。
  
  懷孕的事盛昕皓終究知道了,這樣一個大秘密被知曉像白開水一樣淡得無味,連續劇中灑狗血的拉扯哭鬧、如遭雷擊般的情節一幕也沒上演。到底是她太淡定,還是他太氣定神閒?
  
  她原本也沒打算隱瞞什麼,搬離住所、辭職這些舉動不全是為了盛昕皓,而是她想要一個比較沒有壓力的環境。當然,為了盛昕皓的那部分,其實也是擔心他不要孩子,趁著肚子還小,強迫她拿掉。
  
  可盛昕皓在醫院發現她挺了個肚子時,幾乎沒怎麼掙扎,就這麼接受了?還說孩子是他的,問她要不要嫁他?
  
  這可惡的男人!
  
  他難道忘了他們當初是為什麼分手的?不就是因為他有了想論及婚嫁的對象?這段日子她刻意不去接觸新聞、報章雜誌,只閱讀書本,可週遭的親朋好友還是會提及,畢竟他們曾經那麼好。
  
  她知道他回泰英了。其實只要他回那裡,就如同告知她他和成旭電千金好事將近,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要她和他結婚?他覺得逗著她很有趣,還是當張蔚凡死了?
  
  再者,當初借由唐珍娜懷孕的事,試探他如果不小心有了孩子該如何取捨時,他回答她什麼?
  
  「為了孩子而勉強在一起,這樣的關係不會長久,你覺得那樣孩子就不可憐?質殊,我以為你該是最懂這種心情的。」
  
  是啊!她當然瞭解那種不被期待的感覺。因為她的父母就是意外有了她才結婚的,這樣不是建立在心甘情願上的家庭後來會瓦解其實並不奇怪。
  
  昕皓當初對她這麼說,如今卻因為發現她懷了他的孩子而想結婚?!當初可能讓她心情好過些的答案,現在卻讓她覺得沒法忍受!
  
  三個月不見,她對他竟感到陌生,陌生到無法理解他為什麼這麼說。就她長久以來對他的瞭解,他是不會容許人生道路上有什麼障礙物的存在。這孩子在他人生的重要時刻出現,懷了他的還不是他屬意的人選,他接受得毫無道理!
  
  正因為沒道理,她不但生氣,還防備心高築。
  
  事隔幾天了,一想到他那天的話,她還是毛得想掄拳頭!喝了口熱牛奶放鬆心情。孕婦要時時刻刻保持愉快的心情,要不會生出個壞脾氣孩子來,吸氣,吐氣?
  
  「叮咚」門鈴驟響,張質殊嚇了一跳,納悶的皺了下眉。這個時間誰會來訪?她小心的透過貓眼往外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枴杖站在門口。
  
  盛昕皓的爺爺?!
  
  天,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她和他一點也不熟,盛昕皓的家人她都不熟,尤其這一位深居簡出,幾乎不出席任何宴會。別說是她,也許連泰英的員工真正見過他本人的也不多。她會知道他,大都是從報章雜誌看來的,只有一次,她在大三時曾遠遠的看過他一面。
  
  畢竟是長輩,不管基於什麼理由來到這裡,總是先延請入內再說。
  
  張質殊開了門。不等她問明來意,老先生逕自往裡頭走。「老太爺,您……」
  
  老太爺旁若無人的打量環境,大大方方的揀了個喜歡的位子坐下。
  
  看來是有什麼話要說。他在這個時間點找上門,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老太爺要喝茶嗎?」見他沒反對,她沖了杯烏龍茶,然後坦蕩的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不管老人家是來做什麼的,她和肚子裡的孩子從不貪圖他們盛家什麼,她不必心虛的抬不起頭。
  
  「環境還可以,小了點。」
  
  因為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她沒接話。
  
  「一個人住?」
  
  「是。」
  
  老太爺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孩子多大了?」
  
  「……六個月。」
  
  「是男是女?」
  
  「醫生說應該是男的,不過,也不是沒有出生時翻盤的例子。」
  
  「翻什麼盤,就是男的!」
  
  「……」
  
  「那小子來過這裡沒有?」
  
  張質殊看著他,不答反問:「您怎會知道我住這裡?」
  
  「醫院裡的通訊住址。」也就是昕皓那小子還沒來過?是不想來,還是不敢來?只怕是後者吧!一想到那小子也有怕的事,他心情不禁大好。
  
  有些話她還是說清楚的好。「老太爺,其實我和盛昕皓不往來有段日子了,懷孕的事如果不是這次在醫院遇見,他也不會知道,我想……」
  
  「你和那小子的事自行解決,我只關心盛家的小孩。」他拄著枴杖站起來。「好好養胎,晚些時候我讓人送些東西過來,你太瘦了。」
  
  「老、老太爺……」
  
  「你會不會下圍棋?」
  
  「學生時代迷過一陣子。」對手就是令孫。
  
  「準備棋盤和棋子。還有,我慣用黑棋。」
  
  「……」
  
  「我來過的事不必特意告知那小子。」說著自顧自的往門口走。
  
  張質殊目送他離開,直到完全看不見他,她還呆在門口。誰來告訴她,這位老先生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聽他話中的意思,似乎以後還會再來?!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事故發生快兩個星期了,盛昕皓身上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住院第三天,他就獲准出院,回家休養。
  
  這段時日,他找張蔚凡談了幾回,可並不順利。倒是從張家父母的輕鬆神情看得出他們十分支持他的決定。一家兩樣情,這種感覺倒有趣。至於老太爺方面,目前他處於按兵不動的狀況,他看不出他的想法。反而是他母親找過他好幾回,他都拒絕見她。她會說什麼、想講什麼他都清楚,既然如此就不必再見了。
  
  盛昕皓盯著和秘書相隔的門板微微的出了神。上回撿到邱秘書的手札,他看見裡面記述著一些路線。他影印了其中幾頁,發現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她的路線和張蔚凡出事的地點是吻合的,之後對照出事的日期也是吻合的。
  
