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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4-11-6 11:16 AM

鷹山誠一 -【百煉霸王與聖約女武神‧一】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4-11-7 01:06 A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來自現代的少年,周防勇鬥誤闖了戰亂中的黎明世界「攸格多拉西爾」。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許多氏族彼此爭奪霸權,而勇鬥則以現代知識為武器,僅僅十六歲便登上統領千軍萬馬的宗主(族長)之位!

    在異世界裡稱王的少年,以及與其締結誓杯契約、宣誓忠誠不二之心的美麗女武神們所交織出的痛快無雙幻想戰記,將由此開幕! !

【原日文書名】: 百錬の覇王と聖約の戦乙女

【原所屬文庫】: HJ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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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4-11-7 12:49 AM

PROLOGUE

    月宮神社存在某個傳說。

    傳言,神社供奉的鏡子里寄宿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傳言,神社供奉的鏡子其實是一面極其尊貴的鏡子。

    傳言,在滿月的夜晚,透過另一面鏡子來窺看神社供奉的鏡子之後,就會被引領至另一個世界。

    真是一個到處都有的老套都市傳說。

    將兩面鏡子對照並念出咒語後,惡魔就會現身,或是可以看到過去與未來等等,世界上這種類似的傳說多不勝數。

    就像是透過萬花筒窺視到無限延伸的世界般,許多人或許是看到那種奇妙的畫面後,才會懷有類似的幻想吧。

    而上述提到的,則是在月宮神社代代口耳相傳至今的傳說——其實才不是那樣呢,那只是不知何時,在八尾市的街頭巷尾間流傳開來的謠言罷了。

    那個謠言就是為了制造出現在這種情況而存在的。

    「小、小勇小勇小勇!算了啦!」

    一個眼中盈滿淚水的女孩子走在勇鬥身旁,只見她持續拉扯著勇鬥的衣袖,怯怯地說著。

    勇鬥見狀,心臟不禁重重地跳了一下。身為男生,在被一名眼中含著淚光的女孩仰頭註視之下,難免會激起心中的保護欲。

    她的名字叫誌百家美月,是他——周防勇鬥的青梅竹馬,現在就讀國中一年級,比勇鬥小一歲。她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令人印象深刻,渾身散發出一種在鄉村長大的純樸感,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餵餵,你在說什麼啊?我們都來到這里了耶。」

    勇鬥一邊嘆氣,一邊聳了聳肩。

    強勁的晚風將樹林吹得沙沙作響,蟲鳴聲也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若是仔細環視周遭的茂密叢林,便會發現有一抹幽暗擴散了開來,仿佛能夠吞噬一切。

    在這種深山中,只見一座古老破舊的小神社沐浴在朦朧的滿月與星光之下。

    「就說沒事了,比我們先出發的那些家夥不都平安回來了嗎?」

    「可是可是可是……」

    美月緊緊揪住了勇鬥的衣袖。

    她平常是一個充滿朝氣的女孩子,臉上總是綻放著如向日葵般的開朗笑靨,但她從以前就特別害怕鬼故事,勇鬥身為她的青梅竹馬,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這場試膽大會,原本是美月的班級所舉辦的聯誼會兼康樂活動,卻因為美月很害怕的關系,所以比他們大一屆的勇鬥就在半強迫之下被拉過來參加了。

    也由於這樣,勇鬥還被其他學弟妹揶揄了一番,讓他覺得很不好意思,但他並沒有因此不高興。

    從他們小時候開始,每當發生什麼事情時,美月就會依賴勇鬥。一直到小學低年級為止,勇鬥都覺得美月非常可愛,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樣。

    但是,升上小學高年級之後,勇鬥就不喜歡同性朋友拿這件事來嘲笑自己,所以他開始常常對美月擺出冷漠的態度,覺得她的依賴很令人厭煩。

    不過,當勇鬥成為國中生時,他心中對於美月的感情卻突然有所轉變。他不再討厭被美月依賴,反而感到滿開心的。現在升上國中二年級後,他甚至私心希望美月能更依賴自己一點。

    而且,勇鬥多少也察覺到自己心境轉變的原因。

    「既然你這麼害怕的話,就離遠一點吧。我一下子就可以搞定。」

    說著,勇鬥甩了甩手,有點強硬地將袖子從美月手中抽回來。

    雖然受到些微罪惡感譴責,但如果就這樣回去肯定會被學弟妹們看扁。

    更重要的是,他想在美月面前耍帥。

    「好……」

    勇鬥彎下腰來,緩緩地推開小神社的門扉,門板發出嘎吱的聲響。

    只見里面擺著一面生銹的圓形鏡子,看起來比神社還要破舊。不對,老實說,那個東西能不能稱為鏡子都還是個問題,不僅汙漬斑斑,就連站在前方的勇鬥影像也映照得不是很清楚。勇鬥像是失望般地嘆了口氣。

    「怎~麼感覺很破爛啊?」

    「小、小勇!?說那種話會遭天譴的!」

    「美月你想太多了啦。唉~話說回來,只拍個照還真沒意思。」

    勇鬥拿出愛用的智慧型手機——通稱雷加倫的LGN09,同時在內心盤算著一件事。

    這場試膽大會規定參加者要拍下這面鏡子的照片,當作勇敢走完全程的證據,但既然勇鬥比其他人都大一屆,當然就會想做更厲害一點的事情。

    「等等!你、你在做什麼呀!?」

    美月的表情倏然一僵,像是尖叫般揚起了嗓音。

    「嗯~?我打算和鏡子一起自拍啊。啊,這麼說起來,這也算是兩面鏡子在對照吧?」

    「不、不不行!住、住手啦!要是小勇去了另一個世界,那我……」

    「不會有事啦,那只是迷信而已……」

    (為了我等的勝利。)

    「咦!?」

    一段像是咒語的聲音在勇鬥腦中響了起來。

    那不是日語,也並非英語,是一種完全陌生的語言。只是,勇鬥總覺得那個聲音似乎在呼喚著自己。

    (神啊,請賜與我等勝利!)

    那個聲音又在勇鬥腦中回響著,而且比剛才更加鮮明清晰。

    那是年輕女子的聲音。

    「唔……呃?」

    當勇鬥轉往發出聲音的方向時,瞬間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

    在他模糊不清的意識與視野中,看見了兩面鏡子。鏡子散發出妖異的光芒,快要重疊時就分離,而快要分離時又重疊起來。

    就像萬花筒一樣。

    更奇妙的是,他隱約能看到其中一面鏡子的後方站著一名少女。

    少女專心一致地跳著舞,像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似地。她那身純白的衣裳輕飄飄地擺動著,看起來就像是侍奉神明的巫女。

    「那是什麼啊!?」

    勇鬥連忙揉了揉眼睛,但眼前的景象仍未消失。

    不僅如此——

    剛開始的時候,少女就像是虛擬的立體影像般呈現出透明感,但漸漸地,她整個人的色調愈變愈濃,柔軟的四肢也有了具體的質感。

    「小……勇……小……勇……」

    勇鬥發覺美月的聲音變得好遙遠,由於最後幾個字過於沙啞,他幾乎聽不清楚,於是忍不住回過頭去。

    「咦!?」

    勇鬥當下啞然失聲。

    美月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白色的墻壁矗立在那里。墻上畫滿了各式各樣的壁畫。大部分都描繪著人形畫,但其中也有非人非獸,只能說是怪物的東西。

    「這種東西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咦!?」

    當勇鬥喃喃自語時,他察覺到仿佛有股騷動將周遭包圍了起來,而且數量相當多。

    然而,這也太奇怪了。在夜幕低垂的深山之中,哪來那麼多人?直到剛才為止,應該都沒有人才對。就算是從試膽大會的集合地點跑過來的,也未免太快了吧。

    陷入困惑中的勇鬥納悶地再次轉過頭去,卻瞬間睜大了雙眼。

    剛才他明明在室外,但這里毫無疑問是室內。在這個差不多有一個小型體育館那麼大的空間里,有數十個男人驚訝地盯著勇鬥看,他們穿著沒有半點花樣的樸素布衣,臉部輪廓深邃,明顯不是日本人。

    「難道我闖進電影的攝影棚里了嗎?……咦?是那面鏡子!」

    勇鬥註意到那些男人的後方有一座祭壇,而且他認得擺放在那上面的鏡子。雖然那面鏡子非常新,散發著晶亮的光澤,但形狀就和月宮神社所供奉的鏡子一模一樣。

    《在滿月的夜晚,透過另一面鏡子來窺看神社供奉的鏡子之後,就會被引領至另一個世界。》

    月宮神社的傳說突然從勇鬥腦中一閃而過。

    「騙人的吧!?再怎麼說,那種事情也太……」

    「你是什麼人!?」

    凜然的嗓音說著勇鬥聽不懂的語言,就在同時,一把黃金劍已抵在勇鬥的喉嚨上。

    因為事出突然,勇鬥根本無法出聲。但就算出聲了,他也不覺得語言能夠相通。他僅能從對方的語調中,聽出那嚴厲的嗓音像是在質問什麼而已。

    勇鬥手足無措,視線隨著刀身看了上去,接著就看見了宛如白魚般漂亮纖細的手指。當他繼續擡高視線,便發現閃耀的銀色長發在他眼前輕舞著。

    那是一個前所未見的美麗女孩。沒錯,簡直像是從某個神話中直接走出來的女武神。

    她的年齡看起來和勇鬥差不多大,最多只大一歲。那冷若冰霜的美貌,即使用冰雕來形容也相當合適。

    勇鬥兀自看得出神,完全忘了自己的處境。

    是的,這個時候的他,似乎還沒有意識到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何等殘酷多舛的命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11-7 12:53 AM

ACT 1

    「「「「殺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周的吶喊聲轟然響起。

    數千人踩踏地面所造成的震動,一路透過車輪撼動到身體深處,仿佛整個大地都在晃動一樣。

    勇鬥乘坐在一臺由三匹馬拉的馬車——馬戰車的平臺上,註視著戰場上的情形。

    無數慘死的屍體橫躺在沙塵飛揚的荒野上,雖然大多數都是敵人,但其中也有不少自己的同胞。

    失去主人的武器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勇鬥見到如此情景,再加上幹燥的風卷動著血腥味撲鼻而來,使他的胃忍不住泛起一股嘔吐感。到現在他依然無法習慣戰場的空氣。

    不過,比起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現在沒吐出來已經相當不錯了。

    「大局已定了呢。不愧是哥哥大人,指揮得真好,而且如此輕易就戰勝了數量多於我方的敵軍……我忍不住要把哥哥大人當作軍神的化身來崇拜了呢。」

    勇鬥身旁的女性——菲麗希亞以雀躍的嗓音贊美著他。

    她臉上的笑容明艷動人,透出一絲成熟的氣息,而一頭及腰的金發隨風輕輕搖曳著,實在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女。她身穿飄逸的白衣,暴露出許多的肌膚,看起來和戰場氣氛格格不入。

    「這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勇鬥淡淡回道,既不驕傲,也並非自謙。沒錯,對他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值得引以為傲的事情。

    他只是知道而已。

    「厲害的是亞歷山大大帝和織田信長,並不是我想出來的。」

    「什麼?亞歷……?」

    菲麗希亞疑惑地歪著頭,而勇鬥則回以一抹苦笑。

    這次勇鬥所使用的戰術,是讓重裝步兵組成密集的陣形(方陣),並利用約是人類身高三至四倍左右長度的罕見長槍展開突擊,這是存在於好幾百年前的一種戰術。

    以單挑的個人戰來說,那種長得要命的長槍不利於應變戰況,只能淪為無用之物,根本沒有人會把那種兵器列入考慮之中。

    然而,若是用在集體戰的話,那種長槍就會搖身一變為極其兇惡的兵器。

    將我軍排成沒有間隙的密集陣型,並在與敵軍保持距離的情況下,不斷刺出長槍攻擊對方。按照日本的說法,就是所謂的槍衾,是一種讓敵軍在接近之前就先堆起一座屍山的槍陣戰術。

    亞歷山大大帝和織田信長都是在未來的世界被稱為當代霸主的偉大英雄,無論是前者所運用的薩里沙長槍,或後者所運用的三間半長槍,都屬於一種必勝戰術。

    「我這只算是作弊而已……呃!」

    勇鬥驀然止聲,將目光從菲麗希亞身上轉開。

    也許車輪輾過了某顆石頭吧,馬戰車的平臺顛簸了一下,而菲麗希亞那豐滿的胸部就在勇鬥眼前上下晃動著。

    「哎呀,嘻嘻。」

    菲麗希亞惡作劇似地笑出聲來,大概是察覺到勇鬥為什麼會有那種反應吧。

    勇鬥的臉唰地紅了起來,他自己也有所自覺,因此感到非常難為情。

    但這里是戰場,不容許有一絲輕忽大意。勇鬥連忙使勁搖了搖頭,驅逐腦中的雜念,重新看向戰場。

    「好,敵軍明顯失去士氣了,就是現在!高舉軍旗,全軍……突擊!!」

    勇鬥將披風一振,手大大一揮,才剛發下號令——

    嘟嗚嗚嗚嗚,嘟嗚嗚嗚嗚!!

    守在他身邊的士兵隨即一齊吹響了法螺,同時周遭立刻響起了一片哄然的吆喝聲,足以震破耳膜。

    轟然聲響讓勇鬥不由得皺起眉來,接著,他的視線忽然瞥見地上某一具屍體。那是他認識的人,雖然不算熟識,但他記得彼此交談過幾次。

    那個人的死亡,是勇鬥的指揮所招致的。一想到這,勇鬥心底瞬間泛起陣陣苦澀,感到自己背上的負擔加重了不少。

    「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啊?」

    他並不是在問別人,而只是自言自語。

    自從他來到『攸格多拉西爾』之後,已經過了兩年。

    在這片幅員不大的土地上,人們用劍或槍互相奪取性命,並駕著馬戰車在染血的戰場上奔馳。勝者奪走一切,而敗者只能受人欺淩。

    勇鬥孤身一人被扔到這片連語言都不通的蠻荒大地上,但他在遭遇重重波折,又歷經許多因緣巧合之後,莫名其妙就成為了統領《狼》之氏族的宗主(族長)。

    沒錯,以他的身分來說,只要下一個指令就能左右他人的未來。

    「哥哥大人,您的壞毛病就是太過鉆牛角尖了。」

    突然有個人從身後緊緊抱住了勇鬥。

    是菲麗希亞,她的溫暖讓勇鬥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雖然菲麗希亞看起來有點目中無人,但她也是一個能輕易察覺到別人感受的女性,所以她大概敏銳地看出了勇鬥內心的糾結吧。

    「~~♪」

    一陣宛如呢喃般的美妙旋律輕輕掠過勇鬥的耳畔,僅僅如此,勇鬥就覺得籠罩在心頭的不安逐漸消失,真的很神奇。

    這是一種稱作咒歌的秘術,借由在歌中施加咒文,來讓聆聽者獲得各式各樣的效果。

    「我只能為您做這點程度的事情而已。」

    「這樣就很足夠了,謝謝。」

    勇鬥發自內心地道聲謝,輕輕地掙脫了菲麗希亞的懷抱。雖然在感受到她的心跳、溫暖以及那柔軟的軀體,再加上咒歌的效果後,讓他的情緒冷靜了下來,但另一方面實在令他難以冷靜。

    主要是下半身難以冷靜。

    「呀,哥哥大人真是個小·壞·蛋♡」

    「戰爭還沒結束,別松懈……」

    嗖地一聲!

    一支利箭忽然從勇鬥眼前淩空飛來,但就在迫近眉間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還真的是不能松懈呢。」

    菲麗希亞一松開手,就見那支利箭隨著重力落在馬車的平臺上。

    她既未防禦,也沒有閃避,而是從旁邊徒手抓住了高速飛馳過來的箭矢,如此過人的動態視力和反射神經簡直令人畏懼。

    咻咻咻!

    無數支箭矢接連不斷地從前方朝勇鬥射來。

    「哎呀呀!」

    菲麗希亞迅速抽起配掛在腰際的繩索,靈敏地轉動起手腕。

    只見繩索就像是新式體操的緞帶一樣畫出螺旋軌道,將來襲的箭矢一一擊落。

    那條繩索很粗,一般都是用來束縛住敵人,所以比新式體操的緞帶重上許多,應該很難加以控制才對。然而,菲麗希亞卻一派輕松地揮動那條繩索,可見在她那看起來比勇鬥纖細的手腕中,隱藏著相當驚人的力量。

    「謝啦,菲麗希亞。你運用繩子的技術還是這麼好呢,看來有當女王的素質哦。」

    「嘻嘻,君王不就是哥哥大人嗎?您該不會是在向我求婚吧?」

    菲麗希亞開玩笑地聳了聳肩。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但從剛才那一幕也可以了解到,一旦遇上危急時刻,她就會化身為一名戰士,而且擁有身為現代日本人的勇鬥望塵莫及的實力。此外,不僅繩技而已,她連劍槍都能運用自如,即使在《狼》之氏族中,她也是少數本領高強的一流戰士。

    再者,她絕不是輕敵,而是顧及到勇鬥的心情,為了讓他不至於太過緊張。這一點,勇鬥是知道的。

    話說回來,菲麗希亞在面臨生死交關的時刻,還能維持一如往常的模樣,甚至有余力去關心他人,這份膽量實在不得不令人驚嘆咋舌,而勇鬥則離這種境界還很遠。

    「嗯,看來是從那邊射過來的呢。」

    菲麗希亞充滿敵意地盯著射出箭矢的地方。只見有個身影站在小山丘上,看起來是一個持弓的男子。

    當他們視線交錯的瞬間,那名男子立刻察覺到自己的行蹤暴露了,於是迅速地跑下山丘,消失在敵軍之中。

    勇鬥怔怔地看著已沒有狙擊者的山丘,喃喃說道:「不管怎麼看,那座山丘距離這里也有一百公尺左右吧?就算是那須與一看到了,臉八成也會綠掉吧。」

    「若論《角》之中誰擁有那種本領,除了《白妖精》霍格斯波利之外,便沒有第二個人了吧,那副身手就和傳聞中一樣厲害呢。」

    「這麼說的話,能把那些箭矢全擋下來的菲麗希亞也不相上下吧。真是的,所謂的英靈戰士果然都不是普通人。」

    說著,勇鬥幹笑了幾聲。

    這個世界和勇鬥過去所在的世界的差別之一,就在於這里有一群被神選中的人類,而他們被稱為英靈戰士。

    他們身上某處會有不可思議的圖紋,稱之為符文。根據不同的符文,他們可得到相應的加護之力,以《白妖精》來說,就是得到了弓術的才能與感受風向的能力。

    有幸獲得那種優秀能力的人相當稀少,可說是萬人中才有一個,所以不管哪個氏族都會重用英靈戰士。菲麗希亞擔任勇鬥的副官,同時也是擁有符文『無貌的從者』的英靈戰士。她身為一個年紀尚輕的女子,卻能夠成為氏族中數一數二的戰士,正是拜符文的神秘之力所賜。

    「露妮應該沒事……吧?」

    勇鬥的腦海中浮現了另一位《狼》之氏族引以為傲的英靈戰士,不禁面露憂色,視線移到了戰場的最前線。

    在勇鬥下了突擊指令後,戰況便愈演愈烈,而她,此刻應該就在其中戰鬥才對。

    占有優勢的是勇鬥所指揮的《狼》之氏族,他們的軍隊正慢慢地瓦解敵軍的陣勢,將戰線往前推進。然而,戰場之上,難以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就算戰勝了,也不代表不會有人犧牲。

    是的,就像剛才那個他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士兵一樣。

    「嘻嘻,您無須擔心,那孩子可是瑪納加爾姆唷!差不多也快……」

    正當菲麗希亞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狼》的吉可露妮拿下《角》的宗主了!!」」」

    前線揚起的高聲歡呼完全蓋過了菲麗希亞的聲音。

    只見周遭的每個士兵皆喜形於色,大家握拳朝天,開心地振臂高呼,像是要呼應前線的聲音一樣。

    遠遠看去,《角》的士兵已然潰不成軍,全部四散而逃,其中似乎也有人繳械投降了。

    菲麗希亞一邊輕笑著,一邊朝勇鬥眨了眨眼睛。

    「如我所料,露妮果然成功了呢。」

    「快讓開!父親大人!父親大人!」

    戰場上傳出一道如銀鈴般響亮而凜然的嗓音,給人相當突兀的感覺。同時間,就看到一名騎兵一邊搖著身後的銀色尾巴,一邊像是要在戰場中殺出一條路般朝勇鬥直奔而來。

    「哦!是吉可露妮大姊!」

    「大姊還是那麼美麗動人啊!」

    戰場四處響起了與現場氣氛不相襯的陶醉聲音。

    勇鬥也並非不能理解為什麼大家會看得那麼癡迷。

    就算隔了一段距離,仍看得出來那是一位容姿絕美的少女。她的手腳纖細修長,當她騎馬奔馳時,一頭銀色的長發就在空中飛舞著,看起來甚至像是神話中的人物般夢幻不實。

    「大姊,聽說您這次也立下大功了呢!」

    「不愧是瑪納加爾姆!《角》那種角色根本不是您的對手啊!」

    「礙事,走開!」

    吉可露妮直截了當地喝斥著,面對那些追隨而來並不斷贊頌她功績的士兵,她僅以居高臨下的冰冷眸光掃視,絲毫不帶一絲感情。

    被她的銳利眼神掃到的士兵,無不嚇得縮起身體。

    在這兩年之間,她那冷若冰霜的美貌又增添了不少寒氣,甚至散發著利刃般的感覺,仿佛只要別人稍有觸碰,當下就會被砍成兩半似地。

    雖然她看起來纖弱無比,似乎光是拿著劍就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但她繼承了『最強銀狼』的稱號,是《狼》之氏族中的佼佼者;盡管族里不乏菁英,卻沒有人可以和她相提並論。其實只要多加留意的話,就能發現士兵們看著她的眼神中,除了敬意之外,還藏有些許畏懼。

    「啊!」

    當少女看到勇鬥時,她臉上立刻充滿了笑意。

    只見她放慢了速度,騎著馬來到勇鬥的戰車旁邊,然後輕巧地跳下馬。

    「父親大人,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又沒有上前線,不可能會受傷的啦。倒是露妮你沒事吧?」

    「請您放心,在安格爾柏妲的護佑之下,我完全沒事,連一點小傷都沒有。」

    「那再好不過了。這次你也順利拿下了《角》的宗主,真是辛苦了。」

    「是的,這是我應該做的,您這番話實在讓我受寵若驚。」

    雖然吉可露妮的用詞很謹慎恭敬,卻能看到她臉上早已洋溢著滿滿的喜悅之情。

    吉可露妮像是驚覺到這件事,立刻就收斂起臉上的喜色,但能夠得到勇鬥的贊許應該令她很開心吧,只見她唇邊始終漾著一抹滿足的笑意。

    「噗!露妮真的是忠犬呢。」

    「噗哧!」

    聽到菲麗希亞的話之後,勇鬥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這麼說感覺很過分,但看著吉可露妮現在的模樣,實在讓人很想對她說:「坐下。」

    「父親大人?有什麼好笑的事情嗎?」

    吉可露妮歪著頭問道,而這個動作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也很像狗。當勇鬥一旦有所聯想之後,就覺得吉可露妮怎麼看都很像狗,這還滿傷腦筋的。

    「沒、沒事,沒什麼,你不用在意。」

    勇鬥一邊說著,一邊捂著嘴別過臉去,看起來完全沒有說服力。不過,總不能將事實說出來吧。

    要是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打轉的話,他覺得自己會露出破綻,於是便趕快言歸正傳。

    「比起那件事,還是來談談你的獎賞吧,你想要什麼呢?你立下了顯赫的戰功,想要什麼就盡管說吧。」

    「真的什麼都可以嗎?」

    「只要是我給得起的都可以。」

    「那、那麼!呃,可、可以請您摸摸我的頭嗎!?」

    吉可露妮擡起頭,用那雙充滿期待的發亮眼神看著勇鬥,然後提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要求。

    她直到剛才都還散發著冷峻而難以接近的氣息,但現在那模樣已經蕩然無存了。勇鬥突然有種錯覺,他仿佛看到了一只狗正仰望著把食物端過來的主人。

    「不、不對吧,才這麼點要求實在是……」

    勇鬥搔了搔臉頰,露出為難的表情。

    對宗主來說,賞罰分明是最重要的責任之一。一個抓到敵軍大將的屬下只得到那點賞賜,這實在是個大問題。

    萬一眾人將這件事傳出去,說他底下的人明明立下大功卻只被摸摸頭就打發掉了,那絕對不會有人願意加入他的麾下。

    「對我來說,這就是至高無上的獎賞!」

    吉可露妮大聲回道。她看起來並非故意裝作無欲無求的樣子,也不是顧及到《狼》的財政狀況,而是真的打從心底如此冀望著。

    勇鬥苦笑了幾聲,一副被她打敗的模樣,接著就輕輕地將手放到吉可露妮的頭上。

    「你真的做得很好。」

    「我、我有幫到父親大人嗎?」

    「有啊,還幫了大忙呢。嗯~所以只有這樣的話,實在說不過去。吶,菲麗希亞,你之後再斟酌看看該怎麼處理……」

    「噗!哈哈哈!我看到了唷!我真的看到那只尾巴在搖來搖去呢!」

    當勇鬥轉過頭去,就看到旁邊的金發美女正笑到彎下腰捧著肚子,雙肩不斷抖動著,還用指甲抓著馬戰車平臺的壁面,一點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這不管怎麼看都笑過頭了吧。

    勇鬥嘆了口氣,只要她不像這樣失控,就是個才貌雙全的完美女性了。看來在她止住爆笑之前,是暫時沒辦法聽候指令了。

    「那個,菲麗希亞到底怎麼了?」

    (插圖031)

    「別管她,這世上有些事是不需要知道的。」

    「哦!原來如此!經父親大人這麼一說,還真是別有深意呢!」

    「不,其實我說的也不是那麼了不起的東西。」

    勇鬥無力地垂下肩膀。雖然菲麗希亞有讓人傷腦筋之處,但吉可露妮也是半斤八兩,她對勇鬥的盲從實在很令人擔心。

    像吉可露妮這樣的女孩子,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名優秀的武者。

    那一身武藝當然不用說,但她之所以能年紀輕輕就獲得『最強銀狼』的稱號,是因為她舍棄了各種世俗的雜務,專心一意地將生命完全花費在練武上。

    雖然也不能把這一點當作原因,但她只對自己認同的強者敞開心扉。事實上,在勇鬥來這個世界還只有半年左右時,吉可露妮對待他的態度比對待剛才那名士兵時還要差,簡直和路邊的一顆石頭差不多。盡管他們兩人當初的相遇極具沖擊性,她卻連他的名字都記不起來。

    而那樣的她,現在正單膝跪在勇鬥面前,侍奉他,將他視作唯一的主人。

    「真是天意弄人啊。」

    勇鬥自嘲似地喃喃說著。

    兩年,才經過了兩年而已,各種事物就接二連三地產生了變化;不管是外在的環境也好,就連勇鬥自己也是。

    在日照之下,他原本白皙的膚色被曬黑;體型雖然還是一樣偏瘦,但比起當年,他身上的肌肉變得格外結實,身高也變高了許多。

    而且,他還學會了各種在這個世界中求生的方法。

    更有好幾次死里逃生的經驗。

    勇鬥已經不是當時那個迷失在這個世界、除了發抖之外什麼都不會的孩子了。

    如今的他,已然成為《狼》的宗主。這個氏族若將其他分支全算在內的話,則多達數萬人,而他們所有人的存亡與未來,都掌握在他手里。

    「哎呀,現在不是沈浸在感傷里的時候。露妮,你拿下的那名《角》的宗主呢?」

    雖然露妮剛才讓勇鬥摸頭之後,露出了像是小狗的模樣,但她現在瞬間就變回了原本浩氣凜然的一面。

    勇鬥近來不太有機會看到她這一面,不過,對《狼》的每個人來說,那才是他們印象中那個叫作吉可露妮的少女會有的表情。

    「是,由於我急於確認父親大人的安危,因此就把那個宗主交給身邊的士兵了。現在應該正押在戰車上往這里送過來了。」

    「是嗎……那該怎麼辦呢?」

    勇鬥不由得擡頭望天,只見夕陽染紅了西邊的天空。不知道是不是血腥味引來了烏鴉,它們的叫聲顯得格外刺耳。

    勇鬥正在思考的,當然是如何處置敵方宗主。

    他微微瞥了菲麗希亞一眼——見到她似乎已經止住笑意了。

    「對方會乖乖地接受我的誓杯嗎?」

    「應該沒有那麼容易哦,聽說《角》的宗主黎芮兒殿下是一個自尊心很高的人,所以比起茍活,或許更希望能夠光榮戰死沙場吧?」

    「就算這樣,要是真的殺了她就糟了。」

    勇鬥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在這個名為攸格多拉西爾的世界中,宗主是氏族里所有人的「至親」,氏族的人也都是宗主的「子弟」,這是一種可以稱作模擬家族的制度,整個氏族體系就是在這個制度之下運作。

    在經由『誓杯』這個神聖的儀式之後,宗主與其子弟便能夠結下堅固的羈絆。宗主對自己的義子或義弟付出關愛,而義子或義弟則敬宗主為義親或義兄。以這個世界的風俗習慣來說,比起實際的親屬關系,大家更重視「誓杯的親屬關系」。

    也就是說,如果殺了《角》的宗主,《角》和《狼》便會就此結下不共戴天的殺親之仇。

    「……我記得敵方的少主應該沒有參戰吧?」

    「是的,聽說被下令看守族都。」

    「我跟隨前代宗主時,曾經與《角》的少主打過照面,我想,至少在這一戰中,他並沒有出現。」

    吉可露妮開口如此說道。

    戰場上經常會有各種虛假情報交錯其中。但是,吉可露妮是在最前線負責指揮工作,所以她說的話比什麼都要可信。

    「也就是說,他們還留有指揮系統啊?感覺更麻煩了。」

    勇鬥用力抓了抓頭。

    少主為義子之首,是氏族中的No.2。如果宗主有個萬一,少主便會理所當然地成為新任宗主。

    此外,少主(後繼者)這個位子並非透過血緣傳承,而是憑能力來選擇,所以絕對不會是個無能之人。

    「要是殺了他們的宗主,他們就可以使出兵法三十六計中的第十四計『借屍還魂』。既然如此,我們更沒道理給他們一個能夠借機起義的名分。」

    勇鬥從口袋里取出愛用的智慧型手機,然後長壓電源鍵開機。

    在過去的大地震中學到教訓後,為了以防萬一,勇鬥都會帶著小型的太陽能電池,也多虧如此,雖然他在這里待了兩年,但是直到現在都還能使用手機。

    不過,再怎麼說也是一顆小型電池,即使一整天都放在日照之下,電量最多也只能維持三十分鐘左右,時間非常短暫,所以使用時真的要很謹慎小心。

    過了一會兒後,勇鬥點了一下手機畫面中的Hindle圖示,接著出現了中國戰國時代的兵法書《孫子》的解說書——是電子書的版本。很多人都知道,日本戰國名將武田信玄所使用的軍旗「風林火山」,其典故就出自《孫子》。而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這本書依然備受世人推崇。

    這是勇鬥成為宗主之後才下載的,至今他已經不知道讀過多少遍了。

    「這樣……根本就是作弊呢,多虧我有這支手機。」

    論戰鬥,勇鬥連菜鳥士兵都打不贏,而且他在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不熟悉的事物,語言方面的書寫解讀也不太行,說得直接一點,就是沒用到了極點。

    不過,有一樣東西是只有勇鬥才具備的,也是專屬於他的武器。

    那就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知識。

    當然,他不過是個學生,所知所學有限。舉例來說,若是叫他在這里憑空生出一臺電腦的話,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盡管如此,對這個文明尚未發達的世界來說,也有很多不需要高端知識技術就可以制作的東西。

    這次在戰場上使用的長槍就是其中之一。如果勇鬥沒有在某個歷史戰略遊戲中得知「三間半槍」這種武器的話,他絕對不會有此靈感。

    這種劃時代的想法,往往在想到時,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但「想到」的本身正是最難的,就像哥倫布立蛋的故事一樣。

    本來只有別具創意且能夠打破既定觀念的天才會想到那種點子,但勇鬥借由來自未來的知識,將不可能化為了可能。

    也因此,他才會老是說自己「只是在作弊罷了」。

    勇鬥連翻了好多頁,直接跳到想看的頁數,因為他差不多已經記住哪里寫了哪些東西了。

    『全國為上,破國次之;

    全伍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簡單來說,就是戰勝敵人為次善之策,讓敵人投降才是兩全其美的至善之策。勇鬥循著字句咀嚼其中涵義,然後點了點頭。

    「看來只能和解了。」

    勇鬥如此說道,而吉可露妮和菲麗希亞則一起靜靜地點點頭。

    《狼》之氏族並不是那麼遊刃有余,況且,他們已經攻下了《角》三分之一的領土,這種戰果已經很足夠了。此外,太過深入敵陣的話,不但十分危險,而且戰爭持續太久還會導致國力衰退,現在差不多是該撤軍的時候了。

    話雖如此,和解條件也是個問題。

    在一個月前,當《角》發動戰爭開始進攻時,《狼》之氏族也死傷不少。盡管殺了他們的宗主會演變成棘手的局面,但如果不讓他們付出相應的代價,恐怕難以服眾。

    「照常理來說,應該要用他們的宗主來換取糧食礦產等物資,或是讓他們割讓領土才對。但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他們宗主能夠接受我的誓杯。」

    勇鬥雙手抱胸,沈吟了一會兒。

    掠奪領土和物資的話,必定會留下禍根。他不希望《角》和《狼》之間的戰爭再這樣持續下去。

    勇鬥沒有擴展領土的野心。他身為氏族的宗主,只有一個政策方針,那就是讓《狼》的人民能夠過著豐衣足食的和平生活。

    而這一點,和這個世界的『誓杯』規矩非常合拍。對這個世界來說,背棄神聖不可侵犯的誓杯是絕對的禁忌,若打破了誓言則會信譽掃地。

    雖然人沒辦法選擇自己的親生父母和一起長大的手足,但以誓杯的情況來說,可以選擇自己要不要接受。因此,若是背叛了自己所選擇的至親,就會被視為一個連畜生都不如的人。

    也就是說,如果敵方宗主和勇鬥締結誓杯之約,成為勇鬥的義子或義弟,《角》之氏族就不能隨便忤逆勇鬥,甚至整個《狼》之氏族。

    反過來說,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身為一個負責守護氏族的宗主,對於屈尊自己去接受其他氏族的誓杯這種事,通常不會同意,也不能同意。

    「這樣的話,雖然有點狡猾,但還是使出對付《爪》時用的那一招吧。」

    想起當時的事情,勇鬥像是自嘲般哼笑了一聲。

    其實他不太想那麼做,但他居於宗主之位,比起個人因素,勇鬥必須將整個氏族的利益擺在優先順位。

    他在心中反芻著剛才孫子的話。

    兩年前,當勇鬥在這個世界里迷失時,只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無用之徒,而那時《狼》的人民也過著縮衣節食的日子,卻還願意接納勇鬥進入他們的族群,所以勇鬥一直很喜歡他們。

    後來,勇鬥也有不少像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這樣,一路相伴同甘共苦的重要朋友。

    他必須設法守護大家,既不想再看到身邊的人死亡,也不想再看到任何人露出悲傷的表情了。

    呼~~勇鬥嘆出長長的一口氣。如果忍耐一下心中討厭的感覺就能減少死傷的話,實在是一件很劃算的事情。

    「好,架起帳篷,準備談判!」

    「餵,不要推我!我自己會走!」

    「欸?」

    看到那名被押進帳篷的少女後,勇鬥不禁楞楞地發出驚呼聲。

    他一邊用食指搔了搔太陽穴,一邊困惑地看向了站在身旁的菲麗希亞。

    「……這個人就是宗主?」

    那個少女身上穿的衣服確實比普通士兵高級許多,頭上的黃金頭環正閃耀著光芒。

    她看起來毫無疑問是有身分的人物。雖然勇鬥明知這一點,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勇鬥身旁的菲麗希亞則深深地點了點頭。

    「是的,她就是《角》的宗主,黎芮兒殿下。」

    「她還是個小孩吧?」

    「你這家夥還不是和我一樣大!」

    《角》的宗主聽到勇鬥不小心說溜嘴的話之後,氣得吼了回去。當勇鬥的視線轉回她身上時,就看到她正滿臉怒容地瞪著自己。

    她留著一頭到脖子左右的整齊短發,是個稍帶男孩子氣的可愛女孩,看起來應該比勇鬥小一、兩歲左右。看到她那小小的身軀被粗繩捆了好幾圈的模樣,甚至有點令人於心不忍。

    勇鬥也聽說過《角》的現任宗主是女性。盡管是女流之輩,卻能夠技壓群雄成為現任宗主,所以大家對這名女中豪傑又敬又怕,還稱她為『緋色雌虎』。

    然而,勇鬥眼前這名發出怪吼聲企圖嚇唬他的少女,與其說是老虎,還不如說更像是山貓。

    「算了,反正這個世界真的是無奇不有。」

    事實上,《狼》之氏族也是由年紀尚輕的勇鬥來擔任少年宗主,而吉可露妮和菲麗希亞也還只是十幾歲的少女,但她們都是族里的重要人物。

    在攸格多拉西爾里,力量就是一切。只要有力量的話,年紀小也好,是女性也罷,這些事都不會有人在乎。

    「總之,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作勇鬥,是《狼》的宗主。」

    「……哼!」

    當勇鬥報上名字後,黎芮兒就撇過頭去,來個相應不理,還突然一屁股坐了下來。

    但是,勇鬥看出她那小小的身體正微微顫抖著,她或許是故作堅強來掩飾內心的害怕吧。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就直話直說了,你要不要成為我的義女?」

    勇鬥故意擡高姿態說道。

    「不要!為何我等《角》非要向區區的《狗》低頭不可啊?要說夢話也說個實際點的行嗎?」

    黎芮兒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勇鬥的提議,而且從她用《狗》這個稱呼來看,就知道她是在蔑視勇鬥他們。

    「雖然這次的確是我等敗北了,但你們別得意忘形!我等《角》的國力依然在你們《狗》之上,奇跡不可能會一而再地發生。好了,要殺便殺吧!但是下次就輪到你們了,盡管把脖子洗幹凈等著吧,哈哈哈哈哈!」

    「嘻嘻,你才應該說個實際一點的夢話吧?」

    只見菲麗希亞用手托著臉,嗓音之中夾雜著一絲嘆息,仿佛是要給正在大笑的黎芮兒潑冷水一樣。

    直到剛才還在放聲大笑的黎芮兒,轉眼間就氣得滿臉通紅。

    「我什麼時候在說夢話了!?」

    「沒什麼,我只是不知道你說的是哪時候的事情。或許我族以前確實是《狗》沒錯,但在哥哥大人帶領之下,我族也重生了,變成強壯勇猛的《狼》。只要哥哥大人還在的一天,笨重的《豬》就不會是我族的對手。

    菲麗希亞滿臉笑意,口氣也相當有禮,但她絲毫不打算隱藏話中的侮辱之意,所謂的笑里藏刀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憑什麼啊!那種瘦弱的家夥能有多厲害!?」

    咚!啪嘰!

