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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中原五百 -【冥主】《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14 PM     標題: 中原五百 -【冥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8-11-1 01:00 AM 編輯

【書名】: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

【內容簡介】:

  春衫年少,細雨微茫,他是四季山莊的貴公子。

  江湖之遠,廟堂之高,他是言定天下的謀主。

  雷峰塔倒,西湖水乾,他總也等不到要等的人。

  …………

  他是王侯,亦是乞丐,既是高士,又是俗人。畏他的人如畏妖魔,敬他的人如敬神明。這是天河上邊上一株仙草生生世世輪迴不休的故事,也可能是正在你我身邊發生的事。

  無盡歲月,悄然回首,群星寥落,唯季寥一人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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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16 PM

四季山莊

第1章 季寥

  四季山莊裡某個年輕俊秀的男子從漫長的黑暗中甦醒過來,眼中所見仍是一片黑暗。混沌中他的頭腦裡多出許多記憶,最終確定了他現在的身份——季寥。

  這是他作為人的第二世了,前一世,他還是一名大四畢業生,即將出國留學的學霸,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就讓他到了另一個世界。

  還好他上一世已經有了類似的經歷,加上在那個時代接觸了很多穿越小說,這一次對新身份的接受,遠比第一次要快很多。

  而在季寥上一世之前,他卻是一株草。他作為草是有自我意識的,但是都在漫無邊際的孤獨寂寞中度過。

  後來不知怎麼生而為人,才有了上一世十多年的學霸經歷。

  上一世他附身時,那身體只有六歲了。然後他在往後十多年裡,接受了作為人的事實,並且這段人生,遠比從前做一株草的時候多姿多彩。哪怕他在正常人眼中仍是屬於不合群的一類,唯獨他清楚為人的生活多麼使他留戀。

  這一世的身份要比上一世好的多。上一世他只是出身普通人家,這一世他生來就是眼下居住的山莊的繼承人。

  四季山莊的產業很豐厚,在這個國家的江湖也很有名氣。

  確實是江湖。

  季寥通過記憶已經清楚他身處的世界,正類似前世華夏古代,並且有一群類似電影或武俠小說中可以飛簷走壁的江湖人。

  四季山莊不但在江湖上有地位,在朝堂也有影響力,這是數代經營的結果。可以說季寥不用做任何努力,功名富貴便唾手可得。

  但他也是不幸運的,因為這具身體的主人在十歲的時候就瞎了。

  身體的前任主人,顯然對此是有怨氣的。但他很會掩飾,並努力像正常人一樣。對於外界,身體前任的主人是一個濁世佳公子,許多人都為他惋惜,亦有不少人暗自嘲笑。

  只是久而久之,暗自嘲笑他的人就越來越少。『

  不是因為那些人突然轉性,而是他們許多人都在不同時間段裡,莫名其妙有了不幸的遭遇。

  而身體的前任主人正是幕後黑手,但沒有人會懷疑他。

  季寥接觸到這些陰暗的記憶,頗有些感慨。只是那些事不是他做的,就不必太過於糾結。何況他現在重獲新生,其實是有些知足的,即便眼睛看不見,那也是不打緊的。

  作為一株草的時候,他也沒有眼睛。

  因此季寥雖然有了十多年做人的經歷,可對於雙目失明的生活,並非沒法接受。

  對於世界的認知,未必就需要用眼睛。

  因為瞎了已經有十二年,這具身體的聽覺、嗅覺以及其他感官都遠比常人要發達,憑藉身體留下的記憶,季寥開始起床。

  身體原本的主人本就是一個生活極有規律的人,季寥不希望一來就表現出異樣。

  按照往日的慣例,等他房間一有動靜,就有侍女出現,開始服侍他洗漱。

  侍女身上有淡淡的少女香氣,清新好聞。縱然瞧不見對方,大約也能猜測她應該長得不差。他翻出身體前任主人的記憶,知道侍女叫小芹。這是個性格柔順的小姑娘,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四季山莊,從五年前就開始伺候他,直到現在。

  好在身體前任主人有自己的秘密,所以對自己的侍女保持著淡淡的疏離,因此季寥不必費太多心力,來瞞過這個身邊人。

  只要過一段時間,季寥身邊的人,也會自然而然接受他的小轉變。

  他現在要做的事,就是少犯錯。

  用過精緻的早點後,季寥開始在自己的花園裡練劍。因為身體前任主人不願意讓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所以他練劍的時候,會讓旁人先離開。

  如今正是春天,園中百花盛開。縱然瞧不見那些豔麗的景色,可花香鳥語,總是讓人能舒展胸懷。

  季寥長身玉立,先是仔細回憶了一邊家傳的四季劍法,才開始習練。

  因為肌肉早已有千錘百煉的記憶,所以這一套劍法,只有開始時有些生澀,到後面就如行雲水流。練完一遍,足足花了半個時辰。

  練完劍法,運動量不小,卻只出了細汗,可見這具身體很是健康和強壯。

  季寥並無多少欣喜,他將長劍收回鞘中,想到另外一件事。

  他意識到自己的劍法差了一點東西。

  再度查找身體前任主人的記憶,季寥終於明白不對勁的地方。他的劍法沒有出錯,但是缺少了配合劍法的內勁。

  這個世界的武學是有內力的,那是一種神秘的力量,可以讓身體瘦弱的人擁有強大的力量,高明的內功甚至可以延年益壽,百毒不侵。

  但現在季寥在自己身體裡找不到內力,用他目前所知的信息,那就是他現在散功了。

  季寥略有些失落,然後又振作起來。既然內力原本是修煉出來的,那麼現在沒了,也未必不能再練出來。

  可他也清楚一點,自己要達到身體主人原本的水平,怕不是一兩年就能做到的。只希望身體原本主人做下的那些事沒有被發現,否則他可能會有不小的麻煩。

  哪怕他是四季山莊的少主人,一旦那些事被公佈出去,恐怕都要成江湖上正道聲討的對象,更會給山莊帶來許多惡意。

  事實上他作為山莊的少主人,卻是一個瞎子,已經讓不少人對山莊生出覬覦之心。身體前任主人做下那些事,既是對那些嘲笑他的人的報復,亦是有選擇性的剪除掉一些會給他帶來威脅的人。

  季寥輕輕嘆了口氣,然後開始繼續練習劍法。

  縱使沒有內力的加成,四季劍法仍舊有不小的威力。從技擊殺人的角度來看,這實是一套經過生死搏殺檢驗的武功。一招一式都經過無數改良,並在千錘百煉的肌肉記憶中,化為身體本能的一部分。

  季寥甚至有把握,面對數十個普通人,依舊能靠著一把劍,將他們全部殺光。

  不知不覺從春季劍法演練到秋季劍法,森寒的劍鋒多出一股銳利肅殺之意,一些季寥看不見的明豔花朵,被劍鋒輕輕掃中,便很快枯萎。同時隨著花朵枯萎,季寥的體力竟也得到恢復。

  他自然發現了這個蹊蹺。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17 PM

第2章 二十四節氣

  季寥再次停下練劍,慢慢蹲下來,手指去觸摸到一段被劍鋒掃中的花枝。身體長期適應失明後,給他帶來驚人至極的靈敏觸覺。因此感受到花枝的枯敗,以及其中水分一點都不剩,讓他發現了自己的四季劍法和前任主人的大為不同。

  同時他絕不是只恢復了體力那樣簡單,因為他竟一點都不覺得精神疲累。他想著,自己或許得好好測試一下現在的身體。

  用了一會,季寥將自己的身體素質測試出一個大概。他現在能輕易舉起四百斤的石頭做很多動作,力氣的底線,怕是要接近五百斤,甚至六百斤也說不定。他上一世是學霸,當然知道正常人的身體托舉重物的極限大約是六百斤,所以對於現在的身體素質,都有些驚訝了。

  因為沒有內力,故而運用四季山莊的身法時,他不能像身體前任主人記憶中那樣一掠就是七八丈的距離,但也能接近五丈。這個速度也是接近人體極限的素質,而且根據他現在得到的信息,這個速度在江湖人中亦是一流,可想而知身體原主的輕功幾乎稱得上驚世駭俗。

  季寥還試了一下閉氣,大約能保持半刻鍾不呼吸外界空氣,這份耐力亦是驚人。不過季寥從身體原主的記憶中得知據說世上有一門閉氣訣,可以保持半個時辰不呼吸,簡直匪夷所思。

  不過季寥目前最奇異的能力莫過於掠奪草木的精氣,這個能力是身體原主不具備的,但季寥也不知道是如何來的。

  也許跟他上上世是一株草有關,但在前一世,季寥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掠奪草木精氣用身體任何部位直接接觸,效果是最佳的。用其他東西做媒介可以,但是掠奪草木精氣的速度會減緩,距離也受到一定限制。

  而且這個能力目前最大的作用彷彿是能為他補充精力,對於提升他的身體素質,好似沒有多大幫助。

  應該有些幫助,可能太細微,他暫時不能分辨出來。

  但季寥不準備常用這個能力,因為他也曾為一株草,故而總有些不忍。說起來他為人後,依舊對草木有種特別的感情,記得前世一開始瞧見別人摘花還要難過許久,直到後來才慢慢適應。到了現在,他也不會有意摧殘草木。

  至於開始練劍時,劍鋒掃到草木,直接將其精氣掠奪,那是他始料未及的。

  接下來又過了半月,季寥重新修煉出一些內力,但比起身體原主,依舊差距很大。只是他修煉的速度倒是很快,甚至有些驚世駭俗。他修煉一日增加內力,大約能抵得上常人十日,這是個很恐怖的數字。

  另一方面除去掠奪草木精氣的能力之外,季寥和花園的草木似能建立起一分特殊的感應,這種聯繫非常淡,卻讓他對周圍環境的掌控達到一個極高的層面,就像是多了許多模糊的視角。

  尤其是集中注意力後,可以透過一些草木,對有的隱蔽角度建立起新的視角。而且他掠奪草木精氣後,不會立即被身體吸收,尤其是他體力充沛時,吸收的速度很緩慢。但流進身體的精氣卻可以通過他轉入其他的草木上,使其成長速度加快,甚至量足一點,可以使其在短短時間開花結果。

  這種能力絕不是武學的範疇,像是傳聞中的法術。

  季寥發現這一點後,覺得這個能力有許多其他方面的用途,比如一些需要很長年份才有藥效的珍貴藥材,他可以通過自己的能力,輕易獲得。

  但他不準備立即實施,因為四季山莊並不缺錢,更不缺珍稀藥材。不過對於他手上的一個組織,倒是可以多出一份收入來源。

  因為身體原主是個有野心報復的人,暗地裡建立了一個叫做二十四節氣的組織,成立不到兩年,已經幫他做了許多事。因為是暗中發展,所以現在不算特別強大,卻也不引人注目。

  如果繼續發展下去,憑藉身體原主的心計,可想而知「二十四節氣」必然成為江湖中黑暗勢力的佼佼者。

  只是季寥現在對於這個組織並無身體原主那樣大的興趣,因此在這半月時間還未主動去聯繫。

  可後天就到了一月一度的密會時刻,他還是要去的。

  接下來季寥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身體原主的父親季山回來了。

  他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有半月的時間讓他準備,已經算是運氣不錯。

  對於這個未曾蒙面的季山,季寥有種說不清的情緒。畢竟他佔據了人家兒子的身體,即使非他本意,但心下總有些歉意。

  可讓他立即認下這個父親,那也是很難的。

  好在身體原主似對自己的父親亦有淡淡的疏離,故而季寥倒是省去一些麻煩。

  在侍女小芹熟練的服侍下,季寥很快梳洗完畢。

  季寥突然道:「怎麼了。」

  小芹有些意外,因為她對著鏡子看到公子英俊的面容,一時有些出神。實際上她早已習慣自家公子俊逸非凡的相貌,但近來公子似乎比以前要溫柔點,不似以前有些陰冷的氣質,故而得她親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小芹只好羞澀道:「公子愈發俊逸了,奴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說完之後,卻又突然臉色蒼白。因為她想起公子是看不見的,自己怕是要讓公子想起這件事。

  小芹的手微微顫抖,後悔自己多嘴。像平日裡一樣少說多做不行麼,偏偏要胡亂說話。

  她幾乎要哭出來,房間亦陷入詭異的靜止。

  季寥似無所覺,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微笑道:「出門吧。」

  小芹看到季寥的神色,心下鬆了口氣,連忙應了一聲。她平靜下來,心裡無故有些酸楚,老天爺怎麼就不長眼,讓公子失明。

  主僕二人便出了房門,逕自往季山那邊的小院走去。

  路上季寥對小芹道:「你這個年齡的女孩應該多說話,不要怕有什麼不該說的,像百靈鳥一樣嘰嘰喳喳才好呢。」

  他溫言細語,對小芹震動極大,一時間竟有為他死了都情願的心思。

  「是,公子。」少女突然明媚一笑。

  季寥亦笑起來,今天的行為確實不太符合原主的性格,但他不想永遠帶著原主的面具活著,一些春風化雨的細微改變,最終總會讓人慢慢接受的。

  何況身邊的少女總歸是要跟他接觸很多的,讓她對自己親近許多,有利無害。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18 PM

第3章 立春

  四季山莊的富貴已經過百年,但是山莊歷代的主人架子並不大。

  季山也繼承了前面莊主的性情,為人並不嚴苛。加上唯一的兒子季寥又雙目失明,平日裡更是做派慈和。但他今次回來,並沒有如過去一樣在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原來他這次是從京城回山,因為他得到消息,先帝時的太醫李景的傳人據說在京城出現了,他希望找到這個人。

  李景是四十年前公認的醫聖,太醫院的醫術最高明的人,後來他辭了官,雲遊四海,據說要編造一本古今未有的醫經。從那時起,他的足跡就踏遍名山大川,期間遇到過一次困難,季山的父親救過李景一次。

  後來季山的父親受了重傷,四季山莊請來了當時最好的大夫都說沒有希望了,那時候李景突然出現,只用了一夜功夫,就讓季山的父親活下來,由此又活了好些年頭,才逝去。

  那時候季山便認定李景是天下最好的大夫,後來季寥失明,季山就第一個想到李景,遺憾的是以四季山莊的勢力亦找不到這位久已歸隱的醫聖。

  這次得到李景傳人入世的線索,季山馬不停蹄的趕了過去,卻還是晚到一步,沒有找到那個人。

  本來有了一絲希望,現在又消失掉,就算是季山很有修養,亦沒法平靜。

  外面穿來極有規律的腳步聲,似珠落玉碎,十分清脆。季山連忙收拾好心情,他知道季寥來了。

  不同於季山的儒雅溫和,季寥對自己極為嚴苛,哪怕是走路,亦是規律到極點,每一步的動作呼吸以及距離,都看不出差別。

  他越是這樣,行走江湖以另一番姿態出現在旁人面前,就越難被發現他是四季山莊的少主人。

  當然季山並不清楚自己的兒子是這樣想的,只是為他這樣嚴厲要求自己感到酸楚。他情願季寥活的瀟灑自在一點,也不願自己兒子心裡背著包袱。

  但他沒法勸,知子莫若父,他是知道自己兒子是何等孤高的。

  隔了一段時間沒見季寥,季山敏銳的發現自己兒子有了些微變化,但說不出來。

  早有下山拿起濕毛巾遞給季寥擦手,然後季寥才入座。

  他不似一般大戶人家那樣要給季山請安,因為季山特意不要他這樣做。

  而季寥自然也不會先動筷子,笑問道:「父親看著我幹什麼。」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句話,那是很正常的,可正常人都有眼睛,但季寥是看不見的。所以他能注意到別人的目光,究竟有多不容易。

  季山曾經忍不住問過季寥如何做到這一點,季寥那時候只是輕輕道:「我是通過呼吸、心跳以及一些動作來判斷的。」

  那時候季山真的差點老淚縱橫,因為普通人不費力能做到的事,季寥得付出很多,才能看起來跟普通人一樣。

  不過季山並不知季寥已經換了一個靈魂,而這個靈魂又比原本兒子的靈魂強大,思感很敏銳,對他的目光自然有感應,因此這並不是一件很費力的事。

  實際上原本的季寥一開始雖然要通過呼吸心跳以及動作來判斷對面人的行為,但到了後來,原本的季寥也能做到跟現在季寥一樣的事。

  因為長久處在黑暗中,他堅韌的意志力,使靈魂得到了昇華。

  季山當然瞭解不到這麼多,儘量用極平和的語氣,溫言道:「我兒近來清減了。」

  季寥道:「是麼,我倒是沒多大感覺,父親遠歸辛苦了,先用餐吧。」

  季山點了點頭,如以往那樣替季寥夾菜。

  季寥沒有阻止,即使不用季山夾菜,他也能輕鬆將喜歡的菜挑上。只是無論是以前的季寥,還是現在的季寥,都知道總得讓這個老人為他做點什麼,老人才會安心。

  原本的季寥是孝順的,現在的季寥卻並不壞。

  靜待季山將菜加到碗裡,季寥才開始動筷子。他吃飯的動作也是千錘百煉,極其優雅。哪怕他自己瞧不見,但外人瞧見,只會覺得賞心悅目。

  彷彿不同的兩個人,在這一刻得到某種和諧統一。季寥吃著可口的菜,彷彿跟原本的季寥得以靈魂共鳴。

  如果是正常人類穿越到季寥身上,對此肯定很忌諱,而季寥不同,他最開始是一株草,養成了一種無我的性情,對此並非很在意。

  確切的說這種感受,反而讓他有種別樣的感觸。

  他做了人,很喜歡情緒在內心滋生的感覺。但不能說他是個柔軟的人,因為他做事時又是另一番模樣,會十分投入,不受情感干擾。

  一頓飯很快就過去,早有下人嫻熟的收拾碗筷,而父子倆直接去了書房。

  季山是個很有學問的人,十六歲就考中了舉人。很多人都認為他可以考中進士,但他終其一生也沒去參加會試。只因為他生來就要繼承四季山莊的家業,做官就不是首選了。有個舉人身份,已經足夠和山下的官府打交道。

  他照舊抽了些古文跟自家兒子探討,早有準備的季寥自然應答如流。

  得虧他學霸的經歷,加上繼承了原本季寥大部分記憶,否則季寥還真不好過這一關。而且有了這半月時間緩衝,對他更是有利。

  所以雖然附身到這具失明的身體上,但其他方面都很好,連運氣也不錯。

  季寥覺得自己還算幸運的。

  其實只要還能做人,他都會有些滿足。

  最後季寥問了句季山出乎意料的事,他道:「父親這次出門是不是很不順利。」

  季山不知如何讓季寥發現了這點,但他知道既然被發現,那麼總也瞞不住的,只好和盤托出。

  季寥沒有露出季山猜想那樣的失望神色。事實上季山決計想不到那個他尋找的醫聖傳人是季寥手下二十四節氣之首,代號「立春」的人。

  春意味著風和日暖,鳥語花香;春也意味著萬物生長。季寥找到這個人時,便決定讓她做二十四節氣之首。哪怕她在組織裡,武功絕非最高的人。

  只是立春即便已經繼承了醫聖的醫術,但也不能讓原本的季寥重見光明。

  她也是二十四節氣中唯一一位知曉季寥身份的人,至於原本的季寥為何肯信任她,只因她已經做了原本季寥的女人。

  這並不是讓現在季寥意外的事,他懂得身體的原主確實有很大的魅力。何況他瞎了,總會讓女孩子不自覺憐惜點。

  所以世上有些好女孩,總會愛上壞男人。

  現在的季寥並不壞,所以他得了季山的提醒,想到此事,突然有些頭疼。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19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7-7-19 11:20 PM 編輯

第4章 執念

  既然想起這件事,季寥就準備把它辦妥帖。說實話,平常人都會怕麻煩,而季寥卻有些不同,他不喜歡沒事做。因為他做一株草時,已經受夠了無事可做。

  季山注意到自己兒子神態有些變化,他以為季寥是遺憾沒有找到那位小神醫,因此安慰道:「沒事,只要那個小神醫還行走江湖,咱們總能將他找到的。」

  這時候他還不知道小神醫是女的,且跟原本的季寥很親密。

  季寥自然不會解釋,他向著季山躬身一禮道:「父親為我費心了。」

  季山連忙扶起他,說道:「其實都怪爹爹沒用,否則也不會連累你……」後面他的話卻說不出來,因為季寥的失明是他一生中最難過的事,甚至他情願少活三十年,都不願意見到這樣,但這件事跟他又脫不了關係。

  他實是要遠比季寥難過的多,卻不能表現出來。

  季寥從身體原主的記憶裡隱約知曉一點他失明的緣故,而他對於失明的芥蒂並不如原主那般深,所以他設身處地,便能體會季山的心情。

  他拍拍老人的背,輕輕道:「父親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再沒有之一。」

  季山胸口一熱,過了好久,才道:「寥兒你真的長大了。」其實他知道以兒子的聰明如何查不出真相,所以對於從前季寥的淡淡疏離,只能苦在心裡。今天季寥這番話,讓他終於明白兒子肯跟自己親近了。

  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竟有機會成為現實。

  季寥微微一笑,說道:「畢竟再過三個月,我就二十三了。總不能讓父親為我操心一輩子吧。」

  季山這才意識到離季寥失明已經十三年,他也有十三年沒見過那個女人,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她活著。

  人老了就喜歡回憶,往事如潮,季山一時竟怔住。

  季寥悄悄掩上房門,從書房離開。

  他走出季山的書房,溫和的笑容漸漸消散,自言自語道:「這就是你放不下的執念麼。」

  心口的隱隱作痛,正是身體原主的回應。

  他輕輕嘆了口氣,在心裡回道:「我幫你便是。」

  原來季山年輕時有過一位紅顏知己,那是南疆的苗女。只是作為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季山是沒法娶她的。後來季山娶了季寥的母親,過了十年,那個苗女突然出現,用一種蠱,弄瞎了季寥,後來季寥的母親為此憂憤成疾,過幾年也走了。

  原本的季寥恨的不是自己眼瞎了,更恨母親為此傷心病逝,對慈父也因此生出怨念。但一切恨意的根源,仍舊是那個苗女。

  這是他魂飛魄散都要留下的執念,一直掩藏在身體裡,直到剛才終於爆發出來。

  季寥應下了此事,自會去做到。

  這一段恩怨糾葛,身體原主和他母親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季山和苗女卻是禍端的根源。身體的原主可以原諒季山,但那個苗女,絕不原諒。

  只是南疆終是神秘莫測的地方,才成立兩年的二十四節氣還沒滲透進去,從而找到那個苗女,不過也快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首次決心要殺死一個人。

  季寥心裡沒有任何波動,如同止水。不是因為身體原主的強烈要求,而是覺得那個苗女確實該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淡淡的殺意,似乎讓體內的執念確信了季寥的承諾,心口的疼痛漸漸散去。

  季寥走出足下的長廊,小芹一直在長廊的盡頭候著。他道:「明天我要下山一趟,你幫我準備一些東西。」

  小芹默默點頭,因為這兩年季寥經常會離開山莊幾天,且不會帶任何人。

  她總覺得這裡面有事情,卻從來不敢問。

  早先過來時雀躍的小芹,又似乎變回原來的樣子,只因為她覺得公子還是原來的公子。

  不過一會,季寥突然道:「今後莊主問你關於我的事,你直接告訴他,不必隱瞞。」

  小芹聽到後,展露出笑顏,公子真的變了,而且他知道的,莊主從前問她關于公子的事,她真的一個字都沒說過。

  原來公子一直都信任她,她覺得自己活了十幾年,沒有一天會比今天開心。

  「你在笑什麼。」季寥側過頭問她,如同點墨的瞳孔,反應出少女姣好的面容,像是他真能看見她一樣。

  少女怦然心動,卻罕見的撒嬌道:「奴婢就是開心。」

  季寥笑著搖頭,說道:「傻姑娘。」

  小芹嘿嘿笑著,竟而哼起小調,若百靈鳥一樣歡快。

  聽著少女歡快的哼著小調,季寥心情也明媚起來。一個人若是心裡有光明,到哪都不是黑暗。

  …………

  季山發現季寥離開後,已經過了好些時候,他看著輕輕掩蓋的房門,笑了笑。過去一段時間奔波留下的疲倦如潮水湧上來,他選擇了睡覺。

  這一覺前所未有的踏實,等到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準備叫上季寥一起用早點,沒想到季寥的侍女小芹告訴他,季寥很早就下山去了。

  季山習慣性想問一下季寥的去向,話到嘴邊卻收住了。

  小芹看到季山想問的樣子,大大方方道:「莊主,公子臨走時說下個月是你的壽辰,他去給你挑禮物。」

  季山不由一笑,說道:「他有這孝心,就是最好的禮物。」

  同時季山心道:感謝上蒼,寥兒終於長大了。

  …………

  季寥沒有騎馬,沒有坐車,而是一個人走路下了山。天未亮他就動身了,因為對於一個瞎子來說,白天和晚上並無太大分別。如果有,那就是黑夜的時候趕路更清靜。

  二十四節氣密會的地點在山下的府城,任誰也不會想到在四季山莊眼皮底下會有個江湖勢力潛藏著。正因想不到,所以即使有人察覺出二十四節氣的存在,也找不到這個神秘組織的根腳。

  密會的時間是明天,季寥進城時天色還早,便去了城裡最有名的酒樓——醉香閣。

  有人說在這裡吃的不是飯,聽的不是曲,而是金閃閃的黃金。

  醉香閣的所有食材都是最好的,包括唱曲的姑娘也是。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21 PM

第5章 驚蟄

  醉香閣共有三層,第一層是有錢人能去的地方。當然能進入醉香閣,有錢是最低標準。

  第二層是有錢有勢才能進入的地方。

  至於第三層,據說只有得到醉香閣的認可才能進入,並且在裡面能得到的享受,可謂堪比王侯。

  季寥是有資格進第三層的,但他現在坐在第二層。

  醉香閣的第一層是用包廂隔開的,第二層卻沒有包廂。這似乎讓第二層的格調不如第一層,但事實絕非如此。

  到第一層吃飯的人可能是真的想吃飯,到了第二層吃飯的人,多是想來認識人,或者想被人認識,故而實在沒必要用包廂隔開。

  整個醉香閣第二層都很開闊,北面的青山白雲,南面的江水滔滔,皆可收攬眼底。

  「公子是第一次來咱們醉香閣麼,那北面就是四季山,四季山莊據說就建立在白雲深處,南面是洗劍江,乃是因四季山莊第一代主人在此洗劍,從而得名。」一個侍者前來問候季寥,並向他介紹醉香閣附近的風景。

  當他說出這番話,季寥含笑道:「你說的風景我都知道,只是我看不見。」

  侍者「啊」了一聲,然後一個管事小跑過來,額頭都是冷汗,拉著侍者連忙跪下道:「季公子他第一天來,還不熟悉情況。」

  侍者是管事的侄兒,他廢了好大勁才讓自家侄兒進入醉香閣,哪知道他太想表現自己了,因此才說出這番話。最重要的是,季寥從來只去三樓的,所以常來第二層的客人畫像並沒有他。管事也是因為湊巧見過季寥一面,才瞭解他的身份。

  季寥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顯然不是對管事在說話。

  侍者反應很快道:「小的叫卓青。」

  季寥手指叩在桌面上,道:「超卓的卓,青草的青?」

  「是的。」卓青回道。

  季寥笑道:「從哪裡來的。」

  卓青道:「鄉下。」

  季寥又對管事道:「你們之間有親戚關係?」

  管事渾然料不到季寥會猜出他們之間的關係,只好老實道:「卓青是我侄兒。」

  季寥道:「你侄兒多大了。」

  「十五。」管事道。

  季寥突然問道:「你讓他做我的隨從,怎麼樣?」

  管事驚訝不已,本以為季寥會生氣,沒想到季寥竟話鋒一轉,要讓卓青做他的隨從。這要是真的,自然遠比當醉香閣的侍者前途要廣大很多,可是卓青憑什麼能入季寥的眼。

  他在醉香閣呆了好些年頭,著實見過不少事,因此一開始驚喜,然後就開始遲疑。但卓青直接道:「叔叔,我願意。」卓青雖然只是個鄉下小子,可他一直夢想著出人頭地。他願意來醉香閣做侍者,本就是為了結識大人物。正因出身太低,才知道每一個機會他都需要牢牢抓住。

  既然卓青已經答應下來,管事自然不能反對了,否則就是得罪季寥。

  雖然聽說眼前公子的脾氣很好,可他若是惹到對方,根本不用季寥開口,有的是人來收拾他。

  季寥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收一個隨從,只因為這個卓青會武功。江湖那麼大,隨便都能見到會功夫的人,這本不是稀奇的事。

  但卓青的呼吸和走路的動作,表露他的武功路數和某個人很像,那就是驚蟄。

  前面就說過,二十四節氣中,立春為首,但立春絕不是武功最高的人,武功最高的人是驚蟄。

  有大儒注經解釋「驚蟄」道:夫理有常有變,然有變而常者,有變而變者。其在於物,雀變為蛤,鷹變為鳩,此應氣之變,變之常也。

  驚蟄正是一個常常變化的人,這跟他的武功有關,亦是讓身體原主琢磨不透的人。從身體原主的記憶判斷,驚蟄的武功甚至不在他之下,當然也大有可能在現在的季寥之上了。

  原本的季寥對驚蟄記憶深刻,對他的武功路數很是熟悉,才會讓現在的季寥很快發現卓青的功夫跟驚蟄一脈相承,哪怕他的武功實在粗淺。

  季寥要掌控二十四節氣,不露出馬腳,有兩個人是必須要關注的。這自然是驚蟄和立春。

  立春武功不高,卻能成二十四節氣之首,跟她絕頂的醫術有關。二十四節氣中大部分人都被她醫治過,尤其是驚蟄,立春救過他的命。否則以驚蟄那樣的人物,即便原本的季寥手段厲害,也難以將他招攬進二十四節氣。

  驚蟄曾說過,他的武功從來只一脈單傳。

  原本的季寥曾開玩笑說讓驚蟄收他為徒,因為他對驚蟄的武功很好奇。驚蟄似乎有心動,因為季寥實是學武的不世奇才。但最終驚蟄拒絕了,他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季寥不適合。

  原本的季寥又問,什麼人才適合。

  驚蟄當時道:能飛到天上,也能把自己埋進泥土裡的人。

  原本的季寥便明白了驚蟄的意思,因為無論如何他都是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天生的貴公子,這樣的人從來都是在天上的。

  那時候他就覺得驚蟄可能隱隱猜出他的身份,但原本的季寥沒有去確定。

  正如驚蟄所言,他自己是一個可以將自己埋進泥土的人,這樣的人又何必迫他太緊,等他到了淤泥裡,縱使將他翻出來,那也弄得自己一身髒。

  但現在機會是自己送上門的,季寥沒有錯過的道理。

  因為季寥知道一門獨特的武功,必然很難找到適合的傳人。人的生命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驚蟄未必肯費精力再去找一個傳人。

  何況卓青的武功實在粗淺的很,所以驚蟄必然不會離開他太遠。

  而且明日入夜之後,便是二十四節氣密會之時。

  季寥有九成把握,驚蟄就在附近。

  只要驚蟄在附近,季寥便有機會見到他。從他的反應,自然可以看出驚蟄是否瞭解到季寥就是二十四節氣的創立者。

  不過發現卓青是意外之喜,季寥來醉香閣第二層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此事。

  他在這裡不但是為了吃飯,更是為了等一個人。

  季寥先讓卓青去找個唱曲的姑娘來。

  「鑑湖秋水碧於藍,心賞隨年淡。柳外蘭舟莫空攬,典春衫,觥船一棹汾西岸。人間萬事,暫時放下,一笑付醺酣!」

  一曲《平湖樂》自薄施粉黛的琵琶女手上娓娓奏出。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25 PM

第6章 生意

  遠處有人鼓掌道:「妙妙妙,不知姑娘所奏,乃是出自哪位大家的新作。」

  這人一身華服,身形富態,臉上的肥肉擠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實是應了那句富態可掬。

  但季寥卻聽到他的腳步聲跟龐大的體態極不符合,步伐輕盈似飛燕一般。足以說明他的輕功已經遠比許多江湖人都高明,已然抵達一流的境界。

  季寥知道他等的人終於到了。

  琵琶女似認得來人,盈盈一禮道:「金先生,這曲子是《平湖樂》,詞是這位公子剛填上的。」

  金先生目光掠過卓青,直接落在一邊安安靜靜坐著的季寥身上。

  他眼皮稍稍睜開,一縷精光爆閃,若瞌睡的老虎睜眼,能令百獸惶惶。但季寥波瀾不驚,似毫無所覺。

  金先生心裡先是一驚,然後笑起來,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四季山莊的少主人,怪不得有如此文才。」

  季寥含笑道:「金兄謬讚,實不敢當,相請不如偶遇,還請金兄入座。」

  他目視金先生,擺出一個請的姿勢,氣質高雅,風度翩翩,讓人不忍拒絕。

  金先生見他這番做派,甚至都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四季山莊那位瞎了的少主。他根本沒法肯定對方到底是不是瞎子,久歷世事的銳利目光落在季寥那雙平靜如深淵的眸子裡,當真是一點波瀾都生不起來。

  他心道:如果不是瞎子,他怎麼能做到如此淡然自若。

  這下他是真相信這就是那個瞎了的四季山莊少主人。

  金先生笑呵呵坐到季寥對面,說道:「我看季公子可不是偶遇金某。」

  季寥淡然道:「一時興起,本不確定金兄一定會來。」

  他說完後,又接著道:「但我來了這裡,又實在想『偶遇』金兄一次,故而已經決定在這裡等一天,不過我運氣還不錯,沒等多久,就讓我遇到了金兄。」

  金先生道:「那季公子想『偶遇』金某做什麼?」

  他刻意咬了「偶遇兩字。

  季寥微笑道:「聽說金兄的藥材生意做得很大,因為只要有錢,在金兄這裡,無論多麼年份久遠的名貴藥材都能買到。」

  金先生眼睛眯起來,道:「都是朋友們的抬舉,我也就靠這混口飯吃,比不得四季山莊。」

  季寥笑了笑,不以為惱道:「我想和金兄一起做藥材生意。」

  金先生道:「做藥材生意雖然賺錢,但也辛苦,我記得四季山莊的產業可沒有涉及到藥業的地方。」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金先生的藥材生意能做起來,不但跟他手裡有名貴藥材資源,更和他不允許別家做這個生意有關。

  不過四季山莊要是想做藥材生意,金先生肯定攔不住,但是他不信四季山莊的藥材資源能比得上他。

  江湖人做生意就是這樣,有資源,有勢力,便有金山銀海。

  季寥道:「我就問一句,金兄到底有興趣跟我合作麼。」

  金先生笑吟吟道:「如果季公子能代表四季山莊,金某當然願意。」若是分些利潤,能搭上四季山莊這艘船,金先生樂意之至,因為這代表了他可以不只做藥材生意。

  季寥道:「我只代表我自己。」

  金先生嘆了口氣道:「那只怕我得好生考慮。」

  季寥道:「金先生考慮好了,可以隨時來四季山莊找我。」

  他竟也沒有多勸,這又出乎金先生意料。金先生完全猜不到這個四季山莊的公子爺究竟是什麼意思,拿他做消遣?

  金先生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他縱使消息再不靈通,也還是知道四季山莊的少主人絕對是很出色的年輕人。

  他遲疑一會,終於問道:「我考慮好了去四季山莊找季公子,那時又當如何?」

  季寥悠悠道:「如果現在金兄跟我合作,咱們可以利潤五五分,如果金兄去四季山莊找我,那麼我要佔利潤的九成。」

  金先生大笑三聲,忽地陰測測道:「公子莫不是拿我開玩笑?」他覺得季寥言下之意,乃是想要奪他的產業,這肯定不能答應,也是跟他結仇。他縱使不想得罪季寥,但此刻亦容不得示弱。

  季寥面色不改道:「絕非玩笑。」

  金先生瞪著季寥看了良久,最後聲音低沉道:「季公子就算你做了四季山莊的主人,也不該在金某面前這麼講話。」

  季寥只是微笑,卻不再說話了。

  金先生見季寥模樣,怒氣勃發,想要一掌拍碎這金絲楠木桌,但又想到自己可是佔了醉香閣的股,因此忍住,終於和季寥不歡而散,拂袖離去。

  剛剛金先生顯露出上位者的威勢,嚇得琵琶女身體發軟,哪怕金先生離去,身體一時也坐不直。反倒是季寥新收的隨從卓青,竟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季寥從袖子裡掏出一片金葉子,遞給琵琶女,溫和地說道:「讓你受驚了,金算盤可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這些日子你別來醉香閣賣藝了,免得碰見他。」

  金算盤正是金先生的外號,說起來琵琶女並無得罪金算盤的地方,但季寥瞭解這個人,外寬內忌。如果他再來醉香閣,又看到琵琶女,必然會想起今天和季寥的不快,那時候琵琶女肯定會吃苦頭的。

  即使往來醉香閣的人多是財大氣粗之輩,但一片金葉子的賞錢對於琵琶女而言依舊不菲。足夠她休息一個月,另謀出路。

  琵琶女連忙謝過季寥,還想再給季寥彈一曲。

  季寥擺手拒絕了,說是興致已盡,讓她離去。

  卓青目視琵琶女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裡,頗有些不捨。他畢竟才十五歲,年少慕艾再正常不過。

  季寥道:「你喜歡,可以去追她。」

  卓青面色一紅道:「沒有。」

  季寥搖頭道:「她這樣的女子,將來你能追到許多個,但那時候你肯定找不到今天這般心動的感覺。」

  卓青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季寥的另一層意思,喜道:「公子也覺得我能成一番事業。」

  季寥微笑道:「當然,誰叫你運氣好,被我收作了隨從。」

  卓青不由撓頭道:「我還以為公子覺得我是個人才。」

  季寥道:「你確實也算人才。」

  卓青復又喜道:「真的。」

  季寥隨意的點了點頭,這看起來似毫無誠意,於是卓青不免又懷疑季公子拿他開涮。

  卓青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他說道:「公子為何要那個金算盤跟你合作做藥材生意,他生意做得好好的,怎麼也不會同意跟公子合作的。」

  季寥道:「你也認為他一定不會同意?」

  卓青剛想說「是」,馬上反應過來道:「不是。」

  他還算有些腦子,知道就算他真的認為是這樣,也不能當著公子面說。

  季寥道:「我跟你說,不用一月,金算盤這府城第一富商就會到四季山莊求我跟他做藥材生意,並且只要一成利潤。」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26 PM

第7章 回春

  卓青很想說「公子你莫不是在吹牛皮。」

  可很快他便想到一件事,就算季寥想要吹牛皮,也不會對他吹,畢竟兩人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了。

  那麼季寥說的便是實話,以他聰明的頭腦,根本想不出用什麼辦法做到季寥口中說的事。除了強迫、下毒這類的威脅辦法,莫不成季寥還有別的手段。

  但他覺得季寥這樣的人用不出這種手段,即便他們才認識不久。

  而且季寥如果這樣做,那麼為人也太令人不齒了一點。

  卓青看著這位擁有完美相貌和教養的濁世佳公子,真的沒法將他跟卑鄙小人聯繫到一起。

  接下來季寥吃了一頓清淨的飯,同時讓卓青和醉香閣解約,並跟卓青定下身契。從此之後,卓青便是季寥的隨從,自由得到一定限制,同樣也離他出人頭地的目標更近了。

  季寥做完這一切,很想猜測驚蟄知道後會是什麼心情。轉瞬他又覺得自己太無聊了點,隨即想到離二十四節氣的密會還有足足一天的時間。難得離開山莊,他應該趁這些閒暇做點別的事。然後他便想起了對小芹說過自己下山可是要為季山挑一件壽禮。

  …………

  卓青已經跟著季寥去城南的花木坊逛了六家店,那些各色各樣的盆栽簡直晃花了他的眼。可以說他從沒想過那些尋常的花木,經過一番精心的培育裁剪後,竟有他想像不到的風姿。

  有好幾盆華麗的盆栽看得他都心動不已,但是季寥根本就瞧不上。

  不對,卓青想到的是公子分明就看不見嘛。

  他覺得莫非是公子看不見的原因,所以才一盆盆栽都沒有選。自己跟著公子來,就應該當公子的眼睛,提醒下他哪些盆栽精緻好看。

  但說實話,以卓青對盆栽的鑑賞能力,他覺得這些花木店的盆栽都很好看。故而他認為自己的選擇,跟公子蒙著眼選實是沒有區別。想到這裡,卓青乾脆選擇閉口。

  季寥終於停在一株青松盆景面前。

  卓青見此,都不由心中暗讚。

  只見這青松挺拔,枝葉堆積如雲,共有九重,像是九重天一樣。哪怕是人工修剪,能長成這樣,那也是分外難得。

  「小兄弟也看上了這株九重天?」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卓青順目過去,看到個身著青色綢衫的老人,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模樣。

  季寥朝著老人含笑見禮道:「原來這盆景叫九重天,倒也恰如其分。」

  卓青聽了季寥的話,不禁佩服自家公子,明明看不見,偏偏如此雲淡風輕的應和,如果他不是知道真相,只怕也以為公子認真打量了這株盆景。

  老人見季寥彬彬有禮的樣子,心下生出好感,說道:「小兄弟也對盆景感興趣?」

  季寥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我準備買個盆景,送給家父。」

  老人聽見後,心下遺憾,暗道:果然如此。盆景是他的一大愛好,但是平日相交的人中真心喜歡盆景的人並不多。那些大戶人家栽種盆景,多是為了點綴應景,而非真心喜歡。如今見了這彬彬有禮的年輕人,心生好感不由多此一問,果然對方也不是對盆景特別有興趣。

  老人道:「你現在是看中這個九重天了?」

  季寥點頭道:「我覺得這株盆景還不錯,莫非老先生對它有興趣,若是如此,我可以去找找別的。」

  老人知道這盆景有問題,本來見季寥不是同道中人,不願多說什麼,但季寥如此尊老,他終究有點不忍,隱晦說了句道:「這九重天可是不易養活,你不如看看別的。」

  季寥微笑道:「多謝老先生提醒,不過我家裡的花匠倒也中用,應該能養活的。」

  另一邊店家已經過來,說道:「公子好眼力,這株九重天可是咱們店的鎮店之寶,只要你買下,我們自會將養護的辦法悉數告知,不會存在養不活的狀況。」

  季寥點頭道:「那就有勞了,請問多少錢。」

  店家道:「五百兩紋銀,童叟無欺。」他說話時,看了老者一眼,意思是請他不要多話。

  老者被他一盯,更生起怒氣,道:「好個黑心店家,這九重天根都爛了,你還要收人家五百兩銀子。」

  店家哪知道這個老者如此直白,直接說出九重天的秘密,他忙道:「老先生,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可不能亂說話,砸我招牌。

  老者道:「那你敢和我立下字據麼,我出五百兩銀子,將這盆景買下,然後咱們當面刨開盆裡的土,若是裡面的根都腐爛了,你不但要賠我銀子,我還要送你去坐大牢。」

  店家明知這九重天盆景有鬼,當然不肯接話,說道:「本店的規矩是貨已賣出,概不退回。」

  老者道:「你若不是心裡有鬼,怎麼不敢照我說的做。」

  店家見老者逼迫得緊,知道季寥但凡不是傻子,都能看出盆景的問題,不會買了,便討饒道:「老先生你也是行家,我這九重天曾有人出三千兩,我都是不肯賣的。我標價五百兩,要是這位公子貪便宜買下,那是他眼力不濟,他要是發現蹊蹺不買,我也不會多勸一句。何況我養它十年,當祖宗一樣伺候,才長成今日這般模樣,難不成還不值得五百兩。」他做生意是和氣生財,就算季寥不買,還是希望別惡了對方。否則東西沒賣出去,還賠上惡名,那就更不值當。

  老者不由默然,店家說的也確實有道理,平常時候,這九重天確實當得起三千兩的價錢。要是有官員圖個綵頭,買去送給上官,便是五千兩都是值得的。將九重天精心培育成如今模樣,其中苦功,的確有五百兩以上的價值。

  季寥忽然開口道:「這樣吧,我出一百兩,你將它賣給我。」

  老者見話都說明白,季寥還是執迷不悟,道:「小兄弟莫不是同情他,你這沒有必要了。」店家縱然費的苦功多,但做生意哪裡能沒有風險,在他看來,季寥沒有必要同情這個店主。

  季寥道:「多謝老先生提醒,實不相瞞,我其實是知道這株盆景根子腐爛了,但我有辦法使它起死回生,所以才肯出錢買下。」

  他又對店家道:「要不是我能救活它,它現在確實如老先生說的那樣一百文都不值。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嘛現在賣給我,要嘛等它過兩天枯死。」

  季寥說完後,沒有半分起伏的漆黑眼眸平靜的看著店家。

  店家感到壓力頗大,猶豫一會才道:「公子,你如果真的有使草木回春的手段,我願意白送給你,不過……」

  季寥道:「你要問我如何救活它?倒不是我想隱瞞,只是這辦法除了我,旁人是做不到的。」

  店家忙道:「公子有這手段,當然是千金不易,只是我這裡還有一株金風玉露也快死了,我想求公子將它救活,只要公子肯幫忙,九重天我便白送給你。若是救不活,我也不敢再將九重天賣給你,只求公子不要將今天的事說出去就成。」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27 PM

第8章 府台

  季寥沉吟了一會,還是答應了店家的請求。

  老者對季寥如何救治根系腐爛的盆景亦是好奇,便留下了下來。同時季寥剛才的舉止,讓老者對他的品性大為讚揚。

  他見過許多年輕人,出類拔萃的不少,但如季寥這般不浮躁,有涵養的卻是未見過。接下來季寥讓店家打來一盆清水,又要來花剪。

  盆景的泥土略帶潮濕,但也不軟,可季寥的纖細修長的手指如同鐵鍬一樣,輕輕鬆鬆將泥土翻開。而且他手指靈活,翻土極細緻,不一會,整株青松的根系都露出來,大部分都呈現紫黑色。之後季寥拿起剪刀,乾脆利落的將腐爛的根部剪掉。他的手法是如此精準,幾乎保證了每一根被剪去的根鬚都是病腐無用的,將那些還保留功用的根鬚留下。做完這一切後,季寥又開始修剪青松盆景的枝幹,直接將如同堆云的枝葉裁剪去大半。

  做完這一切,清理好散落在泥土的腐爛的根莖後,季寥又將青松在栽回土裡,將泥土平整。

  最後季寥將手伸進盛滿清水的盆子裡,仔細的將藏在指甲裡以及手上的污泥洗淨。店家又打來了一盆清水,如此反覆洗了幾次,最後用毛巾擦手之後。季寥便道:「它已經能活下來。」

  卓青在一旁驚訝道:「就這樣簡單?」說實話他受到很大衝擊,因為剛才季寥熟練的修建根鬚和枝葉,哪裡像是看不見的樣子。如果不是知道這是事實,他怎麼都無法相信。

  而且修剪根莖和枝葉就能救活這株盆景,確實也太簡單了點。

  倒是店家有些理解,他道:「我聽過一些老花匠說過類似的辦法,只是如果不對草木的習性極為熟悉,直到瞭如指掌,確定所有病腐的部位,依舊很難起到回春之效。」他知道這種辦法,但只要留下一點病腐的根莖,對於生機脆弱的盆景都將是危險的火苗,過不了多久,腐病將會再生,而且他還看出季寥修剪枝葉的用意,無非是減輕剩下那寥寥可數完好根鬚的負擔,使其汲取的泥土養分,能夠維持盆景的正常生長。

  其中分寸的掌握將是最關鍵的一點,若有差錯,依舊不能將其救活。

  但看了季寥行雲水流的裁剪技法,對盆景的瞭解就像宰了十幾年牛的屠夫那樣,對任何細節部位都心中有數。由不得店家不信,季寥確實大有可能將這株盆景救活。

  實際上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清楚,那就是沈煉從周圍借了一點草木精氣,渡入盆景中。如果現在將泥土重新翻看,會看到一些新生的根莖。

  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季寥才能篤定盆景被救活了。

  緊接著季寥又如法炮製,將店家端來的另一盆盆景救活,也就是一盆叫做「金風玉露」的紫荊花。這是個異種,葉子金黃,花卻極嬌豔水嫩,如含玉露。當季寥修剪它時,竟還有些羞怯的情緒傳出來。

  季寥不禁心裡稍稍驚訝,這盆盆景竟有了些許靈性,只是跟他過去比較,還是有天壤之別,不可相提並論。

  季寥見此,有些憐惜它,便多渡了些草木精氣給它。如果它運氣好,千百年後,興許也有機會成精,甚至跟他一樣托生成人。

  做完這一切後,老者見到這盆金風玉露也極為喜歡。何況季寥表現出的技法,讓人不由信任他,所以老者決定將這盆盆景買回去。

  他道:「店家,這盆金風玉露我買下了。」

  店家猶豫道:「雖然看情況它是能活了,可要是老先生買回去,萬一不活,你可不能找我麻煩。」

  老者哼了聲,道:「不活了,我直接找這小子,行了吧。」他撫弄起有些泛白的鬍鬚,頗有些威勢地朝著季寥看了眼。因為剛才季寥那技法,要說對盆景是毫無興趣,他是不信的。這後生顯然是同道中人,起初竟然還瞞他,老人家當然有些小小的不開心。

  店家賠笑道:「那一千兩我賣給你,老先生你是行家,應該清楚只要這金風玉露活下來,價錢可不比那九重天低。」

  老者不悅道:「好,就一千兩。」

  他雖然不開心季寥用一百兩就買到九重天,遠比他一千兩買金風玉露要少,但是季寥不出手,這兩盆栽是一百文都賣不出去,所以季寥哪怕是給十兩銀子,店家怕是也要同意的,因此老者還是想得通。

  店家露出笑容,原本兩盆要病死的盆景如今能賣出一千一百兩,他算是沒虧本。這已經是大幸了。而且雖然看起來,兩盆盆景大有可能能活下來,但萬一還是病死,他就真的血本無歸。

  店家能賣出盆景,自然頗為積極,很快老者和季寥便結了賬,在銀票的動力下,店家將一切東西都準備妥當。

  倒是卓青看得咂舌,沒想到這老者如此有錢,扔一千兩出去,跟不眨眼一樣。

  最後季寥嫌棄現在帶著盆景走麻煩,決定等回四季山莊時,再來取。

  老者倒是熱心,建議季寥將盆景帶到他府上,等他回家時,再來取便是。

  季寥並不推卻,便應了下來。他看得出,老者怕是想請他回家作客。季寥當然樂意,這樣晚飯也有著落了。

  老者見季寥答應,笑了笑,向遠處招手,很快就有個僕從駕著馬車一亮鎏金色的馬車駛來。店家看到後,不由得呼吸一促,再望向老者時,欲言又止,帶著恐懼。

  老者見他神色,只是輕輕哼了聲,便道:「老夫犯不著跟你置氣。」

  店家想起素日裡老者的名聲,見他說了這話,才放下心。不由暗罵自己真是沒眼力,早該認出來的。他誠惶誠恐的將老人和季寥送出店,還慇勤的將盆景搬上車廂,旁邊的卓青便是傻子也能猜到老者的身份不尋常。

  而季寥淡然如故,似乎沒有什麼驚訝。

  馬車的車廂很大,放下兩盆盆景後,還能坐下老者和季寥,至於卓青自然是跟著車伕一起坐在外面。老者笑吟吟道:「小子現在知道老夫是誰了麼?」

  他改口將小兄弟變成小子,已經比剛才親近了許多。

  季寥微笑道:「原來是府台大人,草民剛才若有失禮處,還請府台大人不要見怪。」

  老者道:「你這小子真是聰明,說說你到底是誰?」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29 PM

第9章 卻是舊時相識

  季寥緩緩吐出兩個字,「季寥。」

  「哦,這個姓氏倒是少見,看你風姿佳妙,行事寬和,當是書香世家出身吧。」老者撚鬚道。

  季寥一笑,說道:「我祖上卻是草莽起家,不過家父溫文儒雅,我受他影響,有了些粗淺學識,倒是讓府台大人高看了。」

  他心裡卻道,看來知府大人是不諳江湖之事。

  有道是鐵打的吏,流水的官。四季山莊在本地富貴百年,但跟知府這等一方牧守,並不結交過深,僅是逢年過節隨大流送些禮,以示尊敬。他家也不以科舉為業,所以往往有些知府在這裡當了三五年官,對四季山莊瞭解也不深。頂多有所耳聞,將其劃為豪紳一列。

  何況衙門真正辦事的都是那些小吏,這些人都跟四季山莊有盤根錯節的關係,且世代以此為營生,所以明面上本地是知府最大,實際上四季山莊才是本地的無冕之王。

  越是如此,本地人才越少談起四季山莊。就算金算盤那等江湖豪商,見到季寥咄咄逼人,亦不會說要把季寥怎麼樣的話,頂多拂袖離去。要是換做別的人,當日就別想活著出醉香閣。

  雖則如此,四季山莊歷來行事,也是不招惹官面的人,並且打好關係。畢竟江湖人也是要吃飯的,人走得掉,家業卻舍不掉。

  老者哈哈一笑道:「你這樣說,我倒是想跟令尊認識一番,能教出你這樣的年輕人,他一定很不凡。」

  季寥道:「下月初九是家父大壽,如果府台大人有興趣,可來作客。四季山莊便是我家,府台大人隨便問問本地的衙役,就知道路了。不過府台大人若確定要來,可先發一封帖子,我等好灑掃庭除,迎接尊客。」

  「四季山莊吧,我記住了,我若無事,便一定來,哈哈,今天你就先到我府上作客。也別叫我府台大人了,我姓顧,單名一個『榮』,想必你認出我時,也清楚了。今後你管我叫顧伯伯如何。」顧榮道。

  季寥微笑道:「那便聽伯父的。」

  顧榮極是高興,跟季寥一路上談古論今,不知不覺就到了府衙。

  車伕停下馬車,告知顧榮時,他都有些驚訝,拉起季寥道:「走走走,我們繼續聊。」

  季寥沒想到顧榮竟談興如此濃厚,啞然失笑之餘,也不拒絕,隨他一起進入府衙。

  府衙大門倒是整潔如新,兩頭石獅子威風凜凜。但入了裡面,還是能看到些許年久失修的地方。

  顧榮不知道季寥看不見,還怕他覺得自己買盆栽出手大方,卻捨不得修府衙,乃是沽名釣譽,因此解釋道:「我家乃是江左大族,每年我能從族產裡領數萬兩分紅,不過我喜歡附庸風雅,每年在這方面的花銷不少,所以並無多的私房錢來修府衙。若是動用賦稅,那都是民脂民膏,用在我私人享受上,我於心何忍。只是府衙大門是朝廷的顏面,故而我會用一些賦稅來修整。

  季寥輕輕頷首道:「晚輩自然相信伯父清廉,還有一事忘了稟告伯父,小侄十歲便失明了,所以我實是看不見這些。」

  他淡淡說來,卻在顧榮心中驚起駭浪,不由道:「此話當真。」

  季寥微笑道:「我家在本地還是有些名氣,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我的事,伯父隨便找個衙役,或者尋個滄州府當地有些頭面的人,都應該清楚,往後只消伯父問起,也會有人告訴伯父的。還請伯父不要見怪我先前故意隱瞞,實是不知如何開口,才拖到現在。」

  說完後,他微微欠身。

  顧榮扶起他,嘆道:「難怪你知道我身份後自稱草民,我還奇怪你這般才識,如何沒有功名在身,原來如此。這樣吧,我膝下只有一女,本可蔭一人入國子監,卻是用不上了,不若將名額給你,今後見官,便不必多那些繁文縟禮。可惜,可惜,可惜。」

  他連續說了三個可惜,依舊大為遺憾。

  顧榮剛才跟季寥談古論今,足見季寥學識深厚,且通變化,無論是舉業,還是為官,都大有前途,沒想到卻是失明之人。老天何其不公。

  季寥道:「多謝伯父美意,只是我用了這名額,也著實浪費,何況伯父自有子侄,將來親族若生怨謗,又是晚輩的不是了。」

  顧榮道:「你不用管這個,我家簪纓累世,子侄輩自有出路。」

  他說完之後,又覺得這樣有給季寥嗟來之食的意思,因此連忙補救道:「我意思是他們自能奮發,絕無看輕賢侄的意思。而且以你的才識,本就強上我那些子侄許多。」

  季寥笑了笑,說道:「我若是再拒絕,伯父便要怪我不識好歹了,我應下便是。」

  顧榮心頭大蔚,他膝下無子,本是平生遺憾,今日結識季寥,頗是親近。頗如古人言————白髮如新,傾蓋如故。

  何況季寥遭遇著實令他憐惜,故而才肯許下這般承諾。

  季寥亦對顧榮好感大增,不由暗自想怎麼給顧榮弄些政績,用來回報顧榮的厚愛。

  對於別家來說,給官員弄政績確實極難。但在滄州一地,他四季山莊發話,不說讓人搬山填海,只是弄些政績工程,可謂輕而易舉。

  顧榮自不瞭解這些,卻不知季寥有做他貴人的本事。

  但兩人君子之交,便是清楚這些,也不會在乎。

  穿過假山流水,卻是花團錦簇。季寥靠著跟草木的聯繫,感受其中盎然生機,發現不少盆景,都修整的極好,不由感慨老者真是熱愛花草。

  顧榮道:「我現在精力衰竭,園中的花草都是我女兒在打理。你對花草也是極為敏感,又有使草木回春的本事,加上你斯文秀氣,她見了你一定歡喜。」

  隨後顧榮向季寥一一介紹園中那些奇花異草,頗為自得。過了半柱香,才意猶未盡,引著他進了客廳。

  吩咐人準備茶水,又說了會話。

  這時候,客廳裡款款走進個淡青色襦裙拖地的妙齡女郎,她身姿婀娜,容貌極美,一進來,便有暗香盈盈,只見她端著茶點,到了顧榮近前。一雙美目,只在季寥身上烏溜溜打轉。

  季寥卻是大為驚訝,只因妙齡女郎便是「立春」。他縱想到會跟女郎見面,也料不到會是此處。

  女郎將茶點放在茶几上,貌似天真道:「爹爹,這位公子是誰呀。」

  她好似從未見過季寥一般,妙目流出的好奇,不帶絲毫虛假。

  若是季寥能開眼,怕也從她眼裡找不出半分破綻。

  可惜的是,在身體原主的記憶裡,女郎跟他耳鬢廝磨,纏綿悱惻不知多少次,對方身上的香氣,早已深入骨髓。縱使換了個靈魂,身體的本能也立時將女郎認出來。

  季寥暗自苦笑,要是顧榮知道自己睡過他女兒,怕不是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不對,那是以前的季寥睡的。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30 PM