  再更往前,質殊有一次在他去日本的當天發生意外,他對照自己的行事歷找日期,再對上邱秘書的手札,果然有質殊公司附近的路線。
  
  那一次邱秘書和他一塊去日本,下手的人不會是她,可她卻知道那段時間質殊他們公司常加班到很晚。
  
  看來他歷任女伴的「多災多難」只怕和這位能幹的秘書有相當大的關係。
  
  那本手札他後來又放回原來的地方,到了他要離開公司前,邱秘書行色匆匆的返回,想必是擔心本子裡有太多秘密被發現。
  
  之後,他要人去調查邱秘書的一切,包含她的父母、妹妹……
  
  因為她不是本國人,調查起來要花些時間。既然這部分要等,那麼他就著手另一部分。
  
  不一會兒,邱秘書叩門,他收回了思索的眼神,門推開,她送進來需要簽名的文件。
  
  他大略看了一下文件內容,邊簽邊說:「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六年了。」
  
  「跟在我身邊,有沒有一種「不安定」的感覺?」他狀似閒聊的打開話題。
  
  「您工作能力好,不安定倒是不會,該說富有挑戰性吧。只不過,盛張聯姻不成,會影響你的去留嗎?」
  
  他一聳肩。「目前我手上的籌碼還不足以讓我隨心所欲的決定去留。」二、三房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聯手,如果老太爺因為盛張聯姻無望而袖手旁觀的話,他的形勢會很艱辛,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一搏的機會。
  
  「您為什麼突然不想訂婚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簽下自己的名字,「其實……我並不適合婚姻,你在我身邊那麼久,在我身邊來來去去的女子何其多,張蔚凡條件好,也不足以讓我為了她這株大樹,放棄整片林子。」
  
  「……」
  
  「最近我認識了另一名女子,更讓我確定這件事。」
  
  「你是因為另一名女子才拒絕訂婚的?」
  
  他笑了笑,正要往下說時,他的私人手機響了,像是怕對方等待似的忙接起。「我是,當然知道是你!好,你喜歡就買。晚上嗎?可我要開會,可能到要很晚。好,那我叫司機去接你……」
  
  邱秘書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盛昕皓一向自制力十足,過往和張質殊感情好時,也不曾在上班時間這樣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可以勾得事業心強的盛昕皓放棄張蔚凡!
  
  結束電話後,他捕捉到邱秘書眼底的一抹毒辣。他把戲演足的笑得「很幸福」。
  
  「對了,邱秘書,麻煩幫我訂餐廳。」他說了時間和地點,然後又喃喃自語道:「唔,她住的地方老林可能不知道。」他立即打給司機,告訴他幾點去接他的「新歡」蘇聆喬。
  
  邱秘書拿走簽好的文件要送往各部門,欠了欠身便離開。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盛昕皓別有深意的笑了。
  
  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條,這是他離開醫院前特地去抄來的住址。他想見質殊,可一想到在醫院碰了一鼻子灰,他就有些踟躕了。
  
  自從能自行開車後,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開到質殊住所樓下看一眼,他不知道她住的是哪一間,就只能認樓層。
  
  她還好嗎?寶寶都好嗎?
  
  他真的好想好想見他們,可是,找什麼理由才不會被轟出來?別看質殊瘦歸瘦,賞人耳刮子超痛的!
  
  不成,不能因為怕就什麼都不做吧?再怎麼說,他好歹也是孩子的爸!
  
  唐珍娜泊好車,準備回家。最近一連幾個大Case,她南北的跑,算一算,離家快兩個星期了!幸好質殊有她家的鑰匙,要不像她這樣三天兩頭不在家,她陽台的植物大概早就蒙主恩召。
  
  在她車子的前方停了輛顯眼的鐵灰色休旅車,更顯眼的是倚在車身的高艦俊雅男子。
  
  那不是質殊的哥兒們?
  
  她下了車,關車門的聲音讓抬高下巴往大樓某層直看的盛昕皓看了過來。看到唐珍娜,他也怔了一下。
  
  「你找質殊嗎?」
  
  質殊?唐珍娜和質殊有這麼友好嗎?又……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她笑著解釋,「我和質殊住斜對面。其他的部分只能說命運捉弄人。要一塊上去嗎?質殊現在應該在家。」人生大大的痛過一場後,她沒一夜白頭,也沒一夜驟老,只是性情丕變,還變得很能自嘲。
  
  「麻煩你了。」聽她的語氣似乎不知道他是孩子的爸,畢竟如果知道,而她又是質殊的朋友,不冷嘲熱諷、夾槍帶棒的一陣損才怪。
  
  他跟著唐珍娜上了樓,門鈴響過一會兒後,張質殊前來應門。「哪位?」
  
  「珍娜。」
  
  下一刻,門立即打開,張質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歡迎回來,隔這麼久才休息,這回可以待久一點了吧?你陽台的桃太郎再幾天就可以采收了。奇怪了,差不多時間種的,我的卻還在青果階段。」她轉身入內,根本沒注意到唐珍娜後面還跟了人。
  
  「質殊,你有客人欸.」唐珍娜提醒她。
  
  張質殊止住步伐,心想,宋太太送補品大都是早上十點左右,是老太爺嗎?可是那位老人家已經把這當自家廚房,根本不用她招呼……她帶著幾分狐疑回過頭,和門外的人四目相交。
  
  盛昕皓的神情有些尷尬。「我在樓下巧遇到唐小姐。」
  
  「砰」的一聲,門當著他的面甩上。盛昕皓和唐珍娜隔著一道門回不了神。
  
  「質、質殊?」
  
  她深呼吸,微笑。「走,我們去看寶寶六個月大的超音波照片。」
  
  「……」
  
  盛昕皓瞪著和自己相距不到二十公分的門。她居然當著他的面把門甩上!要不是因為太想念她,她以為他愛來嗎?如果不是真的很想看看她,她以為他吃飽沒事幹嗎?
  
  太過分了,活到三十歲,第一次有人這樣羞辱他?!
  
  以後即使八人大轎來請,他也不來了!
  
  「小子,你來面壁思過嗎?」老太爺拄著枴杖走來。
  
  才出電梯就聽到不知哪家的門用力被甩上的聲音,轉個彎就看見有個大個兒受到極大打擊的臉,仔細一瞧,那不是他家的大少爺嘛。
  
  以此推測,那甩門聲想必和他要去的是同一家。
  
  盛昕皓訝異的看著祖父。老太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比起他還得靠唐珍娜帶路,他似乎還滿熟門熟路的。「你……」
  
  老太爺按了門鈴,裡頭的人理都不理。他看了孫子一眼,「這算不算遭受魚池之殃?」又按了一遍門鈴。「我是盛立德。」
  
  不一會兒門打開,老太爺大搖大擺的走進去,盛昕皓也想跟著混進去。
  
  「砰」的一聲門又關上,不過老太爺起碼留了情面,只拴第二道紗門,讓被拒於門外的某人可以隔著紗門窺視裡頭,頗有「相逢疑在夢中」的味道。
  
  裡頭的三人談笑風生,還時不時的有咖啡和茶香飄出,更過分的是還有某家名店的小籠湯包!盛昕皓飢腸轆轆,瞪著他們喝咖啡配點心。
  
  臭老頭!他是故意的吧?!
  