    帳篷中忽然響起了巨大的聲響。

    吉可露妮原本一直沈默地隨侍在勇鬥身邊,此時卻一拳打在面前的木桌上,木桌當場斷成了兩半。

    那明顯不是女性會有的腕力,就連成年男性也很少有人能做到那種事。

    只見吉可露妮的左肩附近浮現出原來沒有的紋路,正發出淡淡的光芒。那是《噬月之狼》,是能夠賦予持有者狼的稟性與超群體能的符文。

    「註意你的用詞,我不許你侮辱父親大人。」

    吉可露妮緩緩挺直身子,一臉傲然地俯視著黎芮兒,無論是她的表情或者嗓音,都絲毫沒有一丁點面對勇鬥時會展露出來的溫和甜意,而是猶如寒冰般刺骨,也像利刃般尖銳。

    「嗚!」

    黎芮兒一臉害怕的表情,根本說不出話來。

    她是被吉可露妮抓住的,盡管當時她身邊有很多強壯的近衛兵守著,還是逃不了被抓的命運。

    光是在近距離的情況下看到吉可露妮動武的模樣,她對吉可露妮的恐懼感就仿佛深植於骨髓之中。而現在她再次見識到了那驚人的力量,她不可能不感到害怕。

    而吉可露妮在看到黎芮兒的樣子後,便冷哼了一聲。

    「因為你和父親大人一樣年紀輕輕就成為宗主,所以我還以為會是多了不起的人物,看來你和父親大人根本沒得比。」

    「真是的,露妮,光是你拿她來比較這一點,就已經是對哥哥大人不敬了喲。」

    「哼,老實說,我很討厭和菲麗希亞意見一致,但關於這一點,我只能表示認同了。」

    「嗚!嗚嗚嗚嗚!」

    「哎呀,你這麼一叫,還真讓人不知道誰才是《狗》呢?」

    「說得不錯,反正要叫的話,豬的噗噗聲還比較適合你吧。」

    「臭家夥!少小看我!」

    那兩人完全不知克制的冷嘲熱諷惹來了黎芮兒的怒吼。

    只見黎芮兒害怕的表情忽然一變,接著便在被綁住的狀態下作勢朝吉可露妮沖過去。

    不過,她馬上被兩旁的士兵按壓在地上。盡管如此,她仍然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瞪著勇鬥等人,口中不斷發出低吼聲。

    如此一來,就真的和瘋狗沒兩樣了。

    「哎,看來傳聞不假,她的自尊心的確很高呢。」

    勇鬥自言自語地說著,還壓低音量以免被黎芮兒聽到,然後他又暗自在心中補充一句:也有可能是缺乏自信的另一種表現。從剛剛的情況來看,黎芮兒都是在自己被看扁的時候才會激動起來。不過,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你們兩個克制一點,她好歹也是《角》的宗主,不得出言不遜。」

    「「是!」」

    勇鬥原本正托腮坐著,這時直起身體,假裝一臉麻煩地如此說道。而她們兩人聞言,馬上順從地應聲答道。

    雖然是他要她們按照計劃來擡舉自己,但他實在聽不下去了。

    勇鬥從不認為自己是多麼傑出的英才,所以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背脊一陣發癢,要忍耐實在很辛苦。

    「這兩個女人失禮了,《角》的宗主殿下,我為我的管教不當向你道歉。」

    「……不,我說你們是《狗》也有不對之處。」

    勇鬥如此賠罪著,而黎芮兒也道了歉,和剛才比起來,她的態度已經軟化了許多。

    自從成為宗主之後,勇鬥也讀過關於「交涉術」的書,因為他認為這對於上位者來說,是不可或缺的技能。

    而其中有一條就是「好警察與壞警察」。

    在警探劇里面經常會出現這種橋段,先是讓一個神態可怕的警察以侮辱、脅迫等粗暴的高壓手段故意讓對方產生反感,然後再讓另一個看起來溫和一點的警察伸出援手,以出言責備壞警察的行為來表示自己更好溝通。透過這種技巧,就能讓人對好警察留下好印象或抱持同感。

    這一次是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扮黑臉,而勇鬥扮白臉。

    「言歸正傳吧,我們剛才談到哪里了?啊,是義女的事情吧。」

    「……我已經說過自己沒有那個打算了。」

    黎芮兒再次拒絕。然而,她這次沒有像之前那麼強勢了,而且感覺她的話有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

    勇鬥看到事情如自己設想的那樣進展,便暗自竊笑了起來。

    雖然使用詐術來欺騙利誘一個年輕的女孩讓他有點良心不安,但這次的交涉若無法成立的話,戰火就不會停息,那麼他們雙方都得付出更多代價。為了避開這樣的局面,勇鬥也只能不擇手段了。

    時機已然成熟,於是,勇鬥提出了真正的要求:

    「嗯,那成為我的義妹如何呢?」

    《角》的宗主黎芮兒正處於極度的混亂中。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盡管她想了很多次,也得不出答案。

    《狼》在三~四代之前還以繁榮的生活為傲,但現在已經淪為一個弱小氏族,國力遠輸給《角》。前陣子還和鄰國《爪》起了紛爭,不難想像他們的國力又衰退了許多。

    除此之外,聽說在一年前繼任其宗主之位的,是一名沒沒無聞的十六歲少年,真的是個不堪一擊的對手……應該是這樣才對。

    她集結了《狼》兩倍的兵力,照理說,這場戰爭應該萬無一失,結果卻被打得落花流水,以慘敗收場。身為大將的她,現在還得忍受自己成為敵方俘虜的狀況。

    而且,在被押到這個地方之後,她所要面臨的現實,就是被自己藐視為《狗》的敵方,完全沒有把《角》放在眼里。

    其中有一半的交涉內容應該是在故弄玄虛,為了讓交涉過程朝對他們有利的方向進行,所以才會過分誇耀自己的實力,關於這一點,她也察覺到了。她想,有部分也是源自於勝利者的驕傲吧。

    但是,誇耀的部分終究也只占一半而已。她發現《狼》的族人看向勇鬥的敬慕眼神,明顯不太尋常。

    無論是那個被稱為「最強銀狼」的吉可露妮,還是那個被稱為「賢狼」的菲麗希亞,這兩個連《角》也風聞其名號的勇士,都完全臣服在這位看似纖弱的少年之下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軍隊大敗了,雖然事已至此,但這個事實還是讓她備感不安。

    難道她的計算失誤了,而且還錯得離譜?

    這樣下去的話,她的氏族說不定會走向滅亡一途。

    「……義妹嗎?」

    這個時候,對方卻主動提出了一個讓步的方案,就宛如汪洋中的一艘救命船一般,所以黎芮兒這次沒辦法斷然回絕。

    以這個世界的常識來說,義子女的原則就是要絕對服從義親,所以她實在不能接受這個方案。

    而另一方面,若是身為義弟妹,雖說要尊敬並跟隨義兄,但並不具有義子女那樣的絕對性,中間還有很多周旋的余地。

    「我只讓步這一次。」

    「~~!」

    黎芮兒苦哼了一聲,沒能說出任何只字片語。

    這種事明明要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能下決定,但他給的時間實在太短了。說起來,要她在這種狀況下還能冷靜思考根本就不可能。

    也因為這樣,她才沒有發現一件事。雖然勇鬥嘴上是說讓步,但實際上勇鬥只是撤回上一個蠻橫無理的要求而已。

    這是一種名為「高拋球」的交涉術。

    在那種一開始就提出本來的要求只會遭拒的交涉中,只要先提出一個更不合理的要求,等對方拒絕之後再提出本來的要求,聽起來就會比較通情達理,這就是討價還價的技巧。

    再加上之前「好警察與壞警察」的效果還在,便讓人覺得勇鬥的提議似乎很為自己著想,也因此內心會產生類似焦躁的不安情緒。

    黎芮兒完全中了勇鬥的計策。

    「唔,可是……」

    盡管如此,黎芮兒還是無法下定決心成為勇鬥的義妹。要自己服從一直被她蔑視為低等氏族的《狗》,她實在不願意。況且,要是她恬不知恥地成為了《狗》的義妹,獲釋之後,自己想必會被族人指責竟然為了保命而不惜賣國。

    「我、我等《角》還是沒辦法屈服於《狼》之下……」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只好讓你們的城市步上梵恩的後塵了。」

    「什麼!?你要燒了城市!?」

    當黎芮兒看到勇鬥一臉無所謂地說出那句話時,情緒瞬間激動了起來。

    但是,在她的滔天怒氣之下,《狼》的宗主看起來並未受到什麼沖擊,仍然用那雙毫無感情的冷酷眼眸看著她。

    梵恩,那是曾經位於《爪》之氏族領土上的一座小城鎮。

    現在已經消失了。

    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將一切都燒了個精光,而且連女人和孩子也照殺不誤,將城里所有的居民屠殺殆盡。

    「如果你不肯接受我的誓杯,我就會這麼做,我對反抗者不會留情的。」

    「……!」

    勇鬥冷冷地強調著,讓黎芮兒剛才一口氣沖上腦門的血氣瞬間冷卻了下來。她這次之所以會起兵,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對『梵恩的慘劇』感到義憤填膺,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原諒那種不人道的行徑。但是,那樣的慘劇現在正重重地壓在她的心頭上。

    雖然她身為一代宗主,卻也只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小女孩而已。一旦察覺到自己的判斷能左右千萬人的命運時,她才初次了解成為宗主的真正涵義。這個事實讓她全身不停顫抖著。

    「我其實怎樣都無所謂,但你呢?快點決定,我可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我知道了,我會成為你的義妹。但我絕對不會成為你的義女!最多只能是義妹!」

    於是,黎芮兒悲痛欲絕地接受了勇鬥的要求。

    「呼……」

    或許是緊張感解除了吧,結束宗主談判之後,當黎芮兒的身影一消失在眼前,勇鬥立刻感到一股疲憊感朝自己席卷而來。

    勇鬥呼出一口長氣之後,就從椅子上無力地滑落下來。

    「父、父親大人沒事吧!?您有哪里不舒服嗎……?」

    吉可露妮慌張地喊著,直奔到勇鬥面前。勇鬥發現自己和吉可露妮的態度都驟然一變,完全不像剛才面對黎芮兒時那樣冰冷無情,不禁苦笑了一下。

    雖然《狼》的人們都不喜歡被當成狗,但吉可露妮現在這副模樣,真的會讓人聯想到在主人旁邊用鼻子哼哼鳴叫、感覺正在關心主人的狗。不過,這種失禮的事情他當然只會放在心里,而說出口的則是別的話語。

    「你多慮了,我只是有點累。不過,以這個世界的標準來說,我這種身體真的算是弱不禁風吧。」

    「沒、沒有那種事……」

    吉可露妮含糊地回應著,連聲音都莫名地小了幾分。

    看來她果然覺得他很弱。勇鬥如此苦笑著。

    但本來就不能怪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勇鬥因為水土不服而經常拉肚子,所以才會讓人留下那種印象吧。

    「嘻嘻,看到您這副模樣,誰會相信您就是那位名震鄰國『惡名昭彰的狼』呢?」

    菲麗希亞瞇起雙眼,看起來很開心。

    勇鬥現在坐在地上,還靠著椅腳,整個人看起來確實沒有什麼威嚴。

    「那又不是什麼好評價,只是惡名吧。」

    勇鬥一邊站起身,一邊隨口回道。

    自從發生梵恩的事件之後,鄰近國家就開始盛傳勇鬥是一個殘忍不仁的暴君,對自己的敵人毫不留情,而那個別號也連帶一起傳了開來。

    他也故意將這件事宣揚出去。

    當勇鬥成為宗主之後,除閱讀孫子外,也開始看起馬基維利所著的《君主論》以學習領袖的權謀之術。書中如此寫道:身為領袖,平時雖然要行善,但有時候也要冷酷地做出惡德之舉。而且,既然要行殘暴的壞事,就該一口氣使壞到底,而不是略施小惡。

    如此一來,便可讓敵人心生畏懼不敢加以反抗,只能服從自己。

    日本的戰國武將伊達政宗也曾經大開殺戒過,那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小手森城八百人屠殺事件」。這件事讓另一位武將大內定綱嚇得不戰而逃,讓出了自己居住的小濱城,使政宗連一兵一卒都沒有損失便拿下這座城池。聽說大內定綱後來甚至還變成了政宗的手下。

    『梵恩的慘劇』也就是這個事件的翻版。

    「我實在無法接受。父親大人根本沒有屠殺梵恩的居民,其實您明明是一個滿懷慈悲的人,卻……」

    「我並不是什麼滿懷慈悲的人,只是心軟而已。」

    雖然吉可露妮不甘心地說著,一臉忿忿不平,但勇鬥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如此回道。

    現實沒有那麼單純。既然能以殘酷無情的手段讓我方全身而退,便也有可能在本著友愛的精神之下,反而讓敵人看不起自己,結果戰火一觸即發,徒增傷亡。

    勇鬥的確下令燒城,但里面的居民早就全部遷徙到《狼》的城里了,他只是放出了屠城的消息而已。

    但悠悠眾口難以杜絕,一旦事跡敗露,周邊的氏族就會輕視他們,甚至覺得他們不足以畏懼而出兵討伐,屆時《狼》的死傷人數恐怕會比梵恩的居民要多上數倍。

    勇鬥雖然知道有這種風險,但終究沒能下令屠殺梵恩的居民。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這一點,沒辦法當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在這個血債血償的時代中,心軟是最危險的弱點。而這種事情,他早就體會過好幾次了,卻還是……

    「……咦?」

    勇鬥突然被緊緊抱住,下一個瞬間,一股既柔軟又溫暖的觸感隨即將他的臉頰包覆了起來。

    又來了!勇鬥立刻察覺到是什麼東西包覆著他的臉頰,當下急欲推開對方。

    「我覺得哥哥大人心軟的個性很令人尊敬,請您不要過於自責。」

    (插圖055)

    耳邊傳來菲麗希亞那溫柔甜美的嗓音之後,勇鬥漸漸停止了掙紮。

    他感覺得到她咚咚的心跳聲,而原本陷入自我厭惡的心情也迅速緩和過來了。

    「……菲麗希亞,一直以來謝謝你了。」

    「嘻嘻,我才沒有做什麼能讓您感謝的事情喲。」

    「就算這樣,我還是要謝謝你。」

    「我、我也始終都非常敬重父親大人!」

    「嗯,露妮,我也很感謝你。」

    「是!」

    吉可露妮的臉上綻放出如花般的笑靨。即便是勇鬥簡單的一句話,也能讓她打從心底感到欣喜無比。

    攸格多拉西爾並非勇鬥原本存在的世界,生活上總有諸多不便,而且他也常常因為思念家鄉而感到寂寞。不過,這個世界仍然有一群像她們一樣願意支持自己的人。

    一想到這里,勇鬥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好,啟程回我們的城市雅爾菲德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11-7 12:55 AM

ACT 2

    勇鬥腦中最早的記憶,是在一片黑暗中翻騰不休的爐火。

    他的父親不常回家,主要都窩在村外的工作屋里,是個擁有匠人脾氣的男人。

    父親非常沈默寡言,就算偶爾回家,也很少主動和他說話。

    想當然地,他也沒有父親陪自己玩的記憶。

    即便如此,他還是常常跑到父親的工房里,專心地看著父親揮動錘子的背影。

    當他升上小學高年級的時候,父親就開始讓他幫忙工作。

    那是父親第一次要教他東西,所以他拼命地學習。

    現在回想起來,一個小學生能做的事情真的很有限。

    不過,能幫到父親的忙,就讓他幼小的心靈里充滿了驕傲。

    他以前最喜歡父親了。

    也曾經打從心底尊敬過自己的父親。

    是的,這份敬意一直持續到他闖進攸格多拉西爾的前兩個月。

    也就是在母親過世的那天,當他聽到父親所說的話為止……

    「呿!又來了。」

    勇鬥猛然睜開雙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後就起來了。

    他明明不喜歡想起父親的事情,卻時常像這樣夢到父親,沒有比這個更煩人的事了。

    帳篷里漆黑不已,看來現在還是晚上。經過和《角》的大戰之後,已經過了半天左右,預計後天才會抵達《狼》的族都雅爾菲德。

    開車的話,這種距離只需要幾個小時就可以抵達,但對步兵占了絕大多數的行軍隊伍來說,還是得花費不少時間。而且露宿野外實在沒辦法消除疲勞,勇鬥雖然很想趕快回到都城,然後在自己的房間里慢慢休息,但現在也只能忍耐了。

    「嗯~就這樣醒來了啊。」

    勇鬥本來打算睡回籠覺,但他的腦袋已經清醒了,暫時還睡不著,這都是那個臭老頭害的。他一邊咒罵著,一邊掀開帳篷門口的簾子走了出去。

    無數繁星在天上熠熠生輝,感覺整片夜空像是鋪滿了寶石一樣。

    在二十一世紀的日本,星光完全被街道上的燈光給掩蓋過去,所以除了鄉下之外,根本看不到這種情景。不過,由於勇鬥是在鄉下長大的的孩子,這種景色他從小就看慣了,因此也沒有覺得特別感動。

    他只是愈來愈想家了。

    「說起來,今天好像是七夕呢。」

    勇鬥在東北邊的天空發現兩顆格外耀眼的恒星,只見那兩顆星正從地平線的盡頭冉冉升起,接著,他就想到了手機上顯示的日期。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算起,今天正好滿兩年。

    「那是觸犯了天條,導致彼此無法見面的織女和牛郎嗎……」

    勇鬥諷刺似地喃喃說著,然後靠那兩顆星星的指引尋找附近的其他星子。沒過多久,他就拼湊出天琴座和天鷹座。在那些星星的正下方,也就是與地平線的交會處,有一條呈現雲狀的光帶——銀河正流動著。

    「真的是……只有夜空和我原本的世界一樣啊……」

    對星星來說,數千年時光也不過轉瞬之間的事吧。勇鬥獨自出神地如此感嘆著。

    這也意味著一個事實……

    就是攸格多拉西爾並不是所謂的異世界,而是存在於地球上的某個角落。

    此外,若先從結論說起的話,勇鬥認為自己應該是回到過去了。從這里的人所使用的道具和文化來推測,現在恐怕是紀元前一千三百年到二千年左右,也就是所謂的青銅器時代後期。

    以二十一世紀的地球來說,不可能還會有人拿劍或長槍之類的武器來打仗。或許非洲內陸有這可能,但他看到的是屬於北半球的星座。

    說起來,《角》自然不必提,而位於遠方的《蹄》之氏族也以擁有廣大的肥沃土地為傲。他還聽說在攸格多拉西爾還有幾個和《蹄》具有同等規模的氏族。

    從十五世紀中葉的大航海時代開始,西方人就以帝國主義和神的名義徹底侵略其他地方,照理說,他們不可能會放過這麼一塊廣大豐饒的土地而不將其侵占為殖民地。

    如此,他只能推測自己是穿越時空回到古代了。

    「話是這麼講,但這里到底是哪里啊?」

    只要獨自仰望天空,他就會無法控制地陷入沈思。他嘴上喃喃問著那個不知重複過幾次的問題,同時遠眺著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山脈,仿佛迷失了方向。

    那是希敏約格山脈,聳立於攸格多拉西爾的正中央,是形成「攸格多拉西爾的屋頂」的三座山脈之一。

    勇鬥在來到這里之前,也曾經聽過攸格多拉西爾這個名詞,因為這個名詞經常出現在遊戲或漫畫當中,是指北歐神話中的世界樹。就連勇鬥一行人現在要啟程回去的族都雅爾菲德,也是指北歐神話中狼群所棲息的森林。

    「但這里並不是北歐。」

    只要上網搜尋的話,馬上就能得知要怎麼測出緯度,只要測量北極星的角度就可以了。他身為一個外行人,雖然依樣畫葫蘆的結果多少會有誤差,但他還是測出這里的緯度是北緯五十度至五十二度,差不多位於德國中部。

    北歐神話本來是日耳曼神話,所以要說這里是德國的話,又不太對。

    勇鬥看著手機畫面上的歐洲地圖,尋找北緯五十度左右的地區有沒有眼前那座高聳入雲的山脈,但不管他再怎麼看仍然一無所獲,如果不考慮中國和美國那邊的可能性的話,結果就是沒有。

    然而,若說是中國的話,這里的人不管是瞳色或發色都比較接近西方人;若說是美國的話,他探聽過攸格多拉西爾的地形,所以也知道兩者的地形差太多了。

    「還是搞不懂啊……」

    勇鬥用力抓了抓頭。

    不管怎麼說,測不出經度實在很令人煩惱。

    在這兩年之間,勇鬥手機的GPS系統只會回答:「暫時無法找到現在的位置。」

    盡管如此,如果運用現代知識的話,應該可以輕松測出經度,所以勇鬥以為這沒什麼難的,卻沒想到這麼地棘手。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他連最早用來測量經度的格林威誌天文臺在哪里都不知道。

    總之,他現在無法掌握這個地方的具體位置。

    「哎呀,哥哥大人,您睡不著嗎?」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他轉頭過去,發現菲麗希亞正用手壓住被風吹起的金發,臉上也漾著溫柔的笑意。

    「我做了奇怪的夢,所以就醒來了。」

    勇鬥微微聳了聳肩,露出苦笑。

    對勇鬥來說這不過是閑聊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但菲麗希亞的笑容卻在轉眼間黯淡下來,泛出一絲痛意。

    「雖然溫柔是哥哥大人的優點,但請您不要一直耿耿於……」

    「啊,不是啦,我做的夢和戰場沒有關系。」

    勇鬥發現菲麗希亞在擔心什麼之後,便打斷了她的話。

    從前,每經過一次戰役,他就會被夢魘纏身,而菲麗希亞總是會溫柔地抱住驚慌的他,讓他冷靜下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菲麗希亞一直給予勇鬥力量。而且不是在他成為宗主之後的事情,而是遠在他連語言都不通,也沒辦法幹活的時候,她就在幫助沒用的他,已經不知道拯救過他多少次了。

    即便這對菲麗希亞來說,只能算是贖罪而已。

    「那麼,您是做了什麼夢呢?」

    菲麗希亞在勇鬥身邊靜靜地坐了下來,若無其事地問道。

    這時,一股女性特有的甜香竄進了勇鬥的鼻間。他們是來打仗的,所以不可能會帶香料之類的東西過來才對,但女性身上還是會散發出一股香味,他也搞不懂是什麼原因。

    「嗯,我夢到臭老頭了。真是的,害我的心情差得要命。」

    勇鬥壓抑著內心的動蕩,故作平靜地說著。

    「是指您的親生父親嗎?看來您真的很想念他呢。」

    「呿!你在說什麼啊?我才不想再和那種家夥見面!」

    勇鬥反駁道,然後氣呼呼地撇過頭去。

    他用眼角余光看到菲麗希亞正輕聲笑著,但那抹笑意在下一秒就消失無蹤,只見她像在忍耐什麼似地咬住下唇,一副難受的模樣。

    「……你才不要老是耿耿於懷啦。」

    勇鬥將菲麗希亞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她,同時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勇鬥知道菲麗希亞在想什麼。她是在責備笑出來的自己,她覺得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沒有笑的資格。

    因為那個將勇鬥引至這個世界,害他和家人以及心愛之人分離的人,正是菲麗希亞。

    「您這樣說讓我很感激,但這畢竟是我的錯。」

    菲麗希亞自嘲似地笑了笑。雖然她最近常常戲弄勇鬥,而且一臉愉快的表情,但她過去都是像這樣繃著一張臉,看起來很沈重。

    她身上的《無貌的隨從》是萬能的符文,掌握著咒歌一類的神秘力量,也能讓持有者精通文武兩道,發揮優秀的才能。

    而《無貌的隨從》符文賦予持有者的眾多能力之中,有一個名為《縛魔鎖》的能力,可以將任何不同性質的東西束縛起來。

    這個術法本來是用來封印英靈戰士的超能力,但在各種因緣巧合之下,似乎引發了奇怪的效力。

    勇鬥不了解魔法,而且關於這件事大部分都是臆測,不過,這種可能性最高。

    「那又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也太粗心大意了。」

    勇鬥不僅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還用輕松的語氣說道。

    如果說他沒有恨過菲麗希亞,那是騙人的。然而,她並不是故意將他帶來這個世界,只能說這一切是各種偶然之下所導致的結果。

    勇鬥認為,兩面對照的鏡子就是其中一個因素,所以會變成這樣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話雖如此,菲麗希亞還是對勇鬥充滿強烈的罪惡感,所以不斷傾盡己力幫助他。

    如果沒有她,只怕勇鬥不是絕望地自殺,就是連覓食都不會,而餓死在路邊。

    因此,現在勇鬥對菲麗希亞只有感謝之意,而且也將這份心情告訴了她,但在她看來只當作是勇鬥在客氣而已。

    真的是世事無法盡如人意。

    「那個,哥哥大人?」

    菲麗希亞仰起頭,臉色微紅地直望著勇鬥,似乎有幾分羞澀。

    他這才恍然大悟。

    「啊,抱歉,習慣性就……」

    勇鬥連忙收回自己放在菲麗希亞頭上的手,他從剛才就一直在摸她的頭。

    也許是因為他從還沒懂事之前就在照顧那個愛哭的青梅竹馬吧,所以每當看到女孩子快哭的時候,他就會習慣性地摸摸對方的頭,好聲哄幾句。

    「哎呀,其實我不介意的喲。」

    菲麗希亞一臉惋惜地看著勇鬥收回去的手,眼里閃爍著熾熱的光芒。

    那抹艷色不禁讓勇鬥的心跳加速了起來。

    「可、可是,這種事不能對年長的……啊!」

    勇鬥心下暗叫不好,卻為時已晚。

    菲麗希亞倏然收斂起表情。沒錯,那就像是吉可露妮在看勇鬥以外的人時所擺出的臉色。

    「說得也是呢,是啊,我是比較年長,反正……反正我再過半年就要以未婚之身迎接二十歲大關了。是啊,沒錯,我是已經過了適婚年齡了呀!但那絕對不表示我不受歡迎喲!只是《狼》里面沒有男人夠資格娶我而已,所以是我拒絕了其他追求者。而且我明明立過誓要將一生奉獻給哥哥大人,那些討人厭的老頭子還……!」

    聽到菲麗希亞不斷叨念出充滿怨氣的話語,勇鬥忍不住露出了僵硬的笑容。「絕對不能對菲麗希亞提到年齡和結婚的話題」,這是《狼》的族人最近在暗中達成的共識。

    雖然菲麗希亞平常總是掛著笑容,言行舉止也相當溫和,但一跟她提到這兩件事,她的表情就會驟然一轉,變得黯然失色……甚至陰沈不已!

    攸格多拉西爾的女性普遍都是在十幾歲的時候嫁人,這對生在二十一世紀的勇鬥來說未免為時過早。不過,若以人類的自然行為來看,現代日本人反而比較不正常。

    到十九世紀中葉為止,世界上的女性幾乎都是在十幾歲時結婚,就連日本也一樣。而且,如果有哪個女性到了二十歲還沒結婚的話,就會被認為是有問題而遭到大家側目,這便是當時世界上共通的觀念。

    菲麗希亞離適婚年齡的最後時限愈來愈近,每天都會感受到來自周遭的壓力,所以變得比較神經質也是極為自然的事情。

    「沒、沒關系啦,以我那個世界的算法,菲麗希亞才十七歲而已呀。」

    「就是說嘛!錯的是歷法才對!哥哥大人的國家所使用的歷法真是太棒了!說起來,為什麼那個只比我晚七天出生的犬女今年才滿十八歲呀?這種算法實在太奇怪了!」

    勇鬥眼前的金狼此刻正握緊拳頭,對著月亮吼叫著。她之所以對吉可露妮有一點敵意,恐怕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攸格多拉西爾還沒有將「零」列入計算的概念,所以大家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滿一歲了。此外,這里是采用陰歷的算法,所以在過年的時候,每個人都會長一歲。

    也就是說,像菲麗希亞一樣在年底出生的人,出生後過沒幾天就會多長一歲,而像吉可露妮那樣在年初出生的人,則會在十二個月之後才滿兩歲。

    對介意年紀的女性來說,這種算法真的非常不公平。

    「呀,真是抱歉,我不小心失去理智了。」

    「啊~沒關系,是我有錯在先。」

    「我唱首搖籃曲給您聽,也當作賠罪吧。」

    「餵餵,我已經不是那個年紀……」

    「年紀?」

    「不,我什麼都沒說!」

    勇鬥發現菲麗希亞的臉色又快僵住,便急忙否認自己剛才說的話。而且他明明身為宗主,此刻卻不知為何自動擺出了立正的姿勢。

    只見菲麗希亞點了點頭,並未多加計較,然後轉身打算走進勇鬥的帳篷里。

    「餵餵,大半夜的,你這樣走進男人睡覺的地方不太好吧……」

    「我自己倒是不介意侍寢喲!而且,自古相傳女人的身體最適合用來收斂打完仗之後的亢奮情緒呀。」

    菲麗希亞轉頭如此說著,她臉上漾著盈盈笑意,像是要誘惑勇鬥般朝他拋了一個媚眼。

    她那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如夢似幻,比平常在陽光底下看到時還要妖艷動人。因此,就算她什麼都沒做,勇鬥光是看著她,心跳也不可抑制地砰砰直跳了起來。

    勇鬥畢竟是個年紀不小的男孩子,若是有女孩子說要和他同床共枕,特別是像菲麗希亞這樣的美少女,他不可能會無動於衷。於是,他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嘻嘻,您意下如何?」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得拒絕,因為我不想背叛那家夥。」

    勇鬥將視線從菲麗希亞身上轉開,斬釘截鐵地回道。老實說,他之所以沒有看著菲麗希亞說話,是因為在她的魅力之下,他感覺自己似乎會失去理智。

    即使沒有美月,他也不該輸給自己的本能。只有禽獸才會趁對方對自己懷有罪惡感時,放縱個人欲望玷汙對方,更何況那個人還對自己有恩。勇鬥的自尊不容許自己這麼做。

    「哎呀,真可惜。」

    菲麗希亞一邊露出戲謔的笑容,一邊走進帳篷里面。

    勇鬥見狀,不禁擡頭望向了天際。

    「饒了我吧,我的理智也是有極限的。」

    勇鬥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讓心情平靜下來,接著就跟在菲麗希亞後面回到自己的帳篷里。

    只見油燈的火光朦朧地映著室內,呈現出一片淡淡的橘黃色,大概是菲麗希亞點的吧。

    帳篷里有一張木床,而菲麗希亞正坐在那上頭,一邊朝他嫣然一笑,一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在哥哥大人睡著之前,我是不會離開這里的喲。」

    菲麗希亞如此說著,簡直像是在先發制人一樣,她露出的笑容既溫柔又甜美。

    俗話說,拒絕送上門的美色,枉為男子漢。這句話自動從勇鬥腦中一閃而過,但他是不會順勢而為的。雖然他這麼想著,還拿出了所有的理智來對抗,但是……

    「您這個月以來都沒有睡好吧?既然戰爭已經結束了,您就必須好好休息才行,請讓我為您盡一點心意吧。」

    菲麗希亞擔心地說著,同時用泫然欲泣的眼神看著勇鬥。既然她都說到這份上了,勇鬥實在無法拒絕。

    事實上,這一個月以來,他的確為了戒備敵軍突然來襲,每一天都只有淺眠而已。

    菲麗希亞雖然裝作在開玩笑的樣子,但看來她似乎很擔心勇鬥的身體狀況。實際上,勇鬥的神經仍處在亢奮狀態,所以感覺今晚應該也沒辦法睡得多熟。

    「……那我就不客氣了哦。」

    勇鬥做好覺悟之後,就在床上躺了下來,將頭枕在菲麗希亞的大腿上,並將臉朝向她的腹部。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抵抗,他現在不太想讓她看到自己的臉。

    「好的,祝您有個好夢,哥哥大人~~♪」

    菲麗希亞開始輕唱出一段柔和而緩慢的曲調。

    勇鬥對這段樂曲有印象,因為菲麗希亞唱過很多次這首名為《安樂》的咒歌。

    或許他是真的累了吧,沒多久他就感覺眼皮無比沈重,接著像是受到咒歌引誘一樣,意識墜入一片黑暗之中。

    「父親大人!那是雅爾菲德!現在可以看到我族的城市了!」

    聽到吉可露妮那凜然的嗓音之後,勇鬥就在馬車的平臺上站起身來。

    壯觀的景色陡然躍入眼簾,除了一整片荒蕪的土石之地以外,遠方則依稀可見連綿不絕的山脈。

    此外,他的眼前還有上百只的羊群,它們在被牧羊犬追趕之下慢慢地前進著。飼養羊群對《狼》來說是一項相當重要的產業,因為羊只不僅是他們主要的食物來源,也是制作衣物不可或缺的原料。