第10章 委屈

  顧榮不疑有他,笑著將季寥介紹了一番。

  然後他又對季寥道:「這是小女。」

  女郎緊接道:「我叫顧葳蕤啦,季公子安好。」

  季寥見她故作不認識,當然不會拆穿,只是微笑道:「蘭庭春葳蕤,桂華秋皎潔。葳蕤是草木繁盛的意思,聽著便很美好,想必顧小姐人也一定極美。」

  顧葳蕤明眸睞過季寥,嫣然道:「我爹爹說你看不見,那你怎麼知道我很美。」

  季寥「看」向顧葳蕤,含笑道:「我當然是知道的。」

  他語帶雙關,只有彼此才懂得。顧葳蕤哪知道季寥竟當著顧榮面調戲她,心頭又羞又甜,抱著顧榮胳膊搖晃道:「爹爹,你看他洗涮我呢。」

  顧榮刮了刮女兒的瓊鼻,故意板著臉道:「你自己不害臊將閨名告訴人家,現在倒是知羞了。」

  季寥適時道:「卻是我莽撞了,向顧小姐道個歉。」

  顧榮哈哈大笑道:「阿寥你不必這麼客氣,我當你是子侄,可不是說說而已,葳蕤的閨名,本就是要告訴你的。」

  顧葳蕤輕輕哼了聲,眼波一動,又捏著一枚糕點,遞到季寥眼前,道:「來,請你吃。」

  季寥伸手去拿,顧葳蕤故意扭動手腕,欲要閃開,哪知道季寥手指更快,輕輕將糕點從顧葳蕤手中夾過來。

  顧葳蕤故意驚訝道:「爹爹你看他哪裡像是看不見的樣子。」

  她早知道季寥雖然看不見,可遠比正常人強得多,乃是故意為了引出這段話。

  季寥心思一轉,便已明白顧葳蕤是故意要給自己表現機會,讓顧榮知道自己行動絕不會因為失明而不方便。

  她對季寥當真是喜歡,只是自己並非她喜歡的那個季寥啊。

  他有些不忍,都想找機會說出真相。

  一時間思緒起伏,竟定住。

  「對啊,既然看不見,賢侄怎麼做到夾走小女手中的糕點,對了你今天裁剪盆景時也對兩盆盆景瞭解得太清楚了吧,而且剛剛我們進客廳時,你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椅子。」顧榮的語聲驚醒季寥。原來一樁樁事聯繫起來,季寥身上實是有太多不可思議,簡直每一樁都不像是瞎子能完成的事,偏偏季寥做得漂漂亮亮,讓人看不出絲毫毛病。如果說盆景的事,還能跟季寥對草木極為敏感來說過去,那另外兩件事,實是難以用這個理由來解釋。

  他又覺得季寥沒必要騙他,因此道:「我不是懷疑你說謊,就是很好奇。」

  季寥見顧榮問起,便說道:「伯父知道蝙蝠麼。」

  顧榮頷首道:「自然知道。」

  季寥微笑道:「蝙蝠雖然長了眼睛,卻多在夜間活動,它們的視力未必比我們人強,但在黑暗中飛行,卻能輕易避開各種障礙,伯父可知道為什麼。」

  顧榮道:「這一點,我倒是不清楚。」

  季寥道:「靠的便是耳朵。」

  顧榮道:「真有如此神奇?」

  季寥笑了笑,悠然道:「伯父是聰明人,如果你看不見了,我相信你也能做到和我一樣。」

  顧榮默然,季寥短短幾句話,必然包含了不知多少寒暑的辛酸。自己著實不該問起這個事。

  他嘆了口氣道:「賢侄的堅強是我從未見過的,實話說,易地而處,我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跟你一樣。」

  季寥沒有接話,他其實是沒多在意的。因為練成這份本事的季寥,不是現在的他,何況他作為草時沒有眼睛,也沒有覺得有什麼。

  顧葳蕤見話題沉重下來,便嫣然道:「爹爹,天色晚了,今晚就讓季公子住我們家吧。」

  顧榮道:「對的,賢侄今晚就住這裡,至於你那個隨從,我已經叫人安排了。」

  季寥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顧榮微笑道:「就該把這當自己家一樣。」他對於這個年輕人愈發欣賞了,想著要是季寥不失明,的確可以作為葳蕤的良配,可惜了。

  季寥對差點坑他的花店店主都能不生氣,殺價都沒有殺死,實是個品性純良的君子,如果葳蕤嫁給他,一定不用受氣。

  顧榮最終只能暗暗嘆息。

  季寥跟顧家父女用過晚飯後,便隨僕人到了客房。

  洗漱一番,季寥就坐在盤坐在床上,著手修煉了一遍內功,收功後已經快到子時。此時四顧皎然,明月在天,外面蟲鳴風動,正好催人入眠。

  季寥便決意睡下,剛剛睏意如潮,卻突然驚醒,爾後被子裡就多出一個光滑的胴體,他一隻手不自覺覆蓋在久已熟悉的圓潤上。

  聞著熟悉的香氣,腹部不自覺升起熱流。

  耳邊吹起如蘭似馨的熱氣,只聽少女幽幽道:「你不來找我,我就來找你了。」

  不等季寥說話,似花瓣般的唇便噙上了季寥。這一下徹底點燃了季寥體內的火焰,哪裡還能維持理智。

  結實有力的一雙長腿纏上了季寥的腰身,少女遠比他想像的熱情主動,哪裡像是養在深閨的知書達禮小娘子。

  季寥兩世為人,倒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好在他向來有學習精神,早有豐厚的理論知識,故而對此並不陌生。更被少女激起好勝心,不欲處在被動,很快就轉為主動,佔據高地。

  折騰到子時過去,兩人才漸漸安靜。

  雨散云收,外面月光灑進窗戶,似霜華一樣,使室內冷清下來。

  「季寥你變了,你變成了大混蛋。」少女身上潮韻未去,像是還帶著低微而細小的哭泣聲,惹人憐愛。

  季寥暗自苦笑,還沒下定決心如何對待少女,沒想到少女就把他睡了。現在木已成舟,他要是還想著如何疏離少女。不用少女說,季寥也肯定是天下頭號的混蛋,不對,是頭號大混蛋。

  他輕撫少女光潔的背,往下便觸及到細膩白皙的腰身,心頭微微蕩漾。本來有些不安分的女郎,便像貓一樣柔順安靜,似是頗為享受季寥的愛撫。

  季寥輕聲道:「我好似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你有,你讓我等下要在這麼冷的晚上回自己的房裡睡。」少女很委屈。她的意思很明白,季寥就該半夜偷偷摸摸進她的閨房,爬上她的床。

  季寥無語。

  少女朝著季寥肩頭咬了一口,不輕不重,卻恰好讓季寥輕輕叫了一聲,然後女郎哼道:「我就知道你不敢留我跟你睡一夜。」

  季寥苦笑道:「你總不想我瞎了眼後,明天早上還被你爹打斷一雙腿吧。」

  他扯過衣衫,迅速穿好衣物,順手將少女動人的軀體抱在懷裡,足尖一勾,女郎滑落地板的衣物便將她胴體蓋住,眨眼間,季寥就似風一樣出了房門。他縱使再不解風情,也知道今晚要是讓少女自己回房間,便別想有好下場。

  可是被睡的明明是他,季寥突然有些委屈,大半夜的寒風真是冷!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31 PM

第11章 他說的好對

  季寥抱著顧葳蕤在園中穿行時,女郎變得很乖,將頭深深邁進季寥那不算突出,卻很結實的胸膛。顧葳蕤突然覺得季寥的身體跟以前有些不同,從前季寥身上雖然沒有什麼臭味,但也不會如現在這樣散發著淡淡的草木清香,清淡雋遠,讓人覺得安定寧和。

  她自然不知道這是季寥身上沾染了草木精氣的緣故,還想著季寥是不是用了什麼香料,有空可以討一點來自己用。

  季寥沒有驚動任何人,早有僕人告訴他哪裡是女眷居住的內院,故而他認清一個方向,飛馳到內院,憑藉靈敏的嗅覺,聞到少女的香氣最濃郁的地方,便確定了少女的閨房,輕輕翻開窗戶,小心翼翼將女郎放進她原本的被窩。女郎拉著他的手,弱弱道:「你等我睡著了再走好不好。」

  季寥心下一軟,柔聲道:「好。」

  女郎明眸在暗室泛出異彩,嘴角劃出好看的弧度。季寥輕輕拍著蜷縮在被窩裡的少女的香肩,直到她呼吸均勻,才將另一隻手從少女粉嫩的柔荑裡抽出,緩緩替她理了理散在耳畔的髮絲,再折好被子,悄無聲息地從黑暗裡離開。

  靜寂的暗夜,唯有天上的星辰是明亮的。但依舊照不清大地上的景物,滄州府衙依舊籠上一層模糊的黑紗。

  這對季寥造不成任何阻礙,彷彿黑夜才是他真正的歸宿。

  再掠過一個屋頂,便到了他居住的房屋。

  突然間季寥在飛掠中急急頓住,憑空翻飛一掌,無聲無息對上了另一個人的手掌。對方掌力似一條毒蛇一樣,沿著季寥手臂的經脈,鑽進他的身體。

  季寥強提著一口氣,足尖點中屋簷,凌空翻了三個跟頭,最後輕飄飄落在清新的泥土上,將歹毒的勁力卸去,但整個右手臂,已經麻木,提不起半分力氣。

  對手武功之高,勁力之刁鑽,實是少見。

  季寥心下一沉,已經認出這人來歷,正是「驚蟄」!

  「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功力便這般弱麼。」低沉的聲音從黑暗中緩緩傳來,他的嗓子好似飽受摧殘,吐出的音節沙啞難聽,卻很突兀。

  但季寥明白,除了自己外,絕無第二個人能聽到他說話。

  驚蟄的蟄龍功,實是有非常罕見的斂息之法,否則絕對瞞不過聽覺敏銳的季寥。

  不過從對方的話中,季寥可以判斷他沒有知道自己便是二十四節氣的幕後龍頭。要不是附身後,身體原主的功力消散,季寥便是遭遇襲擊,也不會照面下就處於下風的,甚至憑藉四季山莊的神功站回主動。

  所以說,他還是低估了內勁對武功的加成,但內力的修煉絕非一蹴而就的事,在這方面他也有些急不來。

  現在兩人如果惡鬥起來,季寥怕是只有去找對驚蟄有救命之恩的顧葳蕤,方可迫退驚蟄。不到萬不得已,季寥還真是沒臉皮這樣做。

  但他身子稍微偏了個角度,能夠保證一旦驚蟄突襲,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逃向女郎的閨房。這是以防萬一的措施,季寥告訴自己。

  有了脫身之策後,季寥才開始思考驚蟄的來意。他相信只要驚蟄不胡攪蠻纏,自己跟他大有可以說話的餘地。只要開了口,他便有把握不打起來。

  「閣下既有如此身手,為何卻做雞鳴狗盜之事。」季寥心思一定,便給驚蟄扣上一個大帽子,只要他解釋,後面就有更多話能說了。

  他功力還不夠能夠傳音入密,但壓得極低,反正以驚蟄的功力,稍微一些風吹草動,對方都能察覺,自然也能聽到他說的話。

  驚蟄就在季寥三丈之外,悄然木立,心跳和呼吸都若有若無,就算有人經過他身旁,如果沒有仔細看,都會以為他是木樁。

  可季寥深知對方體內蘊藏著驚人的爆發力,他適才已經吃過對方勁力的苦頭了。

  「那麼閣下偷香竊玉,更非君子行徑。你就不怕被人發現,四季山莊的百年清名毀於一旦。」驚蟄回道。

  季寥從他的口中聽出一絲情緒起伏,以及點點酸意。

  他何等聰明,轉瞬就知道為何驚蟄要突襲他。

  看來此人知恩圖報,並對顧葳蕤有所念想,才暗中保護對方。故而他撞見了自己和顧葳蕤的私會,才情緒這麼大。否則以身體原主記憶對驚蟄的瞭解,此人向來自負,怎麼也做不出偷襲的事。

  他暗自嘆息,果然色字頭上一把刀。不過事情既然跟顧葳蕤有關,季寥突然鬆了口氣。他覺得等下要是驚蟄非要打死他,自己可算有了心安理得逃到顧葳蕤那裡的藉口。

  可恥的念頭一升起,季寥幾乎將其壓不下去。他告誡自己一定要有骨氣,不能這樣無恥。稍稍平息內心起伏,面上波瀾不驚的季寥微笑道:「我和顧小姐實是兩情相悅,何況顧大人也很喜歡我,縱有些越禮,也不該由閣下來管,對吧。」

  驚蟄被季寥一句話噎了回去,反正季寥的意思是你跟顧葳蕤又沒什麼關係,憑什麼來管他們的事。

  「他說的好對,我該怎麼反駁。」驚蟄心裡有些茫然道,他對顧葳蕤確實有點心思,但是自己出身卑微,長得也不行,每次二十四節氣組織密會時,顧葳蕤多看他一眼,他都會覺得高興,但讓他鼓起勇氣跟顧葳蕤說話,他是萬萬不敢的。說起來他還挺懷念自己上次重傷頻死時,那段時間顧葳蕤給他開藥療傷,反倒是兩人距離最近的時候。

  其實除開顧葳蕤對他的救命之恩外,驚蟄之所以對顧葳蕤有些喜歡,並非因為顧葳蕤的美色,而是顧葳蕤讓他想起自己的小師妹。

  他已經年過三十,至今未成家,便是因為忘不掉已經去世十年的師妹。兩年前他被人重傷,幾乎必死,卻被氣質和容貌跟他小師妹相似的顧葳蕤所救,那時候他就有些認定顧葳蕤是小師妹的化身,生出一分痴念。

  兩年來他除了答應顧葳蕤加入二十四節氣之外,便是暗中守護在顧葳蕤身邊,期間唯一例外的事,便是收了卓青做徒弟。但也是為了武功傳承,教的並不用心。否則卓青也不會武功低淺到這程度,以至於滿腦子想著出人頭地。

  卓青要是知道蟄龍功練到大成,便已經是天下一流高手,早就日日夜夜勤學苦練了。

  當然驚蟄沒說這麼明白的原因,主要是覺得他年紀也不大,而且蟄龍功要大成,要經歷一個極大的難關,過不去最好的結果就是全身癱瘓,所以懶得說那麼早,免得卓青嚇得連武功都不敢練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32 PM

第12章 神仙醉

  季寥判斷出驚蟄真的被自己言語影響到,便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施施然往驚蟄身前走過。他最接近時,已經只有一尺距離,到這時候驚蟄才反應過來。

  驚蟄移形換位,擋在季寥面前,疑惑道:「你要幹什麼。」

  「回去睡覺。」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驚蟄道:「不許。」

  季寥笑了笑,道:「難不成你還要我跟你繼續談心不成?」

  驚蟄執拗道:「你把事情說清楚。」

  「沒什麼可解釋的,我該說的都說了。何況你忘了剛剛我離你有多近麼。」季寥微笑道。

  驚蟄道:「那又如何。」

  季寥嘆了口氣道:「你總該知道四季山莊的少主人是個瞎子,他既然是個瞎子,你說四季山莊的莊主怎麼會放心讓他獨自離開山莊。」

  驚蟄驚怒道:「你用毒。」他發現自己一絲功力都提不起來了。

  季寥露出溫和的笑容,悠然道:「只是我四季山莊獨有的迷藥罷了。」

  驚蟄道:「卑鄙。」

  季寥道:「你說我要是現在殺你是不是很容易。」

  驚蟄一句話都不說,他正奮力聚氣,只要季寥動手,他一定要對方付出代價。

  季寥道:「放心吧,我不會殺你。」

  他輕輕笑了笑,大搖大擺的繞過驚蟄回到不遠處自己的房間。驚蟄眼睜睜看著季寥的房門將細碎的星光阻隔在外面,過不久後屋裡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驚蟄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季寥竟不管自己,坦然高臥。到了三更天,驚蟄功力開始恢復,終於可以行動自如,但他再無顏面去找季寥。

  他悄無聲息離開,方向正是卓青居住客房。卓青正呼呼大睡,沒想到突然身體一涼,立時驚醒,惺忪的眼睛看到師父出現在面前,冷冷對他說了句,「起來練功。」

  驚蟄鬱悶得要死,乾脆來操練卓青。

  另一邊隨著驚蟄離開,季寥從床上緩緩起身,心道這傢伙終於走了。他當然沒能睡著,只是故意做出樣子。何況他一開始沒發現驚蟄,乃是對方出其不意,現在知道對方在附近後,仔細感應,依舊能鎖定驚蟄的位置。其實只要驚蟄稍稍靠近房間,季寥便要從後面逃走。還好他賭對驚蟄的脾氣,果然在他放過對方後,沒有臉再找自己麻煩。

  如此算是去了一塊心病。

  他自言自語道:「還是不夠果斷啊。」

  根據原本季寥的記憶,他便知道驚蟄不是個嗜殺的人。不過他剛才跟顧葳蕤在床上胡鬧時,以對方的功力,估計是聽得一清二楚。這男人妒忌起來,未必能保持理智。故而季寥一開始才有些擔心,以至於抓住機會後,就將身上那點神仙醉都用了出來。

  說起來這神仙醉還是顧葳蕤製作的迷香,專門用來對付那些功力高深的江湖人。只是剛才季寥不敢說實話,免得更刺激對方。

  以身體原主的武功本是用不到這玩意,沒想到今日卻在季寥手裡派上用場。

  只是他終歸不如身體原主那般心狠手辣,並未趁機將驚蟄解決掉。

  前半夜溫香軟玉,後半夜殺機起伏,季寥也是怪累的。而且兩件事都跟顧葳蕤有關,季寥默念色字頭上一把刀。連續念了幾句,漸漸滿腦子都是女郎身上那滑膩緊實的觸感,被子裡還殘有少女獨有的香氣,更把他刺激得不行。如此折騰了好久,才睏意如潮。

  但剛剛睡下,便有人來敲門。

  原來東方漸白,府衙的下人正要請季寥去跟顧榮父女吃早點。

  季寥只好洗漱一番,邊打呵欠,邊暗自嘮叨這對父女真是會折騰人。在顧家的侍女幫助下,季寥烏黑的長髮終於被梳理打整好。

  縱使從鏡子裡瞧去,侍女都覺得這位季公子像是畫中人一樣,實是無可挑剔。難怪小姐要自己好生服侍他,可惜季公子雙目失明,否則跟小姐多配啊。侍女心裡泛起跟顧榮同樣的遺憾。

  譬如芝蘭玉樹,人皆願使生在自家庭院,愛美之心,大抵如此。

  季寥當然不知道自己靠現在的這張臉,出門就能贏得許多好感,只是自己看不見罷了。

  侍女亦有些竊喜季寥看不見,剛才替季寥梳理頭髮時,可是把這貴公子看了個飽。直到季寥提醒,才萬分不捨的引著季寥去飯廳。

  顧榮和顧葳蕤已經到了。

  季寥便先向顧榮告罪自己來遲,然後又向顧葳蕤問好。

  顧葳蕤可無昨晚上那樣熱情似火,只是稍稍回禮,一切都符合兩人才認識不久的情形。直到季寥坐下,女郎便悄悄將小腿往季寥下半身蹭,差點讓季寥神色一變。

  好在他生生忍住,面如平湖,依舊笑呵呵的跟顧榮說話。另一邊分心二用,將一隻手悄悄往桌下探去,用極精妙的擒拿手法將女郎纖細的腳踝拿住,讓她不能再隨便作怪。

  少女的足踝顯然是敏感的部位,一時間臉生紅霞。而且她更是膽大,竟嚶嚶一聲。嚇得季寥連忙放了手,不得不承認在不要臉這方面,自己著實不是女郎的對手。

  顧榮關心女兒,看她臉色通紅的樣子,擔心道:「是不是著涼了。」

  女郎道:「都怪季公子。」

  顧榮面帶懷疑地看向季寥。

  季寥只好一臉無辜,猶自鎮定問道:「顧小姐此話從何說起。」

  女郎嬌聲道:「本來我還沒睡好,那麼冷的天氣,爹爹非要喊我起來跟你一起吃早點,剛才被風吹到,所以害得我現在不舒服。」

  顧榮這才釋然,道:「叫你每天早上起來跟我練習五禽戲,你非不聽。你看我一年到頭什麼時候生過病。」

  季寥腹誹一句:就是全天下的人都生病了,你女兒說不定都是健健康康的。

  這話他萬萬是不敢說出來的,否則顧葳蕤指不定還有什麼招數往他身上使來。就現在她還伸著腿在自己小腿慢慢往上摩擦,自己卻一點都不敢還擊,只能痛苦的享受著。為啥會是享受?

  季寥都有些懷疑,他們倆之間,自己才是吃虧的那個!

  女郎大約是戲耍季寥夠了,將作怪的小腿停住,搭在季寥的大腿上。她對身體的控制實在匪夷所思,下身做出這些動作,上身依舊如常,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蹊蹺。她嗔道:「人家昨晚睡得很晚呢,所以早上起來身體有些虛,才會經不起冷風。」

  季寥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自己明明才是睡得最晚那個好不好。嗯,還是最累的那個。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33 PM

第13章 詭譎

  季寥這頓早餐吃的極為痛苦,好在時間並不久。很快顧榮就要去處理公務,因此囑咐顧葳蕤盡到地主之誼,好好招呼季寥。顧葳蕤當然答應下來,季寥雖然看不見,但也可以想像到女郎心裡的雀躍。

  顧葳蕤先讓季寥在她閨房外等一會,她要去換一身裝束。

  在這裡多說一句,姑娘們常說讓你等一會,一定會讓你等好一會。當然男人們也應該等,等的越久,女孩們打扮得越精緻,也說明她越是在意這個將要見的男人。季寥其實不願等太久的,因為姑娘再美麗,他也看不見。好在他對此早有準備,在等待女郎時,便操縱真氣,在體內照著四季山莊的心法運行,雖然比靜心打坐效果要差,但也聊勝於無。

  修煉內力本是水滴石穿的功夫,季寥縱使再著急,都知道飯要一口一口吃。

  太陽暖洋洋的照在季寥面上,混著女子閨閣傳來的淡淡香氣,讓人心情愉悅。季寥在此時終於聽到了顧葳蕤輕柔的腳步聲。

  只有她一個人,朝著他款款過來。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腳步聲以及兩人的心跳聲和呼吸聲,落入一個奇妙難言的氣氛當中。

  女郎在季寥身前恰然停步,她大約剛到季寥的鼻樑那麼高,抬起臻首,呼出淡淡的溫熱香氣,噴在季寥的下巴上。他不自覺避開,又覺得沒什麼閃避,便身體向前傾。女郎大約是踮起了腳尖,光潔的額頭抵住季寥的鼻頭,又觸電般很快收了回去,咯咯笑著。

  她明眸善睞,顧盼生輝,宜嗔宜喜道:「你猜我現在是什麼打扮。」

  季寥道:「大約像個小仙女吧。」他說起話來,帶著淡淡的惆悵。無論他耳朵多麼靈敏,思感多麼清晰,甚至通過草木感知一些外界的事物,但終歸他眼中是沒有顏色的,自然看不見昨夜跟自己痴纏的少女是如何美麗,也看不見她精心打扮後的裝束。

  女郎似一下子通曉了季寥的心思,柔聲道:「我是你的眼啦,我告訴你,我現在穿著一身鵝黃紗衫,頭髮只用一根銀色的絲帶挽住。你說你喜歡長髮及腰的姑娘,你摸摸看,我留了大半年,終於及到……」

  最後她有些怯怯道:「肩頭了。」

  季寥噗嗤一笑,說道:「我知道你為了方便施展醫術,所以才在之前留短髮的,為此你還專門製作了髮套,故意帶著給你父親看。」

  女郎道:「沒事,我已經決心要留長髮了,最近我研究出一種藥膏,很快就會及腰的。」

  季寥輕輕一嘆,他腦海裡浮現起原本季寥的記憶。為什麼身體原主會喜歡長髮及腰的姑娘,那是因為他雙目失明前,見到最漂亮的女子正是他長髮及腰的母親。

  不是因為長髮好看,只是能令他想起母親罷了。

  只是女郎怎麼會明白,也不該讓她明白。原本的季寥從未對女郎說過這個原因,正是因為女郎的母親在她很小時便逝去。原本的季寥想起母親已經分外難過,又何必說出來讓女郎想到她的母親呢。

  其實他們兩個都有各自的不幸,或是因為互相憐惜,才會走到一起。

  季寥準備將這個秘密埋在心底,永不會說出來。

  他輕輕拍牽起少女的手,兩人去了花叢深處。少女有些害羞,不會季寥想在這裡跟她那個吧。

  很快她就知道季寥不是這個意思,暗自啐了自己一口。

  「上月你去京城做什麼。」季寥知道少女終歸和身體原主太過親密,因此他掩飾得再好,也會露出痕跡,不如在此之前,轉移她的注意力,時間久了,誰還能說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原本的季寥。畢竟人總是會變的,只要不是突然有了大轉變就成。

  少女聽到季寥發問,有些緊張道:「我不是說過我要去京城找一本醫書麼。」

  季寥道:「便只是如此麼。」

  他眼睛雖然看不見,卻直視著少女。顧葳蕤從季寥身上再度感受到過去體會過許多次的陰冷,那是她和季寥相處時並不愉快的記憶,因此她很少會想起。但每次季寥露出陰冷一面時,她便知道自己只能乖乖聽對方的話。

  本來這次她覺得季寥比以前陽光了許多,卻沒想到他仍舊還是那個他。

  季寥當然是故意挑起這個話題,從而模擬身體原主的氣質。他知道自己如果不這樣做,麻煩會更多。

  只是善意的謊言終究是謊言,他昨晚跟少女做了那事後,就很清楚,自己要瞞她,就得瞞她一輩子。他終究選擇瞞她一輩子,儘管會很辛苦,但是他可以有許多世,而少女可能就這一輩子了。

  顧葳蕤在季寥的「逼迫」下,老實起來,說道:「我師父曾經欠了一樁人情,現在人家後人找到我這裡來,要我給他們配一味藥。」

  季寥道:「什麼藥。」

  顧葳蕤低下了頭道:「神仙散。」

  季寥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神仙散有什麼後果。」

  「服用後會致幻,還會產生依賴性。」顧葳蕤道。

  季寥淡淡道:「你可知他們將神仙散拿去給誰用了。」

  顧葳蕤搖了搖頭。

  季寥道:「當今太子。」

  顧葳蕤差點叫出聲來,她道:「怎麼可能。」

  季寥道:「沒有什麼不可能,而且神仙散無色無味,甚至不能說是毒藥,實際上你師父研究出這味藥是為了減輕一些病人的痛苦,可他大約也不清楚,世間之藥,本就帶著三分毒性的,只要用對了地方,遠比鶴頂紅、砒霜之類更能害人。」

  顧葳蕤道:「如果我知道,絕對不會答應的。」

  季寥道:「他們既然能找到你,自然就有辦法逼你就範。但你不要擔心了,『清明』已經將你留下的線索都湮滅了。何況就連我之前都不知道你居然是顧大人的女兒,那些人要瞭解到,怕是更不可能。但你最近注意一點,千萬別再露出什麼破綻,免得連累你父親。」

  這件事是季寥附身前幾天身體原主做下的。

  他出於某種陰暗心理,並未阻止那邊算計顧葳蕤,但又無聲無息的將關於顧葳蕤的一些線索抹去,即使最後真相暴露,也不會牽扯到顧葳蕤身上。

  至於京城傳出醫聖傳人現身的消息,本就是那邊放出來的。那邊的用意很明顯,好在將來事發後,將顧葳蕤推出來擋刀。

  只是原本的季寥實在太過聰明,分析出一切後,還乾淨利落的替顧葳蕤清理掉後患,順便使她還掉了人情。

  如果季寥不附身,身體原主是打算挑起兩方爭鬥,並趁此機會將二十四節氣的力量滲透進朝堂高層,從而在江湖和朝堂中編織出密密麻麻的網路,最終成為一只看不見的手,操縱一切。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34 PM

第14章 雨微茫

  季寥不得不承認,身體原主有能力將局勢推動到那一步,但他自己對此並無什麼興趣。顧葳蕤是很聰明的女子,她讀懂了原本的季寥對她的愛護,更理解了原本的季寥深層的用意。

  只不過有一件事她不知道,那就是季寥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她愛季寥,自然能包容季寥所有的一切,此時她心裡已經在想如何能幫到季寥更多,在摻合進朝堂鬥爭後,收穫更多的利益。

  顧葳蕤確實有這個能力幫到季寥,不單是因為她無雙無對的醫術,更源自於她的姓氏。顧姓是簪纓世族,現今雖然沒有人佔據三公之類的高位,但是出仕的人非常多,這是一股不容忽視的政治勢力。而顧榮正是顧家的長房嫡子,且是二甲進士出身,在家族的話語權很重,何況顧葳蕤的母族還是國朝的另一隻大姓。

  說實話四季山莊雖然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但在那些士族眼中,季寥絕對是配不上顧葳蕤的。可現實正好相反,這位名門貴女,已然猶如飛蛾撲火一樣愛上季寥,無怨無悔。

  想明白一切,並下定決心陪季寥做任何事後,顧葳蕤柔聲道:「你放心,我絕不會拖累你的。」

  季寥從她的語氣,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自己確實忽略了顧葳蕤對「他」的愛意,導致對她的選擇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他的本意是讓顧葳蕤遠離麻煩,而非捲入其中。

  因此明白過來後,季寥立刻道:「我現在跟你說清楚,不要再捲入其中了,更不要問我請你製作神仙散的勢力來自何方。我已經決心不摻合在裡面了。」

  顧葳蕤很驚訝季寥的回答,她道:「你莫非有了新的打算?」

  季寥將手抬起來,微笑道:「你要不替我把把脈。」

  顧葳蕤臉色一紅道:「不用把脈了,你很健康。」昨晚她已經試過了。

  季寥笑了笑,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照我說的做便明白了。」

  顧葳蕤生出疑惑,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季寥手腕上。這是她師門的絕技,把脈只用一根指頭,便可瞭解病人身體的情況。

  她很快露出驚訝的神色,竟有些慌亂道:「怎麼會這樣。」她探出季寥功力大減,實是出乎意料,也很快明白為何季寥不摻合其中了。

  季寥嘆息道:「半月前我練功走火入魔,所以喪失了功力,現在才練了一些內力回來。」

  顧葳蕤皺眉道:「怎麼會,如果是練功走火入魔,你的經脈怎麼一點事都沒有。」

  季寥道:「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但我功力大減,已經是事實。」他突然想到了可以用走火入魔,來向顧葳蕤解釋他的一些變化,顧葳蕤肯定會為他擔心,便容易忽略其他細節,而且他對於自己功力的消散確實有疑惑。

  顧葳蕤顯然是此道的行家,興許她能看出症結所在。

  女郎凝思半響,然後面帶愁色道:「希望今晚不要讓他們發現端倪。」二十四節氣裡每一個人都有驚人的業藝,各有所長。季寥能成為他們的首領,一身絕世的武功功不可沒。如果讓人知曉他功力大減,很可能會有人生出取而代之的念頭。

  季寥微笑道:「現在只有你一人知道,何況除非他們敢和我動手,否則很難發現什麼,畢竟我的功法很特殊。連你都是要親自把脈後,才能確定我功力減退,何況他們。」

  顧葳蕤道:「也只能這樣了,我那裡還有一株千年野山參,你過後帶回山莊,我給你開一個方子,你早晚服用,功力恢復的速度一定能快一點。」

  季寥似乎抓住了一個關鍵點,道:「千年野山參能有助於我修煉?」

  顧葳蕤解釋道:「人參本就有補氣的奇效,何況千年野山參。當然你按照我開的方子服藥,效果會好上一倍。只是這方子的主藥便是千年野山參,如果換做普通人參,效果會差很多,而且品質也不如千年野山參純淨,你服用多了,反而會積累藥毒。」

  季寥點了點頭,如果吃藥就能功力大進,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就不會那麼稀少了。但顧葳蕤這藥方對他還真有用處,因為別人沒法做到如他那樣量產千年野山參。季寥只需要找些新鮮的野山參,並注入草木精氣,便可以催生出千年甚至萬年的野山參來。

  季寥又問道:「千年野山參就不會積累藥毒?」

  顧葳蕤道:「也是有的,不過很少而已。根據我的猜測,起碼要服用十根以上的野山參,藥毒才會累積到對人體有害的程度。」她莞爾道:「其實世間哪有人能收集到十根千年野山參,我師父雲遊四海,耗費半生也就發現了一根而已,那還是人跡罕至的深山大澤裡。」

  季寥心道:確實有的,就在你面前。這個秘密季寥不打算告訴顧葳蕤,並非他信不過,而不是想讓對方生出心裡負擔,畢竟他的能力,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道:「我回四季山莊後,你將方子交給我便是。今晚的事你不用擔心,畢竟至少有一半的人今晚都來不了,即使露出點破綻,教人發現的可能性亦不是很大。」

  二十四節氣的密會雖然每月都有一次,但不是所有人每月都必須趕來,都是要先看手上有沒有事,才決定要不要來。

  但一年至少要參加四次,否則將會被問責。

  季寥雖然是他們的首領,實際上還未掌握對其他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如果按照季寥原本的計劃,大約三年,他便可以成為二十四節氣真正的主宰。

  季寥翻到那些記憶,都不得不佩服身體原主真是一個天才且瘋狂的人。論才智他或許不輸原主,但那股偏執陰狠,便遠遠跟不上了。

  對此他沒有什麼情緒,因為兩者本就不是一路人。

  兩人又說了會情話,天色突然轉陰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兩人沒有躲雨,反而覺得漫步雨中,頗有詩情畫意。季寥突然從道旁拈了一朵梅花,輕柔的放在女郎的耳後,微笑道:「喜歡麼。」

  顧葳蕤卻一臉警惕道:「說起來這次見面,你怎麼突然溫柔好多,是不是你背著我找了別的女人。」

  季寥一時無語,他只是想起前世看的那些愛情故事,突發奇想這樣做,認為這是戀人間的浪漫,可是女郎話裡濃濃的狐疑,直接打破了他想像中美好的氣氛。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35 PM

第15章 清明

  女郎目光灼灼盯著季寥,似乎想要個答案。

  風聲雨聲,花枝顫動,顧葳蕤唯獨聽不到季寥的解釋聲。她到底是個姑娘,還不及二十歲,嚶嚶而泣道:「你為什麼不解釋。」

  季寥微微一笑,道:「我不必。」

  簡簡單單三個字,竟有種魔力讓女郎安靜下來。顧葳蕤是名門貴女,但季寥卻有種與生俱來的高貴,何況剛剛季寥說話時將作為草木時那種淡然無為流露出來,竟讓少女覺得季寥突然離她很遠,但這種感覺又很熟悉。她便是因為季寥這種高貴出塵才愛上他的,愛意沖散了酸意,便覺得自己太過小題大做。

  顧葳蕤低聲道:「我無理取鬧了,你別生氣。」

  季寥摸了摸她的頭,悠然道:「不會。」

  …………

  灰青色的馬車從府衙緩緩駛出,卓青一邊打哈欠,一邊趕著馬。車廂裡緩緩傳出季寥平和的語調,道:「你如果需要睡一會,我可以替你趕一會車。」

  卓青立時一機靈,訕笑道:「我不困。」

  季寥道:「那好。」

  主僕二人漸又無話可說。卓青似乎覺得沉悶,找話道:「聽說知府大人的女兒很美,公子遇到了麼。」

  季寥悠悠道:「我如果說她確實很美,你是不是以為我摸了她的臉?」

  卓青尷尬笑道:「我犯蠢了。」

  季寥輕輕飄回了一句,道:「確實很美。」

  卓青「啊」了一聲,莫非季寥真把人家小娘子摸了一把。他也不知道季寥是不是開玩笑,但又覺得如果他是女的,也不得不承認會被季寥吸引,因此那小娘子偷偷讓季寥摸兩下,估計還真不會生氣。

  可那畢竟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季寥真敢去摸麼。他更想不到季寥不但摸過,昨晚還跟人家睡到了一起。如果卓青知道的話,肯定對季寥佩服得五體投地,畢竟昨晚季寥可是在府衙啊,用膽大包天都不足以形容。

  季寥在車廂裡淡淡一笑,他身上似乎還有少女的香氣,聞到便覺得很暖,很奇妙。似乎水乳交融一番後,他跟這個女郎便有了中斬不斷的聯繫,那是他從前作為人沒有體驗過的。

  才分別不久,他竟有些想她了。

  馬車出了城,漸漸臨近洗劍江,在靠近江灘的一塊巨石下,馬車停住,卓青剛想對季寥說已經到了地方,但突然間睏意如潮,竟靠著車門呼呼大睡起來。

  季寥從容不迫的走進東面的樹林,他每一步必然點在江邊的石頭上,沒有在沙灘上留下任何足跡。從樹杈上掠過,最後在靠近江邊的一株楊柳上憑空躍起,飛過七八丈的距離,竟穩穩落在一葉隱蔽在樹蔭下的小舟上。

  他的身體如爆豆一樣響起,原本很斯文秀氣的身形變得挺拔修長起來,臉型亦略作改變,看起來邪魅很多,並從小舟裡拿出一身寬大的黑色袍服和一個斗笠,並以此換過身上的裝束。

  清波蕩漾,小舟緩緩駛過十來處暗礁,最終飄向了江心。奇異的是,季寥明明看不見,卻能操縱小舟在江中來如自如。

  天色昏沉,濛濛細雨飄在江面上,縱使目力極好的人,在岸邊都很難看清楚江心的小舟。

  季寥好整以暇的取出一根魚竿,鉤子放上面糰做的餌料,輕輕一拋,就沉進江中。做完這一切,季寥便靜靜等魚上鉤。

  還沒釣到第一條魚,便有一個白影從水面躍起,好似一條白魚樣,最終落在小舟上。這是個臉色慘白的年輕人,睡眼惺忪,一副縱慾過度的模樣。但他的臉實在稱得上俊美,故而容易當歡場老手,因此縱慾過度也不算稀奇。

  小白臉道:「元,為什麼每次約我見面,都要選在這裡,你知道游過來多累麼。」他看起體虛氣弱,聲音卻清朗動聽。

  「元」是季寥的代號,取自「一元初始,萬象更新」的意思,亦是象徵一年四季的開端,正符合他二十四節氣首領的意韻。

  「因為這裡很開闊,藏不住人。」季寥手裡的魚竿彎曲起來,有魚兒上鉤了。

  他熟練的收線,一條尺長的銀鯉浮出水面,最終落到船板上。季寥細心的將銀鯉嘴裡的鉤子取掉,再輕輕的將其放回江水裡。

  小白臉道:「我搞不懂你,把魚釣上來了,幹嘛又放回去,你別告訴我你不想殺生。」

  季寥側過頭看向小白臉,微笑道:「釣魚最大的樂趣在於等待,以及磨練耐心,等到魚兒上鉤那一刻,實際上樂趣已經大減。『清明』你如果想將大手印練到你師父那程度,不妨平日裡試試釣魚。」

  小白臉正是二十四節氣中的「清明」,他本來是西北手印宗這一代最出色的傳人,只因受不了西北的苦寒,又思慕中原繁華,便偷偷跑出來。這小子一入中原花花世界,便被迷了眼,季寥遇見他時,這傢伙正被青樓的打手拳打腳踢,是季寥替他結了賬,將他帶走。

  手印宗的武學視人體為巨大的寶藏,致力於開發人體的潛力,對身體的控制遠遠超過世間大多數武學。實際上別看「清明」一副縱慾過度的模樣,事實他流連花叢,始終能做到精關不洩。季寥猜測「清明」投身花叢,本就是一種修行,畢竟佛門本就有「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法意。

  當然更有可能是「清明」本身就很好色,手印宗的秘法正是他浪跡花叢的本錢。

  事實如何,除了他自己,恐怕無人得知。

  清明雙手抱肩,灑然道:「老和尚將大手印功夫練到可以降龍伏虎的程度,照樣怕沾染紅塵,壞了修行,一輩子只得被困在廟裡,哪有我這樣自在。武功夠用便行,我便是武功再高一點,也不可能天下第一,還浪費我尋歡作樂的時光。我除非變成了傻子,才會照你說的那樣做。」

  季寥將魚竿的線整理好,放在船舷邊,道:「你要不是傻子,怎麼會替我辦事,我記得我可沒給你錢。」

  清明不知從船裡何處竟摸出一瓶酒,他指甲輕輕一彈瓶身,那瓶塞就彈出,酒水化成一條白線,落盡他喉嚨裡。他笑咧咧道:「跟著你至少有酒喝。」

  季寥嘆口氣道:「這瓶酒是立春師父留給她的嫁妝,我如果是你,現在肯定立馬逃回西北,永生永世都不回來。」

  清明面色一苦,恨不得把喝進嘴裡的酒吐回去。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36 PM

第16章 肝膽皆冰雪

  他似怕極了一樣,臉上掛著絲無奈的苦笑道:「你怎麼不早點說。」

  「來不及。」季寥含笑道。

  清明鬱悶道:「你得幫我瞞著。」

  季寥道:「我只能保證她不問,我就不說。」

  清明捂著額頭道:「你夠狠,你知道我為了處理那些關於立春的線索,一個月被追殺了十三次麼。十三次啊,大哥。就在三天前,我剛跟脫下褲子,那小美人就從肚兜拿出一把匕首,差點沒要了我的命。」

  季寥道:「但你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清明仰天一嘆,說道:「我總算明白了什麼叫『誤上賊船』,你這樣整我,肯定又有什麼事要讓我做,我給你說,賣命的事別找我,早知道我當初就不該跟著你走,我真怕繼續跟著你,都活不到我娶老婆那一天。」

  季寥淡淡一笑,清明自然是怕立春的,主要是有次清明得罪了立春,結果被立春下藥,然後那一個月清明都沒有生理反應,差點以為自己成了太監。此事給清明造成巨大的心理陰影,他曾對季寥說從此後每次見立春都覺得下面涼颼颼的。

  以至於這次清明暗中幫立春的忙,都不想在立春面前現身邀功。但清明並非對立春毫無辦法,只是看在季寥的面子上,他是不會找立春麻煩的,所以立春找他麻煩時,他只能躲。

  如果說二十四節氣中除了立春之外,還有人不會背叛季寥,那只能是清明。

  立春的責任是幫季寥救人,而清明的責任是幫季寥殺人。

  凡是季寥要殺的人,大都是交給清明動手,至今清明從未失手過,從未!

  原本的季寥總覺得雖然在二十四節氣中,他和驚蟄的武功是最高的,但如果生死相鬥,興許清明才是能活到最後那個人。

  清明是天生的殺手。他的厲害不在於殺人有多乾淨利落,而在於總能在各種險境下找到生路,只要能活下來,總有機會殺死目標,這是殺手最可貴的品質。

  這一次季寥不是要找清明幫他殺人,他悠然道:「你跟著我,我自然有責任幫你成家立業。說實話能被你的嘴皮子和臉蛋迷住的女人,你現在興趣也不大了。而要征服那些極品的女人,光靠臉蛋和嘴皮子是沒有用的。有財有勢,才是一個男人魅力最大的體現。我雖然不會給你錢,但可以給你一份事業。」

  「你畫這麼一張大餅,我突然有些怕。」清明嘴裡這樣說,眼中卻有些感動。因為季寥是當他是真正的朋友才會說這番話。

  他還記得最先認識季寥時,那時候季寥就說:我不會給你錢,也不會送你女人。但是我會教你如何討女人歡心,只要你用心學,今後你再也不會缺女人。

  季寥說的是真的,只用了一個月,清明按照季寥教的辦法,便白睡了某地最當紅的花魁三天,臨別時那姑娘還封了他一百兩銀子,希望他將來事業有成,會回去給她贖身。

  當然清明現在是記不得那個花魁長什麼模樣了,連那一百兩銀子也沒再他手上留過兩天。季寥曾問他為什麼那樣痛快的將銀子花掉,那時候季寥喝的酒,正是用那筆銀子買來的。

  清明回答季寥,說是人都是從塵土裡來,往塵土裡去,百年之後,都會一了百了,因此他不需要想那麼多。

  當時季寥喝了一大口酒,良久才回了清明兩個字——「痛快。」

  大約從那時起,兩個男人便開始肝膽相照。

  正因如此,季寥才會決定將接下來逼迫金算盤就範,讓出藥材生意的巨利的事交給清明。他道:「我保證這次讓你做的事絕無風險。」

  清明道:「那你倒是說說。」

  季寥便將他打算謀取金算盤的藥材生意的計劃說出來,對此季寥並無任何心理負擔。因為江湖上能將做生意做大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有些黑心的,一種是非常黑心的,恰好金算盤就屬於非常黑心的那種。

  清明聽了季寥的計劃後,說道:「這件事有兩個關鍵點,一是從哪裡能獲得那麼多珍貴的藥材,第二如何保證金算盤不會使極端手段跟我們同歸於盡。你要知道咱們二十四節氣雖然高手不少,但你一直不欲使咱們暴露出來。可想而知此事必然會弄出大動靜,到時候怕是想藏都藏不住,至少在這裡,絕對瞞不過四季山莊。」

  季寥道:「等半個月後,我就會給讓你見到那些珍貴藥材,絕對超乎你的想像,至於金算盤他絕對不會跟我們同歸於盡。」

  清明道:「為什麼?」

  季寥淡淡道:「因為還有一個人跟你合夥做這件事。」

  清明正色道:「誰?」

  季寥看不見任何東西的雙目眺望北面被雲霧遮住的四季山,悠悠說了一句道:「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季寥。」

  清明震驚道:「你怎麼有本事說動他。」

  「因為他也是人。」季寥輕輕道,更加心裡加了一句,畢竟他就是我。

  清明消化掉這個消息,油然道:「難怪你說這件事沒有任何風險,只要你說的是真的,就算是一頭豬來做,都一定能把事情做成,但我不會跟你客氣。」

  季寥笑了笑,說道:「接下來一個月你就別離開滄州府,到時候四季山莊的少主人自會跟你聯繫。」

  清明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道:「聽說四季山莊的少主人文武全才,卻是一個瞎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季寥道:「是真的。」

  清明嘆息道:「縱然我早已明白天道有缺,月無常圓的道理,還是有點可憐這個人,既然上天給了他最好的,又何必要讓他遭這份苦。」

  季寥道:「或許他不以為苦。」

  清明道:「他肯定苦的很。」

  季寥好奇道:「何以見得?」

  清明笑道:「我如果是他一定做個臭名遠颺的敗家子,而他居然還有個文武雙全的名聲,豈不是很在意自己瞎了的事,非要做給旁人看,這豈不是自討苦吃。」

  季寥默然無語,清明倒是說中了原本季寥的心思。世間聰明的人不少,通透的人也不少,而清明算是既聰明又通透的了。過了半響,季寥道:「我現在也明白了一件事,你這個人肝膽都是冰雪做的。」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38 PM

第17章 變故

  有一個詞叫做「冰雪聰明」,可見冰雪可以是用來形容人聰明的,另一方面冰雪又是晶瑩剔透的。

  季寥語帶雙關,清明聽了出來。

  他哈哈大笑道:「你今天說話比往常有意思,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晚上見。」

  季寥點點頭,隨後江心傳來撲通聲,那是清明鑽進了水裡。他明明出身西北苦寒之地,但一身水性居然比那些生在海邊的弄潮兒還要好,便是季寥都得不出解釋,只能歸結於天賦。

  他又在江心裡呆了好久,直到黃昏來臨,季寥才悠然地划槳,孤舟破開水面,逆流而上,最後東拐西拐,竟流到了護城河的一個暗渠所在。

  季寥熟悉地將小舟系在一個隱蔽的角落,彷彿幽靈般進入暗渠中。

  渠水洗去了季寥身上的氣味,而暗渠四通八達,不辨方向,季寥卻彷彿將複雜的地形全數了然於胸,終於從一口井裡鑽出來。在此之前,他已經於出井口時用內功將衣服蒸乾。

  這口井位於一個獨立的小院,不遠處正有個富麗堂皇的廳堂亮著燈火。

  季寥走進廳堂。

  廳堂很大,燈火輝煌,裡面鋪著地毯,上面繡著冬梅、秋菊、春蘭、夏荷還有許多其他品種的花,爭奇鬥豔,可謂囊括了一年四季絕大部分花種。四面的壁柱都燃著香,香氣飄蕩在廳堂裡面。

  置身其中,如同在花海一般。

  廳堂最引人注目卻是一張圓桌,上面擺上了二十五張椅子,除卻一張紫檀木椅外,其餘椅子分為綠紅黃白四色,恰好代表四季。每種顏色共有六張椅子,恰好連在一起。每把椅子的背面都寫有字,分別是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穀雨、立夏、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大暑、立秋、處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至於那張紫色檀木椅,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元。

  季寥臉色卻沉了下來,廳堂裡縱然點了許多支香,但依舊掩藏不住那令人煩悶欲吐的濃濃血腥味。以及在靜寂的廳堂裡,一滴滴血落在地毯上的聲音極為刺耳。

  一、二、三,

  ……

  七、八、九,

  ……

  十九、二十、二十一。

  足足有二十一具屍體安詳的坐在二十一把椅子上。只有四把椅子是空的,一把是那張屬於季寥的紫色檀木椅,還有三把綠色的椅子也是空的,分別屬於立春、驚蟄、清明。

  安靜,詭異,恐怖的氣氛徹底籠罩住這個富麗堂皇且燈火通明的大廳。如果是個普通人遇到這種事,縱使沒有瘋,也離瘋掉不遠。

  季寥忍住內心的震撼,強迫自己陷入身為草木時那種淡然無為的狀態。他走到春分的椅子,細膩白皙的手指觸摸到了春分椅子上屍體的臉。

  屍體是春分,本是個好看的女人,但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死的不能再死。

  她臉部的扭曲,證明了她死之前遭遇著極為恐怖的事,並且她面頰還佈著很多鮮血正在流動,鮮血的源頭是她的眉心。那是一個豌豆大的血洞,猶自在流出鮮血,最後順著她的衣襟,滴落在地毯上。

  滴答,滴答,滴答。

  如同地獄裡惡魔的獰笑聲。

  血洞裡沒有任何異物,可能是一種外放的勁氣造成的致命傷,或者是別的暗器。季寥腦子飛速轉動,分析種種可能。但最不可思議的一點是,這二十一具屍體生前無一不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甚至大部分人的武功可以跟大幫派的首領相提並論。

  這二十一人合在一起,便是一股四季山莊都能撼動的力量。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能在短短時間內不露出大動靜的情況下,將他們解決掉。

  用毒?

  或許根本不是人做的!