  「欸,年紀大嘍,這咖啡不加點鮮奶可喝不下。」
  
  「我……」唐珍娜本來要起身,老太爺向她眨了下眼。「外頭的,服務一下吧。」
  
  張質殊起了身。「我去買,順道散散步。」
  
  兩人一起搭電梯下樓,關在密閉的電梯裡突然一陣尷尬。盛昕皓開口打破沉默。「我知道我不受歡迎,但請相信我,我沒有惡意,只是來看看你、看看孩子。其實……出院行動自如後,我每天下班都有來,只是待在樓下的公園。」
  
  一張質殊冷冷的回應,「感謝你的熱心,可我不想被人誤會什麼,如果我沒記錯,你可是成旭電未來的駙馬爺。」
  
  「不會被人誤會什麼。」他和張蔚凡說得很清楚,他不愛她,不想耽誤她遇到真愛的機會。只是堅持愛情是可以培養的她,談到最後,連她父母都勸她,可她仍不死心。
  
  聯姻的事,他是始作俑者,對於張蔚凡他心有虧欠,只能期待她自己想通。
  
  張質殊不再過問。她不是他的誰,私人的領域她不便涉入太多。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電梯,張質殊走在前,盛昕皓跟在後,這種情景彷彿又回到國中的那段時期。
  
  「你懷孕的事……為什麼不說?」仍然是盛昕皓打破沉默。
  
  「你覺得在你有了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對象,執意要和我分手時,我要說什麼?更何況,對於谷友仁執意不要唐珍娜肚子裡的孩子,你不也覺得他處理得沒錯?」
  
  「你不是唐珍娜,我也不是谷友仁!」
  
  「你說過,你的孩子不是任何女人都能生的。」她笑了,在心中輕歎。「我不會自作多情,所以,我不當你心中那個有資格生下你孩子的女人,我只當我孩子的母親,一個母親生下她所期盼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所以,我懷孕和選擇生下他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盛昕皓皺眉。「質殊……」他想告訴她,那個有資格為他生下子嗣的女人就是她,因為他愛她!
  
  然後呢?Happyending?
  
  承認愛上一個人和治癒恐愛症是兩回事,說實話,即使到現在,他還是害怕面對愛情,他對愛人仍有疑慮,他怕一說出口,質殊也回應了,到頭來他還是辜負她!
  
  他不想質殊失望。
  
  張質殊進超商買了一大瓶牛奶,盛昕皓伸手拿過。「你怎麼想,只要你覺得可以擁有最愉快的心情,我無所謂。可你肚子裡的貝比總需要有父親陪伴吧?現階段可不可以請你別和我計較太多?聽說孕婦無論身心狀態都不比尋常時候,你可以把我當出氣筒、男傭、水電工……我想,我挺好用的。」
  
  張質殊一怔。彼此劍拔弩張之際,他的態度迅速軟化得像團棉花,她忽然找不到施力點。
  
  「你說,一個母親生下她所期盼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那麼孩子的父親想要多點機會陪孩子也合乎倫常吧?」
  
  「……」
  
  她沒反對,也沒正面回應,可盛昕皓知道自己以後可以出現在她面前了,最起碼不會再像今天一樣被當面甩上門。
  
  步行回張質殊的住所,進一樓大廳時,他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他忙接起,「喂,我是。人抓到了嗎?把蒐集到的路口監視畫面交給警方,公共危險罪足夠讓檢調單位起訴他了。好,你們先出面處理,目前我還不想打草驚蛇。」結束通話後,他看到她擔憂的看著他。
  
  「我沒事。」
  
  張質殊一時拉不下臉,粗聲粗氣的說:「你有沒有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還記不記得你跟我在一塊時,好像特別多災多難?」
  
  「你在暗示我,幸好我離開得早?」
  
  他笑了。「也可以這麼說。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我會克妻的傳言?不管這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和我交往的女人好像真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這種事情傳久了,期間又應驗了不少次,後來連我自己都不由得這麼想,可最近……似乎有「平反」的機會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張質殊一雙眼還是盯著他,他大致說了無意間發現邱秘書手札的事。
  
  「那你方才說的,抓到的人是誰?」
  
  「我故意放出有新歡的風聲,又不經意的透露要司機接了新歡後去哪,依此推測,如果對方要製造車禍事故,事後可能選擇的脫逃巷弄會是在哪幾個點,接著安排人員埋伏在四周。果然逮到久未出現的白色無車牌轎車和車主。」在那之前,他也費心比照邱秘書手札的日期和路線,透過一些管道去調閱路口監視錄影帶,過於久遠的自然已不可考,可還是找到一些資料。
  
  警察們發現,這些交通事故雖然沒有釀成死亡,但無論事故大小,肇事者都逃逸,有時是機車,有時是白色轎車犯案。
  
  因為有這些證據,那名男子可能被以公共危險罪起訴。
  
  張質殊越聽越離奇,雙手不自覺的緊抓著他的衣服。
  
  盛昕皓歎了口氣。「放心,這事很快就會落幕。」
  
  「邱秘書她……」
  
  「很顯然的她才是主謀,我並不知道她和落網的嫌犯是什麼關係,但相信他很快就會供出她。只不過,我好奇的是,她為什麼這麼恨我?」讓她這麼處心積慮的「捉弄」他?
  
  她想要什麼?製造出他「克妻」的假象讓女人不敢接近他嗎?但她本身是蕾絲邊,斷不可能因為喜歡他而使出這些手段。
  
  黛比……這事可能真的和黛比?威廉頓有關係!
  
  他想,等調查報告到手,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什麼叫蠶食鯨吞?想必張質殊這陣子對此深有體悟。
  
  原本她並不打算讓盛昕皓打亂她的新生活,即使後來在醫院重逢,她也打算「寸土不讓」。可後來他的話勸動了她。
  
  孩子的父親想要多一點機會陪自己的孩子,有什麼不對?
  
  孩子才六個多月,就一般人的想法,他還在媽媽肚子裡哪能感受到什麼?可懷孕後,她才深深體會到,你對他好不好、他是不是受到期待的,他其實都知道。要不然就不會有胎教很重要這樣的說法。
  
  她給盛昕皓機會接近她和寶寶,是想讓孩子感受他的父親也是愛他的。
  
  對,一開始她的想法就是這麼單純!然後盛昕皓就開始打著對寶寶好的名義得寸進尺。首先,每天晚上過來陪寶寶說一會兒的話,然後,就帶晚餐過來吃,後來,是煮咖啡的器具,再隔個幾天,連他的棉被枕頭都出現在她家!
  