    從羊群前進的方向看過去,便能看到一座褐色的建築物,雖然還有點模糊,但勇鬥心下很確定。

    不會錯的,那就是《狼》的族都雅爾菲德的地標,也就是聖塔。

    「終於到了啊,真是令人松了一口氣。」

    這次隔了足足一個月才回來,所以勇鬥非常想念屋頂和溫暖的被窩,於是他忍不住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是的,因為那個城市才是我等《狼》氏族的家喲。」

    勇鬥身旁的菲麗希亞一臉開心地說著。

    回來之後便松了一口氣。當勇鬥發現這一點時,竟自嘲似地輕輕一笑。雖然其中有許多複雜之處,但對他來說,那座城市或許也算是另一個故鄉吧。

    「我真想趕快洗個澡。」

    吉可露妮一邊騎著愛駒在馬車旁邊昂首闊步走著,一邊感慨地說道。就算她是瑪納加爾姆,也就是《狼》氏族里最強的戰士,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應該也希望身體能保持幹凈吧。

    「唉,你說得沒錯,我也好想洗澡。」

    對於生在二十一世紀的勇鬥來說,這個時代也有澡堂實在很值得慶幸。他真想趕快洗掉身上的汗水和臟汙,還有最討厭的血腥味。

    「嘻嘻,哥哥大人,那麼就由我來幫您搓背啰。」

    「……!父、父親大人!雖然有所僭越,但我也要幫忙!」

    「不了,我自己會洗。」

    對於她們倆的提議,勇鬥幹脆地一口回絕了。

    一個男人若是聽到有兩個美少女要幫自己搓背,當然會感到雀躍不已,而且勇鬥確實也覺得就這樣拒絕掉很可惜,不過,他必須好好劃分界限才行。

    前天晚上枕在菲麗希亞大腿上睡覺已經快踩線了,他實在不想沈淪到變成一個只會利用權力逞威風的小人,他年輕的心靈中便懷有如此堅定的意誌。

    「啊,對了,那個你用得怎麼樣?」

    「嗯,是這個嗎?」

    勇鬥也打算換個話題,於是朝吉可露妮開口問道。不過,當吉可露妮聽到他的問題之後,臉上忽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簡直像是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

    勇鬥見狀,一股不好的預感直竄他的背脊,但已經無法挽回了。

    「真的非常棒呢!多虧如此,我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施展身手了!真不愧是父親大人!您的聰明才智簡直可以和天上眾神相提並論,我這麼說絕非過譽,因為您就像是上天派給《狼》的使者一樣……」

    「停!我知道了,所以你不用再說了!」

    「是、是嗎?」

    勇鬥連忙出聲喝止吉可露妮再說下去,而吉可露妮則驟然收起臉上的喜色,沮喪地點了點頭。

    吉可露妮有一旦開始稱贊主人之後就停不下來的毛病。雖然勇鬥很高興她這麼欣賞自己,但那些稱贊會讓他感到非常難為情,實在聽不下去。

    「那、那個,我說錯話惹父親大人不開心了嗎?」

    只見吉可露妮的臉上泛起一抹懼色,惴惴不安地朝勇鬥問道。

    她看起來就像惹主人生氣而失落地垂下尾巴的狗狗一樣,讓勇鬥的良心倍受罪惡感苛責,或許他剛才真的稍微兇了點也說不定。

    「沒、沒有,絕對沒有那種事!」

    「真的嗎?」

    「當然啦,謝謝你告訴我感想。」

    「這是應該的,往後不管您有什麼需要,請盡管吩咐。」

    吉可露妮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終於破涕為笑了嗎?勇鬥見狀,當下只能露出苦笑,心里也松了口氣。

    一旦站上沙場就變身為所向無敵的《最強銀狼》,現在也不過是個會因為勇鬥的每一句話而忽喜忽憂的女孩子。

    攸格多拉西爾由八大地區組成。

    其中阿斯嘉特地區、米德加爾特地區、亞爾夫海姆地區則因為那三座被稱為『攸格多拉西爾的屋頂』的險峻山脈而被分隔開來。

    唯一將這三個地區連接起來的是畢佛斯特盆地,那是位於山脈之間的一條狹長回廊。大約在一百年前,盆地這一帶的地區是由《狼》統治的,但由於分家氏族的勢力紛紛興起,現在已然淪為一個弱小的氏族,只擁有回廊西邊一丁點的領土而已。

    《狼》的族都雅爾菲德位於盆地的西方出入口,自古以來便是交通樞紐,極為繁榮。

    另一方面,也因為重要的戰略位置而導致戰火不斷,所以城市的四周建有高墻將整座城市包圍住,大約比人的身高還高三倍左右,而其中一角則辟建了格外高聳龐大的城門。城門以鮮艷的綠色為基底,上頭描繪了無數匹白色或黃色的狼。

    「歡迎歸來,父親殿下!我等已經收到快馬傳回來的消息了,聽說您這一戰大獲全勝並拿下了《角》的宗主,我等謹在此致上衷心祝賀。」

    當勇鬥一行人來到城門前方時,便看到已經有數十名士兵排列在那里迎接他們,而其中一人則跑到勇鬥的馬車旁邊如此說道。

    勇鬥畢竟是個男人,雖然像菲麗希亞或吉可露妮那樣的美少女喊他「哥哥大人」或「父親大人」讓他感到很難為情,但他不否認自己並非那麼排斥她們這樣稱呼他。

    然而,要是一個男人這樣大聲稱呼他就很奇怪了,更遑論那個男人已經超過了四十歲,體格還相當結實壯碩,而且眉毛附近和臉頰上都有刀疤,看起來頗為嚴厲。

    「謝謝,約爾根您留守族都也辛苦了。」

    勇鬥很快地點了點頭,禮貌地向他道謝。

    但是,那個名為約爾根的男人卻不以為然地皺起眉頭,讓那張本來就很嚴厲的臉龐看起來更加嚴厲。

    「父親殿下,您這樣可不行,我不是提醒過您好幾次了嗎?您身為宗主,萬萬不可對義子使用敬語!」

    「啊~~」

    勇鬥想起約爾根平日的諄諄告誡,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他和約爾根整整一個月沒見到面,所以早就忘光了。

    他是個道地的日本人,又是在鄉下長大的孩子,因此從小就被教導對長輩一定要有禮貌才行,這種根深蒂固的價值觀沒有那麼容易改變。

    「我不也說過好多次了嗎?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也不要用敬語。像你這樣年紀比我大一倍以上的人對我這麼恭敬的話,我會很不自在耶……約爾根你也覺得很怪吧?竟然要卑躬屈膝地稱呼我這種小夥子為父親。」

    「完全不會。」

    約爾根泰然自若地答道,臉上不見一絲動搖。

    勇鬥沒辦法從那張撲克臉上讀出任何情緒。像約爾根這樣年紀的人便可說是閱歷豐富吧,他臉上那許多條深深的皺紋,便述說著他所走過的歲月風霜,也散發出一股不會輕易因小事而動搖的安定感。

    他不愧是《狼》之氏族中毫無爭議的No.2,具有傑出英才的威儀,所有人都認同他身為少主的器量。

    勇鬥看到這樣一號人物對自己如此謙卑恭謹,只會感到坐立難安,渾身不自在。

    「話說回來,我本來不是只代任到一年前那一戰結束為止嗎?雖然一直風波不斷,所以拖拖拉拉地當到現在,不過我們和《角》的戰爭也結束了,差不多該選個像樣的宗主了吧?」

    「嗄?事到如今,您還在說什麼呢?那終歸只是以前的事情,而且這一年里,族內除了屢建奇功的您之外,沒有人更適合擔任《狼》的宗主了。」

    「呃,可是由我一個年紀輕輕的外人來當宗主實在太奇怪了,我覺得約爾根一定比我更……」

    「父親殿下,無論是年紀也好,出身也罷,您都無須放在心上,因為在這個世道,器量就是一切。父親殿下的威信遠遠超過我這種人,氏族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認為的。」

    約爾根斬釘截鐵地答道。

    「正是。雖然這樣說對少主很失禮,但大家的確很推崇父親大人,因為父親大人是百年……不對,是千年難得一見的英才。」

    「嘻嘻,少主當然也具有無可挑剔的器量,足以擔任氏族之長。不過,若以哥哥大人為對手的話,一比之下實在是失色不少。」

    吉可露妮和菲麗希亞似乎正傾聽著他們二人的對話,於是她們便開始說起恭維勇鬥的話。

    拜托,饒了我吧。勇鬥如此想著,然後嘆了口氣。她們二人明明平常很容易因為意見不合而起爭執,但唯有贊揚勇鬥的時候,不知為何就會串連一氣。

    「……大家真的太看得起我了。」

    「太看得起?您這麼說就不對了。您只用了一年的時間,就重振即將滅亡的我族,還讓《爪》和《角》服從於我族之下。至少對我來說,或者是對少主來說,那些都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本事。」

    「不對,那種本事除了父親大人以外,沒有人辦得到。」

    「我都說了!那種事情不過是作弊而已!我並沒有多厲害,只是知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知識……」

    「知識終究是知識,只是一種道具,能否活用還得看本人的器量,而您的確擁有那種器量!」

    約爾根握緊了拳頭,滿腔熱情地說著。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聞言,也紛紛深表同意地點點頭。

    「不行了,這種情況……」

    勇鬥發現自己沒辦法說服他們,於是兩手一攤,聳了聳肩。一個人就很麻煩了,更何況是三個人,根本不是他對付得了的。

    約爾根所言的確無誤,但勇鬥擁有的知識對這個世界來說實在太過先進,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超科技的東西,所以勇鬥覺得並不能以一般常識來推論。

    勇鬥很高興他們如此認同自己。然而,另一方面,不管他們再怎麼褒揚他,那也不過是借來的力量(作弊)罷了。

    所以,他總是不忘要自律,不讓自己得意忘形了起來。要想成為一個優秀的宗主,就該懂得自省、虛心受教、傾聽部下的建言,不可有所悖離。

    但勇鬥完全沒發覺一件事。

    當一個人獲得極大的權力與莫大的財富之後,通常都會仿佛變了個人似地傲慢起來。因此,唯有自律才能夠使多數人民信服,那是一項不可多得的「君王」資質。

    「「「「「吾主勝利!吾主勝利!」」」」」

    勇鬥結束和約爾根的談話之後,便走進了門里。這時,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傳來,同時也響起了頌揚宗主的口號聲,仿佛所有人都在等著這一刻。

    鎮上的中央大街兩側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人數多到仿佛左右兩邊的人群都要並攏在一起了。

    看到這樣的歡迎陣仗,勇鬥只畏縮了一下,但馬上就平靜以對,因為他兩個月前從討伐《爪》的戰役中凱旋而歸時,就經歷過相同的事情了。

    「嘻嘻,哥哥大人還是一樣受到大家愛戴呢。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您也回應一下他們吧?」

    菲麗希亞一邊向周遭聲援的人揮手致意,一邊向勇鬥說道。

    我才沒有她那麼好的演技咧。勇鬥如此想著,目光也看向人群,只見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狼》的士兵都是他們的兄弟、兒子、父親、丈夫或戀人,所以除了勝利的喜悅之外,他們也為這些人能夠平安賦歸而感到開心吧。

    「……你說得對,這也是宗主的職責之一吧。」

    勇鬥擡起一只腳踩在馬戰車平臺的邊緣,然後拔起腰間的武器往天空一揮,便見刀身反射了陽光,閃耀出微微的銀光。

    像這種事情,若是做得忸忸怩怩的,反而會變得很不像樣。順便一提,這個心得是來自於勇鬥本身的經驗,因為他在國中一年級時不知為何被選為主角,卻又徹底搞砸了演出。

    但我現在也能演得有模有樣了。勇鬥一邊擺出姿勢,一邊從容不迫地想著,然而……

    「「「「「吾主勝利!」」」」」

    「嗚哇!」

    四周掀起了一片轟然的歡呼聲,簡直足以撼動天際,嚇得勇鬥差點跌坐在地。

    而且,這陣歡呼聲逐漸傳遍大街小巷,擴散到最後似乎整個街市都要翻過來了。

    「到底有多轟動啊……」

    勇鬥對自己惹出來的現狀感到目瞪口呆。

    他的確是打算讓氣氛變得更加熱絡,但實在沒想到會引起這麼大的回響。

    《狼》的士兵似乎也被這種出乎意料的歡呼陣仗嚇傻了,每個人都既困惑又吃驚地面面相覷。

    「不、不愧是父親殿下……」

    就連一向沈著冷靜、情緒不易受到牽動的約爾根,在看到民眾狂熱的模樣後,似乎也掩藏不住臉上驚訝的神色。

    在這之中,只有吉可露妮和菲麗希亞對這副景象處之泰然。她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一臉認同地點了點頭。

    「我等《狼》的子民真是賢明。」

    「是呀,大家都很清楚自己該擁戴誰為主。」

    即使他們抵達了宮殿,依然能聽到那尚未停歇的歡呼聲。

    統治《狼》的宗主所住的宮殿位於街市的正中央,四周圍繞著一圈高墻,比街市的外墻還要高。

    由突出的圓柱體緊密相連所形成的外墻,以石灰徹底塗成了白色,讓人聯想到希臘的帕德嫩神殿,和街市的其他民居有如天壤之別。以勇鬥的角度來看,那些破舊的民居看起來很像是鄉下人用的倉庫。(朱月:帕德嫩……我已經不想吐槽臺版的譯名了233)

    這里的文化水準,應該比勇鬥原本身處的時代還要早三千至四千年左右才對,卻能建造出如此巨大莊嚴的建築物,讓他贊嘆不已。

    「歡迎歸來,勇鬥殿下。」

    「恭喜您,聽說您大獲全勝呢。」

    「只要有勇鬥殿下在,我等《狼》氏族便能安泰平和。」

    當勇鬥將馬戰車停在城門口後,氏族長老們立刻出來迎接他,同時也向他恭維了幾句。

    雖說是長老,但他們每個人大概都不過四、五十歲左右而已,依然身強體健,腰腿也硬朗得很,看起來尚處於壯年時期。

    他們是前任宗主的義弟們,而前任宗主為勇鬥的至親——換句話說,他們都算是勇鬥的叔父。也可以說這群人拒絕成為勇鬥的義子或義弟,不認他為至親。

    「我等每日皆會向安格爾柏妲祈求戰勝。」

    「嗯,我等《狼》氏族之所以有今日的繁榮,皆是拜安格爾柏妲的護佑所賜,此事不可忘。」

    「的確如此,雅爾菲德之主,安格爾柏妲萬歲!」

    他們口中所贊頌的安格爾柏妲,指的是雅爾菲德人民所祭祀的守護神,大家將這位女神奉為《狼》的氏族神。

    他們拐彎抹角地繞了這麼一大圈,到頭來就是想表示這次勝利也有他們祈禱的功勞吧。

    這種說法聽在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勇鬥耳里,只覺得有點厚臉皮,但他們的態度極其認真。正如同中世紀流行狩獵女巫一樣,人類在近代以前都不知道該如何對抗自然的威脅,因此人們的心靈與生活都與神秘信仰密不可分。

    「抱歉,我現在有急事在身,其他事情之後再說吧。」

    勇鬥冷淡地將長老們的話當作耳邊風,直接從他們身旁走了過去。

    其實他並不是打從心底否認這類神秘信仰。事實上,與神秘力量有關的英靈戰士和咒歌確實存在於世上,更別說勇鬥之所以身陷這個世界的原因,都無法以二十一世紀的科學來解釋。

    此外,他也深深感覺到在攸格多拉西爾的世界里,神明信仰是統治人民非常重要的一環。所以他絕對沒有輕視的意思。

    只是現在對他來說,有一件比神明更重要的事情要擺在優先順位。

    「勇鬥殿下!既然我們是您的叔父,您那態度不會太無禮了嗎?」

    身為長老之首的布盧諾在遭到勇鬥無視之後,不悅地皺起眉來抗議。

    人類這種生物雖然會隨著年歲增長而變得愈來愈頑固,但布盧諾似乎特別嚴重,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時,他就會搬出一堆誓杯道義來說教。

    以這個世界的風氣來說,氏族的組織系統是以「子」為中心來運作。因此,即使他們被賦予了長老的地位,實際上卻等同於沒有什麼實權。然而,話雖如此,叔父畢竟還是叔父,名義上是他該敬重的對象。

    「時間真的很趕!有話請留到明天再說吧!」

    勇鬥不耐地高聲說道。

    若換作是平常的他,表面上還是會好聲好氣地應對,但現在他沒有那種閑工夫可以慢慢耗。

    總之,他此刻只感到心焦難耐,因為他已經一個月沒聽到她的聲音了,而且就快到了,所以他一秒也等不下去。

    「聽好了,勇鬥殿下!誓杯所建立起來的關系,必須擺在任何事情的前面!身為宗主的您……」

    「這件事就由我來聆聽吧,之後我會轉述給哥哥大人聽的。」

    雖然布盧諾仍不肯罷休,但菲麗希亞這時則笑盈盈地插嘴如此說道,還順便對勇鬥眨了眨眼睛。

    「謝啦,菲麗希亞,交給你了。」

    「交給我吧,但別因為跑太快而受傷喲。」

    「我會小心。」

    勇鬥一邊說著,一邊已沈不住氣地跑了起來。接著,他耳邊傳來了布盧諾的叫喚聲。看來之後還會有不少麻煩的事情,但誰管他啊!

    他一口氣奔過海棗樹林立的庭院,同時開啟了手機的電源,卻看到熒幕上訊號強度的計量處顯示著紅色的「×」。

    「嘖!這里還不行嗎?」

    不小心浪費了寶貴的電量,勇鬥忍不住嘖了一聲,然後握緊手機加快了腳步。

    宮殿旁邊聳立著名為『聖塔』的巨大建築物,一比之下,甚至讓宮殿相形失色。而『聖塔』之所以整體呈現緋紅色,不只是夕陽染紅了西邊天空的緣故,也因為這棟建築物是以紅瓦建造起來的。

    若要以一句話來形容的話,『聖塔』的形狀很像疊起來的四角形年糕,從正門到頂部都以長長的階梯連接起來。雖然這種構造在遇到敵人來襲時,一下子就會被攻下,但這棟建築物並不是蓋來防守用的,倒不如說比較傾向於信仰或儀式這一類的用途。

    根據勇鬥調查的結果,古代美索不達米亞的聖塔與這棟建築物相當類似,傳說那是舊約聖經中『巴比倫塔』的原形建築。

    類似的建築物也曾出現於歐洲或中南美洲的古代文明中,也許人類普遍都希望能夠在距離天——也就是神的所在之處近一點的地方祈禱吧。

    「呼……呼……」

    勇鬥一邊忍著心臟與側腹傳來的疼痛,一邊一鼓作氣地沖上樓梯,踏進建築在頂部的神殿。

    這是勇鬥兩年前闖進來的地方。無論是祈求戰勝或是誓杯式,所有神聖的儀式都選在這里舉行。

    夕陽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然隱沒了蹤跡,月亮則從東方的天空升了起來。

    神殿里杳無人跡,充滿了肅穆的氣氛,只見內側祭壇上所供奉的鏡子正沐浴在月光之下,散發出妖異的光芒。

    乍看之下只是一面銅鏡,但據傳是用《妖精之銅》這種寄宿著神秘之力的稀有金屬制作的。而咒歌與英靈戰士的力量聽說也是來自於《妖精之銅》。

    勇鬥之所以會被帶引至這個世界,應該也和這種不可思議的金屬有關。

    勇鬥雖然推測攸格多拉西爾是過去的世界,但二十一世紀並沒有類似這種性質的金屬。這種金屬真的非常奇妙,而這個世界的謎團也愈來愈深了。

    但是,現在那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

    對他來說,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只有——

    『餵?太好了,小勇你沒事呢!』

    「抱歉,讓你擔心了,不過我還是一樣活蹦亂跳哦。」

    『嗯嗯,真的太好了!小勇,歡迎回來。』

    「嗯,我回來了,美月。」

    只要待在這面神鏡附近,就可以和原本的世界通話。

    會發現這件事純屬偶然……不對,是必然會產生的結果。因為他當時又試著讓兩面鏡子對照,希望這麼做可以和來的時候一樣回到原本的世界。

    雖然結果並沒能回去,但他無意間看了一下手機,發現畫面上竟然顯示了訊號!

    『聽我說啦,小勇!琉璃真的好過分唷!』

    「欸?」

    於是在這之後,勇鬥就一邊聽著美月閑聊,一邊隨口應幾句。

    其實聊什麼都可以。

    但盡量聊開心一點的話題比較好吧。

    只要能聽到彼此精神飽滿的聲音就足夠了。

    不過,唯有戰爭是他們很有默契不會去提的話題,因為他們非常清楚聊那種事情沒什麼意思。

    時間已經很有限了,如果還用在那種沈悶的事情上,心情也會變差,這樣感覺很蠢。

    『然後呀,你聽我說,琉璃她竟然……』

    叮咚!叮咚!

    勇鬥的手機突然傳出無情的警告音,將美月的聲音蓋了過去。

    那個音效代表電量已經所剩無幾了。

    『啊……』

    美月應該也聽到那個音效了吧,所以她惋惜似地嘆出了落寞的聲音。

    勇鬥的心情也和她一樣。

    快樂的時間真的過得太快了。

    「……時間到了呢,我之後再打給你。」

    『嗯,我等著唷。啊,雖然沒有多少,但我用打工的錢幫你儲值過了!』

    「抱歉,一直都這樣麻煩你。」

    『我們約好不說這種話的唷,爸爸。』

    美月靜靜地說著,但下一秒就噗嗤笑了出來。

    因為那是時代劇里必定會出現的約定臺詞。

    「不過,你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謝謝。」

    『不用客氣,嘿嘿。』

    美月似乎感到有點害羞,便笑了起來。

    勇鬥為了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而搜購的電子書當然不是免費的。這方面的資金完全來自於美月每天早上去送報紙所賺到的錢,因此勇鬥對她滿懷謝意。

    『我等你打過來唷,我會一直等的。小勇也要註意照顧身體哦。』

    「……!好!我知道啦,那再見了,美月。」

    說完離別的話之後,勇鬥當下就掛斷了電話。雖然在按下按鍵的時候,有一瞬間還心留眷戀而動不了手指,最後仍狠下心按了下去。

    勇鬥唯獨不想讓美月看到他露出懦弱的樣子。

    被放逐到這個世界之後,勇鬥終於體會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有多喜歡美月。

    所以勇鬥一定要回到她所在的世界。

    「可是,我回得去嗎?」

    他像是對前景感到迷茫似地嘆了一口氣。

    由於他是借由英靈戰士的力量來到這里的,所以應該也有英靈戰士能夠讓他回到原來的世界。但是,就算真有這樣的英靈戰士,又該去哪里找?而且以交通方式和聯絡方式都不發達的攸格多拉西爾來說,要找人根本像大海撈針。

    他之所以會坐上宗主的寶座,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以宗主的地位,比較容易接觸到各地的情報和傳言,這樣比冒險到各地瞎找來得有效率。然而話雖如此,到現在還是沒收到什麼了不起的成效。

    此外,他也不能指望原本世界的人能夠幫他。聽說他兩年前失蹤的時候,一度造成了轟動。不過,沒有任何人相信他和美月所說的話。

    (插圖091)

    但這也是當然的。說什麼讓兩面鏡子對照之後就被帶到別的世界去了,大部分的大人在聽到這種無稽之談後,只會覺得自己被耍了吧。盡管如此,聽說還是有個熱心的刑警半信半疑地去那間神社照做了同樣的事,結果什麼也沒發生。

    後來由於可以通電話,所以更被當作是一場惡意的騙局,而且發信紀錄還在八尾市內,警察便認為這個案件的緊急性不高,只當作單純的離家出走來處理。

    不過,他本來就不覺得警察能在認真調查這個案件之後,找出真相救出自己。

    「就算真的能夠回去……」

    勇鬥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在心中問了自己一句:這雙手已經沾滿了血腥,像他這種人還有資格碰她嗎?

    「……算了,別想了。」

    勇鬥搖搖頭,將這些討人厭的想法甩出腦袋。他怎麼可以這麼膽怯?他一定要想辦法回到她身邊!他再次於心中如此發誓著。

    「父親大人,一直待在此處會惹上風寒的。」

    「……!」

    勇鬥的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讓他嚇了一跳,整個身體不禁僵硬了起來。

    因為他心底升起了一股罪惡感。

    他轉過頭去,就看到吉可露妮正靜靜地佇立在原地。恐怕在他講電話的時候,她就默默地隱藏起自己的氣息,始終隨侍在旁吧。

    按照規矩,當菲麗希亞不在的時候,吉可露妮就要負責保護勇鬥。即便她剛脫離長久的沙場生活,應該已經很累了,卻還是配合了耍任性的勇鬥,一路尾隨他跑上長長的樓梯來到這里。

    她的忠誠,讓他於心不安。

    他腦中忽然閃過好幾張《狼》之氏族的人的臉孔。

    沒錯,他總有一天得回去。

    但是,除了吉可露妮之外,還有許多敬慕信賴他的人,屆時他真的有辦法丟下那些人不管嗎?

    那些人都曾經大力幫助過他,與他的關系也變得相當親近。

    如果是一年前的話,他可以。

    但現在他就沒有那種自信了。

    那個男人在夜未深的時候,緩緩地坐起了身體。

    他旁邊有個赤裸的女人正在睡覺,汗水濡濕了她的肌膚,而房里則充斥著一股淫靡的氣息。

    「什麼事?」

    那男人盯著門看,傲然地問道。

    只見門外似乎有人打了個寒顫,應該是沒料到自己都還沒開口就被發現了吧。

    然而,對那個長年征戰於沙場的男人來說,這種事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父、父親殿下,很抱歉夜里前來叨擾。間諜捎來消息說《角》的少主拉斯穆司已經動身了。此外,據說《狼》和《角》要締結兄妹的誓杯。」

    「哦?兄妹的誓杯嗎……嗯,正好,這反而是個大好機會,照計劃去將士兵召集起來。」

    「是!嘿嘿,這可是久違的戰役,我摩拳擦掌就等這一刻呢。」

    「嗯,如此一來,終於能將我族領土拓展到畢佛斯特盆地。真不知道那個最近大出風頭的《狼》的小鬼會怎麼迎戰?」

    那男人一邊抖動著巨大的身體,一邊狀似愉快地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可怕笑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11-7 12:58 AM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4-11-7 12:58 AM 編輯

ACT 3

    「早上了,父親大人。」

    「起床啰,哥哥大人。」

    一道如銀鈴般凜然的嗓音與一道如絲絹般輕柔的嗓音接連響起,讓勇鬥從熟睡中醒了過來。

    隨後又傳來喀噠一聲,似乎有誰動了什麼東西,緊接著,陽光就照射在他的眼皮上,看來是窗戶的立板被拿下來了。由於這個世界還沒有玻璃,所以窗戶都是用一塊木板遮起來的。

    「嗯,你們兩位早。」

    勇鬥睜開雙眼,就看到了發色一金一銀的兩個天使,她們的頭發在陽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輝。

    當他差點產生錯覺,以為這里是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前來的天國(英靈神殿)時,心中也掠過些許失落感。看來他果然不能期望在一覺醒來之後,就發現已經身處位於現代日本的自己房間了。

    「早安,父親大人。」

    銀發的那一位——吉可露妮當下單膝跪地,向勇鬥請安。

    「早安,哥哥大人,我們將早膳送過來了喲。」

    金發的那一位——菲麗希亞一邊將面包、熱湯和裝了牛奶的托盤擺在床旁邊的桌子上,一邊朝勇鬥盈盈一笑。

    剛出爐的面包散發出美味的香氣,直竄勇鬥的鼻腔。雖然他並沒有受到那股香味吸引,但他睡到昏沈沈的腦袋終於慢慢清醒了過來。

    「嗚啊,好久沒睡得這麼熟了。」

    勇鬥一邊在床上坐起身子,一邊伸了個大懶腰。

    想當然的,這個世界並沒有像是低反彈床墊那種高級的東西。雖然他也沒辦法客氣地說硬床有多好睡,但至少待在自己的房間就是能讓人心情放松。才睡了一晚,他的疲勞就徹底消失了,感覺身體變得很輕盈。

    「那真是太好了呢。」

    「嗯,我現在很有精神哦。」

    「那……也的確是呢。」

    不知為何,菲麗希亞的視線並未停在勇鬥的臉上,而是註視著某個定點。

    勇鬥正處於血氣方剛的青舂期,而且現在是早上。

    「嘻嘻嘻,若您不嫌棄的話,現在就由我來為您平息一下吧?」

    菲麗希亞露出一抹妖艷的微笑,輕輕地將一只手撐在勇鬥的床上,而另一只手則撩起頭發,同時將臉湊近了勇鬥。

    勇鬥見狀,嚇得連忙用力搖了搖頭。

    「不、不了,我說過很多次了吧,那種事情就不必了!」

    「哎呀,不過您這里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喲。」

    「只是生理現象罷了!」

    雖然剛才他似乎感覺到了不太一樣的反應,但這種事情他當然不可能說出口。

    而菲麗希亞則風情萬種地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嘻嘻,今天早上就來學這個吧……」

    「開過頭的玩笑便會構成不敬之罪,你再不收斂一點的話,我就要動刀了哦,菲麗希亞。父親大人應該很困擾吧?」

    吉可露妮直到剛才都還保持沈默,但現在已然用手握住了腰間的刀,全身散發出了殺氣。

    勇鬥原本就招架不住菲麗希亞的誘惑攻勢,因此在見到吉可露妮插手阻攔之後,忍不住在心中為她大聲喝采。不過……

    「聽我說,露妮,管理哥哥大人的身體健康也是我身為副官的職責之一,男人若不把該發泄出來的東西發泄出來的話,似乎對身體不太好喲。」

    「什麼?是那樣嗎?」

    「是呀,除此之外,自古傳言有些君王曾因迷戀女色而賠掉了江山。因此,為了不讓身為宗主的哥哥大人被妖女所迷惑,必須有人先讓哥哥大人對女性有初步了解才行,否則就危險了吧?」

    「唔嗯,原來如此,你所說的的確有道理。父親大人,雖然我身材不佳,但要是您不介意的話,請拿去使用吧。」

    勇鬥見到吉可露妮輕易地就被拉攏了過去,不禁擡頭望向了天。

    他還瞥見菲麗希亞避開了吉可露妮的視線,正一人暗自得意地輕笑著。不管怎麼想,他都覺得妖女就是菲麗希亞。

    咕~!

    這時,勇鬥肚子里的饞蟲突然沒節操地叫了起來。由於他昨天實在太困了,導致連晚餐都沒吃,現在會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這對勇鬥來說,是一個反擊的絕佳時機。

    「現、現在比起女色,我比較想吃東西啦!我要吃早餐了!」

    「唔嗯,餓著肚子的確什麼也無法做。」

    吉可露妮又輕易地從菲麗希亞那邊倒戈回來了。不過,或許她本來就沒有做那種事的打算吧。

    在戰場上,最重要的就是後勤部隊,也就是確保糧食的供給。這一點,身為『最強銀狼』的吉可露妮不可能不知道。對她來說,填飽肚子才是最優先的事情。

    「唉~呀呀,真~可惜。明明要是嘗到了女人的滋味,許多事情都能夠暫時拋諸腦後呢……」

    「得、得救了……」

    勇鬥安心地吐出一口氣,視線朝早餐看了過去。

    面包和熱湯都盛裝在銀制器皿中。由於一般的市井小民都是使用土器,因此勇鬥也感到有點過意不去,但宗主若過著太簡樸的生活,反而有失體面。最重要的是,他對土器有所顧忌,總覺得用了又會引起腹痛。

    「父親大人,失禮了。」

    吉可露妮將鼻子湊近放在桌上的面包和熱湯,不斷嗅著,接著在稍一頷首之後,就咬了一口面包,也喝了一口湯。

    她是故意在整肚子餓的勇鬥……當然不會是那樣,而是所謂的試毒。

    這本來是不應交給氏族中的第一勇士來做的工作,但吉可露妮似乎對毒物有靈敏到出奇的嗅覺。

    實際上,她至今也識破了兩次左右被下毒的料理。聽說在遇到不可以吃的東西時,她身體的本能會自動敲響警鐘。

    「沒問題了,您請用。」

    「嗯,一直以來都有勞你了。」

    勇鬥道了謝,但心里也感到一絲厭煩。每一天他都必須處在戒備之中,以防遭人毒殺。坐上宗主這個位子真是不幸到了極點。

    「那我開動了。」

    勇鬥對著確認過安全的料理合掌之後,先拿起了面包。雖然攸格多拉西爾沒有這種風俗習慣,但從小養成的習慣並不會就這樣消失。

    面包的形狀看起來很像菠蘿面包,因為才剛出爐,所以還殘留暖烘烘的余溫。於是勇鬥張大嘴,將面包送進口中。

    雖然這樣就變成和吉可露妮間接接吻了,但既然都已經過了一年,這種事情也差不多習慣了。要是一一計較的話,根本沒辦法好好吃飯。

    「嗯,真好吃!和我剛來的時候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耶,那我作弊也有回報了。」

    面包散發著只有剛出爐的時候才有的香氣,而且口感軟綿蓬松,讓勇鬥不禁感慨地喃喃說道。

    若要制作面包,首先必須將小麥磨成小麥粉才行。勇鬥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發現他們磨粉的方式是將小麥鋪在一塊平石上,再用細長的圓石不斷嘎吱嘎吱地將之磨碎,實在是很原始的方法。

    這種方法一定會混進不少小麥殼和碎石,而想當然地,吃這種小麥粉做成的面包嘴里會不時傳來「卡哩!」或者「喀哩!」這類的聲音,令人備感不快。

    「拜哥哥大人所賜,最近的面包真的很美味呢。」

    菲麗希亞一臉高興地露出微笑。

    而吉可露妮也深深點了點頭。不管是誰,一定都希望每天吃進嘴里的東西能愈美味愈好。

    勇鬥也是一樣。他吃慣了現代的面包,怎麼也受不了那種混進砂石的面包,所以就上網查了關於臼的資料,也搜購了那方面的電子書。

    然後,他終於做出了一種新型的臼,那是將兩塊圓盤狀的石頭疊在一起,上層的石頭插了一根木棍,使用時可以借著木棍來轉動石頭磨粉,也就是所謂的石磨。

    順帶一提,於歷史上初次登場的石磨是在紀元前六世紀左右。以攸格多拉西爾的文明來說,這也算是領先時代數百年的超科技產品。

    「啊,說到面包我才想起一件事,水車運作得怎麼樣?」

    勇鬥似乎想起了什麼,便如此問道。

    雖然他也不好意思只讓自己吃到這麼美味的面包,但人力終究有限。於是勇鬥又找了水車的相關電子書來研究,經過反覆實驗之後,他也開發出了水力制粉的工作室。

    水車意外地相當便利,現在就有五臺在運作,只是那畢竟是外行人親手做出來的,而且也已經用了一年以上,所以就算出了什麼問題也不奇怪。

    「現在仍可以順利地運轉喲。」

    「是嗎?那就太好了。」

    勇鬥點點頭,然後一口氣將牛奶喝光。這里的牛奶非常好喝,散發著一股現擠才有的濃純香,日本一般市售的牛奶根本沒得比。

    (插圖103)

    能喝到這麼好喝的鮮奶,可以說他比現代日本人享受得多吧。

    盡管如此,他始終覺得有點美中不足。

    雖然他已做好覺悟在異世界生活了兩年,但他終究是日本人。

    由於氣候與土壤的因素,他也知道那是強人所難,但即使是這樣——

    「真想吃米飯啊。」

    自從來到這里之後,勇鬥就極度地想念白米飯。

    「~~如此,初代神帝沃坦陛下統一了整個攸格多拉西爾,並於首都格拉茲海姆宣布建立神聖阿斯嘉特帝國。這是距今約二〇四年前的事情。」

    從宗主的執務室里,傳出了菲麗希亞那如鈴鐺般清晰悅耳的聲音。

    對勇鬥來說,菲麗希亞是一位優秀的副官,也是他的護衛、姊姊、妹妹、朋友、恩人還有老師。

    勇鬥剛來到這里的時候,只有懂得使用《交涉》咒歌的菲麗希亞是他唯一可以溝通的對象。

    當時她擔任巫女的職位,因此他常常到宮殿里的神殿找她學習這個世界的語言。

    當人類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便能發揮出平時無法想像的潛力。勇鬥花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學會了一定程度的語言能力,和菲麗希亞以外的人溝通大致不成問題。