  這件事的離奇已經超出季寥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甚至如果不是活生生的事實,他都會覺得荒誕。右手的食指肚沾上屍體的鮮血,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好幾遍。甚至季寥還不放心,輕輕舔了一下。

  片刻過去,季寥更確定一件事,並非中毒,血液是正常的。

  如此似乎更證明大廳內發生的事真的可能不是「人」能做出來的,那到底是什麼可怕存在。季寥猜到可能是鬼魂。他絕非不信鬼神的人,因為他本身亦可以歸結到鬼神一類。

  只不過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鬼神,故而在此之前,也會心下以為自己是獨特的。

  廳堂的牆角靜靜擺著一個盆栽,它還開著花,只是花香已經很淡。

  季寥發現了它,原本淡然的心境湧起波瀾。

  怎麼會是它,怎麼會是它,怎麼會是它……

  心頭不可抑止的冒出疑問,簡直不可置信。因為盆栽他認識,正是那盆叫做「金風玉露」的紫荊花。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快步走到「金風玉露」面前,手指觸碰到有些枯萎的鮮紅花瓣上。

  他之前救治金風玉露時,就察覺到這株盆景有些微的靈性。

  或許他能從「金風玉露」這裡,得到線索。

  草木並非沒有感覺,相反它們的感覺很靈敏。些微的風以及溫度、濕度的變化都會反饋給它們,便於它們調節自身的生長系統。

  離事情發生的過去未久,所以之前許多信息依舊殘存在「金風玉露」中。

  漸漸季寥腦海裡形成了一幅畫面,那是根據得到的信息,憑空想像出的畫面。大廳裡的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聲談笑,到後面某一刻,突然安靜下來。

  不對,季寥本來看不見的眼睛已經閉著,忽地搖了搖頭。大廳裡居然坐著二十二個人,也就是說還有一個人沒死,或者他就是兇手。

  很快季寥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廳堂裡又走進來一人。

  她應該穿著又輕又軟的紗衣,紗衣應該是白色,人很俏麗,且跟在座的二十二人都很熟悉。座位上的人陸陸續續跟她打招呼,但她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一雙眼,一雙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眼,死寂、蕭索、虛無,那絕不是人應該擁有的眼眸。

  季寥「看見」了,不知為何,他就是「看見」。不是源於「金風玉露」殘留的信息,而是「金風玉露」那淺薄的靈性直接反饋出來的。這源於一種精神感應。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40 PM

第18章 推論

  啵的一聲,季寥腦海裡構造的畫面,如同水裡的影像被投進一塊石子,變得支離破碎。他心頭一陣煩悶,片刻後才漸漸消退。

  面前的金風玉露葉子都捲縮起來,生機黯淡許多。

  它本來就有病,只是被季寥醫治,才開始恢復生機,但也就一天多的時間,又能恢復多少。剛才季寥為了獲取信息,不免讓它流逝一些生機,好在並不致命。

  而且最奇怪的是,金風玉露怎麼會出現在此處,這究竟是意味著什麼。季寥有些不敢往深處想,但他總覺得那個雙眼睛的主人,隱隱約約和立春有關,那是源於一種直覺。

  「是誰。」季寥心裡一緊,往廳外瞧去。

  他速度很快,幾乎到了極限,但連對方一絲衣角都沒摸到。

  「顧葳蕤是你。」他一字一頓道。他聞到了少女獨有的香氣,很淡很淡。如果一陣風吹過,怕是連季寥的嗅覺都撲捉不到這香氣。

  顧葳蕤一定用了一種特別的辦法掩藏自己的氣息,只是她行動時,仍舊免不了洩露一點出來。可能別人是察覺不到的,但季寥的嗅覺實在太過於靈敏,才能發現。

  周圍沒有呼吸聲,沒有心跳聲。可季寥不相信她能走得那樣快,她一定就在附近。事實上他猜想的沒有錯,就在廳堂的房頂上出現了一個人。她穿一身白紗衣裙,像雲煙般輕柔,俏生生的立著,好似隨時都能化入清風中。

  她的眼神寂寞、虛無,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感情色彩。可她一雙眼眸又分明盯著季寥,久久不願離開。

  季寥將他的聽力發揮到了極點,就是沒法察覺她在屋頂。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顧葳蕤就在附近,就在離他不遠的距離。

  沒有得到回應,季寥心越來越沉。他道:「你出來。」

  少女紋絲不動,只是看著他。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唯有月光星光無言的記述著一切。

  季寥在院子裡狂奔,不一會就走遍了院子所有角落。依舊沒有任何發現。他猛地躍起,沿著牆壁到了屋頂。他要一寸寸地將這裡搜遍。

  少女動了,她不得不動,因為季寥就要趕來了。她一動便洩露氣息,季寥這次有了準備,再也不肯放過。

  可是少女太快了,她像是足尖不用點地一樣,很快就跟季寥拉開了距離。

  追到了院外的巷子裡時,再也抓不住少女一絲痕跡。

  季寥無法想像,才半天不見,少女的武功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提升。剛才少女展現的那種速度,就算他有身體原主的功力,怕是仍舊要差上一截。

  昨晚他跟驚蟄有過直接較量,現在比較起來,少女的速度同樣比驚蟄要快上許多。

  那是人類應有的速度麼,季寥不禁自問。

  但他顧不得這些了,在巷子口他又發現一個人。

  是清明。

  他正倚靠在牆體上,渾身發著哆嗦。他身上沒有傷,卻彷彿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刺激,有些不正常。季寥一嘆,點起了清明的昏睡穴。

  清明或許知道答案,但是他現在的情況,季寥怎麼忍心逼問他。

  抱走清明,依舊從原路返回,找到小舟,返回到江心裡。江風徐徐,水聲嘩嘩,季寥獨坐在船頭,他現在靜下來,終於能想更多的細節。

  第一點,兇手大有可能是顧葳蕤,但她沒有任何動機。

  第二點,如果沒有猜錯,加上顧葳蕤和他以及清明,今天二十四節氣便只有驚蟄沒到密會地點。他知道二十四節氣每月一度的密會絕非人人都要來,大家可以選擇不來,只要保證每年能參加四次就行。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每一個人都來了。這也是一個很大的疑點,如果是人為,說明對方已經對二十四節氣瞭如指掌。季寥排除掉這個可能,因為以原本季寥的縝密,他創下的二十四節氣,絕不可能被外人瞭如指掌,甚至除了他,連成員自己之間,都互相不知根底。如果不是人為,那就更可怕。但顧葳蕤的變化,彷彿成為這個推論最有力的佐證。

  第三點,顧葳蕤雖然產生很大變化,但絕非變得殺人不眨眼,她應該依舊保留著自我意識。因為他沒有殺季寥,更因為某種原因,放過了清明。

  第四點,那盆金風玉露明明該在府衙,但出現在廳堂兇殺現場,本就是一件非常離奇的事。如果金風玉露是顧葳蕤帶來的,那麼她一定比其他人先到。她如果先到的話,到了後面才出現,自然是為了一網打盡。但她沒有等他到來,也沒有等驚蟄到來。這裡面是不是有某種特別的緣故。如果顧葳蕤是因為對季寥的感情放過了他,那憑什麼會放過驚蟄。當然也有可能是驚蟄恰好沒來的緣故,但季寥心裡覺得必然是有別的原因,否則一視同仁的話,顧葳蕤應該會等一下,而不是到了包括清明在內的二十二人後,就開始動手。

  但是這個推論,需要等到清明醒後才能論證,至少季寥要清明親口說出他當時就在廳堂裡,才能確認這一點。

  原本只是一場普通的密會,卻突然發生如此大的變故,季寥在下山前根本想像不到。何況少女前一夜還跟他纏綿悱惻,白日裡亦跟他一同遊園,漫步雨中,現在想來,彷彿成了極久遠的事,很不真實。

  無論如何,他還得去府衙一趟。

  他希望清明早點醒來,這樣他能確定許多事,才會做出更好的判斷。

  季寥這一等,直接等到了清晨,他在風露中等待了一夜,卻不以為苦,只想早點得悉答案,更希望清明醒來後沒事。

  清明大喊一聲,忽地驚醒,他發現自己在江上,在一葉小舟上。眼中不由茫然,莫非昨晚的一切是一場夢。

  絕對不是夢。

  清明看到了季寥,鬆了一口氣,季寥還活著。

  「我知道你現在還有些混亂,但我可以告訴你,昨晚我去了密會的地點,看到了二十一具屍體,以及遭遇到武功變得極為可怕的立春。」季寥幽幽道。

  「果然是真的。」清明臉上掛著一絲恐懼。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41 PM

第19章 尋根

  季寥道:「說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昨天我跟你作別,便去了那個小院,說實話到那裡的時候我很意外,因為沒過一個時辰,除去你、立春、驚蟄外,其他人都到了。我們當時都很意外,還互相詢問其他人為什麼今次都趕來。」清明喃喃道。

  季寥心道「果然」,他追問道:「到底是什麼原因?」

  「是巧合。」清明似不確定道。

  季寥道:「怎麼可能,這兩年來,你遇見過咱們人都到齊的時候麼。」

  他絕對不信是巧合,如果是巧合,那也太過離譜。

  清明道:「你知道我們中大多數都是心思縝密的人,否則怎麼敢加入二十四節氣,所以你現在的疑惑,也是我們當時的疑惑,但是我們互相都詢問了,並沒有找出不對勁地方。你知道現在才二月底,我猜想大家都想著趁這次沒事趕來密會,免得往後找不到空閒,以至於沒法完成一年來四次的任務,你仔細回憶,是不是過去兩年我們在這個月時的密會,人數往往是最多的。」

  他彷彿找到了理由,並使自己相信。

  季寥回憶過去兩年的密會,不得不承認這也是事實。可他心頭仍舊覺得不是這樣簡單的事,相信清明也這樣認為。

  他輕輕頷首,道:「這件事先放下不提,你現在告訴我他們都是怎麼死的。」

  清明臉色一變,澀聲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季寥語氣加重,在這個時候,他做不到如過去那樣溫和。他知道自己是沒法接受顧葳蕤突然變成了武功絕世的殺人狂魔,他根本沒法將嬌嫩的女郎跟昨夜的場面聯繫起來,雖然他已經心裡確信那就是事實。

  清明恐懼道:「你真覺得那是武功,那不是!我從沒見過人可以有如此鬼魅的速度,不,她就是真正的鬼魅。你知道他們怎麼死的麼,她就那樣捏著一片指甲大的冰錐子,踩著桌子繞了一圈,他們都死了。」

  季寥無法想像,到底速度有多麼快,才能造成昨天那樣的結果。

  那二十一具屍體中招的時間絕對不會相差超過一息,否則不應該死得那樣整齊。

  「你知道她為什麼放過你?」季寥忍住心內的驚濤駭浪,詢問道。

  清明抱著頭道:「我不知道,她最後似乎在我身上聞了聞,我當時已經被震住,就在她靠近我時往外面逃,可是到了外面後,我心頭依舊漫布恐慌,那時候我看見巷子口有一個人影,飛速朝我襲來,我匆忙跟他對了一掌,然後全身就沒力氣,再之後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季寥很快反應過來,為什麼清明能活著,是因為昨天那罈酒。這更證明了顧葳蕤沒有失去理智,她還有過去的記憶。事情愈發撲朔離奇。

  他相信一個人性情不會在短時間內做出那樣大的轉變,也相信顧葳蕤絕不是魔頭。其中必然有他瞭解不到的原因。

  季寥嘆息道:「是昨天的酒救了你。她既然有如此大的變化,自然也聞出你喝了她的嫁妝酒。她知道我肯讓你喝那罈酒,便是對你有極大的信任。」

  清明漸漸從恐慌的狀態擺脫,他恢復了一些理智,認同季寥的話,道:「如果是這樣,便能解釋我為什麼可以活下來,但還有很多解釋不通之處,我現在突然想起昨天巷子口跟我對掌那個人,他的武功雖然沒有立春那樣可怕,但也是一流,而且我沒猜錯的話,他是驚蟄。」

  季寥疑惑道:「驚蟄?」

  清明仔細回憶,愈發肯定道:「就是他。」

  季寥沉吟道:「昨天我到的時候沒有發現他的屍體,更沒有別的打鬥痕跡。」

  清明道:「驚蟄在我們中武功是最高的,雖然我覺得他依舊不是立春的對手,但立春殺他,絕不會像殺我們那樣容易。」

  季寥認同這個觀點,他感受過昨夜顧葳蕤的速度,更在前晚和驚蟄有過交手,因此能判斷驚蟄固然不如立春,但不至於沒有還手之力。他道:「所以,要嘛是驚蟄沒有撞見她,要嘛是她沒有朝驚蟄動手,驚蟄也沒有向她動手。」

  「應該是後者。」清明眼神一亮,他和季寥都是才智過人之輩,鎮定下來,漸漸推測出更多內容。

  他道:「驚蟄跟我動手時,沒有下死手,可他的目的就是阻止我逃走,假如我們認為驚蟄和立春合謀,那麼驚蟄一定是想要立春殺我。立春殺我的原因,也應該是和殺其他人一樣的。但是驚蟄應該不清楚立春因為你說的酒而決定放過我,所以才會攔下我。」

  清明越說越順,到了最後,兩人齊聲道:「殺人動機!」

  兩人相視一笑,他們分析越多,那種未知的可怕程度就越輕,離真相越接近,他們的信心也慢慢找了回來。

  世上沒有解不開的謎,更無可以永久藏住的真相。

  季寥輕輕道:「你覺得殺人動機是什麼?」

  「一定不是求財,也不是為了權力,更不是為了我們的武功秘要。」清明篤定道。

  季寥恢復以往的鎮定,淡淡道:「那便是真的是為了你們的命,只是人命到底能用來做什麼?」他頓了頓,決然道:「她突然間有如此大的變化,絕對有根源,我找她。」

  「你真的還敢見她?」清明遲疑道。

  季寥道:「昨天她既然沒有殺我,那我何必怕跟她見面,但是你還是不要去。」

  清明笑了笑,道:「我確實不該去。」他早就瞭解到元和立春之間非比尋常的關係,經過昨夜的事,更確信無疑。立春可能忍不住會殺他,但殺元的可能性應該很低。

  …………

  卓青睡了一個舒服的覺,然後發現天已經亮了。然後他聽到公子的吩咐,「去府衙。」

  他愣道:「咱們又回去幹什麼?」卓青還有些茫然,昨晚看起來他們主僕二人在郊外呆了一夜。他實是不知道季寥在郊外過夜幹什麼,更不明白季寥又為什麼要一大早就回府衙。

  季寥道:「別廢話。」

  卓青覺得季寥說話比前兩天多出一分威嚴,以及急促,他不敢反駁,老老實實駕著馬車往府衙走去。還好昨天停的地方本就是一片青草地,故而馬兒沒有餓著,跑起來很有力氣,沒過多久就進城,不多時便望見府衙。

  當卓青看見府衙時,怔然無語。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43 PM

第20章 試探

  「出什麼事了?」季寥感受到卓青情緒有變化。

  卓青喃喃道:「公子,死人了。」

  季寥神色一凜,道:「說清楚。」

  「府衙外面的石獅子纏上了白巾,肯定是府上死了人。」卓青不傻,府衙上只有知府大人和他的家人過世,才有資格在府裡舉喪,其他人都不夠格。而他瞭解到知府大人的家人便只有那位傳聞中貌若天仙的顧小姐,除此之外,再無別人。

  要嘛是知府大人出了事,要嘛便是那位知府大人的千金出了事。

  他能想到的,季寥自然也能想到。

  這時候天色還早,石獅子上的白巾也是新纏的,因此得到消息的人恐怕還很少,所以府衙內外只有僕役們進進出出。

  季寥愈發想知道真相,從馬車下來,逕自往大門走去。

  門子攔住了他。

  季寥皺眉道:「我是四季山莊的季寥,你之前沒見過麼。」

  門子是本地人,哪裡能不知道四季山莊,何況前日知府大人可親自帶著面前的公子進府,他不敢得罪,忙點頭哈腰,又邊擠出眼淚道:「公子,我家小姐昨夜剛走,大人吩咐誰都不想見。」

  季寥按住門子的肩膀,緩緩道:「你說誰走了?」

  他不禁手上加勁,捏的門子肩膀生疼。門子痛呼一聲道:「是我家小姐。」

  季寥鬆開手,神色略有茫然,隨後平復心境,溫和道:「不好意思,我一時失態,還請你向顧大人通報一聲,就說是季寥來訪。」

  門子哀求道:「季公子你放過小的吧,我真不敢進去通報。」

  季寥淡淡道:「你可要想清楚。」

  他一句威脅的話都沒有說,但一股壓力施加在門子身上,何況四季山莊的威勢在滄州本地根深蒂固,門子實在抗不住,無奈道:「我進去通報一聲,如果不成,公子莫要怪我。」門子心知惹知府大人生氣頂多吃一頓打,若是四季山莊的季公子生氣,滄州府怕有的是人收拾他一家老小。

  門子進去通報,季寥便立在門外,一言不發。他根本不相信顧葳蕤真的死了,更不希望顧葳蕤死。

  …………

  顧榮一個人守在女兒的閨房,女兒安靜的躺在床上,但臉色已經沒有血色,他不知道為什麼女兒突然就走了。女兒從小身體就不好,那是娘胎落下的病根。都怪他當時沒有阻止妻子懷孕,以致於妻子生下女兒後元氣大傷,早早離開,而女兒也先天體弱,受到許多折磨。

  他利用族裡的關係找到醫聖李景,求他將女兒治好。李景當時提出條件,要收女兒為徒,他想到自己女兒終究不能科舉的,學醫也好,至少將來能有個健康的身體。

  女兒自幼跟李景學醫,醫術到底有多好,顧榮不太清楚,但女兒確實一天天健康起來,也跟他一樣喜歡花木。可是女兒到底是沒得他師父真傳吧,否則怎麼會突然就暴病身亡。昨天半夜被找來的大夫被他用刀架在脖子上,依舊顫抖地告訴顧榮,他女兒顧葳蕤心脈已絕,神仙都救不回來。

  顧榮慘笑,為什麼死的不是他。為什麼妻子和女兒都早早走了,偏偏他還健康的很。他這些年一直勤練李景傳給他的五禽戲,就是想要健健康康地看著女兒長大,免得將來年老體衰,還得拖累女兒。

  可是,這到底是為什麼,他犯了什麼錯,還是得罪過哪路神靈,非要如此懲罰他。

  在顧榮陷入深深哀痛中,有人輕輕敲起房門,顧榮大怒道:「我不是說誰都不許打擾我麼。」

  外面的僕從輕聲道:「四季山莊的季寥季公子在外面求見。」

  「誰也不見。」顧榮幾乎吼道。

  僕從低聲道:「是。」

  顧榮又道:「你說是誰?」

  「四季山莊的季寥季公子。」僕從稍稍放大了聲音。

  顧榮沉默一會,原來是那個年輕人,他道:「季寥知道府上的事?」

  「才知道的。」僕從輕輕道。

  顧榮道:「你帶他來。」

  他想到季寥使草木回春的神奇能力,心下有些期待,而且他對這個年輕人,總有些另眼相看。

  不一會,季寥便跟隨府衙的僕從進來,他自是看不見周圍的素白佈置,卻能體會到府中的哀切。

  他來到顧葳蕤的閨房,在前夜他將女郎放回這裡,在此刻他又將見到女郎。前夜還是鮮活的少女,現在似乎已經是冰冷的屍體。

  他沒法確定,亦不願毫無顧忌地在顧榮面前去試探顧葳蕤是不是真死了。因為他昨夜就沒有感受到顧葳蕤的呼吸、心跳,此時亦沒有感受到。

  顧榮道:「坐吧。」

  季寥下意識回道:「伯父節哀。」

  顧榮道:「季寥,我可以求你一件事麼。」

  季寥正色道:「伯父儘管吩咐。」

  「你瞧瞧葳蕤還有救麼,就像你救那兩盆盆栽一樣。」顧榮眼中充滿希冀。

  季寥道:「人和草木是不同的。」

  顧榮道:「你試試吧,我知道你肯定有些特別的能力,你放心,我絕對不問,也不對別人說。」

  季寥心裡嘆了口氣,顧榮能考上二甲進士,肯定才智不凡,他果然猜到自己救回盆栽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可自己的能力也僅限於草木。不過他確實沒在人身上試試,興許會有意外,他道:「那我試試。」

  顧榮道:「好,好。」他有袖口拭去眼中的淚花,此時此刻他並不敢抱有任何希望,但也不能更絕望了,否則他何必請求季寥。

  季寥到了顧葳蕤床前,對顧榮道:「伯父恕我冒犯令愛了。」

  顧榮道:「沒事。」

  季寥將一根食指搭在顧葳蕤的皓腕上,如昨日顧葳蕤在花園裡給他搭脈一般,連手法都一模一樣。他體內儲備有一定量的草木精氣,以備不時之需,此時盡皆通過食指宣洩出來,進入顧葳蕤體內。

  草木精氣過去,如石沉海底,驚不起半分波瀾。不對,一股至為陰冷的氣息竟順著他的食指,進入他經脈中,當他以為這股陰冷氣息要在自己體內大肆破壞時,突然間就被什麼東西吸收掉,消失無形。

  手指輕顫,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開,季寥沉默良久。他也搞不清顧葳蕤到底死沒死,從脈象來看,確實是心脈斷絕,但那股至為陰冷的氣息顯然不簡單。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44 PM

第21章 復生

  顧榮見到季寥將手指從女兒的手腕處放開,顫聲問道:「季寥你有辦法救活葳蕤麼?」

  季寥搖搖頭,如果不是顧葳蕤體內有那股陰冷的氣息,季寥可以百分百確定她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但即便這樣,季寥剛才也沒有探出顧葳蕤體內有任何生機。

  從事實上來講,顧葳蕤確實算是死人。

  顧榮身體一軟,差點摔倒,是季寥將他扶住。他雖然看不見,無論是身手,還是反應,都比正常人強得多。顧榮連忙謝過,然後勉強笑道:「我本就不該抱這個不切實際的希望,徐大夫已經是城裡最好的大夫,他都斷定葳蕤已經走了,我本就相信,只是見你來,又抱了一點不切實際的想法。本來說下月去你們四季山莊,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我要讓葳蕤落葉歸根,可能今後也不會回來。」

  他已經決定寫奏章向朝廷辭官,帶著顧葳蕤回江左老家。顧葳蕤一去,功名富貴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更難讓他上心。他以往還肯做官,多多少少存著將來顧葳蕤嫁出去後,能因為自己做官,讓婆家不會為難她,可現在已經沒這個必要。

  季寥雖然看不見顧榮現在的樣子,卻能用自己敏銳的感知,察覺對方生機的衰朽,只一天時間,顧榮給他的感覺彷彿老去十歲不止。中年喪妻,老年喪女,這種打擊下,顧榮還能跟他說這些話,已經是非常人了。

  這時候季寥也不想把顧葳蕤身上的疑點說出來,如果顧葳蕤真還活著,她現在情願裝死,害老父傷心欲絕,必然也有她的緣由。她如果真的死了,那過去的都歸塵土吧。

  季寥道:「逝者已矣,伯父還請節哀。」他終歸沒有再說什麼。

  顧榮嘆息道:「關於我蔭你入國子監成監生的事,我會在走之前寫一封信,屆時會有人來操辦此事,如果你有空,可來江左顧家尋我,算了,不來最好,怕是我這幅樣子,讓你沾上暮氣,更是不美。」

  季寥誠心誠意道:「我有空必來。」

  顧榮道:「你先走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季寥輕輕一嘆,欠身告退。

  他離去不久,仍舊心頭有些古怪,那自顧葳蕤身體內傳出的陰冷氣息,依舊如一團疑雲籠罩在他心頭,加上昨夜的事。他終於做下決定,再回去看看。

  雖說有些小人行徑,但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何況他內心裡想著哪怕顧葳蕤是個女魔頭也好,哪怕她欺騙他,都不忍對方就此逝去。她畢竟是他為人以來,第一個如此親近過的女子,再沒有之一。他本就打算瞞她一輩子,可是連一天都不到,對方就逝去。季寥第一次生出那種空虛悵然的感覺,很不是滋味。

  以他的武功讓府衙的人不發覺太簡單不過了,他就在顧葳蕤的房頂。今天還是有雨,比昨天要大,季寥一隻被雨淋著,一聲不吭。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不算好,所以受些懲罰是應該的。直到入夜,季寥終也沒有發現顧葳蕤房裡有何異動,此時顧榮已經睡著。

  淒風苦雨中,季寥身形融進夜色裡,這次是真的走了。

  等他一走,躺在床上的顧葳蕤屍體突然睜開眼,她抬起手,輕輕拍著老父的肩膀。顧榮驚醒,看到女兒靠在床頭,臉色依舊蒼白,卻明眸潺潺,如同寒溪。顧榮眼淚流出來道:「這是夢裡吧。」

  顧葳蕤微笑道:「爹爹。」

  顧榮瞧她栩栩如生的樣子,心想夢裡竟有這樣真麼,忙拉住女兒的手,入手冰冰涼涼,讓他不禁打個寒顫。

  顧葳蕤道:「爹爹,這不是夢,但你不要告訴別人我醒來的事,好麼。」

  顧榮掐了掐自己手臂,劇烈的疼痛,和紫色的印記,都告訴他這不是做夢。顧葳蕤心疼顧榮,蔥嫩的指頭拂過顧榮的手臂,青紫的印記瞬息間就消失掉,像是仙法般。

  顧榮驚駭道:「女兒你這是怎麼回事。」

  顧葳蕤笑著,搖搖頭,道:「爹爹別問,等到我完成了事情,便會向你解釋,現在我不能說。」她雖然是在笑,眼中卻一點波瀾都沒有,死寂虛無。

  顧榮自然發現了,但女兒能活過來比什麼都好,他真怕這是一場夢,如果是夢,便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接下來顧葳蕤讓顧榮將她裝進棺木,帶她回鄉埋葬,從此後便當她死了。今晚的事,誰都不要告訴。顧榮都一一照辦,在他想來,只要女兒能活著,就比什麼都好。

  …………

  季寥讓卓青先找個客棧住著,而他換回元的身份,在一處畫舫裡找到清明。清明見他來,便將身邊的姑娘都趕走,問道:「怎麼樣。」

  季寥便將今日的見聞大致說了一遍,只是瞞去自己用什麼身份拜訪顧榮。

  清明不在意細枝末節,正色道:「這麼說立春真的死了?」

  季寥道:「如果是別人,那種脈象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而且我還暗中觀察很久,並沒有找出破綻。」

  清明沉吟道:「沒有破綻,才更可疑。」

  季寥嘆息道:「我是剛才在路上才想到這一點的。」

  清明道:「不怪你,你如果當時就想到,那你也太無情了。」

  季寥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當時還保持絕對的冷靜,確實能說明他對顧葳蕤一點感情都沒有,否則不會如此理智。

  他道:「其實倒也不是沒有破綻,因為我在顧府沒有發現驚蟄。」

  清明立時反應過來,問道:「驚蟄和立春到底有什麼聯繫,你是不是早有發現?」

  季寥緩緩道:「你大約不知道,驚蟄喜歡她。」

  清明笑了笑,道:「看來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在意立春。」

  季寥道:「這件事我也是得悉不久,先不要開玩笑,我覺得咱們可以先找到驚蟄。」

  清明道:「好,我還記得昨夜驚蟄那傢伙給我的一擊,這次找到他,可要還回去。」他想著自己和元聯手,總能對付驚蟄的。可他哪知道現在的元功力大減,再加一個他並不足以制住驚蟄。好在季寥本身無意要用武力制服驚蟄,只要找到對方,總有其他辦法。

  季寥剛想點頭,突然神色一動,「看」向窗外悠然道:「看來不必去找,驚蟄你進來吧。」前一句是對清明說的,後一句是對窗外的驚蟄說的。驚蟄一來,季寥突然有種預感,真相將要揭開。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45 PM

第22章 冥願

  季寥發現驚蟄時,驚蟄也剛來。驚蟄也不是從窗子翻進來,而是直接走進來。他蟄龍勁已經修煉到大成,因此稍稍使些勁力,牆板就出現個人形的洞。

  這份武功一展示出來,清明便神色戒懼到極點。他縱然已經極為高估驚蟄的武功,現在發現自己對他還是有些估算不足。

  季寥毫無意外,他接觸過驚蟄的勁力,知道那是一種古怪又威力奇大無比的勁,其瞬息間的爆發力,絕對不在當世任何剛猛武學之下,同時這門武功的發力方式還極其陰損,只從那被擠開的牆板掉落在地上很快散成木屑,便可窺見一斑。

  驚蟄手裡托著一盆花,正是那株金風玉露,昨晚季寥走得急,沒有取走它,本來準備抽空將其帶走,沒想到驚蟄竟將之送來。

  他將花輕輕放在牆角下,先是瞧著清明,又復看向季寥,道:「有人叫我將這盆花送過來。」

  清明和季寥都明白那人必然是立春。

  季寥心裡鬆了口氣,溫和道:「看來她果真還沒死。」

  驚蟄道:「她知道你很好奇,也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便由我來告訴你。」

  季寥道:「請坐下說。」

  驚蟄自不客氣的坐下,他身量較季寥化身成元的樣子還要高一點,但滿臉滄桑,不像是三十許的人,更像是四十歲。以他的武功,會老成這樣子,實是可以說明他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得不開心。

  季寥之前便能感受到驚蟄身上的陰鬱,而現在更濃厚了。

  他找出一個杯子,開始倒酒。奇怪的是他明明看不見,酒卻剛好滿,沒有灑出一滴。季寥道:「先請你喝杯酒。」

  驚蟄端起杯子,就一飲而盡。

  這一下,清明都覺得驚蟄豪氣,他竟一點都不怕元在酒裡下毒。清明又覺得可惜,如果剛才那杯酒下毒就好了。他不覺得元會在酒裡下毒,因為清明一直認為元有種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傲。

  季寥其實沒有身體原主那麼高傲,否則上次就不會用神仙醉暗算驚蟄,但這次酒裡沒有毒。

  驚蟄喝下一杯酒,眼睛更亮,他道:「元,你見多識廣,不知你是否信鬼神之說。」

  季寥微笑道:「信。」

  驚蟄好奇道:「為什麼你會信。」他本以為元這種人不信天,不信地,不信鬼神,只會信自己。

  季寥笑了笑,悠然道:「你這樣問,豈不是代表你已經接觸過鬼神之事。」原因當然不是這個,只是因為季寥本身的存在也可以歸結於鬼神一類,因此他比較容易接受鬼神之事。

  驚蟄點點頭,嘆道:「一葉落而知天下秋,這是我遠不如你的地方。」

  這一句話出口,無論是季寥還是清明對驚蟄的評價都更高一層。因為一個人瞭解自己的長處不難,但自承不如旁人更不容易,尤其是武功練到驚蟄這等地步,早就不把自己當成凡夫俗子,只會覺得自己樣樣都強。

  君不見古往今來許多帝王將相到了功成名就後,便很少會自承其短,那是地位和實力到了,時勢使然。縱然嘴上謙虛,心裡也是自負的緊。

  季寥淡淡一笑,道:「誇我的話不必多言了,我們還是繼續剛才的話題。」

  驚蟄道:「我就直說了,元應該知道何為冥願。」

  季寥略作思索道:「我曾讀過一片古文,上面有這樣一句『先臣懇誠,未效他日,所以乞遂冥願,敢覬天恩。』其中便有『冥願』二字,而這裡『冥願』的意思是,向鬼神許的願。」

  驚蟄道:「不錯,世間絕大部分冥願都是活人向死人許願,我們常說求神拜佛,大抵類似。但元你可曾想過,鬼神也會許願。」

  清明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時聽老和尚說的一些事,他驚道:「立春是某位鬼神的應願之人。」手印宗並非單純的武學門派,亦屬於宗教,對於鬼神之事,向來有些記載,只是這種事等閒見不到。

  驚蟄澀聲道:「不錯。確切的說是我逝去十年的師妹,她化為鬼魂,不肯往生,發下誓願,最終應到了立春身上。」

  季寥道:「既然是願,那必然事出有因,而且被這種冥願附身,是不是也相當於所作所為要受冥願驅使,不由自主。」

  驚蟄道:「不錯,除非願望達成,否則無法解脫。」

  季寥嘆息道:「而且這種冥願既是鬼神許下,必然是一種至陰至邪的能量,附身人體,哪怕是陽氣十足,也會變得跟死人無異。但這種能量威力奇大,超過人世間任何內勁,因此立春才會武功高到那個地步。她現在差不多等於有人將至陰的內力練到古今罕見的程度,所以除非有人將至剛至陽的內功練到同等境界,否則很難想像有人能用武學擊敗她。只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為何非要殺光我們二十四節氣的人。」

  驚蟄道:「正因為冥願的能量至陰至邪,才需要足夠的陽氣中和,否則就算你我這等武功,也決計承受不了那等至陰至邪的能量。立春正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出生,正是罕見命理『八字全陰』,她又是純陰女體,對於這種能量的承受已經遠比正常人要強,但還是不足以承受那股強大的陰邪的能量。昨夜她殺二十四節氣的人,既是宣洩一部分新入體的強大能量,也是為了掠取活人的生機陽氣,中和部分體內的陰邪能量,防止肉身被那股能量撐爆。」

  說到這裡,他幽幽道:「昨夜她要殺的第一個人本來是我,只是那畢竟是我師妹的願,所以我沒被立春殺死。而且你總該知道,我們練武之人的陽氣遠比普通人要強很多,恰好我們密會,又聚集到那麼多武學高手,在本能驅使下,立春才做下那些事。」

  季寥道:「你說的話我都信,但有一點我還是沒有得到解釋,那就是二十四節氣的人怎麼會在昨天都到齊,你別告訴我這也是巧合。」

  驚蟄道:「我也為此意外,可是請你相信我,此事絕對跟我師妹的冥願無關,更和我還有立春都無關。」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46 PM

第23章 歸莊

  清明一拍桌子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但昨天你想致我於死地也是真的,對也不對。」

  驚蟄望向清明,點頭道:「不錯,手印宗的武功本就比大多數武功都要注重肉身,你雖然流連花叢,但一身陽氣之厚,卻遠在其他人之上,如果立春殺了你,大有可能在昨夜將冥願的力量完全納為己用,也用不著現在受如此重的苦。」他說到這裡嘆口氣道:「可惜,她不肯殺你。」

  清明目光凝向驚蟄道:「你什麼意思。」

  驚蟄道:「我的意思是立春昨夜並未將冥願的力量完全煉化,以致於有部分陰邪之氣已經深入她的骨髓,我雖然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有多痛苦,但絕對不會比千刀萬剮來得輕。而且她因為沒有徹底煉化冥願的力量,昨夜一回府衙,便陷入沉睡。」

  這時候驚蟄有意無意的看了季寥一眼,淡淡道:「如果不是早上元用一股純淨的生氣將她刺激醒來,怕是她還需要沉睡很久。但是也正因如此,那種痛苦將會一直刺激她,讓她再難有入眠的機會。」

  季寥從驚蟄的語氣中,好似對自己的身份已經有所瞭解,但他現在並不關心這點,如果驚蟄說的不假,那麼自己有些錯怪顧葳蕤,她原來不是故意裝死,而是被動陷入沉眠。早上自己渡入草木精氣入她體內,驚醒她後。估計她不知如何面對自己,才會繼續裝死。

  他心裡有些煩悶,拋出另外一個問題,道:「你師妹的冥願是什麼。」

  驚蟄道:「她雖然沒告訴我,但我也猜得出來。而且立春絕對不會讓你涉入其中,她希望你能好好照顧這株花,她說喜歡她很喜歡這花,也喜歡它的名字。你也不用擔心立春,現在的她比我們任何一個都要強得多,何況只要冥願沒有完成,旁人想消滅她也非常艱難。」

  他說完之後,便起身,又對清明道:「你如果想找我報仇,隨時都可以,但我絕對不會手軟。」

  清明聽完驚蟄的話後,驚蟄人已經出現在外面。幾個起落間,就掠向另一隻畫舫,消失在夜幕中。

  季寥安然坐著,沒有言語。

  清明拍拍季寥肩膀,說道:「沒想到真相竟如此離奇,但我又不得不相信這便是事實,你接下來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季寥自顧自斟滿一杯酒,緩緩倒入口中,火辣辣的感覺刺激喉嚨,卻消不掉胸中塊壘,等到一杯酒飲盡,他放下酒杯道:「還記得我說要給你一份產業麼。」

  清明渾然料不到季寥會突然說起這件事,他道:「我當然不會忘,你還說要讓我跟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合夥。」

  季寥道:「這件事可以開始了。」

  清明笑了笑,道:「但我還不知道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在哪。」

  季寥淡淡道:「他就在這裡。」

  清明四顧,沒有發現有人,突然意識到什麼,失聲道:「是你。」

  季寥點了點頭。

  清明苦笑道:「你何必對我說,你要知道我就算猜到,也用不會說出來,何況我還沒猜到。」

  季寥又飲了一杯酒,道:「既然二十四節氣已經不在,我何必繼續做『元』,我叫季寥,一年四季的『季』,寥寥無幾的『寥』。」

  清明也倒滿一杯酒,喝進嘴裡道:「我一直覺得你身上有種貴氣,現在能解釋通了。不過說實話,你既然是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就不應該建立什麼二十四節氣,雖然我不知道你出於什麼原因這樣做了,但現在二十四節氣煙消雲散,對你是一件事好事。」

  他已經有些醉意,不是因為酒,而是因為季寥對他的信任。

  季寥突然心裡想著,顧葳蕤將二十四節氣的人殺了,會不會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她既然清楚自己功力大減,怕真有順便替自己消除隱患的念頭,當然顧葳蕤殺他們掠奪陽氣用以煉化冥願的陰邪能量也是真的。

  他清楚一點,如果自己不能幫顧葳蕤擺脫目前的狀態,他也不必做這個人了,沒意思。

  幫一個人不用去告訴她,我一定要救你,一定要怎麼樣,只需要去做就成。季寥手裡還有顧葳蕤給她的那個藥方,這便足夠他短時間提升很多功力。他準備立即回四季山莊著手催生出一批頗有年份的珍貴藥材,當然千年野山參是重中之重。

  季寥這兩天的經歷,已經足夠使他認識到功力的重要性。何況他很輕易便能猜到那個冥願要完成的事絕對很難,即使以顧葳蕤現在的強大要完成也一定不輕鬆,甚至存在很大的風險,所以顧葳蕤才不願意他摻合進來。

  但季寥怎麼可能置身事外,而且他也不打算定要幫顧葳蕤完成冥願。在他看來冥願的主人縱有天大的冤屈,也不該用冥願來驅使活人為她做事。

  他最終目的是幫助顧葳蕤擺脫冥願的控制,要完成這一點,同樣需要強大的武力支撐。

  至於顧葳蕤後面的蹤跡會不會讓他尋覓不到,季寥一點都不擔心。因為可以從顧葳蕤所中的冥願下手,她接下來的行事,絕對會和冥願有關。

  顧葳蕤的冥願究竟是什麼,季寥決定動用四季山莊的力量,來探查驚蟄師妹的生平。

  二十四節氣雖然已經是很龐大的組織,但底蘊仍舊遠遜於四季山莊。季寥相信憑藉四季山莊的勢力,自己很快就能得到線索,從而推測出冥願的內容。

  …………

  下了兩日春雨,四季山莊的清晨迎來新晴。料峭的春寒,在溫煦的陽光下,散發最後的餘威,卻難以讓山莊的人們穿上厚重的衣服。

  小芹歡欣雀躍的端起一疊新衣服,這是給公子浴後穿的。

  其實也就幾天不見公子,小芹卻覺得過了很久一般。不過細心的小姑娘發現公子的眉宇好似沒有下山時那般陽光,但還是比過去好上很多。她想到公子許是有些累了。

  不過老爺很開心,因為昨日傍晚滄州府的衙門居然派了兩個捕快送來一盆盆景,叫做九重天。兩位差爺說這盆景是公子給老爺選的壽禮,因為之前知府大人很賞識公子,將他留宿,因此盆景就落在府衙,據說公子走時忘了帶走,現在知府大人命人將它送來。

  老爺見了盆景很喜歡。

  小芹心想老爺怕不是只是因為公子的禮物,也跟因為公子優秀,得到知府大人讚譽有關。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48 PM

第24章 沒法拒絕的理由

  回家洗上一個熱水澡,彷彿也將幾日來積攢的疲倦一掃而光。季寥感覺很好,身體充滿活力,精神亦很是敏銳,他已經準備好迎接任何困難和挑戰。

  如果說季寥最大的優點是什麼,大約是他做人以來,從未出現過沮喪、絕望的時候。雖然解救顧葳蕤將是一個艱難的任務,但季寥並未被嚇倒。他心裡有了打算,更有堅定不移去完成的決心。他做事情向來如此,一旦要做,便百分百投入,而不會在期間患得患失。

  侍女小芹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季寥臉上掛上微笑,生活不僅有困苦,還有許多美好。他解決困難的同時,亦不會忘了欣賞人世間那些美好。為人縱有許多煩惱,但經歷的快樂,那也是作為一株草沒法體會的。

  小芹如往常一樣將衣物放進屏風內,然後守在屏風外等候。她偷偷看著屏風後面公子的身影,以及窸窸窣窣的穿衣服聲。相處越久,她越覺得公子跟正常人是沒有區別的。他可以獨立洗澡,穿衣,在莊裡複雜的地形來去自如,自然而然避開路上的障礙。當然小芹也有她的用處,至少她為公子梳的髮髻,遠比公子自己梳的好看。

  季寥披著濕潤的長髮,青衣白衫的走出來。儘管多次見過公子新浴後的樣子,但每一次瞧見,依舊讓小芹驚心動魄。(註:驚心動魄最早的典故是用來形容西施、鄭旦的美麗。意思是感受極深,震動極大。當然現在驚心動魄的用法一般都是驚駭緊張。這裡註明一下,免得讓大家覺得我詞不達意。)

  「別發痴了,來給我梳頭髮。」季寥一指頭輕輕撥在自家小侍女光潔的額頭上,讓她回過神來。然後他準確無誤的坐到鏡子面前,眉目安然,幽暗的眼眸注視前方,像是能透過鏡子看到自己容貌一樣、

  實際上他什麼都看不見。

  小芹反應過來,小臉一紅,忙上前拿起梳子,替季寥整理長髮。季寥的長髮漆黑如夜,但柔順光澤。這樣的頭髮最好是生在女人身上,生在男子身上未免有些陰柔。但季寥舉止高蹈出塵,便駕馭住了,使他彷彿神仙公子,教人一見忘俗。

  因此那些前來四季山莊拜訪的人見到季寥,總會驚訝,驚訝之後,更是可惜,以及難言的慶幸。畢竟季寥要是雙眼完好,那也確實太過完美,只會教人自慚形穢。

  弄好一切後,季寥吩咐道:「你給我帶回來的那盆金風玉露澆些水,切記不要太多,將它放在陽光下曬一曬,但到了午飯前,便記得放回陰涼處。」

  小芹道:「好的,公子。」

  她一臉滿意的看著自己傑作,下意識應了公子一聲。

  季寥便出了門,小芹一拍腦袋,公子剛說了什麼,好像是將那盆花澆水,放出去曬曬,然後午飯前放回陰涼處。她鬆口氣,還好聽了個大概,又有些小幽怨,公子幹嘛走那麼快,都不問自己記住沒有。

  輕車熟路,季寥到了季山的書房。

  帶回來的那盆青松——「九重天」果然已經擺在季山的書房裡,老人恰好在給它澆水,以致於弄完後,才發現季寥在門口。

  季山見到季寥,笑道:「父親老了,耳朵不靈便,居然都聽不見寥兒的腳步聲。」

  季寥微笑道:「那是父親太用心伺候這盆景,才沒發現我。」身體的原主用驚人至極的毅力將四季山莊的輕功融入了平日的行走中,才使得他不過二十出頭,論輕功已經舉世罕見,便是平日走路,聲音也是極輕微的。旁人都道原本的季寥文武雙全實是天賦異稟,實是不清楚任何一項了不起的成就,天賦佔到的功勞往往不足一成。唯有艱辛和血淚,才是取得驚人成就的不二法門,古往今來,概莫如是。

  季寥雖然功力大減,但這身體的本能依舊繼承下來。如果他有原主的功力,全力發揮下,能做到行動間沒有任何聲音。身體原主之所以要費盡心力練成這樣的絕藝,便是為了在暗夜裡,成為無可匹敵的王者。

  因為當敵我都身處黑暗中,已經習慣的黑暗,且行動沒有聲音的人,將會佔據巨大的優勢。這是身體原主為有一天遇到難以匹敵的敵人,做下的打算。他向來不認為自己便是世間最強橫的人,但不妨礙他在某方面做到極致,並利用這個優勢,來解決某些很難解決的麻煩。

  甚至身體原主以為他將來最大的麻煩會是季山,因為他要殺那個苗女,而且如果季山發現了他做的事,可能會因為四季山莊的百年清名,從而父子反目。

  當然那只是假設,現在的季寥永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季山的武功當然是很高的,但他確實也老了。如果往日裡,他便是分神,也能聽到季寥細微的腳步聲。

  每個人都有老的時候,季山自己也明白。他不覺得悲傷,因為季寥長大了,比過去懂事。為人父母最大的期望便是看到兒女的成長,那種喜悅足以抵擋歲月帶來的悲涼。

  季山放下水壺,對季寥道:「你一回來不好好休息,便來見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季寥道:「正是有事情請父親幫忙。」

  季山欣然道:「從小到大你沒讓我操過心,也很少讓我幫忙,現在你有事讓我幫你,無論什麼事,無論有多難,我都支持你。」

  季寥微微一笑道:「父親可不要食言。」

  季山哈哈大笑道:「看來你這次的要求不小,說吧,決不食言。」

  季寥道:「我希望父親能將四季山莊的人力物力給我調配一段時間,我只要半個月。」

  季山縱使有所預料,也沒想到季寥的胃口這麼大。他道:「你好似從來都不關心山莊的事,現在怎麼突然要山莊的權力。」

  季寥知道季山要問,於是使出殺手鐧,說道:「父親只要答應我,我保證一個月後,給你帶個知書達禮的兒媳婦回來,你一定會很滿意她。」

  這個理由一出來,別說是季山,怕是全天下的父母,大抵都難以拒絕。何況季山遠比平常父母更想看到兒子成家,因為他怕自己死在季寥前頭,讓季寥從此無依無靠。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49 PM

第25章 浮雲遮月不分明,誰挽長河一洗放天青

  接下來季山果然沒多問,不過他很滿意,因為季寥把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是說了出來。至於細節,季寥當然沒提,但季山已經很滿意。

  他這次回來雖然沒有請回神醫,可是兒子身上的變化,讓他終於感受到過去沒有過的父子間的溫情。季寥臉上的笑容也比往常多,本來季山還在想為什麼兒子會產生如此變化,現在倒是順理成章,畢竟兒子都有心上人了。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好姑娘,竟使季寥少去很多陰鬱,季山真的很感激那未曾蒙面的兒媳婦。

  等到季寥從季山書房離開後,季山哼起歡快的小曲。即使後面坐下來看書,嘴上也不自覺掛上微笑。

  季寥自然不清楚季山竟會以為是顧葳蕤讓他變得積極陽光起來。不過這是好事情,他知道了怕是會微微一笑。

  接下來兩天季寥理清了四季山莊的勢力,一方面讓人查詢驚蟄師妹的生平,一方面又制定出對付金算盤的商業計劃。原來他前世是學霸,雖然沒有實際的商業經驗,但涉獵過一段時間經濟學,腦海裡存有不少商業案例,整合了一些類似的商業案例,寫出這本商業計劃書。因為他沒有實際操作經驗,都是交給山莊這方面的人才去執行,計劃書大致方向是很經典的,細節有許多錯漏,但是在山莊的人幫助下,自然便把所有的漏子補上。至於清明也參與其中。

  後面季寥憑藉自己的能力,通過渡入草木精氣催生植物生長的辦法,弄出大批成熟珍貴藥材,但讓這時候跟金算盤的商戰已經打了起來,因為四季山莊本身就儲備了一定量的珍貴藥材。

  至於商戰的細節,季寥沒有去管。他是上位者,發號施令,提供條件,憑藉四季山莊的勢力,將此事辦妥當再好不過。

  而且他接觸山莊勢力後,才發現身體原主都低估了山莊的實力,經營百年後,四季山莊不僅僅是侷限於滄州府的龐然大物,勢力的觸角已經涉及了八個州府,在整個西南武林絕對是實力最雄厚的。

  相比之下,金算盤那點產業,連四季山莊一成也不到。

  只是季山不耐煩經營勢力,以至於金算盤能在四季山莊眼皮子底下,成為頗有實力的江湖豪商。

  四季山莊多年未對外界出手,一動便如雷霆掃穴,金算盤沒過半個月,便已經焦頭爛額,忙找人出面求和。

  可是這段時間季寥宣佈閉關,季山更是聲明山莊的事都交給季寥處理,以至於金算盤連續三日都拜訪四季山莊,始終不得見季寥一面。

  季寥並非故意不見,他正處於四季山莊歷代莊主閉關的密室裡。這些日子,他密室外的藥爐始終未熄滅,不斷照著顧葳蕤給的藥方熬製湯藥。

  季寥的身體經脈早已打通,任憑那藥力驚人,每每打坐一段時間,便將充沛的藥力吸收。他運轉四季心法,除非內力運轉到經脈不堪其負時,絕不罷休。晝夜不停的練功,功力用一日千里形容都嫌棄不夠。

  他服用的千年野山參也早早超過十根,到了三十根。顧葳蕤告誡過他十根之後,便會積累起對人體有害的藥毒,但是季寥顧不得這些,他必須短時間內練就一身絕世功力。

  到了今天,他終於嘗到苦楚,不用眼睛看,他便清楚自己手臂上多了不少斑點,那是藥毒過量的徵兆。內氣搬運完最後一週天,季寥便收功。他已經察覺到再服用那方子,也不會增加功力。但此時他的內力已經積蓄到身體原主巔峰時的一倍有餘,那絕對是遠超過一甲子的功力,出現在年紀輕輕的他身上,如果讓江湖人知曉,怕是沒法想像。

  而且最可怕的是,現在季寥才二十出頭,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精神血氣都處在巔峰時期。正常的武學高手有他這份功力時,便已經邁入暮年,絕對難以發揮出本身的全部實力,但季寥顯然無須這個顧慮。

  無聲無息的拍出一掌,前面的青石牆有沙沙的粉末從牆體脫落,深達一寸清晰的掌印出現。季寥的手依舊白皙如玉,根本看不出他一掌之下,竟有如此恐怖的威能。

  要知道這裡密室乃是四季山莊第一代莊主耗費巨資打造,那青石材質特殊,不說是堅若金剛,那也是相差不遠。季寥掌力之下,竟如豆腐般脆弱,便是季寥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身影一幻,四周點燃的燭火照出無數影子來,根本分不清季寥的真實身影。季寥暗自同當日顧葳蕤展現的鬼魅速度對比,暗忖便是顧葳蕤那時有所保留,怕也不會勝過現在的自己太多。但這藥毒怕是難以清除,算是留下後遺症,但也顧不得,反正肉身於他而言只是皮囊,倒不必過分在意。

  現在他終於有把握制服冥願加身後的顧葳蕤,只要將收集到的驚蟄師妹的生平整理一番,推測出對方的冥願,據此分析冥願的機理,或許能找到解除冥願的辦法,讓顧葳蕤重獲自由,即使找不出辦法,那麼幫助顧葳蕤完成它,也未必不是完全沒法考慮的事,但是不到萬不得已,季寥不想這麼做,因為他本身就厭惡冥願這種強行驅使活人為死人做事的行為。

  久已沒有打開的密室石門終於打開,季寥身上還有許多藥氣,便先去沐浴梳洗。

  小芹見到自家公子出關,當然很是歡喜一陣,忙向季寥嘰嘰喳喳說起這些天的新鮮事。

  季寥聽到她說知府大人已經獲得六百里加急批准的詔令,交付官印還鄉,心道:「看來我得快點行動了。」

  這時候卓青得悉季寥出關,前來敲門,說道:「公子,金算盤到了。」

  季寥道:「好,我們出去見見他。」

  他走出門,卓青在一旁恭敬侍立著,見識到四季山莊的實力後,卓青對季寥更加忠誠,也知道自己能曾為季寥的隨從,實是十分難得的機會。

  等季寥走到身邊,卓青低聲道:「公子,金算盤還請來洗劍閣的閣主孟英前來說和。」

  洗劍閣是洗劍江中下游的一個門派,建派時間早於四季山莊,實力差不多是江湖一流末端,比四季山莊差了不少,但也不可小覷。曾有人品評孟英的劍法,用了一句「浮雲遮月不分明,誰挽長河一洗放天青」,乃是形容他劍法高妙,如能撥雲見月。故有人送孟英外號「放天青」。

  此人武功不弱,又是洗劍閣閣主,金算盤請他來說和,怕不只是為了示弱求和。

  季寥倒是無所謂,若是孟英不識趣,便用他來測試下自己如今的實力。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50 PM

第26章 強硬

  季寥到大廳時,便聽到裡面人正談笑風生。其中一個自然是季山,另一個不想而知定然是那洗劍閣的閣主孟英。

  清明也是在的,金算盤也在,但還多出一個武功平平的年輕女子。

  季寥偏過頭「看」了卓青一眼,卓青知道公子眼睛雖然看不見,但肯定也發現那個年輕女子了,他忙道:「那女子應該是孟英的晚輩。」

  季寥心思通明,知道孟英別的弟子不帶,偏帶個武功平平的姑娘來,應是用意匪淺。他略作思忖,便輕輕放下此事,反正對方也奈何自己不得。季寥不疾不徐踏入大廳,他功力大進,身上藥毒顯化的紅斑被寬大的袍服遮住,露在外面的肌膚晶瑩,如玉生煙,神采照人,簡直讓人沒法直視。

  這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廳內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年輕女子,看向季寥目中異彩漣漣,似乎又想到什麼,低下頭。

  孟英哈哈大笑道:「季莊主這便是令郎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金算盤也適時插口道:「我看季公子和令愛真是郎才女貌,且如今男未婚女未嫁,要不小老兒厚著臉皮,給這對璧人保個媒如何。」

  孟英恰然露出意動的聲色,季山端著茶碗,笑而不語。

  季寥卻是不理會金算盤的話,先是對季山行禮道:「孩兒見過父親。」

  孟英在那裡好整以暇等著季寥見禮,哪知道季寥對季山說完話後,瞧也不瞧他,只是對金算盤道:「金兄來了我四季山莊,倒依然還是在府城裡那樣神氣。」

  他開口就是一句金兄,適才金算盤又叫孟英孟兄,登時躁得孟英臉色發紫。孟英面沉似水道:「季莊主,令郎說話倒是直爽。」

  季山呵呵笑道:「我就這一個兒子,平日裡驕縱慣了,倒是失禮了。」他又對金算盤道:「我近來已經將莊裡的事交給季寥打理,金朋友的事,便直接跟我兒商量,老夫不奉陪了。」

  金算盤忙道:「莊主請留步。」

  哪知道季山起身一動,似慢實快,金算盤人送外號金燕子,輕功了得,卻連季山衣角都沒抓到,眼睜睜看著季山離開。

  季山這一走,大廳氣氛更是尷尬。孟英更料不到季山如此不給面子,說走就走,看他意思竟是要讓季寥一個小輩來招待他,真是欺人太甚。

  季寥明白季山是因為答應過他將山莊的內外暫時給他執掌,所以遵守承諾,見他一來,事情便交給他隨意處理。這確實有失季山一貫的風度,卻包含著一個父親對自己孩子的寵溺。他一步邁出,便坐到季山剛離開的主位上。

  清明笑吟吟看著大廳一切,也不說話。

  金算盤尷尬的笑了一聲道:「季公子,當日我不長眼開罪了你,但還請你看在我有一家老小要養活的份上,放我一條活路,這要去我九成利潤,真的太少了。」

  季寥微笑道:「我當時說的是九成股。」

  金算盤暗罵季寥張嘴說瞎話,當日明明說的是利潤。可是四季山莊勢大,季山又是擺明聽季寥的話,形勢比人強,金算盤也是不敢惡言相向。只好看向孟英,希望這老傢伙能給力點,對季寥施加壓力。

  孟英道:「季賢侄怕是太年少氣盛,須知行走江湖,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若我做個主,孟英送你三成股份,此事就了結如何。」他一開始來,還被金算盤說動,想讓女兒嫁進四季山莊。他知道季寥是個瞎子,想著女兒縱然委屈點,但將來四季山莊還不得落在自己外孫身上,故而收了金算盤好處後,便熱切帶著女兒上山。哪知道剛剛金算盤提出此事,人家父子理也不理。所以現在只是硬著頭皮為金算盤說和,至於婚事自然是擱下來。

  不等季寥說話,清明大笑。

  孟英皺眉道:「這位小兄弟笑什麼。」

  清明道:「你這個洗劍閣的人,居然跑到四季山莊來做主,不嫌臉太大。」

  孟英冷笑一聲,看向季寥道:「季賢侄,你們山莊一個下人,也可以如此放肆麼。」

  季寥微笑道:「這位不是我山莊的下人,乃是我朋友,而且我覺得他說的也沒錯。」

  孟英沉聲道:「你這是一點面子都不給老夫。」

  季寥笑了笑,悠然道:「卓青,你過來。」

  卓青立時出現到季寥身邊。孟英看卓青一身僕從打扮,不知道季寥葫蘆裡賣什麼藥。

  季寥道:「你說說看,咱們要這位金兄的九成股過分麼。」

  卓青大聲道:「不過分。」

  季寥道:「為什麼。」

  卓青看了金算盤一眼,深呼一口氣,語出驚人道:「我覺得金老闆就算千刀萬剮,斷子絕孫也不為過。」

  金算盤哪裡還忍得,他胖胖的身體,突然往卓青撲去,輕盈如燕飛,巧妙絕倫。卓青武功不高,哪裡能反應過來,這時候一隻手掌伸過來,輕輕拍中金算盤的肚皮,就像是拍一個皮球一樣,金算盤倒飛而去,足足退出五步才站穩。

  這時候他內氣翻騰,臉憋得通紅,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季寥拍了拍手,剛才那一掌是他出的,他道:「理由。」

  卓青一字一頓竟在大廳裡朗聲說起金算盤這些年幹過的巧取豪奪的惡事,有逼人妻離子散,有害人家破人亡,有霸佔良家,有逼人賣兒賣女,一樁樁惡事說出來,都有切實的時間地點,絲絲入扣,讓人沒法認為是憑空編造出來。

  他說到後面,連金算盤一些極為隱秘的事都在他口裡吐出來,最後這富態的老闆竟一口鮮血噴出來。

  季寥抬手,示意卓青打住。

  孟英強辯道:「這不過是一面之詞,而且就算這些是真的,也輪不到四季山莊來管吧。」

  季寥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是要孟閣主相信,只不過是為自己找個心安的理由,現在我怎麼對待金兄,都覺得理所當然,不會問心有愧。」

  孟英似不信道:「你就只是為了給自己找個理由,難道你不準備蒐集好證據,公佈在江湖上,教人評定是非,便要草率奪取他的產業,不怕有失公允,惹人非議?」

  季寥淡淡一笑道:「非議的人會是誰,會是孟閣主麼?」

  他漆黑的眼眸看向孟英,孟英突然覺得自己彷彿淪落到一座看不見底的深淵中,怎麼也爬不上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50 PM

第27章 鋒芒

  孟英在江湖上混了許多年,從沒想過一個人的竟有如此的魔性。更可怕的是,這個雙眼睛還是瞎的。

  在他眼裡季寥再不是什麼神仙公子,而是徹徹底底的魔王化身。

  好歹他也算是一派之主,終究沒有被嚇得六魂無主。暗自咬著舌尖,劇烈的疼痛感將他從深淵裡撈出來,可是他能夠感受到整個後背都濕透了。

  只片刻間,他渾身便冒出不知多少冷汗出來。

  孟英緊握著劍柄,微微低首,避開季寥魔性十足的眼睛,沉聲道:「你這是在仗勢欺人。」

  季寥微笑道:「孟閣主若覺得是,那便是吧。」

  一縷風在廳裡突然吹起,孟英只覺得手心一涼。爾後旁邊不遠處的金算盤,以及孟英的女兒孟婉都忍不住瞪大眼睛,臉上驚駭之色揮之不去。

  孟英望向季寥,直接面如死灰。

  這時候季寥正坐在主位上,手裡拿著一把劍,正是孟英數十年來隨身不離之劍。剛剛呼吸不到的時間,在誰都看不清的情況下,季寥竟然將一位成名已久劍客的佩劍奪走。對於江湖劍客而言,佩劍意味著自己的性命,也就是說季寥剛剛等於奪走了孟英一條命。

  季寥緩緩抽出劍,好似一團白光冒出,任誰都能看出這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他道:「好劍。」

  一個劍花通過季寥手腕挽出來,緊接著便有一截截劍刃玎珰的落在地面,而季寥手上只剩下一截光禿禿的劍柄。

  孟英實是無法想像,這翩翩美少年身上竟蘊藏著何等驚天動地的功力,才能將他的寶劍震斷成這般模樣。

  他心灰意冷道:「四季山莊的神功果然驚天動地,難怪,難怪。」他想起自己年少時師尊便告誡他四季山莊的武學深不可測,不要輕易招惹,今天總算見識到了,卻遠比他從前所想還要厲害十倍,甚至出手的人也只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

  孟英帶著女兒很快就下了山去,今日的事將會成為他一輩子的夢魘,只要想到季寥輕描淡寫取走他的佩劍,並用功力將劍身震斷,孟英便提不起勇氣再次面對這個年輕人。

  清明旁觀了一切,目光隨著孟英父女離開而收回,他心道:「元還是那個殺伐決斷的元,不過他現在的武功倒是更高深莫測了。」他知道季寥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因為洗劍閣也是個不大不小的江湖勢力,今日既然交惡,便只能亮出雷霆手段,叫對方認識到雙方那不可踰越的差距,否則後面定有風波生起。

  今天孟英見識到季寥的神功絕藝以及果斷的一面後,若是還對四季山莊存有小心思,那便是長了一個豬腦子。孟英顯然會比豬聰明很多,而且以季寥的年紀,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洗劍閣這個四季山莊的鄰居將很難對四季山莊生出覬覦之心。

  季寥當然大部分心思如清明猜測那樣,剩下部分心思是源於人參的躁性,他服用那麼多人參後,心中便比過去多了些急躁,無論是迫退金算盤,還是對孟英咄咄逼人,都是為了宣洩身上的躁氣。

  金算盤失去強援,又見識季寥驚世駭俗的手段後,只好低頭道:「季公子你的條件我都答應了。」

  季寥笑了笑,道:「清明,接下來的事你和卓青來處理。」

  他神情淡然,渾不像剛才咄咄逼人的樣子,好似如玉君子,施施然走出去。

  他離開大廳,很快走到花園,季山正對著一株凋零的春梅,道:「事情都弄完了。」

  季寥「嗯」了一聲。

  季山道:「這次的事情你做的不好。」

  季寥道:「那麼父親為什麼還支持我。」

  季山回身笑道:「小孩子,哪有不犯錯的時候,我從前生怕你太老成懂事,現在終於放下心。不過以後,你行事還是要注意一點。」

  季寥道:「以後不會了。」

  父子兩人又沉默好久,最後笑起來。季寥覺得身體原主對自己的父親瞭解真不算多,反倒是季山很瞭解身體的原主。這些日子和季山接觸的點點滴滴在剛才都從季寥心頭掠過,直到此刻,他才有些真正接受作為對方兒子的身份。