  有沒有這麼過分的啊?
  
  「我家很窄,沒有客房可以給你睡。」她要扞衛大片流失的疆土。
  
  他從筆電抬起頭,「沒關係,我睡沙發。」
  
  「何必這麼委屈,還是回你家睡吧。」
  
  「可是,我每天下班就趕過來看貝比,然後又趕回去,這樣跑來跑去體力有點吃不消。」見她要開口說什麼,他早一步以退為進,「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大概又是有空再過來,沒時間也別勉強之類的。但每天和寶寶說話已經成為我的習慣,不來就好像少了什麼。
  
  「算了,沒關係,如果你這裡沒地方睡,我回家就是。」知道她看著他,他裝模作樣地暗歎口氣。「明天公司又要開始忙了,我過來時可能九點、十點了,先跟你說一聲。」
  
  從公司到這裡要半小時的車程,從這裡回他家也差不多是這樣的距離,加上他每一次到這總要混個兩小時左右,這也告訴她,明天起,他回自己家可能都十二點多、一點了。
  
  天人交戰一會兒,張質殊拋了句,「你想住就住吧。」
  
  盛昕皓視線又回到筆電,把心裡話敲出來。賓果!搞定!
  
  於是盛昕皓住了下來,而他可是努力做到有事弟子服其勞。
  
  孕婦情緒起伏大,他把耐心發揮到極限,她想罵人他充當出氣包,如果對像不是他,他還得陪著一塊罵。她哭了,他則提供肩膀,講著笑話逗她。
  
  張質殊半夜想吃米粉湯,他冒著大雨跑遍大街小巷的找著,終於在天亮前把一碗熱騰騰的米粉湯送到她面前。
  
  她想散步,他像「瑪莉亞」似的乖乖陪在一旁。
  
  她住的地方南方一吹,容易反潮,他忙把除濕機和空氣清淨機奉上。
  
  就連張質殊要洗澡也不假他人之手。有一次在幫她洗澡時,寶寶還踢了他一腳,然後又一腳,他怔了半天,接著又驚又喜的大聲嚷嚷,「他踢我、他踢我!」他不管不顧的把臉貼在她沾著泡泡的肚皮上,大概也感受到傻爸爸的激動,小貝比一連又是幾腳,逗得他大樂。
  
  張質殊也忍不住笑了。「傻瓜。」
  
  總之,才短短一個月,她已經無力把他踢出她的生活。既然如此,那麼是不是該借助「他力」?
  
  她承認,她喜歡、非常喜歡他陪在她身邊的感覺,但也知道不能沉迷!昕皓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何時離開不知道,既然如此,她就不能沒有心理準備。
  
  能有什麼心理準備?
  
  這個男人重新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開心卻也害怕,矛盾的情緒時時折騰著她。原本她想,如果說這樣美好的日子是他身為一個父親想給寶寶的,那麼她就滿懷感激的到孩子平安落地的那一日吧。
  
  可日子一天天過,她驚覺他對她的影響遠遠超乎預期!
  
  他下班後到這裡差不多是在七點至七點半,那個時間她就會開始等門,超過八點還沒聽到門鈴聲她就會坐立難安,有一次他提前下班帶她去外頭吃飯,她開心得差點哼歌!
  
  她的喜怒哀樂又開始跟著他起伏。他還在她身邊,她卻開始悲傷,這樣的情緒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她肚子一天天大,一步步的接近小孩出生的日子,日甚一日!
  
  她苦惱著,很苦惱。
  
  這一天週末假期,盛昕皓陪著張質殊整理陽台,眼見那串番茄已有拳頭大,還有一顆快轉色,張質殊迫不及待等著與人分享她的番茄。
  
  之前唐珍娜分享了她的桃太郎,品質之好比外頭的有機番茄有過而無不及呢!
  
  盛昕皓什麼也不懂,負責遞工具。「我記得阿美美也喜歡弄這些東西。」
  
  「這些蔬果就是她親自傳授的喔。」兩人最近常這樣話家常。
  
  「她快生了吧?」還記得她有次差點小產,正是質殊Call他充當司機送她去醫院。
  
  「預產期大概還有一個月。她懷孕六個月後肚子有點大,她老公不能時時顧著她,要她別再去田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無所事事,人有點憂鬱的傾向。」想起來就好笑,那麼樂觀的人,真的很難和憂鬱想在一塊。「後來她老公只得每個星期兩天陪著她下田,她居然就正常了。」
  
  「唐小姐說……你懷孕四個多月時也有段時日都睡不著,甚至情緒很不穩定。」質殊不曾對他提過什麼,他只得問她身邊的人。這些日子他也和質殊的家人聯絡,甚至背著她上她家拜訪。外婆對他還是很熱情,倒是質殊她媽知道他是孩子的爸之後,沒給他好臉色!其實不能怪她,易地而處,他只怕要拿掃帚趕人了。
  
  離開時,外婆要他多陪陪質殊,他應下了。質殊她媽則是直到他上車要離開時才淡淡的說了句,「我只要我的孩子開心。」
  
  女兒的委屈她都是看在眼裡的。
  
  對於他的話,張質殊只是雲淡風輕的說:「都過去了。」
  
  「質殊,以後睡不著時,別忘了還有我。」
  
  「有你又如何?失眠就失眠,難不成還找個人一塊?」
  
  「兩個人一塊失眠起碼不寂寞。更何況,不睡覺也可以找事做,有什麼事別一個人承受著。」
  
  她澆好水後在水龍頭下洗手沖腳,這才回室內。
  
  「質殊?」
  
  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回答,可要她說什麼?這些日子內心的掙扎,不能再這樣沒有出口。
  
  張質殊吸了口氣,「我不想習慣依賴,太依賴會忘記本能。更何況,這樣的依賴可以維持多久?如果不是一輩子,我還是只想依靠自己,起碼不怕被背叛、被遺棄。」
  
  盛昕皓看著她。他知道比起他剛出現在這時張質殊的淡漠,近日的她情緒一直起起伏伏,她心裡藏著事。
  
  「我……走到這一步並不容易。」坐到沙發上,她為自己倒了杯水。
  
  「一開始我總以為要拋開所有關於你的回憶,自己才能往前走。我越是如此,越是在原地踏步。過去,咱們共同擁有的東西太多,全拋下了,那十幾年的我,白蕩蕩的一大段,光想都覺得好可怕!後來我不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蠢事,我把「你」保留了下來,咱們一起的回億里,我的愉快是比悲傷多很多的。」
  