    過了兩年之後,他現在的會話能力已經進步到幾乎流利的地步。不過,他身為宗主還有許多必須學習的事情。

    因此今天也照慣例在早上安排了課程,由菲麗希亞教他關於攸格多拉西爾的知識。

    不過,雖然今天上的是歷史課——

    「幾乎都是北歐神話的名稱啊,我的世界果然和這個世界有關連……嗎?」

    「哥哥大人,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不,沒什麼,我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已,你繼續吧。」

    「好的。沃坦陛下統一了長度、大小與重量的度量衡及數字的算法,並將公用語言定為諾爾斯語等,讓世界上許多事物得以通用。此外,因為各地商業往來興盛,所以沃坦陛下也致力於整頓道路和運河等等交通動線。沃坦陛下的施政,可說是直到現今也深深影響著我們的生活。」

    「哦~真是個不得了的明君。」

    勇鬥忍不住發出感嘆。

    經過了二百年還能發揮影響力,他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是的,沃坦陛下擁有罕見的實行力,是一位偉大的君主。不過,沃坦陛下實在太過強大,而且也一次改變了太多事物。」

    「嗯,所以呢?」

    「沃坦陛下所實施的改革中,最重大的就是氏族制度。當時都是以血緣關系來決定繼位者,但沃坦陛下廢除這種世襲制度,讓能者可以居於高位。」

    「聽起來不是一件好事嗎?」

    勇鬥歪著頭,不懂這件事有何不妥。

    不管雙親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也不代表小孩就一定很優秀。雖然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但鴉巢生鳳凰這種事也可能發生。

    因此,勇鬥認為讓更有能力的人來擔任領導人,遠比世襲制度要有效率。

    「對歷代祖先都統治同一塊土地的領主們來說,當然會有不少人心生怨恨,再加上方才提到的各種急進政策,在在引起了許多反彈的聲浪。」

    「嗯,原來如此,是引來了既得利益者的怨恨啊。」

    勇鬥自然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機。在他腦中一閃而過的,是反覆閱讀過好幾次的君主論。

    身為一個君主,絕對避免不了遭人憎恨或侮蔑。特別是奪取他人的地位、錢財或妻子時,都會引來強烈的怨恨,須多加留意。這是馬基維利在書中提到的一段話。

    勇鬥本身也打算導入許多新的事物,所以不能置身事外。

    「此外,這項政策卻同意唯有神帝一族得以沿用世襲制度,這個意思也就是要削減地方領主的力量與權威,讓神帝的地位與權威提高。因為地方領主若沒辦法代代傳承下去的話,大概就無以累積抵抗神帝的力量。」

    「未免也太狡猾了吧?這麼做當然會引起反彈啊。」

    勇鬥不以為然地嘆了口氣。就像「先自隗始」這句成語一樣,領導者不率先站到第一線的話,人民就不可能追隨自己。

    「即便如此,因為沃坦陛下擁有強大的力量,那些心生畏懼的人沒敢在陛下的統治期間作亂,但當西治陛下繼位之後,國家立刻就陷入戰亂了。」

    「這也是當然的事情吧。」

    「西治陛下的時代出現了兩股勢力,分別為打算鞏固歷代祖先權力的勢力,以及將沃坦陛下的旨意奉為大義,支持應該讓能者統治地方的勢力,當時雙方可說是戰火連天。而激烈的爭鬥也擴散到了各地,沒多久便由後者掌握了一切。」

    「原來如此,經過那些事情之後,現在才會變成推舉最強的義子來擔任下任宗主。」

    「是的,現在並不像從前一樣局限於血緣關系。不過,只要有實力的話,嫡子還是能夠成為繼承人。」

    「畢竟還是要讓大家承認自己的實力吧?」

    「是的,就算現任宗主不以實力評斷,只因為溺愛某個孩子就將位子傳給對方,其他義子想必也不會承認這位新任宗主的。」

    「說得也是。」

    狼的前任宗主有一個嫡子,現在早已超過而立之年,但仍然沒有什麼作為,就連氏族幹部的末位也擠不進去,情願讓自己成為一介無名小卒。如果他生對時代的話,應該就是一個淩駕於萬人之上的君王了。

    另一方面,像是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這樣的人才,年紀輕輕便在氏族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成為眾人尊敬的對象,也備受禮遇。

    就算是罪人之子,只要有實力的話,仍可以獲得大家的肯定。但另一方面,即使是宗主的嫡子,若沒有展現實力給大家看,還是會遭到輕視。

    那就是存在於這個世界,攸格多拉西爾的絕對之「法」。

    雖然非常殘酷,卻也極為合理。

    不看能力,而都是以血緣和家世來選擇將領的舊勢力,對上一群憑實力爬上高位的優秀將領所集結而成的新勢力,當然會面臨遭受驅逐的下場。

    「神聖阿斯嘉特帝國雖然在那之後明顯削弱了氏族方的力量,同時卻也遵照沃特陛下的旨意,提高了他們的權威。因為沒有後盾的氏族之長想統治地方的話,必須依靠大義之名,也就是讓自己成為神帝的代理人。」

    「唔,就像是戰國時代的將軍和天皇一樣吧?」

    「什麼?」

    菲麗希亞原本一直流利地講解內容,卻在這時歪起了頭。就算她再怎麼聰慧,也不可能精通勇鬥那邊的歷史。

    而勇鬥則苦笑著搖搖手。

    「簡單來說,就是政治上容易拿來利用的對象吧?像是獲取任意一個職位來提高自己的權威,或是要求讓領地得到公證,還有在戰局僵化時擔任調解者之類的。」

    戰國時代果然是一個會讓男人燃起熱情的時代,所以勇鬥也調查過許多資料。但他主要是受到了某個知名戰略竊國遊戲的影響。

    菲麗希亞聞言之後,似乎略顯驚訝地睜圓了雙眼,但立刻就對學生的優秀程度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不愧是哥哥大人,與您所洞察的分毫不差。」

    「歡迎光臨,快來看看,我們這里賣的都是好東西唷~」

    「那里的小姐,有沒有興趣看一下呀?這是阿斯嘉特制造的梳子哦!」

    「哎呀!您眼光真好,這可是連在華納海姆都很有名的巧匠所打造的劍呢。」

    當早上的課程告一段落後,勇鬥也打算轉換一下心情,便在城里四處散散步,結果就在某個中庭被嘈雜的喧鬧聲與擁擠的人潮給包圍住了。

    那是露天市場,賣東西的是一群交易商人。他們會在某個地方買進商品,然後經過漫長的旅途來到另一個地方把東西賣掉,透過賺取其中的差額來維持生計。雖然這個職業非常危險,不僅有遭到山賊襲擊的風險,也有可能旅行到一半就糧盡水絕,但還是有許多人抱著賺大錢的發財夢來從事這份工作。

    「真是驚人的盛況呢。」

    站在勇鬥旁邊的菲麗希亞愉悅地點了點頭。

    商人繳納的場地費是《狼》的重要收入來源。而且,以商人們的角度來看,在城里工作的人當然比一般市井小民富裕得多,所以這里是販賣高級品的理想處所。

    這個中庭約有學校的操場那麼大,現在到處都搭起了帳篷,棚下則擺了各式各樣的商品,從食物到衣服、武器和珠寶飾品、家畜等一應俱全。

    因為這座城鎮正好是交通樞紐,所以商品的種類非常豐富,只要花錢不手軟的話,想買什麼幾乎都應有盡有。

    甚至……也買得到人類。

    「這次的商品是這一對母女唷!怎麼樣?是個不得了的美女吧?而且看看她這身北國特有的肌膚,簡直就像白雪一樣晶瑩剔透!聽說她之前日子都過得還不錯,所以身材也相當標準。大家也看看她的女兒吧,是不是和母親長得很像呢?將來肯定會長成一個不輸給母親的美女唷,嘿嘿嘿嘿。」

    一個頭上卷著白布條、略微發福的男子,將手指向一對抱在一起的母女,發出了粗鄙的笑聲。

    而那對母女則一臉害怕地顫抖著,只見她們緊緊地抱著彼此,仿佛下定決心絕不會讓人拆散一樣。此外,那個女兒看起來還不到十歲。

    「連那麼小的孩子也……」

    勇鬥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就是所謂的奴隸買賣。這現象不僅發生在攸格多拉西爾而已,在進入近代之前,東西方的國家也都公然進行這種買賣。這些人是因為家園遭到其他氏族入侵而失去了自小生長的土地,才會被交易商人抓來販賣,而這種情況也發生在戰敗國的人民身上。

    「我買了。」

    勇鬥舉起手,一邊叫嚷著一邊撥開人群。

    在攸格多拉西爾之中,黑發的人非常罕見,所以商人似乎馬上就察覺到勇鬥的身分了。

    「哦哦!這位是宗主大人吧!謝謝惠顧!那麼就請您……」

    「菲麗希亞。」

    「好的,這些錢應該夠了吧?」

    菲麗希亞輕巧地從錢囊中拿出三塊和小石子差不多大小的金塊,遞給了商人。才那點東西而已,卻代表了這兩個人的價值。

    勇鬥壓抑住內心的憤慨,緩緩走近那對母女,然後蹲下來與那個小女孩對視。這時,只見小女孩渾身顫抖了一下,躲到了母親的身後。光是見到她這種反應,就猜想得到她們一路以來發生了多少可怕的事情。

    但也不是說這個商人特別毒辣,因為他們只是沒有把奴隸當作人來看待罷了。

    就連古希臘的大哲學家亞里斯多德也肯定買賣人類的行為,完全不抱一絲質疑,而現在正值那種時代。

    「已經沒事了。」

    勇鬥說著,盡可能讓自己露出溫柔的笑容,接著就站起身來環視了一下四周,於是馬上就看到了他想找的人。

    「餵,那里的衛兵!將她們兩個帶到侍從長那里去,務必慎重一點。」

    「是!」

    對衛兵來說,高高在上的勇鬥可說是伸手無法觸及的對象,所以突然被勇鬥叫住時,他整個人就像是做了虧心事似地眼神飄忽不定,但仍以直挺挺的站姿回答道。

    勇鬥看著被帶進宮廷之中的那對母女的身影,便露出了一抹苦色。「買人」這件事果然讓他的生理上產生一股厭惡感。

    雖然他也能動用宗主的權力來禁止在領土內買賣奴隸的行為,但就算這麼做,也不過是讓那些人被賣到其他地方去而已。歸根究柢,只有勇鬥一人得到了自我滿足,根本救不了所有淪為奴隸的人。

    而且,《狼》是個以貿易立國的弱小氏族,因此最好盡量避免惹惱商人。

    既然如此,那他買下這些人,並將他們當作普通人來對待的話,以結果來說也是幫助了他們。事實上,他買下的奴隸就歸屬於宗主,並不會有人虐待他們。現在那些人都很正常地在宮廷里工作,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也不需要再擔驚受怕地過日子,因此他們都對勇鬥懷抱著感激之情。

    盡管如此,做完這種事之後,還是會讓勇鬥感到良心不安。

    他救不了所有的奴隸,所以只救那些在自己能力可及的範圍內的奴隸。這種行為實在非常偽善。

    「真是太小了。」

    勇鬥緊緊握住了拳頭。

    他想著自己這雙手為什麼會這麼小,當下就感到一股怒意沖上心頭。

    「你在看哪里!?該看的不是對手的劍,而是整體動作!下一個!」

    當勇鬥來到城門旁邊時,就聽到了吉可露妮那凜然的嗓音。

    他朝傳出聲音的方向一看,便看到吉可露妮正在和衛士們進行訓練,她那頭銀發飛揚著,極為動人。

    「步伐太小了!調正防禦姿勢!下一個!」

    吉可露妮一邊說著評語,一邊輕松自如地逐一擋下木劍的攻擊。

    勇鬥只是站在旁邊看而已,卻能聽出她嗓音中流露出的嚴厲感,差點就讓他渾身起哆嗦。因為她平常在勇鬥面前都是一副如貓般順從乖巧的模樣,而現在的她則用那張肅然緊繃的冰冷美貌對衛士們大聲喝斥,所以勇鬥在覺得新鮮的同時,也感到相當懷念。

    當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也是用那種方式鍛煉著他。

    「還是強得和作弊沒兩樣。」

    勇鬥不由得發出一聲嘆息。

    那些和吉可露妮對戰的衛士絕非庸才,再怎麼說也都能負責城內的警備工作,因此每個人都擁有不錯的身手。

    盡管如此,吉可露妮對付他們還是像在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一般。

    「是呀,的確如此。換作是我對上她,也只能勉強撐下十個回合而已。」

    「連菲麗希亞也只能撐十個回合啊……」

    站在勇鬥身旁的菲麗希亞也在觀戰,而她所說的話讓勇鬥不禁感到一陣啞然。

    菲麗希亞在《狼》里面也是排得上前五名的使劍高手,若連她也只能撐十回合的話,那就表示吉可露妮真的擁有超群拔類的戰鬥能力。

    「因為我的《無貌的隨從》很容易導致博而不精的情況,所以比不上各個領域的專家。」

    菲麗希亞將手放在臉頰上,看似憂愁地嘆了口氣。雖然樣樣通,但絕對無法樣樣都精通,這一點或許也讓她多少產生了一些自卑感。

    不過,若從勇鬥的角度來看的話,菲麗希亞那《無貌的隨從》的泛用性正好補足了這一點。

    「怎麼?你只有這點實力嗎!?那身壯碩的肌肉是練好看的嗎!?」

    即使是在攸格多拉西爾,男女之間的臂力也存有差異,這是不可動搖的事實。而且吉可露妮的對手是一名體格不錯的衛士,手臂幾乎比吉可露妮粗上一倍左右。

    但吉可露妮卻將對方使出的全力一擊擋了回去。她明顯不是普通的人類。

    ——然而,另一方面,勇鬥並不覺得她像怪物。

    就算是在勇鬥的世界里,也有超一流的運動員在「完全進入狀態」後,整個人變得有如神助,並發揮出超越常識的力量。雖然這種人不多,但確實存在於世上。

    有個被稱作打擊之神的棒球選手說過一句名言:「球看起來好像停住了。」

    另外,也有個創下奪三振紀錄的投手,聽說在狀況最好的時候會覺得「外角的界線看起來好像在發光」,只要往那個地方投出球的話,就能讓打手三振出局。

    此外,聽說還有個足球選手在比賽時,能讓俯瞰球場的影像浮現於眼前。

    以勇鬥目前所見,雖然多少有些例外,但基本上英靈戰士的力量也只到那樣的程度而已。即使擁有神的加護,但他們終究不是超人,所以不可能像某個無雙遊戲一樣單槍匹馬挑戰一、兩百人。

    「……!父親大人!?」

    吉可露妮明明還在打鬥之中,卻突然轉頭看向了後方。

    但是,在這種突發情況之下,對手的木劍也停不下來了。

    勇鬥心中閃過一絲悲劇的預感,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就像之前提到的一樣,英靈戰士絕非無敵的存在。特別是《噬月之狼》並沒有增加肉身強度的加護之力,因此在那種攻勢之下被木劍擊中頭部的話,不可能只造成輕傷而已。

    周圍響起了「喀!」一聲,卻不是打到人時會發出的鈍響,而是略為清脆的聲響——

    「……這個怪物。她的眼睛到底長在哪里啊?作弊也作得太誇張了吧?」

    勇鬥安心地呼出了一口氣,同時也感嘆地搖了搖頭。

    吉可露妮剛才分明轉開了視線,但她手上的木劍卻完全擋下了對手的攻擊。

    看到這種情形,讓人深切領會到她被稱為『最強銀狼』絕不誇張。聽說高手都不靠視力來觀察東西,看來吉可露妮年紀輕輕就達到那個境界了。

    「唔嗯,剛才那一擊還不錯。好,現在暫時休息!」

    「「「多謝指導!母親大人!」」」

    士兵們整齊劃一地同聲喊道,就連鞠躬的方式也非常幹凈俐落,可見吉可露妮平常的管教有多嚴格。

    從那些人將吉可露妮稱作母親來看,他們應該都是她的孩子。

    宗主如果隨便和別人締結誓杯契約的話,誓杯的意義就沒有那麼重大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命令系統會變得很混雜。因此,能夠和宗主——也就是勇鬥締結誓杯契約的人,在《狼》里面只有為數不多的幹部,以及器量受到認同的幹部候補生而已,最多不超過五十人。

    其他人則通常會和幹部締結親子的誓杯,分別屬於各個幹部的「組」,以幹部直屬部下的身分為氏族效力。

    除了吉可露妮之外,少主約爾根和菲麗希亞不僅是勇鬥的子弟,也同時是擁有許多義子的組長。

    一般來說,每個「組」都具有其組長的特征,像吉可露妮組就聚集了《狼》里面屈指可數的武鬥高手,而菲麗希亞組則多為文官。

    「哦!練習辛苦了,你還是一樣強呢。」

    「您也辛苦了,父親大人!早上的課程已經結束了嗎?」

    當吉可露妮一轉頭看向勇鬥,臉上立即綻放喜色,拔腿奔了過來。

    看到這種轉變,實在讓人無法將她和剛才那個魔鬼教官聯想在一起。

    「還有半堂課要上哦。先別管那個了,你剛才真厲害耶,竟然連看都沒看就擋下了攻擊,那也是《噬月之狼》的能力嗎?」

    「啊,是的。無意中就能捕捉到劃破空氣的聲音……」

    「哦,原來如此。因為狗……我是說狼的聽覺遠比人類靈敏吧。」

    差點把她比喻成狗這點就當做秘密吧。

    最近不管吉可露妮做什麼都會讓勇鬥聯想到狗,因此也讓他感到相當困擾。

    「不過,露妮的能力真令我羨慕呢。」

    「別、別那麼說!和父親大人比起來,我這種能力……」

    「不,你別妄自菲薄,因為你真的很厲害。」

    勇鬥雙手環胸,感慨地點點頭。

    每個男人都希望自己能變強,這幾乎是與生俱來的普遍願望。像吉可露妮那樣擁有一身超群的體能,真的讓勇鬥欣羨不已。

    此外,在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大概每個星期都會食物中毒一次。雖說現在他的身體已經習慣了,但當時他連吃東西這件事都很想逃避。

    不過,為了活下去,他不能不吃東西,也導致那段時間真的和置身地獄沒兩樣。因此,如果他有吉可露妮那樣的力量的話,當時就會輕松許多了。

    「我這種《能力》畢竟只能用來戰鬥,而且戰力也比不上一百個士兵,不過是微小之力,遠遠不及領導萬人的父親大人所擁有的《能力》。」

    「咦?你以前不是斷言說我這種人毫無用武之處嗎?」

    「唔,那、那個時候的事情實、實在令我感到慚愧……」

    吉可露妮似乎局促不安地露出愧疚的表情,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了起來。其實勇鬥只是稍微捉弄了她一下,他確實不想再聽到她繼續奉承自己了。

    不過,當時並不是只有吉可露妮將他視作無用之人。真要說的話,整個《狼》之氏族的人都曾經輕視過他。

    他剛來到這里的時候,似乎有人在看到他那身怪異的裝束後,將他當成了上天派來的使者。但是,才過不到一個月,大家就對他那副孱弱的身子感到啞口無言,至此再也沒有人會那麼說他了。

    當時他既無法好好跟人溝通,也沒辦法幫忙幹活,而且又對這個世界毫無概念,連小孩子能做的事情都做不了,可說完全派不上用場。在如此情況之下,他又馬上因為腹痛而臥床不起,因此大家會輕視他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一想到這,勇鬥不禁苦笑了起來,眼睛往身旁的副官瞥了一眼。

    「嗯?哥哥大人,怎麼了嗎?」

    菲麗希亞一臉疑惑地歪著頭。當時只有她溫柔地將走投無路的勇鬥視作親人來對待。

    不對,還有一個人。

    那就是菲麗希亞的親生兄長,也是勇鬥獨一無二的好友。

    那個人既強大又賢明,也相當受人愛戴,每個《狼》的族人都把未來寄托在他身上。

    但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不,沒什麼。」

    勇鬥微微搖了搖頭。

    他沒有資格談論那個人,也沒有勇氣提起。就像菲麗希亞對勇鬥心懷愧疚一樣,勇鬥也對菲麗希亞感到無比內疚。

    因為那個將菲麗希亞的唯一血親奪走的人,正是勇鬥。

    「關於在哥哥大人提案下所導入的諾福克農法,目前的實驗結果顯示,四種作物皆能順利種植出來。」

    勇鬥身為一族宗主,閱讀每天呈上來的資料,並審批陳情與懸案是他的例行工作。

    從下午開始,他就一股腦兒地埋首在這些事務之中,因為他離開了一個多月,工作早就堆積如山了。

    「總之是一個好的開始吧?」

    《狼》的領土幾乎都在山脈或丘陵地帶,所以不適合種植農作物。但是,人若不吃東西就無法存活,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勇鬥打算先想辦法提高收獲量,而他想到的方法,就是在學校課本上看過的「輪作法」和「二熟制」。如果一年里能夠在同一塊土地上采收兩次不同作物的話,就能提高生產力。

    但這畢竟只是外行人的想法。當他查過資料後,立刻發現輪作法很消耗土地的養分,雖然一時之間不會有問題,但沒多久就會變成無法種植農作物的土地。這樣一來,可以想見五年或十年後就會陷入困境。

    不過,當他在調查輪作法的資料時,發現了諾福克農法。此方法便是將農地劃分成四個區塊,以四年為一個循環周期,按大麥→苜蓿→小麥→蕪菁的順序進行耕作。

    現在,攸格多拉西爾也為了防止土地變得貧瘠,基本上都是采取隔年種植的方法。

    然而,若是以諾福克農法來看,種植屬於豆科草類的苜蓿可以讓未經休耕的田地恢複養分,而種植屬於根菜類的蕪菁,除了可用來當作家畜的飼料之外,也能提升農業生產力並讓土壤的地力恢複,而且連家畜的生產量也能一並飛越性地增加。

    「不過,也要等個幾年才能收到成效。」

    勇鬥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即使這是劃時代的技術,但也不能輕易地導入。勇鬥的知識僅僅是從書上看來的,而世上多的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種事情。

    比方說,勇鬥雖然知道最原始的取火方式是將木棒立於木板的凹處,然後用兩手夾住木棒搓揉旋轉,但他到現在還是抓不到訣竅。了解和實作之間存在相當大的差異。

    由於實驗對象是食物,如果單純照著書中所寫的去展開大規模的實作,一旦失敗就有可能導致人民餓死。因此,他現在還停留在用一小塊農地來實驗的階段。

    不過,農作物本來一年就只能收獲一次,而光是循環一個周期就得花上四年,這項改革實在很費工夫。

    「下一件事情是關於哥哥大人所傳授的造紙技術,現在紙漸漸受到大家的歡迎,所以許多人來陳情,希望能提高生產量。」

    「說什麼傳授啊。諾福克農法也好,造紙技術也好,全都是作弊來的,並不是我的點子。」

    「不過,拜此所賜,今年的確不用擔心會鬧饑荒了喲,真是太好了呢。」

    「說得也是,能填飽肚子也是好事一件。」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勇鬥不知道挨餓過幾次,因此他也體會到空腹會讓一個人變得無比暴躁。

    雖然攸格多拉西爾有文字,卻不存在『紙』這樣的東西,而是將文字刻印在黏土板或木片上,主要是用來傳達情報。

    對此,身為一個現代日本人的勇鬥,腦海中便浮現了從課本上看到的「莎草紙」三個字。當他隨手上網一查之後,竟然就找到了用一些雜草來制作紙張的方法。

    因為那個方法看起來就連外行人也做得出來,所以他便試著做看看。雖然成品相當拙劣,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絕對沒辦法拿來販售,但這東西好像在交易商人之間掀起一陣旋風似地賣得非常好。

    雜草的數量非常多,隨便都找得到,而且造紙也不像農作物一樣要耗費許多時間,很適合用來賺大錢。

    而賣紙賺到的錢則拿來向商人大量買進小麥,再透過早上提到的水車工作室制成小麥粉來販賣,如此又能獲得一筆驚人的收入。

    在這一連串的商業政策運作之下,《狼》的食糧問題和財政狀況竟戲劇性地好轉過來了。

    他將人民從長年的饑餓中解救出來,並讓生活品質得以改善,還將外敵驅逐出去,像這樣一位理想的君主,大家沒有不支持的道理。因此,昨天遊行時受到民眾的熱烈歡迎也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麼您打算怎麼做呢?要提高生產量嗎?」

    「不,別那麼做,暫時按照原樣吧。」

    「了解了,我便依此安排。」

    「其實我本來也想教街市上的人們如何造紙。」

    只讓城里的人獨占利益使勇鬥心底升起一股揮之不去的罪惡感。若是將造紙方法教給市井小民的話,就能讓更多人享受這筆利益。這個念頭不斷地出現在勇鬥腦中,吸引著他。

    話雖如此,紙這種產品,就連身為普通國中生的勇鬥都能一邊看著網路上的方法,一邊親手照著做出來,並不需要多麼高端的技術。因此,如果制作方法在市井間流傳開來的話,很容易就會走漏給外人知道,要是其他人也開始生產紙張,那麼《狼》就沒辦法獨占這項產品了。

    而那也意味著他們又要退回到以前貧窮的日子,每天煩惱下一餐有沒有著落。因為沒有人會為了一樣連自己都做得出來的東西,大老遠跑來花一大筆錢買下。身為宗主,他必須避免這種事態發生。

    「失禮了!我們收到了來自《角》的書簡。」

    忽然,有一名士兵奔進了執務室,但立刻就以立正的姿勢報告著。

    照以前的體制來說,若要向宗主傳達事情,必須經過層層通報才行。這在勇鬥眼中簡直蠢到了極點,所以就改成只檢查是否攜帶了武器,通過之後便可以直接來到這里。

    即使只是改變這點小事,也被長老們用權威該當如何,而威嚴又該當如何地抱怨個沒完。這令他深深覺得改變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哎呀,真快呢。」

    菲麗希亞略顯驚訝地睜大雙眼,伸手接過了那塊黏土板。

    勇鬥是在戰爭結束的那一天將書簡寄給《角》的,也就是五天前。這里光是書信往返就得花上這麼長一段時間,所以對長老們,或者該說是對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來說,就算為了禮數晚幾個小時送達也沒差。

    但勇鬥認為情報最重要的是立即性。他喜歡看的孫子一書里也提到「兵貴神速」。那幾個小時的差異,就有可能左右後續戰局的發展,他不想到時再來後悔。

    「嘿喲!」

    菲麗希亞拿起勇鬥桌上的木槌,舉起來敲了黏土板一下。只見上面只押了一個應該是《角》的印章的素色黏土板當下碎裂開來,現出了里面另一塊刻著密密麻麻文字的黏土板。

    只要是重要的書簡,就會像這樣在外面覆上新的黏土,再燒制成信封,避免讓其他人看到內容。

    「我看看。『此致《狼》的宗主勇鬥殿下。我,《角》的少主拉斯穆司有言』。」

    菲麗希亞拿起黏土板,開始朗讀序文。

    這種用『此致○○,△△有言』作為文章開頭的方式,是攸格多拉西爾正統的書寫用語。

    因為攸格多拉西爾人民的識字率低於一%,書信都是由一種稱作書記官的文字工作者代筆,所以代讀也是很普遍的現象。也就是說,所謂的『此致○○』是在命令負責朗讀的書記官,告知書記官傳達內容的對象。

    「『包含我在內,將有數位幹部出席誓杯儀式,我們預定七日後抵達。務必以禮相待我族宗主』。寄出的日期是三天前呢。」

    雖然內容非常簡潔,但光是如此就得使用和勇鬥的手掌差不多大小的黏土板,再加上信封的話,整個體積也大了不少。因此和紙一比,這種東西實在稍嫌麻煩了些。

    「以禮相待啊。說起來,她還好嗎?應該沒生病吧?」

    「沒有,她非常有精神,今天早上也確實用完早膳了。」

    「這樣啊,既然吃得下的話,就代表沒事吧。」

    勇鬥安心地嘆了口氣。

    即使她答應要成為他的義妹,但那還只是口頭上的約定而已,所以他當然不能就這樣放走她,而是關在城內某處。

    然而,她未來會成為他的義妹,而她也是鄰國《角》的宗主,因此也不能太粗魯地對待她。自從回到城里之後,他便命人解開她手腳上的繩索,並給了她一個房間,讓她能住得舒服一點。

    只是,勇鬥很擔心她可能會突然改變主意,若是她因為「不想拖累氏族」而自殺的話,就會導致棘手的事態發生。此外,他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想讓自己將一個年紀尚幼的女孩子逼上絕路。

    「就照著信里寫的以禮相待吧,但也別輕忽大意了,註意不可以讓她逃走。」

    「嘻嘻。」

    「怎麼?菲麗希亞,我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您和兩年前比起來,真的變得可靠好多。」

    「……就算拍馬屁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哦。」

    「我已經得到很多了喲。哥哥大人來了之後,我等《狼》族就一日比一日更加興盛繁榮,因此我衷心地感謝您成為了我族宗主。」

    菲麗希亞以熾熱的眼神註視著勇鬥。光是看著那雙眼睛,勇鬥就知道她的話里無一絲虛假。

    於是他的臉瞬間紅了起來。他多少已經習慣受到她稱贊,而且也早就習慣被她捉弄了,但像這樣被她用真摯的目光註視實在太犯規了,害他根本不敢直視她。

    「嘻嘻,這種可愛之處也是哥哥大人的魅力之一喲。」

    勇鬥多少有為這兩年之中的成長感到驕傲,但他覺得就算再過十年,自己也敵不過菲麗希亞。

    「……幹嘛啊?」

    當勇鬥打開門後,就聽到一道不悅的嗓音如此說道。

    說話的人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快。在這城里,恐怕也只有她才會對勇鬥露出這種態度吧。老實說,勇鬥本身很怕別人奉承自己,所以反而覺得她這樣的態度很適合自己,甚至讓他輕松許多。

    「不可以來看一下未來的義妹嗎?」

    「不可以。」

    「那真是抱歉啦。」

    勇鬥不禁露出了苦笑。

    因為剛才聽到了關於黎芮兒的事情,所以他就來這里看看她了,但她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有什麼不便的地方嗎?若想要什麼東西的話,我可以讓人送過來哦?」

    雖說黎芮兒是俘虜,但她也是《狼》的重要賓客,為了締結彼此之間良好的關系,勇鬥也希望能盡量特別禮遇她,讓她心情好轉。不過,實際負責處理這件事的是靜靜隨侍在他身後的菲麗希亞。

    這個監禁黎芮兒的房間是位於城中某處的客房。乍看之下,房內打掃得很幹凈,家具也相當齊全,桌上的籃子里還放了許多色彩繽紛的水果,堆得像山一樣高。

    黎芮兒將一顆葡萄塞進嘴里,一邊嚼著一邊回道:

    「是沒有什麼不便啦,礙事的東西倒有一個。」

    「嗯?那就讓人搬出去吧。」

    「是嗎?那你就快點滾出去吧,順便也把看門的那個人趕走行嗎?」

    「你這樣太為難我了。」

    勇鬥輕笑著聳了聳肩。

    以《狼》的立場來說,在誓杯儀式結束之前,絕對不能放走她。不過,一直有人守在門口,而且還不時轉頭窺看里面的情形,的確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不,等一下。這樣吧,至少把守門的換成侍女吧?」

    勇鬥忽然想到這個點子,便如此說道。比起被異性監視,換成同性的話,她的心情多少會輕松一些吧。

    勇鬥看向菲麗希亞,而她則點點頭。

    「這個可行,但我還是會在稍遠處安排衛兵。」

    「嗯,那就麻煩你了。」

    「遵命。」

    「……那就是傳說中的紙嗎?」

    黎芮兒看著菲麗希亞手上的東西——便條紙,然後低聲說道。

    這種用來記錄小事的紙在《狼》的宮殿內已經很普及了,但對其他國家來說,仍是非常珍稀的產品。

    「是的,這個道具非常方便,該感謝哥哥大人呢。」

    菲麗希亞一邊露出微笑,一邊用蘆葦做的筆在紙上迅速寫著——那也是勇鬥在網路上查到做法後制成的產品。若換作兩年前用的那種黏土板和木片的話,不僅笨重,體積也很龐大,要隨身攜帶就很花力氣。

    「……勇鬥殿下明明和我年紀差不多,卻真的很厲害啊。」

    「你幹嘛突然這麼說啊?」

    直到剛才為止她明明還對他口出惡言,因此勇鬥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而黎芮兒則忽然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

    「反正我就不是當宗主的料吧,自己發動戰爭還屢戰屢敗,最後淪為別人的俘虜,哼哼……看到昨天街市上大家歡迎你的景象,我才深刻地體會到什麼才是真正的威望。」

    「你到底在盤算什麼?」

    勇鬥雖然差不多也習慣部下恭維自己了,但連敵方氏族之長都說那種話,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晴天霹靂,所以自然會覺得她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哈哈!我只是把內心話說出來而已,因為我很羨慕你。」

    黎芮兒看著勇鬥的眼神充滿了發狂般的嫉妒與欣羨。看來,她恐怕也因為自己的年少不經事而吃過苦頭吧。

    所以,當她看到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人,卻已然備受賞識,成為眾人景仰的對象,因而心里感到五味雜陳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勇鬥雖然打算說些什麼,卻沈默了下來。

    他知道隨便給予同情只會讓對方感到更加悲慘罷了。而且,勝者和敗者之間根本沒什麼好說的。

    明明已經快入夜了,拂過臉龐的卻是潮濕悶熱的風,給人帶來一股黏膩感。

    這個地方位於宮殿的最深處,即使在《狼》之中,也只有一部分的人可以進來。

    勇鬥和菲麗希亞所走的這條回廊基本上是單向直道,回廊入口在一處有十名士兵看守的駐地里面,而回廊的底部便通往某個工房的入口,此處也有兩個衛士負責看守,戒備森嚴到簡直連一只老鼠都跑不進來。

    「是宗主大人!請進。」

    衛士們見到勇鬥的當下立刻挺直了身體,保持立正的姿勢。而勇鬥則可以看到他們臉上滲出了些許汗珠。

    來到工房附近之後,比起悶熱,已經可以說是炎熱了,就連空氣本身都像是正在燃燒一樣,根本和桑拿沒兩樣。

    「辛苦了。」

    勇鬥誠心地向他們表示慰問,然後走進了工房入口。

    工房約有一個教室大小,光線略為昏暗,中央處有兩個男子正圍著黏土制的圓桶形火爐工作,只見火爐上方燃燒著熊熊火焰,發出燦亮的橘色光芒。

    「好了!差不多該清除熔渣啰……嗯?勇、勇鬥!?」

    有一個少女站在不遠處盯著火爐看,當她發現勇鬥的時候,立刻吃驚地睜圓了雙眼。

    她有一雙微微上揚的鳳眼,感覺很好強,並留著一頭略帶自然卷的短發,是個看起來很活潑的女孩子。

    「嗨,好久不見了,茵格莉特,看到我有必要那麼驚訝嗎?」

    「噢,好、好久不見。唔~你、你回來了喔?」

    當勇鬥向茵格莉特打了招呼後,只見她搔了搔臉頰,說出無情的話。

    不過,她這番話說得極不自然,一聽就知道是心口不一,但由於她總是這樣,所以勇鬥並不想追究,只是聳了聳肩。

    「怎麼啦?真是冷淡耶,我們不是朋友嗎?」

    「煩死了,人家可是從昨天開始就忙著開爐的作業欸,哪、哪有時間管你這家夥啊?……餵!你們的手別閑下來!繼續工作!」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茵格莉特的視線冷不防地轉回火爐上,當下毫不留情地斥責了那些作業員。