  他生出這個念頭後,對季山更親近不少。無論如何他現在擁有季寥的身體,血緣是斷不掉的。

  …………

  花影移牆,月上中天。

  清明和季寥在亭子裡喝酒,清明道:「我廢了金算盤的武功。」

  季寥點點頭。

  清明道:「這次我覺得很開心,不是因為得了一份產業,我已經讓你們山莊的人清點那些產業,取出我每年應得的分紅,用以幫助那些被金算盤害過的人的家屬,若是有富餘,便來做善事。」

  季寥微笑道:「為什麼突然想起行善積德。」

  清明喝了一口酒道:「從前我喜歡跟著你做事,雖然有很多危險,但很刺激。可是每次完成任務後,便很空虛,這也是我為什麼有空便去找姑娘的緣故,因為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去填滿那份空虛。」

  季寥道:「做好事,替天行道便能填滿?」

  清明道:「是的,想到金算盤是那等惡人,我廢了他武功,取走他的富貴,便覺得心滿意足。老和尚常對我說種善因,修善果,現在我算是明白一些。不過我比他快活,至少我修善果,還能喝酒吃肉。」

  季寥道:「很好,我就怕你大徹大悟,跑回去做和尚。」

  清明道:「不會,我討厭光頭。」

  兩人又碰一杯酒。

  昨晚季寥喝到很晚,但早上晨曦剛出現時,他便準時醒來。過了會小芹便端著熱水進來,她邊給季寥擰好熱毛巾,邊道:「清明少爺一大早下山了,他留了個紙條給公子你。」

  季寥用毛巾擦了擦臉,然後從小侍女那裡接過紙條,手指輕輕觸碰紙條上的墨跡,文字從心裡顯現,上面寫著:

  妖魔鬼怪這種事我不太懂,我回去問問老和尚,興許能幫上忙。

  他記得清明昨晚還說討厭光頭的。季寥心裡一暖,這是真正的朋友。他自言自語道:「你師父要是留你做和尚,我就把你救出來。」

  小芹好奇道:「公子要救誰。」

  季寥道:「不要總是這麼好奇,你去把我前些日子讓人查的東西帶過來。」

  現在他要處理關於顧葳蕤的事了,此時的女郎又在何處,但他想她現在總不會是很開心的。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51 PM

第28章 天上人

  很快小芹拿來一沓厚厚的卷宗。

  季寥道:「唸給我聽。」

  他用手也是能感覺到文字的,但總不如讓旁人念來得輕鬆,何況季寥還需要分心思考。小芹便開始唸給季寥聽,她負責伺候季寥,本就訓練過這方面的內容,因此念起卷宗來,縱使內容枯燥,也被她唸得錯落有致,十分動聽。

  內容不少,線索更是散亂。但季寥過耳不忘,憑藉強大的能力,開始整合信息。

  驚蟄當然不是叫驚蟄,他過去姓張。

  十年前,有兩個武林世家,聲望都在四季山莊之上,當時流傳一句話,叫做「南方一片葉,天下無二張。」

  葉指的是藏劍山莊葉家,張便是西江張家。

  驚蟄所姓的張便是西江張家的張,他也不是張家的人,而是從小被張家的家主收做徒弟,跟張家的姓,單名一個「青」字。從這一點來看,卓青被驚蟄收為徒弟,興許跟他名字裡有個「青」字有關。

  驚蟄的蟄龍功練成後威力奇大,但張家的人很少有人修練,一來是他們本身有不次於蟄龍功的武學家傳,二來蟄龍功修煉的風險很大,自來修行此功的人都是少有善終。

  那時張家的家主是張家少有肯修煉蟄龍功的人,並將之修煉成功。他練成蟄龍功時也才二十出頭,所以成那一代張家第一人,後來順理成章做了家主。到了張家家主四十歲時,武功已經到了當世巔峰。

  時人認為他和藏劍山莊的葉莊主、相國寺的法云禪師、棲霞派的枯木道長、狂沙城的武城主都是邁入武學絕巔的人。

  就是這樣一個強大的世家,竟在十年前,一夕之間,被滅了滿門,唯有驚蟄那時候因為在外面,逃過一劫。

  在張家被滅不久後,西江出現了一個號稱魔教的組織,宣稱張家便是魔教滅的,從此魔教震驚江湖。魔教的總壇也建立在張家原址附近,那地方叫做摩天崖。

  十年間魔教已經發展出近萬教眾,更有四大魔使,據說這四個魔使個個武功都是昔年張家家主那一級數的高手。至於魔教教主,自號摩天居士,說自己是天上人,不屑於見塵世間的凡夫俗子。

  迄今為止,從未有人見過魔教教主的真面目。甚至有人懷疑魔教教主根本是魔教中人杜撰出來,實際上魔教的掌權者便是四大魔使。

  這個傳言確實有一定可信度,但沒有人去證實過,因為十年來無數想要一朝成名的江湖人證明,要闖入摩天崖並且生離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外人能活著離開摩天崖。當然也沒有人能見到那位傳說中的魔教教主。

  不過魔教的教眾活動到底僅限於西江,而且朝廷對這個龐大的邪道勢力很是忌憚,因此有意抑制魔教的壯大,加上白道對魔教的打壓,所以江湖雖然因魔教出現,波瀾不小,終究沒有引起武林浩劫。

  最重要的是,那不知是否存在且號稱天上人的魔教教主從不出現在江湖中,才是魔教沒能席捲武林的原因。否則他既然作為魔教教主,武功定然遠在四大魔使之上,這等人在天下間怎麼會有對手,若真有其人,魔教一統江湖絕不會是痴人說夢。也難怪許多人懷疑,這個魔教教主乃是杜撰出來。

  通過這些信息,季寥不難得出那位驚蟄的師妹,也就是張家的小姐的冥願大有可能跟找魔教復仇有關。

  但此事有三個疑點,為何是張家小姐死後發出冥願,畢竟張家是被滅門,死的人很多。即使季寥不完全瞭解冥願的產生機理,但也知道,這種冥願能形成,肯定跟人死後的強大執念有關。同樣是被殺,可張家小姐的執念出於什麼原因,會遠比其他的張家人深。

  還有一個疑點在於驚蟄,因為驚蟄為什麼能活著,而且這兩年也未見驚蟄表現出對魔教的極度仇恨,並未三番五次的去找魔教麻煩。更可疑的是,以魔教展現出的勢力,要對付驚蟄這個張家餘孽,絕對不會太難。

  何況兩年前驚蟄重傷,並非魔教的人下的手,出手之人是狂沙城的武城主。

  最後的疑點便是,為何張家小姐的冥願會選擇顧葳蕤。這個冥願究竟是隨即選上了小女郎,還是出於別的原因選上她。且為何冥願會在最近發作,而不是在之前,或是在之後,難道也是隨機,還是有更深層次的緣由。

  季寥分析出來的疑點,種種聯繫起來,總覺得張家滅門案非常不簡單,其中定然有不為人所知的真相。

  他決定不管太多,先得找到顧葳蕤。因為魔教的實力強大到超乎想像,即便世間本無那位魔教教主,但四大魔使的武功都是古今罕見的層次,加上魔教的詭異莫測,季寥並不看好顧葳蕤憑藉冥願的力量,便可以一舉掀翻魔教。

  不過正因為魔教的強大,所以顧葳蕤絕不會那麼快行事。畢竟從之前的表現來看,冥願並未奪走小女郎的神智。

  看來他得迅速下山,到西江魔教的地盤去。在那裡必然可以找到顧葳蕤,無論如何他先攔住小女郎再說。而且那裡離西江張家更近,也有利於季寥查出曾經的真相。

  …………

  洗劍江本是大江支流,而大江之西,便是西江地界。季寥乘了一艘四季山莊旗下的商船,前往西江。進入大江之上,一路來順風順水,即使季寥為人以來,首次乘船,也沒有感到不適。

  船外河水拍岸,季寥心中波瀾不生。趁著尚未到西江,季寥一有閒暇,便開始錘煉內力。畢竟他功力進展太快,還未做到完全適應暴漲的功力。幸好四季山莊的內功心法奇妙,自有調和真氣的法門,數日下來,季寥只覺真氣如鉛汞般,在體內運行。若要發動內力,立時便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爆發力驚人。

  武學之道,著實迷人。季寥為此差點廢寢忘食,直到有人來提醒,才知已經到了西江地界。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53 PM

第29章 清江魚

  西江和江左只隔了一條江水,但風貌卻大不相同。江左多平原,水渠縱橫。而西江卻多是丘陵和盆地,地勢南高北低。

  好在摩天崖本就毗鄰大江,季寥下船後,倒也不必再奔波多遠。

  季寥緩步在一處集市中,時近黃昏,吆喝聲仍然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全然沒有因為挨著魔教,使此處變得蕭條。僅從這一點來看,魔教未必如江湖傳言那般兇殘,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魔教肯定絕非善類。

  這處集市身處南來北往的要道,江湖人卻很少,季寥逛了一圈,並未發現有多少功夫高明的江湖人,偶爾有一兩個武功出奇的,也是魔教裡頗有地位的教眾,在集市行走前呼後擁,卻也沒讓普通人畏之如虎,顯然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

  魔教組織嚴密,排斥其他的江湖勢力,故而四季山莊並無在附近的聯絡點,季寥要找住處,只能去客店。商船的管事早就幫季寥在集市最好的客店高昇客棧定下了天字一號房,今夜季寥會在這裡入主。

  旗幟飄揚,兩個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高昇客棧來往的客人並不多,因為這裡住宿很貴。但在這裡住,絕對物有所值。首先這裡的菜很好吃,據說主廚是一個從皇宮退下來的御廚;然後便是這裡的老闆娘很美,雖然她很少出現,但每一個見過高昇客棧老闆娘的人,都說平生再未見過比她更美麗的女人,有人說世間即便有跟老闆娘一般美麗的女人,也絕不會有她那樣的風情,這是一個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散發著迷人美麗的女人,只是能見到老闆娘的客人並不算多,但能撞見一次,便會讓人覺得不枉此行。

  老闆娘的美貌和風情既然是禍國殃民級別的,但高昇客棧卻從來沒有出過事,這是罕見的,卻也透露出老闆娘有深厚的背景。有人傳言老闆娘本是魔教某位大人物的情婦,因此才能在這南北要地的集市開上這麼一家客棧。這個傳言,大部分都認為是真的。說起來很殘酷,但世間大部分漂亮女人如果沒有一棵大樹依靠,那麼她絕不可能過得很太平。

  美貌對於女人是幸事,亦是天大的不幸。

  季寥走進客棧,他當然不會運氣好到一來就見到那位傳說中的老闆娘。直接到櫃檯說了身份後,便有慇勤的跑堂帶季寥去客房。

  那是一座獨立的小樓,樓下有假山,有流水,還有花叢。此時暗香浮動,月正黃昏,無論是誰住在這樣一座精緻的小園林裡,都會心情愉快。

  季寥自是看不見這些景色的,但有花草樹木,讓他感覺很好。花木都可以作為他的感覺器官。何況有風吹草動,他會比任何明眼人更警覺。

  如果是正常人,初到陌生地方,會水土不服,尤其是這個類似古代的世界,除非是常年在外奔波,否則大都一離開故土,便分外不自在,畢竟限於交通,大部分人是很少有機會出門的。季寥卻表現出超出尋常的泰然,讓見多識廣的跑堂很吃驚。

  他當然不知道季寥慣於隨遇而安,他身體裡藏著的靈魂不屬於人類。

  季寥自然沒有什麼包裹,他出門只需要帶錢就夠了。古往今來,大部分地方,只要有錢,就很方便。錢大概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也是最可惡的發明,它的作用已經接近於神靈的能力,這也可以視作平凡的人類,對冥冥中神祇的一種挑戰。

  「你們店裡有什麼菜比較有特色。」季寥對小跑堂微笑道。

  季公子當然不會問哪樣菜最好,那樣顯得很暴發戶,他並非天生的優雅高貴,卻不妨礙他享受這種貴公子的角色扮演,何況他現在也是貨真價實的貴公子。

  跑堂笑道:「當然是清江魚,公子若是需要,我們馬上派人去江裡撈一條,就是時間要等上小半個時辰。」這裡離大江雖然很近,但要短時間捉好一條鮮活的清江魚,顯然需要最熟練的漁家出手。

  但也只有剛從江裡撈起的魚最新鮮,做出的味道才最鮮美。

  季寥知道清江魚,也聽說過這種魚的鮮美是出了名的。他向來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因此道:「那便做一條來。」

  跑堂喜道:「好,公子還有別的吩咐麼?」

  季寥道:「我要一壺清酒,再讓廚師給我做三個下酒的小菜,記住是兩葷一素,食材挑著最新鮮的來,不要辣,也不要太清淡。」

  跑堂道:「我這就去辦,下酒菜應該很快就能做好,公子稍等。」

  他面帶喜色的出門,因為季寥這種住宿外的消費,他們是有提成的。

  不提跑堂的去給季寥張羅酒菜,季寥走到窗邊。小樓一共有五層,季寥在第三層。第四層是沒人住的,因為四字對於出門在外的人來說總是不吉利。至於第五層,小跑堂說是不給客人住的,至於給誰住,他沒有說。

  進入第五層,是需要走單獨的通道。那是用一個吊廂,通過機關運作,讓人從地上直接到第五層,類似於季寥前世的電梯作用。這裡當然沒有電,所以作出這樣一個機關,絕不容易,而那機關的構造,絕對是常人想像不到的巧妙。

  黃昏之後便是夜,到了此時,季寥五感要比白日裡敏銳一點。這是身體十數年來養成的天性,黑夜於季寥,就彷彿水對於魚那樣。

  很快有人敲門,季寥讓來人直接進來。這自然是跑堂送上來酒菜,他先是擺好酒菜,又道:「公子,剛才正好有一條剛從河裡撈起來的清江魚送來,這魚夠大,足夠三五個人享用,所以做好後,直接分一半給你,你看可行麼。這樣很快你就能吃到,不用再等。」

  季寥道:「那就這樣吧,能不等當然是最好的。」

  跑堂的點頭道:「那我馬上去說。」

  季寥笑道:「另外一位要吃魚的人,乃是你們店裡的自己人吧。」

  跑堂驚訝道:「公子如何知曉的。」

  季寥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靠猜的。」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19 11:53 PM

第30章 花前月下

  季寥接著笑道:「能吃得起清江魚的客人,自是非富即貴,這種人怎麼會和素不相識的人分食,自然只有你們店裡的人,才會精打細算,我說的可對。」

  他最後一句雖然是在問,實則語氣不容置疑。

  跑堂佩服道:「公子這就是所謂的見微知著吧,不瞞你說,這魚是老闆娘要的。」

  季寥道:「原來你們老闆娘也喜歡吃魚。」

  跑堂似有笑意,欲言又止,說道:「小的馬上去給公子吩咐廚房。」

  季寥雖然覺得跑堂的回答有些奇怪,還是頷首,讓他去了。

  他獨自飲酒,吃著小菜,於此清冷月夜,別有幽思。樓下假山之下,流水潺潺,草木香順著微風送來,神怡氣清,季寥非但沒有被清酒熏醉,反倒是愈發清醒。他想著若是顧葳蕤尚未闖入摩天崖,此際會在附近何處,最有可能的地方便是張家的遺址吧。他準備到子夜時,才去張家遺址找尋線索。畢竟冥願跟鬼魂有關,顧葳蕤在夜裡出沒,可能性最大。

  過了一會,那清江魚果然上來,份量很足,許是因為清燉的緣故,讓季寥聞到一股清香之氣,這魚處理得極好,一點腥味都沒有。他挑了一口肉,清爽嫩滑,入口即化。還有絲絲香甜之氣,縈繞舌尖。

  大約將魚吃到一半,季寥耳朵一動。他的耳朵,大約是全天底下最靈敏的一雙,此際也只是聽到極其輕微的「嗯」聲。

  像是一種前奏,電光石火都不到的時間裡,季寥五指猛出,使了一招小擒拿手。空中殘留著淡淡的香氣,隨著清風緩緩散去。季寥手裡多了一小撮毛,是貓的毛髮。但也太柔順輕軟,手感極佳。

  季寥自問近來功力大成,無論是速度還是反應,都遠超過去,甚至用鬼魅來形容,都不為過,但是剛才他竟抓不住那隻貓。筷子往盆裡一夾,果然少去一大塊魚肉。

  看來是一隻小饞貓,還是異種。畢竟貓固然是十分敏捷的動物,但在如今的季寥面前,輕鬆偷走魚肉,普通的貓便是再快上十倍,都難以做到。

  經過這一番鬧騰,季寥便不準備吃魚肉了。他將魚肉放在窗口,心想這隻貓若是再來,自己一定得抓住它。

  實際他已經想到那「貓」的來歷,應該是高昇客棧的老闆娘養的。想起之前跑堂的古怪,季寥也說得通了。其實要吃魚的根本不是店裡的人,而是店裡的貓。跑堂的沒有提出,想必是怕自己感覺不好,畢竟他算是與貓共食了。

  只是這貓倒也饞得緊,從自己這裡半條魚的份量來看,給這隻貓吃的份量怕也不少,居然它還嫌不夠,到自己房間來搶食。

  季寥靜坐,足足等了一刻鐘,適才那輕微的「嗯」聲再度響起,他動作極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窗口,還沒等他發力,盆子就要翻落,季寥手指輕輕一撥,盛魚的瓷盆就旋轉飛到桌子上,同時季寥從窗口翻飛,直接鎖定了這只小饞貓。

  它的速度很快,轉眼就閃入花叢中。而且憑藉花叢的掩蓋,季寥很難靠著這只「貓」身上的淡淡香氣將其鎖定,因為除卻那一聲輕微的「嗯」,季寥再也聽不到它發出的聲響。

  看來它能做到在高速運動中消彌自己的行動聲響,如果江湖中人能做到這一步,絕對是第一流的高手無疑。

  季寥若一隻暗夜的飛燕,在花叢中輕盈掠過,憑著一股感覺追了上去。

  突然間,他猛地停頓下來,前方不遠處多出一個女子。一滴花露從花瓣上滴落,月光盈盈其上,隨著露珠在泥土上碎去,引來女子清幽的一聲嘆息。

  季寥從來沒有聽過如此好聽的嘆息聲,那像是在乾涸的沙漠裡突然冒出一口清泉,能觸及人的心靈。

  女子柔嫩的手指捏在細細的花莖上,想要摘下它,季寥忍不住一動,阻止了女子的行為。他悠然道:「姑娘何必摘它,你讓它呆在枝頭,它便可以美麗到明天,若是摘去,不用半個時辰,便無此時的明麗鮮豔。」

  女子著一身淡紫色衣裙,面上蒙著一層薄薄的輕紗,如隔雲端一般。她一雙美眸看向季寥,道:「這園裡的花我喜歡便摘了,你幹嘛要多管閒事。」她縱是輕輕指責季寥,言語裡亦有一股說不出的嬌媚,讓人心底發癢。而且她身上還有一股季寥從「貓」身上聞到的淡淡香氣,極其好聞。

  如果季寥還猜不出這位只聽聲音便十分動人的女子是誰,那他不但是瞎子,更是呆子。

  季寥不是呆子,笑了笑道:「老闆娘自然是想摘園裡的哪一朵花都可以。」人家的私產,他當然管不著,只好心裡對這株花說了聲抱歉,不是兄弟不想幫你,可你也是人家的。

  又是那輕微的「嗯」聲響起,一隻黑貓竄上紫裙女子的懷抱,往她的胸脯蹭去。紫裙女子被貓拱著,不由輕笑道:「小色貓,你吃飽了,又來吃姐姐的豆腐,我要打你屁股。」

  說完後,紫裙女子輕輕拍著黑貓的尾部。好似黑貓極為享受,舒服的發出「喵」聲。

  她拍打黑貓後,又朝季寥道:「你便是天字一號的客人吧,剛才這只小色貓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等會我讓人給你的飯菜打個九折。」

  季寥微笑道:「不必了。」

  紫裙女子奇怪道:「你有便宜都不佔?」

  季寥悠然道:「我已經佔足了便宜。」

  紫裙女子美眸閃過疑惑,凝眉道:「不太懂你的意思。」

  季寥含笑看著紫裙女子,輕輕說道:「要不是這隻貓,我怎麼有運氣撞見老闆娘,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它。」

  紫裙女子咯咯笑道:「你真會說話,我猜你一定很招女孩子喜歡。」

  她美眸一眨,又輕輕揭開面紗,如果季寥能看見的話,便會發現這浩渺的星月,都只能做她的點綴。如果是看得見的人,絕難以將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的。

  紫裙女子俏皮道:「我平常都不喜歡給旁人看見我的,你很會說話,這是給你的獎勵。」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28 AM

第31章 奇異的聲音

  季寥含笑點頭道:「謝謝。」

  紫裙女子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她覺得對方雖然在看她,卻沒有正常男人該有的痴迷。她的目光觸及到季寥的眼睛,那像是兩汪幽泉水,波瀾不驚。

  「他是故意的。」紫裙女子心道,很快又否定了答案。她不信天下間有任何男子,能在看到她真容後,能鎮靜若此。不要說是男人,便是女人都不可能看到她後如此淡然。但她也沒有猜出季寥如何做到這麼鎮定,只是猜想莫非他年輕輕輕,已經如修行上百年的老和尚一樣看破紅塵。

  紫裙女子妙目一轉,笑吟吟道:「喂,就一句謝謝麼。」

  季寥道:「老闆娘還需要在下做什麼?」他往前邁了一步,雙方都可以聞到對方身上的氣息。老闆娘身上的香氣若空谷幽蘭,季寥身上的氣息卻是雨後山間的草木,都使對方很舒服。短短一步,季寥便確定老闆娘確實不會武功。因為武者一定是很警覺得,這麼近的距離,就算是普通人都會有些反應,而老闆娘卻沒有一點防守動作。

  不對,季寥突然反應過來,她沒有反應,反而才顯得奇怪。

  紫裙女子突然踮起腳尖,口裡吐著溫熱的香氣,在季寥耳邊輕語道:「你如果是個男人,你該知道怎麼做。」

  季寥確實是個男人,他好似被佳人輕語間吐出如蘭似馨的香氣撩得通體酥麻,心癢難耐,張開手準備將靠近過來的佳人輕輕擁入懷中,然後抱了個空。

  紫裙女子咯咯笑道:「我回房間去啦。」她終於確定,這年輕人也不是一塊木頭嘛。

  她抱著懷裡的黑貓,裊裊往小樓方向走去。這實是一個讓人欲罷不能的尤物,一笑一顰,都可以讓世間男子神魂顛倒。

  季寥立在原地,笑著搖了搖頭,他當然是故意抱空的。但他又有種感覺,剛才就算自己真的打算將這個絕世佳人抱住,怕也是難以成功。

  他的感覺一向很對,所以這個老闆娘到底有什麼身份。她為何能在魔教眼皮子底下開起這麼一家客棧,真的是靠魔教高層在背後支持麼。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個謎團。如果是旁人,要嘛將會避得遠遠的,要嘛將會忍不住好奇去探索,季寥卻希望忘記今晚的事。

  在風露中,季寥呆了好一會,才緩緩往小樓歸去,走過假山流水,小樓就在面前,季寥突然若有所覺,抬首向著頂層的窗口「看」去,微微一笑。

  那裡紫裙女子正抱著貓,月光照出她雪白的側臉,一雙傾盡大自然靈氣的美眸正和季寥四目相對。她嫣然一笑,輕輕關上窗子,也帶走了月夜下最美麗的風景。

  季寥不禁想起一句詩,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他想的是自己縱然看不見她如何美麗,今晚怕也容易夢到這個神秘的女子,只不過夢境是好是壞卻難說了。

  頂樓,空曠的房屋沒有一絲燈火,黑夜中黑貓的眼睛亮著,像兩顆蔚藍的寶石在發光,紫裙女子輕輕拂過貓兒柔順的皮毛,低語道:「他居然沒有喜歡上我,很好哩,我也不想殺他,這個年輕人挺有意思的,你說是麼。」

  黑貓舒服的「喵」了一聲,爪子玩弄著紫裙女子的衣擺。

  過了一會,紫裙女子又輕輕道:「可我要是喜歡上他,他還是得死。」她吃吃的笑起來,整個房間都充滿陰森恐怖的寒意。

  …………

  季寥上床躺了一會,他準備睡上兩個時辰,到了子夜,便悄悄出去探索張家的遺址。那個地方並不遠,也就離高昇客棧三里的距離。

  不遠處江水拍岸的聲音悠悠傳來,季寥心潮有所起伏,又迷迷糊糊的睡去,夢裡他看見一個抱著黑貓的紫裙女子款款走向他,美目儘是柔情,他知道那是客棧的老闆娘,剛想著打招呼,突然間心口一涼,原來一隻柔荑正握著匕首,插進他的胸膛,鮮血染紅了他的上衣,他倒是不恐慌,只是想著,我怎麼又能看見了。

  夢境支離破碎,季寥驚醒過來,聽著樓下窸窸窣窣的動靜,此刻已經是清晨了。他竟睡得極沉,在子夜時沒有醒來。他武功修煉到這個程度,對於身體的掌握已經精細入微,只要想好什麼時候該醒來,到了時間點,自然會醒,但昨夜,這個生物鐘失效了,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伸了伸懶腰,扯了扯床邊的鈴鐺,很快就有人送來熱水和毛巾。季寥洗漱一番後,拒絕了客棧的早點,便準備出門。

  推開房門,他偏頭往左邊地上「看」去,又是昨夜那隻貓。

  黑貓趴在地上,眼睛睜得很大,直直看向季寥,發出喵喵的兩聲。季寥好奇,屈身想要將它抱起來。這次黑貓卻沒有躲避,任由季寥抱著它,但沒有如昨天竄到老闆娘懷裡時那樣,往季寥胸口蹭。它大約也知道季寥是沒胸的,但鼻子卻靠近季寥,好似聞到季寥身上的草木香氣,很是愜意。

  季寥好笑的捏了捏貓耳朵,抱著它下了樓,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教人氣朗神清。黑貓又發出那輕微的」嗯「聲,季寥感受到它身子突然顫動,一股驚人至極的爆發力從小小的貓軀裡出現,然後它便輕鬆掙脫季寥的懷抱,以驚人的速度到了前面的流水邊,老闆娘正在那裡往水裡撒魚食。

  季寥同樣往老闆娘那裡走去,打招呼道:「早啊。」他心裡卻在體味剛才黑貓的「嗯」聲,他聽過好幾次了,現在覺得那輕微的「嗯」聲,倒像是悶雷聲,而且音節很有些玄妙。

  老闆娘對季寥低眸一笑,嫣然道:「早。」

  季寥正思考那個聲音,不由模仿黑貓,輕輕回了聲「嗯」。他實是天資過人,下意識就把黑貓的發聲模仿得惟妙惟肖,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隨著那一聲輕微的「嗯」發出,季寥發覺自己骨骼出現輕微的震盪,絲絲的麻癢感覺出現,過了片刻,奇異的感覺才消失。

  他敏銳的感覺發現自己的身子變得舒服一丁點了,只是那種變化太淺,季寥還摸不清楚他模仿的這個聲音到底有什麼作用。

  老闆娘卻流出一絲驚訝,深深看著季寥。

  黑貓聽到季寥發出的聲音後,小臉露出疑惑,竟繞著季寥走了一圈,大大的眼珠子往季寥身上不住打量,似乎在好奇,這是不是自己的同類。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29 AM

第32章 驚聞

  黑貓邁著輕盈的步子,在季寥小腿上撓了撓,最終小臉困惑,回頭看向老闆娘,大大的如藍寶石的眼珠子似乎在說,它很糊塗。

  老闆娘卻風情萬種的笑了,她道:「你聽沒聽過虎豹雷音這個詞。」

  季寥道:「略有耳聞。」

  老闆娘柔聲道:「你剛才發出的就是虎豹雷音,既然你學會了,以後早晚勤加練習,自會震盪骨髓,強壯體質,從而激發你身體的潛能。」

  季寥相信老闆娘沒有說謊,他聽過一些關於虎豹雷音的妙用,只是一開始沒想到而已。老闆娘的話跟傳言沒有多少出入,但虎豹雷音向來只是傳說,便是潛伏到真正的虎豹身邊,都很難領悟出來,他機緣巧合,倒是從這只黑貓身上撞到了其中訣竅。實際上除卻虎豹雷音之外,佛門還有一部寶典,喚作洗髓經,同樣有類似的功效,甚至作用還要強大許多。可是這部寶典,已經有千年未曾現世,說不定已經淹沒在歲月之中,了無痕跡。

  季寥這番機緣,也算數十年難遇了。

  他不由感激道:「多謝老闆娘直言相告。」

  老闆娘輕輕嗔道:「人家有名字哩,你都不問我?你老是叫我老闆娘,我會覺得自己變老了。」

  季寥面露歉意道:「這倒是在下失禮,我叫季寥,一年四季的季,寥寥無幾的寥。敢問芳名?」

  老闆娘美眸一眨,抿嘴笑道:「姑娘家的名字怎麼能隨便告訴外人。」

  季寥愕然,這女人的心思真不好猜。

  老闆娘瞧見季寥呆呆的模樣,忍不住笑吟吟道:「我不告訴你,你難道不會去問別人。」

  季寥一笑,說道:「那我等會去問。」

  「我會當真的,要是下次見你,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一定會給你好看的,知道麼,季寥。」她淺淺一笑,撒完手上最後的魚食,便將黑貓抱起,帶起一陣香風,從季寥身旁走過。

  這是她第二次在季寥面前說走就走了,偏偏如此無禮的行為,於她而言,顯得是如此理所當然。

  季寥愈發不敢小看她,無論是今晨醒來那個詭異的夢,還是剛才她輕描淡寫告訴他關於虎豹雷音的事,都顯示出這位老闆娘絕不是尋常女子。她肯定有武功在身,但季寥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現老闆娘有練過武功的痕跡。

  無論是腳步聲,還是體態,都跟普通人沒有區別。但她的談吐、見識以及昨晚他悄然試探下的毫無反應,都顯示出季寥對她的判斷並沒有錯。

  不過將老闆娘和魔教聯繫起來,確實說得通。畢竟魔教向來以詭異神秘著稱。

  季寥此時只能放下對她的好奇,畢竟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做,絕不能在此時節外生枝。他沒有好奇地向客棧的人打聽老闆娘的真名,直接出了客棧。

  按理說早市時,街上也應該有許多人,可走到街上,季寥直接感受到人比昨天黃昏少了很多,而且街上隨時隨地都會響起馬蹄聲。

  季寥輕巧的避開一個迎面撞來緹騎。對方實是囂張霸道得很,街上縱有些人被撞到,也只是被同伴扶起,並不敢去抱怨。附近也只有魔教的人才有如此威勢,就算官府的人,都不可能如此蠻橫。

  他走到街邊的屋簷下,向一個行商問道:「敢問兄台,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行商見季寥衣衫華貴,容貌秀氣,舉止斯文,便有些好感,說道:「聽說昨晚有人闖進摩天崖,還逃出去了。」

  季寥大是驚訝道:「據說十年來從未有人從摩天崖生還,到底是什麼人,如此厲害。」

  行商聲音極小,卻帶著得意,說道:「公子算是問對人了,剛剛我一個在聖教的朋友告訴我,昨夜有個女子潛上摩天崖,摸進教主的住處,驚動了機關,四大魔使一起出手,都只是將她重傷,卻沒將人留住。」附近的人當然不敢如江湖人那樣直接稱呼魔教,都以聖教來代替。至於消息,實際上早已傳開了,因為魔教的人挖地三尺也要將這個生離摩天崖的女子找出來,已經大張旗鼓地緹騎四出,並且到處張貼通告通緝對方,免得有人心存僥倖,將人藏匿。

  如果季寥再走過一條街,那裡便貼著一張畫像,將昨夜闖進摩天崖的女子身影勾勒出來,只是面容不十分清晰,但魔教只需要把所有身形相似的可疑女子抓走便成。

  季寥縱使不知此事,心下已經猜出那個女子定然是顧葳蕤,但還是抓住一個關鍵,問道:「為何教主不出手,否則那女子逃不掉吧。」

  行商道:「聽說教主不在摩天崖。」他又心裡嘀咕道:「說不定都沒教主這回事,我反正在這裡行了七年商,從沒見過教主出行。」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講出來,實際上別說他一個外人,就算是魔教的教眾,也只有少數人見過教主。

  季寥微笑道:「多謝告知,在下還有些事,就不多做叨擾了。」說完後,他就拱手作揖,抬步離開。

  行商還準備跟季寥多吹噓幾句,因為他想著說不定跟季寥聊熱乎了,就多出一個人脈,甚至能搞定一筆生意。不過季寥卻不給他機會,讓他大感遺憾。

  季寥暗自嘆息,還是晚了一步,沒想到他昨天剛來,顧葳蕤便已經動上手。更可怕的是,顧葳蕤如果真如傳言一樣遭遇重傷,實是證明了魔教的實力還要超過他的估計,何況那魔教教主還未出手。

  他現在不欲抱著魔教教主不存在的僥倖,因此可以推測顧葳蕤要完成冥願的艱難,若是如此,豈非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會遭受冥願控制,直到魔教的人抓住她,將她毀滅,或者囚禁。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季寥願意看到的。

  無論如何,他都得先找到顧葳蕤。

  他心意已定,便先往張家的遺址方向去。魔教的人應當還不清楚顧葳蕤的來歷,而且聽說那個地方因為死過太多人,至今沒有人去住,早已荒蕪。如果顧葳蕤受了傷,在那裡躲藏是極有可能的。何況張家小姐,冥冥有靈,那裡的地形也會被顧葳蕤熟知。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30 AM

第33章 張園

  張家的遺址叫做張園,建在集市西面三里地外。那裡本來是一座丘陵,卻被張家派人推平,建立了一座莊園。

  十年前張家被魔教一夕之間滅門,之後張園再無活人居住,直接將偌大的園林荒蕪下來。張園荒蕪的原因有兩個:一是死過太多人,裡面肯定不乾淨;二是魔教都沒有將張園佔據,所以外人更不敢將其佔為己有。

  現在初陽正好,溫軟的晨曦灑在季寥臉上,讓他倍感舒服。淌過一條小溪,前面就是張園了,然後周圍突然冷了起來。季寥雖然看不見,但感覺前方像是有一處巨大的冰窖,正無休無止的散發著一股陰冷森寒之意。

  足下都是亂生的雜草,季寥利用和草木的感應開始交流,奇怪的是發生了。這裡的草木雖然長勢不錯,卻給季寥一種死寂的感覺。由草木延伸出的感知,將周圍的環境大體勾勒出來,但季寥腦海裡的畫面依舊模糊幽暗,那種漠然的冰冷,隨著他對草木的感知,終於反應到他的精神裡,讓他念頭都有些遲滯。

  季寥嘆息一聲,切斷跟草木的聯繫,那種怪異的感覺才消失掉,可周圍的陰冷森寒依舊存在。他上前拉起門環,環上的漆早已剝落,儘是斑斑鏽跡。應該許久沒有人來過,季寥用了點力才拉開門,積灰飄飄揚揚落下,季寥像是一陣風,在積灰落到身上之前,進入園中。

  庭院內的情景跟季寥想像有所出入,荒蕪已久的張園,並無蛛網盤結,更無蟲鳴,除了草木之外,竟然無活物。園中應該自外面引來了流水,但現在流水早已寂然。

  太安靜了,安靜到整個園中,哪怕是輕微的響動,也變得清晰可聞。

  如果是正常人,進入這裡,恐怕用不了一刻鐘便要從這充滿詭異的莊園逃出去,季寥沒有害怕。他繼續往前走去,突然間腳踝居然被一隻手抓住。

  他低頭看過去,那是一隻蒼白的手,也只有一隻手,白白淨淨的,看不出是男人的手,還是女人的手。

  這隻手很冷,抓得也很緊,他感覺到自己的腳踝傳來劇烈的疼痛。季寥淡然道:「你繼續。」

  他本來是看不見的,突然又看見了。當然很清楚這是一種幻覺。幻覺是一種對精神的刺激,會讓人對假的信以為真。就像有一種刑罰,便是將犯人捆綁在黑暗的靜室,然後騙犯人他被割腕,在他旁邊放一個滴水的漏斗,模仿血液滴落的聲音,犯人便會真以為自己被割腕,最終死去。

  季寥既然清楚是假的,那種被手抓住的感覺也消失了。那隻手還在,它鬆開季寥的腳踝,漂浮在空中,猛地朝季寥頭上衝去。

  這一下真的很快,季寥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可是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那隻手竟然化進季寥的身體裡,散作一股陰寒的能量,最後在經脈裡消失無蹤。

  季寥不禁怔住,剛才那股能量竟然跟上次從顧葳蕤身上感受到的能量極為相似,而且又是以同樣的方式,直接消失在他體內。

  按理說這種能量對人體是有極大的傷害作用的,可顯然他有一種奇妙的能力,直接將它吸收掉。

  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面,那是一個夜晚,張園跟現在一樣安靜,所有的人都彷彿熟睡,唯有一個輕盈的腳步聲在走廊間響起,緊接著便傳出房間門被推開的聲音。又是那極輕微的「嗯」聲,畫面登時支離破碎。

  靜寂的園林中,又多處一隻黑貓,它不知何時跳到季寥的肩膀上,伸出舌頭,舔著季寥的下巴。季寥無奈的將它提起來,用另一隻袖口擦乾淨貓的口水。他道:「你怎麼跑過來了。」

  黑貓發著「喵、喵、喵」的聲音,顯然不滿意季寥提著它。

  季寥將它抱起來,突然間他感覺到莊園裡的陰冷森寒減弱許多,好像是因為這隻貓的緣故。

  黑貓又發出「嗯」的聲音,掙脫季寥的懷抱,突然躍進前面的草叢。

  季寥耳朵一動,彷彿聽到極為悽慘的叫聲。而黑貓卻從草叢裡出來,前爪正撥弄著一團空氣。

  好似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被它抓住。它好似生出興趣,像是玩弄老鼠、麻雀一樣,不斷拍打,玩得不亦樂乎。

  季寥能感覺到黑貓玩弄的那團空氣,散發出跟剛才那隻手同樣的陰冷氣息,而且這種氣息在貓的玩弄下,不斷減弱。

  這應該也是個鬼物,但是遇上了這隻貓,如同見到天敵一般,毫無反抗能力。

  彷彿一個氣泡被戳破,那團空氣的陰冷氣息徹底消失。

  季寥突然想到,莊園的陰冷,可能是從鬼物身上散發的,但是許多鬼物都被這隻貓嚇跑了。

  那些鬼物可能是張園的人死後留下的怨氣、執念,隨著年久日深,才有現在的規模。

  莊園很大,剛才徘徊在這裡的鬼物,估計都逃到其他地方。

  失去了萬物,黑貓有些意興闌珊,走到季寥的腳邊,竟然玩起季寥的褲腳,又用嘴巴咬,又用爪子抓。

  季寥無奈的蹲起來,將這隻貓摟住,不讓它作怪。

  「你安靜一點,要不然我給你丟到水裡去。」他突然想起,許多貓是怕水的,不知道這隻貓是不是也一樣。

  而且它這麼神異,應該是通人性,興許能聽懂他說的話。

  好似貓真的聽懂了,而且季寥抱著它對著左邊的一溝死水晃了晃。黑貓發出「喵喵」兩聲,就安靜下來。

  季寥總算搞定它,開始往莊園更裡面走去。

  莊園的大門還有許多積灰,進入廳堂後,竟然乾淨的一塵不染,只是沒有人氣。

  廳堂內的陰冷氣息要比外面重一些,但季寥抱著黑貓,居然再無之前被鬼物騷擾的情況。

  他想著顧葳蕤既然被張家小姐的冥願驅使,自己要是找到張家小姐的閨房,說不準有意外發現。這個時代大戶人家女眷住的地方,一般是內院,張家小姐肯定是張園最尊貴的女眷,按理說肯定有獨立的小築。

  因此張園雖然大,還是讓季寥找到了各項特徵符合的地方。那是一片桃林,如今桃花盛開,正是豔麗時候,一座精巧的小築,便渾然其中。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31 AM

第34章 慕青

  這座桃花小築也是多年未有人居住了,只是一條不腐的溪水繞著小築,卻給小築增添幾分張園其餘地方未有的人氣。

  溪水是地下的泉水引渡,從地底來,往地底去。偶有些許桃花瓣飄落其上,曲水流香。季寥足尖一點,便如燕子般輕盈,飛上小築。

  黑貓睜開惺忪湛藍的眼睛,四處張望,突然喵的一聲,季寥便聽到一絲清幽的風響。他速度極快,五指並抓過去,就有一口寒氣轟向掌心。

  季寥內力一吐,憑空颳起一陣大風,直接將寒氣拍散,一樣東西悠悠揚揚落下,那是一卷頭髮,季寥輕輕一捏,便成灰燼。

  他搖了搖頭,已經見怪不怪,推開房門,走進小築內部。這顯然是一個女子的閨房,依稀有淡淡的香氣,有別於外面的桃花香。房間裡的胭脂水粉都是上等的,過了這麼久,都沒有敗壞掉,季寥走到梳妝台,上面掛著一面琉璃鏡。這個時代要煉製一塊如此大的琉璃境是很難的,足見當年張家的豪富。

  黑貓似很熟悉這裡,從季寥懷裡掙脫,竟不知什麼角落,叼來一個粉盒。季寥拂過粉盒,感應到上面有字跡,卻是「脂硯齋」三字,以及一個名字「慕青」。

  脂硯齋他是知道的,那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做胭脂水粉生意的百年老店,據說裡面的珍品都是獨一無二,上面的粉盒都會留下買主指定留下的名字。一般來說,名字都是用這份珍品的人。

  慕青應該是粉盒的女主人,但季寥的調查裡,張家小姐並非叫張慕青,也無表字和雅號是這個,張家出名的女眷,也無跟慕青沾邊的。但要知道,買下這樣一份珍品,絕對花費不小。「慕青」究竟是誰,為何她的粉盒會出現在這疑似張家小姐居住的地方。

  或者說這裡並非張家小姐的住處,而是另外一個女人的住處。那張家會有什麼女人的身份地位,會比張家小姐還要高。季寥猜不出,畢竟張家家主的母親和妻子都早早過世了,張家家主也沒有納過妾。

  他無端覺得,這個叫慕青的女人,很可能跟十年前張家滅門案有關。因為在張園裡有過這樣一位重要的女子,卻不在他派人收集的信息中,本就顯得十分詭異。

  季寥心有疑惑,便想要將粉盒打開,希望有所發現。粉盒的封閉性很好,設置有小巧的機關開啟,這難不到季寥。而且他怕裡面藏有機關和毒物,還特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開啟。

  粉盒開啟,沒有異樣,季寥掏出一枚銀針,往粉盒裡刺去,銀針沒有變化,大致判斷出粉盒應該沒有毒。他鬆開口鼻,聞到了一股香氣,那是粉盒裡殘餘的水粉香。這股香味有些熟悉,季寥似乎在哪裡問過,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突然間他脖子的玉枕穴被敲擊一下,整個人一下子天旋地轉。一股極為奇異的力量,順著他玉枕穴進來,鎖住他的經絡。

  季寥仍有感知,那不是內力,也不是之前接觸過的陰冷鬼力。

  他突然間又能看到了,確切的說他的視角變得全方位起來,還看到自己的身體正靠著一個紫裙女子,她面上籠罩輕紗,但身姿的曼妙,已經足以教任何男人神魂顛倒。這種狀態下,季寥變得無比冷靜,他想起老闆娘身上的香氣,不正是剛才的香氣麼。

  黑貓十分安靜,立在梳妝台上,偏頭看向窗外的桃林。那裡有一個白衫少女,盈盈立在一株桃樹上,正好可以看到房間內的情形。

  紫裙女子目光看落向白衫少女,突然間白衫少女便消失無蹤。她似乎很忌憚紫裙女子,而季寥看得清楚,白衫少女正是久已尋不見的顧葳蕤。

  紫裙女子收回目光,竟抬頭看向「季寥」。他現在沒有實體,但就是覺得紫裙女子能看見他,很奇怪卻很真實的感覺。

  「原來你也不是人,早知道就懶得打暈你了。」紫裙女子對著季寥輕輕一拍,那股封鎖經絡的奇異力量如潮水般消退。

  季寥悠悠醒轉,面色有些複雜,他道:「老闆娘你是什麼人?」

  紫裙女子用玉指輕輕戳了下季寥的額頭,懶洋洋道:「小弟弟,我說過下次見面,你必須得叫出我名字。看你這麼俊俏的份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季寥心思電轉,脫口道:「慕青。」

  紫裙女子笑道:「算你聰明。」

  季寥嘆息道:「原來這裡是慕青姐你的住處。」

  慕青道:「我知道你還在想從我嘴裡套出真相,但我不想說,還有剛才那小姑娘跟你認識吧。」

  季寥否認道:「不認識。」他很少說謊,但這次說謊竟也毫無破綻。

  可惜慕青一點都不信,她道:「不認識的話,我就讓人把她抓起來,我可有很多辦法對付她哦。」

  季寥無奈道:「確實認識。」

  慕青抿嘴一笑,又用一副好奇的語氣道:「你們是不是情侶。」

  季寥道:「我說不是,慕青姐你會信麼。」

  「我信。」慕青輕輕笑起來,又道:「你看我好不好,其實你沒覺得咱們也很相配麼。」

  季寥後退一步道:「慕青姐說笑了,我怎麼配得上你這樣一個大美人。」

  他現在對這個女人忌憚到了極點,天知道她到底強大到什麼地步,竟然在自己毫無知覺情況下,把自己打暈。而且他剛才處於那種疑似靈魂脫殼的狀態,也被對方看得清清楚楚。

  慕青道:「看來你還是個情種,真是少見了。其實我也懶得跟那個小姑娘計較,你別讓她來騷擾我,這次的事我就一筆揭過。」

  季寥道:「慕青姐難道沒發現她是不得已為之。」

  慕青道:「不就是冥願麼,別告訴我,你解決不了。」

  季寥心生疑惑,問道:「我能幫到她。」

  慕青似有些不耐煩道:「你別裝傻,之前進張園時,那鬼物也有些氣候了,遇到你還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冥願也不過是鬼陰之氣的一種,你怎麼對付那鬼物的,就怎麼對付它便成。」

  季寥有些糊塗,又有些明白。上次他在府衙試探顧葳蕤時,對方便有一股陰冷的能量進入他體內,卻很快消失掉,對他一點傷害都沒有。這次進張園,也是類似的情況,那鬼物的能量進入自己體內,亦很快消散。經過慕青的提醒,顯然他本身能對鬼物的陰冷能量造成極大的克制。雖然不明白這種能力如何得來,但他絕對不懼鬼物是肯定的。

  早知道如此簡單,他上次就替顧葳蕤驅逐冥願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31 AM

第35章 事了

  季寥很快就平息懊惱,想到一個問題,他剛準備說,慕青便道:「當然我也有讓你幫我解決麻煩的意思,你要想聽故事,找你相好去聽,別問我,問我也不說。」

  季寥道:「好吧,我不問便是。」

  慕青笑靨如花,隨後眼波一動道:「不過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季寥道:「我有什麼故事。」

  慕青笑吟吟道:「我至少知道你不是人,好多年了,第一次見你這種東西,又不是鬼,又不是人。」

  季寥道:「我是人。」

  慕青道:「你不是。」

  季寥不自覺摸了摸耳垂後的頭皮,看似在撓癢,實則有些抵擋不住慕青的咄咄逼問,這小姐姐離得越來越近了。旁人要是得這麼個吐氣如蘭芬芳四溢的可人兒靠近,只以為是三世修不來的豔福,但季寥清楚面前這小姐姐的厲害,可不敢亂起歪心思。

  慕青媚聲道:「你在怕什麼,我又不吃你。」

  季寥道:「慕青姐,你行行好,放過我行麼。」這女人打又打不過,季寥很爽快的投降。

  慕青靠近季寥的嬌軀又離季寥遠了一點,似生氣道:「季寥,我現在懷疑不是男人。」

  季寥笑道:「那你當我是你閨蜜,別來整我,成麼。」

  他反正已經開始不要臉,乾脆更沒下線了。如果是原本的季寥肯定做不出這種事,但現在的季寥,之前一世便經歷過現代社會,那時候網路發達,信息爆炸,什麼段子都有。季寥已經是常人眼中的正經人,卻也沾染了一些網上的習氣。

  慕青大約是第一次見到季寥這種說話方式,笑得花枝亂顫,好半響才道:「你真有意思,不過你別太有意思了,否則你會後悔哦。」她言下之意,但凡她喜歡上季寥,季寥還是得死。

  季寥覺得她這句話很奇怪,可找不出毛病在哪,只好道:「聊博慕青姐一笑,並無其餘念想。」

  他又恢復正經,慕青也不花枝亂顫。她一本正經道:「其實我這裡有一本可以讓男人變成女人的功法,你要不要試試。」

  季寥堅決道:「不要。」

  慕青彷彿有些遺憾,說道:「你不是人,何必在意男相女相,而且你要是做了女人,便知道當女人其實很好的。

  季寥一陣惡寒,心道自己才不要當每個月都要流血的生物。他瞧慕青越說越來勁,便轉移話題道:「慕青姐我能問一下這隻貓的來歷麼,它絕對不是普通的貓,到底是什麼異種?」

  慕青道:「你說小色貓啊,我真不清楚誒,它也許活的比我還久,不過我瞧它倒是不討厭你,要知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它居然肯跟一個男子親近。不過你也是小怪物,可能你們臭味相投。」

  季寥剛想說話,黑貓就突然飛到他頭上,扒著他的頭髮。季寥簡直無奈,忙將黑貓脖頸的皮捏著,將它吊起來。這傢伙立時張牙舞爪的喵喵叫著,可看它的樣子,在空中蕩來蕩去,一點都不想難受的模樣,好似很歡快。

  慕青看得咯咯直笑,說道:「小色貓要不你跟著他算了,省得你老來佔我便宜。」

  黑貓似乎不干,又開始用它獨特的發力方式,輕輕鬆鬆掙開季寥的手,直接趴到慕青懷裡去。還努力往慕青胸脯蹭,一副享受的樣子。

  慕青也不惱它,說道:「果然是小色貓。」

  季寥趁慕青逗弄黑貓,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心想還是先走為妙。反正在他心裡,這一人一貓,都不是好玩意。

  他剛挪開腳,慕青就道:「季寥小弟弟,你叫我姐姐,等你成親時,我會送禮給你的。」

  季寥只好輕輕拱手謝過,心裡想的是,你別來整我就是最好的禮物,這話可不能說出口。

  不過他也不是完全討厭慕青,至少慕青還是幫他找出解決顧葳蕤身上問題的辦法。可他也沒法把慕青當做人,看她在張園裡輕鬆自在的樣子,簡直是老妖怪中的老妖怪。

  隨著季寥離去,慕青才把那粉盒收起來,她有些意興闌珊,坐在梳妝台前,托著腮,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反正不是在想季寥!