  「你的出現使得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日子又起波瀾。你知道那種已經習慣一個人、一雙拖鞋、一組碗筷,鹽洗室裡只有一個漱口杯、一支牙刷變成什麼都成對的歡愉嗎?你知道半夜醒來發覺身邊有個伴的安心,白日裡即使是一人,你知道有個人終會在日落時分回到你身邊的期盼……你寂寞的心像是被安撫了,可你卻知道這樣的幸福是會結束的。」
  
  「盛昕皓,你知道嗎?人性很貪婪,女人對被寵愛、被呵護尤其貪得無饜!與其後來被討厭,我寧可就此打住。」
  
  「為什麼?」
  
  「因為你不相信愛、不想愛,更視愛上你的女人為洪水猛獸!」她情緒有些激動,眼眶不自覺的紅了。
  
  「所以?」
  
  「你離我遠一點,因為我……愛你!我愛你,非常的愛你!聽到了沒有?請你離我遠一點!」他把她寵上了天,又讓她非常清楚他不是她的,他終究會離開,張質殊終於忍不住痛哭。
  
  盛昕皓將她環進懷抱,久久才說:「我的確不相信愛、不想愛,更視愛上我的女人為洪水猛獸,所以……我主動結束了我們的關係。」感覺她想推開他,他抱得更緊。
  
  「可相信我,除了「恐愛症」之外,我對愛情的智商是接近於零!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你的感情,不,更準確的說,那時候的我自顧不暇,我忙著讓自己退回到一個安全的位置!」
  
  她疑惑的抬起一張哭得好慘的臉看他。
  
  盛昕皓歎口氣,掏出手帕為她拭淚。「之所以和成旭電總裁的孫女相親,忙著和你撇清關係,其實是因為,我發現自己愛上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6 AM

  第十章
  
  盛昕皓坐在辦公室裡看著今天才送到他手中的調查報告。
  
  邱秘書和黛比、威廉頓居然是親姊妹!在父母離異之前,黛比、威廉頓叫邱明妍,後來跟了母親才改從母姓,再加上母親從小灌輸的觀念,她十分痛恨父親,絕口不提他。
  
  資料中附有她們姊妹小時候的照片和全家福照片,小時候的兩姊妹長得有像,長大後反而各自像父母。
  
  邱秘書是直到父親死後才開始尋找多年不見的母親和妹妹,可惜的是,她是在黛比死後不久才找到她們,她的母親也在隔年辭世。
  
  看到這裡,盛昕皓突然有點毛骨悚然。
  
  邱秘書是跟在他身邊幾年後才找到她的母親和妹妹,依他對黛比她媽的瞭解,她絕對是加油添醋的描述他和黛比的事,連那場車禍她明知道是意外,都昧著良心說人是他殺的。
  
  而他調回台灣是在黛比發生事故的一年後,他記得在那之前邱秘書沒什麼意願跟他回台灣,但後來她卻態度大改,回台之前交往的女伴就常發生有的沒的事故!
  
  原來如此,他大概還原事情的真相了。
  
  邱秘書從母親那裡知道對妹妹始亂終棄,還害死她的男人正好是她的上司,也知道他們最後一次談判時她詛咒他的話,在邱秘書的想法中,只怕把她妹妹的詛咒當成臨終遺言了,於是便利用他信任她,常委她處理私事之便動手腳。
  
  這女人真的太可怕!
  
  被抓住的那個共犯是邱秘書關係匪淺的朋友,他一開始口風很緊,堅持一人做事一人擔,後來他要警方透露,邱秘書其實是蕾絲邊,而且有個交往多年的女友,和他在一塊只是在利用他。
  
  突破他的心防後,那男人邊哭邊供出了不少事,包括是邱秘書唆使他的。
  
  就在當日,邱秘書就人間蒸發了。
  
  為了逃避刑責,邱秘書很有可能潛逃出境。只要她還在國內,在警方的通緝之下是躲不長久的。只不過她躲在暗處時,敵暗我明,倒也是防不勝防。
  
  他沒想到的是,邱秘書第一記「回馬槍」就是張蔚凡。這陣子他明明白白的告知不可能回頭,也願意面對所有的懲罰。
  
  他曾想過最壞的狀況,如果二、三房聯手以手上的股份逼退他,張家在聯姻不成的情況下,有可能從助力轉為阻力,萬一老太爺又不肯伸援手,那麼他有可能得退出泰英,或者接受另外的職位,而那肯定不會是什麼具決策,或是處於核心的職位。
  
  可這樣的情況並未發生,因為老太爺出手了。
  
  不但出手,還將手上五成的股份,以及當年本要給他父親的部分轉移到他的名下。
  
  老太爺這麼做的意義有二,一來,讓他在實際持股上有所依據,二來,他老太爺拱上檯面的接班人,誰敢有意見?
  
  老太爺這麼做連盛昕皓都不明白為什麼。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老人家語氣淡然的說:「你以為我會拿成旭電的事來作文章?張蔚凡是我覺得對你事業可能最有幫助的對象,前提是,在你沒有對象的情況。如果你早說有中意的女人,就不會有後來的相親。
  
  「你父親是花心,沒一件事做得我看得順眼,可就「父親」這個角色,還扮得差強人意。他也知道他和你母親在男女關係上的問題定會帶給你不好的影響,曾經不只一次向我提過——那孩子如果哪天真心愛上誰,我這個當人家父親的罪會少一點吧?
  
  「後來你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還真應驗了他的話。你的事我沒多管,也許是對兒子過於失望,對你也不敢抱有太深的期望。可對於你的事,也不是全然不知情,起碼知道你身邊有個十多年情誼的「哥兒們」叫張質殊。那孩子除了家境差了些,各方面都過得去,重要的是你喜歡。
  
  「你有了喜歡的人,那不肖子……可以寬心了吧?」
  
  語畢,祖孫倆相對無語良久,一個想到兒子,一個則緬懷著父親。
  
  本以為事情就這樣落幕了,沒想到沉寂了一段時日,原以為該想開的張蔚凡卻開始動作頻頻,她不但找來公司,還帶了打手——他母親。
  
  當然,對付母親,他胸有成竹一句話就能讓她不敢再找上門。「我尊重你的想法,也知道你有很多話想說,老太爺一個人很無聊,你可以去說給他聽。」
  
  果然,她之後就沒再出現。一方面是她很怕老太爺;另一方面,她明白他敢這麼提議,想必和老太爺有了共識。
  
  眼見「盟友」不戰而逃,張蔚凡只得自己來,而且講的內容從自我檢討、要家族大力投資他,到娶她的有什麼好處……
  
  講來講去都差不多,最後說他是因為別的女人而拋棄她!咳,好吧,情節類似,但這絕不是事實!
  