    她的年紀比那些正在工作的男人們還要小一輪,乍看之下只是個打雜的助手。然而,事實上她雖然年僅十六歲,卻在《狼》的排名中占第八位,同時也是這間摩索尼爾工房的正主。

    此外,她也和吉可露妮與菲麗希亞一樣是英靈戰士,身上擁有《孕育劍戟者》的符文,並因為鍛造的技術超群而受到提拔。

    雖然她乍看之下是個難以取悅的粗魯人,不過……

    「噢!餵,別那麼急啊!那樣會被燙傷的啦,冷靜一點,慢慢來。」

    其實她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而這一點,勇鬥也很清楚。但她就是很愛故意和人唱反調。

    勇鬥想起了兩年前的事情,不禁露出會心一笑。當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雖然會像這樣斥責他,卻也幫了他許多忙。

    石磨和水車工作室也是,如果沒有她幫忙的話,勇鬥一個人大概也做不出來。以這個層面來說,她和身為副官的菲麗希亞一樣,都是勇鬥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勇鬥看著那些忙碌的作業員,一臉歉意地說道:

    「總覺得我來得不是時候,如果你們很忙的話,我下次再來吧?」

    「就、就說別在意了!雖、雖然我們不是很閑啦,不過你那麼久才來一次,就坐一下吧。」

    茵格莉特忽然用下巴指了指附近的一張椅子。

    一直站著也的確不太好,於是勇鬥準備往椅子走過去,但他才剛要踏出第一步,就註意到菲麗希亞露出了不快的神情。

    「茵格莉特殿下,就像我過去經常說的一樣,你對哥哥大人用那種粗魯的口氣,實在是……」

    菲麗希亞雖然壓抑著嗓音,卻仍直截了當地勸告著茵格莉特。

    茵格莉特聞言,立即發出了一道呻吟聲,隨後就因為發現自己闖了禍而露出一張苦瓜臉。

    「啊~人家忘了。因為人家以前就認識這家夥……不對,呃,是、是父、父父父親大人,所以當時的習慣實在改不過來……對、對對、對不起,父、父親大倫!」

    「哈哈!」

    茵格莉特剛才的威風不知道跑哪去了,只聽她滿嘴語無倫次,最後還咬到了舌頭,勇鬥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

    「嘖~!別、別笑啦!不對,是請您不要笑!」

    茵格莉特懇求著,眼中浮現些許淚光。

    她本來就是個靦腆的人,但現在似乎感到更害羞的樣子。她的臉龐染上一抹緋色,比爐火還要熾紅。

    看到她這副模樣,勇鬥連忙搖了搖手。

    「就說維持原樣就行了,茵格莉特對我用敬語的話,會讓我有點擔心耶。」

    「就、就是說嘛!和以前一樣就可以了吧!」

    勇鬥那番話正中茵格莉特的下懷,所以她臉上頓時綻放出光采,連連點了點頭。然而……

    「咳、咳咳!」

    菲麗希亞看似故意地清了清嗓子。

    看來她並不同意。

    「哥哥大人,茵格莉特殿下,我明白二位交情很好,但公私還是要分明,否則會令人很困擾。」

    「人、人家和他的感情又沒有多好!」

    茵格莉特馬上如此否認著,這多少讓勇鬥有些受傷。不過,他也知道這應該是反射性的否認就是了。

    總之,勇鬥打算先略過茵格莉特那句話。

    「哎,不過,是我要她別用敬語的……」

    「雖然是哥哥大人的提議,但只有這件事我不能同意。畢竟茵格莉特殿下的地位也很崇高,而且這里又有其他人在。」

    菲麗希亞一臉歉意地說著,視線朝作業員們瞥了過去。實在不能肯定這些人在聽到茵格莉特用對等的口氣對勇鬥說話後,不會將這些事說出去。

    雖然平易近人聽起來還不錯,但組織的紀律也很重要。若是該以身作則的上位者自己破壞了紀律,很有可能會導致下面的人仿效,進而打亂整個組織的體制。

    「菲麗希亞叔母大人說得沒錯哪,人家以後會註意點……會嚴加謹慎。抱歉,父親大人。」

    茵格莉特繃緊著臉,連忙向勇鬥點頭行禮。

    看到她這樣,勇鬥心里不禁覺得他們兩人之間出現了隔閡。其實菲麗希亞的諫言很有道理,而且君主論里面也提到領導者的威嚴很重要,因此他很清楚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話雖如此,他和茵格莉特曾經一起揮灑過汗水,並透過反覆的試驗將產品做出來,他們是經歷了這些事情後才結下好交情的。

    一想到這,勇鬥的心中像是破了個洞似地充滿寂寥感,只能緊緊咬住嘴唇。

    「啊!不過,當你們兩人獨處時,就算直呼彼此的名字也沒有關系喲。」

    菲麗希亞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如此說道。勇鬥聞言,不禁回頭看向她,只見菲麗希亞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凡事總會為勇鬥著想。

    「但是,公私還是要確實分清楚喲?」

    菲麗希亞豎起了食指,不忘裝作認真地補充說道。

    於是,勇鬥的臉上立刻浮現一抹喜色,也露出了笑容。

    「嗯!知道了,我會註意!好,那當我們獨處的時候,就用原本的方式說話啰,茵格莉特!」

    「獨、獨獨獨、獨處你、你你你、你這家夥突然說些什麼啊!?」

    茵格莉特結結巴巴地說著,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看起來有點不像話。

    而且她的用字遣詞也粗魯了起來,完全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餵餵,別會錯意啦!我是說之後有機會再一起制作東西啦!雖然現在還很忙,但過一陣子應該多少能抽出點時間來吧?」

    「啊~是、是那個意思呀?嗯,沒錯,就是說呀,哈哈!哈哈!」

    茵格莉特的表情瞬間似乎顯得有些失望,但馬上就開心地露齒一笑,連連點了點頭。

    不過,她隨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和別人說話真的好難哦,人家覺得制作東西還比較輕松。」

    「因為你就是匠人脾氣嘛。」

    很多將熱情投註於創作的人都不擅於和別人溝通。就連作家也是,明明是表達語言的專家,卻聽說有很多人一旦面對面就說不出話來。

    但是,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子若是那樣的話,實在令人稍感同情因此,與其兩人獨處,不如多拉點人過來,讓她習慣這種事或許也不錯。

    當菲麗希亞想著這些事情時,就遮住嘴巴輕輕地笑出聲來,看似很開心。

    「哥哥大人還是一樣罪惡……」

    「啊!真是的!你們到底是來幹嘛的呀!人家可是很忙的,別在這里礙事啦!」

    當菲麗希亞正要說出什麼時,茵格莉特就像慌了似地高聲喊著。

    而她的臉龐再度染上緋色,整張臉紅得和番茄一樣。

    「欸!?你剛才不是叫我們坐一下嗎?」

    「吵死了!人家才不記得自己說過那種話咧!沒事就趕快回去啦!」

    茵格莉特用力地推著勇鬥的背,開始將他從工房里趕出去。

    (插圖143)

    她現在別說是出言不遜,根本已變成命令的語氣了。

    但是,應該提醒茵格莉特的菲麗希亞不知為何大笑了起來,只見她一邊顫抖著身體,一邊使勁拍打著墻壁。

    「今天也辛苦您了。」

    「嗯,菲麗希亞也辛苦了。」

    「那麼,明天早上我會再來接您。晚安,哥哥大人。」

    菲麗希亞優雅地行了禮之後,便離開了房間。

    當那扇木門關上的同時,勇鬥立即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砰地一聲,以仰躺的姿勢倒在了床上。

    「呼!累死了。」

    當勇鬥躺下之後,立刻覺得疲勞感像浪潮般湧上了全身,於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像是要吐出肺部所有的空氣一樣。

    房內光線昏暗,只有床邊的一盞小燈燃燒著火焰,散發出橘色的光芒照著室內。

    這個世界還沒有蠟燭這種東西,所以是使用以棉繩為燈芯放在土器中燃燒的油燈。用這種燈的話,其亮度最多只能辨別房間里有什麼東西而已。

    「會在這種深夜里工作的日本人(我們)或許還比較奇怪吧。」

    勇鬥一邊說著,一邊將放在窗邊充好電的太陽能電池拿下來,然後裝進自己的手機里面。

    攸格多拉西爾的人民通常都是在太陽快升起之前起床,當太陽要西下的時候就吃完晚餐早早就寢,這的確可以說是人類原本的生活作息吧。從歷史上來說,在十九世紀之前,也就是還沒發明電燈的時候,每個人都是過著這樣的生活。

    但是,即使忙完了公務,勇鬥的工作也還沒結束。既然他身為一個現代人,倒不如說從現在開始,才能讓他發揮這里的人所學不來的本領。

    「差不多了吧。」

    勇鬥算準時間開啟了手機電源,過了一會兒之後,就看到畫面上顯示出廠商標誌。

    每天入夜之後,勇鬥就會上網逛逛網頁,有時買下電子書以收集能夠在這里派上用場的知識,這是他的例行工作。

    勇鬥對於是否要將二十一世紀的知識帶來這個世界的事不是沒有猶豫過。他時常會不安地想著自己是不是正在闖下一個無法無天的大禍,也不知道做這種事能否獲得寬恕。

    然而,若不運用那些知識的話,別說是他自己了,就連《狼》應該也會從這片土地上消失吧。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看過因為饑餓而哭泣的小孩子,也目睹了恩人變成無法說話的屍骸,而那些人的身影至今依然歷歷在目。

    見義不為,無勇也。如果身懷拯救他人的知識與力量,卻還選擇袖手旁觀,那更是罪孽深重。勇鬥便是如此往好處想著。

    他想起自己念小學時,曾經因為受不了被朋友嘲笑而冷落了美月。那已然是令他不堪回首的慚愧往事,他不想再做一次那種會後悔終生的蠢事。

    重點是,他不想墮落成像那個男人一樣的人類。

    「總之,先看那一本原先要在戰爭前看的書好了。」

    當手機顯示出主畫面時,勇鬥從中找到電子書瀏覽器「Hindle」的圖示點了一下,然後在一整排的封面中打開一本名為『貨幣經濟史』的書。

    在攸格多拉西爾之中,以物易物的方法是商業交易的主流。交換的商品若是等值貨物就不成問題,但要是其中一邊比較貴的話,生意就無法成交。此外,也很難找到有另一個人正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且自己要用來交換的物品也是對方想要的,所以這種方式只能說非常沒有效率。

    雖然還是有金子或銀子這樣的貨幣存在,但那也要放在天秤上衡量才行,實在很麻煩,而且也無法杜絕別人在砝碼上動手腳。

    於是,勇鬥打算做出一種能拿來交換的共通貨幣——也就是紙幣。他現在已經造出紙了,如果使用紙幣能讓交易變得更順暢的話,商業活動就會興盛起來,也會進而增強《狼》的國力。

    但是,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嗯~這樣感覺行不通啊。」

    隨著閱讀下去,勇鬥體會到自己有多膚淺。

    紙幣沒有那麼單純,並不是只要在紙上寫上額度就能在市面上流通開來。首先,需要印刷技術來印制相同的紙張,再來就是要準備價值相等的貴金屬,或是政府必須具有足夠的信用,否則這種貨幣根本起不了作用。

    根據這本書的內容來看,紙幣是十一世紀才在歷史上登場,而且是來自於中國的宋朝時期。不過,當時也因為紙幣濫發而造成價值一落千丈,引起了所謂的通貨膨脹,最終導致物價遭到破壞。

    「要是社會不夠成熟的話,使用紙幣反而會招來混亂啊。我還以為這是個好點子呢。」

    勇鬥從畫面中擡起頭來,像是感到迷茫似地望著天花板。

    即使他腦中常常會閃過「就是這個!」的點子,但像這次一樣經過調查才知道派不上用場的情況也不少。

    「如果說不靠現有資金來做的話……好像想得太美了。嗯,不過,硬幣應該可行吧?……噢,後續只能下次再看了。」

    勇鬥看到標示在畫面左上方的電池余量變成紅色後,便按下按鍵回到主畫面。

    智慧型手機最耗電的就是熒幕面板,而且勇鬥的手機熒幕有五吋,這種大熒幕更加耗電。以太陽能電池所能提供的電量來說,最多只能看三十~四十分鐘左右的書。

    「那麼,睡前先聽一下那家夥的聲音吧。」

    勇鬥開啟手機的數據通訊——因為開始數據通訊的話就會不斷消耗電量,所以他平常都是關起來的——然後打電話給青梅竹馬。

    勇鬥的寢室位於東北角。雖然宗主的寢室本來是在宮殿的中央處,但他硬是搬到這里來了。在這間距離聖塔很近的房間里面,只要月亮達到半圓以上的程度,就可以收到訊號。

    『餵?』

    才響不到一聲,聽筒中就傳來一道雀躍的嗓音,看來對方也在心中盼望著自己打來的電話。一想到這,勇鬥的嘴角自然而然地勾了起來。

    「餵?晚安,美月,是我啦。」

    『嗯!晚安,小勇,工作辛苦啰。』

    「唉,真是累死我了。」

    電量已經所剩不多了。

    他們大概也不會聊什麼有內容的話題。

    這只是短短數分鐘的聯系。其實,與其將珍貴的電量用在這件事上面,還不如多讀一點電子書,這樣應該比較有用。

    但是,現在對勇鬥來說,才是最棒的療愈時間。

    「晚安,美月。」

    如此,勇鬥身為宗主的一天便順利結束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11-7 01:00 AM

ACT 4

    「那麼,現在就開始舉行誓杯儀式,我是負責這場誓杯儀式的神儀使艾雷克西斯。今日正是良辰吉日……」

    有個留著胡子、略顯福態的中年男子站在祭祀場正中央,開始開場白。

    他身上的純白衣服看起來極為昂貴,布面不僅平滑,也富有光澤。那是用一種稱作天然絲的布料所織成的衣服,只生產於東方世界,非常珍稀。

    在勇鬥看來,那根本就是絲綢。不愧是堪稱代表神帝的使者,身上穿著如此上等的衣物。

    「……事情便是如此。那麼,在這樣的吉日里,即將義結兄妹的兩位,由第八代《狼》的宗主,勇鬥殿下為兄,而第五代《角》的宗主,黎芮兒殿下為妹。並且,透過此次誓杯,《狼》與《角》雙方氏族也會結為親族,可喜可賀。」

    在既冗長又沒什麼意義的開場白結束之後,看起來終於要進入今天的主題了。

    勇鬥忍不住想起學校在開全校的朝會時,校長的致詞也像這樣長篇大論。雖然因為要顧及形式、傳統還有威信這些東西,但他還是感到無聊得要命,而且要忍住打呵欠也相當不容易。

    順道一提,這個世界並沒有姓的概念。真要說的話,就是像《狼》這樣的氏了。擁有同一個氏的集團,便是氏族。

    「在場諸位,或許沒有這個必要,但為求慎重,請讓我查驗一下神酒。」

    只見神儀使艾雷克西斯舉起銀色酒壺,用手在壺口處做出劈砍的動作後,就將酒徐徐地逐一註入手邊的兩個杯子里。

    祭祀場中,以神儀使為分界,左右兩邊各有二十個人左右,雖然幾乎都是《狼》的族人,但《角》也有五人出席。由於正在舉行神聖的儀式,所以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響,只能聽到格外清晰的泠泠水聲。

    倒滿杯子後,艾雷克西斯拿起其中一只微微啜了一口。因為國與國之間的誓杯牽涉到利害關系,因此神儀使必須以身試毒。雖然意外不會那麼常發生,但神儀使也是一份賭上了性命的工作。

    「好的,神酒完全沒有問題。那麼,有請將成為兄長的勇鬥殿下。」

    艾雷克西斯將喝過的那杯酒放回臺上後,立刻整個人筆直地轉往勇鬥的方向,並朝他如此喊道。

    勇鬥感覺到周遭的氣氛頓時凝結了起來,緊張感似乎也增加了。他從來就不擅長面對這種嚴肅的場面,不禁稍有窒息感,咽下了一口唾沫。他也可以深深感受到每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

    「是。」

    勇鬥挺起胸膛,以刻意壓低的低沈嗓音回答著。他打算盡可能保持自己的威嚴,因為身為《狼》的宗主,可不能讓族人蒙羞。

    「您與此人交換誓杯,在神的名義之下,將義結為兄妹。您們二人無論健康或病苦、喜樂或悲傷、富裕或貧窮,都會互相協助,共同生存下去。若您已有此決意,請喝下這杯酒的六成之量。請吧!」

    聽到神儀使的一番話後,勇鬥微微皺起了眉。

    雖然在締結兄弟誓杯時,這種千篇一律的臺詞聽起來並無不妥,但勇鬥現在怎麼聽都覺得那像是結婚的誓詞。

    他畢竟才十六歲,而且已心有所屬了。不過,他當然知道這是兄妹的誓杯,只是心中還是會有所抵抗。

    「不過,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

    這是勇鬥主動提起的要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於是,他作好覺悟,伸手拿起眼前這個以《妖精之銅》制成的酒杯。

    這是屬於統領氏族的宗主之間的誓杯,要是所用的器具太寒酸的話,也有損《狼》的顏面。此外,若是《角》覺得自己被看輕而心生不滿的話,那就功虧一簣了。《妖精之銅》比重量相同的黃金更具價值。以《狼》的立場來說,將這種金屬打造成酒杯,是對《角》展現了最大的誠意。

    「好。」

    勇鬥仰頭一口氣將酒飲下。他感覺到一股灼燒般的強烈刺激在口中擴散開來,而吞下之後,那熱燙之感瞬間從喉嚨延燒到腹部。

    說實話,這種感覺讓人不舒服到了極點,而且他的腦中也昏昏沈沈了起來。實在不懂為什麼大人會想喝這種東西。

    他用雙眼估測自己喝完六成左右之後,就將酒杯放回臺上並筆直地推給黎芮兒。

    「接下來,有請黎芮兒殿下。」

    「……是。」

    「當您喝完這杯酒的同時,就會成為勇鬥殿下的義妹。從今以後,您必須為兄長與氏族克盡忠義。我知道您已有了十二萬分的覺悟,但若您的心意已定,請以三口半的方式飲完這杯酒,並將酒杯收進懷里。」

    神儀使如此催促著,而黎芮兒則定睛盯著酒杯看。

    只是一直一直盯著。

    她該不會到現在才反悔答應成為他的義妹吧?當勇鬥開始擔心起來的時候,只見黎芮兒粗暴地舉起酒杯一幹而盡。

    規矩之類的都不管了。這大概是她僅能做出的一點報複吧。

    「呼!」

    黎芮兒將空蕩蕩的酒杯用手邊的布用力擦拭幹凈,然後收進懷里。接著,她就用雙手撐起身子站了起來,並往後退了幾步,朝勇鬥深深地鞠了躬。

    「從今以後請您多多指教了……兄長大人。」

    她的聲音滿是苦澀,感覺這幾個字像是硬擠出來似的,聽起來一點也不像在拜托別人。

    這里也有《角》的人在,她總得表現出自己是在不情不願的情況下接受這個誓杯的吧。

    算了。

    不管怎樣,誓杯儀式順利落幕了。

    《狼》和《角》多年的戰爭終於劃下了句點。此外,他們和曾經水火不容的《爪》也早已締結了親族關系。

    借由誓杯,短期內戰端應該不會再起,大家都可以過上一段平穩的日子,他也盡了身為宗主的責任。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毫無顧慮地全力尋找回家的方法。

    就這樣,勇鬥在放下心中大石的同時,也心不在焉地想著這些事。

    「公主殿下!幸好……幸好您沒事!」

    「少主,我不是說過我已經不是公主了嗎?真是的,在這種正式場合很丟臉耶!」

    有個中年男子正對著黎芮兒不斷抽泣著,完全不顧體面,而黎芮兒似是註意到旁人的目光,當下就感到一陣坐立不安。

    儀式結束了,他們在相隔半個月之後,終於能夠帶回《角》的宗主,因此,就算其他使節團的人沒有那個中年男子那麼誇張,但每個人眼中都含著淚光,似乎也很高興能夠和宗主重逢。

    「《狼》的人沒有對您動粗吧?」

    「那些家夥可是人面獸心啊。」

    「大家從今天開始就是親戚了耶,你們怎麼說得那麼過分啊?」

    勇鬥苦笑著,然後一臉隨和地插入他們的對話之中。

    就在這時候,《角》的每個人都像是要保護黎芮兒一樣擋在勇鬥面前,朝他怒目而視。因此,勇鬥也深深感受到他們那明顯的敵意和警戒狀態。不過,畢竟是他將他們的宗主軟禁到今日,對方會有那種態度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好了好了,別露出那種可怕的表情嘛!我再說一次,我們已經不是敵人了哦?」

    勇鬥為了安撫他們如此說道,然後聳了聳肩。

    但他內心可是冷汗直流。那些人不愧是能夠升上幹部的人,個個都是一臉嚴肅,感覺不能對他們嘻皮笑臉。如果菲麗希亞沒有在他身後護衛的話,說不定他當下就會轉身離開。

    「大家冷靜點,他畢竟是我的兄長大人。」

    「「「……是!」」」

    黎芮兒此言一出,只見《角》的使者們滿臉不情願地讓開一條路給勇鬥。不過,他們完全沒有收起戒備的模樣,渾身散發出為了保護宗主所展現出的驚人氣魄。

    黎芮兒似乎很受義子們愛戴。前些日子,當勇鬥去房間探望她時,因為她說自己很羨慕勇鬥,所以勇鬥還暗自以為她大概沒什麼聲望,但事實根本相反。

    「兄長大人,我沒有好好管教義子,讓他們對您失禮了。」

    黎芮兒轉過身看向勇鬥,朝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也許是因為彼此已經締結誓杯了吧,她不僅改了稱呼方式,連用字遣詞都恭敬了許多。她終究是一名宗主,因此應該也很清楚誓杯的重要性。

    勇鬥搖了搖手,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會打算保護宗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他們可真是一群好義子。」

    「不錯,讓他們當我的義子很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

    黎芮兒的表情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而勇鬥在無意中也明白了她此刻的心情,因為他也有過一模一樣的煩惱。在這麼一群忠誠不渝的部下面前,她恐怕是覺得自己不夠資格擔任宗主吧。

    不過,由於她吃了個大敗仗,還丟臉到必須向以往所瞧不起的《狼》投降,所以她想必比勇鬥還煩惱。

    「兄長大人,要不要和我出去吹吹風?」

    「嗯?可以啊。」

    黎芮兒突然出口邀請,勇鬥當下就點頭答應了。

    自從她來到雅爾菲德之後,就一直被監禁在房間里,所以應該會想去外面透透氣。不過……

    「啊,你們都留在這里。」

    黎芮兒伸手制止了那些打算跟過來的《角》的使者們。

    那些《角》的人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宗主,而且這里又是別人的國家,所以想當然地,他們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公主殿下!?一、一個人可是很危險的。」

    「沒事啦,要是他想對我不利的話,早就動手了。」

    「但、但是啊!」

    「我想私下談兄妹之間的事情。你別擔心,我馬上就回來。」

    雖然《角》的少主還不肯罷休,但黎芮兒斷然地如此說完之後,就走掉了。

    勇鬥見狀,連忙跟了上去。但當他轉頭瞥往後方時,就發現那些人正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而且眼神充滿了殺意。

    「餵!這樣好嗎?你好不容易才見到那些義子耶,應該有很多話想說吧?」

    「那些事情可以等回去的路上再慢慢說。」

    「原來如此,所以你現在有一些話必須先對哥哥大人說,對吧?」

    「……菲麗希亞!為什麼連你都跟來了啊?」

    「因為我是哥哥大人的護衛。」

    「不對,你也該看一下情況吧!?」

    雖然菲麗希亞這麼盡忠職守實在讓他很感激,但太過盡忠職守也很令人困擾。而且黎芮兒都丟下自己的義子們了,他卻還帶了人過來,這樣總感覺他是個膽小鬼,讓他實在很糗。

    「既然是兄長大人的義妹,那就沒辦法了,因為我要談的是兄妹之間的事情。」

    「你真的沒關系啊?」

    「嗯,我不介意。」

    黎芮兒幹脆地點點頭,然後走出了門口。

    祭祀場位於聖塔的頂部,從這個地方放眼看出去,連地平線都能一覽無遺。如此雄偉的景色盡收眼底,讓黎芮兒不禁發出一聲感嘆。

    包圍在高墻之內的街市有成排的木造住家,而由城門通往宮殿的大街上則有許多人在擺攤,顯得極為擁擠。即使從遠方看著這幅景象,也能感覺到這座城鎮充滿了生氣。

    黎芮兒雖然暫時看得入神,卻很快就轉頭看向勇鬥,而她的臉上則浮現出一抹悲壯的覺悟。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沒關系啦,所以你要說什麼呢?」

    從黎芮兒的表情看來,可以讓人察覺到她要說的不是小事,甚至要有相當的覺悟才能說出口。

    當勇鬥咽下一口唾沫後,幾乎就在同時看到黎芮兒突然朝自己彎下腰來,而且力道大得讓人感覺她的額頭好像會撞到膝蓋。

    「請將《角》的人民視作《狼》的人民來平等對待,我誠摯地、誠摯地懇請您答應。」

    勇鬥馬上就知道黎芮兒說的是在之前那一戰中,《狼》從《角》那邊奪取的領土上所居住的人民。

    世界上的人普遍地認為,戰勝者會將俘虜或投降的人民當作奴隸來使喚。

    戰敗國的人民不僅會被奪走自小生長的土地,也會被奪走身為人的尊嚴與權利,並在苛刻的勞動環境中讓人壓榨血汗。黎芮兒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插圖161)

    「我知道這很不講理,也知道這對《狼》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所以,若您不介意的話,我的身體可以隨您支配!請您、請您務必開恩……!」

    她還只是個稚齡的少女而已,若是要被一個不喜歡的男人蹂躪的話,她不可能不感到害怕。事實上,現在她那副身軀正微微顫抖著。盡管如此,她仍然打算為了守護自己的人民而獻身。

    「唉~唔~嗯。」

    勇鬥腦中的常識來自於二十一世紀,所以在他的價值觀中,根本就難以接受什麼奴隸制度。而且他打從一開始就打算平等對待那些人民了,所以黎芮兒這麼大費周章地拜托他,老實說,反而讓他很不知所措。

    話雖如此,勇鬥當初在逼迫黎芮兒成為自己的義妹時,就曾拿屠殺住民來要脅她。所以她的擔心也有道理。

    一想到這,勇鬥苦笑了幾聲,用手摸了摸黎芮兒的頭。

    「兄長……大人?」

    黎芮兒不明白勇鬥這種行為的用意,她的嗓音中混雜著一絲錯愕。

    若是現在的話,勇鬥也能清楚了解《角》的使者們之所以那麼愛戴黎芮兒的理由了。如此為人民著想,打算為人民鞠躬盡瘁的君主非常少見。

    就算她對《狼》發動戰爭,應該也是因為《狼》最近忽然崛起,讓她感受到軍事威脅,為了保護《角》,只能選擇在當下出手。

    「為了義妹幾句可愛任性的話,我可以無條件答應哦。」

    「謝、謝謝您……咦!?」

    當黎芮兒開心地準備擡起臉時,勇鬥卻使了勁將她的頭壓下去。要是現在被她看到了自己的臉,他真的會很難為情。

    由不平整的石頭堆疊蓋起來的金字塔狀祭壇中,有一排似乎是模仿神所造出來的雕像緊緊並列著。頂部則有著將勇鬥引領至這個世界的鏡子,以及在內側熊熊燃燒的火炬。

    剛才在神前進行的杯事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儀式,也在一片極為肅穆的氣氛中落幕了。不過,現在祭壇旁邊卻有一群男人盤腿坐在地上吹石笛,而女人們則配合音樂發狂似地跳起舞來。

    她們之中也有勇鬥的副官菲麗希亞。多才多藝的她,在舞蹈這塊領域也是《狼》里面屈指可數的個中高手。

    這是為了慶祝《狼》和《角》盡釋前嫌並成為親族所舉行的宴會。既有為舞姬們喝采的人,也有人各自和身旁的人對飲歡笑。

    「大家感覺真開心。」

    儀式結束之後,勇鬥也卸下了肩上的重擔,於是他一邊享用著料理,一邊沈浸在宴會的氣氛之中。

    雖然他不是那種會主動炒熱氣氛的人,但也不排斥這種熱鬧的慶祝活動。

    這時,代替菲麗希亞隨侍在勇鬥身後的吉可露妮忽然微微挺起身子,開始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您好,勇鬥大哥,兩個月沒見了哪。」

    有個男人迅速地拿走了勇鬥面前的水壺。

    來者的年齡看起來大約三十五歲至四十歲左右,有一個向外凸出的大肚子,臉上那和藹的笑容令人印象深刻,看起來是個善良的好人。

    「噢,兄弟,最近還好嗎?」

    「多謝關心,我當然很好啦!不過,真沒想到《角》這麼輕易就屈服了。不不不,我們這種人根本不是大哥的對手,我對自己當時的愚蠢深感慚愧。」

    「被兄弟這樣拍馬屁真讓我害怕,你這回到底有什麼企圖啊?」

    「才沒有什麼企圖,這是真心話哪,您可真是嚴厲。啊,請喝。」

    男人看似惶恐地縮起身子,輕輕地舉起水壺往勇鬥的方向伸了過去。

    勇鬥也拿起杯子讓他幫自己斟水。接著,他將杯子湊到吉可露妮的鼻子下方,看到她點點頭後,才舉杯將水喝下去。

    那個男人叫作伯特韋德,是勇鬥的義弟。

    雖然他態度怯懦,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看起來是個不會有出息的男人,但他卻是兩個月前還在和《狼》激戰的《爪》的宗主。

    他和擁有現代知識這項優勢的勇鬥不同,是真正靠實力坐上了宗主的寶座,而且當時還將《狼》逼到幾乎要滅亡的地步,絕對不能光憑第一印象就對他大意。

    「雖然還不到有所企圖的地步,但我有一件事想詢問您。」

    「哦?」

    勇鬥一邊回應著,一邊又喝了一口水。

    只要和這個男人面對面,他心底便會升起一股不能有一刻大意的緊張感,也因此口幹舌燥了起來。

    雖然他如此戒備著伯特韋德,然而……

    「不知道大哥對自身婚事有何看法?」

    「噗!?」

    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太出乎意料之外,所以勇鬥忍不住將口中的水噴了出來。

    而那些水當然直接噴到他面前的伯特韋德臉上了。

    「咳咳!抱、抱歉。」

    「不不不,請您別放在心上,喉嚨哽住了嗎?」

    《爪》的宗主仍維持著笑瞇瞇的表情,一邊擦了擦自己的臉,一邊若無其事地裝傻問道。如果只看這一幕的話,勇鬥會覺得他是個胸襟寬大的大人物,但他只覺得那張笑臉充滿虛偽,看起來很像能劇的面具。因為自從伯特韋德出現在勇鬥面前之後,他的笑臉不管任何一刻都沒有瓦解過,就連這種被噴到水的瞬間也一樣。

    「看您的模樣,似乎是還沒有特別的想法呢。」

    「結、結婚對我來說還太早了啦。」

    「絕對不會太早,以大哥的年紀來說,就算已經娶妻也完全不奇怪。」

    「呃~……」

    勇鬥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一不小心就用現代日本的觀念回答了。以他所知的歷法計算,菲麗希亞不過十七歲而已,但連這麼年輕的她也被大家擔心會不會嫁不出去,這便是這個世界的常識。

    「唔~嗯,那這樣的話,小女您覺得如何?」

    「這就是你的目的啊?還真是不小的企圖耶。」

    勇鬥意會過來之後,鼻子輕輕哼了一聲,然後用手托腮。上了年紀的人說話總是拐彎抹角地,令他很困擾。

    那就是所謂的策略婚姻。雖然勇鬥不太能接受這種事情,但直到接近現代為止,無論東西方的世界都將這件事視為理所當然的存在。關於這一點,喜歡戰國歷史的勇鬥也很清楚。

    「不不不,我是誠心希望我族未來能與《狼》繼續保持友好的關系哪!您意下如何?現在的話,還可以多讓您帶走一位哦!」

    「餵餵……」

    這是哪里的電視購物頻道啊?勇鬥感到無言以對。

    但是,這也代表伯特韋德是如此賞識勇鬥,賞識到即使要獻上兩個女兒,他也想和勇鬥締結良好的關系。

    雖然勇鬥對自己的評價很低,但他就任不到一年就重振了面臨衰亡危機的《狼》,還打敗了《爪》、《角》兩個氏族,這是不折不扣的事實。以客觀的角度來看,伯特韋德的評價可說是極為妥當。

    此外,由於《狼》和《角》加深了彼此的關系,所以國力最弱的《爪》也因此感到了一股危機吧。只見伯特韋德又將身體往前傾,將那張肥胖的臉湊近勇鬥。

    「雖然我自己說有點奇怪,但小女可是相當美哦。嗯,因為長得像母親,和我完全不像,所以您大可放心。」

    「不管怎麼說,你也太心急了吧?這畢竟牽涉到政治因素,可不能隨隨便便就在酒席上決定。」

    勇鬥說著,伸手制止了伯特韋德繼續湊近自己。老實說,他實在不想看到一個散發酒氣的中年男人的特寫。

    雖然他含糊其辭地帶過了,但對他來說,沒有拒絕以外的選擇了。因為他並不打算在這個世界落地生根,他實在沒有在這里結婚之類的想法。

    「呀,失禮了。嗯~我是覺得能夠成就一樁良緣哪~」

    伯特韋德原本正要站起,卻又重新坐了下來,看起來明顯還不想放棄的樣子。

    忽然間,伯特韋德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接著,只見他點了點頭。

    「……嗯,不過,大哥所言非常有道理。而且,要是我一直獨占宴會主角的話,似乎會惹大家不快。今天就先這樣吧,那麼,我告辭了。」

    伯特韋德拍了拍膝蓋,當下幹脆地站起身走開了,讓人感覺他到剛才為止的熱情仿佛都是假的。

    勇鬥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股令人討厭的預感油然而生。

    而那股預感實現的時候,已經是一小段時間之後的事了。

    「因此,您覺得老夫的孫女如何?雖然老夫自己說不太恰當,但她擁有相當不錯的器量,一定能讓勇鬥殿下滿意。」

    長老之首布盧諾在勇鬥面前和顏悅色地如此說道,而勇鬥則感到一股「又來了」的熟悉感,同時伴隨著無力感向自己襲來。

    繼伯特韋德之後,過來向他斟水的人絡繹不絕。而其中和伯特韋德一樣提起親事的人也不少。

    這已經是第六次了。這些攀附權勢的家夥似乎都想著同一件事。勇鬥感覺自己就像是陷入無限循環的遊戲模式中。

    「我不是說了嗎?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

    「唉呀,但是,畢竟勇鬥殿下已到了適婚年齡。啊,啊~當、當然不敢妄想正妻之位,就當納妾來疼愛也無妨……」

    布盧諾仍然拼命緊咬著不放,而勇鬥則必須耗費相當的精神力來壓抑住咂嘴的沖動。

    他知道這對這個世界來說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孫女並不是你這家夥用來做政治鬥爭的道具。一想到這,勇鬥就感到一陣義憤填膺。

    在勇鬥剛就任為宗主時,布盧諾是其中一個拒絕追隨他的人。不過,當勇鬥鞏固了《狼》的地盤之後,他的態度隨即驟變,開始像現在這樣貼了過來,還願意獻上自己的孫女。

    這副德性,也難怪黎芮兒和《角》那些人會將他們當作《狗》來看待了。

    「好了。」

    「啊,勇、勇鬥殿下怎麼了?」

    看到勇鬥突然站了起來,布盧諾就像慌了似地問著,只見他臉上充滿不安的神情,深怕自己惹勇鬥不愉快。

    「我去上廁所。」

    勇鬥覺得這才是正確的決定,便泰然自若地撒了謊,然後丟下布盧諾匆忙離去。

    這種話題實在太蠢了,他根本聊不下去。要是再待在這里的話,他大概一分鐘以內就會大爆粗口了吧。

    「啊,老夫也……」

    「(瞪!)」

    布盧諾原本打算站起身來,追在勇鬥後面,但吉可露妮了解勇鬥心中所想的事,因此便瞪了布盧諾一眼,讓他摸摸鼻子回自己的座位去。

    如果換作態度溫和的菲麗希亞的話,或許布盧諾還會黏一陣子,但在『最強銀狼』的魄力面前,即使身為同族的長老之首,似乎都不敢有所反抗。

    真是太可靠了——

    「我也好想要這只看門狗喲,拒絕相親的時候應該會很輕松。」

    只見菲麗希亞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她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但從她話中的語氣感覺得出似乎有切身之痛。勇鬥看出她對布盧諾的相親攻勢感到相當棘手,因此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打擾了,勇鬥殿下,今天恭喜您了。」