  季寥出了張園,無緣無故打了個噴嚏,見到前方淺淺的小溪裡立著一位白衫少女,她站在溪水邊,附近的溪水和雜草鋪上一層冰霜。

  白衫少女道:「你終於出來了。」

  季寥快步上前,意圖抓住白衫少女的手,她猶豫了一下,沒有躲開。季寥鬆了口氣,緊緊抓住她的手,草木精氣源源不斷的衝擊少女的身體。

  果然如同前次一樣,那陰邪的能量開始反彈,衝擊季寥的身體經脈,力量很大,想要直接將季寥彈開,但是季寥沒有躲,牢牢抓緊女郎的手,任由劇烈的陰邪之氣滾滾衝入他的體內。這股陰邪之氣很龐大,他的內力根本沒法抵擋,但是在經脈裡遊走不足片刻,就突兀消散。好似他體內藏有一口看不見底的深淵,將陰邪之氣吸納。

  季寥恍然無事,顧葳蕤卻臉色越發蒼白,她十分難受,道:「季寥,放開我,我好難過。」她近乎哀求的說著,眼淚如豆子一顆顆掉下來。季寥終究能狠下心,任由顧葳蕤淒淒切切,始終不放手。

  過了半個時辰,白衫少女終於暈倒,她的氣息很微弱,但季寥探測她的經脈,原本充沛的陰邪之氣已經近乎不見,可是有一點讓季寥為顧葳蕤難過,就是顧葳蕤身體裡寒氣變得很重。這股寒氣已經紮根在她骨髓裡,只怕要跟隨她一生了。

  他輕輕嘆息,抱著顧葳蕤兔起鵲落。他走後不久,便有魔教的人追來,為首的人帶著青銅鬼面,正是魔教的四大魔使之一,他似有特殊的手段,竟然察覺到季寥他們離去的方向,正準備追蹤過去。

  這時候一個抱著黑貓的紫裙女子出現在他面前,淡然道:「到此為止,你去查一個叫季寥的人,將他的資料交給我。」

  青銅鬼面的魔使立刻道:「遵命。」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33 AM

第36章 真相

  夜深潮湧,天上無星無月,大江東岸,燈火熒熒,此處正泊著一艘船。晚風習習,吹動過甲板,也帶著一陣清雅淡然的琴聲四處飄揚。

  顧葳蕤從睡夢中驚醒,便聽到這熟悉又陌生的琴聲。她知道這首曲子叫《漁樵問答》,以「山之巍巍、水之洋洋」表現出一種灑脫出塵的心境,這是季寥最愛彈的曲子,她已好久沒有聽過。

  現在琴聲裡展現的灑脫胸懷,又要超過從前季寥彈琴時。床邊有疊好的淺藍色襦裙,以及貼身衣物,顧葳蕤見狀心裡一暖,先換好衣物,便準備出門。臨到門前,一襲大氅正懸掛著,顧葳蕤停下腳步,發覺自己身體很冷,想了下就把大氅披上。她上了甲板,才發覺自己披上大氅,絕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夜風冷冷,吹進她的衣領,讓她不自覺打個寒顫,不由將領口扯得更緊,才覺得好受許多。

  同時她深感季寥的細心,竟提前想到給她備下大氅。又想著季寥這些日子為了她,肯定奔波勞累不少,現在才有空鬆懈下來,所以彈琴放鬆自己。她眼裡幾乎要滴下淚,仍是忍了回去。

  琴聲恰然截止。

  「夜深露重,你應該在船裡多休息一會,不過你既然出來,那麼咱們說會話。」季寥拍拍手,便有人來收走古琴,很快換上地毯和茶几,上面擺著果汁和精緻的糕點,都是江左這邊流行的樣式。

  顧葳蕤是江左人。

  兩人相對坐下,地毯是上等的羊毛做的,直接隔絕甲板的濕冷,江風徐徐而來,縱使無星無月,亦讓人心頭舒暢。

  顧葳蕤道:「季寥謝謝你。」

  季寥笑吟吟道:「你當然得謝我,而且你得以身相許才行。」

  顧葳蕤臉一紅道:「我也不想許別人。」

  季寥替顧葳蕤捏了一塊糕點,遞給她道:「前天可是老爺子的大壽,我都沒能留在四季山莊,之前我給老爺子說是下山找媳婦,他才肯放我下山,所以你要是不跟我回四季山莊,他肯定要打斷我的腿。」

  顧葳蕤噗嗤一笑,說道:「那我不去了,等季莊主打斷你的腿,我就可以一輩子照顧你,而你也哪都去不了。」

  說話間,她突然咳嗽起來,連手裡的糕點都拿不穩,直接滑落。季寥一隻手接住糕點,另一隻手抓住顧葳蕤的手,醇厚的內力源源不斷送入顧葳蕤體內,替她驅散寒意。

  這樣顧葳蕤才好受不少,她醫術高明,心下當即瞭然自己身體出了什麼毛病,不由黯然道:「我怕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

  季寥溫和道:「別沮喪,一定有辦法的,咱們不是連那個冥願都給驅除了,你這點寒毒,更不在話下。」

  顧葳蕤雖然憑著自己的經驗,大致判斷出寒毒已經深入骨髓,但她也不想自己露出失望沮喪,讓季寥跟著不開心,展顏道:「當然,我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季寥見她振作,微笑道:「你當然是最好的,現在說說那個冥願怎麼回事吧。」

  顧葳蕤神色一變,然後嘆息道:「你知道麼,過去一段時間就像是一場夢,我其實什麼都知道,但還是同情她,想為她報仇。她跟我一樣的生辰,只是大了我一輪而已。」

  季寥這便明白,那個張家小姐也是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人,顧葳蕤恰巧跟她一樣的生辰,難怪冥冥中會有聯繫。他又道:「但為什麼在那時候冥願會找上你。」

  顧葳蕤道:「應當是我們救驚蟄時引起的,驚蟄對她有一縷情思,她死後執念不散,加上我們生辰是這般巧合,最後通過那一縷情思,冥願便有一個引子,轉到我身上。不過那天咱們二十四節氣的人都聚在一起,卻跟她關係不大,我感覺裡面有別的人在動手腳,但她也看準這個機會,突然發作冥願,也讓我能趁此機會煉化冥願的力量。」

  說到這裡,她難過起來。儘管其他人的死絕非她的本意,但也是她動的手。當時她是毫無感覺得,現在回想起來,便很是傷心。因為那些人她大都認識,還救過其中一些人,他們到死怕是都不相信自己會殺他們。

  季寥嘆息一聲道:「葳蕤,你別自責,那都不是你的錯,何況論罪孽,我們二十四節氣的人,誰都比你重。」他輕輕拭去顧葳蕤眼角的淚花。

  顧葳蕤道:「我怕此事最後還是得連累你,他們個個都有不凡的出身,現在都死了,他們的家人總有可能追查到你身上。」

  季寥道:「沒事,這本就是我應該擔當的。」

  他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哪怕這確實會是個麻煩,可是追悔無益,世間的事總是有能解決的辦法。

  顧葳蕤見季寥神情泰然,心裡也安定不少。

  季寥又問道:「你知道那個慕青是怎麼回事麼?」

  顧葳蕤猶豫一會,才道:「十年前張家家主救回來一個絕色女子,那就是慕青,本來自從張家家主妻子去世後,他便再沒有喜歡上別的女人,但那個慕青不一樣,張家家主對她動了心,無論她有什麼要求,張家家主都答應,就是那桃花小築,本來是張家小姐張沫沫的居處,最後也不得不讓給慕青住了。

  張沫沫的怨恨也不止因為此事,因為她從小就愛上了一個男子,那就是她的父親,慕青奪走了張家家主,才是她最怨恨的事。

  她對慕青的恨意其實掩藏的很好,可張家家主還是發現了,對她有過訓斥,只是張家家主也沒發現張沫沫對自己竟有男女之情。她曾經暗中加害了慕青許多次,可慕青很聰明,每次都化解掉。後來她讓驚蟄為她尋來一種極為厲害的迷藥,那一天又正是中秋,張家的人都聚在一起,她故意下藥在做飯菜的水裡。那迷藥只要人一睡著,就很難醒來,她還讓驚蟄暗中控制了一批江湖人,假裝盜匪,準備半夜來搶劫張家,並用的是跟慕青裡應外合的名義。

  那一天她故意裝病,沒有參加聚會,便想半夜時,等盜匪來,讓驚蟄出面驚退他們,但她一定會在此之前,讓一些人醒來,瞭解到慕青的陰謀。她當然知道這個計劃並不算高明,但是她不信父親會戳穿她,到時候慕青只能被趕走。否則她父親真願意為了那個女人,而將自己的女兒送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她也心甘情願去死。」

  季寥輕輕頷首,這確實不算高明的計劃,但是它確實也能達到張家小姐的目的。因為這個陰謀要的結果是選擇,讓張家家主在女兒和慕青之間做出選擇。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34 AM

第37章 夜會

  這時候顧葳蕤接過侍女送來的一個暖布袋,原來這叫懷爐,乃是將暖爐裝進布袋裡,平常放在懷裡驅寒,季寥特意讓人準備給她的。

  季寥趁此閒暇道:「她做下此事算是『其情可憫,其理難容』,但根子還在張家家主身上,不過最後張家被滅門,總不會真是劫匪做下的吧,我可不信。」

  顧葳蕤得了懷爐,登時手暖和許多,她說道:「自然不是,都是慕青做下的。那天所有人都回房間睡覺,慕青就一間間房推開門,將人殺了。在此之前,張家家主便去了張沫沫房間,他功力深厚,很快發覺不對,將迷藥逼出,何況以他的才智,更清楚誰有可能那樣做,故而直接來找張沫沫。張家家主正好言勸張沫沫不要胡鬧了,這時候慕青已經將其他陷入沉睡的人殺死,她用的時間不算長,到最後張沫沫房間時,剛好父女兩正在爭吵。

  張家家主見到慕青,卻有些尷尬。可接下來慕青直接說所有的事她都知道,而且她把張家其他人都殺了。

  張家家主根本不敢相信慕青這弱質女流,竟會殺人,還殺了那麼多,他以為慕青在開玩笑,但很快便知道這是真的。因為慕青手裡多出一把匕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捅進他的胸膛。他武功之高當世罕見,可他根本不對慕青有防備,而且慕青的速度快到難以想像,竟被慕青得了手,他臨死前竟也沒有還手,自是仍舊愛著慕青。

  張沫沫見慕青殺了自己父親,也跟她拚命,但她怎麼是慕青的對手,一下子就被殺了。殺父滅門之仇,加上生前便對慕青的深深怨恨,導致張沫沫不肯往生,執念殘存天地,終於匯聚成冥願,這便是事情的始末了。」

  季寥道:「她終歸沒能得償所願,我很高興。」

  顧葳蕤嘆氣道:「其實我恨她不起來,大約因為我們身世類似吧。」她亦是母親早逝,身為獨女,父親待她極好,也不續絃納妾。

  季寥道:「過去的,都忘了吧,我現在有些好奇慕青的殺人動機,張家家主那麼愛她,她為何要殺他,這其中必然有緣由。」

  顧葳蕤道:「這我不太清楚,但說實話,就算之前冥願的力量在身,我也感覺到不是她的對手,所以才想去摩天崖找找她的秘密,看能不能發現她的弱點。」

  季寥沉吟道:「她的事我們別關心了,一個人可以如她那樣乾脆果斷的殺死深愛自己的人,可見多麼無情,而她又如此強大,這種人我們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顧葳蕤微笑道:「你能這樣想最好不過,因為這也是我給你講清楚始末的目的。」

  季寥笑了笑,悠然道:「你知道我看不見的,她再是美麗,也動不了我的心。」

  顧葳蕤點頭道:「說的也是,不過她真的很漂亮,用句禍國殃民來形容都不為過。」她終究不肯給慕青一個好的形容詞。

  小女郎的小心思,季寥一清二楚。他淡淡一笑,自己本也對這個慕青小姐姐沒想法,其實他靈魂脫殼時,已經見過慕青的長相,那確實平生未見的美麗。女人生成這樣,縱使沒有害人心思,也會害死不少人的。

  何況慕青不算好人,所以世間怕是有不少因她而死的,季寥並不想做其中一個。雖說他死了也無所謂,但他現在活得挺好的,暫時不想再換一個身份。

  季寥含笑道:「明天我們去見你父親吧。」

  顧葳蕤道:「只怕回去有些麻煩,我已經讓父親宣稱我死了。」

  季寥道:「總不能讓你一輩子偷偷摸摸不回家,就說醫聖李景救活了你,別人愛信不信。」

  顧葳蕤粉拳錘了季寥一下,說道:「你別拿我師父隨便開玩笑,經歷了這番事,我都懷疑師父會不會冥冥有靈,他讓我幫他完成醫經,我都沒弄完呢。」

  季寥笑道:「等事了後,我陪你周遊天下,幫你收集那些奇方異草,總能完成這本曠古絕今的醫道巨著。」他倒是很擅長這方面的事,從前他沒事看過《本草綱目》,他記憶又好,許多內容都沒忘,到時定能幫上顧葳蕤忙。最好顧葳蕤因此能想出辦法解決她身上的寒毒,再不濟也可以找狂沙城的武城主試試,此人練成一身百年罕見的至陽內勁,說不準能幫顧葳蕤驅除寒毒。

  顧葳蕤聽到季寥肯和她周遊天下,幫她完成醫經,不自覺臉色一柔,道:「好啊,你可不許反悔。」

  季寥含笑道:「我向來對你說到做到。」

  顧葳蕤道:「還有明天要是跟我回家遇到刁難,你可別生氣。」

  季寥道:「怎麼?」

  顧葳蕤道:「我幾位堂兄有些孤高。」

  季寥悠悠道:「我早有準備,聽說你們江左顧家世代簪纓,除卻同郡的陸氏高門,怕也只有當今皇族才能被你們家的人高看一眼。」

  顧葳蕤道:「也不是啦,他們除了孤高一點,人其實不錯,小時候都很照顧我。」

  她終究是關心則亂,以季寥的才智,又有什麼場面是應付不了的。

  季寥終究不說破,兩人又說了會情話,直到小女郎睏乏,季寥才將她抱回屋裡。小女郎本以為季寥要跟她睡的,豈不知季寥突然又正經起來,出了房門,還吩咐她好好休息。小女郎又氣又惱,暗罵季寥不解風情。不過她終是身有寒毒,很快就沉沉睡去。

  季寥出了房門,在隔壁等了一會,聽到顧葳蕤呼吸均勻,才悄然出門。他避開船裡其他人,以輕功飛到岸邊,出了一里地,便是面孤立的石崖,下面水聲滔滔,拍打崖壁,有石鐘之聲響起。

  一個酒壺迎面甩來,季寥輕鬆接住,道:「我人已經出來了,你有什麼事。」

  岸壁上立著位紫衣女子,正是慕青,她撩起耳畔的秀髮,露出暗夜裡都光潔動人的雪白側臉,嫣然道:「剛知道你是瞎子,我就好奇過來看看,反正我孤單寂寞得很,順便就請你出來喝酒。」

  季寥頗有些無語,這小姐姐武功高不可測,剛才隔著一里地居然都能傳音給他,非要他出來見面,否則就殺光一船人。他便是不出來也不行,看來現在只好秉著不得罪對方的心思,跟她周旋一下。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36 AM

第38章 生殺予奪

  季寥微笑著,說道:「高處不勝寒,慕青姐是天上人,確實挺寂寞的。」

  他並非曲意奉承,暗裡點出慕青的身份,又不直白。這也是季寥對慕青私下調查他,略微表現出一絲不滿。

  慕青笑了笑,悠悠道:「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你在怕我。」

  季寥道:「不得不怕。」

  慕青提起一隻酒壺一飲到底,她是千嬌百媚的女兒身,喝起酒卻比世間任何鬚眉男子都顯得豪氣,喝完之後,酒壺就高高拋起來,飄落到滔滔江水中,浮浮沉沉,最終被浪花吞沒。

  季寥亦跟著痛飲一壺酒,有樣學樣,將酒壺扔到江水中。

  今夜果然有雨,但卻是牛毛細雨,只驅散了季寥的酒意。他猜不透慕青的心思,如同天象無常,他不知此時會下雨。

  慕青道:「我雖然知道你不同尋常,卻沒想到你是個瞎子,我知道你這種小怪物,就算雙眼失明,也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可有一點,你讓我很感興趣。「

  季寥微微一笑道:「哪一點。」

  慕青道:「你沒有怨氣。」

  季寥點點頭,道:「因為我沒什麼可值得抱怨的,世間美好的東西很多,我又有幸為人,已經足夠知足。」

  慕青好奇道:「你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人,為何總要認為自己是人,正常的人,絕不會有你這樣特殊的靈魂。你知道我之前看見你靈魂出竅時,見到的是什麼。」

  季寥亦有些好奇自己那種狀態在旁人眼中是什麼樣子,問道:「我還真不清楚。」

  慕青道:「那是一滴淚。」

  季寥心道:我起初一世明明是一株草,她看到我的靈魂,為何是一滴淚。他道:「如果我的靈魂是一滴淚,可我向來對生活感到樂觀,難道那還是一滴幸福的淚。」

  慕青搖搖頭,說道:「靈魂是很神秘的,我所看到的,可能是你最本質的靈魂,而且我可以確定,看到你的靈魂是一滴淚時,絕沒有從中感受到愉悅和幸福,甚至有些感傷,可跟你接觸,偏偏又讓我覺得你對人生並無怨氣。」

  季寥笑道:「所以你覺得不正常,看來慕青姐你一定對生活有些怨氣。」

  慕青淡淡一笑道:「你覺得我不該有?你認為上蒼待我很好?」

  季寥道:「不敢說有多好,絕對世間大部分人都會羨慕你。」

  慕青點頭承認道:「你說的不錯,但你不懂。」

  季寥笑了笑,道:「還有酒麼。」

  慕青一笑,不知從哪裡又扔出一個酒壺,季寥接住,接著痛飲。慕青跟著喝一壺酒。兩人你一壺,我一壺,直到五更。

  俗話說會喝酒的女人,酒量大多比男人還要好,慕青的酒量已經好到難以形容。季寥不知道她用什麼辦法解酒,但自己確實有些熏然。這時候慕青便沒有再拿酒出來,靜靜看著江水。她的目力絕對能在暗中視物,因此夜裡的江水起伏,亦在她眼中。

  「你走吧。」慕青說道。

  季寥鬆了口氣,道:「那我真走了。」

  慕青沒有回答,像是化成一塊石頭。

  季寥等了一會,見慕青沒有說話的意思,便悄悄退去,慕青也沒有攔他,看來他確實可以離開。他先去江邊泡了泡水,運功逼出酒氣,再將衣服用內勁蒸乾,然後才回到船上。

  季寥離去後不久,一個青銅鬼面的藍衣人出現在慕青面前,他單腳下跪道:「教主,剛得到加急情報,藏劍山莊的『誅邪』出爐了。」

  慕青笑道:「葉天用了十年時間來煉這口『誅邪』劍,他真以為能用此劍殺我。」葉天是藏劍山莊的莊主,他不但武功絕頂,更有天下無雙的鑄劍之術。張家家主生前跟葉天是結義兄弟,因此葉天自是恨極了她,他自知武功及不上慕青,便要窮極畢生心血,鑄就一口無雙神劍,用以對付慕青。

  慕青早就得到情報,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未曾對付藏劍山莊。當然江湖中故老相傳,藏劍山莊曾經給一位劍仙鑄過劍,得到對方庇護的承諾,此事不知真假,但是藏劍山莊數次經歷過浩劫,終究能再起,可見確實有了不得的底牌。青銅鬼面人便以為教主因此有所忌憚,才沒有對藏劍山莊趕盡殺絕。

  說完後,慕青又嘆口氣道:「若是真能殺我,倒也是件喜事。」

  青銅鬼面的魔使道:「教主神功蓋世,天下間沒有人能傷你一根毫毛。」

  慕青一笑,說道:「軒轅十四,如果我死了,你想不想做教主。」

  軒轅十四正是四大魔使之一,他惶恐伏地道:「教主千秋萬歲,屬下不敢有半點心思。」

  慕青道:「所以你和心宿二、畢宿五只能當我的狗,沒意思。」

  軒轅十四伏地,只是不斷磕頭。

  四大魔使分別叫軒轅十四、心宿二、畢宿五,以及最神秘的一位叫北落師門。因為除卻四大魔使之外,摩天崖上還常年有一位執法使,武功不在軒轅十四等人之下,故而不知魔教根底的人乃至於一般教眾都會以為執法使便是傳說中的北落師門,其實不是。

  軒轅十四他們三人,雖說各有所長,武功決計不在枯木道長等人之下,但他們仍舊不算超脫世俗,只能對付人,而四大魔使中最不為外人所知的北落師門卻是一種超凡的神秘存在,地位儼然在其餘魔使之上。他們三人甚至清楚,得罪教主至多不過一死,得罪北落師門,便是死了也不得安寧。

  慕青見軒轅十四畏懼的模樣,淡淡道:「起來吧,你順便去收集下四季山莊的季莊主有什麼愛好,等到季寥成婚時,我一併送他件稱心如意的禮物,還有你們去把那個弄瞎季寥眼睛的苗女找出來,帶上摩天崖。」

  軒轅十四道:「屬下遵命。」

  慕青點頭,冷笑道:「還有一件事,你去通知其他人,下月十五之後,江湖中最負盛名的世家,便只能是四季山莊。」她言語之中,殺氣騰騰,展露出魔教教主生殺予奪的霸道,自然是要覆滅意圖挑釁她的藏劍山莊。隨後她身子一縱,空中閃出殘影,若是大白天,就能看到江面上出現一條白線。那是慕青凌波踏浪,速度太快,將足下江水泛出白花。這種輕功實是驚世駭俗到了極點,比諸江湖中傳說的一葦渡江,都不遜色,可謂近乎神通。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38 AM

第39章 家師諸葛氏,字孔明

  季寥回船後,只睡了半個時辰。他內勁雄厚,稍稍行功一週天,就神完氣足,不見疲態。隨後季寥吩咐人拿來他之前就備好的衣物,梳洗一新。

  顧葳蕤這夜睡得還算安穩,她比季寥先醒來,但梳妝打扮花費不少功夫,因此她去用飯的廳堂時,季寥早已在那裡等著。

  她見到季寥,奇道:「今天你怎麼穿這身衣服。」

  原來此時季寥是一身羽衣星冠打扮,大袖飄飄,高雅出塵,只讓人以為仙人下凡,不染塵埃。

  季寥神秘一笑道:「會有大用的。」

  顧葳蕤十分不解,問了好幾次,季寥也只是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她便沒有繼續追問,用過飯後,便乘著船隻往她家去。

  原來顧家並非是莊園,乃是整族人都在水鄉上建立一處處水榭,平日裡出門也是走水道。

  雖說路程不遠,但是顧葳蕤她們出發的不算早,因此到了顧榮所在的「臨風水榭」已經接近午飯時分。她們停船上岸,便有顧家的僕人過來詢問,結果僕人一看到顧葳蕤便嚇了一大跳,雙腳發軟。明明小姐還沒出殯幾天,咋又活過來。光天化日之下,他還是以為自己見了鬼,一路上踉踉蹌蹌往裡面跑去。

  不過一會,一群人就跟著顧榮出來。顧榮見到女兒當然很高興,只是前幾天才給女兒出殯,現在她又光天化日下出現在眾人面前,一時間顧榮都不知道如何解釋。

  季寥對顧榮拱手道:「顧伯父,小侄以家師所傳『七星之術』為葳蕤小姐禳命,天見垂憐,終於功成。」

  顧榮聞絃歌而知雅意,知道是季寥為顧葳蕤死而復生作解釋。他激動道:「季賢侄對小女的活命之恩,老夫當真不知如何報答。」

  說完還看向顧葳蕤,用袖口擦拭眼淚。情真意切,教人動容。

  顧葳蕤也有些激動,直接撲進顧榮懷裡,不住的叫著「爹爹。」

  季寥雖然看不見,也從顧榮的情緒和語氣中感受到他影帝級別的發揮。他愈發淡然平和,靜待父女兩人宣洩情緒。這一靜一動的渲染對比,如果是拍電影,定能成就經典。

  旁人瞧見季寥羽衣星冠,背後湖光山水只能做他的陪襯,心下就信下他是個高人,就是年輕了點。可是那些修為有成的仙長據說都是駐顏有術,指不定這個道士就活了幾百歲。他們不敢怠慢,怕衝撞神仙。

  這跟江左風氣有關,原來此處流行供奉天師道,服寒食散,方士神仙之說,深植鄉人心底,季寥正是對症下藥,為顧葳蕤減輕她死而復生的不利影響。

  待到顧榮和顧葳蕤兩人的情緒平復,突然有人問道:「敢問這位小道長師從哪位仙師,通曉哪派道學?」

  問話的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和顧榮面貌相似,但眉宇間英氣十足,身材挺拔,彷彿松柏之姿。

  季寥微笑道:「家師諸葛氏,字孔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門術數,無一不通。」

  年輕人道:「卻是不曾聽過有哪位出名的仙師叫諸葛孔明,而且哪有人能有你說的這種本事。」他叫顧英,乃是顧榮親兄之子,在家排行第二,為人英豪。見季寥樣子,他總覺得此人來歷不明,就算救了堂妹,說不定別有企圖,是個邪道妖人。

  顧榮見侄兒疑心,說道:「二郎,別對客人無禮,季賢侄是真有本事的人,他曾經將一株枯死的盆栽起死回生,那是我親眼所見。」其實他將當日季寥救活那株青松的事誇大了一些,當時它還沒死透,不過顧榮當然要挺季寥,才會如此說辭。

  他為人清介,旁人自不會以為顧榮說謊,更加認為季寥真有本事。

  顧英有些不忿,心想莫非叔父也被這傢伙愚弄。他先入為主,總以為季寥用的是邪法,弄不好堂妹都不是真的。

  季寥道:「兄台怕是以為我杜撰身份,實不相瞞,在下出身滄州的四季山莊,雖不及你們家世代簪纓,卻也有百年清名,至於家師,卻是隱士,故而不為人所知,但他確實有經天緯地之才,文韜武略,俱是古今第一等。我雖不才,也有家師一分本事,兄台若是疑惑,我們到堂內,你隨便出題考我,我說答不上,便請將我掃地出門。」

  顧英家學淵源,交遊廣闊,對四季山莊還是有所聽聞的。知道對方雖非官宦之家,卻是一大豪族,這等人家的子弟,稍微去查,便能證實身份,因此對季寥的猜疑直接去了數分,但季寥吹噓那個諸葛孔明也太過誇大其詞,故而顧英很有些不舒服,便道:「那好,咱們入內互相討教一番。」

  顧榮也不阻止,他很瞭解季寥的才學,知道季寥不會吃虧。而且侄兒心氣高傲,早該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行人直接到了水榭大廳,各自入座,中間備下一席,共兩人坐而論道。

  兩人先是各通姓名表字,隨後顧英道:「那我便開問了。」

  季寥含笑示意道:「顧兄請。」

  顧英道:「季賢弟之師既然號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顧某先以天為問:天有頭乎?」

  季寥笑道:「有頭。」

  顧英沉聲道:「頭在何處。」

  季寥道:「西方。」

  顧英心裡一沉,因為季寥的答案跟他心裡想的一樣。不等他追問,季寥繼續道:「古文云:乃眷西顧。由此可推之。」

  顧英神色凜然,知曉季寥確實真材實料。此時他對季寥的猜疑消去大半,但好勝心不減,點頭道:「天有耳乎。」

  季寥不假思索便給出答案,「有。」

  ……

  顧英每次問題一出,季寥就能隨口答上,還能補全出處。周圍這些世代簪纓的顧家子弟本就有人見他風儀,認定他確實是有本事的小神仙,如今季寥才情展露,更讓他們深信不疑。

  顧英已經是滿頭大汗,放出最後一個問題,被季寥輕鬆化解後,只好認輸道:「季兄大才。」

  這一席對話,季寥應答如流,言語清朗,高下立判,讓顧英也不得不服氣。

  季寥卻不打算輕輕放過顧英,悠悠道:「顧兄家學淵深,剛才既然問天,在下也由此有問。」

  顧英道:「季兄請問。」他知道自己是自討苦吃,但輸得心服口服,同時也好奇同樣的題材,季寥能問出什麼。

  季寥道:「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像,何以識之?明明暗暗,惟時何為?」

  這一段話問出來,滿坐寂然,連同顧榮都失了顏色。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39 AM

第40章 針灸

  季寥面色不改,連半分得意都沒有。這個問題其實是屈子所做《天問》開頭,季寥信手拋出,果然鎮住所有人。

  這些都在季寥預料之中,他一開始就明白,似顧家這等詩禮之家,簪纓世代,若不能折服他家子弟,要娶顧葳蕤絕對很難。顧英正好是撞入季寥的謀劃中,做了季寥的背景牆,如果沒有顧英這回事,季寥亦要在江左顯露才名,不過得更費一番功夫。

  大廳安靜了好一會,顧英慚愧道:「季兄高才,英以螢火之光意圖奪皓月之明,實是不自量力。」他一開始稱呼季寥為季賢弟,現在改口季兄,著實是被季寥才識折服。

  季寥微笑道:「顧兄謬讚了,這段話出自前人詩篇《天問》,不過被我假手借來一用,如何對答,我也是不知道的。」

  顧英勉強一笑,顧家藏書何止萬卷,而《天問》這篇玄奧精深,可謂曠世名篇,如果是前人所作,他怎麼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季寥的話,不過是替他遮羞,如此一來,顧英倒是對季寥好感大增。

  他終歸是大家子弟,很快平復情緒,道:「今日小妹病癒,又得見良賢,正該把酒言歡,慶賀一番,叔父我便越俎代庖一次,幫你招呼賓客,你看如何。」

  顧榮笑道:「好,你們年輕人正好互相討教學問,這幾日你就帶季寥見識下我們江左人物風情。」

  顧英心思一動,便知叔父要替季寥揚名。但他也是如此想的,一來季寥大才,二來今日之事必然傳出去,故而季寥名聲越大,今日之事越會被傳為美談,於顧英名聲反而無損。他思量一定,便道:「自當如此。」

  季寥在旁淡淡一笑,除卻顧英熱情招呼外,不少顧家子弟以及顧榮的朋友後輩,都圍著季寥同他說話,還有人問起那七星之術到底如何禳命。季寥就推脫說此術極為難學,似他也十年方有小成,一旦施展,便會折壽很多,而且成功的機率很小,百不足一,還有身體上的後患。

  旁人聽到要折壽,就興趣不大了,自古以來少有人願意拿自己的命去為旁人增壽,親如父子都不太可能,何況成功的機會渺茫,學習的難度很大,更有後患。

  亦不是沒有人懷疑季寥的話,可是若這術法真的容易推廣,早就為權貴所有,如此看來,季寥說的倒是真的。

  自然也有不死心的人,但絕不會在此時表現出來。

  接下來少不了一番觥籌交錯,季寥天生貴氣,談吐優雅且有見地,應付這種社交場合更是如魚得水,幾乎所有人都對他生出好感,暗自感慨,江左世家子弟,只找得出陸云一人能有季寥這種與人交往,使之如沐春風的感覺。

  …………

  夜深人靜,季寥並未睡著,他以為小女郎要來的。結果等了半夜,顧葳蕤都沒過來。他正琢磨著要不要過去,畢竟他現在身體血氣方剛,上次做過那事後,還是挺懷念的。

  季寥翻來覆去睡不著,心想要不去找顧葳蕤聊聊天。他想來想去,顧葳蕤現在身重寒毒,武功算是去了大半,因此估計是想來他的房間,但怕驚動旁人。

  他心意一決,正準備起身,忽然間聽到一絲異響。難道小女郎真忍不住來了,季寥很快打消念頭,來人已經潛入房間,他辨出此人並未見過,還是個男子!

  不等對方靠近,季寥身形微晃,踢出左足,這一腳飽含真力,如果挨上,必然筋斷骨折。原來季寥從對方的腳步聲就聽出此人武功不凡,而且深夜探進他房間,絕非善類。

  既是來意不善,他自是用不著客氣。

  這人似沒料到季寥的武功這般高,情急之下,斜斜打了個滾,同時一蓬暗器飛針朝著季寥飛去。

  季寥冷笑一聲,五指如飛,竟生生將所有暗器抓下來,功力一吐,滿地都是針屑。那人駭然,正要不顧一切逃走,但是季寥哪裡能容他走脫,眨眼功夫就抓住他肩膀。

  「你是什麼人?」季寥迫問道。

  沒有回答,季寥聞到一股腥臭的血氣,他竟服毒自殺了。

  只有死士才會如此做,季寥越發體會到此事不簡單。搜了一下對方身,果然毫無所得。季寥也不想將他留在房內,便將屍體拖到外面,用了化屍粉讓其跟流水一起沖走。

  回到房內,清掃一遍後,季寥更無睡意,心想自己才來顧家,如何就會招惹到死士。他思前想後,沒有發現疑點所在。

  睡意全無下,經過剛才的折騰,他也不想去打擾顧葳蕤了,便乾脆練習虎豹雷音,他發出的聲音沉悶,且輕微至極,可是脊柱像一條大龍般輕輕顫動,最後震盪全身,說不出的麻癢受用。

  第二天起來,季寥精氣神好了不少。他沒有表現出昨晚發生過事的樣子,隨後找了個機會,單獨和顧葳蕤見面,將昨天的事說了一遍。

  顧葳蕤皺眉道:「江左之中,能豢養死士的人家不多,何況我家亦非那麼容易闖進,除卻自家人之外,便是陸家最具嫌疑,但是你才來,他們不可能盯上你。」

  季寥道:「昨晚那人武功比清明都差不了多少,還是一個死士,可見對方很重視我,可我跟陸家並無交集。」

  顧葳蕤道:「還有對方錯估計你的武功,顯然不熟悉你,不對,你武功恢復了?」

  季寥微笑道:「不但恢復,而且更進一層。」他將其中緣故給顧葳蕤說了一遍。

  顧葳蕤心疼道:「這兩天我都沒怎麼注意,藥毒很難根除的,你今後一定切記不要輕易服用任何藥,否則定會有藥毒繼續積累。」

  季寥道:「我記得,咱們還是分析下對方到底什麼來頭。」

  顧葳蕤道:「不管了,對方既然有目的,遲早會露出馬腳。」

  季寥道:「你倒是對我放心的很,就不怕我吃了暗虧。」

  「要不咱們去找慕青,她是魔教教主,這裡距離摩天崖也就半日功夫,你請她幫你查探此事,我相信一定能弄清真相。」顧葳蕤嫣然道。

  季寥可不好說他前晚還和慕青小姐姐把酒言歡,說道:「四季山莊在江左不是沒有勢力,等會我聯絡一個人幫我查查。」

  至於慕青的事,他當然一句不提,否則小女郎可要很不開心了。

  見季寥果真不提慕青,顧葳蕤開心得很,覺得身體都不是那麼冷了,小臉微紅道:「晚上我給你針灸一下,看能不能逼出一些藥毒。」

  季寥微微一笑道:「那我也幫你針灸一下。」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40 AM

第41章 大江幫

  顧葳蕤愣道:「你什麼時候也會針灸了。」說完後她反應過來,啐了一口道:「不要臉。」

  季寥扶額道:「我可記得有次我睡得好好的,有人悄悄咪咪摸上我的床,哎呀,那是誰啊。」

  顧葳蕤粉拳捶打在季寥胸膛上,說道:「壞人,我不聽。」

  季寥哈哈一笑,將顧葳蕤擁入懷中,兩人耳鬢廝磨一會,季寥突然輕聲道:「你堂哥顧英邀我暢遊之江,估計他要來尋我了,我先走了。」

  顧葳蕤點著頭道:「那你什麼時候跟我爹說咱們的事。」

  季寥刮了刮女郎可愛的瓊鼻,道:「就這兩日。」

  顧葳蕤「嗯」了一聲,說道:「我給自己研製了一種藥丸,勉強可以壓住寒毒發作,你也不用太擔心我了。」

  季寥微笑道:「我知道你有本事。」他心裡在想能不能將虎豹雷音傳授給小女郎。此音最大的好處是可以由內而外的強壯體質,且無任何副作用,只是沒有傳聞中洗髓經那樣可以使人迅速脫胎換骨,但憑他的感覺,如果長期修煉,一生都會受用不盡。

  又說了會話,兩人依依作別,很快顧英就尋到季寥。

  季寥順勢就跟顧英按照昨日的約定,前去之江。之江是大江下游的一大支流,整條江呈現「之」字形,故而得名。江邊有堤,綠柳成蔭,江上舟船往來,人物風景如畫,其中一隻畫舫煢煢孑立,尤為引人注目。季寥看不見船,卻生出一種極為古怪的感覺,不禁偏過頭「看」去。

  顧英見狀,說道:「那是蘇小小的畫舫,她是江左第一名妓,亦是陸雲的紅顏知己。」

  季寥昨日便聽人談起過陸雲,今天又聽到,問道:「瞧顧兄的語氣,似乎很推崇陸雲。」

  顧英苦笑道:「我們江左顧陸兩家本是並立的高門,但在我們這一代,兩家子弟,沒有一人能及上陸雲。他那種人,生在世上本就是十分稀奇的事,不過現在又似乎多出個季兄。」

  季寥笑了笑,悠然道:「我亦是凡夫俗子而已,顧兄不必高看我。」

  說話間,那隻畫舫有琴聲裊裊響起,如月夜之下,花間水流,清雅淡然,只是純淨的美麗動聽。季寥本就是精通琴棋書畫,自問這琴聲無論是技法還是心境都無可挑剔。

  顧英笑道:「看來蘇小小是起床了,我們今天運氣不錯,竟能聽到她彈琴。要知道她一年都彈不了幾次,都是興起而奏,就算有人出千金,她若是心情不好,也是不願意彈的。」

  季寥道:「她能如此任性,怕也是跟陸雲有關吧。」

  顧英笑而不答,事實上蘇小小結交的達官貴人不少,不過自從成為陸雲的紅顏知己後,蘇小小確實少了許多麻煩。

  這時候一隻小舟從畫舫那裡划來,很快就靠近季寥兩人,卻是個嬌俏的侍女,她對兩人道:「顧公子還有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想請你們來畫舫一敘。」

  顧英心下有些奇怪,他雖然也認識蘇小小,但絕談不上有深交,故而蘇小小想請他上船,讓他頗有些疑惑。

  不過佳人有請,顧英沒有拒絕的道理,對季寥道:「季兄一起去看看如何。」

  季寥點頭。

  兩人上了小舟,不一會就到了畫舫。這一小段路,嬌俏的侍女注意力倒是都放在季寥身上。實在是季寥縱在江左這人文薈萃之地,論容貌都可以名揚諸郡,他一言不發,卻自有股溫文爾雅由內至外的散發出來。

  顧英暗自苦笑,以後還是少和季寥一起出門,他以往出行,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但看現在情況,只要跟季寥一起,光輝都會聚集在季寥那裡。

  畫舫欄杆上早有一女子等著,她容貌極美,眉黛青青,氣質出塵。這自然是蘇小小了。到了甲板,季寥「看」向她,他心中的古怪正是源自這個女子。

  蘇小小盈盈道了個萬福,說道:「顧公子,不知你身邊的公子如何稱呼。」

  顧英笑道:「這位是季寥,看來蘇姑娘要見的不是在下。」

  蘇小小露出微笑道:「顧公子肯見小小,都是賞臉了。」

  顧英不由一笑,無論蘇小小說話是真是假,但是聽著著實讓人舒服。

  蘇小小妙目又對上季寥的眼睛,季寥他心裡很吃驚,那種古怪的感覺終於在同蘇小小正式會面後,達到頂點。緊接著他「看」到就出現一團柔和的明月,確切的說這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靈魂,是一種感覺在心靈的實質化。

  蘇小小又是另一種感覺,她彈琴時,忽然間心靈就生出異樣,順著窗口望去,就看到顧英和一位年輕公子。她確定自己的異樣感覺來自顧英身邊的年輕公子。她就讓侍女阿秀去將人請來,直到甲板見面後,蘇小小苦修多年的道心差點告破。

  季寥彷彿深淵的眸子,好似要將她的神魂拽走,拉進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她額頭上漸漸有細密的冷汗,整個人亦彷彿夢魘,不能動彈。蘇小小簡直不可置信,這個人的神魂怎麼強大到如此不可思議。

  在她進退失據時,季寥微笑道:「見過蘇姑娘。」

  蘇小小這才從深淵回到人間,她道:「季公子好。」

  顧英見蘇小小額頭冒出冷汗,關心道:「蘇姑娘你這是身體不舒服?江上風大,咱們先進去吧。」

  蘇小小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又用手帕擦汗,一時間想不起該和季寥說什麼。

  季寥自不知他對蘇小小造成莫大的困擾,但也察覺到蘇小小絕非是個名妓那般簡單。船艙裡已經備好酒水點心,裡面的裝飾也跟它的主人一般,十分素淡,簡約大方,也無太多女兒家閨閣的脂粉氣,寥寥無幾的擺設,都透出一股雅緻。

  蘇小小終於恢復從容鎮定,但也不敢如先前那樣看季寥的眼睛,先給季寥斟滿一杯美酒,低眸淺笑道:「季公子不知是哪裡人士。」

  季寥道:「滄州。」

  她略作沉吟,道:「公子姓季,又來自滄州,莫非是四季山莊的人。」

  季寥微笑道:「蘇姑娘也知道江湖事?」

  蘇小小輕聲道:「奴家的義兄是大江幫的左功名。」

  大江幫是江左黑道第一大幫會,勢力遠非金算盤和洗劍閣能比,左功名正是大江幫幫主,同為江湖出名的勢力,如果他和蘇小小關係密切,閒談起四季山莊很是正常。

  不過季寥卻發現了一點東西,陸雲和左功名應該是能以蘇小小為紐帶聯繫起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41 AM

第42章 陰影

  顧英對江湖事瞭解不多,但是大江幫的名頭還是入了他的耳。因為這個幫會壟斷漕運,在大江沿岸的碼頭可謂一呼萬應,聲勢不小,等閒人都得罪不起。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蘇小小竟是大江幫幫主左功名的義妹,以他世家出身培養出來對時局的敏感性,當然馬上聯想到陸雲和左功名會不會有關係。

  說起來大江幫發展迅猛,並未得到多少官場上的刁難,這倒是能說通的,因為陸雲很可能跟大江幫達成某種利益結合。

  只是顧英唯一想不通的是蘇小小竟從未流露出他跟大江幫的關係,為何在此時說出來。要知道這種消息傳出去,絕對是瞞不住的。

  蘇小小回答季寥後,也是心亂如麻,她剛才被季寥亂了心神,以致於季寥問話她,便下意識屈從,等到話出口,哪裡還能收得回來。其實她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隱秘門派的傳人,修行的功法跟武學心法區別很大。正常的武學心法修煉後,主要作用於身體。可蘇小小的功法直接涉及人類最神秘的靈魂,若是修煉到最高層,精神力量將會極為強大,舉手抬足間就能催眠別人,令其對自己唯命是從。

  她算是很適合修行這門功法,年紀輕輕就小有所成,使她魅力冠絕江左。只需稍稍施展功法,便能讓人心魄暗自動搖,對她大生好感。這種本事,尤其是在風月場所,簡直是無往不利。

  可蘇小小今天下意識對季寥用出勾魂手段,結果卻撞到鐵板上,遭到反噬。這也不怪她,因為修煉功法後,她神魂本就比普通人強大許多,就算一些江湖高手,如果不是那種心志堅毅的人,都容易著道。只能說季寥是個她從未遇過的怪胎,才一時失了手。

  而且季寥之所以對她生出古怪的感覺,實際上跟蘇小小不懂得收斂自己的精神力量有關。精神力是極為神秘的力量,當季寥對蘇小小生出感應時,季寥亦沒有刻意收斂自己,所以蘇小小同時也感覺到季寥。

  季寥是對自己的精神力量沒有什麼估計,也不懂得運用,但他精神太強大,直接就看穿蘇小小功法本質,就是那一團柔和的明月。如果季寥將這個畫面的神韻展現在紙上,給旁人看到,便能依靠觀想明月,增益自己的精神力。只不過修煉速度會比蘇小小的功法來得慢,畢竟蘇小小修行還有一些其他方面的輔助。

  季寥對於蘇小小的事瞭解不多,但顧英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再通過他對人心的猜測,很快就回味過來,蘇小小似乎被自己影響的不輕,她有些畏懼自己。

  他道:「蘇姑娘能介紹大江幫的左幫主給我認識麼。」

  蘇小小聽到後,想要拒絕,話到嘴邊卻改為,「我問問義兄。」

  她話一出口,自己心內都震驚不已,不由對季寥更深畏懼。她現在還瞭解不到之前的事對她的影響,實際上經過功法反噬,季寥已經在她心裡種下陰影,隨著時間過去,這份陰影如果不及時消除,只會越來越深刻,讓她徹底擺脫不了季寥。這並非季寥有意為之,只能說她運氣不好。

  如果蘇小小能解決季寥對她的不利影響,那又是另一番造化。

  顧英奇道:「季兄如何對大江幫生出興趣。」

  季寥笑著道:「都是江湖同道,想見個面,看有沒有能跟我家合作的地方,如果沒有,也當交個朋友。」

  他目的當然不是這麼簡單,大江幫雖不及魔教實力強悍,但在江左也是一等一的黑道霸主,昨夜偷入他房間的死士,未必就跟大江幫毫無關聯。尤其現在探知大江幫和陸雲可能存在關係,更讓季寥覺得昨夜的事可能跟他們有關。否則江左顧家,世代簪纓,無論是白道、黑道,若非有驚人的底氣,怎麼敢隨意去冒犯。

  顧英道:「好吧。」他心裡有些不信,但沒必要追問到底。

  接下來蘇小小有些魂不守舍,跟季寥他們說了話。可她跟季寥說話,總覺得壓力很大,彷彿喘不過氣來,到後面蘇小小便說繼續彈琴給兩人聽。

  琴絃一動,顧英就聽出蘇小小的琴聲沒有往日的清淨,彈到後面,幾乎不成調。他道:「蘇姑娘莫非身子不好,要不你好好休息,我們兩人不繼續打擾你了。」

  蘇小小鬆了口氣,道:「奴家今天壞了兩位公子的雅興,實在抱歉,阿秀你替我送兩位公子一下。」

  顧英見她臉色蒼白,心下也有些憐惜,不忍打擾她,便拉著季寥離開。

  等到兩人離去,蘇小小有種口鼻從水中冒出,終於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覺,她香汗淋漓,根本想不到一時興起請來那個神秘的季公子,竟會讓她陷入這種麻煩裡。

  過了好一會,侍女阿秀送走季寥兩人回來,蘇小小道:「阿秀,你去準備一輛馬車,我要去見公子。」

  她口中的公子只有一個,那就是陸雲。

  …………

  陸雲的居處不是水榭,也不跟家人一起住,而是在山上。附近只有一座山比較有名,叫做白雲山,陸雲的山莊就在這裡,叫做白雲山莊。

  他是一個很奇特的人,永遠只穿雪白的衣服,渾身上下永永遠遠都乾乾淨淨,連一絲污垢都看不到。他每天都要用山莊內的溫泉水沐浴,替她搓澡的侍女必須是****的處子。如果他哪一天和這個侍女發生了關係,便不要她再服侍自己。

  但他絕非薄情寡義的人,每一個服侍過他的侍女都會得到很多賞賜。對於朋友,陸雲從來出手都很大方。他聰明到能過目不忘,可以準確記得每一個認識的人的特徵,他們的興趣,他們的愛好,但凡他瞭解過,就很久都不會忘記。

  如果你認識陸雲,並跟他一起吃過飯,下一次再和他吃飯時,便會發現桌上必然有你愛吃的菜。這樣的人,你縱然不喜歡他,但也不能討厭他。

  蘇小小見到陸雲時,他正在作畫。她來的很巧,這時候陸雲剛收筆。他畫的是一株凋謝的白梅,獨自長在山崖之上,與清風白雲作伴,像極了陸雲這個人。

  他雖然出手慷慨大方,家世又是一等一的好,但他沒有朋友。

  陸雲擱筆回頭,露出一張清秀卻並無多少血色的臉,上面掛著一絲冷淡。他不是對蘇小小才這樣,對所有人都這樣。因此旁人縱想和他做朋友,也會覺得難以知心。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43 AM

第43章 聰明的人

  陸雲和所有人都隔著一段無形的距離,連他的父母都不例外。但蘇小小偏偏就愛上了他,如同飛蛾撲火,明知道沒有好結局,依然義無反顧。

  她清楚陸雲確實像天上的云一樣高高在上,可她更清楚云也會化作雨,來到大地上。有時候滋養萬物,有時候毀滅眾生。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都在陸雲一念之間。

  陸雲道:「你見到了什麼人。」

  如果季寥在此處,只憑這一句,便不得不承認陸雲的才智著實高人一等。見微而知著的本事,其實並無幾個人能做到。這需要廣博的見聞、細膩的心思以及感覺。

  對於能見微知著的人來說,最重要的反而是感覺,前兩者都可以通過學習和鍛鍊獲得,至於感覺,卻是老天爺給的。

  因為對一件事的判斷,往往不止一個可能,但有的人卻能感覺到最接近正確的那個可能,並為此深信不疑。就像棋手,在計算能力相當的情況,更追求靈性,所謂靈性,便是一種感覺,能在困局中,靈敏的嗅到關鍵的一步棋,或是因此絕地反擊,或是飛龍在天。

  在陸雲問出這句後,蘇小小心緒平復許多,過去很多次都證明天下的事只有陸雲想做和不想做的,沒有陸雲做不到的,她相信這次也一樣。

  她將關於季寥的事對陸雲說了一遍。

  陸雲聽得很認真,這是他的一個習慣,無論大事小事都會極其用心。這樣的人季寥知道幾個,昨天更搬出其中一個的名頭,那就是諸葛孔明,陸雲也可以歸結於這類人。

  既然成為這種人,有一種情況就很難避免,那就是想得太多,容易心力交瘁,往往害死他們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陸雲很懂這個道理,因此他要住在山上,每天都要用泛著硫磺味的溫泉水洗浴,這樣可以陶冶情操,更可以保養精神。

  聽完蘇小小的敘述後,陸雲便輕輕點頭,這代表他知道了。

  蘇小小追問道:「我該怎麼做。」

  陸雲輕輕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往常是溫熱的,今天卻特別冰涼,靈魂受到的反噬,讓她生理系統變得紊亂。他輕聲道:「和我一起去洗個熱水澡。」

  他的語氣很柔和,但不容置喙。

  蘇小小雖然和陸雲是紅顏知己,也發生過關係,但一同沐浴,還沒有過。她有些害羞,可陸雲拉著她,不給她掙脫的機會。

  沐浴完之後,蘇小小臉色十分紅潤,肌膚也更加滑膩動人,但陸雲並未跟她更加親暱,陸雲叫來一輛豪華的馬車,同蘇小小一起上去。

  山道陸雲早已命人修整過,車伕的技術很好,馬車的減震做得更好,因此一點震動都感受不到,車廂裡還有柔軟的坐墊,酒櫃,香爐,如同一個小房子,每樣東西都擺放整齊,井井有條。

  蘇小小不是第一次坐馬車,她現在很好奇,問道:「我們去哪裡?」

  陸雲正闔目養神,輕輕吐出三個字,「左功名。」回答的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人名,他自然是要去左功名所在的地方。

  …………

  左功名作為江左黑道第一大幫的幫主,他自然也有極大的莊園。他住的的地方叫富貴山莊,因為他畢生所求便是功名富貴。

  富貴山莊裡面的每一件事物都極盡奢華,什麼名畫、字帖以及千百年的老物件應有盡有。此刻左功名正在書房裡抱著一口價值千金青瓷朝地上摔去,接著是清脆的碎響,滿地可見狼藉。

  他猶自不解氣,大手幾乎將紫檀木做的書桌拍碎,對著面前的一個管事吼道:「左七消失了,你說你不知道,是不是哪天我死了,你也要說你不知道。」

  管事擦著汗,不敢反駁一句,只等著左功名對他狂噴怒吼。左七是左功名養的死士,這樣的人,左功名手下只五個人,左七是年紀最輕的一個。

  如果沒有任務,左七這種死士從來只藏在府裡。能號令左七的人,只有左功名。可是左功名此前並未吩咐左七做任何事,但這樣一個大活人就突然間消失了。

  左功名發現此事,當然很生氣。畢竟左七的武功很高,而且還是在富貴山莊消失掉的。他想不出有什麼人能無聲無息讓左七從府裡消失,唯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左七自己離開的。

  死士之所以稱為死士,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自己的意志,只是一件工具,獨屬於左功名的工具,可是現在的情況分明代表這件工具不再受他控制了。那麼其他死士左功名還能放心麼,他放不下。可是連多年培養的死士都不值得信任,那麼大江幫他還能信任誰。

  他既是生氣,又是恐懼。

  左功名罵夠了,便道:「你先下去,徹查此事。」

  管事默然點頭,緩緩告退。

  可很快他又回來,左功名道:「又怎麼了?」

  管事回道:「陸公子和蘇小姐來了。」

  左功名神色一變,說道:「我這就去見他們。」

  …………

  陸雲到了富貴山莊像是到自己家一樣,早有下人奉上最好的茶,以及最符合他口味的點心。

  他優哉游哉的品茶吃點心,還跟蘇小小點評今天點心的材料和口感。

  左功名面沉似水的來到客廳,當見到陸雲那一刻,臉卻笑得像一朵花,他高興道:「今天怎麼有空下山來我這裡。」

  實際上在此之前,陸雲從未正面拜訪過左功名。

  左功名也不想讓人知道陸雲跟他的關係,但他是個聰明人,見到陸雲光明正大來,便知道這段關係瞞不住。而且他很懷疑左七的事跟陸雲有關。

  懷疑不在於動機,而在於陸雲能做到此事,這便足夠了。

  陸雲看著左功名道:「我來是跟你道個歉,昨天我讓左七去抓個人,很可惜他失敗了。」

  左功名臉色發青,問道:「他怎麼會聽你的話。」

  陸雲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說過大江幫有我的一半麼,你能使喚左七,我當然也能。」

  左功名遍體發寒,他像是以往被陸雲對付的人一樣,突然很絕望,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山莊裡的人,還有幾個會聽他的。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44 AM

第44章 異人

  大廳裡彷彿安靜到針落可聞,左功名想拚命,但又捨不得真正和陸雲撕破臉皮。他緩緩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陸雲道:「你去發個請帖到顧府上,替我請一個叫『季寥』的人。」

  左功名道:「季寥?四季山莊的少主人?」

  陸雲道:「正是他,昨天我讓左七去抓他,想來已經失手。」

  左功名道:「你好端端去抓季寥幹什麼,咱們跟四季山莊又沒衝突,何況四季山莊並不好惹。」他培養一個左七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竟被陸雲隨意拿去送死,心頭已是恨極。

  陸雲淡淡道:「我當然比你更清楚,本來我今晚還打算繼續派人去,不過現在改了主意。」

  左功名差點吐血,照陸雲的意思肯定還是要用他的死士。偌大的幫派,難道真已經被陸雲完全掌控。

  陸雲看著左功名,輕聲道:「他們也還是會聽你的,至於那個季寥,他跟小小一樣都是異人,當然不能以尋常的方式對待,本來我讓左七去,就是為了驗證這一點,不過現在小小替我證實了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這種人的價值。」

  聽見「異人」這個詞,左功名才從沉重的打擊中緩過神來。江湖高手可以開碑裂石、飛簷走壁,這已經遠遠超出普通人,但仍舊算不得異人。異人是一類很神秘的存在,他們未必力量強大,但一定有奇異的本事,或者可以凌空飛行,或者可以操控水火,或者隔空殺人甚至可以溝通幽冥,反正他們能做到的事,都一定在常人眼中顯得不可思議。

  如同蘇小小,雖然她武功不高,但卻能影響人心,這種能力甚至比一支軍隊都管用。

  左功名迄今為止,只遇見過三位異人,其中還包括蘇小小。據他所知,異人大都不會在乎功名富貴,哪怕這些東西他們唾手可得。

  「這種人並不好得罪,我不明白你為何一開始就要先招惹他。」左功名問道。

  他想不通既然季寥有可能是「異人」,陸雲為何不謹慎一點,而要派人直接去試探。

  陸雲道:「異人也分很多種,也是人,會有弱點,我只是賭一賭,看能不能直接將對方抓住,不過運氣確實不怎麼好,他應該武功也很不錯。」

  左功名道:「無論是哪一種異人,都一定不好對付,你還不肯告訴我實話?」

  陸雲道:「那就實話實說,你可知道那季寥居然會續命之術,而且剛用此術救活過顧榮的女兒,我以為這種奇術施展後定然會大耗元氣,此時正是他最虛弱的時刻,乾脆碰碰運氣。」

  左功名心頭滴血,還是冷靜地問道:「就算是有這方面的原因,你是不是太急迫了一點,而且他的續命之術,你並未確鑿無疑吧。」

  陸雲淡然道:「因為我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只要有可能是真的,便要試一試,你總該清楚,一個人既然要死,那就無需怕什麼。」他在心裡加了一句,若是季寥有類似北落師門的能力,他只能認倒霉。

  左功名終於理解了,也只有這個理由才是最合理的解釋。現在他更不能和陸雲翻臉,畢竟一個人快死的時候,誰知道他會做什麼。

  他道:「我該怎麼請季寥來?」

  陸雲道:「那是你的事。」

  左功名按住怒氣,說道:「那我現在就去辦。」

  他急急忙忙離開客廳,顯然是不想和陸雲呆久了,他怕對方還有更過分的要求,或者被更殘酷的事實給氣到。

  蘇小小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陸雲淡淡道:「當然。」

  蘇小小痛聲道:「怎麼會。」

  陸雲沒有再說話了。

  就在半年以前,陸雲遇上了慕青,說實話,天底下的女子任是如何絕色,如何善解人意,都絕對不可能讓他真正心動,可慕青不是天底下的女子,她是天上人。陸雲心動了,這便是他一生所犯最大的錯誤。

  他還記得慕青要殺他時說的話,她說世間對她動心的人很多,但陸雲是近年來,這類人中唯一值得她動手的。他還記得那時候慕青露出淡淡的笑容,就像他對旁人的笑一樣,他很想問慕青一句,是不是對他有過心動,但他來不及問,便被慕青的掌力拍中。

  他終於領教到慕青的實力有多強大,因為他能跟相國寺的法云禪師過一百招,卻連慕青一掌都接不下。

  慕青也很自信,沒有查看他是否死透就離開了。

  陸雲練的功法叫《守身經》,乃是道家的一門神秘功法,據說是那些想要成仙的道士用來鍛鍊肉身的,因為在那些道士眼中,肉身是成仙的依仗,若是守不住肉身,便不能成仙。陸雲只得到了《守身經》的殘篇,卻也讓他生命力變得極為強大,他竟在那種傷勢下,沒有徹底氣絕。

  但他想盡辦法,都沒能止住生機流逝,眼見也沒幾天可活。

  因此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尋找續命的辦法,昨天季寥的事就被他知道,所以陸雲連一夜都等不及。

  …………

  季寥正在一家很大的糧油鋪子裡,這是四季山莊在附近最大的一處產業。無論哪朝哪代,做糧油生意都很難虧本,至多是賺多賺少的區別而已,四季山莊也喜歡進入這種穩當的行業。

  而且做這類生意,因為要隨時關注各地的收成、年景,更要面對許多不同的賣家和買家,所以很適合收集信息。

  這個鋪子的掌櫃姓趙,每年各地產業的負責人都要去四季山莊一次,故而趙掌櫃是見過季寥的。見到少莊主來,他還是挺吃驚,尤其是他聽過消息,莊主有意將四季山莊的權力漸漸交給季寥,更是不敢怠慢。

  將季寥請進內廳,趙掌櫃小心詢問道:「少莊主有什麼事要吩咐我麼?」

  季寥微笑道:「我要向你打聽陸雲的事。」

  趙掌櫃道:「海清候的公子陸雲?」

  昔年陸雲的曾祖父為相,使海晏河清,天下大治,被皇帝封為海清候,世襲罔替。因此陸雲的父親便是現在的海清候,將來不出意外,他也會是海清候。

  季寥點頭道:「自然是他。」

  他現在已經從顧英那裡瞭解一點關於陸雲的事,但更多關於陸雲的信息,還是來問趙掌櫃更好。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46 AM

第45章 意外

  趙掌櫃神色變得鄭重起來,他道:「少主跟陸雲有過節?」

  季寥道:「我也是這兩天才聽說過他。」隨後他又將昨日在顧府的事情說了一遍。

  趙掌櫃撫鬚道:「這便是了,少主的懷疑確實並非毫無根據,小的斗膽問一句,少主所言續命之術是否當真?」

  季寥微微一笑,說道:「假的,僅是為了讓顧小姐少些流言蜚語而已。」至於顧葳蕤如何死而復生,季寥自是不會跟趙掌櫃說太清楚。

  趙掌櫃道:「其實真也好,假也罷,少主都得當心,說實話,此事怕是十分棘手。我最近得到消息,聽說那陸小侯爺的白雲山莊近來一直在隱秘尋找各種稀奇古怪的救命方子,甚至連一些巫祝都被他們尋去。因此少主提起此事,無論從能力和動機來看,此事八九不離十是跟白雲山莊有關。」他接下來又解釋了一番陸雲的事蹟,更指出陸雲有一身高明的功夫,絕非簡單的世家子弟。

  陸雲明面上交遊的江湖人並不多,可無論是相國寺主持法云,或是棲霞派的枯木道長,都跟陸雲是忘年之交。

  季寥得到這些信息,便清楚此人簡直是自己現在身份的升級版,若還是身體原主,跟對方比起來,怕也是無多少優勢。

  說到最後,趙掌櫃嘆道:「說起來,小的能對陸小侯爺瞭解這麼多,也跟一樁怪事有關,少主可知威遠鏢局的總鏢頭余長風兩年前突然暴病而亡的事。「

  季寥道:「此事略有所聞,那余長風的威遠鏢局本是江左第一大鏢局,余長風本人的長風劍法數十年來罕逢敵手,由此才創下威遠鏢局偌大的產業。他兩年前不過五十歲,就習武之人而言,正是春秋鼎盛,卻突然暴病身亡,著實可疑。但余長風後人武功不濟,他死後,長風鏢局也敗落下來,早無當年氣象。」

  趙掌櫃道:「實不相瞞,余長風跟小的有一段過命的交情,因此小的疑他死因,暗中追查,卻發現當日餘長風曾和陸小侯爺出入過同一間畫舫,本來這也可以視作巧合,但是當日陪陸小侯爺的一位當紅姑娘也在不久後染病去世,我從此追查,才發現當日陸小侯爺跟那位姑娘溫存時,中間離開過一段時間。」

  季寥問道:「余長風便是在那時暴病而亡?不過陸雲是江左世族出身,高門大閥子弟,跟余長風這種江湖草莽怎麼會有深仇大恨,他的動機又在何處?」

  趙掌櫃道:「此事又牽扯到另一個勢力,在余長風死後,威遠鏢局的產業漸漸被京城的一股勢力吞併,那勢力背後應該站著當今七皇子,而且余長風的女兒嫁給了太子奶娘的次子。」

  季寥聽到七皇子後,便心頭一動,因為讓顧葳蕤製作神仙散的背後勢力,就跟七皇子有關,如今二十四節氣已經風消雲散,他本以為不會再跟七皇子的勢力有牽連,沒想到拐彎抹角,又發生了奇妙的聯繫。