  他沒有拋棄她,且不說他們雙方都明白這只是一樁企業聯姻,在交往過程,他從沒有說過一句甜言蜜語,甚至沒有碰過她一根手指頭。
  
  那段時間他拚命用工作麻痺自己,填補沒有質殊在身邊的空虛,根本沒有心思風花雪月,跟她的約會也全當例行公事在配合,所以真要說,對她他只有為片面決定「拆伙」感到抱歉。
  
  但是不是得慎防她找上質殊?自從前天彼此坦承後兩人感情精進快速。不過他也明白的告知她,他愛她,願意嘗試愛或被愛,可現階段,他還是恐愛階段。質殊則告訴他,只要他是愛她的,她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當然,他也提及和張蔚凡分手的事,只是女方一直不願接受。質殊幽幽的歎了口氣,說,一開始理虧的就是他,他得釋出最大的誠意和耐心。
  
  那萬一張蔚凡五年、十年都不接受呢?他差點沒翻白眼。質殊則涼涼的表示,且不說她不認為他有那麼大的魅力,就算有,就她的瞭解,他也沒這麼多的耐性。
  
  這女人!也不看看他是為什麼惹上這麻煩的。
  
  盛昕皓靜下心來思索。是不是該找人保護質殊母子?邱秘書是危險人物,也防止張蔚凡找上門騷擾。
  
  他拿起手機想打電話給張質殊,要她這幾天沒人陪同別下樓散步或購物,必要時他會讓她住到老太爺的別墅去。
  
  手機尚未撥出去,她來了電話,他接起,「我正要打給你。」
  
  「有什麼事?」
  
  「我擔心張蔚凡會找你麻煩,而且邱秘書逃掉一定躲在暗處伺機而動,最近沒人陪同,你別一個人行動。」
  
  她歎了氣,「她找上我了。」
  
  「誰?」他心跳漏了半拍。
  
  「張蔚凡。她威脅我,如果不見面和她談談,她就每天叫人到我住所來鬧。」
  
  一個千金小姐,怎麼撒起潑來這麼不像話。「她原本約在她家別墅我拒絕,最後約在一家連鎖咖啡店。」她告訴他地方。「公共場合,她應該不敢怎樣。」
  
  「質殊,別去!」
  
  「事情這麼晾著也不是辦法,我就和她見個面。你要是不放心,現在就過來吧。」她是在計程車上打的電話。她也想過讓昕皓陪著她去,可那樣看在張蔚凡眼中不是更刺眼?所以她才在快到約定的地點時才打電話。其實,她多少也擔心會出什麼意外。
  
  計程車不一會兒就停了下來。付了車資,她走進連鎖咖啡店,很快的在靠窗的位置找到張蔚凡。
  
  當看到大腹便便的張質殊走向她時,張蔚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就是張質殊?!」天哪,她少說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也就是說,盛昕皓在還沒和她交往之前,就跟這女人在一起了!
  
  孩子如果不是盛昕皓的,哪個男人願意戴綠帽?
  
  她原本都想好了,當張質殊出現,一定要緊扣住她介入她和盛昕皓之間的罪名,罵她不要臉、見不得光的小三,可現在……為什麼和邱秘書告訴她的不同?反而像是她後來居上,介入人家的成分高些?
  
  邱秘書打電話告訴她,她和盛昕皓之所以會到今天這地步,是因為有小三介入!還說她很看不過去。
  
  張蔚凡也不是笨蛋,當然不認為沒有理由的,盛昕皓身邊的人會這麼為她著想。邱秘書解釋,因為盛昕皓娶了她,會使他入主泰英的地位更無人可以撼動,身為他的秘書,未來的前景大為看好。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邱秘書的理由說服了她。
  
  於是她按邱秘書提供的號碼打電話約張質殊出來談判。可情況和她想的全不一樣,感覺就像軍事家認定敵方必是采陸戰,沙盤演練可能發生的情況,結果人家卻是以水師大舉入侵,她只能錯愕的愣在那裡。
  
  比起張蔚凡的無措,張質殊態度從容多了,她在對面坐了下來。「張蔚凡小姐嗎?您好,我是張質殊。」
  
  「咳……你……禮多人必詐!你明明知道我和昕皓快訂婚了,為什麼要介入我們?」都把人約出來了,她不能什麼都不做!「你、你一定是用肚子裡的孩子做威脅,要昕皓離開我的!是不是?!」她的話只是虛張聲勢,真的很虛啊?
  
  「我懷孕快七個月了,你在三、四個月前才和他相親,如果真要用這招,張小姐和他不會有機會相親。」
  
  就說很虛吧!
  
  「我、我相信邱秘書不會騙我的!你是介入我和昕皓的小三!」
  
  「邱秘書?邱明麗?」
  
  「不然還有誰?她要我約你出來把話說清楚。」
  
  張質殊的眉頭皺了起來,「你不知道她被通緝了嗎?」
  
  天,如果今天張蔚凡約她是受邱秘書指使,那麼這絕對是個陷阱!
  
  「通、通緝?!」張蔚凡想再往下問,原本背對張質殊而坐的一名黑衣女子以極快的速度站到張質殊背後。
  
  張質殊感覺有個尖銳的東西抵著她的後背。
  
  張蔚凡嚇壞了。「邱、邱、邱秘書?!」她戴了假髮和墨鏡,剛才並沒有認出是她。
  
  不理會張蔚凡,邱明麗對張質殊命令道:「站起來!」
  
  「你……」她才吐出一個字,抵在背後的利刃力道又重了些。
  
  「別讓我說第二次。」邱明麗用薄外套遮著利刃,狀似攙扶的逼張質殊往門口走。
  
  「邱秘書,你要幹什麼?!」張蔚凡跟了上來。她當然希望張質殊別卡在她和昕皓之間,可……不是用這種方式!邱秘書抵著張質殊後背的是什麼?刀?不會是槍吧?她的心像快跳出喉嚨。
  
  張蔚凡雖然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小姐,但本性其實並不壞。
  
  「滾回去,否則我不保證不會讓這個女人馬上血濺當場!」看到張蔚凡停在門口,她押著張質殊繼續往外走。
  
  「你……為什麼?」
  
  「要恨就恨你自己,為什麼喜歡上盛昕皓,更倒霉的是,他也喜歡你!我妹妹得不到的感情,誰也別想得到!」
  
  「感情的事怎能勉強?」
  
  「不能勉強當初就不該欺騙她的感情!」
  
  「我相信昕皓不是這種人!」刀鋒已刺破她背後的肌膚,張質殊咬牙忍著。「你、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兩人已經站在車子快速行進的路邊。
  
  「你知道我妹妹是怎麼死的嗎?她懷孕了,找上盛昕皓商量,可他堅持要她把孩子拿掉,並決定分手,我妹妹知道挽回不了他就詛咒他:如果有女人愛上他,愛一個,死一個!兩人出了餐廳,我妹就車禍死了!
  