    「哦!艾雷克西斯大人,今天還勞駕您跑一趟,我真的很感激。」

    剛才負責執行誓杯儀式的神儀使出聲喚住了勇鬥,於是勇鬥連忙朝他點了點頭。

    而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則單膝跪地,朝他畢恭畢敬地行了禮。

    神儀使既是神帝的代理人,也是帝國的幹部之一,而勇鬥對外只不過是為神帝效力的地方領主罷了,遠比不過神儀使的地位。

    而且,對外的權威正是宗主用來統治領土的大義之名。若是否定了神帝的權威,就等於否定了自己的正當性。因此,在神儀使面前,即使是那些勢力遠勝於《狼》的大氏族宗主,也必須表現出敬意才行。

    「哪里的話,長年爭戰的兩個氏族成為親族之後,畢佛斯特一帶也能歸於和平吧。能夠讓我來為雙方締結下如此良緣,我也感到很高興。」

    「不不不,您舉行的儀式如此完美,我們也誠心地感謝您。」

    勇鬥已經從約爾根、菲麗希亞身上學過這種時候的應酬話了。雖然他覺得這種談話內容很空虛,但這畢竟也是宗主的工作。

    「說起來,如此問或許有些唐突,不過,不知勇鬥殿下,或是勇鬥殿下的令尊與令堂出身何處?」

    艾雷克西斯看著勇鬥的臉,其實應該說是看著他的頭問道。

    攸格多拉西爾的人民多為金發、棕發或紅發,雖然也有發色偏黑的人,但看起來仍接近棕色,和勇鬥一樣的黑發非常少見,所以艾雷克西斯會感興趣也不是沒有道理。

    話雖如此,就像艾雷克西斯本人說的一樣,他們都還沒聊過幾句話,就這樣詢問人家的出身的確有失禮數。

    「我來自東方。」

    勇鬥雖然覺得有點可疑,但還是說了一個安全的答案。

    他實在說不出口自己是來自遙遠的未來。而且突然這麼說,對方也不太可能相信,要是《狼》的宗主被誤會為腦筋奇怪的人,那就會產生外交上的問題。

    「嗯?據我所知,東方好像沒有這樣的民族呢。」

    艾雷克西斯歪起頭來,面露思索之色。

    原來如此,他是神聖阿斯嘉特帝國——曾經統一整個攸格多拉西爾的國家所重用之人,所以也應該精通各地的情報吧。

    在他所知的範圍內,東方並沒有黑發的人種。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情報,於是勇鬥謹記在心,也因為發現這是個好機會而感到一陣雀躍。

    「不、不提這個了,您知不知道有沒有哪個英靈戰士擁有前往其他世界的力量……不,送人前往其他世界的力量也可以?」

    神聖阿斯嘉特帝國不僅曾經擁有廣大的領土,論起歷史的古老程度,也是攸格多拉西爾之中首屈一指的帝國。

    如果是艾雷克西斯的話,或許會知道如何讓勇鬥回到原來的世界。勇鬥就這樣懷著期待發問了,但艾雷克西斯的表情卻變得更加複雜,也加深了那抹困惑的神色。

    「嗯?其他世界是什麼意思?是指眾神所在的世界嗎?」

    「呃,對,就像是那樣的地方。」

    「竟然想直接與眾神會面,不愧是氣勢如虹的勇鬥殿下所會擁有的膽量,但在我看來,這種想法只能說傲氣了些,而且也欠缺思慮。正如同我等人類無法對抗自然的威脅,在眾神面前,我等人類不過是既無能又軟弱的存在罷了。要是觸怒了眾神,除了您之外,不幸的命運也會降臨在《狼》的人民身上。」

    勇鬥受到一頓厲害的責備之後,不禁有些退縮。

    二十一世紀的日本人已經漸漸不再迷信了,所以勇鬥看到如此篤信宗教的人時,就會感覺有代溝。

    雖然他最近想過,既然他被帶到了這個世界,而且還發現這個世界有所謂的英靈戰士,那麼,若是有超越這些事情的存在其實也不奇怪。然而,無論如何他都沒辦法對宗教產生那種畏懼的心理,也無法賴以為心靈寄托。

    話雖如此,再這樣下去的話,他就打聽不到關鍵情報了,必須解釋清楚才行。

    「不,說是神的世界其實有點過頭了。我是在想,除了我們居住的世界之外,應該還有其他人類所居住的世界。也就是說,或許眾神不僅造出了我們的世界,同時也造出了其他世界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您是這個意思呀?」

    艾雷克西斯如此回應,像是徹底明白了。看來他剛才應該是認為勇鬥野心勃勃地打算奪取更多領土。

    「但是,很抱歉,我應該幫不上忙。若是反過來的話,我倒是有線索……」

    「……反過來?也就是說,不是到其他世界,而是讓其他人到這個世界來嗎!?」

    只要是關於穿越時空的情報,不管多微不足道,他都想知道。如果他厘清了自己來到這里的原因,或許也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不過,即使勇鬥以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情如此問著,艾雷克西斯仍面露難色,一副「完了」的表情。

    「……我說得太多了,請您忘了吧。這是我國的重要機密,因此不便告訴你,很抱歉。」

    「怎麼這樣啊!?真的不能讓我知道嗎?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恕我無法透露,我無權……」

    「拜托您!」

    艾雷克西斯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卻又臨時打住,讓勇鬥怎麼也無法接受。雖然後來他又苦苦請求了幾次,但艾雷克西斯始終搖頭回應。

    線索明明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這種心急如焚的感覺,讓勇鬥緊緊咬住了嘴唇,但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

    當宴會結束後,勇鬥立刻返回了寢室。

    這是因為他一直被那些大自己一輪,甚至兩輪的長輩糾纏不休。而且,他為了不失去宗主的威嚴,還必須妥善應付才行,害他內心疲憊不堪。

    勇鬥砰地一聲倒在床上,然後為了尋求慰藉而撥了通電話給他的青梅竹馬。

    『你這個大開後宮的臭老爸!』

    這就是她的第一句話。

    而勇鬥只能仰頭望天。

    「唉~美月小妹,你沒來由地說什麼啊?」

    『咦?今天你不是和《角》的宗主那個女孩子締結誓杯了嗎?』

    「嗯?噢,是這樣沒錯啦……」

    勇鬥雖然不會和美月談到這個世界的腥風血雨,但還是提到了今天的誓杯儀式。

    因為經過這次的誓杯儀式後,暫時就不會有戰爭發生,所以他才會告訴她,讓她放心。

    而結果——

    『嗯,你果然是個大開後宮的臭老爸!』

    ——就是這樣。

    勇鬥深深體會到世事難料。

    『因為很重要,所以就說第二次了!』

    一陣咯咯笑聲從話筒中傳了出來。

    雖然勇鬥知道美月是在開玩笑,但聽到她的第一句話時,他的心臟還是猛然跳了一下,感覺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因為他今天才被說媒了好幾次,即使他發誓沒有做什麼有違良心的事情,但他著實狠狠地嚇了一跳。

    『咦?不過說起來,她並不是變成你的義女,而是義妹吧?這樣就不能說是老爸了呢。嗯~那麼……你這個開後宮的老哥?』

    「我連接吻的經驗都沒有,卻被你說成這樣。」

    『咦~?沒有啊?嗯~還沒有啊~?原來如此,你沒有啊~?』

    美月狀似相當開心地以雀躍的聲音重複著同一句話。

    他們畢竟認識很久了,所以勇鬥也知道她沒有什麼惡意。不過,雖然他知道這一點,太陽穴還是爆出了青筋。

    「難道你就有啊?」

    他的語氣粗魯了起來。

    以勇鬥這個年紀來說,和異性的交往經驗也代表一種身分地位,所以一直被人重複問:「沒有啊?」當然會感到火大。

    但是,美月的下一句話又讓勇鬥陷入極度的混亂中。

    『嗯~有啊。』

    「什、什麼!?」

    『嘻嘻嘻~很在意嗎~?』

    「才、才才才、才沒有咧~」

    勇鬥嘴硬地逞強著,但感覺沒有成功。要是仰慕他的《狼》的義子們看見他這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大概會感到幻滅。

    (是誰?是誰!?是誰!?)

    勇鬥雖然是美月的青梅竹馬,但兩人並沒有交往,所以在這兩年之間,就算美月有了喜歡的人也不奇怪。她畢竟已經國中三年級了,正是會對那類事情感興趣的年紀。

    勇鬥剛才的憤怒瞬間消失無蹤,腦中一直在想那個和美月接吻的對象會是誰。是他認識的人嗎?或者是美月在這兩年之間認識的男生?還是……?

    「………………是、是誰啊?」

    雖然他不想推翻前言,但實在是忍不住了,所以最後還是問了出來。

    『嗯~你很在意啊?』

    「唔!」

    明明是美月,還敢那麼囂張!這句話本來已經沖到喉頭上了,但勇鬥還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完全被年紀比自己小的美月戲弄了,真是可恥。但即使必須忍受這種屈辱,他還是想知道美月的接吻對象是誰。

    『嘻嘻,就是小勇呀。』

    「……什麼?」

    『哎呀,幼稚園的時候,我不是親了你的臉頰嗎?你不記得了?』

    「咦?呃……」

    勇鬥努力轉著腦袋,在記憶的底層翻找著。朦朧之中好像真的有這回事……

    勇鬥頓時無力地跪坐在地板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什麼嘛~別嚇我啦!」

    『嘻嘻,有點了解我有多擔心了吧?真是的,身邊居然接二連三地不斷出現新的女孩子,雖然我也知道那是沒辦法的事情啦。』

    「嗯?你說什麼?」

    『沒什麼啦。』

    雖然那副口吻很明顯就是有什麼事情,但勇鬥決定不吐槽她。

    因為他已經沒有那種心力了。

    「唉~真是的,我回來的時候精神已經疲憊得要命了,你還這樣對我啊?真是受不了耶!」

    『呀哈哈,抱歉啦!』

    「你根本沒在反省吧?」

    『嗯。』

    「哪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

    『你說的唷!一定要來教訓我哦!盡量快一點……好嗎?』

    「咦!?……啊!」

    一瞬間,勇鬥不知道美月在說什麼。但隨著領會過來後,他的心跳速度也愈來愈快。

    正因為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所以他的內心才會受到撼動。

    明明是美月,還敢那麼囂張!於是,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嗯,我一定會的。」

    總之,他已經知道艾雷克西斯——不如說是帝國握有線索。只要上貢些物品獲取他們的信任,他們就可能會願意告訴他。

    不對,無論用什麼手段,他都一定要讓他們交出線索。

    『一定哦?我會一直等……』

    「抱歉,在休息時間打擾您,哥哥大人!」

    伴隨著菲麗希亞急迫的聲音響起,他耳邊也傳來房門被猛然打開的聲響。

    她來得真不是時候。勇鬥想著,垂下了肩膀。然而,從菲麗希亞的模樣看起來,很明顯不是小事。

    「美月,抱歉,好像有什麼急事的樣子。」

    『咦!?發、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不過現在才剛打完仗而已,所以也不會是多麼危急的事情吧。你放心去睡吧,那晚安了。」

    『等等!說什麼晚安,小勇!?小……』

    勇鬥二話不說地掛斷了電話,也關掉了手機電源。

    他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所以不想讓美月聽到那些腥穢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只要有她在的話,他就沒辦法轉換思考模式。

    「什麼事,菲麗希亞?」

    勇鬥表情肅然,方才臉上那抹符合他年齡的青春氣息已經消逝無蹤。

    菲麗希亞原本用飽含歉意的眼神註視著勇鬥的手機,但在勇鬥出聲後,她也回過神來,並說出自己的來意。

    「就、就在剛才收到了國境霍倫城砦的飛鴿傳書,上面說……《角》被《蹄》攻陷了。」

    「是《蹄》!?」

    勇鬥不禁睜大了雙眼。

    就連對這個世界不太清楚的勇鬥都聽過這個氏族的名字。

    攸格多拉西爾的氏族,大大小小加起來共有一百個以上,但《蹄》在其中是屬於排得進前十的大氏族之一。

    「勞駕各位在深夜里集合。」

    勇鬥掃視了在場的每一張臉龐,開頭先如此慰勞大家。

    謁見間里面,以身為少主的約爾根為首,集結了許多平起平坐的《狼》的將領。

    正因為每個人都是從一介小兵一路升為幹部,所以每個人都有著精悍的表情……才怪,只見在場有人正在打呵欠,也有人露出輕浮的笑容,還有看起來難以相處的人混在其中。當然也有像吉可露妮、菲麗希亞和茵格莉特這樣年輕的英靈戰士少女們在里面。

    此外,身為當事人的黎芮兒和《角》的使節團也到齊了。

    「因為事態緊急,所以我立刻進入正題了。聽說西邊的大氏族《蹄》在四天前開始攻打我們的親族國《角》,並攻下了位於國境沿線上的城砦。《蹄》的兵力約有一萬,還有五百臺左右的馬戰車。」

    「一、一一一、一萬!?」

    「五、五百臺左右的馬戰車!?」

    聽到勇鬥的話之後,聚集在謁見間的諸將紛紛揚起了如慘叫般的驚呼。

    一萬,二十一世紀的人或許會覺得很少,但對於農業技術尚未成熟的攸格多拉西爾來說,能夠供養的人口絕對不多。

    實際上,就連被譽為古代史上最大規模戰役的卡疊石戰役,埃及軍的總數也不過一萬六千人左右而已。

    《狼》只是一個邊境的弱小氏族,所以一萬兵力對他們造成了無法估計的心理沖擊。而且,《狼》能夠動員的兵力最多也不滿兩千人。

    基本上,戰爭都是以量取勝。雖然以寡擊眾乍看之下很威風,但正因為那是接近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才能在歷史中留下輝煌的紀錄。

    他們之間的差距極為明顯。

    「這個世界的宗主們真是有夠精明,完全不放過一絲機會。」

    「您、您的意思是?」

    長老之首布盧諾歪著頭問道。

    他既然是負責提供諮詢的顧問,這點事也該想得到吧。勇鬥雖然在內心嘖了一聲,表面上仍不動聲色地繼續說了。

    「《角》才剛在戰爭中慘敗給《狼》,兵力已然耗損,而身為宗主的黎芮兒又被我們《狼》給擄走,所以不在國內,再加上少主也因為誓杯式的關系而不在。如果要侵略,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機會。」

    「唔~嗯,以這個時間點來看,的確像是蟄伏已久了。」

    身為少主的約爾根用力地點了點頭。

    而《角》的使節團也都皺起了眉,一臉嚴肅。

    至於黎芮兒……

    「是我的錯……因為我輸了……」

    她茫然失措地不斷自責著,那臉龐蒼白得令人心疼,讓勇鬥甚至看不太下去。

    但是,這便是戰爭,若不準確地分析狀況的話,將會牽連到整個國家的存亡。就算黎芮兒是他可愛的義妹,也不能老是顧慮到她的心情。

    勇鬥就這樣撇除個人感情,以《狼》的宗主的身分繼續說道:

    「這件事需要緊急處理,因此,我們《狼》必須立刻向兄妹國《角》展開救援。」

    此話一出,謁見間頓時一片嘩然,諸將們都嚷嚷了起來。

    他的理由很清楚,因為兩國之間締結了義兄妹的誓杯,所以必須互相幫忙才行。這便是在攸格多拉西爾之中不可違抗的成規。

    但是,要對抗兵力遠多於我軍五倍的敵人實在太瘋狂了。我軍根本沒有勝算,根本是送死。因此,大家會驚慌失措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但是勇鬥殿下,再怎麼說,被攻打的是《角》,而並非我族《狼》。要是多管閑事的話,不就連我族都會遭到迫害嗎?」

    布盧諾如此進言時,稍微瞥了一眼《角》的使節團,然後露出一副心虛的模樣。

    因為他平常老是拿誓杯那一套來對勇鬥說教,所以現在也察覺到自己所說的事情明顯違反了道義吧。

    但是,不管怎麼說,敵人實在太強大了。而且,誓杯本來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組織協調地運作下去。若是因為要守住誓約而導致《狼》滅亡的話,根本是本末倒置。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不能再管那些對外的原則了。

    「布盧諾,你這家夥!」

    激動地喊出聲的是《角》的人們,而其中,《角》的少主拉斯穆司甚至想起身揪住他了。

    畢竟布盧諾當場說要對他們的國家見死不救,所以他們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當然的。

    「你們生什麼氣?我又不是說要和《蹄》聯合起來攻打你們《角》。不過,我族至少可以提供補給,讓你們無後顧之憂地應戰。一想到你們長年對我族所做的種種事情,現在應該感謝我族才對,實在不該發怒。」

    布盧諾冷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而他這番話像是導火線一樣,只見《狼》的諸將開始發出反對出兵的聲音。

    「對啊!說得沒錯!」

    「雖然對《角》很抱歉,但我們才剛締結下誓杯而已,並沒有培養起友好的關系。」

    「就是就是,實在沒有好到值得我們與《蹄》短兵相接。」

    他們彼此交換著眼神,然後贊同地點點頭。看來布盧諾的那番話說出了在場不少將領的心聲吧。

    莽撞與勇敢有很明顯的差異。他們都有必須守護的家族與生活,為了一個直到昨天都還是競爭敵手的氏族冒險犯難未免太不劃算了。

    「如今的《角》已經沒有對抗《蹄》的兵力了……如果沒有《狼》的援軍的話,我族人民……」

    在圍繞著厭戰氣氛的場合中,黎芮兒如此低聲說著,慘白的臉毫無血色。

    《蹄》是和《角》國境相連的鄰國,她身為宗主,也知道《蹄》的不少內情。《蹄》這個氏族會將其他國家的俘虜當做奴隸,苛刻地強迫他們勞動來讓自身的勢力急速成長。

    奴隸連人格都不被承認,只能被強制隨著所有者的意思工作,而這些人在這時代是非常重要的勞動力。因戰敗而滅亡的國家,其人民不會被當作人類來對待,只不過是拿來利用的道具而已,這便是這個時代共通的觀念。

    「我們該守護的是《狼》的人民,並非《角》的人民。」

    「對啊,《角》的人民應該要由你們《角》自己守護才對吧?」

    「我們《狼》族遭到你們攻打至今,已經沒有余力出兵了。」

    以布盧諾為首的厭戰派開始各自說起自私自利的話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群體意識當靠山,所以他們才囂張了起來,還是源自於強者面對弱者時所展現出的傲慢。此外,就像之前敘述的一樣,那種不把其他國家的人民當人看的價值觀也深植在他們心中。

    「怎、怎麼這樣……!?」

    當黎芮兒的眼神快要被無力的絕望感吞噬時……

    碰!一道打擊聲猛然響起。

    「少說那種沒出息的話了,你們這些家夥!!」

    勇鬥如雷的大喝聲響遍了整個房間。

    平常那個溫厚待人的柔弱少年已然消失。

    他應該用了極大的力道敲了墻壁吧,只見他的右拳開始滴滴答答地流下鮮血。然而,他看起來絲毫不在意,並以充滿憤怒的銳利眼神掃向在場所有的人。

    勇鬥現在腦中閃過的,是當他將院方告知母親病危的消息傳達給父親時,父親所說的話。

    『我現在忙著鍛造,暫時抽不開身,晚點再過去。』

    雖然父親平常就老是把事業擺在家庭之前,但連這種時候他都將自己的工作擺在優先順位,結果直到母親臨終前,他始終沒能陪在她身邊照顧——母親明明是那麼掛心被留下來的父親和勇鬥的。

    因此,他絕對不會、也不可能對家人見死不救,他不想變成那種差勁的男人。就是這個想法激起了勇鬥的鬥誌。

    「餵!誓杯的誓言不是要絕對遵守的嗎!?」

    兄妹的誓杯是勇鬥強行讓黎芮兒接受的。要說的話,就是他並沒有受到任何人逼迫,是他向自己發誓要將黎芮兒視作自己的妹妹。

    因此對他來說,在義理上,黎芮兒絕對是他必須不惜一切守護的家人。

    「在誓杯的儀式上,你們都對我和黎芮兒的誓杯表達祝賀了吧?也就是說,你們應該都贊同要讓《角》成為我們的家人吧!?」

    聽到勇鬥的話之後,長老和幹部們不約而同地垂下頭來。不過,他們也有自己的一套說詞吧,因為以現在的情況來說,勇鬥所說的事情未免過於看重原則。

    然而,他們連開口都做不到。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授予了幹部或長老之位,即使在《狼》之中,也是身經百戰的猛將。他們應該都經歷過好幾次激烈的戰鬥,才能坐在這個位子上。

    但他們卻被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所散發出的氣魄震懾住了。

    「嘻……嘻嘻嘻……」

    菲麗希亞渾身不住顫抖著,雖然她已經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卻還是止不住那從嘴邊溢出的笑聲。

    如果是真正的肉搏戰的話,勇鬥肯定比在場的每個人都要弱,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但是,他們還是被他的氣勢壓倒了,就連身為《狼》最強戰士的吉可露妮也是。

    不過,菲麗希亞現在之所以會顫抖,並不是來自於那種凍結背脊的恐懼感,而是遠遠淩駕在那之上的歡喜之情。

    就是這個表情!眼前這個男人身為至高無上的君主,現在所展露出來的正是他的另一面,令她深感著迷。

    對《狼》來說,勇鬥所擁有的知識的確不可或缺。但是,以她自己為首,還有吉可露妮以及約爾根都是《狼》里面屈指可數的勇者,如果勇鬥充其量只有那種東西值得一提的話,怎麼可能讓他們如此仰慕呢?

    人類就是到了絕境才會露出本來的真面目。平常總愛說漂亮話的人,一有狀況發生時就會落荒而逃,身為長老之首的布盧諾正是典型的代表。

    不用說,反過來也一樣。

    平常看起來靠不住的少年,現在就露出了獅子般的本性。

    她曾經聽過,周防勇鬥這個名字在他國家的語言中含有「保護周遭,勇敢而戰」的意思,而事實就是如此。

    他總是在需要保護人的時候發揮本領。但若是用來保護其他國家的女人,總讓她有點不開心。

    「我們會幫助《角》,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勇鬥簡短地說完之後,完全沒有人提出異議,而布盧諾只是蒼白著一張臉,然後連連點了點頭。

    (插圖193)

    但黎芮兒並未註意到這個好消息,而是用眼角看著勇鬥的劇變,牙齒不斷打著顫。菲麗希亞見狀,不禁露出了苦笑。

    他們和黎芮兒見面的時候,還非常介意她用的稱呼是狗還是狼,但如今才覺得那不過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而已。

    當勇鬥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只是頭差點被當成病貓的幼獅。但是,在經過數次戰場洗禮之後,在這兩年之間他已成長為一頭勇猛的年輕雄獅了。

    如果他一直處於沈睡狀態的話,行為舉止多多少少會有點孩子氣。不過一旦覺醒,不管是狗還是狼,都無法對抗這樣一頭兇猛的獅子。

    這時,勇鬥在寶座上坐了下來,以手托腮繼續憤然地說道:

    「再說,在一旁靜觀根本是下下之策,選擇中立只會失去兩邊的信任。」

    在情勢明朗之前,於雙方勢力間扮白臉,等勝負已定再跟隨戰勝者,這種策略乍看之下是很不錯。

    但事實並非如此。等情勢明朗化之後才表明立場的話,非但得不到好處,往往還很容易變成勝利者的下一個目標。

    君主論也提到「恪守中立必亡,應勇於亮出旗幟」,勇鬥認為這句話說得完全沒錯。

    和那種等情勢明朗化後才選邊站的人比起來,雪中送炭的人才值得信賴,這是人之常情。而且,即便是敵方也會表現出另眼相看的態度,而不敢疏忽怠慢。

    事實上,在日本戰國時代的關原之戰結束後,佐竹氏和秋田氏等人就因為保持中立而導致領地被削減。另一方面,展現出勇猛的戰姿、並以「島津的撤退口」揚名立萬的島津氏,雖在戰敗的敵軍陣營,領地卻安然無事。

    雖然馬基維利位於遙遠的國度,但事實就和他所說的話一模一樣。

    「而且,我們在神帝的使者面前公開舉行了《狼》和《角》的誓杯儀式,現在才說那個誓杯無效的話,怎麼也說不過去。要是在今天之內就違背了誓言,《狼》的誓杯價值將會一落千丈,而給了《爪》背叛的借口。」

    「「「啊!」」」

    諸將紛紛露出了理解的神色。他們應該都被《蹄》這個大氏族吸引了註意力,所以完全沒註意到這個可能性。

    身為義兄長,就必須庇護自己的義弟妹才行。如果《狼》毫不猶豫地背棄了義妹,就不值得讓人敬為義兄長——《爪》便會以這個理由,放縱自己去投靠其他氏族。

    「《蹄》和我們並沒有締結親戚關系,也就是說,若是《角》滅亡的話,我們《狼》必定會和比《角》更強大的氏族比鄰而居。而《蹄》當然會到處宣揚我們違背誓杯之約的事情。在士氣一蹶不振的情況下,《爪》也會去投靠《蹄》。到時將演變成雙面夾攻的局面,我們不會有勝算的。」

    勇鬥一臉不快地說著。

    這對《狼》來說,根本是最糟的發展。

    出乎意外地,正如同約爾根剛才所說的,或許對方真的蟄伏已久了。若是如此,那個謀劃了一切的《蹄》的某個人應該擁有高超的智謀。一想到這,勇鬥便驚訝不已。

    但是,不會像那樣如對方所願的。

    「《角》為了保護族都,應該也留了二千人左右的兵力吧?就算對《爪》來說,因為領土並沒有和《角》相連而暫無切身關系,所以目前沒有背叛的風險。但與其之後才在擔心遭他們背叛的情況下對上五倍兵力的對手,不如趁對手現在只有兩倍的時候開打會有利得多吧?」

    「沒、沒錯!」

    「的、的確如此……」

    諸將聽到勇鬥的發言後,個個冷汗直流地附和著。

    這是來自那個接連戰勝了《爪》和《角》的救國英雄(勇鬥)所主導的指揮。五倍兵力的確很棘手,但剩兩倍的話,感覺似乎還有些勝算。也因此,雖然提不太起勁,但他們還是贊同了勇鬥的說法,畢竟出兵也是無可奈何的決定。

    「好,大家都意見一致了吧?露妮!」

    「……是!」

    隨著勇鬥的呼喚,一名銀發少女從諸將的陣容中往前踏出一步。她的反應之所以慢了一點,主要是因為她看主人的英姿看得入迷了。

    勇鬥看她精神抖擻的模樣,在心里覺得很可靠的同時,也命令道:

    「你率領穆思裴爾先過去,采取B模式『蒙古』,千萬別輕舉妄動。記著,比起打倒敵人,以減少敵方兵力為優先。」

    「遵命!」

    吉可露妮行完禮後,立刻奔出了謁見間。看來就算不特別強調現在的情形已刻不容緩,她也能明白。

    既然她身為『最強銀狼』,除了遵從勇鬥剛才下的指示之外,一定也能依現場情形作出適當的判斷。雖然勇鬥平常容易對她展現忠誠態度的方式感到不知所措,但在他眼中現在的露妮極為可靠。

    「約爾根!」

    「是!」

    接著被點名的是少主。不過,現在明明情況危急,約爾根嘴邊卻有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

    平常勇鬥總是給人不太靠得住的印象,但一旦有事發生時,他立定決心的速度就比在場身經百戰的諸將迅速。

    如果約爾根覺得勇鬥只是年少輕狂的話,也僅會付之一笑,但事實絕非如此。這一年來,約爾根也差不多了解了勇鬥這個人的性格,他知道勇鬥對宗主的職責絕不遲鈍,反而比別人多了一倍的自覺,而剛才分析的情況也非常正確。

    而最重要的,就是那一身令見者折服的罕見霸氣。勇鬥現在還不到二十歲,往後一定會繼續成長下去。

    雖然勇鬥明顯討厭宗主這個位子,但這個位子卻非常適合他。約爾根深深覺得這種人實在稀少,真的是很值得侍奉的君主。

    「緊急編組主力部隊,在黎明之前將一切準備好!」

    「遵命!」

    對於那傲然的命令口氣,約爾根深深地行了一禮答道。

    換作平常的勇鬥,對於年紀大了自己兩輪的約爾根會使用較為客氣的措詞,但現在形勢危急,也沒時間顧及禮數了。

    然而,約爾根希望君主能夠展現威儀,因此這正是他所期望看見的身姿。

    「黎芮兒!」

    「是、是的!」

    黎芮兒突然被點到名,當場就立正了起來。

    她是堂堂的《角》的宗主,並不是勇鬥的家臣。盡管如此,現在的勇鬥卻散發出一股令人不得不服從的恐怖威勢。

    「立刻回《角》去集結兵力!」

    「我、我知道了!」

    「茵格莉特!」

    「咦?欸!?人、人家!?」

    茵格莉特揚起了驚慌的聲音。

    即使她立下的功績讓她排在族內第八名如此高等的地位,但她根本不懂打仗,所以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點名。

    「之前那個還預備著吧?現在分秒必爭,你先將那個借給黎芮兒。」

    「咦咦咦!?等等,沒問題嗎?這家夥可是別國的人耶。」

    「她也是我的義妹。」

    勇鬥說著,微微勾起唇角。

    黎芮兒和他締結了比血還濃的誓杯,儼然已是他的家人了。而且她的性格和《爪》的伯特韋德那種人不一樣,可以讓他付予信任。再說現在情勢緊迫,根本無暇去啰嗦其他的瑣事。

    茵格莉特狀似不耐地搔了搔頭,然後嘆了口氣。

    「唉,真是的!這家夥平常明明沒什麼氣勢,怎麼一遇到事情就變得這麼天不怕地不怕啊!不、不過,這一點也很可靠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11-7 01:02 AM

ACT 5

    《蹄》原本是來自於在亞爾夫海姆地區擁有廣大勢力的《豬》的旁系分支,是個位於亞爾夫海姆最西端——同時也是攸格多拉西爾的最西端——的邊境弱小氏族。

    但是,在現任宗主尤古偉就任後,僅僅十年之間就並吞了身為嫡系的《豬》,並開始攻占周邊的氏族。雖然攸格多拉西爾整片土地共有一百個以上的大小氏族,但《蹄》已然搖身成為排得進前十名的大氏族。

    因此,尤古偉堪稱《蹄》的中興之祖,他今年將滿三十六歲,仍舊年輕氣盛,也由於累積的許多經驗而極其狡猾,真可謂身心狀態皆處在巔峰時期。

    力量會刺激欲望的增長。雖然他已經奪取了非常多領土,卻不感到滿足,他的野心仍舊持續擴散中。

    只要占領了《角》所擁有的肥沃土地,也就是凱爾姆特河流域,《蹄》的勢力必定能夠大幅增加。此外,還能開拓出一條路以通往神帝所在的阿斯嘉特地區。因此,當他們在等待時機時,正好得知《角》在和《狼》的戰爭中輸得一敗塗地。

    而且,根據被他們買通的內賊所說,《角》的宗主成了《狼》的俘虜,全權代理宗主職務的少主也為了接回宗主而離開族都。這正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事實上,他們輕輕松松就攻下了三個城砦,甚至因為一點也不過癮而感到掃興。他們已經解決了後顧之憂,現在就等著攻占《角》的族都弗爾克範格了。

    「咯咯咯,這簡直是上蒼在引導我踏上霸者之途。」

    這種發言只能稱之為桀驁不遜。

    但是,上位者若感到不安,勢必會影響到下位者,反過來說,正因為上位者如此自信滿滿,下位者才能夠放心追隨。所以傲慢也是上位者的素養之一。

    「今天就在這附近紮營,但不準放松周遭的警戒。」

    尤古偉拼命地壓抑下想盡早攻打敵方的欲望,向士兵下令開始進行紮營。

    就算再怎麼驕傲,尤古偉仍是身經百戰的將領,因此他完全了解戰場上只要有一絲大意就會命喪黃泉。若是急功好利而強迫行軍隊伍前進,將造成兵困馬疲,因此他不會犯下這種愚蠢的過錯。

    這些人都是往後要協助他踏上爭霸之途的子孫們,不能讓他們白白斷送性命。

    「嗯?」

    尤古偉待在架起的帳篷中,思索著今後的計策,卻察覺到後方部隊突然騷動了起來。

    正當他納悶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

    嘟嗚嗚嗚嗚嗚嗚!嘟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周遭一帶響起了尖銳的刺耳聲響。

    那是宣告敵軍來襲的角笛之聲。

    「哦?真沒想到對方會先找上門來啊!」

    尤古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站起身來。他原以為敵人會龜縮在據點里不出來。

    但這正是尤古偉所希冀的。攻城戰實在太花時間了,對擁有廣闊領土的《蹄》來說,除了《角》之外,他們還和好幾個國家比鄰而居,所以他不想在對《角》的作戰中投入過多兵力。此外,身為宗主的他若是長期不在國里,許多事情也會停滯不前。

    若能在野戰中將敵人徹底收拾掉的話,那還真是可喜可賀。

    「來吧,看我們一口氣擊潰你們。」

    然而,他的悠哉也在掀起垂簾的當下消失殆盡。

    尤古偉的帳篷位於一處小山丘上,從這里可以看到整個軍營的模樣。而在月光與火炬照耀之下,他眼前呈現出一幅不可思議的光景。

    「那、那是什麼!?」

    從旗幟來看的話,似乎是《狼》的人。他們應該是因為義兄妹的誓杯才派出援軍吧。不過這樣也好,他甚至早就預料到了。

    敵軍的數量遠比他想像中要少得多,最多不過一百人而已,對擁有一萬大軍的《蹄》來說,那種數量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那區區百名騎兵卻讓《蹄》的大軍手足無措,只能任由他們在軍營里橫沖直撞,只聽到四周此起彼落地響起悲呼與臨死前的慘叫聲,整個軍營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那是全由騎馬的人組成的部隊!?不可能!為什麼能夠戰鬥!?」

    人必須經過長時間的訓練才能夠騎馬,至少得花個五到十年。所以,不管在哪個氏族之中,會騎馬的人都是稀少而珍貴的存在。

    話雖如此,《蹄》畢竟是一個大氏族,會騎馬的人也不少,像尤古偉的馬術在《蹄》里面就屬於最優秀的專家。

    但就連他也無法直接騎著馬作戰。在那麼不安定又踩不穩的情況下,只要和敵人稍微交手,保證立刻會掉下來。

    明明是這樣才對——

    但深夜前來偷襲的部隊之中,不但有人從背上的箭筒不斷取箭射擊,也有人策馬向前狂奔的時候,借勢舉槍痛快地揮舞起來。他們沒有一個人失去平衡,就這樣騎著馬縱橫馳騁,無人可擋。

    那是天賦異稟之人或經過長年修煉後才可能學會的絕技,但這一百名騎兵卻全都運用自如,而且他們之中還有一名年紀輕輕的少女。當下,尤古偉覺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場惡夢。

    他不禁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但確實能感覺到疼痛,這終究是毋庸置疑的現實。

    「唔,不行!」

    他用力拍打了自己的臉頰,借此轉換意識。

    這里是戰場,現在他的軍隊正受到敵人攻擊,身為將領的他可不能傻楞在這里。

    「所有人冷靜!就算敵軍很詭異,但畢竟數量不多!冷靜下來必能戰勝!傳令兵!向前線傳達指令!動作快!」

    尤古偉扯著嗓子吼道,在他附近的人瞬間全都清醒了過來,其中有幾個人連忙沖向了前線。

    尤古偉果然是一手將《蹄》扶植為大國的傑出英才,若是一般將領的話,在面臨未知的事物時必定會驚慌地東跑西竄,徒增傷亡。

    必須在當下重新思考,臨機應變地面對現在的事態。

    雖然嘴上這麼說很簡單,但戰局瞬息萬變,只要一個錯誤的判斷就能分出勝負,因此在戰場上保持冷靜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此外,最重要的是,前線的混亂之所以在瞬間平靜了下來,是由於他日積月累堆砌起來的實戰經驗能讓大家信賴,並且,也是因為他對於擾亂軍紀者會毫不留情地格殺勿論。

    但是,敵方將領也不是省油的燈,在發現《蹄》重整態勢之後,立刻開始撤退了。

    他們撤退的動作一絲不亂,可說極為精湛。

    《蹄》的士兵原本已提振氣勢準備反擊,所以敵軍的撤退對他們來說,簡直是空歡喜一場。

    「不準讓他們逃了!」

    「上啊!」

    「把他們從馬上拽下來!」

    想當然地,《蹄》的士兵們一邊怒喊著,一邊群起追了上去;但對方畢竟是騎兵,所以他們之間的距離根本沒有拉近,反而愈隔愈遠,沒多久敵軍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那些騎兵在他們的軍營中大肆作亂,他們卻連一個也沒有擊倒,只能任敵人毫發無傷地揚長而去。

    沒有比這更令人備感屈辱的事情了。

    誰知道,這對《蹄》來說,不過是惡夢的開始而已。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黎芮兒和其他《角》的使節團已平安抵達他們的族都弗爾克範格,現在正忙於作戰的準備。

    對黎芮兒來說,雖然已經闊別這間執務室將近兩個月了,但她連沈浸在余韻的時間都沒有,而是接連呼喚人來下達指令,再將人匆匆趕走,如此不斷循環著。

    將大部分的指令傳達下去後,她感到身體被一陣倦怠感包覆,整個人沈甸甸地。

    「話說回來,那個叫作馬鐙的東西還真是好用。」

    她躺在椅背上,感嘆地喃喃說道。

    黎芮兒也算是會騎馬,但她光是騎著馬噠噠地走路就很勉強了,更別說是跑起來了。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馬和騎在上面的人是完全不同的個體。也就是說,馬往往會出現讓人意料之外的行動。例如說,馬光是突然抖動一下,騎士就很難及時作出反應。

    而在一陣東倒西歪之後,最後一定會掉下來,因為腳下沒有著力點可供重整姿勢。

    但只要有了馬鐙,安定性就完全不一樣了,就連黎芮兒那種程度的馬術也能騎馬奔騰。因此,馬戰車需要耗費四日才能抵達的行程,他們只花短短兩天就到了,這其中差異非常地大。

    黎芮兒剛回來的時候,《角》的內部因為宗主和委以代理權的少主都不在,因此分成了抗戰派與降服派,差點就起內哄了。如果他們再晚一天回來的話,兩個派別或許就會正式決裂。真的是拜馬鐙所賜,他們才得以趕上。

    最重要的是,有馬鐙的話,雖然多少還需要訓練,但騎馬作戰變得十分可行。

    這是她至今為止都沒想過的事情。和如此不安定的馬一同作戰,光是控制馬就要耗費許多心力了,因此根本連考慮都沒有必要。

    這絕非她無能或愚鈍,事實上,就連《狼》的第一勇士吉可露妮和身為核心的少主約爾根,以及《蹄》的英雄王尤古偉都是如此,雖然他們的馬術比黎芮兒更精湛,也擅於謀定戰略,卻也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性。

    不管怎麼說,馬鐙是在四世紀才於歷史上登場,也就是二千年以後的未來才會出現的產物!