  趙掌櫃既然說出此事,自然是有很大把握陸雲跟七皇子有關係。

  季寥道:「你查到這裡,應該沒有繼續了吧。」

  趙掌櫃道:「小的當然不敢繼續追查下去,否則我性命難保下,還得連累山莊。不過因為得悉那些秘辛,小的又得不對白雲山莊的動向多做關心,免得有朝一日那位來對付我,屆時我卻毫無防備。今日少主問起,我自然不能隱瞞,免得讓少主做出錯誤的判斷,引來禍端。」

  季寥笑了笑,說道:「老趙你一己之力能探到這些消息,可見你確實是個人才,我記得你祖上本就是在朝廷稽查司擔任要職,後來犯事,才家道中落,給咱們四季山莊做事,說實話我家可沒有給你大展手腳的機會。」

  趙掌櫃算是對季寥更加刮目相看,他在四季山莊各地負責人向來低調,沒想到季寥仍舊對他的來歷一清二楚。他道:「當年我一家人備受欺凌,全靠老太爺收留,方有安穩日子,家父也告誡我要好好為山莊做事,小的並無他念。」

  季寥微笑道:「我沒懷疑你的意思,待我回山莊時,你也隨我一併去吧,你的家人想留在這裡,或者去滄州都可以,還請你不要推辭。」

  趙掌櫃遲疑道:「少主有令,小的聽命便是。」

  季寥拍拍他肩道:「不用怕山莊事情太多,我近來收了個僕從,將來我想讓他幫我處理一些俗務,請你去,也有讓他跟著你學做事的意思,亦可以幫你減輕負擔。」

  趙掌櫃這才放心,畢竟他跟少主素來沒有走動,若是突然擔當大任,那才是讓人起疑,如果是幫少主培養心腹,那就合乎情理了。

  季寥說的僕從自然是卓青,他有識人之明,卓青雖說是鄉下小子出身,卻屬於可以調教的一類,何況他學過蟄龍功,將來武功大成,必然是山莊的一大臂助。

  趙掌櫃又道:「不知少主想如何處理現在的麻煩。」

  季寥道:「既來之,則安之,即便這位陸小侯爺再是人中之龍,但我想他會比我著急,否則昨夜就不會派人來。」

  趙掌櫃道:「如果少主發現不對,一定要果斷離去,這裡畢竟是江左,陸家的勢力,咱們根本沒法比。」

  季寥點頭道:「我省得。」

  沒過多久,季寥就從糧油鋪子離開。江左之地,便是城裡也是水渠縱橫。水鄉軟語,聽來更是另一番風味。

  他優哉游哉,見天色不算太晚,打算找個珠寶店,給女郎挑件首飾,晚上送給她,她肯定會歡喜。後面他找到一家店,在店裡挑了一副精緻的銀耳墜。

  等店家將東西封裝好,季寥出了店,便往顧家方向回去,這時候天色漸昏,大家都往家裡趕去,熙熙攘攘,各種氣味傳來,季寥鼻子靈敏,頗有些不適應。他想著要不施展輕功,飛簷走壁離去。

  突然間季寥生出異樣的感覺,他隨心點出一指,勁力激生,刺破一個人的袖子。

  一個首飾盒從那人袖口滑出來,那人反應敏捷,一腳踢飛盒子,使其高高躍起,人也隨之衝天而起,身如鬼魅般躍上另一邊房頂。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48 AM

第46章 枯木

  季寥腿部稍稍發力,整個人也從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拔起。他一隻手掌朝著首飾盒凌空一抓,頓時生出股吸力,那盒子好似乳燕歸巢般,落在季寥手中。武林中自來都有擒龍控鶴這類可以隔空取物的武功,但如季寥這般年紀,便能練成的,放眼江湖都是鳳毛麟角。

  一聲輕輕的稱讚傳進季寥耳朵,可季寥也感覺那人遠遠的去了。

  他在半空,竟然硬生生又對著空氣拍出一掌,身子由此橫移一丈,足尖踩到一個茶棚上,借到些許力,整個人又如離弦之箭,飛快往剛才那人遁走的方向追去。

  黃昏天色裡,季寥大袖飄飛,足尖幾乎不點地,在那些院牆屋簷之上飛縱。那人距離季寥足足有十數丈,可無論他如何輾轉騰挪,也休想拉長這段距離。

  季寥看似意態閒適,實則速度快得沒影。

  他目不視物,可是任何阻礙屏障,彷彿都能提前知曉,輕巧避開。不多時兩人一前一後就出了城門,追逐到之江的楊柳岸邊。夜風習習,早出的明月,同日落的余霞一同混在水中,波光在春風裡蕩漾,數隻寒鴉點在長空裡。

  季寥頓住腳步,只是「看」向前面也停住的那人。

  黃昏夜色裡,那是一個形容枯槁的老道,他鬚髮盡白,右袖破了一個大洞,唯獨雙目清澈湛然。

  季寥朝著老道微微一笑,說道:「棲霞派的明霞神功道長已經練到第九重了吧。」

  他略作思忖,便點出道人來歷,正是當今江湖武功最高的數人之一——棲霞派的枯木道長。

  那老道微笑道:「適才小友那招劍指,可是四季劍法中的一招『春色三分』。」

  季寥那一指,論勁力之凌厲,招式之精妙,已然是爐火純青。枯木道長縱橫江湖數十載,何等厲害的武功沒見過,但季寥那一指,千錘百煉,勁力強絕,隨心而發,方能刺破他的袖子。

  後面兩人比試輕功,更是不分高下,如果再奔行百里,枯木道長年邁體衰,未必不會被季寥追上。

  季寥不疾不徐道:「若論精妙,道長那招偷天換日,亦不在我一招劍指之下。」

  他這句話是指枯木道長適才偷他首飾盒之事,那份勁力實是巧妙絕倫,季寥竟也未能事先發覺,可見此老道的功力收發如意。

  不過他勁力但凡重一點,季寥便會真氣自生,立時跟枯木道長陷入生死交鋒中。

  枯木道長哈哈大笑道:「我來附近訪友,見到小友行動無聲,功力內斂,便知你是絕頂的武學高手,因此見獵心喜,小小試探一番,實在多有得罪,見諒見諒。」

  季寥淡淡一笑道:「如果季寥今日被道長神不知鬼不覺摸走身上之物,哪怕事後道長再將東西還我,但傳到江湖上去,別人又會怎麼看,怕不是要有人起風言風語,四季山莊的少主學藝十數年,仍舊被棲霞派的枯木道長當孩童般戲耍,我四季山莊實是不算特別了得,但後輩子弟,再不肖,也不敢墜了先輩創下的威望,因此只好請道長和我在這裡見個高下了。」

  枯木道長蹙眉道:「小友何苦要咄咄逼人。」

  季寥淡然道:「既是身在江湖,道長總該知道各家有各家的規矩。」

  原來季寥從趙掌櫃那裡得知陸雲和枯木道長交好,此人露出口風前來訪友,定是拜訪陸雲無疑。季寥便不準備輕易放走枯木道長,準備先發制人。

  畢竟與其後面讓枯木道長成了陸雲的助力,不如在此地將這位武學宗師折服,到時候陸雲便是請動枯木道長來對付他,怕這位武學宗師也是沒臉皮跟自己鬥下去。

  何況季寥除卻慕青外,尚未遇到過枯木道長這等厲害的對手,至於此前的顧葳蕤那也不能算對手,因此同這位枯木道長交手,對他來說亦可以增長交手經驗。

  枯木道長可不知季寥心思,但見他意態堅決,便知道唯有動手一途。事實上他已經數年未曾同人比武,因為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能做他對手的人,也不能輕易跟他交手,否則無論勝敗,都是影響極大。

  今天之事,他誤打誤撞,倒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早知如此,就不敢那麼好奇,戲弄季寥。

  剛才那一番輕功比試後,枯木道長亦不得不承認這位年輕人,在武學修為上已經足以跟他並駕齊驅。

  枯木輕輕一嘆道:「那請小友看招。」

  他本是前輩長者,按理說該當季寥先出招,可是枯木作為成名已久的武學宗師卻不能輸在季寥手上,因此連先手都不願放棄。

  今日之戰,本就是不公平的。季寥年紀輕還可以輸,枯木卻因久負盛名輸不得。偏偏季寥又不肯罷手,枯木只能是有苦難言。

  本來江湖前輩見到後學末進,見獵心喜,遊戲指點一番,乃是司空見慣的事,偏偏季寥是個怪胎,年紀輕輕,功力已經高深莫測,能和當今江湖任何高手一爭長短,這又是枯木沒法預料到的。

  只見枯木緩緩推出一掌,而他整個人也像是脹氣一樣,枯槁的神容變得紅光滿面,一下子好似年輕二十歲不止。原來那明霞神功威力極大,卻大違道家養生之道,因此枯木道長又從佛門學來枯禪之法,平日裡掩藏生機。

  如今遇到季寥不得不全力以赴,故而一掌既出,也將枯禪之法解去,明霞神功得以全力施展。

  只隔了數丈,季寥便感到一陣雄渾的掌力撲面而來。

  他被掌力順勢一推,身子倒向背後一株楊柳,一隻腳踢在樹幹上,輕鬆卸去掌力,並在樹幹上留下深深的印子,大樹顫動,他順勢一起,折下一根柳條。

  那柳條本來鬆軟,在他內力一送下,登時筆直如鐵,往枯木道長絕刺過去。

  他劍勢兇猛,彷彿秋風狂掃,那柳樹被震顫後紛紛揚揚落下的柳葉都隨著劍勢往枯木道長疾衝過去。

  枯木道長神色凜然,雙掌一動,如抱混天,登時一股強橫的掌力爆發出來,那些柳葉隨之紛紛潰散,新折下的柳條亦少去一截。

  季寥身形如魅,又欺身上前,迅捷無比的踢出一腳。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50 AM

第47章 飲鴆止渴

  季寥這一踢,可謂無比精妙,如果是一般人決計料想不到他氣勢洶洶的劍勢下,竟暗藏這麼一腳。

  他勁力使得十足,踢到枯木道長的小腿上,哪知道對方小腿彷彿棉花一般,毫不受力,凌厲的腿勁,登時卸去大半。

  原來枯木道長的明霞神功練到第九重後,運功使勁便如明霞,曲折變幻,故而瞬息間功力就到了腿上,卸字訣一使開,就將季寥這一踢的勁力卸去。

  季寥不帶招式使老,竟然趁著這一下,在枯木小腿上一蹬,立時空翻而起。他這一下,人就到了空中,本來無從借力,可是手上剩下的半截柳條竟然從他手中飛出,在半空裡劃出個弧形軌跡,逕自往枯木後背的靈台穴刺去,緊接著季寥頭頂朝下,順勢照著枯木百會穴拍出一掌。

  枯木面對如此危險的局面,貼身的道服竟一下子鼓脹起來,那柳條本來刺向他背後的靈台穴,這下子也從一邊滑開。他一掌翻飛,又朝上空拍去,呼吸間就和季寥連續對上三掌。

  劈裡啪啦的脆響,蕩漾在悠悠的晚照中。兩人交手的餘波,也蕩平了周圍數丈的雜草和碎石子。

  枯木這三掌已經使盡平生之力,一時間功力消去大半,他以為季寥必定也是如此。哪知道突然耳邊響起一陣輕輕的「嗯」聲,那季寥的手臂突然脹大一圈,化掌為拳,好似重錘一般打下來,威勢竟比剛才三掌還要猛烈。

  道人見狀大駭,只得奮起餘力,硬生生接下這一拳重錘。塵煙四起,過了一會才消散,枯木小腿竟直接沒入泥土裡,噴出一口鮮血,神色委頓。

  季寥人已經站在不遠處的一株楊柳上,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足下的柳條竟枯敗了許多,明明陽春三月,柳葉卻已經乾枯。

  他道:「枯木大師,承讓了。」

  枯木道長滿臉苦澀,自己以為明霞神功大成後,江湖之中唯有魔教教主可堪敵手,結果還不如一個年輕人。何況他想破腦袋,都沒法理解季寥年紀輕輕,居然內力不在他之下,最後那一記重錘,又彷彿天生神力之人。可是從他體形來看,竟也一點都瞧不出。

  枯木道:「勝就是勝,敗就是敗,老道心服口服,小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季寥微笑道:「比武之中,生死難料,既然勝負已分,自不必多添上一條性命。」

  他一來不是好殺之人,二來棲霞派亦是武林大派,高手如雲,今天擊敗枯木還好,若是殺了對方,便是天大的冤仇。他自是不懼,但不必給四季山莊招惹麻煩。

  枯木見季寥不但沒有趕盡殺絕的架勢,神色之間亦不見自得。要知道江湖中無論是誰要是能擊敗他,怕登時就能名動武林,何況季寥這般年紀,便有此成就,今後功名利祿,滾滾而來,只是可想而知的事。他卻頗是平靜,難怪年紀輕輕就有此成就。

  枯木道:「實在慚愧,不過有一事老夫好奇,小友最後那一拳重錘,不知是哪門那派的功夫?」

  季寥腦海裡浮現那隻黑貓,心想你要是知道我這一招是跟一隻貓學來的,怕不得被氣死。他平日裡知道這虎豹雷音有助於改善體質,此前未有將其用於實戰的心思。可是剛才和枯木硬拚之際,他也氣血沸騰,驚駭於對方深厚的功力,突然間想起黑貓每次發力,都用上這虎豹雷音。

  他靈光一閃,在第三掌後用上虎豹雷音,果然莫名生出一股潛力,手臂的力氣大增,果然立建奇功。

  他道:「在下瞎琢磨出來的,以道長的見識應該瞧得出,我那一下,雖說威力很大,其實還有許多不完善處,道長輸了一招,不過是我佔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虎豹雷音的事既然枯木沒猜出來,季寥亦不打算告訴對方。

  枯木雖然聽說過虎豹雷音,但他又沒見過,而且季寥那一聲輕微的「嗯」聲,是在交手中發出,他沒有聽得多真切,更難以將其聯想到虎豹雷音上。

  他也知道自己這一問,算是冒昧了,季寥不告訴他根底才是正常。武林中各家各派的秘技,本就是秘而不宣。而且剛才季寥那一下確實是出其不意,如果他早有準備,決不至於被打吐血。

  枯木道:「多謝告知,那麼老道就此別過,若是小友不計嫌隙,可來棲霞派一敘,咱們到時候可以再坐而論道一番。」

  他今天算是丟了大臉,自是無顏留下,就算陸雲的約,他也不準備去了,只想趕緊回棲霞派,靜心調養。

  季寥道:「那好,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他比枯木還要先離開,整個人身形一晃,便從柳樹上消失。

  一聲寒鴉驚叫,枯木望著江面清波,不由慨然一嘆。

  …………

  陸雲看著面前的年輕道士,問道:「枯木道長竟不來了,這是遇上什麼事?」

  年輕道士道:「師伯沒說,只是讓小道來給陸公子說一聲。」

  陸雲微笑道:「那好,我這裡有一罐白雲山的雨前茶,你帶回去給枯木道長。本就是請他來品茶的,他人沒有來,茶還是要品的。」

  很快就有人取來一盒茶,交給年輕道士後,陸雲又跟他說了會話,才送他下山。他昨夜還是回到了白雲山莊,因為枯木按道理是要來的,結果到了今天中午,才有個棲霞派的道士過來通知他枯木來不了。

  相國寺的法云又去了藏劍山莊為一口新出的神劍加持,如今他最好的兩個武學宗師卻是都來不了。

  陸雲沒想到枯木的離開跟季寥有關,只是少了枯木的助力,要對付季寥怕是更不容易。也不知道讓左功名送請帖給季寥,季寥接了沒有。

  因為出了枯木這個意外,陸雲便有些拿不準。不過無妨,到了江左,除卻慕青,便沒有他對付不了的人。

  一想到慕青,壓下去的傷勢就發作起來,胸口作痛。陸雲讓人取來一口青瓷盤,上面盛著晶瑩透明的粉末,他吸了一口,感覺好受許多,身子都輕了不少。

  這是神仙散,他知道此物有大害,但飲鴆止渴,亦屬無可奈何。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51 AM

第48章 亭子間

  「陌上花開,江潮未老,美人名酒俱備,只等君來。」燙金的請帖正在季寥手中把玩,顧葳蕤一伸手就搶了過去,看了內容,又看落款。

  正是大江幫幫主左功名邀請季寥明日上午到之江亭子間賞潮看花。

  顧葳蕤笑道:「聽說左功名是個粗人,沒想到請帖竟如此文縐縐的,人家請你去看美人,你去還是不去。」

  季寥摸了摸顧葳蕤的額頭,不答反問道:「你見過陸雲沒有?」

  顧葳蕤道:「小時候可能見過,不過記不清了,你說起他幹什麼。」

  季寥抓起小女郎的嬌嫩冰涼的小手道:「因為明天陸雲會來,我帶你去瞧瞧,到底是這個名冠江左的小侯爺好看,還是我好看。」他這話一說,無疑是要去了。

  顧葳蕤撓了撓季寥手心,自己又咯咯笑起來道:「不要臉,哪有男子說自己好看的,而且我看他,你不吃醋?」既然季寥說陸雲要來,她就相信了,懶得多問。

  季寥輕笑道:「有一種人的醋我不會吃。」

  顧葳蕤眨了眨眼,問道:「什麼人?」

  季寥淡淡一笑,說道:「死人。」

  顧葳蕤好奇道:「你怎麼知道他要死。」

  季寥對她說了一遍昨日見趙掌櫃後的猜測,最後悠悠道:「因為我確實不會什麼『七星續命術』,但你又的的確確死而復生,便是我說不會,我瞧那位陸小侯爺都不會信,他不信就得逼我,他逼我我仍舊不會,而且他肯定殺不了我,便是退一萬步講,他縱使能殺我,他還是得死,你說他是不是必死。」

  顧葳蕤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其實他要是好生客氣的請你,說不準我會試試給他看看傷勢,可現在嘛,他就算求我,我也不救他。」

  季寥輕輕笑道:「他要是知道你才是最有可能救他的,恐怕會氣死。」

  顧陸兩家算是世代交好,陸雲要是知道顧葳蕤的本事,求到她身上,顧葳蕤真可能施手援救,但現在是不可能了。

  至於季寥如何斷定是陸雲受了不治之傷,其實不難判斷,因為陸雲的父母若是得了病,江左早就會傳開了,而且也不會是白雲山莊的人到處尋找續命延壽的辦法,何況陸雲身上的問題,必定不是尋常的絕症,否則也不會使他寄託希望到季寥口中所謂的奇術上。

  季寥當然不會避而不見,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昨天擊敗枯木後,他很自信。至於帶上顧葳蕤,那自然是應有之意,否則保不準陸雲拿顧葳蕤做文章。畢竟季寥可是號稱用損耗極大的奇術救活了顧葳蕤,如非關係親密,怎麼會做到如此地步,陸雲由此判斷他和顧葳蕤的關係不難。

  這兩日裡,顧葳蕤也表現出待他的不同,就連顧榮都沒有多說什麼。何況季寥家世不差,才情相貌都是第一等,做顧葳蕤的夫婿也是足夠了。

  畢竟連顧英都被季寥折服,其他人可沒興趣和膽量去找季寥茬子。

  小女郎眉開眼笑道:「氣死他好啦,就不會有人拿他和你比,你是最厲害的。」

  季寥摸著小女郎的秀髮,笑了笑。

  …………

  來到江左有兩處景物不得不看,有詩為證:

  山石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

  朝廷有制度,十里建一亭,專門給行人休息,早先還有亭長這一職務,雖然位卑,卻能管轄附近十里鄉土。

  左功名邀請季寥去的亭子叫做「亭子間」,乃是附近最有名的觀潮所在,他既然於此處擺下酒宴,便不許旁人靠近。

  從此亭瞭望,江潮盡收眼底,周圍鮮花盛開,實是難得的好去處。在這裡喝酒,縱酒不醉人,風景也會醉人。

  陸雲依舊一身乾淨雪白的衣裳,面前的桌子都是剛搬來的漢白玉桌,椅子也是白色的,地上的毯子也彷彿雲煙一樣。

  季寥攜著顧葳蕤,在左功名的引路下,踏進亭子間。

  「人間最美四月天,本該是請季寥四月來的,但小弟等不及,也怕季兄到時候也不在江左,便提前請了,萬勿見怪。」陸雲微笑說。

  他好似早知道季寥定會帶顧葳蕤來,所以身邊只有蘇小小。

  蘇小小被季寥破了功,失去向來固有的勾魂奪魄本事,但僅憑容貌,她依舊如清水芙蓉,是個絕色女子。顧葳蕤亦是嬌花照水,但比蘇小小多了一分病態,可是她眸光點點,彷彿天上星,又比破功後的蘇小小有神。

  她看了看陸雲,果然清俊非凡,又同季寥比了比,心裡想著還是季寥好看。

  陸雲春風滿面,卻給人一種冷的感覺。季寥此時淡然自若,卻彷彿和亭外周圍的鮮花一般,讓人感到舒服。

  如果說兩人有什麼相似之處,大抵是都會讓旁人相形見絀。

  季寥悠然道:「人間四月,芳菲將盡,為何陸小侯爺會覺得最美。」

  他已經拉著顧葳蕤的手坐下,朝對面的陸雲輕輕發問。語氣並不凌厲,可罕有人用這種帶反駁的語氣朝陸雲說話。

  陸雲道:「正是芳菲將盡,才會珍惜眼前美景,人生最珍貴的不正是那些即將失去的東西。比如……」

  「生命。」季寥笑著給陸雲斟了一杯美酒。

  陸雲笑了笑,點頭說道:「聽說季兄自小失明,不知你會不會懷念從前見到光明的日子。」

  換做旁人是不敢問也不忍心問季寥這個問題的,但陸雲敢,也忍心。他將是個死人,自然要比旁人痛快一些。

  何況他見到季寥這個人開始,便清楚救不救他,全在於季寥,而非他。

  季寥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沒回答陸雲的話,反而問道:「小侯爺覺得我現在活得開心麼。」

  陸雲遲疑一會,搖頭道:「看不出。」

  季寥微笑道:「小侯爺是不是覺得我像是開心的樣子,但又不應該開心,畢竟一個瞎子要是還能活得快樂,那麼世上其他正常人,豈不是更該沒有憂愁。」

  陸雲道:「是。」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52 AM

第49章 刀光

  季寥微微一笑道:「其實一個人活得快不快樂,跟他擁有多少沒關係。你以為我瞎了便有遺憾,實際上我為我能生活在世間感到開心。比方說,遠處的潮聲,近處的草木清香,都能使我感到快樂。」

  他在心裡補了一句,尤其是你感受到真正的孤獨和寂寞後。他作為一株草時,周圍都是空曠和虛無,唯有一條奔波不息的河離他不算太遠,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了。有些人常以為自己高處不勝寒,那是他們沒有體會過真正的孤獨。真正的孤獨是連絕望都生不出的,因為那時的你連什麼是絕望都不懂得,什麼都沒有。

  季寥作為人後便從未有過真正沮喪和絕望,因為這世間實是有太多的新鮮和美好,尤其是作為人,能體會到的東西太多太多。

  陸雲是沒法理解季寥的,他沒有季寥這種經歷,他生來便擁有太多。一個人一無所有時,無論得到什麼都會感到開心,若是一個人擁有太多,無論是失去什麼,都不會覺得好受。人性如此,失去總是會比得到難受。何況陸雲即將失去的是生命,這是人最珍貴的東西,畢竟沒有了生命,便沒有了一切。

  陸雲道:「如果我還能多活幾年,也許能體會到季兄的心境。」

  他眼睛看向了季寥。

  季寥道:「如果小侯爺能體會,此刻便能體會了,若是此刻體會不到,多等幾年還是體會不到,何況我也不能使小侯爺多活幾年。」

  陸雲淡淡一笑道:「季兄果然是聰明絕頂,我還沒說什麼,你就彷彿什麼都知道,這跟我一個朋友很像。」

  季寥「望」著他,微笑道:「小侯爺的朋友看來跟我一樣聰明。」

  陸雲道:「你似乎清楚他是誰?」

  季寥笑而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這樣,在陸雲眼裡更加高深莫測。

  季寥當然猜到那個人會是七皇子,畢竟能做陸雲這類人的朋友,至少出生會很高貴,年紀也應該相仿,如此不難猜測了。

  何況當今太子素有賢名,地位穩固,七皇子還能起奪嫡的心思,人必然得很聰明才行。否則宮廷鬥爭,一招失手,便可能全局潰敗。

  陸雲嘆口氣道:「看來你是知道了。」他並不清楚季寥是否知道,但一定要讓人認為季寥知道,畢竟他身邊還有七皇子的人,如果他死了,七皇子一定會注意季寥的,那時候季寥不會好過。

  世上有些人本就如他這樣,習慣了高高在上,便覺得做什麼都理所當然。他們不是愚蠢,只是太過高看自己。

  季寥瞭然他的狠毒,卻不說什麼,道:「飲酒。」

  他舉起酒杯,朝陸雲示意。

  金樽碰撞,一口飲盡。

  陸雲蒼白的臉也因飲酒多了一絲紅色,他道:「季兄可有什麼想要的,無論是武學秘籍,還是奇門異術,更或者是你的仇人,我都可以幫你找到,只要你肯救我。」他終歸還想試一試,也希望季寥真有辦法,並願意救他。

  季寥道:「小侯爺,我確實救不了你。」

  陸雲神色一沉,道:「你能讓顧世妹死而復生,為什麼就不能救我。」

  亭子間的氣氛從明媚轉向陰沉,只因陸雲一句話。

  顧葳蕤明眸打量陸雲,說道:「陸雲,季寥又不是大夫,他救不了你。」

  陸雲淡淡道:「我的傷要是大夫能治好,又何必找到季兄身上,顧世妹你說是麼。」

  顧葳蕤道:「他確實救不了你。」

  陸雲道:「那顧世妹你死而復生是假的不成,如果是這樣,為兄確實莽撞了。」

  他的眼神對上顧葳蕤,十分銳利,小女郎的星眸只一派平淡隨和。她是當世最好的大夫,心理素質也遠勝過常人,陸雲嚇不住她。

  顧葳蕤淡然道:「我說是假的,陸雲,你今天會讓我們離開?」

  陸雲搖頭道:「不會。」

  季寥道:「小侯爺非要如此,我沒有騙你的必要。」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陸雲又道:「季兄能拋出這等問題,又有遠勝過常人的精神異力,教我不得不信季兄會奇術。」

  那天問每一個問題都是觸及至道本質,非究天人之道,難成此言。陸雲正是源於此,更深信季寥會那延壽續命的奇術。

  季寥笑了笑,道:「小侯爺既然如此想,就應該應該好好求我。」

  陸雲道:「第一,使死人復生,那麼你必然付出了代價,現在狀態絕不會太好;第二,季兄手下的二十四節氣竟被人一夕之間滅掉,可見季兄的實力並未恐怖到無視世俗的地步;第三,我現在再求你,已經晚了。」

  季寥拍手道:「小侯爺的情報系統真是無孔不入,短短一天多的時間,就把我的底細翻得差不多,不過有一件事,怕是你還來不及查到。」

  陸雲蹙眉道:「什麼事?」

  季寥淡淡道:「前天傍晚,枯木道長差點被我打死。」

  他說完這句後,一手牽著顧葳蕤,一掌拍向面前的漢白玉桌。這一掌叫做「開山掌」,乃是從開山斧的招式化來,季寥用足了八成功力,力道何止千斤。

  陸雲料想不到季寥竟會先動手,從桌子傳來的雄渾勁道,立時上了他身。他只覺得喉頭髮甜,眼冒金星,耳朵轟鳴。

  左功名見狀,掏出一把大金刀朝季寥砍去。

  他當年就是憑著手上大金刀,硬生生在大江沿岸的碼頭砍出一片天。一刀之下,刀氣森寒。季寥移形換影,一掌直接拍在刀面上。這金刀是寒鐵精英,竟沒被季寥拍碎,但是勁力透過刀身傳去,左功名立時虎口被震出血。

  但是陸雲的埋伏的人手很多,一道影子掠過來,薄薄的刀光,狠辣刁鑽的削向顧葳蕤。

  季寥淡然自若,輕輕攬住小女郎的腰,讓她身子稍稍一斜靠住自己,避開了刀光。小女郎嫣然一笑,手裡多出一枚銀針,準確無誤刺進了這個殺手的懸樞穴。

  原來季寥同她牽手,功力也一併從她手掌進入小女郎體內。她武功本來就不錯,得了季寥的功力相助,便輕易用銀針擊斃這個殺手。

  接下來更多殺手浮現,可兩人心有靈犀,好似花間一對蝴蝶,於這四處起伏的殺機中,自在從容。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54 AM

第50章 蟬翼

  顧葳蕤從沒覺得自己生命裡有哪一天如現在這樣充滿驚險、刺激、欣喜以及不可言喻的滿足,她本以為自己陪季寥來亭子間會成為累贅,可是季寥竟通過給她輸送功力,讓兩人有了類似男歡女愛時那般將生命連在一起的感覺。

  她像是季寥肢體的延伸,季寥又彷彿是她的一部分,奇妙的感覺,刺激著她的感官,卻又對周圍的一切洞悉得更徹底。

  本來將自己的功力輸送給另一個人,讓對方暫時使用並非一件毫無風險的事,這裡有一個尺度在裡面,功力輸送的快慢都要有所衡量,而且激鬥之中,分出一部分功力,對己方心神的考驗也極大。但是季寥以他驚人的膽魄,通過對功力的細緻分配,完成這樣一個奇蹟。

  季寥並不害怕功力的流失,因為他早就在體內儲藏了足夠份量的草木精氣。隨著他功力消耗,那些草木精氣便迅速化解為真氣。何況周圍的草木也足夠多,縱使將這裡所有人的功力都消耗光,只怕季寥依舊能精力十足。

  陸雲和左功名已經退出亭子外,蘇小小亦跟著他們,憂心忡忡地看著殺機起伏的亭子間。

  她悄聲道:「公子怎麼辦。」

  陸雲緩緩吐出一口血,臉色更蒼白了,但眼睛更加有神。他儘管高估了季寥很多,但也料不到對方的功力竟有一甲子以上,比諸法云禪師都不遜色。陸雲自己也內力深厚,但是他有不少奇遇,才有今時今日的功力,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及季寥。可在他這個年紀,有這份內力,已經足以傲視江湖。季寥竟然猶有過之,讓他不由生出一分嫉妒。

  畢竟季寥精神力強大還可以說是天授,但內功亦如此強橫,也太過打擊人。何況季寥都這麼強大了,他手上的二十四節氣居然會被人一夕間滅掉,實在讓陸雲想不通,難道季寥得罪了其他的異人,但他自己怎麼沒事。

  異人雖然神秘、恐怖,不過陸雲知道功夫高到法云、枯木那種地步,實際上普通的異人還是能對付的。畢竟異人還是人,只是有奇異莫測的能力,並非毫無弱點。甚至異人被厲害的武學高手近身,也有很大可能被殺死。這種事早有過先例,否則陸雲也不會有信心對付季寥。

  但是他料不到季寥的武功居然也可怕到這種程度,全然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可想而知,季寥之前那句差點打死枯木,絕非空穴來風,難怪枯木不來赴約。

  陸雲一字一頓道:「慢慢跟他耗。」

  在他看來,十數位武功極好的殺手,加上埋伏四周的弓箭手,就算季寥能解決掉,也必然會耗掉季寥大部分功力,屆時要對付季寥就容易多了。

  季寥兩根指頭夾斷一隻襲殺過來的利劍,並用斷掉的劍尖刺中另一個殺手的肩頭,猶有閒暇對顧葳蕤道:「死了幾個了。」

  顧葳蕤道:「五個。」

  她說完後,又擔憂道:「他們人還多,我們殺出去吧。」

  季寥淡淡道:「我們一出去,便是亂箭穿心。」

  他牽著小女郎,手如幻影,竟硬生生從一個殺手那裡奪走對方所持之劍。要是枯木道長在這裡,定會驚嘆季寥用的手法跟他的偷天換日如出一轍,而且和他一般爐火純青。

  其實這種招式只要功力到了,解析其中的訣竅,本來就容易學會。季寥對於武學的見地,已經不是一月之前的樣子。

  他長劍在手,立時劍氣縱橫。呼呼之間,又是兩個殺手倒下。

  顧葳蕤心下大定,銀針在指尖運轉如飛,很快也傷到兩個殺手。而兩人也在緩緩靠近亭外,正是陸雲他們所在位置。

  十數位武功一流的殺手,竟也攔不住季寥和顧葳蕤二人。

  左功名咬著牙,按住震驚,大喝道:「取我的鐵胎弓。」

  便有兩個人抬來一口半人高的鐵胎弓,左功名一手將弓拿住,又接過一支純鐵打造的利箭,將弓拉滿,對準季寥。

  顧葳蕤道:「小心。」

  利箭已經離弦,迅捷如電的飛向季寥。

  季寥耳朵一動,別過頭去,長劍往前一送,正中箭頭。他功力貫注劍身,但那利箭的勁道足以刺破數寸的鋼板,一股大力轟轟爆發,長劍立時粉碎,季寥不由退了一步。

  全鐵打造的利箭也落在地上,哐當作響。

  左功名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汗如雨下。

  只剛才一箭,就差點要了他的老命。竟還沒射死季寥,更讓他畏懼。

  不過被這一耽擱,季寥和顧葳蕤又陷入殺手的包圍中。

  陸雲瞧在眼裡,傳音進去道:「季兄只要你肯幫我,什麼條件都可以商量。」

  季寥開口道:「我便是想幫,也沒那本事,小侯爺不必多說了。」

  陸雲不知道季寥是否在此生死關頭猶自說謊,但對方不答應他乃是顯而易見。如此人物,既然為敵,便留不得了。

  他輕輕嘆口氣,對蘇小小道:「我若死了,你便去京城投靠七皇子。」

  左功名大口喘氣,卻牢牢記住陸雲的話,心想若是陸雲死了,他也去投靠七皇子。

  蘇小小噙著淚道:「奴家哪也不去。」

  陸雲笑道:「我練成蟬翼刀後,尚未有人試過,如今倒是有機會驗證下刀法真諦。」

  他已經決定,只待季寥殺完那些殺手,便親自出手,人生難得知己,更難得對手,季寥若不屈服,那麼死在他手上,也是件讓人愉快的事。

  他又對左功名道:「等會我要是死在季寥手裡,你就讓人放箭,有如此人物陪葬,算是不枉此生。」

  他生性薄涼,此刻言語間卻拋開生死,多出一股江湖人的豪氣。而且陸雲更丟棄以往對敵時的必勝信心,心境變得超然,此時的他反而更可怕。

  左功名沒有回話,只是點了點頭。他知道但凡他這麼做了,便只能從此隱姓埋名,否則無論是顧家還是四季山莊都饒不了他。

  可他如果不這樣做,左功名恐怕自己活不過今天。

  陸雲就是陸雲,他就是給你一杯鶴頂紅,但也要人甘心情願地喝下去。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55 AM

第51章 殺氣

  陸雲的話並未用傳音入密,在亭子裡被圍殺的季寥和顧葳蕤自然能聽見。顧葳蕤不禁生出一絲擔心,她醫術堪為當今第一,剛才已經看出陸雲眉宇間圍繞一團死氣,他確實沒幾天可活了。

  正是如此,陸雲動手時必然能看破生死。他又說什麼蟬翼刀,這便更讓顧葳蕤心裡一沉。因為刀在諸般兵器裡本來就霸道狠辣,如今陸雲又能拋開生念,縱使十成威力的刀法,他也能發揮出十二成來。何況他們遭人圍殺,此消彼長。

  她心念起伏,對付殺手就沒有之前那般果決,畢竟當殺手都被解決後,便是陸雲出手的時候。

  生死之際,哪裡能容得想太多。她手上一慢,那些殺手可不會慢下來,一柄細窄利劍斜斜刺過來,小女郎手裡的銀針攢刺過去,顯然要慢上一分。

  這時候一根修長的手指撥中劍尖,劍身激顫,那個殺手悶哼一聲。輕微的撕裂聲響,季寥又被另外的一個殺手將衣服劃開口子。

  他輕輕道:「別分心。」反掌拍在欺近身的殺手天靈蓋上,立時血出如漿,沾到兩人衣襟上。這是他們第一次身上染血,卻也驚醒小女郎,使她專注起來。

  季寥拍碎一個殺手天靈蓋後,越發神勇,他有用上了虎豹雷音,輕微至極的「嗯」聲發作,手臂粗脹,甚至把袍袖都撐破,大手好似蒲扇一樣,也不講究招式靈巧,對著靠近的殺手就是一拍。

  要嘛拍中胸口,要嘛拍中腦袋,立時身上就被打個稀耙爛。

  任誰都想不到季寥還會如此厲害的外門功夫,而且向來江湖裡頗有名頭的外門硬功金鐘罩和鐵布衫也不能讓人的肢體膨大這麼多。只能說季寥學得的虎豹雷音對於搬運氣血頗有獨特之處,而且通過震盪骨髓,不斷造出新血,將含雜質的舊血沖走。

  其實這跟那隻黑貓的獨特有關,否則季寥便是跟真正的虎豹學習它們的發音方式,悟出的虎豹雷音也絕無現在這般厲害。

  那隻貓曾經曾經跟過一位曠古爍今的人物,那人曾經在未成道前,將人體的開發做到了極致,此貓通靈,自然也得其神髓,季寥無意之中卻又從黑貓這裡承繼那神髓。

  這一點便是慕青都不清楚。

  季寥更不明白其中關竅,不妨礙他催動雷音,掃清周圍的障礙。

  他突然發力,周圍殺手只如秋風掃落葉般,全然無一合之敵。別說是外面的人,便是裡面的顧葳蕤也驚呆了。

  季寥拍死最後一個殺手,亭子裡一時間成為修羅血場,他牽著顧葳蕤一步間,好似縮地一樣,迅速出了亭子,最後到了相距陸雲丈許處。

  陸雲十分沉著,擺擺手,讓左功名和蘇小小退得更遠。

  顧葳蕤也想鬆開季寥的手,讓他能更加自如對付陸雲,但是季寥牢牢抓住她的手,輕輕道:「他們的人還有許多埋伏在花叢裡,在我身邊,誰都沒法動你,但是離開,我就不能保證了。」

  顧葳蕤心裡一暖,沒有多話,輕輕牽著季寥的手。她想著自己死了並不重要,若是季寥死了,她也不活。

  陸雲淡淡一笑,悠然道:「季兄果然對顧世妹情深義重。」

  他又看向顧葳蕤,嘆口氣道:「顧世妹如此可人兒,亦值得季兄這般相待。」

  季寥聽出他語氣竟有一番真誠,好奇道:「小侯爺亦是動過真情。」

  他以為這種人必是薄涼之輩,但現在卻讓他嗅出一分不同來。

  陸雲點著頭道:「我若非動情,決計落不到現在這個地步,可見情之一物,縱能感人,亦是害人不淺,季兄你若是還不屈從,只怕難以善終了。」

  他到底是梟雄,即使真心實意的感慨,也要借此打擊對手。

  季寥笑道:「小侯爺說的倒是有點道理,現在看來你確實不能善終,至於季寥能不能善終,你是看不到了。」

  陸雲冷哼一聲,再不多說一句。

  明明溫煦的陽光從天空照下來,顧葳蕤卻感到很冷。

  她本來身有寒毒,對於冷的感知要比一般人來得模糊,此刻卻有種透骨的涼氣。

  季寥卻知道那不是涼氣,而是殺氣。

  殺氣是中很飄渺的東西,卻又不能說不存在。

  比如那些劊子手,因為殺人過多,身上便有殺氣,便是一些鬼魂都不敢靠近他們。甚至集市上的屠夫,也會有淡淡的殺氣,發起怒來,一般人都會心頭畏懼。

  陸雲身上的殺氣又非是殺人過多而形成,但本質上跟那些殺氣區別不大。只不過他的殺氣更純粹,亦更能動搖武學高手的心神。

  那是刀法帶來的殺氣。

  季寥閉上眼睛,雖然他本來就看不見。

  陸雲的殺氣不是來源於自身,而是來源於他即將施展的刀法。那必然是一套千錘百煉的殺人技,非是如此,不能讓人練成此刀法後,便使人有了如此純粹的殺氣。

  世間的武學不儘是殺人的武功,因為習武最初的目的是強身健體,抵禦敵寇。但有些武學,卻是在刀槍劍戟裡悟出來的,它們的出現便是為了殺人。

  只殺人的武技便不貴生,故而練習這種殺人技的人都活不長。陸雲要不是遇到慕青,其實可以活很長的,因為他練了守身經。守身經是養生的功法,正好能抵消殺人技的負面作用。

  在誰也瞧不見的遠處一株大樹上,正瞧瞧站著兩個人。

  一個紫衣女子是慕青,另一個是穿著鵝黃衣衫的女子,她姿容姣好,只是差慕青一些,卻也不在顧葳蕤之下。

  「教主,咱們不趕路了?」鵝黃衣衫的女子好奇問道,她聲音柔嫩動人,若是唱曲,怕是能迷倒不少人。

  慕青笑道:「你去用十里醉,將那些花叢裡埋伏的人都迷倒,我在這裡瞧瞧熱鬧。」

  鵝黃衣衫女子「哦」了一聲,突然又驚訝道:「教主,那個女人就是那日闖進摩天崖的。」

  她指著季寥身邊的顧葳蕤。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56 AM

第52章 立冬有夏

  慕青道:「我知道,心宿二你快去照我說的做,看完這場熱鬧,我們就走。」

  鵝黃衣衫的女子正是四大魔使之一的心宿二,見到慕青再次吩咐,也不多問。她尤為精通下毒、易容,武功也近乎枯木那級別,身形一閃便從樹上離開,連一片葉子都沒驚動。

  慕青在心宿二離去後,饒有興致的看向亭子間那邊。她認得陸雲,這小子算是個人物,當初對方喜歡他,慕青便要將他殺了,沒想到這小子練的功夫頗有些鬼門道,竟然挨了她一掌後,挺到現在都還沒死。

  這次本來要去藏劍山莊,路過這裡,恰好讓她看到這齣戲。對於季寥,慕青其實有不一樣的感覺,大約是因為季寥也是個怪物的緣故。

  她也確實寂寞,否則最近也不會對季寥特別有興趣。還好她還不算喜歡季寥,因此今後還是少見季寥為妙,免得到時真喜歡上,不得不殺了他,到時便少了個可看上眼的人。

  現如今,尋常江湖人的武學在她看來,實是不足一哂,便是法雲、枯木那級別,也至多能讓她多看幾眼。論武學修為,季寥和陸雲自然沒有超出枯木和法雲那層次,因此兩人生死之斗,在慕青眼裡的的確確只能算一場熱鬧。

  要是季寥知道這位慕青小姐姐就在不遠處將他和陸雲的比鬥當成熱鬧看,怕是也會很無奈。

  如今季寥並不能小看陸雲,場面的氣氛十分沉鬱,所有人都很安靜,愈發顯得江潮聲和蟬噪蟲鳴都清晰可聞。

  陸雲的刀依舊不可見,他的手大家都看得到,在陽光下,彷彿冷玉雕琢,十指更是修長有力,卻不見老繭。

  只看這雙手,便讓人期待他會用出何等樣的刀法,那樣的刀法又會是如何優美醉人。

  季寥一隻手是空的,另一隻手抓著小女郎的柔荑,微風從他耳後吹來,一縷髮絲幾乎要沾到他唇角下。他眼睛緊緊閉著,耳朵卻抓住周圍環境裡每一絲聲音,敏銳的感覺從始至終都注意著那股淡淡的殺氣。

  顧葳蕤在這種氣氛下很難受,卻一點都不敢動。她聽說絕頂高手的爭鬥牽一髮而動全身,現在的情景彷彿真是這般。

  左功名更是駭然,他年少學武時便聽說上乘的武學在意不在力,如今見到季寥和陸雲這般,隱隱約約體會到了。

  意在武學上既重要,也不重要。因為若是一個人刀槍不入,水火不加身,一拳一腳都有萬鈞之力,任你武功練到江湖第一流境界,也是徒勞。

  因為你傷不到人家,而人家打你一下,你都受不起。要不然也不會有一力降十會的武學道理。

  但在勢均力敵的比鬥裡,意的作用便能得到發揮。

  對於陸雲來說,他練成蟬翼刀後就有了刀意,但那時的刀意只是嫩芽,而如今終於有了幼苗的樣子。

  蟬翼如紗、如霧、如詩、如夢!

  蟬翼為刀,刀鋒所過,如絲、如線、如痕、如隱。

  這便是蟬翼刀。

  唯有如此刀法,才能配得上他這個人。唯有季寥如此人,才配死在這刀法上。

  季寥的耳朵又動了,冷冽的殺氣正逼過來,刀聲微弱,並且掩映在江潮聲裡,換做任何一個人的耳朵,只怕都很難聽到刀聲。

  至於見,更是難以見到。

  顧葳蕤只看到了陸雲手動,並不見刀。她不知道蟬翼刀本就是透明的,那是一種很薄很堅韌的材質打造的。

  但這種刀畢竟不是氣,在高速下,更不可能不發出一絲聲音,哪怕是陸雲巧妙的利用了潮水聲來掩蓋,依舊讓季寥「聽」到。

  陸雲已經離季寥不到一尺,但胸口卻無聲無息的被拍來一掌。季寥的一掌,便是陸雲身上披著鐵甲都挨不起。

  他身子出現一個奇異至極的扭曲,手裡的無形透明之刀,以一個決計想像不到的角度往前削去。

  季寥像是優美的舞者,足尖點起,輕輕一個迴旋,竟巧妙的避開陸雲的蟬翼刀。

  陸雲沒有沮喪,手中的依舊不停變幻,而且刀聲再不掩蓋在潮聲裡,變得越來越響,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可季寥的身法實是精妙絕倫的很,他的手始終未鬆開顧葳蕤的手,或是拉著顧葳蕤翩然起舞,或是一人獨舞,上下翻飛,左右橫移,總能避開險峻的刀招。

  但是陸雲的刀,就像是在編織蛛網,不斷壓縮季寥閃避的空間,可供季寥騰挪的選擇越來越少。

  顧葳蕤身在其中,更是能感受到。

  突然她手心傳來季寥手心的熱氣,驀然間整個人由此生出一股氣力,高高躍起。然後季寥身形凝定,手做劍指,刺向陸雲。

  一股極陰寒的勁力爆發出來,薄薄的冰霜覆蓋在本來透明的蟬翼刀上,在溫煦的陽光下閃爍七彩。

  可是陸雲的手掌卻變得通紅,像是被燙熟了一樣,還有許多小泡從虎口以及手背長出來。

  陸雲立在原地不動,問道:「這招叫什麼?」

  季寥輕輕接住從上空墜落下來的顧葳蕤,待小女郎雪臂勾上自己的脖子,季寥才緩緩道:「四季劍法的兩大殺招之一——立冬有夏。」

  陸雲道:「好名字,果然是冷中生熱,立冬如有夏。」

  季寥十分平靜,這一招是使體內真氣陰陽對碰,產生出莫大的威能,並且冷中生熱,奇詭無比,教人難以抵禦。實際上四季山莊創立以來,他尚是第一個用出來的。因為此招乃是四季山莊第一代莊主憑空想像出來的,以他當時的功力,尚且沒有季寥這般深厚,更無季寥這般強悍的精神力,可以強行催動這大違武學常理的招式。

  正是這種陰陽交擊,才使劍招的威力如此強大,一舉擊敗陸雲的蟬翼刀。

  陸雲又看了左功名一眼,充滿冷意。

  左功名立時清楚陸雲要做什麼,他要埋伏的弓箭手放箭,哪怕自己背萬箭穿心都在所不惜。

  陸雲敏銳把握到季寥使出這招並不好受,此時放出亂箭,最有可能殺死對方,哪怕他也得送命。

  可他本就沒幾天能活了!

  左功名大喝道:「放箭。」

  季寥神色一凜,卻不慌張。陸雲只是以常理來判斷季寥的狀況並不好,但季寥是個怪胎,他可以利用草木精氣來恢復精力。而且季寥對草木的感知再度放開,突然發現之前藏在花叢裡的弓箭手都被迷倒了,如此一來,他更無危險,不必多費手腳。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6:58 AM

第53章 秋鴻有信

  很快左功名就發現不對勁了,他對著花叢劈了一掌,花枝伏倒,露出一個弓箭手,卻是昏迷了。

  陸雲寒著面道:「季兄何時做下的手腳。」

  季寥對顧葳蕤微笑道:「咱們走。」

  十數位殺手被季寥拍死,陸雲又被季寥擊敗,埋伏四周的弓箭手又被不明原因迷倒,左功名是沒面對季寥的勇氣。

  陸雲想要攔阻,可是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他剛才強行同季寥決鬥,已經壓榨了最後的生機潛能,現在連迴光返照都不能了。

  染上冰霜的蟬翼刀栽落地上,陸雲只瞧著季寥牽著顧葳蕤的手離開的方向面如白紙,突然間他臉上又生出一分激動的紅暈,隨後呼吸心跳停止。

  陸雲又看到慕青了,她絕美的容顏上正展露一絲顛倒眾生的笑容,彷彿是對著他。

  鵝黃衣衫的女子心宿二無聲無息的回到慕青身邊,她正對著季寥輕輕一笑,等到心宿二到來便收住了,樹枝似被一陣悠揚的風吹動,兩位動人的女子亦隨之無影無蹤。

  季寥如有所應,「看」向那株大樹,顧葳蕤順目看過去,奇怪道:「你感覺到什麼了?」

  季寥道:「可能有些累,咱們早點回去吧。」

  他彷彿聽到了慕青小姐姐的笑聲,但仔細一聽,又什麼都沒有。

  季寥心裡一笑,自己怎麼會想起她。他深知慕青的喜怒無常,說殺人就殺人,今後再也瞧不見她才能安安穩穩過日子。

  顧葳蕤道:「也是,咱們快點回去。」

  季寥道:「那蟬翼刀的刀意真的厲害,竟頗有佛家禪意的味道,如夢如詩,無痕有隱,我回去後看能不能從裡面整理出一門刀法傳給你。」

  顧葳蕤笑顏如花,說道:「好啊。」

  年輕的男女彷彿在此刻拋卻了人間的憂愁,一路上歡笑無忌。

  過了半月,江左人都知道陸家百年來最出眾的子弟陸雲離開人世,陸雲出殯的水陸法會足足做了七天七夜,耗費紋銀簡直海了去,那是江左十年最風光的大葬,但依舊讓時人覺得可惜,陸雲還不到三十,便已經冠蓋江左,如此少年風流人物,誰知道他將來會建立何等功勛,卻在如今離世,實是令人扼腕。

  不過明眼人都發現了一絲不對勁,因為陸家出殯,江左稍有聲望的家族都到場了,唯獨沒有一個顧家的人。

  更有人發現一件蹊蹺事,顧家三老爺顧榮的嫡女竟然被悄悄的將名字從族譜抹去,顧榮亦回到了鄉下祖宅,閉門謝客,歸隱田園。

  …………

  大船正穩穩當當的逆水而行,星空月夜下,季寥正在甲板上教顧葳蕤練刀。那天亭子間事了之後,陸雲便即氣絕。

  固然陸雲有先尋釁季寥之處,可是人已經死了,陸家還是對顧葳蕤和季寥有所遷怒。四季山莊在江左的不少產業都受到影響,不過季寥他們是奈何不了的。

  因此陸家施加壓力到顧家上,最終讓顧榮和顧葳蕤受到牽連。代價便是顧榮不過問族中事務,顧葳蕤也得被逐出家門。

  實際上顧榮倒是不在乎族裡的權力,只是對顧葳蕤被逐出家門這件事不肯妥協。不過顧葳蕤倒是很樂意這樣做,她勸了顧榮好久,終於讓顧榮答應此事。這樣一來,顧葳蕤亦可以跟季寥回四季山莊,後面更可以一起云游天下,替她師父完善醫經。

  得到季寥保證會風風光光將顧葳蕤娶回四季山莊的承諾後,顧榮便也放下心事。以顧家的勢力,當日亭子間發生的事,還是被他們查到,故而顧葳蕤雖是被逐出家門,但顧家的人待顧葳蕤還是相當客氣,因此顧葳蕤被逐出族裡後,名下卻多了一些價值不菲的產業。

  雖然沒有明說,實際上這些產業便是顧家給顧葳蕤的嫁妝。

  因此四季山莊在江左的產業雖說受到影響,可加上顧葳蕤名下的產業,實際上反而還賺了。

  事情也是到此為止,季寥和顧葳蕤亦很快離開,否則長留江左,陸家肯定看不順眼兩人,哪怕陸雲之死,季寥都算不上最大元兇。

  現在季寥教顧葳蕤的刀法正是從陸雲的蟬翼刀脫胎而來,不過蟬翼刀的心法季寥推測不出來,因此他教的這門刀法,威力倒是沒有蟬翼刀威力那般奇絕,但是放眼江湖,亦是一套了不起的武功。

  「這招我給它取名『人似秋鴻來有信』,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季寥抓著顧葳蕤的小手替她糾正姿勢。

  顧葳蕤手上的刀也很輕很薄,只是沒有蟬翼刀那般透明,故而在星夜下,能看到些許寒芒,鋒銳難掩。

  顧葳蕤道:「我當然知道,意思是人好像大雁來去有痕跡。」

  季寥道:「不錯,這一招的精妙不在於變化,而在於你體內的真氣運行一定要循規蹈矩,不可有絲毫偏差,如同天上大雁春來秋去,十分規律。」

  顧葳蕤吐了吐舌頭道:「知道啦,季師父。」

  季寥扶額道:「別亂叫。」

  顧葳蕤故意湊到他耳邊道:「明明昨晚我叫你師父時你很興奮。」

  季寥輕咳一聲道:「好好來練刀。」

  顧葳蕤抿嘴偷笑,又似模似樣的練起刀法來。

  季寥聽著她練刀,一會搖頭,一會點頭。顧葳蕤天資確實很高,就是不喜歡循規蹈矩。好在他創出這門刀法便考慮到顧葳蕤的性情,一開始的招式需要一成不變,才能打下這門刀法的基礎,到了後面,才是這門刀法最精妙處,非得有靈性,否則參悟不了。

  不過一開始他不打算將後面的精妙刀招傳授,現在只是讓顧葳蕤翻來覆去練習前面的基礎刀招。非如此才能磨一磨她的性子,而且也有讓她活動身子,舒展氣血的意思。這樣一來,她體內寒毒發作的症狀亦會減輕一些。

  因為他前些日子見顧葳蕤老是沒食慾,便悄悄去嘗了嘗顧葳蕤隔一段時間就要服用的鎮壓寒毒的藥,結果那味道簡直苦不堪言,難怪小女郎是一點食慾都沒有。

  季寥當時就心裡一酸,知她是為了不讓自己擔憂,才不肯透露此事。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00 AM

第54章 江中的棺材

  顧葳蕤耐著性子,又足足將這「人似秋鴻來有信」使了六遍。隨後她就嬌喘吁吁,對季寥道:「我不練了。」

  季寥知她寒毒在身,體力遠比從前要差,故而也不勉強她,道:「那就休息吧。」

  說話間,又移形換影,將掛在船艙口的一件大氅取來給小女郎披上。

  他這般細心,顧葳蕤眉眼都是笑意,收刀入鞘,對著季寥臉頰親了一口。

  季寥輕輕一笑道:「我還沒洗臉,你就不怕親一嘴灰塵。」

  他本是調戲顧葳蕤一句,哪知道話音剛落,自己的嘴唇又被女郎的粉唇堵住,她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剛讓季寥舒服起來,又馬上唇分,抿嘴笑道:「要是有灰塵,都還給你了。」

  季寥含笑道:「我現在倒是希望我滿臉都是灰塵。」

  顧葳蕤翻白眼道:「不要臉。」

  這時江風一急,將平靜江面上的星月絞碎,波光粼粼中,突然有一隻棺材發現,只見其首部正點著一盞油燈,正對著季寥他們的船隻順流而下。

  顧葳蕤目力極好,一下子便看見那詭異的棺材。

  她心理素質極好,連忙向季寥附耳將所見的事說了一遍。

  其實不用她說,季寥亦感受到一股陰氣正在靠近。因為經歷過顧葳蕤和張園的事,他對陰氣記憶猶新,當棺材浮現時,他便感覺到。

  隨著棺材靠近,他聽到奇奇怪怪的敲擊聲,彷彿棺材裡有人正在拍打棺材板,想要從裡面出來。

  顧葳蕤眼睜睜瞧著那口棺材越靠越近,擔心道:「怎麼辦?」

  季寥想起自己最近的經歷,無一不反應他對那些鬼物有極大的克制,他試著「看」向棺材的方向,集中注意力。

  如同上次在張園的經歷一樣,季寥再度能看見東西,他看清楚了那口棺材。通體都是黑色,沒有任何雕紋,首部的油燈雖然亮著,放出的火焰卻彷彿極冷。那燈火在江風裡並不搖曳,形狀穩定,好似一隻人眼。「人眼」朝季寥看去,忽地一聲尖厲的嘯聲從季寥耳邊響起,季寥再次不能視物。

  顧葳蕤驚道:「棺材消失了。」

  季寥回過神來,問道:「剛才怎麼回事。」

  顧葳蕤道:「你不是往棺材瞧了一眼麼,然後那個油燈就突然熄滅,隨後棺材就消失了,而且我感覺它走遠了。」

  季寥仔細感覺,果然沒有發現那股陰氣。他好奇道:「你怎麼感覺它走遠的。」

  顧葳蕤道:「剛才我覺得那棺材有眼睛,正盯著我,現在那種感覺消失了。」

  季寥道:「看來經過上次的事後,你也對這些東西有了敏銳的感知。」

  顧葳蕤道:「豈不是說,我以後還能看到鬼?」

  季寥扶額道:「大概吧。」

  顧葳蕤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說道:「季寥你是不是能看見那些東西,而不是感覺?」