  「你知道她為什麼不詛咒被盛昕皓愛上的女人,愛一個,死一個嗎?因為那個男人無心,他不會愛上任何人!只要能讓女人害怕被詛咒而遠離他,那就夠了!可惜老天……呵呵,根本沒有老天,我只好自己出馬,替我妹妹討公道!
  
  「你沒發覺你和盛昕皓在一塊的那段時間,大小災難不斷嗎?呵呵,真好笑,你以為盛昕皓不說和你正在交往,我就不知道嗎?女人一旦戀愛,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張質殊越聽,眉頭越鎖越緊。
  
  「看到那些快速前進的車你怕不怕?聽說我妹妹會死,是盛昕皓把她由紅磚道上推下去的。如果只是你單戀盛昕皓,我或許還會放過你,偏偏盛昕皓也喜歡你,所以你和你的孩子都必須死!我妹妹的不甘心,我也要盛昕皓心愛的女人嘗嘗看!」說著,她用力一推。
  
  盛昕皓在二十步開外停好車,看到這一幕,他快速推開車門追了過來。「邱明麗,你要幹什麼……」
  
  眼見張質殊被推了出去,他的聲音卡在喉嚨出不來,注意到的行人也都轉過身不敢看。
  
  下一秒傳來車子緊急煞車的尖銳聲,以及撞到人和女人的慘叫聲。
  
  張質殊怔然看著被車撞飛,躺在馬路上渾身是血的邱明麗,在咖啡店門口的張蔚凡目睹了這一幕,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方才邱秘書為了用力推她,手握利刃的力道變小,學過擒拿的張質殊轉身拉住她,身子一低就把她拋出去。
  
  路人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
  
  差點嚇得腿軟,盛昕皓快步跑向心愛的女人,緊緊的抱著她。「質殊、質殊……還、還好你沒事,還好!如果你怎麼了……」他真的無法想像失去質殊他要怎麼辦!以前的他,怎會覺得自己承受不起愛一個人?此時此刻他真真切切的瞭解,他承受得起愛與被愛,他承受不起的是失去張質殊!
  
  如果這世上有朝一日沒有這個女人,那對他而言,是件多可怕的事!
  
  質殊!他的質殊!他有多麼愛她!盛昕皓更加用力抱住她。
  
  尾聲
  
  邱明麗發生嚴重車禍,在一番急救後撿回一命,十天後配合警方在病房裡做筆錄。
  
  盛昕皓和張質殊去探望她,盛昕皓只交給她一疊資料後就不再多加解釋什麼。
  
  一份羊膜穿剌的DNA親子監定,結果是,盛昕皓和黛比、威廉頓腹中的小孩父子關係不成立。
  
  另一份是黛比發生車禍後,警方的調查影本,包含路人證詞和監視錄影。
  
  最後是黛比親自簽下的八十萬美元分手費收據。
  
  他相信邱明麗看完就明白,於情於理他都沒對不起黛比。
  
  兩人一起步出醫院後,張質殊問出一直想問的話,「你為什麼這麼肯定邱秘書妹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
  
  「先不說我都有做防護措施,我後來還發現黛比有其他的男人,那時我就有意一結束關係,於是請人調查。」他聳了聳肩。「我向來不打沒把握的戰。」
  
  張質殊沒好氣的開口,「還不是你自己招惹來的桃花債。」
  
  他尷尬的清了清喉嚨,「別這樣,以後就只有你一個了。」
  
  她看了他一眼。「真的?」
  
  「真的!」
  
  情話綿綿之際,有通殺風景的電話打來,盛昕皓看了一眼,接起,「君堂啊,怎麼了?」
  
  慕君堂急急的問:「我、我聽說,有人看到你陪著一個大肚婆在散步。」
  
  「這很奇怪嗎?」這人有病!
  
  「你、你參加了「新手爸爸」體驗營?」
  
  「不是。」
  
  「我、我知道了!陪孕婦散步是你的新癖好?」
  
  「再不說重點,我要掛電話了。」
  
  「聽說,你身邊的那個孕婦長得很像張質殊?」
  
  他看了「大肚婆」一眼。「不是很像,是……」
  
  「根本不是,對不對?」他和長生賭的可是保時捷一輛欸!會痛,肉痛,心更痛!
  
  「我身邊的孕婦就是張質殊,而且很快就會結婚,記得紅包要大包點。」不理會好友的慘叫聲,他結束通話。
  
  「他打來幹麼?」
  
  「學殺豬叫聲給我聽。」
  
  張質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快結婚啦?恭喜啊!」
  
  「我要結婚的對象就是你,張質殊小姐!」
  
  「可我怎麼沒印象被求過婚?」她警告他,「咱們在醫院重逢的那次不算!」
  
  「那……你要嫁給我嗎?」
  
  她忍俊不禁的笑了。「一點誠意都沒有。」
  
  「張質殊小姐,請你嫁給我吧!你一定想問我為什麼,我想我有一萬個理由,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愛你!其他的,請容我慢慢告訴你。」
  
  兩人相視而笑,盛昕皓牽起她的手。「肚子有點餓了,去吃飯吧!」
  
  「我想吃那家日本料理。」
  
  「你說什麼都好。」
  
  五年後。
  
  北部某知名貴族中學試辦幼稚園和國小,以落實教育始於幼苗的理念。幼稚園和國小在同一邊,國中部則在道路的另一邊。而幼稚園和國小又以一道牆做阻隔。
  
  要進這所雙語幼稚園,除了家庭背景有一定水準,學童還得經過層層考試篩選。從三千多名報名者中,錄取前六十名。競爭激烈程度絲毫不輸一流大學。
  
  今天是新生報到的第一天,千坪大的園區家長比學童還多,有人還戲稱這是另類的「名流宴」。且看,這邊是名醫、名律師、那邊是政要夫人,在角落的又是某企業少東和夫人,說是冠蓋雲集一點也不誇張。
  
  盛昕皓和張質殊也出現在這個場合,原因是他們的寶貝兒子也考上這裡。
  
  兒子小小年紀就聰明又有主見,從去年進了幾所幼稚園,拐了一堆「女童心」和老師心後就說不要上學了,原因是,那些小朋友很好玩,可都好笨!
  