    因為勇鬥本人無論怎樣也無法直接騎上馬,才想到(作弊了)如果有馬鐙的話,或許會比較好騎。不過,馬鐙對這個時代來說,可謂神級的超科技產物。

    「那種長槍也是,勇鬥兄長大人上輩子說不定真的是軍神。」

    「這話未必誇張,當時開軍議的時候,連我的背脊都不禁發寒了呢,哈哈!」

    《角》的少主拉斯穆司說著,露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或許是在說話的當下回想起來了吧,只見他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

    「老實說,進行誓杯儀式的時候,我對公主殿下必須臣服於那種小狗之下感到極為憤慨。不過,那個人別說是狼了,根本是獅子的孩子……我好像真的看走眼了。」

    「沒想到連拉斯穆司都這麼說。我原本對這一戰不抱期待的,但或許會意外獲勝也說不定。」

    「我們一定會贏的!絕不會讓《蹄》蹂躪我族人民。」

    「嗯,說得不錯!」

    黎芮兒用力地點點頭。

    當初是她能力不足才會招致這樣的危機,因此直到現在她還是深感自責,腦中不斷懷疑著:如果由她這種人來當主帥的話,會不會連本來能贏的戰役都輸掉呢?不過,已經沒有時間去想那種事情了,她現在唯有全力以赴而已。

    「公主殿下,當我們贏得勝利之時,有一件事我想請您答應。」

    「什麼事?看你一本正經的,而且還這麼性急。」

    這一戰真真正正地關系著《角》的存亡。

    現在不該有任何雜念,必須全心全意地投入戰爭以贏得勝利。在戰場上,只要一念之差,就會成為決定勝負,甚至生死的關鍵。

    像這樣的事情,身經百戰的拉斯穆司應該比經驗尚淺的她還要清楚才對,因此黎芮兒不由得感到詫異。

    然而,當她聽到拉斯穆司的要求之後,那些想法瞬間消失無蹤了。明明不該出現這種狀況的,但黎芮兒的腦袋暫時無法思考了。

    「黎芮兒,讓你久等了。」

    由勇鬥率領的《狼》的主力軍隊,比黎芮兒晚四天抵達弗爾克範格,這對害怕《蹄》隨時會進攻的《角》來說,是望眼欲穿終於盼來的援軍。

    盡管如此,軍隊的行軍速度要看部隊里走得最慢的兵種,而《狼》以步兵為主,所以這種速度已經算是非常快的了。

    雖然勇鬥他們是在前次戰爭中將《角》的軍隊擊潰的可恨敵人,但也因為這樣,《角》的人也比攸格多拉西爾的任何氏族更了解勇鬥他們的實力。只見《角》的人民皆以信任的眼神看著集結在街市廣場上的《狼》的軍隊。

    「敵軍現在到哪里了?」

    勇鬥從馬戰車上輕巧地跳下來,然後朝出來迎接的黎芮兒問道。

    不過,當他的視線一和黎芮兒碰上之後,仿佛聽到唰地一聲,只見黎芮兒的臉龐瞬間紅了起來。

    「咦!?欸!?」

    「嗯?你怎麼了?感冒了嗎?雖然我不想這麼說,不過你也該振作一點吧?」

    「才、才才、才不是!我只是因為即將開戰才變得比較激昂罷了!就是這樣而已!」

    「好了好了,你這樣反而太過逞強了吧?不冷靜一點的話,是沒辦法擔任總大將的哦?」

    勇鬥的聲音中有著愕然,而他的表情也看似不安地微微動搖著。

    總大將掌握著全體士兵的性命,只要判斷稍有誤差,就會左右許多人的生死。

    友軍的大將若是這種狀態,未免太不讓人放心了。

    「啊~真是的!都是拉斯穆司說了奇怪的話啦,害我看到兄長大人的臉都會想到那件事~!」

    「嗯?你說什麼?」

    「沒有,沒什麼!」

    「那好吧。所以呢?」

    「咦?什麼所以?」

    看到黎芮兒呆呆發楞的模樣,勇鬥便一臉不耐地抓了抓頭。

    「我剛才不是問了嗎?敵軍現在到哪里了!」

    基本上,勇鬥是把女孩子當作該保護的對象,因此在她們面前總是好聲好氣的,但在這種分秒必爭的情況之下,他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措詞忍不住稍微粗魯了些,不過這也沒辦法。

    而黎芮兒則發出「啊!」的一聲,像是清醒過來似地繃緊了表情。

    「對、對不起!從斥候給的情報來計算的話,恐怕敵軍已經到了距離這里徒步路程約半天左右的地方了。」

    「半天啊?呼……及時趕上了呢。」

    「就是呢。我們一路上都在擔心遇上最壞的狀況,就怕抵達的時候才發現這里已經淪陷。所以老實說,真是太好了。」

    身為副官的菲麗希亞在勇鬥旁邊放心地呼出一口氣,但她接著看了黎芮兒一眼,隨即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哥哥大人還是攻占下來了呢。雖然這也是只有哥哥大人的器量才辦得到的事情,但沒想到連其他國家的人都能攻占呢……」

    「不對,我之前攻占下來的城砦和這里規模差很多吧?要攻下這麼大的城市也太難了。」

    「嘻嘻,若是哥哥大人的話,感覺就算不戰鬥也能攻下來哦。」

    勇鬥一臉不滿地看著菲麗希亞露出故弄玄虛的笑容,搞不懂她到底要將他盛贊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看來他完全沒有聽出菲麗希亞話中的含意。

    但這也不能怪他,因為他腦中全都在想要如何才能在這一戰勝出。

    為此,他還有多得要命的事情必須做。

    首先眼前要做的是——

    「好……開飯啰!想喝酒的話,最多只許喝一杯。」

    勇鬥突然當場盤腿坐了下來,嗓音宏亮地喊道。

    而身為副官的菲麗希亞則悄悄地指示身邊的人去準備飯菜,但黎芮兒卻像是吃驚似地楞在原地,並睜大了雙眼。

    「等等!吃飯喝酒也太從容了吧!兄長大人,《蹄》馬上就要攻過來了哦!?我們的兵力本來就比不過敵方,要是現在不趕快去有利的場所布陣的話……」

    「黎芮兒,所謂『以近待遠,以佚待勞,以飽待饑,此治力者也』就是這個道理。」(朱月:佚,同“逸”。嘖嘖,真不知道臺版為啥要用這個字。)

    「什麼!?那、那是什麼意思?」

    聽到勇鬥突然默背出一連串難懂的文章後,黎芮兒不禁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看來她應該是幾乎聽不懂。

    「有一本名為『孫子』的偉大兵法書廣受世人流傳稱頌了二千五百年,而剛才那段話就出自『孫子』的其中一個章節,是指在有利的場所布陣伏擊遠來的敵軍,養精蓄銳等待敵軍疲勞,餵飽肚子等待敵軍受饑,這才是掌握了『力量』。」

    勇鬥說得煞有其事的模樣,不過,其實幾乎都是從解說書上看來的。

    他覺得這些文章雖然看起來都在說理所當然的事情,事實上背後卻另有深意,讓他忍不住再次對寫下這本兵法書的孫武尊敬了起來。

    因為這段文章,完全說中了現在《狼》的狀況。

    「敵軍遠道而來,一路風塵僕僕,也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這樣的話,根本發揮不出力量。所以……該吃飯了!」

    勇鬥開玩笑地眨眨眼,勾起了嘴唇。

    「原、原來如此,不愧是兄長大人!竟然連那種太古時代的兵法書都精通!」

    黎芮兒看似發自內心佩服地附和了好幾次。

    雖然黎芮兒狠狠地被勇鬥捉弄了,但她現在就像是得到了百萬援軍一樣受到了鼓舞。

    她想將剛才勇鬥的話謹記在心,於是打算重複多念幾次,卻突然發現一件事。

    「呃,可是,其中有提到要在有利的場所布陣吧?這樣從容吃飯的話,不會來不及嗎?」

    「『後人發,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計者也』。別擔心,我自有安排。」

    「嗯、嗯嗯嗯!」

    黎芮兒雙頰嫣紅,聲音因為感激而顫抖著。

    這是她完全折服的瞬間。她那仰望著勇鬥的眼神,已經到達了傾慕的地步。

    所以,她並沒有發現一件事。勇鬥雖然表現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但他卻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露妮……別死啊。」

    他暗自低喃著,不讓黎芮兒聽到。

    以宗主的身分來看,吉可露妮是最適當的人才,所以他才會派她出去。他直到現在也不覺得自己的判斷有錯。

    但是,吉可露妮對他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朋友之一,他卻將她往死地里推。這件事總讓他感到無法冷靜。

    「哥哥大人,露妮不會有事的喲。」

    一道強而溫柔的嗓音傳進了勇鬥的耳里。

    剛才他的低喃應該沒有被任何人聽到才對,卻被人直接說中了心事,讓他不禁有股流淚的沖動。

    在這個優秀的副官面前,他什麼也藏不住。

    他輕輕地站起身來,在菲麗希亞的耳邊低聲說道:

    「我……判斷開戰才是最好的作法,也不覺得這對《狼》這個組織來說有何問題。但是……只要投降並交出自己的國家,大家就不用死了吧?」

    他知道是自己決定開戰的,所以事到如今也不能說這種話,他也對自己的軟弱感到不齒。然而,他的心中還是充滿了迷惘。

    就算成為奴隸被逼迫去做粗重的工作,就算因為重稅而過得比現在的生活還痛苦,但也好過赴死吧?為了守護《狼》的人民而將《狼》的人民往死地里推,這樣他不就只是在玩弄人命而已嗎?

    每當要開戰的時候,他腦中常常會閃過這些矛盾。

    「哥哥大人,我並不期望用奴隸的身分過和平的日子。」

    菲麗希亞眼中充滿了強烈的意誌,堅定地斷言道。

    「聚集在這里的每一個人也是這麼想的吧。究竟會有誰想讓自己的祖父母、妻子、兄弟姊妹還有孩子們留下既痛苦又艱辛的回憶呢?我們是為了保護家人,才遠道而來集結在此的!」

    「大家都和我想的一樣……嗎?」

    不可能的。勇鬥的腦中某處響起了這個理性的聲音。應該還是會有人覺得不管有多痛苦,總比赴死好。

    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想得到別人的認同。

    他希望別人告訴自己沒有做錯決定。畢竟,打算守護他人的時候,常常會造成更多的傷亡。為了能夠冷靜地下判斷,他必須將這股迷惘趕出腦中,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

    「是的!因為您是我們的宗主,只要你說是黑的,就算那是白的,大家也會說是黑的。您要我們戰,那便戰;您要我們死,那便死。沒錯,對我們來說,您就是絕對的存在!我們的性命早在很久以前就隨誓杯一起交給您了。因此……不論要多少,都請您盡情拿去使用吧!」

    「……真是的,宗主這位子真是不幸。」

    不管做什麼都行,不管做什麼都會被原諒,如此只讓人備感沈重。

    難怪常常有人說,所謂的自由是與責任密不可分的。

    嘟嗚嗚嗚嗚嗚嗚!嘟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嘖!又來了嗎!」

    早已聽慣的角笛聲再度響起,尤古偉一臉恨意地怒道,因為他完全無法好好睡覺。

    自從第一次遭受襲擊之後,尤古偉他們《蹄》的軍隊已經整整三天三夜都遭受來自騎馬部隊斷斷續續的奇襲。

    而且總是選在晚上過來,趁著夜色展開襲擊。

    敵方似乎知道尤古偉他們已有戒備,所以從第二次之後,就沒打像第一次那樣殺入軍營深處了。

    那時只見沙塵卷了起來,正想著那些騎兵會從哪里出現時,就見到馬群奔來,並伴隨著接連射出的弓箭,但很快就掉頭回去了。

    而這次也一樣。當尤古偉看向他們時,他們已經開始撤退了,沒多久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些膽小鬼!總是出來作個亂就立刻逃走,有種堂堂正正地來啊!」

    尤古偉惱怒地踢了一下附近的樹幹,但還是無法發泄怒氣,於是他又用力地跺著腳。

    為了對抗那樣全方位的奇襲行動,從兩天前就以尤古偉為中心,像畫圓一般布下了士兵的陣形——用日本的說法就是方圓陣。

    這陣形也發揮了效用,他們受到的損傷非常輕微,但是,隨著一波又一波的攻擊,《蹄》的軍隊士氣已經顯著地降低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遭受襲擊的恐懼,以及隨時都不得大意的緊張狀態,再加上他們沒辦法確實反擊,只能一味地防備,在在容易讓人心生疲弊。

    話雖如此,他們還是知道敵人就在附近而已,所以不能解除警戒。若是敵人發現他們松懈了下來,想必會抓住這個好機會,再度像第一次那樣攻進來。

    他們雖然也派出斥候監看四周,但在這種夜色之中,不太容易發現敵人的蹤影。而且最關鍵的是,敵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了。

    由於白天視線很好,所以敵人並不會選在白天襲擊,但士兵在對付完夜襲之後個個筋疲力盡,必須多撥出時間來讓他們休息才行。此外,方圓陣雖然對付奇襲很有用,卻不適合用來移動。因此,《蹄》的進軍速度明顯緩了下來。

    這正是勇鬥預料中的狀況。《蹄》引以為豪的一萬大軍,已然被少少一百名騎兵鬧得天翻地覆了。

    「終於天亮了嗎?」

    尤古偉註視著染上一層淡淡紅色的東邊天空,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

    雖然大幅落後了預定的時間,但總算在中午前抵達弗爾克範格了。只要攻入《角》的主要據點,那些可恨的騎兵部隊就沒辦法像至今為止一樣,從容不迫地來騷擾他們了。

    到了那個時候,他一定要懷著累積至今的怨恨將他們折磨至死。尤古偉在心中如此起誓之後,回到帳篷內閉目養神。

    整夜被迫處在警戒之中,他根本沒辦法好好睡覺,士兵們也因為睡眠不足而無法發揮力量。做好萬全準備才能萬無一失是他的作風。

    或許是因為疲憊的關系,他很快就打盹了起來——

    嘟嗚嗚嗚嗚嗚嗚!嘟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角笛的鳴聲再度響起,將他喚醒了。

    因為這三天的敵襲都選在夜晚進行,所以他完全大意了。但是,敵人不可能照他們所想的行動。他不禁對自己的天真感到火大。

    尤古偉大喊起來,像是要將那股怒氣發泄出來一樣。

    「這次是哪里!?」

    「是從弗爾克範格來的!並不是騎兵部隊!敵人數量至少不低於三千人,恐怕是敵軍的主力部隊!」

    「是那邊啊!嘖,現在改為密集陣形,動作快!」

    尤古偉連忙下達指示。

    雖然方圓陣對上全方位的奇襲極其有效,但對於一個定點的攻擊則非常脆弱。要是以這種陣形和敵軍主力部隊交戰的話,一定會造成巨大損傷。

    《蹄》的士兵個個久經訓練,身為小隊長的將校們也都是精挑萬選的優秀人才。要是平常的話,應該在眨眼間就可以重新組好陣形才對。

    但是,由於天亮的關系,對《蹄》的士兵們來說是休息的時候,便因此松懈了下來。睡眠不足所造成的疲勞以及低落的士氣讓他們更加狼狽。

    於是,陣形遲遲無法重組起來,在他們拖拖拉拉的時候,敵軍的主力部隊已經發出高聲吶喊並卷起沙塵攻了過來。

    《蹄》對上《狼》·《角》聯合軍的戰役,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怒吼聲和慘叫聲此起彼落地交織在一起。

    雙方士兵都釋出了仿佛能刺入人心的殺氣,盈滿在空氣之中。死亡的氣息蔓延了開來,可以用肌膚感覺得到。

    《狼》·《角》聯合軍的中央最前列為《狼》軍,而左右則是稍微退居後方的《角》軍,是以「△」的形狀布陣的,也就是所謂的魚鱗陣——是一種適合用來讓少數軍隊進行正面突破的陣形。

    「好!就這樣前進!」

    勇鬥就站在三角形正中央的馬戰車上,並不斷發出號令,若是不揚高聲音鼓舞自己的話,他感覺自己馬上就會崩潰。

    看來吉可露妮的作戰很成功,敵軍明顯產生動搖,似乎完全無力應付他們的攻勢。於是,他們便以驚濤駭浪的氣勢在敵軍中殺出一條血路。

    戰爭基本上是看雙方兵力。照一般情形從正面進攻的話,想必會敗北。

    而勇鬥所采取的作戰方式,就是讓騎兵部隊攪亂敵軍士氣。

    孫子虛實篇,在論及以寡擊眾的戰略時,如此寫著:

    『故敵佚能勞之,

    飽能饑之,

    安能動之。』

    意即:敵人若處於安逸,便使之疲勞。若敵人糧食充足,就使之匱乏。若敵人安然不動,就襲擊使之不得不行動起來。

    這和他在弗爾克範格告訴黎芮兒的那段『以近待遠,以佚待勞,以飽待饑,此治力者也』部分重疊,因此也代表孫武非常重視這部分吧。

    雖然他沒辦法讓敵軍糧食匱乏,但三項之中已經成立了兩項。如此,就算敵軍的勢力再怎麼龐大,也算不了什麼了。

    《狼》的軍隊很輕易地就將《蹄》的士兵們擊潰,已經可以說是單方面的虐殺了。勝利似乎就近在眼前,然而……

    「哥哥大人!《蹄》的動作看似已經有所控制。」

    「嘖!這麼快啊?不愧是在一代之內就建立起來的大國。」

    聽到菲麗希亞的報告後,勇鬥嘖了一聲。

    雖然他計劃維持這個氣勢在敵陣中一口氣殺出一條血路,並直取大將的首級,但事情似乎沒有那麼容易。敵軍比他想像中還要快重振起來。

    《狼》的攻勢的確緩慢了下來。負責指揮的勇鬥也確實感覺到《蹄》軍的反抗力量明顯變強了。

    「看樣子一般手段似乎行不通呢。」

    勇鬥預感這是一場棘手的戰爭,不禁咬住了下唇。

    而另一方面,尤古偉也焦躁地咬牙切齒著。

    剛開戰時一片混亂,他好不容易才將損傷程度壓到最低,也重整態勢展開反攻了,但怎麼樣也無法照自己所想的將敵軍擊潰,反而是兵力稀少的敵軍逐漸逼近過來。

    這是因為他們的士兵連日睡眠不足,備感疲勞才導致士氣下降吧。

    不過,比起那個——

    「那是什麼槍!?」

    敵軍使用的長槍比他們還長一倍,而且又排成密集陣形進行攻擊,在這種情況下,《蹄》就和當初的《角》一樣難以繼續進攻。

    因為這樣,他們攻擊不到敵軍,只有敵軍能夠單方面地展開攻擊。如果是個別行動的話,面對那種只能單調地往前刺又長得要命的槍,輕輕松松地就可以閃過去並殺到敵人面前。然而,當多人聚集起來之後,根本就找不到一絲空隙,也沒辦法回避。

    而且,他們青銅制的盾牌竟然輕易地就被貫穿碎裂了,也沒辦法好好用來擋住攻擊,這實在令人郁悶無比。

    「那個難道是……鐵嗎!?」

    青銅器時代——就如同名字一樣,這個時代的人們還不知道煉鐵的方法。但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鐵的存在。

    人們曾經從極少數的星星——也就是隕石之中找到大量的鐵。在攸格多拉西爾中,這種比青銅硬上許多、又是從天而降的金屬被大家當作眾神的恩賜,比其他寶石或金銀還要貴重。

    「但是,那麼多的量到底是從哪來的……那些家夥難道發明出鐵的制造方法了嗎!」

    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他也只想得到這個理由了。

    只能從隕石中采取的鐵是非常稀有的產物,就算是大氏族《蹄》,也只擁有少數幾個而已,怎麼也不會想到深山里的貧窮氏族竟會擁有如此大量的鐵。

    「咯、咯咯咯,聽說《狼》的小鬼專做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看來是真的啊。有趣,實在有趣!」

    心中湧上一股想笑的沖動,於是尤古偉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果像《狼》這種弱小氏族擁有那種不得了的武器的話,也就可以理解為何他們能夠接連擊敗《爪》和《角》了。

    「咯咯,我的運氣真好,只能說上天果然是站在我這邊的。」

    只要打倒《狼》這個弱小氏族,就可以得到那種稀有產物了。一想到這,他的情緒不禁高漲了起來。

    如果裝備了鐵的武具,他們《蹄》的軍隊就會蛻變得更強,他突然覺得自己以攸格多拉西爾霸者的身分君臨天下的日子,似乎不遠了。

    「那是改變世界的力量。」

    不得不說,正因為尤古偉身經百戰,所以他的分析實在很有先見之明。

    在古代近東的歷史之中,於青銅器時代掌握了霸權的,正是比其他國家先發明了冶鐵術的西臺帝國。

    「那該怎麼做呢?」

    尤古偉舔了舔嘴唇,再次看向了戰場。

    裝備那種鐵長槍的《狼》軍的確是威脅。明明只是不到二千人的少數兵力,平定了亞爾夫海姆的《蹄》的精銳兵卻根本敵不過他們。如果他們從正面直接殺進來的話,或許這里的一萬大軍都會被擊敗。

    話雖如此,那也得是從正面殺進來才行。

    「哼,被我看穿了!」

    那種長槍確實對前方的敵人來說具有令人畏懼的力量,他甚至決定戰勝回國後也設立類似的部隊。

    但是,密集的隊形加上那種異樣的長槍,怎麼看也無法隨機應變。光是要直角轉彎都會擋到隊中的其他人,應該無法隨心所欲地移動。也就是說,只要從側面襲擊的話,便能起一些反擊的作用。

    而且,《蹄》擁有珍藏的五百臺馬戰車。光看馬戰車的數量就可以顯示出一個國家的戰力,而那也是《蹄》用來屠殺許多敵人,並引領他們走向勝利的最強兵器。

    「咯咯,在如此平坦的土地上和我們打仗就是你們的敗因。」

    馬戰車因為體積與依靠車輪移動的性質,所以使用的場所很有限。

    但這里的地形對馬戰車唯一的弱點起不了作用。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發展。尤古偉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將領,事先就從間諜口中周密地探查過《角》的地形,也選擇了一條可以讓身為主戰力的馬戰車發揮最大力量的行軍路線。

    「這一戰就由我親自來了結吧!」

    尤古偉敏捷地乘上愛用的馬戰車,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見到宗主親自出陣,《蹄》的士兵全都振奮地高呼著。

    「太厲害了!這場戰爭一定會贏!」

    黎芮兒看到負責打頭陣的《狼》軍快速進擊的模樣,不禁發出了喝采聲。

    她吃過不少那種長槍隊的苦頭,也最了解他們所帶來的威脅。

    也因此,沒有比他們更可靠的友軍了。

    「敵人從左方襲來!」

    「來了嗎!」

    她的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

    最近她所帶領的軍隊不斷吃敗仗,所以她也膽怯地懷疑交給自己來指揮是否妥當,但她還是拋開這種想法讓自己振作了起來。

    開戰前,勇鬥就告訴黎芮兒長槍隊的弱點在側面。其實她成為勇鬥的義妹才沒幾天而已,他卻願意將如此重大的事情告訴她,因此她深感這個義兄的器量之大。

    她想回報兄長的心意。她如此在心中堅定地發誓了。

    「唔……啊……!」

    然而,當她看到敵人威容的瞬間,這些想法瞬間煙消雲散了。

    黎芮兒上過好幾次戰場。就算與長槍隊對峙時,心中也僅有不斷燃起的憎惡之情,絕對沒有畏懼退縮。

    只見有一大群比人的身體大上數倍的馬奔了過來,連地面都為之震動。黎芮兒在看到那壓倒性的巨大陣勢後,不禁本能地害怕了起來。

    而自軍的士兵們似乎也是相同的反應。看到那卷起沙塵疾奔而來的馬戰車部隊後,他們都明顯地露出畏懼之色。

    「大家別怕,堅持住!擊退他們就是我軍勝利了!」

    黎芮兒拼命地揚高嗓音,卻沒有一個士兵聽得進去。

    《角》的士兵完全陷入了恐慌狀態。

    還沒交戰之前就已經輸了。

    「嗚啊啊啊啊啊!!」

    「咿啊啊啊啊啊!!」

    在雙方出現沖突之時,前線也響起了一陣慘叫。

    馬戰車部隊借由突擊輕易地擊潰了前線部隊,感覺他們似乎完全沒有反抗,馬戰車就這樣將《角》的軍陣一分為二。

    其中也可以看到有一個驚人的巨漢在前方帶頭,正舉起巨大的長槍隨心所欲地揮舞著,那戰姿猶如鬼神一樣,不斷橫掃著《角》的士兵。

    而《蹄》軍則像要呼應那戰姿似地士氣愈發高昂,四周響起如地鳴般的哄然吶喊,所有人跟著殺了過來。

    (插圖231)

    「不……不可能贏得了那種東西!」

    黎芮兒一臉絕望,牙齒不住震顫著。

    比起死亡,她更對自己缺乏保護大家的力量感到不甘心。

    她明明盡了自己最大的力量,但現實還是殘酷地將她的無力暴露於陽光之下。她所深愛的子孫們都逐一化為了無法言語的屍骸。

    「救命……救救大家,兄長大人!」

    「還沒嗎?還沒嗎!?」

    勇鬥一臉嚴肅地瞪著陷入膠著的戰況,咬住了下唇。

    敵軍絕對不是傻子。他們換了戰術,不與長槍隊正面交鋒,讓前線負責防禦,再由後面放箭攻擊。

    雖然只有一點點而已,但《狼》的軍隊也開始出現損傷了。

    不用說,他們對敵軍造成的損傷遠大於此,但若是就這樣變成消耗戰的話,兵力居於劣勢的他們必定會被逼入絕路。

    「哥哥大人,左翼的《角》部隊受到馬戰車急襲了!」

    「他們果然察覺到這個弱點了嗎!」

    聽到菲麗希亞的報告後,勇鬥發出一陣低吟。

    對敵軍來說,這應該是第一次見到的特異戰術才對,但對方卻能在短短時間內輕松看穿長槍隊的弱點,準確地抓到要害。

    而瞬間平定混亂的情勢,馬上就進行反擊也是相當厲害的本事。

    真的是不得不說敵方大將絕對不簡單,實在是個既麻煩又難纏的對手。

    「不過……這場爾虞我詐是我贏了吧?雖然是作弊來的。」

    勇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之前提到的『孫子』虛實篇中,前面還記載著這樣的內容:

    『能使敵自至者,利之也。』

    也就是說,若是要讓敵人主動過來自己預想的戰地,則必須誘之以利。

    勇鬥很清楚,在敵軍嘗夠長槍隊的苦頭之後,一旦發現了弱點,就會攻過來。

    而且派出的會是這個時代最強的馬戰車部隊。

    既然如此,只要在那個地方布下陷阱就好了。

    不管怎麼樣,在戰場上最重要的就是打擊敵軍的士氣。若是將敵軍最依賴的武器打得體無完膚,就會造成他們精神上最大的沖擊。

    只要他們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就算是一萬大軍,也只會淪為一群烏合之眾,到了那時候,他們也不再是《狼》的對手。

    「那麼,該你出場了,露妮。擊潰敵方吧!」

    「唔,已經出動馬戰車隊了啊。」

    吉可露妮位於不遠處的森林,正一邊啃著面包,一邊關註著整個戰場變化。

    她所率領的穆思裴爾隊,潛伏在距離弗爾克範格較近的森林中,恢複連日來出戰的疲勞。

    就像《蹄》為了應付未知的奇襲而感到疲累一樣,穆思裴爾隊也必須面臨壓倒性多數的敵人,精神力因此削弱了不少。

    此外,要是他們的潛伏場所被發現而遭到包圍的話,那一切就完了。所以即使不需要戰鬥時,他們也必須提高警覺才行。

    而且,因為這次的作戰重點在於速度,所以他們是匆忙之間火速出發的強行軍,以致攜帶的糧食很快就用盡,還是在當地設法弄到糧食才撐了過來。勇鬥嚴格禁止《狼》的族人搶劫,因此是用銀塊交換來的。

    她知道《角》擁有位於凱爾姆特河流域的肥沃土地,推測只要到沿岸去應該就能想辦法籌措到糧食,但由於她對這一地區不了解,所以花了相當多苦心在尋找村莊上。

    因此,他們穆思裴爾隊連日來幾乎沒什麼休息的機會,現在是處於比《蹄》軍還要疲憊的狀態。

    「哦,看來是看穿了吧。」

    吉可露妮感嘆地呼出一口氣。若是值得贊賞的話,就算是敵人,她也會給予一定的敬意,這是她身為一名純粹的戰士的作風。

    馬戰車部隊在主戰場上迂回前進。其動機相當明顯,因為馬戰車的機動力遠超過步兵,敵軍便是要透過這種機動力繞到長槍隊的側面展開攻擊。

    敵方在面臨吉可露妮的奇襲時,瞬間就控制住士兵們的混亂。照當初的計劃,她應該要燒掉敵方的兵糧,但也因此沒有成功。

    或許是眾多經驗累積下來的結果,率領《蹄》的將軍對於意外事態的處理能力相當出色。士兵肯定也相當信賴他,因為要讓處於混亂狀態的士兵聽從指示,光靠下令還不夠,若沒有相應的威嚴是辦不到的。

    真是令人咋舌。

    「如此名將卻輕易地讓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吉可露妮的嘴邊溢出了些許冷笑。

    當然,在這次作戰上,她沒有時間和勇鬥商量太多細節,所以這些只是以前勇鬥告訴她的事情而已。

    他說過,等敵方找到長槍部隊的弱點後,或許會出動具有機動力的部隊從側面進行攻擊。

    然後,他也提到了對策。

    「哦,終於輪到我了嗎!」

    當馬戰車隊與《角》的軍隊產生劇烈沖突時,《狼》的軍營幾乎也在同時燃起了狼煙,那是示意穆思裴爾隊出擊的暗號。

    「好了,諸位!該進行最後一擊了!」

    吉可露妮回過頭,向那些三天三夜以來議起作戰的部下們發號施令。

    只見大家臉上還帶著濃濃的倦色,但卻也明顯地充滿了戰意。

    雖然無力感會讓疲憊增加,不過,確實的手感也能成為趕跑疲憊的活力。因為至今達成的戰果,讓穆思裴爾隊的士氣高漲到了最高峰。

    見到如此可靠的大家,吉可露妮不禁胸腔一熱。

    「聽著,我們的活躍將會決定這場戰局的勝負!讓那些《蹄》的士兵見識到我們的可怕與天國的樣貌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當吉可露妮將手中的長槍刺往天空時,隊士們馬上就發出了仿佛能震蕩天際的吼叫。

    他們的叫聲和吉可露妮體內的《噬月之狼》相呼應,只見她的嘴角自然地勾起猙獰的笑容,宛如一頭饑餓的狼一樣。

    沒錯,她身為一介武者,只能用戰鬥來回報主人之恩。平常她都沒辦法好好幫助主人,因此,現在就是絕佳的效力時刻。

    「穆思裴爾隊,突擊!」

    隨著號令,吉可露妮踢了一下愛駒的腹部,策馬奔了出去。

    其他部下也跟隨在她後面。只見疾風怒濤般的狼群跑出了森林,立刻就從背後襲擊了馬戰車。

    「唔!又是你們這些家夥!」

    尤古偉看到突然沖出森林的騎兵部隊,便如呻吟般碎念著。

    正要展開奇襲的時候,就被對方反奇襲,這樣完全變成了兩面包抄的狀態。一股被欺騙的屈辱感讓尤古偉焦躁了起來。

    而且他們可是被這群家夥狠狠地戲弄了。一想到這,那股怨恨更是深入骨髓。

    「副少主!前方的《角》就交給你了,我要先和這群可恨的小鬼頭算賬!」

    尤古偉發出雷鳴般的號令,讓數個士兵和在族中排名第二的副少主擔任殿軍,自己則率領著大部分的馬戰車轉身朝騎兵部隊前進。

    《角》的軍隊在受到第一次突擊時似乎就完全喪失戰意了,已經不具任何威脅。

    「我要洗刷至今為止的仇恨!」

    那些騎兵過去都不打算正面迎戰,每次也都被他們溜走。因此,如果要交戰的話,現在便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機會。

    雖然長槍隊的威脅還在,但只要有馬戰車的機動力,那種對手遲早能解決。長年征戰的直覺告訴他,現在必須先擊敗的威脅是這支騎兵部隊。

    但此時又出現了一件讓尤古偉懷疑自己眼睛的事態。

    只見騎兵隊以比馬戰車快了一倍的速度繞到他們的側面。

    接著,騎兵在加速移動之下,又舉起長槍借勢逐一襲擊馬戰車的輪子。

    馬戰車上可容得下兩個大男人的平臺是由二個木車輪支撐的。車輪原本就已經磨損不堪了,因此只需要一擊就能破壞車輪讓馬戰車頓失平衡,並接二連三地橫倒下來。

    「嗚哇!」

    「呃啊!」

    那些從平臺上掉下來的士兵們,有些被騎兵刺出的第二槍貫穿了胸膛,有些則被沖過來的馬給踢了出去。

    馬戰車無庸置疑是攸格多拉西爾的最強兵器。而這一點,只要看他們對《角》軍所造成的壓倒性攻勢就很清楚了。

    但是,終究也只是在這個時代而已。經過了一千年的時間之後,隨著騎兵的登場,在世界上展現猛烈威勢的馬戰車也從戰場上被驅逐出去了。

    以兵力來說,雖然馬戰車隊擁有壓倒性的優勢,但他們完全沒有受過對抗速度比自己快的敵人的訓練。另一方面,穆思裴爾隊自從創隊之後,便檢討過如何與馬戰車部隊作戰,並進行過好幾次的訓練。

    這種超越性能的差距,導致了可說是單方面挨打的局面。在亞爾夫海姆應該堪稱無敵的《蹄》的馬戰車隊,卻連像樣的反擊都做不到,只能單方面地不斷遭到擊潰。就算他們想對抗,彼此的機動力也差太多了。

    手足無措就是指這種狀態吧。

    「看那身裝束,想必是名將吧!你的項上人頭我要定了!」

    《狼》的其中一騎發現位於馬戰車隊中央的尤古偉,便舉槍沖了過來。

    「真是怪異……」

    只要有尤古偉這身經驗,光是看對手持武器的模樣就能看穿其實力高低。

    雖然他差不多能看出來,但終究也只是差不多罷了。他完全無法推斷為什麼那種程度的人可以一邊揮舞著長槍,一邊保持平衡地騎在馬上。

    「我收下了!」

    騎兵的槍瞄準尤古偉所乘的馬戰車的輪子,往下揮了下去。

    但是,尤古偉已經看過好幾次相同的畫面了。

    鏗!