  季寥道:「能看見,不過那應該是鬼物的陰氣刺激感官導致的。」

  顧葳蕤拍手道:「太好了,要是以後我死了,你也能看見我,如果你死了,我也能看見你,咱們還是可以不分開的。」

  季寥不由一愣,他突然想到自己只想陪顧葳蕤一生一世,沒想過要是顧葳蕤死了,她變成鬼,自己也要永遠和她在一起麼。

  他現在算是第三世了,如果不出意外,後面可能還有第四世、第五世以及很多世人生,正是因為這樣,他覺得陪顧葳蕤一生一世並不算什麼。

  可小女郎顯然是永生永世都不願和他分開,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他和顧葳蕤呆在一起,還是很開心。但他死了,可未必會變成鬼,甚至可能到不知什麼地方,再次成為人,如同這一世般。

  「季寥你幹嘛不回我,我知道了,你是不想和我永遠在一起,對吧。」小女郎眼淚簌簌落下來。

  季寥定了定神,覺得沒必要想太遠的事,他現在的心意是真的,而自己也準備瞞顧葳蕤一輩子他是另一個季寥的事,所以他道:「葳蕤我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很開心,真的。」

  顧葳蕤破涕為笑,抱住季寥道:「我也是。而且季寥自從我上次在府衙見你後,總覺得你變了,你變得很好很好,我從前老是做噩夢,在夢裡,你真的好可怕,一點感情都沒有。但我現在真的能感覺到你很用心的在照顧我,我給你惹了麻煩,你也不怪我,二十四節氣被毀了,你也只是關心我的狀況,我其實一點都不該對你發脾氣的。」

  季寥笑了笑,將小女郎橫抱起帶回房間。

  一夜無眠,第二日中午船就開到了滄州府的碼頭。

  外面碼頭出現不少人,圍著另外一邊的一艘商船,還有捕快衙役將人群隔開。季寥他們從碼頭另一邊靠岸,顧葳蕤從家裡帶來的東西不少,正由僕役一箱一箱的搬出來,過了一會,就有人來給季寥通報事情。

  那人正是四季山莊在碼頭這一片的負責人,他一五一十地將今天碼頭發生的怪事說了一遍。

  原來今天大清早,這艘商船就停靠到碼頭邊上。因為商船沒有本地的標識,便有碼頭苦力的小頭目過去,想問問商船的人要不要卸貨,結果一靠近,就看到甲板上整整齊齊擺著數十具濕漉漉的屍體。

  那小頭目一看慌了神,就連忙讓一個手下跑去報官。

  因為事情太過詭異恐怖,所以衙門反應很快,將商船圍住,並請來最好的仵作。

  現在仵作得出的結果,那就是這些人全都是憋氣憋死的,但是口鼻胸腹都沒有大量進水,顯然不是溺死,可屍體身上的水跡,又顯得十分奇怪。

  這樁案子詭異離奇,現在都有人在傳那商船是鬧鬼了。

  不過衙門捕快還是得硬著頭皮查下去,因為商船上有一個屍體身上竟然搜出東宮採辦的腰牌,此事顯然涉及到了當今太子,府衙想瞞下去,只怕都瞞不住。

  而且新來的滄州知府還是太子一系的官員,下了死命,要嚴查此事,據說商船上還有什麼重要東西遺失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01 AM

第55章 硯台

  季寥將整件事聽完後沒有多說什麼,等到顧葳蕤的東西都搬完,季寥和顧葳蕤上了另一輛馬車,他們準備直接回四季山莊。

  「你說商船的事會不會跟那口棺材有關。」顧葳蕤同樣聽到了關於商船的事,想起昨夜遇見的詭異,她覺得兩者會有關聯。

  季寥道:「應該是有關係的。」

  顧葳蕤道:「你說會不會牽連到我們,畢竟咱們可是看見了那東西,聽說這種東西只要碰到了,就很難擺脫。」

  季寥微微一笑,道:「不會,我想昨晚那鬼東西是被我嚇跑的。」

  顧葳蕤道:「你又在開玩笑,不過也難說,對了,這麼久我都忘了問你,上次你怎麼將我體內的冥願力量化去的,你是不是對付那些東西特別有辦法?」

  她越想越覺得好奇,搖晃季寥手臂,想知道答案。

  季寥沒什麼可隱瞞的,直接說他的體質特別,那些陰氣他可以直接吸收,並無任何副作用。

  顧葳蕤道:「原來是這樣,話說那些陰氣亦是一種強大的能量,你吸收後,就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季寥道:「老實說我也很奇怪,但實際上真的沒有變化,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陰氣去了哪裡。」

  顧葳蕤對於這類事瞭解也不多,但她覺得季寥的能力很神奇,說道:「要不你下次見到慕青時問問,她興許知道什麼。」

  季寥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她把我殺了。」

  顧葳蕤道:「我又不笨,上次在張園裡,我便猜到她可能對你有些不同,不過你還是不能主動去找她,到現在我都覺得她十年前突然殺了張家所有人,實在太邪門了。」

  季寥道:「所以這種人咱們最好是不要再跟她接觸,但是我其實挺想再見她那隻黑貓。」

  「那隻貓?我想起來了,當初我被張家小姐的冥願附身時,曾遠遠瞥見過它,你猜我那時生出了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顧葳蕤露出奇異的神色。

  季寥好奇道:「我知道它有許多特別的能力,甚至能抓鬼,但你那時看到它究竟是什麼感覺,我倒不好猜。」

  「怎麼說呢,就是覺得它特別高貴,我當時心裡還生出一絲自卑。」顧葳蕤道。

  季寥笑道:「這聽起來倒是很有意思,不過它確實很特別,還有就是,它和慕青的關係我總覺得挺特別的。慕青彷彿不把它當寵物,它也不像是認慕青做主人。」

  兩人繞了一圈,又提起慕青。

  顧葳蕤突然有些小小的不高興,雖然一開始是她提起慕青的。其實她不怕慕青,但她覺得季寥跟慕青似乎有種自己不知道的關係,這是女人的直覺。

  季寥很聰明,接下來便沒有提慕青。

  但今天很不湊巧,他們回到山莊,耳朵裡又傳來慕青的名字。

  季寥帶著顧葳蕤去季山的書房,剛和父親將顧葳蕤介紹一遍。顧葳蕤便瞧著桌上的一方硯台驚訝道:「叔叔的硯台是水雲石做的,還是出自鄭大師的手筆。」

  季山暗自高興,兒媳婦果然家學淵源,一眼就看出硯台的來歷。原來這天下的硯台以水雲石製作的為最上品,而制硯手藝又以鄭大師為最佳。

  鄭大師二十年前就已經作古,如今出自他手筆的水雲石硯台,放眼天下,也不超過三個,在識貨的人眼裡,說是價值連城都不為過,便是皇宮大內,都未必能找出這樣一方硯台出來。

  季山笑道:「葳蕤說的一點都不錯,說起來能得到這方硯台,還是拖了寥兒的福。」

  季寥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季山道:「寥兒你去西江是不是認識了一個叫慕青的朋友,這方硯台就是她派人送來的,我很喜歡,而且你的朋友居然也知道我對鄭大師製作的硯台很感興趣,這件事我可連你都沒告訴。」

  季寥便是不用看都知道季山真心喜歡這方硯台,而且對這禮物遠比他上次送的盆景要滿意。

  他暗自抽了口冷氣,因為腰間的軟肉直接被顧葳蕤掐住了。

  季山似乎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繼續道:「話說這慕青是誰,寥兒怎麼認識的。我本來堅決要回一份禮物,可是那來人根本不要,我見他堅持,便準備留他吃頓飯,悄悄將禮物放到他身上。這人當真是好酒量,我同他飲了十幾壇花彫,他硬是一點醉意都沒有,期間我試過好幾次悄悄在他身上放一件珍貴的玉墜,哪知道每次都被他避開,此人武功之高明,我看當今江湖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可瞧他言談舉止,竟是對那慕青尊敬得很,我說你這朋友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待季寥回答,顧葳蕤道:「叔叔,那慕青是個比我大十幾歲的姨娘,季寥去西江時跟她認識的。你說她那麼大年紀還沒兒女,季寥又討人喜歡,興許她是把季寥當自家孩子看了,所以才送你禮物。」

  季山道:「是嗎,可是?」他突然看見顧葳蕤正掐住兒子的笑,不由心裡一笑,登時明了,這是風流債,於是把要出口的話吞回去。原來之前慕青送的禮物上還有拜帖,上面是用伯父來敬稱他的。

  帖子裡她又稱季寥為賢弟,顯然是跟季寥平輩論交。

  但此時要是說出來,新來的兒媳婦還不得生氣,到頭來還是兒子遭罪受。

  季寥道:「關於慕青的事,父親不必問了,但這方硯台,怕是得藏好,否則咱們山莊怕是要有些麻煩。」

  季山道:「這硯台又怎麼了?」

  季寥將硯台拿起來,其右下角沾了一些印泥,他用右手的大拇指肚將印泥抹去,上面露出一個不及米粒大小的蒼龍標識。

  古語有云:「東宮蒼龍,房、心。」因此在蒼龍本朝還有一個特別的含義,那就是代表東宮,東宮便是太子的住所。

  季山道:「怎麼這硯台還能跟太子扯上關係,你那朋友難道搶了太子的東西?」

  季寥暗道:這位小姐姐莫說搶太子的東西,怕是連皇帝都敢殺。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03 AM

第56章 含沙射影

  季寥暗中思忖,嘴上卻解釋道:「此物亦可能是他們從其他渠道得來的,但到底是東宮之物,如今落在我們手上,就算交出去,怕也是解釋不清楚,因此我才勸父親藏起來。」

  季山久經世事,當然清楚季寥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只是有些可惜這方硯台要被暗藏起來,他道:「那就聽寥兒的。」

  季寥微笑道:「早先不知道父親喜歡這類物件,現在算是知道了,我後面一定為你尋一件差不多的回來。」

  季山道:「你把顧姑娘帶回來,爹爹已經很高興了。」

  顧葳蕤臉色一紅道:「叔叔叫我葳蕤就成。」

  季寥哈哈大笑,從手裡取下一枚淡青色的玉戒指,他道:「葳蕤,叔叔將這枚戒指給你,今後你就是四季山莊半個主人了。」

  那玉戒指是四季山莊歷代莊主的隨身之物,代表莊主的權威,季山將此物交給顧葳蕤,便是很認可她。

  顧葳蕤雖然不知玉指的意義,但見是季山手上取下來的,便知道此物珍貴,她道:「叔叔,這戒指我不能要。」

  季寥卻替小女郎接過,輕輕巧巧的將玉戒指戴在顧葳蕤的素手上,含笑道:「葳蕤你不用推辭,父親是一番好意。」

  季山笑吟吟道:「葳蕤這四季山莊將來有一半都是你的,所以你不用客氣。」

  顧葳蕤道:「叔叔,你這麼信任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本以為要好生討好季山一番,哪知道季山竟只見了她一面,就如此信重。

  季山微笑道:「寥兒既然喜歡你,那你一定是很好的,何況我作為父親,對他的選擇自然只有支持。咱們四季山莊起身草莽,規矩並不多,你在咱們家不必拘禁,就當自己家一樣。」

  其實他還有一點沒說,因為最近季寥比過去開朗陽光很多,他們父子間的關係得到很大改善,季山以為是源自顧葳蕤的影響,所以對這個兒媳婦是滿意至極,更有說不出的感激。

  顧葳蕤當然不明白這點,季寥倒是能猜到,卻不說破,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他本不愛糾結家裡的俗務,如今一家人其樂融融,是他想看到的。

  過了一會,季寥的侍女小芹過來,告訴他們給顧葳蕤準備的小院已經整理好了。畢竟兩人尚未成親,所以不好住在一起。

  季山便讓季寥帶顧葳蕤去看看自己的小院,有什麼不滿意之處,也可以改。

  一路上穿堂過戶,小芹暗自打量顧葳蕤,只覺得對方嬌美動人,舉止大方,心裡既為公子感到高興,又微微一酸。

  很快就來到一所小院,裡面種滿幽蘭玉竹,暗香襲來,尤為醉人。

  季寥對小芹道:「我臨走時不是讓種些牡丹、薔薇,如何種上了幽蘭玉竹?」

  小芹道:「老爺說顧小姐出身詩書之家,幽蘭玉竹的清雅應該更合她品味。」

  顧葳蕤嫣然一笑,柔聲道:「季寥,我很喜歡這裡。」

  小芹見顧葳蕤沒有異色,似乎很喜歡這裡,心裡鬆了口氣。

  季寥暗自一嘆,又對小芹溫和地說道:「小芹你還有事,先去忙,我帶葳蕤看看這裡就行了。」

  小芹就聽了季寥的吩咐離開。

  等到小侍女走後,季寥道:「我那時候只是讓他們隨便種些花草,想到牡丹和薔薇你都很喜歡,便隨口一說,讓他們事先種下,其實現在看來院裡種牡丹和薔薇是最好的,畢竟幽蘭和玉竹都屬陰,你現在又中了寒毒,本來就陰氣過重,如此一來,你住在這裡是有損無益。」

  顧葳蕤道:「沒事的,要是換了院中的花,便辜負了叔叔的好意,我怕他會傷心。」

  季寥搖頭道:「我對他如實說下你的事。」

  「別。」顧葳蕤拉住季寥的手,幽幽道:「你說了我的事,難道還能瞞住二十四節氣的事,若是接著撒謊,那要怎樣才能圓過去,而且瞞叔叔那些事,我已經心裡內疚,若是繼續對他撒謊,我更是沒法心安。季寥,從前的事,咱們不說,就當忘了吧。要是叔叔知道你曾經干的那些事,他肯定會很難過的。」

  季寥輕輕道:「其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那些事本就不是他做下,但季寥既然成了季寥,從前的事他也不得不擔當下來,因此這些事帶來的麻煩,他是沒法忽視的,但他亦不懼任何後果。只是顧葳蕤憂心的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季山知曉從前季寥的所作所為,父子倆怕是又要生出芥蒂。

  顧葳蕤道:「那也可以不說,對麼,我知道你也有事瞞著我,但我永遠不問。」

  季寥心裡一顫,顧葳蕤冰雪聰明,自己終歸到底還是讓她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小女郎說出這句話後,僅是看著季寥,目光裡唯有柔情。

  季寥縱看不見,那份心意確確實實能感覺到。

  她愛的是過去的季寥,還是現在的他,其實都不重要。因為現在顧葳蕤對他是真心實意的,絕沒有半分摻假。

  季寥突然懂了男女間的愛情,那不是在於身份,不是在乎容貌,而是一種感覺,或許是天長地久,或許只是一剎那,但愛上那一刻,定然是真的,無關其餘。

  小女郎愛上了他,而他呢。

  季寥不太確定,但此刻他只想她快樂,不忍看到她不開心。

  季寥想說點什麼,小女郎卻用玉指點住他的唇,她伏在他耳邊,輕聲道:「大不了,我每天晚上偷偷來跟你睡就行了。」

  季寥心裡一軟,抓住她的手,唇從佳人的指尖離開,道:「我一定會早點將你身上的寒毒驅除。」

  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渴望做成一件事。

  顧葳蕤淺淺一笑,她又蹲到一株脫水枯萎的幽蘭旁邊,指著它道:「季寥,你看它是不是病了。」

  季寥走近,放出對草木的感知,這株幽蘭果然病了,而且像是被灼傷。但小院陰涼,左右又無火跡,它到底如何被灼傷的。

  他手指摸到一片花葉,上面有一道淡淡的豁口,裡面竟有一粒塵沙,顯然是才留下不久。

  季寥微微蹙眉,那粒塵沙中竟有火毒,季寥手指肚很快就起了個熱泡。

  顧葳蕤也發現不對勁,忙將季寥的手指肚放到明眸前一看,沉聲道:「這是含沙射影的內功。」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05 AM

第57章 棄刀不用

  「含沙射影」是江湖中對某些上乘內功的描述,意思是內功練到這地步,一粒塵沙都可以附上內力用以傷人。

  武學之道,練到這個地步,不說是登峰造極,但也傲視江湖了。

  不過此人是將有毒的內力附在塵沙上,雖然是極厲害的高手,但絕不像是有成名已久的武學宗師的氣度。

  畢竟換做法雲和枯木那等人物,便是有這般手段,也不會如此做。

  季寥心念微轉,內力催動下,熱泡便破開,流出數滴黑紅色的毒血。顧葳蕤用手帕給他將手指肚的血跡擦乾淨,手指上只有一個淡淡的紅點,毒顯然已經被逼乾淨。

  她放寬心,同時心生好奇,此事是誰做的。

  季寥摘取一片蘭花瓣,對著前方屋頂擲去,這一下去勢甚急,偏偏無聲無息,不足一個呼吸,屋頂上便有細微的響動,一片赤色的衣角從屋頂落下。

  很快上空閃出個人影,落在兩人前面不遠處,這是個赤衣男子,眉毛是紅的。

  顧葳蕤見到他後,神色一動,說道:「你是魔教的人。」

  那夜她潛入摩天崖,跟魔教的人交過手,此人正是其中之一。他和另外三人的武功,都不遜色被冥願附身後的顧葳蕤,因此她記憶尤為深刻。

  赤眉男子道:「我正是魔教畢宿五,少莊主好功力,佩服。」

  季寥蹙眉道:「畢宿五,這是四大王星之一,素聞魔教有四大魔使,莫非便是對應心宿二、畢宿五、軒轅十四以及北落師門,你便是其中之一?」

  赤眉男子略有些驚訝,說道:「正是,少莊主當真是好見識。」

  季寥道:「那本屬於東宮的硯台,也是你送過來的?」

  畢宿五笑道:「自然,我在齊州府,神不知鬼不覺從他們船上劫來的,為了趕在少莊主之前送到,我一路跑死了五匹馬。你儘管放心,此事絕無外人知道。」

  聽到「船」字,季寥心中一凜,難道如此湊巧,剛好是今天那艘商船,他按住疑惑,道:「既然你是好意前來,為什麼又要用含沙射影的內功傷我院裡的蘭花?」

  畢宿五輕笑道:「少莊主得我家教主另眼相待,我頗是好奇,想試試少主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季寥灑然一笑道:「若是如此,你何必麻煩。」

  隨即他笑容斂去,冷聲道:「現在就讓魔使弄個清楚。」

  他手伸進顧葳蕤的腰身,瞬息間便有一把薄薄的單刀抽出,刀光耀眼,橫空而去,此招法術森嚴,畢宿五哪怕是久經生死,亦窺不出半分破綻。

  此招正是「人似秋鴻來有信」,季寥使出來,比顧葳蕤練習時,威力強了不知多少。

  畢宿五一陣頭皮發麻,來不及驚駭,身子倒飛起來。

  季寥先聲奪人,刀尖斜斜一掠,仍是「人似秋鴻來有信」,對著畢宿五的身形緊追不捨。

  畢宿五見狀,一手拍在地上,連環腿踢出去。

  他這一踢腿,又叫「神鬼莫測連環腿」,招式狠辣,如有鬼神不測之機,專門朝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出腿,防不勝防。顧葳蕤看得驚心動魄,卻一點都插不上手,心裡著急。

  小院裡,幽蘭玉竹叢中,刀光腿影裹在一團,根本分不出誰佔了上風。

  突然間,畢宿五小腿像是蛇身一樣扭曲踢向了季寥持刀之手。

  季寥臨危不亂,單刀脫手,手如重錘,硬生生跟畢宿五拼了一記。兩人各自一震,但季寥內力更深,又有草木精氣補充精力,也不等回氣,人彷彿醉倒,卻信手將空中的單刀接住,朝著畢宿五輕輕一揮。

  說來也奇怪,他這一揮,也不見如何使力,更不見刀聲破空。

  畢宿五卻彷彿見鬼一般,臉上儘是驚駭。

  這人凌空翻身,將雙掌一抬,頭上竟冒出白煙,可見他將功力催發到極致。再將雙掌往前一推,眼前的幽蘭、玉竹,盡皆倒下。

  可是季寥那刀依舊不急不慢削過去,忽然間白光一閃,畢宿五左邊肩頭的衣服就破開,足有半尺長的傷口露出血跡。

  他傷勢並不重,但實已經輸了。

  季寥身形微晃,出現在顧葳蕤身邊,將刀再度藏進她腰身裡。

  畢宿五單手撐地,臉色慘白,汗珠滴滴落下,說道:「無勁勝有勁,無力勝有力,就算是武狂沙的刀法,怕也是不及你。」

  武狂沙乃是成名四十年的用刀高手,若非畢宿五親身領教,決計沒法相信季寥年紀輕輕,刀法造詣便已經不下於武狂沙。

  適才季寥這招便是傳給顧葳蕤的刀法中最精妙的一招,喚作「事如春夢了無痕」,深得陸雲蟬翼刀的宗旨。

  可以說適才不是畢宿五輸在季寥的刀法下,而是輸在陸雲的蟬翼刀法之下。

  這套刀法,實是集刀法之大成,旁人一旦得其神意,立時便能窺到刀意,仗此施刀,江湖中定然罕逢敵手。

  畢宿五武功雖高,但並未窺到刀意、劍意、拳意之類,故而季寥這招得悉刀意的「事如春夢了無痕」使出來,他便進退失據,輸了一招。

  季寥道:「武城主今年還未到六十歲,這十年來又未曾與人動手,說不定他已經棄刀不用。」

  畢宿五對武學極為痴迷,問道:「棄刀不用又是什麼意思?」

  季寥道:「棄手中之刀,草木竹石,無不可為刀。」

  畢宿五細思季寥的含義,果然是上乘武學的妙理。倘若武功到這地步,自然不拘泥於形式,手上有何物,便能根據此物的特性,隨機施展妙招,發揮出刀法的威力。

  他只覺這般境界,根本不是人能做到。

  畢宿五道:「我從沒聽過有人能做到這般地步。」

  季寥微笑道:「你家教主也不成麼?」

  畢宿五面露敬色道:「教主的厲害,豈是言語可以描述。」

  縱使季寥描述的「棄刀」境界動人心魄,但畢宿五心中也不認為有這境界的人能勝過慕青。

  季寥心裡一沉,知道自己還是太低估慕青,否則畢宿五已經是江湖第一流的人物,若非平日裡慕青在他們面前舉止如天人一般,決計不會讓他到現在見了季寥的刀法後,依舊將慕青奉若神明。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06 AM

第58章 異變

  他又問道:「你家教主為什麼要送禮物給我父親。」

  畢宿五道:「難道你不知道教主對你另眼相看,十年來,你是唯一一個跟教主能和教主喝酒聊天的人。」

  顧葳蕤一臉狐疑的看向季寥,忍不住又想掐季寥腰間的軟肉。

  季寥感覺到顧葳蕤的目光,聞到醋味,果斷對顧葳蕤傳音入密道:「別掐,晚上解釋。」

  顧葳蕤聽到後,小臉微微一紅,沒好意思繼續掐下去。

  季寥輕咳一聲,說道:「我覺得貴教教主也是人,和她喝酒聊天並無什麼了不起之處,原來她竟是對我另眼相看,那你回去後,請告訴教主,她的好意,我感激不盡。」

  畢宿五傲然道:「教主何須你的感激,不過你小子運道好,教主大概快要將藏劍山莊滅門了,屆時那柄新出爐的神劍會作為你們兩人成婚的賀禮。」

  季寥一驚,說道:「你們聖教要攻伐藏劍山莊。」

  畢宿五道:「那葉天一直對教主極度仇恨,十年時光都耗費在這口新煉成的神劍上,想要憑藉此劍傷到教主,正好教主靜極思動,便要去見識下他的神劍,我家教主出手,他藏劍山莊,自無倖免的可能。」

  季寥暗自一嘆,畢宿五絕無騙他的道理,看來「天下無二張,南方一片葉」終於要成過往雲煙。

  畢宿五又道:「從此之後,你們四季山莊便是江湖第一世家了,你不高興麼。」

  季寥淡淡道:「這也是你家教主的本意?」

  畢宿五道:「當然,所以我們兄弟實是很不服氣你,憑什麼你能得教主如此愛重,不過現在看來,你的確有些本事,比我們兄弟要強一些。」

  季寥好笑道:「看來你們很嫉妒我,話說你們是不是很喜歡你家教主。」

  畢宿五正色道:「我等凡塵俗子,怎麼配喜歡教主。」

  季寥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勁,這畢宿五對慕青實在也太過敬畏了,從他語氣裡,竟像是對慕青只有敬畏,絕無綺念。他當日神魂脫殼,可是清楚「看」見慕青是何等風姿,說句顛倒眾生都不為過,就算女人見了都難保不動心。

  故而畢宿五的表現,愈發讓季寥感到疑惑。

  他忽然問道:「你可曾娶妻生子?」

  畢宿五道:「不曾,你問這個幹什麼?」

  季寥又道:「你可有妾侍?」

  畢宿五道:「亦無。」

  顧葳蕤噗嗤一笑,說道:「你不會是太監吧。」

  畢宿五臉色平靜道:「我們兄弟一心侍奉教主,自然是不需要家室的。」

  他這話說來平淡,實則細思之下,竟讓人覺得可怖。因為慕青到底得用什麼可怕的手段,才能讓她的手下如此死心侍奉她。

  但是畢宿五除了關於忠心慕青之外,舉止還是跟正常人沒區別,又不像是被什麼手段操縱。

  季寥愈發覺得慕青詭異莫測,好在這樣一個人對他好似真無敵意,只是季寥下意識總覺得不能和慕青接觸太多。

  他止住這個話題,又道:「你既然將禮物送到,也見識了我的手段,還不走麼?」

  畢宿五訝然道:「你要放我走?」

  季寥微笑道:「莫非你還要留下來白吃白喝。」

  畢宿五出身魔教,從沒有過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時候,別人若是招惹上他,最好的下場便是留個全屍。

  因此他在季寥手上吃了虧,都沒打算能生還回去,突然間季寥一句話,就要輕飄飄放過他。他道:「你腦子有病?」

  顧葳蕤再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

  季寥臉一黑,凌空朝畢宿五身前大穴點去,他勁隨心發,畢宿五本也沒有防備的打算,就給季寥制住。

  不過他被季寥點了穴,反而沒有太多恐懼,彷彿早預料季寥會這樣做。

  老實說季寥還真不想殺他,畢竟此人千里迢迢送了禮物給季山,本身亦無惡意,就算以含沙射影的毒功試探他,到底季寥也還了他一刀,算是扯平。

  何況慕青喜怒難測,自己殺了她的人,若是讓她興起報復的心思,對四季山莊卻是大大的不利。

  思來想去,季寥決定暫時將這人關住,反正這個畢宿五不是說他和顧葳蕤成親時,對方還會送禮來。

  季寥心意一決,就不再瞻前顧後。

  他對顧葳蕤道:「等會就讓人將他關在山莊的囚室裡。」

  顧葳蕤笑道:「這樣也不錯。」

  季寥又指著滿地狼藉的幽蘭玉竹,笑道:「現在可以讓人換一些向陽的花草來,他還是做了一件好事。」

  顧葳蕤抿嘴笑道:「真是好事麼?」

  季寥知她意思是,現在她不用晚上偷偷來跟他睡了。

  他一本正經道:「當然是。」

  顧葳蕤立刻一臉幽怨道:「你這樣,我很不開心。」

  季寥微笑道:「我還說每天晚上來給你指點下武學,看來你是不願意了。」

  顧葳蕤咬著唇,露出天真的神情道:「季師傅是手把手教我麼。」

  季寥心裡微微一蕩,小妮子越來越會做弄人了。

  不過很快卓青的聲音就響起,「公子,有衙門的人來咱們山莊,指名點姓要見你。」

  季寥只好道:「知道了,你進來將院子裡這個人帶進囚室,一定要好生看管。」

  卓青得了命,走進院落,看到被點穴的畢宿五。他不禁奇怪,這人不是前日上山莊的那個人,怎麼又出現在山莊,還被公子點了穴。

  他頗是聰明,猜到其中必有緣故,但沒有追問,畢竟聽公子的話總沒錯。

  自從他成了季寥的隨從後,身份地位和過去相比,有了顯著的提升,而且四季山莊一些俗務他也接觸了,眼界比從前開闊很多,故而從前鄉下小子那種毛頭毛腳的影子越來越淡。

  他蟄龍功已經有些基礎,扛起畢宿五還是很容易的。

  跟著季寥和顧葳蕤出了小院,卓青就逕自帶著畢宿五去囚室。

  走在路上,畢宿五忽地說道:「小子你練的是蟄龍功?」

  卓青吃了一驚,見到畢宿五嘴巴僅僅閉住,真不知道他怎麼說話的。

  畢宿五道:「不過是腹語而已,你大驚小怪幹什麼。我問你,你還沒回我。」

  卓青道:「是又如何。」

  畢宿五冷笑道:「那你已經半隻腳進了棺材。」

  卓青神色一變,心想這廝莫非是個烏鴉嘴,因為前面真出現了一口棺材。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08 AM

第59章 燕七

  那是一口純黑色的棺材,上面還有水跡,靜悄悄出現在前面的路中間。這段路平時走的人本來就很少,現在更是只有卓青和畢宿五兩個人。

  卓青心裡有恐懼在蔓延,他想大聲叫,卻發現自己喉嚨發不出任何音節。

  很快他眼前就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如果有人外人在一旁,就能看見棺材像是河蚌開口一樣,將卓青和畢宿五吞了進去。棺材板又冒起細碎的敲擊聲,裊裊的消失在路徑上。

  有山莊的僕人聽到過來查看,只看到了路上有一攤水跡。便以為自己耳朵產生錯覺,很快離開。

  …………

  季寥和顧葳蕤到了前廳。

  縣裡捕快的頭叫捕頭,府裡捕快的頭叫總捕頭,這次衙門來的人正是府裡的總捕頭燕七。像捕頭這些胥吏,本身就是世世代代傳下來的,甚至他們傳下來的代數,比有些世襲罔替的侯爵伯爵都要多。

  他們在這個位置上久了,因此在本地該認識的人,該瞭解的人,沒有人會比他們更清楚。燕七接替他父親做滄州府的總捕頭已經有十年時間,這些年他在滄州府的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號稱神捕。

  這可不是抬舉他,而是他的確當得起「神捕」的名頭。畢竟跟一般捕頭不同的是,燕七非但是世代操持此業,更是相國寺法雲禪師最得意的徒弟。

  他雖然沒有剃度出家,可是法雲那一身大悲千葉手的功夫,燕七已經得了真傳,無論多麼兇殘的江洋大盜,這些年來,還沒有一個能逃出他的手掌。

  就是這樣一個神捕所在的滄州府,在新任的知府大人到來不久,便給人在眼皮子底下動了東宮的商船,一船人死得乾乾淨淨,連獻給東宮的異寶都不翼而飛,燕七直接被知府喚去訓了很久,被勒令要十日內破案。

  該找的線索燕七都找了,但依舊找不出關於那凶人的線索,正好他手下查到今天四季山莊的少主人也才從碼頭回來,而且季寥回來的行船路線跟那艘商船在到滄州府的路線有近百里的水路是重合的,燕七便心中一動,想著季寥這裡會不會能得到線索。

  即便得不到線索,但是四季山莊作為江湖一大勢力,又是滄州府的地頭蛇,找四季山莊幫幫忙,說不定也能尋出點蛛絲馬跡。

  因此燕七想到後,立刻前來四季山莊登門造訪。

  季山只見過燕七一面,那還是十年前燕七剛做總捕頭時,燕七的父親從總捕頭的位置下來,辦了一場酒席,請了滄州府的頭面人物,季山便在其中。

  那時候燕七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現在已經三十出頭,長得也越來越像他父親,但是武功要比他父親高很多。

  季山抿了一口茶後,問道:「你父親近來可好。」

  燕七道:「家父其他都好,就是近來眼睛開始看不見了。」

  他說完後,季山輕輕一嘆。

  燕七立時知道自己說錯話,他才想起四季山莊的少主人也是雙目失明。他正不知如何補救,便聽到一個輕輕的腳步聲,「這位便是燕七總捕頭吧。」

  燕七心裡好生奇怪,那腳步聲雖然輕,但反應出的內功底子並不厚,看來這四季山莊的少主人當真武功平平,四季山莊的家業將來要是落在他手上,怕是真的要敗落。他心裡暗自為季山感到可惜,亦隨之往廳外看去。

  結果這一看,燕七差點將手裡的茶杯摔落。

  因為從廳外走進來兩個人,他只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的主人是個女子,說話的自然是她身邊那位英俊非凡的男子。可他的腳步聲,燕七一點都聽不到。若非他親眼所見,幾乎察覺不到有這麼一個人進來。

  等到這對男女走近,燕七才聽到季寥的呼吸聲,很細微悠長。再結合季寥行動無聲,燕七直接判斷出季寥必然是絕頂的高手。

  他按捺住震驚,又看向季寥身邊的女郎,當真是嬌美無雙,只是總覺得有些眼熟。

  原來顧榮當知府時,燕七偶然瞥見過顧葳蕤一面,可那時候顧葳蕤身體健康,不似現在這般身中寒毒,氣質也有所改變,故而燕七一時間竟沒有回想起來。

  季山笑吟吟道:「燕總捕,這便是我兒,他身邊的姑娘是我兒的未婚妻,乃是前知府大人顧榮的千金。」

  燕七訝然道:「居然是顧小姐,可她不是?」

  他想說顧葳蕤不是過世了,如何又活生生出現在這裡。

  季山道:「此事說來話長,燕總捕要想知道,可以讓手下人去打聽,我就不贅述了,現在小兒已經來了,你有什麼事便問他。」

  燕七今日來意不是追問顧葳蕤如何死而復生,故而壓下好奇,對季寥拱手道:「季公子,在下就是燕七,如今冒昧造訪,乃是有事請教。」

  季寥攜著顧葳蕤坐在旁邊不遠處,溫和回道:「燕總捕但說無妨。」

  燕七見季寥明明看不見,卻自如坐到了椅子上,不由得暗暗稱奇。要不是事先就清楚這位公子十年前就失明,他怕是看不出季寥是個瞎子。

  又想起季寥行動無聲,還有不俗的內力,燕七便更不敢怠慢,說道:「公子歸來時,應該聽說今天發生了一件離奇的案子,一艘大清早靠岸的商船,裡面所有人都死了,而且死法詭異,我請了仵作查驗屍體,沒發現他們身上有傷口,更沒有發現他們中過毒,口腹更無積水,最後得出結論,他們是被關在某個密閉空間,被活活憋死的。」

  季寥聽到他的話,便不由想到那口棺材,照這樣看,那艘商船人確實有很大可能是被裝進了棺材裡,被活生生悶死。

  他道:「燕總捕既然弄清楚了死因,又來找我做什麼,難不成你還懷疑我?」

  燕七道:「不敢,我在船上沒有發現更多的線索,又聽說公子的船就跟在這艘商船後面,只是晚了半上午到碼頭,這些人死在昨夜,我便想公子從水路歸來,有沒有遇到一些蹊蹺?」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09 AM

第60章 鬼靈柩

  季寥道:「沒有。」

  燕七見季寥平平淡淡回他,心裡有些拿不準,他又向顧葳蕤問道:「顧小姐是跟季公子一起回山莊的麼?」

  顧葳蕤笑道:「是,而且我在路上也沒瞧見什麼不對勁的事。」

  她明眸燦然,絕無半分心虛隱瞞的情狀。

  燕七心想季寥可能說謊,但顧小姐大家閨秀,決計裝不出這般坦誠模樣,心下已經信了七分,他道:「多謝公子和小姐如實相告,燕七慚愧,還有一件事想請莊主幫忙。」

  季山一笑,說道:「燕總捕儘管吩咐。」

  燕七道:「希望老莊主能幫我查查最近滄州府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出沒,如果有關於案子的線索,還請你第一時間傳信給府衙。」

  季山道:「這事好說,我讓下面的人留意一下。燕總捕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個飯?」

  燕七面露歉意道:「知府大人催得緊,我不敢怠慢,還得去其他地方查案,就不叨擾莊主了。」

  季山溫言和色道:「那好,我派人送你下山。」

  燕七抱拳道:「不必煩勞莊主,某自去便是。」

  目送燕七離開後,季山才道:「寥兒,你是不是瞞了他一些事。」

  季寥對季山亦同樣面色平靜地回道:「沒有。」

  他覺得那種東西,還是不要叫季山知道為妙,免得他也跟著疑神疑鬼。

  季山盯著季寥看了好久,季寥安之若素,無半分不適。

  「算了,你不想告訴我一定有你的理由。」頓了頓,季山又向顧葳蕤道:「葳蕤可喜歡給你準備的小院?」

  顧葳蕤嫣然道:「很喜歡,就是院裡剛才來了個外人,跟季寥打了一場,現在怕是需要叔叔派人去收拾一下。」

  季山奇道:「怎麼回事。」

  季寥便將畢宿五的事刪繁就簡地說了一遍。

  季山道:「原來如此,先叫人去打掃一遍,過幾天再種些花草,只是要委屈葳蕤一下。」

  顧葳蕤微笑道:「不妨事。」

  季山又道:「等會用過飯,咱們去見見那個畢宿五。」

  季寥沉吟一下,說道:「好。」

  他知道季山還是起了疑惑,想從畢宿五那裡瞭解更多的事。可他實在不想浪費太多心力在隱瞞季山上,季山能知道多少,就知道多少吧。

  這是季寥骨子裡恬淡隨性的一面,若是換做身體原主,總會想盡辦法瞞過。

  於現在的季寥而言,他是無意在外面經營出完美無瑕的形象,且隨著力量增長,他行事又有了些從心所欲的味道。

  顧葳蕤本想阻止季山的好奇,見季寥毫無動作,便也放棄了。

  她會在季寥面前耍小性子,但不會替季寥自作主張。

  …………

  卓青和畢宿五被裝入棺材裡,卻沒有立即死去。只是棺材裡陰森森的,卻無半點新鮮空氣,還很潮濕,卓青一下子就變得十分難受,鼻子嘴巴張開呼吸,都沒有半分用處。

  畢宿五用腹語發出聲音,說道:「真是晦氣,遇到了鬼靈柩。」

  卓青忙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畢宿五道:「這是一件邪物,乃是將生魂釘在用千年陰沉木打造的棺材裡,如此一來,放在早已備好的陰煞墓穴裡放置,挨過了春雷雷,才能成為鬼靈柩。」

  「嘿嘿,你小子恐怕還不知道什麼是生魂,生魂便是從活人體內抽出來的魂念,這可比什麼挖腦抽心還要殘酷,畢竟挖腦抽心後,人便死了,運道好來世還能投生做人,而活人被抽出魂念後,多是用來當施展邪法的材料,如現在這口鬼靈柩,當初的被釘進去的生魂就只能被困在裡面,休想解脫。」畢宿五冷嘿嘿道。

  卓青因為呼吸不到新鮮空氣,臉色漲得通紅,可還是問道:「你知道這麼多,清楚怎麼出去麼?」

  「出去?要是我沒被點中穴道還可以試試,就憑你的功夫,還是等死吧。」畢宿五淡淡道。

  卓青急道:「我幫你解穴?」

  畢宿五道:「別白費心思,你家公子功力高深,他點的穴,除非你練成了蟄龍功,否則解不開的,何況人生在世,都逃不過一死,你怕什麼。」

  他是魔教出身,平日裡殺的人成百上千,早有橫死的覺悟,之前季寥沒殺他,他便當撿了一條命,所以此時被困在鬼靈柩裡,並無太多恐懼。

  卓青道:「你說的倒是輕巧,若能活著,誰不想活著,都怪你個烏鴉嘴,說什麼棺材,這下可好。」

  畢宿五不屑道:「你不說我還忘了,練了蟄龍功,本就是九死一生,你現在不死,過幾年你功力深厚了,還是得死,難道傳你功法的人沒告訴你?」

  卓青心下更生疑惑,想到反正憋在棺材裡,只有畢宿五能跟他說話,有什麼便趁現在問,免得後面想問都沒機會,他道:「我師父可沒跟我說過,而且這武功忒難練,要不是他逼著我,我可不想練。」

  畢宿五道:「蟄便是那些龍蛇蟲蟻藏在洞穴裡潛伏不動的意思,其實這算是一種假死狀態,一旦春雷響起,那些龍蛇蟲蟻便會驚醒,從而復甦生機。但人練了這功法,便有一道生死之劫,來替代大自然的春雷。至於那生死之劫到底是什麼,我沒練過,卻是不清楚,反正十個裡有九個便是死在這一關上。」

  卓青道:「那我不練這功,是不是便沒事了。」

  畢宿五道:「蟄是那些龍蛇蟲蟻的本能,你練了此功,也如本能一般,縱使不主動練,功夫也會自然加深,等到你三四十歲,還是得經歷這一關,屆時你血氣還不如少年時健旺,恐怕更難挨過那生死之劫。」

  「既然這樣,我師父傳我功法就是想害我?」卓青喃喃道。

  「未必是這樣,畢竟此功是武林奇功,如非資質出眾,入門都是入不了的。你既然能練成此功,想來天資不錯,你師父肯定也是希望你能練成。」畢宿五許是跟卓青說了會話,排遣了一點寂寞,居然安慰了下他。

  卓青卻已經喪氣,他知道自己斤兩,若真遇到蟄龍功的生死難關,怕是過不得的。

  就在這時候,棺材蓋突然又打開。

  卓青看到一線光明,想要奮力躍出,結果一團硬邦邦的東西直接砸下來,那東西像是硬石頭,砸到他頭頂,登時眼冒金星。

  哢嚓一聲,棺材又閉住。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10 AM

第61章 神秘少女

  畢宿五躺在棺材上,雖然不能動,可他目力極佳,看清楚了砸進來的東西,正是他盜取的那塊硯台。

  他心裡奇怪,這鬼靈柩是來找硯台的。

  原來那硯台和鬼靈柩同在一片不見天日的墓穴裡,確切說,鬼靈柩本就是有人為守護硯台而製造的邪物。

  那硯台裡面藏有一個大秘密,東宮方面費盡周折,才從製作硯台的鄭大師後人那裡,查到硯台的下落。他們損失了許多人手後,終於掘開墓穴裡找出硯台。那時也是東宮的人運氣好,因為鬼靈柩不久前挨過春雷,陷入沉眠,直到東宮之人將硯台取走,鬼靈柩才甦醒。

  東宮的人得到硯台後,便連忙將此物往京城運,可惜到了西江一片,卻被魔教的人偵查到,引來畢宿五,此人將硯台神不知鬼不覺偷出。

  其實在他出手之前,鬼靈柩便盯上了那艘船,結果中間鬼靈柩被人糾纏住,便還沒來得及下手。

  鬼靈柩當時只記得商船沿江而上,可不知畢宿五將硯台先一步帶走,而且畢宿五走的卻是陸路。鬼靈柩擺脫糾纏後,先是沿水路去尋了商船,在昨天夜裡將商船追到,結果將一船的人害了,都沒找到硯台。後面鬼靈柩又順江而下,結果被季寥無意間傷到。

  這種邪祟十分記仇,便暗自遠遠綴著季寥,想要伺機報復。後面潛行上岸,跟到四季山莊,又發現硯台的氣息,鬼靈柩便想去拿回硯台,結果路上就遇見畢宿五。

  因為畢宿五之前將硯台貼身帶過一段時間,故而身上那硯台的氣息還很濃,鬼靈柩沒有分辨,先將他和卓青一併吞進去,結果沒有發現硯台,便又往季山藏硯台的地方去。

  季山藏硯台的地方雖然隱秘,可是鬼靈柩憑藉的是硯台氣息尋找,故而還是被它輕易尋到。

  卓青和畢宿五說話間,那鬼靈柩剛好尋到硯台,東西正好砸下來。

  畢宿五哪裡知道這麼多曲折,但也猜出這鬼靈柩必定是為了硯台,否則它不會將此物吞進來。

  「還好現在是白天,要是晚上,鬼靈柩陰氣更盛,怕是不出一刻,我都支撐不住。」畢宿五到底懂一些鬼門道,知道自己要是能在日落前衝開穴道,施展秘法,還是有機會掀開棺材蓋,否則到了晚上,鬼靈柩邪氣大盛,便必死無疑。

  饒是如此,現在他也沒有多少生還的把握,才會跟卓青聊天,因此事實上他也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卓青被硯台一砸,本來就氣息短促,現在更是一口氣提不上來,人變得昏昏沉沉,意識開始模糊。畢宿五見卓青樣子,也知他過一會怕是就得被憋死。

  畢宿五再不多話,他內功深湛,縱使鬼靈柩裡沒有新鮮空氣,依舊能挨住半個時辰以上,若是施展龜息大法還能堅持更久,但這樣毫無意義。

  因為龜息大法後,他便不可能衝擊被封閉的穴道。

  本來就算卓青沒有被硯台砸中,他也要準備全力衝刺被封堵的穴道,現在更是毫無顧慮,一心一意開始自行解穴。

  現在太陽還未落山,今天又是個大晴天,鬼靈柩白日裡行動本就威力大減,剛才在四季山莊潛行更耗費許多力量,因此硯台一得手,就在山莊附近尋了個陰涼處,慢慢潛進泥土裡,只等待黑夜來臨。

  卓青昏昏沉沉之際,體內蟄龍功內勁依舊在運轉。他現在呼吸急促,蟄龍功的氣息也亂起來。由於內功本就是脫離不了「吐故納新」的範疇,因此久而久之,沒有新氣進來,卓青體內的氣息盡數轉為濁氣。

  這濁氣在他體內亂撞,沒有新氣接引,竟然宣洩不出來,氣沉丹田下,他體內那股濁氣越來越強,腹部竟越來越鼓脹。另一邊畢宿五全神貫注衝刺穴道,竟也一點都不知。

  …………

  另一邊季山本來打算和季寥他們一起去用飯,結果很快有下人前來通知,說他書房進了賊。

  季山和季寥他們連忙趕去,只看見書房亂糟糟的,一個大洞破開,那裡通著一個密室,正是季山藏硯台的地方。

  進去一看,硯台果然消失。

  季寥卻在空氣感受到一股濕潤的水汽,還有那熟悉的陰氣。心下便有所猜測。他又讓人去叫卓青,問問畢宿五是否被關押好,結果卓青也消失不見。他循著顧葳蕤小院往囚室的路追去,結果又在路上發現了一攤將要干的水跡,以及淡淡留存的陰氣。

  他沒有急著去通知季山,仔細感應陰氣,漸漸發現一點線索,他繞著山莊迅速飛馳一圈,最終鎖定一個方向,身如魅影,去了山莊背後。

  此處松坡冷淡,竹徑通幽,便是炎炎夏日,亦是四季山莊附近最陰涼的地方。季寥人在竹林遊走,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漸漸地靠近了鬼靈柩藏身之處。

  突然間他止住腳步,「望」左邊高高的翠竹。

  那裡有一個青衫綠袖的少女正一隻手握著竹節,半立空中。她不施粉黛,素臉卻潔白晶瑩,脖子上偶有青色的筋絡,亦如碧玉一般無暇。露出半截手臂,彷彿堆雪。

  季寥雖然看不見,卻又生出一股當初見到蘇小小時的古怪感覺。

  這次他卻什麼都沒看見,只知道那裡確實有個人。

  青衫綠袖的少女蹙眉看向季寥,聲音清脆地遞下來,說道:「你先別過去,等太陽將鬼靈柩力量再耗一些,否則讓它跑了,將為禍不淺。」

  季寥心中一動,問道:「鬼靈柩,便是一口棺材麼。」

  少女道:「正是,我追了它好長一段路,中間丟過一次,現在才又追到,哎,還是讓它害死了許多人。」

  她聲音有些低沉,顯然是為之前被害的人感到難過。

  季寥道:「多謝姑娘告知,只是在下有個隨從以及一位莊裡的客人被鬼靈柩抓走了,現在時間過去不久,我想他們還有活下來的可能,因此想快點動手。」

  「啊,它又抓了人。」少女沉吟一會,道:「現在是白天,若是他們運氣好,興許還活著,只是要是我們貿然行動,我怕它又跑了。」

  她顯然很是猶豫。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12 AM

第62章 元精

  季寥又道:「我們在這裡說話,那棺材會聽到麼,如果能聽到,它可能也會很快就跑掉。」

  神秘少女道:「它既看不到我們,也聽不到我們說話,我在前面佈置了一層隱形結界,你要是再往前走幾步,穿過了結界,它才會發現你。」

  「什麼是結界?」季寥抬起頭繼續問神秘少女。

  神秘少女道:「額,我說不清的。」

  季寥「哦」了一聲,道:「真的不能現在去救人麼,說實話我也有點本事,咱們一起,未必不能制住那棺材,或者你其實很怕它?」

  神秘少女嘴一撅道:「那是鬼靈柩,而且我怎麼會怕它,它一路被我追著跑呢。」

  她說話間就從翠竹上面裊裊下來,本來人從高處墜下都會速度越來越快,神秘少女卻違背了這個自然定理,墜落的速度不疾不徐。季寥卻感覺到她青衫飄飄,綠袖彷彿羽翼,帶起一陣風,輕易抵消了大地的引力。

  「適才她羅袖輕輕一帶,勁道可真不小。」季寥暗道。

  神秘少女已經站到季寥面前,有冷香襲來。她睫毛長長而卷,面上掛著一絲不諳世事的天真,眼波卻深邃得很。

  若是旁的少女見到季寥這樣的清俊男子,總也會心跳產生變化,可她看季寥,好似跟看周圍的綠竹是沒有區別的。

  季寥微笑道:「姑娘可決定好了。」

  神秘少女點著頭道:「還是先去救人,你接著這個。」

  一張畫著火焰符文的黃色紙符輕輕飄落到季寥面前,他伸手接住,入手便覺得有些溫熱,他好奇道:「這是什麼。」

  神秘少女道:「這叫烈火符,等會我纏住鬼靈柩,你看準機會將這張烈火符貼到它上面。」

  季寥道:「好。」

  神秘少女又取出一塊八卦,隨後讓季寥跟著她往前走去。

  不出幾步,季寥便覺得自己好似闖過一層無形的紗簾,周圍的溫度一下子降了好多。

  竹葉開始沙沙作響,像是鬼吟。

  神秘少女蹙眉道:「它就藏在地底下,你小心點。」

  季寥點了點頭,實際上神秘少女都不清楚,他實際上已經發現鬼靈柩在地底什麼地方。它在不斷移動,漸漸靠近他們兩人。

  這裡地底下的泥土特別鬆軟,確切的說是由於太多竹葉堆積形成的腐殖層。鬼靈柩在下面移動的聲響被竹葉的沙沙聲掩蓋,便很難被發現。

  但季寥的耳朵太靈了,而且他還能感覺陰氣,所以鬼靈柩的行動在他這裡是無所遁形的。

  「它要上來了,你小心。」神秘少女忽然道。

  季寥輕輕頷首,心裡卻好奇她是怎麼發現鬼靈柩動向的。

  他又聽到神秘少女手上拿著一件東西,正左右晃動,心想或許跟這個東西有關。季寥猜的不錯,神秘少女手裡的八卦對陰氣亦能有所感應。

  倏忽間,一截漆黑的棺材頭露出地面。

  季寥和神秘少女早有防備,足尖輕輕一點,便往上空升起。

  那棺材速度很快,竟兇狠的朝半空的神秘少女撞去。原來它還記得季寥,覺得季寥有些可怕,不願正面硬憾,決定從神秘少女那裡打開突破口。

  神秘少女哪知道鬼靈柩竟是欺軟怕硬,把她當做軟柿子捏。只道它來得好,袖子裡飛出一條綠色的絲帶,帶起破空聲,狠狠往鬼靈柩抽去。

  那絲帶上面勁道極大,竟打得鬼靈柩咯吱作響。

  嗖地一聲,鬼靈柩又鑽入地底。

  原來鬼靈柩昨夜被季寥在江中傷到,本就虛弱了一些,現在又是光天白日,故而原本它還能跟神秘少女纏鬥許久,而現在一擊之下,便頗是不敵。

  鬼靈柩是有靈性的,吃了這記打,立刻就想著逃跑。

  神秘少女道:「不好,它要跑了。」

  那鬼靈柩也有些狡黠,逃跑時不斷顫動,捲起許多泥土,塵沙滾滾,一時間就看不清四周景物。

  神秘少女受了阻礙,一時間竟沒有追上去。

  可這些阻礙對季寥卻毫無影響,他身形仿若翩鴻,越過塵沙,憑藉一股感覺對鬼靈柩緊追不捨。

  直到要出竹林的時候,那鬼靈柩忽地停住。

  隨即淙淙的水聲響起,原來鬼靈柩的各處縫隙居然開始冒出水來。

  那些水到了地上,竟匯聚成一片,變成一個人頭,頭髮濕漉漉的,嘴巴、眼睛、鼻子都在滴水。

  豁然間鬼頭就張開口,露出白慘慘的舌頭。

  季寥亦看見了「鬼頭」,等到鬼的舌頭捲過來,他輕輕巧巧避開,人又往前進了幾步。

  鬼頭速度極快,很快收回舌頭,繞著季寥身周轉動,倏忽間到處都像是有鬼頭。

  季寥身如魅影,竟跟這個詭異的鬼頭周旋起來。

  鬼靈柩也沒發現,季寥躲避鬼頭的同時,人也越來越靠近它。

  突兀間,季寥竟身子向前傾,好似一支離弦之箭,彈射向鬼靈柩。他這一下爆發力極強,那鬼頭竟沒有跟上。

  緊接著季寥就將那烈火符貼上棺材蓋,他掌心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氣流鑽進符紙裡,接下來好似火星進入滾沸的油鍋裡,一下子發出劇烈的爆炸聲。

  那鬼靈柩受此重創,原本化出的鬼頭也慘叫一聲消失掉。

  棺材蓋打開,竟吐出了兩個人,以及一方硯台。

  實際上季寥也知道鬼物應該難以奈何自己,只不過那個鬼頭看著太噁心,他也不想讓其挨到自己,手上又有神秘少女送的烈火符,就忍不住嘗試了一下。結果便成了這樣,他還在回味剛才掌心裡那股氣流是從哪裡來的。

  很快神秘少女就追了上來,看到眼前的場景,訝然道:「你怎麼做到的。」

  季寥微笑道:「都是你送的烈火符的功勞。」

  神秘少女走近鬼靈柩,此時它陰氣已經大為消減,看樣子是沒能耐再逃跑。她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痕跡,對季寥道:「不對,我這烈火符威力可沒這麼大。」

  季寥心下瞭然,這多半跟他當時掌心裡那股氣流有關。

  神秘少女從地上撿到一點符紙的灰燼,捏在手上,她望著季寥看去,道:「難道你剛才用烈火符時在它裡面注入了元精?」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13 AM

第63章 靈引

  季寥聞言心中一動,道:「什麼元精?」

  神秘少女瞧季寥的樣子彷彿真不知道什麼是元精,微微一頓,解釋道:「元精是元氣和純淨神識的結合,其中涉及許多玄奧複雜的東西,一時半會也是解釋不清楚的。我這張烈火符如果是凡人來使用,威力至多能將一面土牆炸燬。若是注入元精,或者以我獨門的法力催動,威力就能強大十倍。」

  季寥聽到「法力」兩字神色更是一動,法力那可是形容有神通的人的說法。

  他微微一笑道:「我肯定不具備你所謂的獨門法力,所以你便猜測烈火符威力大增跟元精有關,你又察看了那烈火符的灰燼,因此更確信這一點,是麼?」

  神秘少女道:「是呢,若是我判斷不錯,你是有練氣的資質,可惜我們派從來只收女子。」

  「咦」神秘少女忽地看見地上的硯台,她手做抓勢,竟也用出隔空攝物的手段,那硯台飛到手裡,端詳一會,季寥插口問道:「怎麼了?」

  神秘少女微笑道:「這裡面藏有玄嗔道人的靈引,你好好收著,有機會去一趟落星湖,說不定會有一場造化。」

  季寥道:「既然會有造化,姑娘何不自己留下,在下對此物並無什麼貪念。」

  神秘少女道:「那是對你才算造化,於我而言此物沒什麼用處,不過那鬼靈柩我要帶走。」

  季寥道:「姑娘帶走它再好不過,只是在下還想冒昧問一句,姑娘來自何處?」

  神秘少女輕輕一笑,對季寥搖了搖頭,又吹了一個口哨,天上傳來鶴唳,一隻巨大的白鶴從天而降,雙爪如同鐵鉤,將鬼靈柩抓住。神秘少女身子輕輕一縱,上了鶴背,呼吸間就到了半空。

  季寥立在原地,聽到鶴唳漸遠,終至無聲。

  另一邊畢宿五從地上爬起來,長長舒口氣,他滿面皆是烏青,但神色卻有重獲新生的欣喜,畢竟再不怕死的人,也還是更希望能活著。他見了不遠處的季寥,稍稍遲疑,說道:「多謝。」

  季寥對他笑道:「我之前要放你,你不謝我,還胡言亂語,現在你這般狼狽,為什麼要謝我。」

  畢宿五道:「你救了我,和放了我,當然不一樣,我做事恩怨分明,你現在要我的命便拿去,若不要,我就找機會還你。」

  季寥輕聲道:「我要你的命又有何用,既然你想謝我,那我問你,剛才的事你總瞧見了,你可清楚那個小姑娘是何等人?」

  畢宿五道:「應該是異人。」他頓了頓,繼續道:「異人是一個隱秘的群體,他們或是獨來獨往,或是掌控有隱秘的勢力,如神龍隱逸,不見首尾,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擁有奇異的能力,或是身若堅石,或是操縱水火,或是乘風駕霧,或是通幽入冥,他們中有些被稱為方士,有些被叫做術士,也有被叫做巫師,有許多種稱謂,甚至江湖上還有頂著異人名頭招搖撞騙的。不過異人等閒難得一見,我在此之前,只見過一個。」