  後來聽說兩人讀過的國中成立了幼稚園和小學,基於兩人的緣分就是起於自這裡,也就替兒子報了名。
  
  兒子考了第二名。原以為小霸王性格的他一定很不開心,可他們又猜錯了,他每天都開心得不得了,期待報到日的到來。
  
  問他為什麼這麼快樂?小帥哥回答,「因為我找到我的「葫蘿蔔」了。」
  
  「葫蘿蔔?」盛昕皓有趣的問:「怎麼說?」
  
  「老太爺說,馬兒前面只要吊著一根葫蘿蔔,為了追上葫蘿蔔,馬兒就會努力的跑。我考第二名,那個第一名的就是我的葫蘿蔔!」小帥哥一笑,左頰的梨渦淺旋。
  
  他那張太過好看的臉讓當媽的張質殊著實擔心。幸好小傢伙只在家人面前這樣「賣笑」,在外人面前他是小紳士,永遠疏疏離離、客客氣氣的。老太爺對這曾孫可是滿意到不能再滿意,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這孩子不愧是我盛家的小子,城府深蘊,將來必是大器!
  
  以她這些年對老太爺的瞭解加以翻譯,真意如下:這孩子不愧是我盛立德的曾孫,打小狡猾、喜怒不形於色,將來必是只出色的狐狸!
  
  五歲的小孩吶,哪來這麼複雜的心思。
  
  幼稚園的報到其實只是讓孩子熟悉環境,之後便是家長各自帶開的點心時間。
  
  她和丈夫遇見一些友人,彼此寒暄一陣,回頭找著兒子時,他身邊正圍著幾個小朋友,清一色都是女的。
  
  張質殊已有四個月身孕,外表仍看不太出來,美艷的臉上有著傷腦筋的苦笑。
  
  兒子既不熱情,也算不上活潑,異性緣之好讓人訝異。「咱們家小衡像塊香氣四溢的糖。」
  
  望了眼老婆看的方向,盛昕皓得意的說:「有這麼一對俊男美女的父母,他異性緣要不好也難。」
  
  她橫了丈夫一眼,「只希望他別像他父親一樣風流多情。」
  
  「欸,風流多情有什麼不好,貨比三家才知道哪個是他真正想要的。」
  
  張質殊瞇眼看他,皮笑肉不笑的說:「原來我是「貨比三家」的結果啊?就不知我這勝出者會不會後來又被貨比三家給比下去。哼!」她轉身就走。
  
  都說懷孕的女人翻臉如翻書,果真是這樣。眼見太座真的惱了,盛昕皓忙賠上笑臉,「欸,別氣別氣,丈母娘說孕婦生氣,容易生出脾氣不好的小孩,你就大人大量的原諒我的口誤吧!你也知道,咱們能走在一塊哪是貨比三家?你是一直不同於其他女生的「哥兒們」。」
  
  愛妻有四個月的身孕了,目前還不知道性別,如果可以,他希望這一胎是女娃娃,他們的女兒一定可愛得不得了!
  
  「那你還要你兒子貨比三家?」
  
  「不用比不用比,相中了直接當哥兒們。」自從娶了質殊之後,他在她面前永遠沒有「堅持」,唯一的堅持是,老婆說的是!
  
  張質殊橫了他一眼,忍不住一陣好笑。她可以和昕皓硬碰硬,就是對付不來他仗未開打就先豎白旗的策略。說到底,她是吃軟不吃硬。「就算是當哥兒們也不見得有緣能成為夫妻,我只要我的孩子能遇到那個疼他的,而他也能讓對方幸福的人。」
  
  「那,我有讓你感到幸福嗎?」
  
  「我有疼你嗎?」
  
  盛郁衡看向父母的方向,果然又充滿粉紅色泡泡氛圍!這對「老夫妻」真是太肉麻,受不了!他決定離他們遠一點,等他們說完情話再回去。
  
  轉身要離開那幾個圍著他的小女生時,他不小心撞到一個人,看去一眼,是個比他高一點點的可愛小女生。
  
  她冷冷的開口,「不會道歉啊?」
  
  「我……」
  
  「最討厭沒禮貌的人?」
  
  不遠處,一名美婦輕喚著,「堯光,你來一下!」
  
  小美女瞪了盛郁衡一眼,轉身跑開。
  
  第一次被用這麼討厭的眼光看著,他有點不太能適應,而且「堯光」?媽咪說第一名的小朋友叫蘇堯光,不會正好是她吧?
  
  「小衡、小衡,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見兒子目不轉睛的看著某一方向,張質殊奇道:「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葫蘿蔔。」
  
  盛昕皓揚眉,「什麼葫蘿蔔?」
  
  盛郁衡喃喃自語,「原來葫蘿蔔是女生啊?」
  
  盛昕皓和張質殊互看一眼,心中皆想,小鬼的話越來越深奧了,葫蘿蔔還分男女哩!
  
  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繼他們十幾年的哥兒們情誼之後,兒子在五歲這年就踏上了「不歸路」!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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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obhant1010 發表於 2014-9-28 09:38 AM

  靈犀一通  有容
  
  有容有個朋友,偶爾聯絡,絕不是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黏TT關係,可我們卻會時不時的約見面吃飯,或是喝個下午茶,聊聊彼此的近況。
  
  很多時候是,我想起她時,隔天她就打電話來了,也有過,我和別的朋友聊到她,隔不到幾小時她的電話就來了,或者是我打了電話過去,她一陣大笑後才說:「我方才才想到你欸!」
  
  一直以來我都滿相信「磁場」這種東西,也許是我倆磁場相近的關係吧!
  
  老實說,我已經忘了她的什麼地方特別引起我注意了。
  
  一開始我們各自佔據圖書館的兩端,各有各習慣的位置。她準備高考,我準備交稿,各自趕著進度,直到有一天我帶了自製吐司,那天又特別想吃麵,於是就問她,「你可以幫我吃掉這個嗎?」
  
  就這樣有了第一次的接觸,不過後來的走近又是好久一段時間的事。我想是因為她的想法和認真的態度讓我很認同吧,有這樣可以交心、用不同角度看事情的朋友,有容真的很感激!
  
  之所以會提到這個,其實只是想說人和人的緣分真的是很有趣,就像書中的男女主角,一開始是很不對盤的,後來卻可以成為哥兒們,甚至……情人。
  
  又例如,書中的女主角和女配角之間的關係變化。
  
  緣有善緣、惡緣,看似壁壘分明,可有時轉變又只是在一念之間,果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這本書足足遲交一個多月,對不起啊,各位編編,下次我會努力不拖稿的!明明是人間四月天了,可天氣仍變化得厲害,希望大家都健康、平安。
  
  咱們下本書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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