    尤古偉的槍將騎兵刺到車輪前面的槍擋了回去。只要知道敵人從哪里過來的話,以尤古偉的本事來說,做這種反擊非常簡單。

    「小子,秤秤自己的斤兩吧!像你這種家夥,不可能打得贏身為《拖曳戰車的金鬃豬》英靈戰士的我!」

    他雙臂使力,將長槍往上頂開。騎兵受到這沈重的一擊後,長槍就從手中飛了出去。這種不尋常的臂力,就是《拖曳戰車的金鬃豬》的力量。

    接著,他利用反擊割斷了對方的喉嚨。

    「呃嗚!」

    只見騎兵的脖子上噴出了鮮血,隨著臨死前的呻吟響起,他整個人頓失力氣地掉了下來。而失去主人的馬,則一臉困惑地看著四周。

    「克里斯特夫!你這家夥!」

    這時,一位少女看到親手鍛煉起來的部下遭到殺害,便激動地大喊起來,而她的視線也與尤古偉對上了。

    那個少女一頭銀色長發正優美地飄動著,是個相當不適合出現在戰場的美麗女子。但是,她的眼神和尤古偉後宮里的女人不同,那不是女人的眼神,而是猛獸的眼神,感覺隨意接近的話,可能就會被咬死。

    他們遭受夜襲的時候,因為他位於遠處,而且天色昏暗,所以無法連臉都記下來,但那頭在月光下閃耀的銀發卻強烈地留在他的印象之中。他還看到她射出的箭射殺了好幾個自己的部下。

    這一次他也在近距離之下觀察了她氣勢勇猛的戰姿。只有她的本事和其他騎兵明顯不同。

    「小丫頭!你就是隊長吧!」

    「正是!我是『最強銀狼』吉可露妮,也是擁有《噬月之狼》符文的英靈戰士!我看出你並非等閑之輩,報上名來吧!」

    「即使是山中野狗也該聽過我的名字吧?我便是《蹄》的宗主,亞爾夫海姆的霸者尤古偉!」

    「哦?既然如此,拿下你的話,這一戰就是我軍勝利了。」

    「瞎扯!只要沒有你的話,那支騎兵隊也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我現在就斬下你的項上人頭!」

    「有趣,辦得到的話就來啊!」

    吉可露妮凜然一叫,迅速地沖了過去。

    當他們交錯而過的時候,吉可露妮舉起長槍,瞄準尤古偉的肩膀刺了過去。她的速度和剛才的騎兵大不相同,簡直可說是神速的一擊。

    但是,尤古偉在《蹄》之中也是親手斬殺過不下數百人的優秀勇士,他的眼睛完全捕捉到槍的動作了。

    只聽到槍與槍發出堅硬的聲響,交戰了起來。

    被彈飛的是尤古偉的槍,狠狠地撞在了馬戰車平臺的壁面上。

    與其說是腕力之差,不如說是沖勁所造成的差異。和一個身材只有他一半大小的少女所騎乘的馬相較之下,馬戰車雖然有兩匹馬,但還得拉著有兩個男人搭乘的平臺,因此速度上相差甚遠。

    吉可露妮策馬奔過尤古偉的馬戰車,突然用力拉起了馬的韁繩,而她的愛駒似乎受到驚嚇,因而前腳上揚,立了起來。

    「什麼!?」

    她在這樣的姿勢之下,仍舊持著武器,更沒有摔到地上。這在尤古偉眼中,看起來只像是妖術這一類的東西。

    更令人驚訝的是,她這次把韁繩往右一拉,瞬間反轉過身,竟然又朝尤古偉的馬戰車奔了過來。

    光是見識到這種精湛的馬術,就可以看出她身懷多驚人的本事。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時候的話,尤古偉甚至想將她招攬為部下。

    但是,這里是戰場,他沒有時間想那種從容的事情。於是,他用手抓住平臺的邊緣,連忙執槍站了起來。

    他所乘坐的馬戰車還在回轉的途中。至今為止,他都打從心底信賴馬戰車的機動力,但在見識到剛才那種人馬合一的妙技後,便覺得馬戰車實在是笨重無比。

    「覺悟吧!」

    「什麼!」

    尤古偉面對再次朝自己攻過來的槍,便讓腳依靠著平臺的壁面,蹲下身放低重心,而這次反而將對方的槍彈了回去。

    吉可露妮的陣中閃過訝異之色,因為她沒想到自己的全力一擊竟然會被擋下來。

    「嘖!那種強韌度和色澤,你用的武器也是鐵做的嗎!?」

    「哼!並不是只有你們才有鐵做的武器!」

    星鐵確實是比黃金還貴五倍以上的稀有金屬,但是,只要身為大國《蹄》的宗主,那也不是得不到手的東西。這把長槍一路陪伴了他十年,是他能夠托付性命並最值得信賴的夥伴。

    之後,這兩位勇士的馬都停了下來,開始展開神速的攻防戰。

    由於雙方的打鬥太過淩厲,所以兩邊的士兵雖然打算前去助陣,卻根本無法接近。要是隨隨便便插入他們兩人之間的話,當下就會被那暴風般的猛烈槍勢卷進去,白白犧牲性命。

    打了數十回合之後,這場看似勢均力敵的戰鬥終於失去了平衡。

    他們的速度在伯仲之間,但是,臂力終究有所差異。

    一般來說,在戰鬥中,位於高處者比較有利,因為從高處展開的攻擊會自然加重力道。雖然吉可露妮有算進這一點,卻還是處於劣勢之中。

    面對逐漸逼近的攻勢,吉可露妮不斷防禦著,而這時,尤古偉的槍就像是從下方撈起一樣畫了一個弧,朝她攻了過去。

    因為她一直是以突刺和橫劈為主要攻擊,所以完全讓他抓到了空隙。

    即使她勉強接住攻擊了,代價卻也不小,整個人搖搖欲墜地往後退去。

    尤古偉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像是要施展最後一擊般用盡了全身力氣,孤註一擲地揮槍朝吉可露妮橫劈了過去。

    「看招!」

    「唔!什麼!?」

    盡管如此,吉可露妮神速地反應過來,將長槍舉直在身前,完美地擋下了那一擊。

    但是,她的體重不足以支撐那力量,因此纖細的身體輕輕地浮了起來。

    當下,她放開了長槍,用滾落的方式分散落馬的沖擊。這並非經過深思熟慮後才采取的動作。她雖然還年輕,但也是經歷過好幾次戰場的戰士,因此是憑直覺行動。

    「嘖!」

    吉可露妮利用滾落的形勢讓自己很快就站了起來。但即便她擋下了那一擊,也不代表能化解那陣沖擊,因此她現在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要是剛才就那樣往後落地的話,一定會因為劇痛而暫時無法行動。

    不過,她確實完全陷入了不利的狀況中。

    「是我獲勝了吧。」

    當尤古偉重新架起長槍後,將刀鋒對著吉可露妮,並彎起了嘴唇。

    這場攻防戰,他一瞬間就算出了自己的優點和對方的弱點,所以可說是他二十年來久征沙場的經驗成為了勝負的關鍵。

    「你的本領確實不錯,小丫頭,不對,是勇者吉可露妮。要是你再早五年出生的話,勝負說不定就顛倒過來了。」

    以尤古偉來說,這番話可說是最棒的贊美。因為他本是一個驕傲自滿的君王,卻說吉可露妮有超越自己的可能性。

    有能力的人獲得一切,無能力的人則服從有能力的人。這對於弱肉強食的攸格多拉西爾來說,是唯一絕對的「法」。氏族制度便是將這個觀念發揮到了極致吧。而尤古偉正是將其體現出來的人類。

    他不會在弱者身上找出價值,而是當作奴隸來無情地虐待,不把人當人來看待。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對於強者會從心底表示出敬意,即使對方是他的敵人也一樣。

    「…………」

    吉可露妮沈默地盯著尤古偉看。從她的眼中,可以看出她即使落到了這個境地,鬥誌仍然未曾減退。

    尤古偉也再次繃緊了情緒。

    雖然他們二人的力量相當接近,但尤古偉的實戰經驗比吉可露妮豐富,而且馬戰車和徒步的戰力也相差甚遠。

    最關鍵的是,戰場上最看重時機。她手上已沒有長槍,只有腰上的一把配劍而已,用那把劍大概也攻擊不到乘坐在馬戰車上的尤古偉。因此,他找不到任何會讓自己落敗的要素。

    然而,據他長年的經驗來看,即使再怎麼位居優勢,他還是知道不能輕忽露出這種眼神的敵人,因為困獸之鬥最為棘手。

    「我好久沒這樣熱血沸騰地戰鬥了,我們就在天國再見吧!」

    話音剛落,尤古偉就駕著馬戰車朝吉可露妮的方向過去。

    他雖然不忍讓如此難得的勇士葬送性命,但同情有違戰士的禮儀。於是,他舉起槍來,瞄準吉可露妮的心臟盡全力刺下去。

    「什麼!?」

    下一個瞬間,讓他懷疑自己視力有沒有問題的事態再度發生了,而這在此次戰役中已經不知道發生幾次了。

    尤古偉的長槍在很多戰場上都擊碎了眾多敵人的武器,是一把總會帶來勝利的無敵武具。

    甚至連《蹄》的士兵們都深深相信那把槍是上天賜與尤古偉的神器。

    而那把由星鐵打造而成的稀世名器,其刀尖卻像是起司一樣被輕易地斬落下來了。

    出手的人便是他眼前的少女,只見她手里正拿著一把奇妙的武器,和她的頭發一樣閃耀著銀色光芒。

    即使尤古偉長年征戰沙場,也沒見過那種形狀的武器。

    那個或許是劍,但只有單刃而已。那刀身上有微微的彎曲幅度,還有白色的浪紋。而且,那把武器雖然斬斷了星鐵,刀刃卻沒有一絲毀損。

    「喝啊啊啊!」

    吉可露妮發出淩厲的氣勢,並蹬了一下地面跳起身來,然後揮舞著那把妖異的美麗武器從尤古偉上方斬了下來。

    「唔哦!」

    尤古偉當下為了接下攻擊而拔起腰上的劍。雖然他主要是用槍來戰鬥,但這柄劍也是由星鐵打造而成的稀世名劍。

    然而,敵方的刀刃還是輕易地砍斷了這柄劍,而且那股氣勢絲毫不減,就這樣深深砍進了他的肩膀上。

    嗤地一聲,尤古偉的耳邊傳來自己的肢體被砍斷的討厭聲音。

    「我也以同樣的話回敬你。《蹄》的勇者啊,如果父親大人不在的話,結果就會顛倒過來。」

    吉可露妮保持著斬擊的姿勢,就這樣單膝跪在地上,如此說道。

    她腦中想到的,是自己明明身為騎兵,應該處於壓倒性的優勢才對,卻輕易地落到了地面上。雖然她對自己的實力感到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完全落敗了。

    決定這場勝負的,只是武器的優劣而已。

    「嗚啊啊啊!宗主輸了!」

    「騙人!我們的宗主怎會輸給那種小丫頭!」

    「快、快逃啊!宗主都打不贏的話,我們不可能獲勝的!」

    「咿呀呀呀呀!」

    《蹄》的士兵們一齊發出慘叫聲。堪稱最強的宗主的死亡,讓他們完全陷入了恐慌之中。

    殘余的馬戰車也像慌了似地回轉過去,一溜煙地逃走了。

    尤古偉正是親手讓《蹄》的聲勢壯大起來的豪傑。

    宗主所說的話要服從,只要追隨宗主就能勝利。《蹄》的族人賦予他的信賴已經可以說是一種信仰了。

    而《蹄》在這場戰爭上所發揮出的既頑強又堅固的組織力,應該就來自於這股信仰,也因此,失去重心的時候就會變得極度脆弱。

    「唔……好痛!」

    吉可露妮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而左腳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皺起眉來。那是當她落馬的時候,腳被馬鐙卡住才扭傷的。

    (插圖251)

    她親眼看到尤古偉受她一擊後就從馬戰車上落下來了。當她轉動眼珠看向四周時,馬上就找到了他的身影。

    於是,她拖著步伐走近他,窺看了一下他的臉。

    「咳咳!那、那個武器到底是什麼?」

    沒想到尤古偉似乎尚存一口氣,應該是《拖曳戰車的金鬃豬》的符文所賦予的優異體力吧。

    但是,他的胸膛已被鮮血染紅成一片,那張臉明顯呈現出彌留之際的神情,一看就知道他活不久了。

    雖然吉可露妮在開打前是希望盡可能生擒他,但要是在剛才的戰況下還做那種有所余裕的事情,現在暴屍此處的大概就是她自己了。

    吉可露妮靜靜地將手中的武器舉到尤古偉面前,然後開口說了:

    「日本刀……好像是這麼稱呼的。聽說父親大人的親生父親所打造的武器遠遠超過於此,真是令人心生畏懼。」

    《狼》的領土位於兩座山脈之間,因此可以取得品質優良的鐵礦砂。

    鐵礦砂經由日本獨有的方法,也就是一種名為吹踏韝的手法後,便能精煉出玉鋼——而玉鋼再經過千錘百煉後,就能化為強韌的鋼,連鐵也能夠斬斷。

    勇鬥從還沒懂事的時候就待在父親身邊看著他工作了,所以煉鋼的工程他全都深深地記在腦海中。

    吹踏韝他也見習過好幾次。不管學什麼事情,都要配合實作經驗。

    而他就和當今首屈一指的冶煉師茵格莉特在花費了半年以上的歲月之後,才打造出了這把心血結晶。

    「還有……更厲害……的嗎?世界……咳,還真廣大。可以的話,我真想用這雙手掌握住,咳咳,但好像、無法、實現了。但是……既然能死在你這樣的勇者手里……我……無……憾……!」

    「我也很榮幸可以和你這樣的人物交手,我們在天堂再見吧。」

    「哼……」

    尤古偉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闔上了雙眼。統治亞爾夫海姆地區的一代霸主就此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吉可露妮將愛刀插在地上,輕輕地垂下頭。她是在為一名勇者的死致上悼念之意。

    默哀片刻後,吉可露妮再次拔起刀,揮向了天際。

    「《蹄》的宗主由《狼》的吉可露妮擊敗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11-7 01:03 AM

EPILOGUE

    《蹄》的宗主尤古偉的死,瞬間傳遍了整個戰場。

    由於戰場上常會有假消息,所以《蹄》的士兵們一開始還不肯相信,但持續沒有後續指令的軍營也讓他們心中的疑惑愈來愈深。

    尤古偉絕對不是那種會放任士兵動搖不安的人。至今為止,每當士兵們陷入混亂時,他都會立刻下達指令,鼓舞他們,讓他們安心。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一知道戰場上有假消息,一定會立刻站出來顯露自己健在的模樣。

    但不管過了多久,還是毫無動靜。

    事已至此,士兵們終於頓悟先前的假情報是真的了。當下,他們覺得腳下的大地似乎崩裂開來了,一股不安朝他們席卷而至。

    因為有尤古偉在,他們才能在堅信自軍會勝利的情況下戰鬥。現在連那個勇猛強大的宗主都被擊敗了,他們怎麼可能打得過那種對手!?

    《蹄》的士兵們除了將校級之外,幾乎都是農民和奴隸,是被強制征調來的。因此,沒多久就有人丟下武器落荒而逃了。

    當第一個人逃走之後,就會出現第二個人、第三個人,於是,大家就這樣開始從戰場上逃脫出去。《蹄》軍失去紀律,瞬間就潰不成軍了,令人納悶他們至今為止一直鞏固著的團結力都跑去哪了。

    而《狼》·《角》聯合軍在聽到敵方大將死亡的消息之後,氣勢忽然旺盛了起來。

    如果有哪個副將可以代替尤古偉擔任全軍總司令的話,說不定他們還能撐住,但尤古偉對他們來說實在太偉大了。

    雖然《蹄》之中,也有不少優秀的將領能夠輔佐尤古偉,但沒有任何人足以取代他的位子。

    看著《蹄》軍難看的敗走之姿,《狼》·《角》聯合軍掀起了一片勝利的歡呼。

    翌日,《角》的族都弗爾克範格的街市上舉辦了慶祝戰勝的祭典,熱鬧非凡。

    就像是上天在向《狼》·《角》兩個氏族祝賀一樣,今天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非常適合用來舉辦祭典。

    笛音與太鼓聲傳遍了街上的每個角落,人們的家園受到保護,不用擔心自己的生活遭受他人侵略,因此打從心底感到歡欣。

    兩個氏族的士兵們都聚在街市中央的廣場上喝酒作樂。

    要讓兩個水火不容的人感情變好的話,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們有共通的敵人。這兩個氏族長年互為仇敵,總是戰端不斷,但經由這次的大勝仗後,雖然不能說過去的仇恨都一筆勾銷了,但多少也抹去了不少。

    勇鬥遠遠聽到那些士兵們粗野無禮的笑聲,不禁大嘆了一口氣。

    「這次真的就告一段落了吧?」

    尤古偉身為絕對的領袖,他的死大概在《蹄》國內掀起一陣不小的風波。即使少主繼任了,應該也會為了統整國內情勢和鞏固權力而忙上一段時間才對。

    而對那些和《角》比鄰而居的鄰國來說,《角》畢竟剛將大國《蹄》打得體無完膚,所以其他國家大概也不會隨意去招惹他們。總之,可以說《角》所面臨的前所未有的危機已經消失了吧。

    但是,問題還有非常多。

    霸者尤古偉之死所造成的影響,不只是《蹄》國內的混亂而已,應該也連帶激起了周圍虎視眈眈已久的各個氏族侵略的野心。單看《角》的話是很和平沒錯,但若是從亞爾夫海姆地區整體來看,經由這一戰後,局勢可說是動蕩不安了起來。

    要是《角》被卷入那股動亂的話,《狼》也不得不像這次一樣被牽連進來。因此,現在確實依然不能大意。

    他還在暗中尋找回到二十一世紀的方法,也必須為那個時候做好打算才行,因為和《角》還有《爪》結下誓杯的畢竟是他,所以他得做一些安排,讓三個氏族之間的友好關系在他回去之後也能維持下去。

    光是想這些事情就令他頭痛不已。

    但是,若要說起當前的問題的話——

    「唔嗯,這熱水真好,讓人覺得生存下來有價值了。」

    「應該說是重生了吧?啊~疲勞都消除了呢♪」

    「你感覺很像大嬸喔,菲麗希亞。」

    「大嬸!?如、如果我是大嬸的話,那你也是大嬸吧,露妮!你也才比我晚七天出生而已!」

    「還對那種事耿耿於懷啊?你也真是固執。」

    「才差了七天我的人生就一片混亂,這種心情你不會懂的!」

    ——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就這樣隔著勇鬥開始爭吵了起來。

    老實說,勇鬥在精神上已經備感疲勞了,所以很希望她們能饒了他。

    這里是位於弗爾克範格宮殿內的一處大浴場。平常是提供給有身分的人、神官或聖職者凈身的地方。

    因此,理所當然地,她們兩人都處於一絲不掛的狀態。而且還有他這個男人在,她們卻連遮也不遮一下。

    剛才他之所以在想那些有點麻煩的事情,就是為了逃避現實。盡管如此,他的視線還是會不時瞥向她們二人,該說這果然是男人的本能嗎?

    雖然他的理智告訴他必須忍耐,但他實在很難控制住。這時,他聽到了一點水聲,視線不禁就看往傳出聲音的地方。

    「嘻嘻,如果您那麼在意的話,堂堂正正地看不就好了嗎?我的身體和心靈全都是哥哥大人的喲。」

    「呃!別說那種傳出去不好聽的話啦!我什麼都沒在看!一點也不介意!」

    得知自己那邪惡的視線輕易地就被察覺到之後,勇鬥反過來朝她生氣地說道,打算蒙混過去。

    不過,光接觸到菲麗希亞那溫柔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似乎完全失敗了。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他忍不住在心中如此問著自己。

    勇鬥在《狼》的族都雅爾菲德時,基本上都是一個人洗澡。雖然當初還有侍女之類的打算來侍候他,但被他用一句「至少讓我好好泡個澡吧!」堅定地拒絕了。

    但是,這里是前幾天還在彼此相殘的《角》的主城,所以菲麗希亞堅決不讓勇鬥單獨進來洗澡。

    既然這樣,勇鬥本來打算放棄洗澡直接回雅爾菲德的,但接下來宮殿里預定要舉行慶祝勝利的宴會。

    而勇鬥身為《狼》的宗主,當然必須出席才行,而且他本來就是將這場戰役導向勝利的主角。

    話雖如此,勇鬥經過這幾天來的旅途奔波,身上滿是汗水和灰塵,臟得要命。這好歹也是兩個氏族的公開宴會,如果不將自己打理幹凈的話,實在有失《狼》的體面。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勇鬥現在就被兩名美女包圍起來,一邊紅著臉,一邊像小貓似地將身體縮了起來。那個將大國《蹄》打得落花流水的英雄威嚴早就不知去哪了。

    「唔,為什麼護衛是你們兩個啊?仔細想想的話,派男的不就好了嗎?」

    「哎呀,不是一直都是由我來擔任哥哥大人護衛的嗎?」

    「因為這里是之前敵人的領土,如果只有菲麗希亞的話,有點令人不放心。我想,身為『最強銀狼』的我最適合來執行這個任務。」

    「就是說呀,如果是同為女性的露妮的話,我也不用在意會被看到裸體呢。」

    「你們忘了我是異性嗎!?」

    「「哥哥大人(父親大人)是特別的。」」

    她們二人斬釘截鐵地答道,而勇鬥則沈進浴池當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要是這件事被美月發現的話,說不定就會跟他絕交。一想到這,勇鬥雖然人在溫暖的浴池里,卻感到一股寒氣,身體不禁顫抖了起來。

    說起美月,他事到如今才想到自己忘記將忙著遠征的事情告訴她了。她現在應該因為連絡不上他而擔心不已吧,結果他卻在這里為了莫名其妙的事心浮氣躁。

    「我、我得趕快洗個身體出去了,也還有東西要準備。」

    勇鬥實在如坐針氈,連忙站起身來往淋浴間前進。雖然被看見裸體有點令他難為情,但早在進來的時候就被看光了,抗拒感也薄弱了不少。

    趕緊離開這個場所才是首要需解決的問題,正所謂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

    「……!請等一下!」

    吉可露妮見狀,便拿起了立在旁邊的愛刀,立刻站起身來,同時出聲喊住了勇鬥。

    勇鬥聽到她語氣極為嚴肅,感覺該不會有什麼可疑人士闖了進來,緊張地回頭一看,整個人便當場僵住了。

    雖然在水氣遮掩之下看不太清楚,但那個雖然和菲麗希亞比起來小了許多,形狀卻像碗一樣漂亮——

    他驚慌地連忙又將視線轉到吉可露妮所盯著的出入口方向。仔細一聽之下,似乎能聽到對話聲。

    大概是誰來了吧。隔了一面墻的浴場出入口附近有吉可露妮直屬的穆思裴爾隊菁英們把守著。如果是光明正大地從正面進來的話,那應該就不是什麼可疑之人才對。當勇鬥歪起了頭時,就看到入口處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些小鬼到底在做什麼?我應該已經說過不可以讓任何人進來的。」

    吉可露妮一臉不快地抱怨道,然後渾身濕答答地往前走了幾步。如此一來,她那白皙緊實的臀部必定會被勇鬥看到,不過勇鬥的視線也不能離開門口,雖然他知道情況緊急,卻仍感到無比尷尬。

    「兄長大人。」

    「黎芮……兒?」

    雖然在充滿水氣的環境中看不太到來者的模樣,但勇鬥認出了那道聲音。

    對負責警備的穆思裴爾隊來說,她根本不是什麼可疑人士,而是這座宮殿的主人,同時也是他們宗主的義妹,所以也不好趕走她,只能讓她進來。

    黎芮兒很快地就走出熱氣之中,在勇鬥面前現身。只見她胸前雖然有遮蔽之物,但也裸露了大腿和側腹等許多部分,讓勇鬥實在不知道視線該往哪擺。

    「有事嗎,姊姊大人?」

    菲麗希亞以冷淡的聲音問著。以順序來說,是她先成為勇鬥的義妹的,所以她應該是姊姊才對,但她也考量到了黎芮兒身為《角》的宗主的立場了吧。

    「我以《角》的宗主之身分,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商量。」

    「等等,既然是重要的事,不用選在這里講吧!我之後再聽你慢慢說,總之你現在先……」

    「該說是要袒誠相見嗎……如果要講真心話的話,就只能選在這里了。」

    「哼,但你好像把前面遮起來了呢。」

    吉可露妮一臉無聊地冷哼一聲。對凡事要求簡單的她來說,那種行為應該看起來很難看吧。

    真的很像她會說的話,是很像沒錯,但勇鬥在內心哀嚎了起來。

    要是這樣煽動黎芮兒的話……

    「……就照你說的做了。」

    只見黎芮兒圍在胸前的布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果然沒錯!勇鬥不禁很想抱住頭。他左右兩邊和前面都被裸體給圍繞了起來。總之,他盡量控制自己不要將視線往下看,但一直看別的地方也有失交際禮數。

    這到底是什麼拷問啊?勇鬥有點想哭了。

    「所以,你要說的事情什麼?」

    勇鬥一直沒辦法直視黎芮兒,於是菲麗希亞便代為問道。

    而黎芮兒的視線雖然在瞬間飄忽了一下,但是卻馬上以認真無比的眼神,註視著勇鬥說道:

    「兄長大人!請和我結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11-7 01:04 AM

EPILOGUE 2

    格拉茲海姆——

    這是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的首都,位處伊芬河中流的肥沃大地上,享有自然的恩惠,並且也因居於大陸中央的關系而成為交通樞紐,吸引來自各地的財富。

    此外,文化背景也相當豐富,從壁畫、雕刻和裝飾品等適合特權階級的東西,到跳舞、歌唱和詩這類屬於大眾的娛樂全都包含在內,是個各種文化都很興盛的藝術之都。

    然而,另一方面,豐富性會使人民失去創新的行動力,悠久的歷史則會讓社會腐敗,成為官商勾結和貪汙的溫床。

    治理城市的神聖阿斯嘉特帝國也失去了過去曾經統一攸格多拉西爾的榮景,邁向了衰敗的的道路。

    雖然發展到了繁榮的最高端,但之後只會慢慢腐敗。人們的臉上充滿了封閉感和頹廢感,這個城市可說是發展到了爛熟的地步。

    街市的中央,也就是伊芬河畔處,聳立著一座巴拉斯佳爾宮殿,便是現在形式上仍統治著全攸格多拉西爾的神帝所居住的地方。

    那是初代神帝沃坦動用數萬名奴隸,花費了二十年的歲月才建造起來的大宮殿,大到幾乎能搬進一整個小城鎮。

    「什麼!?那個《蹄》的尤古偉被擊敗了!?」

    在宮殿的最深處,絲綢帳幔的另一邊,坐著第十三任神帝,正對跪拜在眼前的隨從長如此追問著。

    那帶著威嚴的凜然語氣中,透出一絲如銀鈴般的可愛氣息。整個攸格多拉西爾都知道現任神帝是個年紀尚淺的少女帝。

    就算如此,也鮮少有人知道神帝的尊容。有幸拜見她容顏的人,即使在帝國內也只有極少數的人而已。那隱匿起來的神秘感似乎煽動了人們的想像力,紛紛煞有其事地傳說神帝擁有極美的容顏,耀眼到市井小民只看一眼就會瞎掉。

    「是,這是派遣到那個地方的艾雷克西斯所提供的消息,想必不會有錯。」

    隨從長擡起頭來,如此補充道。

    神儀使身為神帝的代理人,工作並不只有執掌誓杯而已。透過那神聖不可侵犯的立場到各地調查情勢,然後將情報送回格拉茲海姆,則是他們另一個重要任務。

    雖然帝國現在於國力上只能跟中小氏族並駕齊驅,但在情報收集能力這一點上,是他人所望塵莫及的。

    「……雖然我曾希望不是那樣,但看來已無庸置疑了。那個《狼》的宗主果然才是黑者。」

    「陛、陛下,隨口提到那個名字實在……」

    「哼,早就出現了,忌憚也沒意義。比起那個,你知道嗎?不只亞爾夫海姆地區會發生變故,若是按照巫女的預言,攸格多拉西爾馬上就要掀起一陣混亂了。」

    「怎、怎會那樣!?」

    事態的嚴重性讓隨從長顫抖了起來,而少女帝只是靜靜地開口了。

    她的語氣中有著肅穆。

    並帶有一絲絕望之意。

    「終焉(諸神的黃昏)之刻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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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4-11-7 01:05 AM

後記

    鷹「呃,以前送的企劃怎麼樣了?」

    責「噢,通過了哦。接下來還要再濃縮一下故事情節……」

    鷹「通、通過了啊……那個,雖然很難以啟齒,不過我有更想寫的東西了。總想著要什麼時候寫,結果就有了『就是現在!』的感覺。所以……請讓我改成寫這個系列!」

    責「什……什麼!?」

    初次見面的大家,你們好。而好久不見的各位,真的是好久不見了。我是鷹山誠一。

    就是這樣,我先打住了已經通過的新系列企劃,而寫了「百煉霸王與聖約女武神」。

    不過,連我都覺得自己很亂來。聽說很多作家前輩因為企劃遲遲不能通過而吃了不少苦頭,但我還將通過的企劃踢到一邊,打算先寫新的企劃……

    我一直很感謝HJ文庫編輯部如此寬宏大量。啊,順便說一下,打住的企劃是從在我業余時代就知道我的人都會感到懷念的那個作品。

    因為企劃也通過了,所以那個作品到時如果能出版的話就好了呢,那也是我個人相當喜歡的作品。只是,對於什麼時候會出版這一點,以我這種寫不快的人來說實在無法回答。希望大家能耐心等待。

    那麼,重點來了,關於本作的內容,就是現代的普通少年突然被召喚到異世界擔任重要職位,嗯,是相當王道的題材呢。

    話雖如此,如果只有那樣的話實在很……所以我也放了兩個新點子在里面了。這兩個點子我個人都很喜歡,所以寫的時候非常開心。

    已經有兩年沒有像現在這樣寫作寫到這麼開心了。

    因為前作是公募作品,所以有很多限制,而且想寫的東西都在第一本就寫完了。當然,我好歹也是個職業作家,只要是各位讀者需要花錢買的書,我就不會偷工減料,總是傾盡一切投註在作品上,這部分我可是很有自信的。

    只是,該怎麼說呢,我的確一直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四肢都被綁住的情況下戰鬥。於是,就出現本作品了,沒有任何限制,完全憑手感去寫,可以傾盡自己全部力量。

    因為有這份效果在,所以我也覺得自己完成一部相當不錯的作品。

    都說到這種程度了,如果還失敗的話,那真的是丟臉到不行耶(笑)。某個我很尊敬的作家在twitter上說:「沒盡全力就輸的話,在輸的方式上比盡全力才輸還要慘。事後不會反省,遇到沒有收到成效或輸了這些事情,開始找爛借口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對了。(概要)」

    我也深有同感,既然要做,就不要找一些蹩腳的借口,如果要倒下時,我也會用樂觀的精神倒下的。

    因為我已經盡了全力,所以各位讀者如果喜歡這本書的話,那就太好了。還有在書店只讀後記的人,請你們一定要將這本書拿去結賬唷!

    那麼,差不多要開始慣例的謝辭了,為什麼這次的後記有六頁啊!?

    實在沒有那麼多東西好寫吧!

    唉,實在沒辦法,為了充字數就來宣傳一下今年二月才完結的前作『我與她的絕對領域』的相關活動吧。

    哎呀~多虧大家,完結後還有好多有趣的企劃一個接一個來呢。

    嗯~咳咳。

    我超喜歡臺灣的呀臺灣!

    我在前作的後記也有提到,我在臺灣舉辦了人生第一次的簽名會。

    感覺就像夢一樣,讓我有了如此美好的經驗。臺灣的大家,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而接下來……

    阿澄佳奈超可愛的啊阿澄佳奈!

    「我與她的絕對領域1 Super reading CD∕阿澄佳奈」在安利美特和Comic虎之穴等全國動漫專賣店以及Amazon都好評發售中。這是一個嶄新的企劃,讓那個超人氣聲優阿澄佳奈感情豐富地朗讀第一集的文章。

    阿澄小姐分飾不同角色時那神技般的演出一定要聽哦。也有做成android的應用軟體,聽說有免費版之類的,請務必聽聽看!

    然後,「我與她的絕對領域」漫畫最後一集,也就是第三集,也和這本書差不多同時間出版了,書店里應該有賣,請大家多多支持了。

    好,感覺字也塞得差不多了,那麼我就再次開始致上謝辭吧。

    責任編輯M先生,關於本系列的內容,我真的是真的是說了很多任性話,非常抱歉!我一直很感謝您如此寬宏大量(……不用再為拖稿道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負責插畫的ゆきさん,謝謝您畫了超棒的插圖!雖然要看這本書的銷量如何,但希望今後也能和您繼續合作下去。

    總是在我認真時將我阻攔下來的O師父,雖然您總是說我不是您的弟子,但對我來說,您除了師父之外不是別人了。我對您的感謝每一天都在加深!我愛您哦!我是說真的!

    同樣和我聊了很多的R先生謝謝啦!和人聊天果然能看到許多原本看不到的東西呢!哪天再去喝一杯吧!

    兩位K先生也謝啦!哪天再一起進行創作會談吧!趕快進入我這個世界吧,我很歡迎的。

    接著,是在這本書發行時承蒙關照的每一位工作人員,謝謝大家。

    最重要的是,購買了這本書的讀者們,我向你們致上發自內心的感謝。

    續集姑且還是決定於銷量,所以覺得這本書有趣的人,希望你們能推薦給朋友或認識的人。

    可以的話,請祈禱我們還能在下一集見面吧。

    鷹山誠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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