  季寥道:「你倒是說一說。」

  畢宿五道:「你總該知道摩天崖在你那個小妻子之前,從來沒有人生還過的傳聞。實際上這句話並不全對,我們魔教才在摩天崖建立總壇時,實際上那裡本就有主人了。」

  季寥道:「那上面住著一個異人?」

  畢宿五道:「是的。當初西江張家和藏劍山莊葉家齊名,除卻他們在江湖上很有勢力之外,還跟他們背後的異人有關。藏劍山莊的背後是一名修煉劍道的異人,一般來說都將這類異人稱之為劍仙,不過我家教主卻說那只是一個劍修,算不得仙。而張家背後也是一個異人,那人很強大,可以說江湖中任何高手都不是他對手。

  他能用意念操縱成百上千的松針,當時我們數百人上摩天崖,便被他用松針制住了。後來還是教主出面,才將那人趕走。你沒有親眼見識過,根本沒法想像那人的強大,可以說就算有千軍萬馬圍剿,那人怕也能從容將之擊潰。」

  季寥微笑道:「你若說的是真的,你們教主那豈不是更厲害,但用你的話來講,你們教主不算是異人?」

  畢宿五淡淡道:「異人終歸也是人,至多比常人活得久一些,依舊會老,會死,而教主是天上人,長生不老,當然不算異人。」

  季寥驚訝道:「你說你們教主長生不老,你怎麼知道的。」

  畢宿五冷笑道:「你們四季山莊成立不過百年,當然不清楚咱們聖教三百年前就存在,只是三百年前聖教發生一場浩劫,導致我們聖教元氣大傷,殘餘的教眾不得不隱藏下來。但是我們家族世世代代都供奉著教主的畫像,先祖更留下過遺言,說是教主一定會再度出現,重立聖教。十年前教主果然出現了,她跟畫像一模一樣,又有無比強大的力量,你說教主不是長生不老,怎麼三百年過去,還這樣年輕。」

  季寥道:「你們就不懷疑你們教主只是碰巧長得跟你們供奉的畫像一樣而已?」

  畢宿五道:「我們在教主眼中跟螻蟻又沒有什麼區別,她何必騙我們。」

  季寥無語,突然覺得畢宿五說的真是再有道理不過。只是此事若是真的,那慕青豈不是活了至少三百年。

  一個王朝的壽命都未必有三百年,而她居然能活那麼久。這樣長的時間,就算練功不用心,只怕功力也是古今罕見了。

  他接著問道:「話說,那個摩天崖的異人是怎麼被你們教主趕走的?」

  畢宿五道:「教主只是一掌,就把他打下了摩天崖。照教主的說法,那人沒死,不過我們私下裡派人去摩天崖下的大江裡尋找那人的蹤跡,結果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對了,那人隱居摩天崖,自稱玄嗔居士。」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15 AM

第64章 練氣成絲

  適才神秘少女說硯台裡有玄嗔道人的靈引,現在畢宿五又說摩天崖原本的主人叫玄嗔居士。

  因為神秘少女也是異人,她提到的玄嗔道人是異人的可能性也很大,故而季寥很難不把兩個玄嗔聯繫起來。

  畢宿五不知道是沒有聽到神秘少女說的玄嗔道人,還是有意不說,反正沒有繼續往這個話題說下去。

  季寥不管畢宿五的真實想法,直接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

  畢宿五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他回答時,目光有些閃爍。

  季寥卻聽到了他的心跳和血液在回答這個問題時,有了異常。他猜出畢宿五有所隱瞞,但沒有繼續追問。

  過了一會畢宿五就走了,季寥將注意力放在卓青身上。

  他現在身體很燙,全身的氣血遊走很快。季寥替他把了脈,發現他的任督二脈竟然通了。任督二脈是所有經脈中最難打通的,一旦通了之後,修煉內力便十分容易。不過季寥倒是沒多震驚,便是身體的原主,十七歲那年便將任督二脈打通了。

  卓青顯然是因為困在鬼靈柩裡,經歷生死危機的考驗,將潛力激發,才豁然貫通經脈。實際上要不是季寥將他提前救出來,就算他打通經脈,也是無濟於事,終究會被悶死。

  但這也是一件好事,卓青是季寥想要重點培養的,他因禍得福,將來對季寥會有更多助力。

  收好硯台,用掌力將附近的痕跡清掃一遍,季寥就一手提起卓青,在山野裡奔馳。他內功進展是常人的十倍,哪怕是服用千年人參後,勇猛精進到如今的程度,內力進展的速度也未曾慢下多少,每天都有所進益。

  如今他的速度又比才去西江時快了一成,全力施展下,在青天白日裡,若是稍有失神,旁人連他影子都難看到。

  他速度越快,耳畔風聲就越大,但這種自由奔行,卻極富魅力,讓人不自覺便要沉浸其中。

  不多時季寥就回到四季山莊,命人將卓青安置下來。

  至於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季寥並未說太多,而是藉口自己要閉關修練武功,將摒棄跟外界的聯繫。

  再次回到四季山莊的密室,季寥將千金栓放下。這千金栓是用特殊的金屬打造,重達千斤,除非從裡面開啟機關,否則外面很難有人闖進來。

  之所以要這樣做,乃是因為季寥準備好好研究一下那硯台。為了防止外人撞見或者打擾,唯有在絕對安全的密室裡,才能放心。

  硯台是水雲石打造的自是無疑,這種石頭不像是一般的石頭那樣有種很生硬的感覺,摸起來手感很舒服,而且就算是在炎炎夏日裡暴曬,水雲石落在手中,也是冰冰涼涼的。

  至於硯台整體的雕工更是沒得說,但季寥正是從硯台的雕工上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正是那處蒼龍標識。

  這本是象徵東宮的標識,但是為何東宮的人非要在上面做下標識,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樣會破壞硯台渾然一體的美感。

  當季寥注意力集中在那塊蒼龍標識上時,仔細感受上面每一絲紋路,終於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那就是蒼龍的鼻子。那裡是一個極其細微的凸起,若硃砂痣般。硯台每一處地方都是冰涼的,唯獨這裡竟有些暖意。

  還有一件讓季寥意外的事發生了,那股當初湧進烈火符的氣流再度出現並且一股順著那個細微的凸起,湧進硃砂裡。

  季寥仔細感受自己體內那股氣流,卻找不到它到底從何而來。彷彿是憑空冒出,無根無底。

  氣流湧進硯台後,硯台也發生變化。

  好似由此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反應,季寥腦海裡竟浮現出一個畫面。

  那是一個透明的小人正在修煉。對方體內運行著一條紅線,像是內力修煉法門,但是比季寥的四季心法更複雜,甚至一些極為細小的經脈,都有紅線通過。恍惚間,季寥竟發現自己變成了那個透明小人,體內的一切都被他感知。

  紅線正是代表一種介於內力和精神力之間的奇異能量,居然跟他體內憑空生出的氣流十分相似,但是更凝練一點。

  隨著紅線運行,這股能量便越來越凝練。最終從他手指尖冒出來,好似蜘蛛吐絲。那能量成了一條無形的絲,而且能能受季寥的意念被隨意操縱。

  一陣清脆的破碎聲響起,畫面消失。

  季寥腦海裡湧進一段口訣,通篇都是詳細說明一篇叫做《練氣成絲》的功法,而他適才作為透明小人修煉的功法,正是這篇《練氣成絲》。

  他手裡硯台已經四分五裂,碎塊掉在地上,可他手裡卻多出一枚鈐印。這鈐印十分精緻,入手溫軟。

  …………

  夜深,水涼風自湖心吹起,無數蓮葉隨之而動,搖曳多姿,彷彿無數婀娜的舞女。

  慕青手裡正把玩一隻崢嶸青蔥的小劍,這便是藏劍山莊耗費十年時光鑄就的誅邪。此劍以五名鑄劍師心頭熱血開鋒,又以相國寺法雲禪師三日三夜的誦經聲加持,最終出爐時,引來大雨傾盆,實是稱得上一柄絕世好劍。

  只是又有什麼用呢,慕青不是邪祟,也不是旁人能誅殺的。

  她面前倒著一個長髯的中年道裝男子,正是暗自守護藏劍山莊的劍修。此人快一百五十歲了,一口飛劍能隔著數里地殺人,卻殺不了慕青。

  對面春波碧湖之外,正是一座孤峰,那裡滿山儘是楓樹,每到秋來,儘是紅葉翻飛,肅殺蒼涼,亦代表藏劍山莊的劍。

  此時尚未立夏,自無紅葉,但滿山也是紅的。

  那是紅彤彤的火光,周圍十數里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藏劍山莊自此便在江湖上除名了,陪它一起下葬的還有這座孤峰。

  滿山的林木都禁不住這場大火。

  中年劍修似乎還有一點氣息,扭著頭看向那滿山大火,嘴角動著,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他有一身驚天動地的本事,卻也只能死在這荒草中。

  生來人不知其名,死後人不知其姓。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7:16 AM

第65章 顰兒

  心宿二依舊是一身鵝黃衣衫,她款款走來,豔麗不可方物,但是到了慕青近前,便從一朵嬌花變成綠葉。

  世間幾乎沒有女子能在慕青面前不被比下去,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慕青都找不出任何瑕疵。她一顰一笑,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能教人失魂落魄。

  她實是不需要通過動手來害死一個人,長得像她這樣,本就可以禍國殃民。但是慕青很少仗著自己的美貌來對付誰,她若看不順眼一個人,要嘛自己動手,要嘛讓屬下動手,從來都是直接乾脆。

  「教主,藏劍山莊一門共計一百八十五口,只走脫了一人。」心宿五畢恭畢敬道。

  她說這句話時,倒在荒草裡的劍修也嚥下最後一口氣,眼中似有欣慰也似有極沉重的悲傷。

  慕青懶洋洋道:「跑了誰。」

  心宿二道:「藏劍山莊的三小姐,叫做葉眉,眉毛的眉。今年十五歲,她是乘坐一隻白鶴逃跑的,所以我們沒追上。」

  慕青道:「那白鶴也是藏劍山莊養的麼?」

  心宿二道:「不是,藏劍山莊之前從未有過飼養白鶴的記錄。」

  她說完後,微微一頓,道:「教主,此事可能跟異人有關。」

  慕青道:「便是有關,也是無妨的。那幫人不來惹我,我也不會關心他們的事,若是不長眼,那也是他們倒霉。」

  她輕輕揮起衣袖,便有狂飆將死去的中年劍修捲起,湖心叮咚一聲響,這位劍修就栽進湖水裡,至於最後是葬身魚腹,還是成為蝦食,都不是慕青關心的事。

  於她而言,手上的死的是劍修,還是江湖劍客,都沒什麼區別,終歸只是一條人命而已。

  心宿二亦無什麼異色,旁人眼裡不可匹敵的劍修,對她而言,只是個比較強大的人。

  她早已懂得一個道理:

  教主是高高在上的神魔,然後才是其他人。

  心宿二道:「教主那我們還繼續追殺那個葉眉麼?」

  慕青淡淡一笑,說道:「你們看著辦,小色貓,我們走。」

  黑貓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倏地一下竄進慕青的懷裡。

  接下來心宿二只見湖波蕩漾,卻不見慕青影蹤。她不由搖頭苦笑,又有些羨慕北落師門能長伴教主身邊。

  ……

  季寥從密室出來,就得知藏劍山莊被滅門的事。他早有準備,聽到後還是有些震撼。

  隨著藏劍山莊覆滅,江湖人人自危,生怕魔教打上門。近些時間,更有官軍往西江調動,似乎也是為了魔教。

  至於四季山莊更是客似云來,比以往熱鬧不知多少。

  這些江湖人當然不是來做客的,他們是為了請四季山莊牽個頭,商量一下如何對待魔教。

  畢竟自從藏劍山莊覆滅後,若論江湖聲望,財力雄厚,四季山莊都是江湖第一流。

  季山不是一個喜歡爭名奪利的人,對於不請自來的江湖人多是不堪其擾。

  故而季寥一出密室,便給請去季山來。

  事情的大概季寥已經瞭解,他問季山:「父親是什麼打算,若是真的不厭其煩,咱們封山便是。」

  季山搖頭道:「這麼做,江湖人豈不會笑話咱們四季山莊。我雖然不在意這些,但祖父輩攢下的聲望也不該讓咱們隨意敗壞。」

  季寥道:「可我們也不能任由這些江湖人聚集過來,他們良莠不齊,受苦的終歸是附近的百姓。」

  季山道:「我考慮的也是這個,對此我有個想法,就是得看你。」

  季寥道:「什麼辦法?」

  季山微微一笑道:「他們想讓咱們牽頭,從而處在成為風尖浪口,這自然是不行的,可這些人遠道而來,就是為了商量大事,咱們總不能趕人走,更不能不讓他們商議。我想的是折中一下,擇日就讓你和葳蕤成親,這樣一來,也算是給江湖同道找了一個聚到一起的藉口,他們要談什麼就談什麼,我們絕不參與。至於招待他們的花銷,到時候也能通過禮金收回一些。」

  說到最後,季山笑了笑。四季山莊不差錢,最後只是季山在開玩笑。

  季寥淡然一笑,問道:「父親此事可先跟葳蕤說過了。」

  季山道:「還沒,因為如此一來,畢竟拿你們的喜宴做了文章,有些虧待葳蕤,我思來想去,還是得你去跟她說。」

  季寥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說道:「我去跟她說便是。」

  季山見季寥模樣,不由解釋道:「畢竟我怕她對我產生芥蒂,你要體諒。」

  季寥心想:這兒子果然是親生的。

  老爹發話,季寥只能認下這口鍋。後面季山又問了一下那天的事,季寥只說趕去後,便看見卓青倒在地上昏睡不醒,其他事是不清楚的。

  季山也對此事不甚在意,何況卓青醒來後也說了一些事,全然沒涉及到當日神秘少女和季寥的所為。

  如今卓青經歷一番大難,更穩重了點,處理事情,頗合季山心意,現在季山就讓他和趙掌櫃去負責招待那些一般的江湖人。

  出了季山書房,季寥不急著去見顧葳蕤,近來山莊裡住進了一些江湖人,他準備先去外院逛逛,看看有沒有身懷絕藝之輩混進來。

  四季山莊的外院也很大,亦有花園,只是打理的沒有內院那般整齊,有些地方常年不住人,還有雜草。

  路過一處花園,季寥忽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大師兄就是在滄州府城被人暗害的,而且他的遺物,居然發現了許多記載四季山莊少莊主季寥信息的紙,你說他好端端關心千里之外的四季山莊少莊主幹什麼?」一個男子極小聲地說道。

  「所以師父才覺得此事有蹊蹺,你想想大師兄好巧不巧在四季山莊眼皮子底下被暗害,他又收集了季寥的信息,說不準季寥就是幕後兇手。」另一個男子低聲回道。

  他們說話聲音其實壓得極低,可是季寥耳朵太靈,故而聽得一清二楚。

  季寥略作思忖,便懷疑這兩個男子怕是跟二十四節氣的某位成員有關。屈指算來,離二十四節氣覆滅已經過去好一段時間,對方發現蛛絲馬跡前來查探倒是情理之中。

  先前說話那人道:「可是這季寥是個瞎子,你說他能有那麼大能耐麼。」

  「誰知道他是真瞎,還是裝瞎,咱們總得找個機會去試探一下,師兄的仇咱們一定要報。」另一人冷笑道。

  忽地一聲長劍出鞘的聲音響起。

  那人冷笑的同時,竟突然出劍。季寥只聽聲音,便知此人出手極快,在江湖裡也算一個好手。從聲音來判斷,此人的劍勢應當猛烈迅捷,拔劍的聲音毫無停頓,再從他的呼吸聲判斷其內功家數,怕是西北快劍門的人。

  二十四節氣中只有芒種出自快劍門。

  「你是誰。」出劍的人用劍尖抵住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問道。

  「我叫顰兒,我不是四季山莊的人。」小姑娘忙擺手道。

  「師兄,我曾見她出現在季寥的未婚妻顧小姐身邊,她在說謊。」

  「不是,我是那天暈倒在路邊,乃是顧姐姐救的我。」

  「你怎麼會暈倒在路邊,你是什麼來歷!」出劍的男子冷聲道。

  「我家裡遭了強盜洗劫,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我逃了很遠,實在累得不行,便暈倒在路邊,還是顧姐姐心腸好救了我。」小姑娘梨花帶雨道。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0 08:57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7-7-20 08:59 PM 編輯

第66章 葉底藏花

  「你家裡遭強盜洗劫,為何你一個小姑娘能逃出來?」出劍的人顯然心思細膩。

  他說話間,突然劍尖往前一刺,下手狠絕,顯然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這時候一片嫩葉忽然間擊中他手部的太淵穴,劍勢不由一偏,從小姑娘耳畔掠過,只切落她一縷髮絲。

  「是誰。」出劍的男子像四周望去。

  最後他朝前一看,才發現小姑娘身邊多出一個年輕男子。

  「諸位到我家做客,還是莫要妄動刀兵為好。」季寥微笑著說道。

  出劍的人驚訝道:「你家,你就是季寥?」

  季寥含笑點頭。

  「我們剛才說的話,看來你也聽到了。」出劍的人厲聲道。

  季寥悠悠道:「我便是說沒聽見,兩位怕也是不信的。」

  「既然聽見了,那我們就說個明白,我們大師兄馬千里是不是你害的。」那人問道。

  季寥搖了搖頭道:「不是。」

  他嘴裡剛吐出這兩個字,兩個快劍門的弟子手裡的長劍就被他奪去。這一下動作,猶如電光火石,饒是快劍門以出手快著稱,見到季寥的速度依舊駭然欲絕。

  隨後兩個快劍門弟子看到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他們這精鋼打造的鐵劍,在季寥手上被他當麵條一樣掰碎,不一會,滿地都是碎鐵片。

  「我若是說謊,下場就如這長劍一樣,兩位總該信了吧。」季寥輕飄飄說道。

  兩個快劍門弟子何曾見過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此時臉上駭然失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季寥有此神功,要殺他們兩個,也如屠雞宰狗,既然能耐心跟他們解釋,只能說此事確實跟他沒關係。

  季寥不等他們開口,便逕自帶著叫顰兒的小姑娘離去。

  不一會到了內院花園,此處更為幽靜。

  季寥對著她道:「你姓什麼?」

  小姑娘似有些害怕,低聲道:「陳。」

  季寥搖頭道:「不,你姓葉。」

  「公子說什麼,我不姓葉,我家裡也沒有人姓葉。」小姑娘抬起頭道。

  季寥微笑道:「江湖之中,各家武功我雖然說不上如數家珍,大體還是知曉一些的。藏劍山莊的武功,我前些日子更是有心留意了一下。而且你的手上還有常年使重錘打造東西才會留下的老繭,按理說不像是嬌生慣養的大戶人家出身,偏偏你的皮膚特別嬌嫩,這可不像是干過其他粗活的樣子。可見幹鐵匠一類的活於你而言是一門必修的功課,而非謀生的手段。何況你適才雖然沒有躲避那快劍門弟子的劍,手上的動作卻是藏劍山莊獨有的「葉底藏花」一式的起手。」

  小姑娘臉上露出驚駭,喃喃道:「你不是眼睛看不見麼。」

  季寥淡然道:「眼睛失明,但不代表就『看』不見。」

  小姑娘泫然欲泣道:「我確實是姓葉,來自藏劍山莊,你要把我交出去麼。」

  季寥悠悠道:「你能從魔教手裡逃脫,我又怎麼留得住你,我既然留不住你,又如何能把你交出去。」

  他不為所動,顯然很是清楚小姑娘絕不簡單。

  小姑娘道:「你認為我能從魔教手裡逃出去麼?」

  季寥道:「我知道像你這個年紀內功一定不深,招式就算練得似模似樣,也決計不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怎麼看,藏劍山莊就算有一百個人能逃出來,似乎也輪不到你,但是我相信事實,你確實逃出來了。」

  小姑娘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何能逃出來?」

  季寥道:「你願說我便聽,你不說,我也不強求你。」

  小姑娘道:「我一定要說,那是一隻白鶴救了我。」

  季寥「哦」了一聲。

  小姑娘訝然道:「你就一點都不好奇。」

  季寥微微一笑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好奇。」

  小姑娘忍不住道:「你這麼聰明,難道就猜不出?」

  季寥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就算我很聰明,但我為什麼一定要去猜。」

  小姑娘道:「聰明人都想得多,你一定在想,我是在引誘你來追問我,我一定心懷叵測,想要從四季山莊得到什麼,我告訴你,你都猜對了。」

  她說到最後依舊是一本正經。

  季寥忍不住一笑,道:「那麼心懷叵測的葉小姐,你到底想怎麼辦。」

  小姑娘道:「你知道是哪只白鶴救了我麼,就是你知道的那隻。」

  季寥道:「好,你沒有說謊,那我也沒必要否認,我確實知道一隻白鶴,也確實猜到是那隻白鶴,可這又如何?」

  小姑娘道:「我是白鶴主人的朋友。」

  季寥道:「所以呢,我可不是白鶴主人的朋友。」他心裡回憶起那個神秘少女,想著她要是願意跟自己做朋友,那也是一件事令人愉快的事。季寥見過不少女子,但稱得上極為特別的並不多,讓他感到十分舒服的更少,神秘少女正是其中之一。

  雖然接觸的時間很短,可季寥能感覺到她是個很純粹的人,既不是天真,也不是爛漫,而是一種純粹,無俗念。

  小姑娘道:「你知道的,朋友間是很少有秘密的,所以我知道了一件事。」

  季寥微笑道:「我明白了,你來四季山莊是為了我。」

  小姑娘淡淡地道:「你總該清楚我活下來,便不是為了一個人活著。」

  她稚嫩的面龐多出一絲堅韌。

  在這個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年紀,她有著一絲鬚眉男子都未有的崢嶸。

  季寥感覺到氣氛的轉變,突然對這個小女孩更多了一分憐惜,他聲音柔和下來,說道:「能活著總是很好的,不管是為了誰。」

  他只能安慰到這裡,畢竟他不能勸小姑娘放棄報仇,因為世間最難的事是放下,最不應該做的事是叫別人放下。

  小姑娘道:「你果然和顧姐姐說的一樣,她說我就算對你說了實話,你也不會太為難我,更不會勸我放棄報仇,頂多稍稍安慰我一下,她說的基本都中了。」

  季寥悠然道:「有一點不對,我還沒確定要怎麼對待你。」他心裡卻想著,看來葳蕤是知道小姑娘來歷的,她果然很是不喜慕青。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1 02:03 AM

第67章 簡單的理由

  小姑娘道:「你不會為難我的,我很確信這一點。」

  季寥輕笑道:「你為何如此肯定。」

  小姑娘道:「因為你是個好人。」

  季寥被人無數次稱讚過,有各種各樣的形容詞,但說被說成是個好人尚屬首次。他啞然失笑道:「就算我是個好人,我也不會幫你。」

  小姑娘油然道:「你怎麼知道我現在想讓你幫我。」

  季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畢竟我是個聰明人。」

  小姑娘眼珠子轉了轉,道:「那怎樣你才肯幫我。」

  季寥笑而不語。

  小姑娘道:「你已經有顧姐姐了,否則我會像戲文裡那樣以身相許做條件,不過我年紀小,何況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你要是對我有興趣,我也願意侍奉你,藏劍山莊的武功和鑄劍秘法我都可以告訴你,甚至我還有修煉飛劍的秘訣,以及藏劍山莊的藏匿起來的財富在哪,我也知道。」

  她說出的每一件東西,都十分打動人,尤其是飛劍之術的秘密,怕是任何江湖人都難以拒絕。

  季寥微笑道:「你說的東西都很好,但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感覺麼?」

  小姑娘道:「不知道。」

  季寥悠然道:「我本以為你孤苦伶仃,十分可憐,現在卻發現,你還是擁有很多的。至少世間九成的人,都不及你擁有的多,因此你不太值得我同情了。」

  小姑娘道:「只要你肯幫我,這些都是你的。」

  季寥搖了搖頭,說道:「你想要從我這裡要的東西,在白鶴主人看來都是不值一提的,而你又是她的朋友,為何你不去找她幫你。」

  小姑娘道:「她沒法幫我。」

  季寥終於生出一絲好奇,說道:「為什麼?」

  「她們的門派是不允許干涉世俗恩怨的,而我已經是是非之身,更沒法拜入她們的門派,但我要報仇,也只有寄希望得到她們那種力量。」小姑娘道。

  季寥道:「那種力量確實很厲害,但你有沒有想過,即使你付出一切,得到那種力量,也可能沒法報仇。」

  小姑娘道:「想過,但不去做我會後悔一輩子。」

  季寥輕輕一嘆,說道:「你現在多大了?」

  小姑娘道:「十五歲。」

  季寥道:「你十八歲時可以再來找我。」

  小姑娘道:「那時你會幫我?」

  季寥笑著搖頭,道:「不會,但我覺得你到了十八歲,或許跟現在想的會不一樣。」

  小姑娘道:「我到了八十歲都還是會和現在想的一樣。」

  季寥神情淡然,沒有說話了,他手指如撥弄琵琶,點向小姑娘胸前的大穴。她見狀又做起那招「葉底藏花」,這一招精妙絕倫,進可攻,退可守,變化多端。

  但季寥沒有理會,他出手太快了,根本不給小姑娘反應時間。

  小姑娘嘴巴不能說話,四肢也沒法動,只剩下眼皮子還能動彈。淚珠子像是斷了線一樣簌簌落下,但季寥實在狠得下心,沒有繼續理會她。

  他看向另一邊,悠悠道:「你來了。」

  顧葳蕤從一側花叢走出來,嘆息道:「她其實挺可憐的。」

  頓了頓後,顧葳蕤又道:「但你做得對。」

  說話間顧葳蕤咳嗽起來,她比過去臉色更蒼白了。

  季寥握住她的手,渡入一些內力,皺眉道:「你沒有服用壓制寒毒的藥了?」

  顧葳蕤輕輕道:「那藥又不能治根,服用一段時間,便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季寥道:「我總能找到辦法幫你根治的,你不要擔心。」

  顧葳蕤微笑道:「我不怕。」她心裡卻輕輕嘆了口氣,她的醫術已經不亞於她師父了,所以她對自己的病情很瞭解,那寒毒已經深入骨髓,除非徹底洗精伐髓,否則是治不好的。

  好在她至少還能撐住兩年,這段時間可以跟季寥在一起,一起去完善醫經,以及讓季寥永遠都不會忘記她。

  最後一件事,於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顧葳蕤又指著小姑娘道:「你準備將她送走麼?」

  季寥道:「送走她,她還會回來。」

  顧葳蕤好奇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季寥道:「保密。」

  …………

  小姑娘身子並不重,季寥將她裝在網兜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山莊。他還沒告訴顧葳蕤關於季山的提議,因為還有一件事他需要處理。

  季寥的感覺是與生俱來的,他沒有眼睛,卻能感受到很遠的地方的人和物,尤其是一些特殊的人,他對這類人的感覺尤為靈敏。

  神秘少女又來了,她在山莊外遠遠的注視著莊內。

  明明離山莊還有很遠的距離,季寥卻彷彿感受到她的目光。

  很快到了一處瀑布,清泉擊打岩石,流水淙淙,草木崢嶸,神秘少女仍舊是青衫綠袖的打扮,她身上仍是散出冷香,混合在四周的水汽裡,同草木青香融而為一,教人不禁聯想到藍天、白雲、青草、微風。

  季寥輕輕一甩,網兜就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小姑娘被懸掛在半空裡。

  神秘少女道:「你這麼快就找出靈引了,玄嗔道人的練氣成絲,你也打下了根底。」

  季寥道:「都是托姑娘的福,不知姑娘又來我四季山莊做什麼。」

  神秘少女道:「不太放心小葉眉,所以我一直暗自看護著她。」

  季寥道:「看來你們關係真的很不錯。」

  神秘少女道:「我們很小就認識。」

  她惜字如金,季寥若不多問,她好似也不願多說。

  季寥又道:「你的能耐明明很大,為什麼不幫她,還讓她來找我,難道真的是因為你師門的規矩沒法違背?」

  神秘少女道:「實際上我救她出來時,便已經違背了師門的規矩,只是一錯不能再錯,我不能幫她更多,而且我也是希望你能拒絕她。」

  季寥道:「我確實拒絕了她,不過為何你想我這麼做。」

  神秘少女道:「我朋友很少,怕一點都不給她希望後,便失去這個朋友,何況你和她不是朋友,她就算恨你,你也沒什麼。」

  季寥想過很多緣由,萬萬想不到神秘少女指點小姑娘來四季山莊的目的竟是這樣。而她說這番話,竟是如此理所當然,季寥頗有些哭笑不得。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2 09:07 AM

第68章 秘聞

  季寥繼續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恨極我了,會來傷害我或者我身邊的人。」

  神秘少女愣道:「可你也很厲害啊,她傷不到你,不過你身邊的人就難說了。」

  她又沉吟一下,面露歉意道:「這一點我沒考慮道,對不起。」

  季寥見她這般坦誠直率,便有指責她的心思,此刻也淡了。不過他對神秘少女這類人還是很好奇,因此乾脆趁此機會詢問一番,他道:「你要是覺得抱歉,能不能說說你們的事。」

  神秘少女有些迷惑,說道:「什麼我們的事?」她還以為季寥是在問她和小姑娘的事,可又覺得不對勁。

  季寥耐心道:「就是擁有跟你類似力量的人的事,我聽有人稱呼你們為異人,你能跟我說說麼?」

  神秘少女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如果別人問,我是不應該說的,既然你問,那我就說說吧。」她見季寥揭開硯台的秘密,找到靈引,又打下了練氣成絲的基礎,故而季寥算是半隻腳進了她們的圈子,給他解釋一番,自是無妨。

  季寥做洗耳恭聽狀,他也確實挺好奇。

  只聽神秘少女接著道:「世間有八種基礎的自然之力無處不在,我們將之稱為天、地、山、澤、水、火、風、雷,掌控八種自然之力的任何一種,都意味著和普通人劃開界限。至於如何掌控這八種自然之力,也分為兩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是天生就具備這個能力,這樣的人多半是具備妖魔的血脈,或者在母體時,沾染了代表各種力量的先天精氣,我們將之稱為半妖、半魔,其實他們已經不能算人,至多擁有人類的外表,但無論是壽命,還是智慧,都不是普通人能比擬的,算是另外的種族。

  第二種便是通過修行,修行的流派很多,但歸根結底,分為三類,道家、佛門、旁門。道家修行法的源頭是《帝經》,佛門修行法的源頭是《無字經》,至於旁門修行法的源頭是《天魔經》,這三本無上經文出現的年頭已經不可考證,但都是可以使人脫胎換骨的無上寶典。

  《帝經》共有五部,分別由道門五大派保管。《無字經》一直供奉在那爛陀寺的藏經閣裡,而那爛陀寺的歷代高僧,經由無數年對《無字經》專研,已經延伸出數百種神通,但迄今為止,只有一位菩提多羅尊者真正參悟出《無字經》的核心內容,他由此留下一部《洗髓經》,可以使肉體凡胎打下無比雄厚的道基。至於《天魔經》一共十二卷,裡面記載了種種不可思議的邪法,甚至各種逆天改命的奇術,此書曾經引起過很大的風波,最後散落多處,世間偶有天魔經出現,那也是一兩殘卷,比如南疆一帶流行的巫蠱之術,就是天魔經的一些皮毛演化而來。

  因為我們的能力都是通過修行得來,故而我們自己稱呼我們這類人為修士,也就是修行之士的簡稱。」

  季寥聽了之後,便覺得世間之廣闊,遠不是他看到的這樣子,他問道:「聽你的描述,我大開眼界,只是為何很少有關於你們的事情流傳出來。」

  神秘少女道:「因為我們這種人都很少,跟世俗的牽扯也不會太深,這次要不是那鬼靈柩出現,害了許多人,你也是遇不到我的。其實還有一個緣故便是,一旦成為修士,壽命比普通人長很多,我現在修行的年頭還不算久,因此對世俗還有些興趣,若是過個百年,我恐怕就沒什麼心思出來。」

  季寥道:「那你們能活多久?」

  神秘少女道:「如果修行非常高深,據說能活過千年,一般而言,都能活到一百五十歲。」

  季寥道:「難道就沒有長生不死的?」

  神秘少女道:「不清楚,但我所知的,還沒有修士能夠長生不死,便是那位菩提多羅,據說也在一千五百歲時坐化了。真正長生不死的只有仙佛。」

  說到這裡,她眼裡有些蕭索虛無,淡然道:「據說仙路早已經斷了。」

  季寥道:「仙路是什麼?」

  神秘少女搖頭道:「這是一個傳說,據說修行到很高深境界的人,本來能夠成仙成佛,但是成仙成佛的路已經斷了,所以無論修煉到何等厲害的境界,最終都難逃一死,絕無例外可言。」她頓了頓,又道:「但我以前聽我師父講過一個故事,據說在很久以前,曾經有人中過一個古老神秘的詛咒,那詛咒的大概內容是讓一個人從此不老不死,永遠都得在世間受苦。」

  季寥訝然道:「這算是什麼詛咒,應該是祝福吧。」

  神秘少女道:「我也問過,師父告訴我,那詛咒的內容可能不止這些,據說真正中這個詛咒的人,確實活得極為痛苦。我還問過師父那人是誰,師父沒有說,她只是講那個人是一個禁忌的存在。我又問那人還活著沒有,師父很肯定的說一定活著,因為那個詛咒是沒法解除的,所以那個人也不會死。「

  季寥聽了這個故事,突然又想到自己,他總覺得自己和那個人有些類似吧。那人是不老不死,而自己卻是活到了第三世,很大可能會繼續活很多世。

  只是他還是很奇怪,為什麼那人活著,就會在世間受苦。到底是什麼苦。

  季寥道:「多謝告知了,還有一件事,就是那個玄嗔道人是誰?」

  神秘少女道:「玄嗔道人是清微派的棄徒,練氣成絲就是他的成名絕技,大約在五十年前,他流落到人間,曾經被一個人救過,因此為了報答那人,就製作了一個靈引,現在看來他連自己練氣成絲的秘訣都放進了裡面。九年前玄嗔道人回到清微派,那時他受了重傷,不久後便坐化掉。他臨死前曾吐露出自己將一生積攢的修行資源都保存在落星湖某處秘府裡,而他的靈引,便是開啟這個秘府的關鍵。」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2 09:10 AM

第69章 清微

  季寥心裡微微一凜,從少女的話中他完全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她在異人之中,都算得上很有身份地位的存在。這未必是因為她多厲害,也可能是因為她背後的師門勢力。

  她說道家修行法的源頭《帝經》由五個門派分別保管,說不準神秘少女的師門就是其中之一。

  季寥輕輕地說道:「你若是真不在乎靈引,那我可真的要去尋找那個秘府。」他主要不是為自己,因為顧葳蕤的寒毒,已經不是正常的手段能化解,故而他想異人的神秘力量,興許能對顧葳蕤的病症有所幫助。

  神秘少女絲毫不介意道:「我自小便用過很多珍貴的修行資源,所以現在師父要求我不許借助外力修行,因此我確實不需要這個秘府的資源,你放心去找就是,只不過有一點你要注意。」

  季寥道:「什麼?」

  神秘少女道:「三天前我碰見了一位清微派的弟子,想來他是來入世修行,你最好不要讓他知道你得了靈引,尤其是不要讓他知道你學了練氣成絲,否則你可能會有不小的麻煩。」

  季寥道:「那人很厲害?」

  神秘少女道:「要說多厲害,倒也不見得。只不過清微派尤其以劍術見長,擅長爭鬥。你們要是互相動了手,必然會有所損傷。」

  季寥點頭道:「我知道了,一定會注意的。」

  神秘少女又是輕輕說道:「其實你這麼快就能打下練氣成絲的基礎,即便有靈引的功勞,也說明你真的很適合修行,可惜我們門派確實不收男弟子,否則我可以將你引薦給我師父。」

  季寥開門見山道:「你不能將我引薦給其他的修行門派麼?」他知道少女是坦誠直率的性情,故而也不拐彎抹角。

  神秘少女道:「其實修士的門派,之間是防備很森嚴的,若是我引薦你去別的門派,他們只會疑心,更不可能有修行門派會收下你,但你也不必灰心,練氣成絲已經是不錯的修行法門,若是再得到玄嗔道人秘府的東西,成就多半會比一般的修士要高,那時活個三五百歲,也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季寥大致從她的話猜出修士之間亦有許多陣營,這倒是不奇怪,畢竟他們就算擁有奇妙莫測的能力,歸根到底還是人。有人就有鬥爭。普通人爭的是功名利祿,至於修士應該爭的也是其他的東西。

  季寥微笑道:「你幫我解釋了很多疑惑,我不知道怎麼感謝你,要不你去我家,我請你吃一頓飯。」

  「好啊。」神秘少女眼中竟露出一分欣喜道。

  季寥本來是客氣一下,並不期待她真能答應,沒想到她真的答應了。

  神秘少女又指了指小姑娘顰兒,說道:「那她也和我們一起吃飯麼?」

  季寥想到一個也是請,兩個也是請,便道:「那就一起。」

  他去將網兜的小姑娘放出來,解開她的昏睡穴。

  神秘少女見狀舒了一口氣,道:「吃了飯,我們就走。」

  季寥本想說她想暫住山莊一段時間都是可以的,但怕神秘少女又答應下來。不是他不喜歡她,只是小姑娘終歸是藏劍山莊最後一個活口,現在山莊魚龍混雜,難保會有人將她認出來,到時候拿她做文章。

  他當然不喜歡慕青動輒滅門的行事作風,但也無意去給藏劍山莊主持公道,何況慕青縱使無惡不作,終歸待他是像個朋友的。至於顧葳蕤收留小姑娘,季寥更不想苛責她,畢竟她只是個女人,也會吃醋,也會有小性子。

  …………

  顧葳蕤獨自坐在涼亭裡,小芹給她拿來一個暖爐。她其實現在就有些後悔留下顰兒,她起初是覺得她太可憐,多少也有點要和慕青作對的心思,這裡面有嫉妒的成分,更有害怕。

  如果是別的女子,她知道季寥絕不會輕易動心的,但慕青不一樣,不得不承認,即便只見過慕青一面,她也不由得自慚形穢。

  但她還是做錯了這件事,即便她很清楚季寥不會怪責她。

  只是他已經待她這般好,她更不應該給他添麻煩。

  顧葳蕤輕輕咳嗽起來,寒毒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她心裡苦笑,自己怕是也沒多少機會能給季寥惹麻煩了。

  「小姐,公子回來了。」小芹過來給顧葳蕤披上一件外衣。

  小侍女猶豫了一下,又接著道:」還有顰兒以及一個很漂亮的姑娘跟公子在一起。「

  顧葳蕤聽到季寥又將顰兒帶回來有些奇怪,不過還是決定去看看。

  她和小芹直接去了客廳,那裡已經擺好桌子。

  季寥正坐在兩名美麗的姑娘的對面,其中一位自然是化名顰兒的藏劍山莊的三小姐葉眉,另一位姑娘身材修長、眉黛輕輕,顧葳蕤進來的位置,正好能瞥見她秀美修長的腿,不由得有些豔羨,她貌若嬌花照水,小腰纖細,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一雙腿不夠筆直修長。

  葉眉見到顧葳蕤到了,本來蹙著的眉毛很快舒展開,欣然道:「顧姐姐你來了,這是我表姐陳小寒。」

  陳小寒自然是神秘少女的名字,季寥聽到後,才想起自己一直沒問神秘少女叫什麼。

  陳小寒正吃著一只燒鵝腿,她吃飯的時候極認真,直到將手裡的油脂都舔乾淨,才抬起頭看顧葳蕤,道:「你好。」

  顧葳蕤見她的餐盤上還有許多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雞鴨鵝的骨頭,顯然在此之前她已經吃了很多肉。

  陳小寒注意到顧葳蕤的目光,便道:「我已經吃了好多天素,因此就忍不住多吃了一點肉。」

  季寥奇怪道:「你為什麼要吃素。」

  陳小寒道:「因為去酒樓吃飯是需要錢的,我下山的時候見到很多難民,就將錢都給了他們,後面我就取山林裡的野果子吃,喝早晨的花露,有時候白羽還能尋到一些野蜂蜜給我吃。」說到這裡,她面上難得一紅,侷促道:「其實白羽有捉魚的,只是我不會烤,生魚我又吃不下。」

  葉眉在一旁解釋道:「白羽就是她養的白鶴。」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2 04:59 PM

第70章 玉片

  說來也巧,這時候他們都聽到了一聲高亢洪亮的鶴鳴。

  神秘少女陳小寒放下筷子,對葉眉道:「白羽遇到了危險,我去看看。」

  她說走就走,身上冒起一團柔和的光暈,無形的風驟然而起,倏地一下將客廳的大門吹得咯咯作響,等廳裡的人回過神,便看不見陳小寒了。

  季寥對顧葳蕤輕輕說了一句,道:「我也跟著去一下。」

  顧葳蕤道:「你小心點。」

  季寥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白鶴的氣管遠比人的要長,所以普通白鶴發出的聲音都可以達到六里開外。陳小寒的白鶴是一個異種,季寥追著聲音前去,足足走出二十里,才抵達鶴鳴的源頭。那裡是一處幽谷,谷壁很濕潤光滑,上面長著稀稀落落的青苔。在季寥右前方的谷壁上有一塊天然的平台,大約有五六丈寬,上面長著一叢小灌木,一隻白鶴在那裡若隱若現。

  陳小寒正立在谷口邊上,她比季寥早到了一會,但沒有急著上去。

  「你的速度真快,我用了化風訣,也只比你早到一會。」陳小寒輕輕道。

  季寥笑了笑,他沒有自得,畢竟陳小寒比他更快。他問道:「你不去看看情況。」

  陳小寒道:「不必,我站在這裡就能幫它。」她微微一頓,又道:「這裡居然有朱果,白羽應該是從上空飛行無意間發現了,但是還有一隻靈貓也發現了,它們正在上面對峙。」

  季寥聽到「貓」字心中一動,果然耳邊又響起那輕微的「嗯」聲,是虎豹雷音!

  他一下子便明白,那是慕青身邊那隻黑貓到了。

  在平台上,白鶴翩翩起舞,鶴喙卻像是刁鑽狠辣的劍尖不停地啄向黑貓。但是黑貓迅捷無比,像是一個跳蚤,不停繞著白鶴四處蹦跶,白鶴的喙子偶爾啄擊到石頭上,還有火花四濺。

  貓兒似乎不急著進攻,僅是一味閃避。但白鶴就是啄不到它,到後面白鶴的脖子都快扭曲成麻花,攻擊的招式已經沒有了章法。

  陳小寒露出鄭重的神色,說道:「好有靈性的貓兒。」

  她見到白鶴落在下風,便從袖子裡拿出一支玉簫,蕭身是碧玉做的,彷彿一根翠竹。陳小寒將粉唇含住蕭口,裊裊的簫音就上了平台。

  季寥在一旁心頭又生出奇異的古怪感覺,那簫音像是有一種特別的力量,類似於此前見到蘇小小的時候。

  當陳小寒簫音發出時,白鶴立時就氣勢大漲,如果有人靠近,就能看到這只白鶴的眸子變成了湖藍色,陳小寒的眼睛此時也是湖藍色。

  一人一鶴好似有了某種神秘的勾連,白鶴力氣愈發足,隨意拍打一下翅膀,都有不下於千斤的力道,山壁上的石塊簌簌往下掉落。

  黑貓面對突然力氣暴漲的白鶴,閃躲的越發靈巧,它邁著輕盈的步子,不再如先前那樣大開大合的閃躲,而是在方寸之間挪移。

  它身子比白鶴小很多,在對方強勁的翅風下,居然身體動作毫不變形。

  突然間黑貓身子捲縮成一個球,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滾到白鶴腹部底下,白鶴大驚,連忙將兩隻翅膀合攏,要將黑貓裹住。

  可是接下來它只能發出一聲悽慘的鳴叫聲,從半空裡栽落下來。

  陳小寒看到白鶴的腹部已經破開,腸子和血水都流出來。她十分傷心,立時止住簫聲,袍袖一揮,就有一條長長的絲帶從袖口飛出,扎進陡峭的谷壁裡,身子輕輕一動,就憑藉絲巾,憑虛飛起,到了半空,她如法炮製,又揮出一條絲帶,沒兩下就快到那個平台。

  這時候黑貓已經抓取了兩枚紅彤彤的果實,嘴裡一張,猛地吸了一口氣,身子鼓脹起來,然後它往空中一躍,四肢張開,居然滑翔起來。

  陳小寒見狀,將一隻絲帶抽出,猛地往黑貓激射過去。可它在半空裡滑翔也十分靈活,一個側翻就避開陳小寒的絲帶。

  不一會,黑貓就如一溜煙在幽谷深處消失。

  陳小寒不準備放過它,竟一下子到了山壁上,準備從上面俯視幽谷,一路追殺貓兒。

  季寥有些苦惱,陳小寒才給他指點了關於異人的事,而黑貓卻讓他領悟了虎豹雷音,使他身體漸漸脫胎換骨,兩方都算對他有恩惠,因此這個事他還真沒法摻合進去。

  他走近白鶴墜落的地方,果是氣息全無。他雖看不見,但聞到這股濃郁的血氣,也知道白鶴死的極慘。

  不過貓兒行事如此凶悍,季寥倒是早有預料。最開始它就是因為搶季寥的魚,才和季寥有了交集,後面在張園玩弄鬼物,也證實它本質兇殘的一面。

  只是貓兒對他確實不錯,因此季寥對它也厭惡不起來。

  他輕輕嘆口氣,去谷壁邊扯了許多藤蔓。他如今功夫高,手又靈巧,很快就編織了一條藤席,將白鶴的屍體裹住。

  季寥對著白鶴道:「也不知道你家主人什麼時候會回來,我先將你帶回山莊。她要是找回來,看見我不在,便知道我去山莊了。哎,你一死,你家主人肯定要替你報仇,只是我又不想那貓兒出事。」

  他剛想抱著裹住白鶴的藤席走,突然間有所感應。季寥便止住接下來的動作,人往谷壁去,只見他五指成爪,力貫指尖,竟似鐵釺插進石壁的小縫隙裡,藉著這股支撐,季寥就沿著光滑的谷壁往上怕,過不多時,就到了那個平台。

  這裡坑坑窪窪,滿地狼藉,灌木亦枝葉破碎。季寥刨開灌木,竟從它根部發現一個玉片。他剛才奇妙的感應就是這玉片傳出的。

  當季寥拿住玉片時,玉片散發的微妙能量便一下子鑽進他的身體。

  「劍意。」季寥腦海裡冒出這個詞。

  原來他從陸雲那裡領悟過刀意,因此這次從玉片上感覺到了類似的東西。無論是劍意還是刀意,都是精神能量的一種具現。不過相比陸雲的刀意,這個劍意更加神妙,竟留在玉片裡,很久都沒有消隱。

  恰好那結朱果的灌木長在玉片旁邊,由此劍意吸引了天地間的元氣,才使得這灌木成長起來,最終結出朱果。其實這幽谷雖然不是特別偏僻,但平時也罕有靈禽靈獸來此,而且朱果在未成熟前靈氣內斂,跟尋常果子差別不會很大。

  但好巧不巧,遇到了白鶴和黑貓兩個,才會被發現。如此一來也讓季寥到了這裡,感應到玉片。

  玉片上還有文字,上面居然是四季劍法兩大殺招的精要,遠比山莊裡記載的要詳細精妙許多,更是十分完整,還有切實的行功路線。若是照著上面的文字稍加練習,季寥可以肯定光是「立冬有夏」這招的威力他就可以提升十倍。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3 12:44 AM

第71章 季鷹

  另一招是「春、去秋來「,這一招的精妙在於,出劍時劍勢崢嶸青蔥,生機勃勃,待劍勢到了巔峰,突兀地就轉變為鬼氣森森,淒涼肅殺。這種由生轉死的變化,會爆出巨大的威力,令人出乎意外,也無從抵禦。

  但要徹底練成兩大殺招,還得得其神韻。否則依樣畫葫蘆,固然可以仗著招式精妙無儔,縱橫江湖,可每使用一次招式後,便會受到反噬。

  因為這兩大殺招都很奇詭,違背武學常理,若無劍意駕馭,便是傷人傷己。

  實際上江湖中許多威力奇大的神功,都有類似的問題,一旦不能得其神髓,練功時就凶險萬分。也正因為風險大,練成後收益才會更大。

  玉片最後還有落款——季鷹。

  季姓表明玉片的主人確實跟四季山莊有關聯,可是季寥並不記得四季山莊的族譜裡有叫季鷹的人。何況僅憑此人留下的劍意,武學定然已經超凡入聖。

  至少現在的季寥遠不能留下如此深刻的劍意來。

  他此時的武功已經江湖頂尖,這人還遠比他厲害,實在是難以想像。若是四季山莊真出了這麼一個人,季寥絕對不會不知道,因此季寥很有些疑惑,看來他得去問問季山。

  季寥從平台上下去前,又對灌木注入了一些草木精氣。它果實被摘走,元氣大傷,本來即將枯萎,得了季寥這股精氣相助,勉強算是能活下來,將來說不定還能再結出果實。

  接下來季寥就帶著白鶴回去,一路直接到客廳。

  他剛進去,就感到客廳陷入十分詭異的安靜中。顧葳蕤的腳步聲響起,來到他身邊,輕聲道:「顰兒死了。」

  季寥道:「好厲害的毒。」

  他走到前面一個擔架上,上面裹著白布,將白布掀開,小姑娘的靜靜躺在上面。她不過十五歲,正是花一般的年紀,此前還活生生的出現在季寥面前,現在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顧葳蕤道:「剛才房樑上有一隻蜘蛛落下,咬到了她。」

  季寥摸到小姑娘僵硬的後勁,果然有個細微的傷口,還有毒素殘留,只是他內功很深,根本不懼怕這點餘毒。

  他心裡暗嘆,那白鶴死了,現在葉眉也死了,不知道陳小寒等會回來是怎樣的心情。

  顧葳蕤道:「山莊裡的環境是沒法養出剛才那樣的毒蜘蛛,所以這是人為。」

  季寥想起貓兒的出現,想必慕青就在附近。從殺人動機來看,只怕是魔教的人幹的。但他不確定是不是慕青的意思。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人已經死了。

  他輕輕道:「應該是魔教的人幹的,唉,我不讓她回山莊,若是不回來,也許就沒這回事。」

  顧葳蕤道:「此事怪不得你,那位陳姑娘呢。」

  季寥將之前的事大概說了一下。顧葳蕤道:「看來得等陳姑娘回來處理了。」

  季寥點了點頭,又問道:「我父親知道出了這樣的變故麼?」

  顧葳蕤道:「我還沒來得及去說,要不你先去叔叔那邊看看。現在莊裡的江湖人很多,叔叔每天都要接待一些江湖名宿,我去拋頭露面,怕有些不好。而且我讓剛才其他幾個人都暫時昏睡了,暫時只有小芹和卓青知道客廳的事,因為這擔架和白布是我吩咐小芹讓卓青拿來的。」

  季寥道:「那我去父親那裡看看。」他想到魔教行事無拘無束,保不準還能幹出其他的事,因此通知季山,至少要有所防備。

  等到季寥出去,客廳裡只剩下顧葳蕤一個人,她取出一枚銀針,刺進葉眉的眉心。小姑娘的眼睛竟緩緩睜開,但身子還是沒法動彈。

  顧葳蕤輕輕道:「我不救你的話,你應該已經中毒死了。其實不救你最好,免得後面又有麻煩。只是我也快死了,心腸到底沒有以前那麼硬,你又在我眼前中毒,我便救你這一次。等會我取出銀針,你還會陷入假死狀態,至少要六個時辰,你才會甦醒。那個陳姑娘應該不是一般人吧,她等會回來,應該會帶走你,你就好好跟著她,別亂跑了。要是你肯感激我救你,就答應我,好嗎。」她頓了頓,繼續道:「要是答應我,就眨一下眼睛。」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顧葳蕤便取了銀針,小姑娘再度氣息全無。

  隨後顧葳蕤又施展輕功,到了房樑上,在房梁的一個隱蔽角落,竟然倒著一個鵝黃衣衫的女子,顧葳蕤取出一個小瓶子,扒開瓶塞,在她鼻子前嗅了嗅,鵝黃衣衫的女子就甦醒過來,她看到顧葳蕤,神色一變,剛想出手,但全身痠軟,一點力氣都沒有。

  「你是中了我特製的神仙醉,要等片刻,你才會逐漸恢復功力。」顧葳蕤一臉淡然道。

  鵝黃衣衫的女子正是魔使心宿二,她道:「你想怎麼樣。」

  「我想見見你們教主。」顧葳蕤道。

  心宿二冷笑道:「你不怕死,我就帶你去。」

  顧葳蕤道:「我本來就是要死的人,有什麼怕的。」

  心宿二打量了顧葳蕤一下,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不過她確實真正對顧葳蕤生出一絲畏懼,這人用毒的本事竟然比她還厲害。適才她下毒害死葉眉,但轉瞬間自己就稀里糊塗中了毒,甚至以她用毒的能耐,竟也察覺不出顧葳蕤怎麼下的手。

  她當然不清楚,顧葳蕤的醫術已經是天下最頂尖的。醫術到了她這地步,自然也通曉毒理。

  何況她被冥願附身過,因此有了奇妙的感覺能力,所以才能那麼快發現她,並將她迷倒。

  過了一會,心宿二恢復了一些氣力,說道:「教主就在山下,你真敢去見她。」

  「我一個將死之人,有什麼不敢的。」她淡淡道。

  顧葳蕤要去見慕青亦是心血來潮。當她察覺心宿二的氣息時,便猜測慕青有可能也到附近,畢竟心宿二她是在摩天崖見過的。而她被張家小姐的冥願附身後,得悉了一些張家當初被滅門的記憶,因此對於慕青當年滅張家滿門,總有種說不出的疑惑。

  畢竟張家絕無虧待慕青的地方,張家家主更是深愛慕青。但凡慕青還有點良心,都不該那麼做。

  其中必然有緣由。

  她之所以要弄清這一點,乃是顧葳蕤敏銳察覺到季寥和慕青似乎有過特別的交集,甚至她感覺到季寥對慕青心存善意。

  顧葳蕤害怕季寥重蹈張家家主的覆轍,因此決意去探清楚這件事。

  她沒發覺,季寥竟悄悄到了屋頂。原來季寥走出客廳沒幾步,就反應過來。哪怕那毒再怎麼厲害,有顧葳蕤在,小姑娘總不該那麼容易死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7-23 05:42 PM

第72章 畫像

  心宿二一恢復功力就制住了顧葳蕤,但顧葳蕤也好似沒有任何意外。她嫻靜、淡然,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讓心宿二不由動容。

  另一方面,心宿二也不知道葉眉是假死。但她既然見到顧葳蕤迷倒她的本事,瞭然顧葳蕤必然也是個用毒高手,故而有些懷疑葉眉是不是給顧葳蕤救了,因此提著顧葳蕤從房樑下去,到了葉眉身邊後,心宿二再度檢查了一下葉眉的屍體,結果表明她確實氣息全無。

  心宿二放下心,便對顧葳蕤道:「好,你既然要見教主,那咱們就走。」

  她雖然如此說,還是不敢輕易解開顧葳蕤的穴道,之前的事,讓心宿二不得不忌憚對方。

  心宿二不但下毒的本事厲害,武功也很高,四季山莊除了季寥,只怕連季山都未必是她的對手。她輕輕鬆鬆瞞過山莊裡的人,將顧葳蕤帶出去。

  只是心宿二也沒發現,後面的季寥不緊不慢的跟著她。

  季寥跟蹤人很有講究,他不會離得太近,只憑著一股感覺鎖定對方,因此對方就算有些靈覺,也極難發現被他跟蹤了。

  行了大概三十里地,到了山下的一處民居。民居周圍也無別的人家,孤立在一處小山坡背後。此時斜陽照在山坡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寒鴉數點,繞著民居前一棵槐樹,間或鳴叫,頗有些孤寂淒清。

  現在時節已經近夏,天氣漸漸暖和,這棵槐樹又有些反常,竟提前開了花。一串串蝶形的白色槐花成簇的長在枝上,重疊懸垂,遠遠望去,像是一場喪禮,離得近了,加上四周荒蕪,更是襯托出一股陰森詭異的氣氛。

  一位青衫綠袖的少女正盤坐在槐樹下,她對面房頂上正蹲著一隻黑貓,海藍色的眼珠子散發出幽幽的光芒。白色的槐花,又彷彿紙錢,在樹上搖曳,偶有風來,彷彿鬼吟。

  少女盤膝閉目,額頭上冷汗淋漓,嘴唇亦失去血色,好似正在同什麼無形之物做鬥爭。

  心宿二帶著顧葳蕤走過來,但不敢靠近槐樹太近。她向屋頂的黑貓微微躬身,像是在施禮。黑貓張開嘴巴,吐出一團氣,登時一陣清風吹來,竟有些陽和氣息,弄出一條絕無陰森詭異氣息的無形甬道。

  心宿二這才攜著顧葳蕤從這條無形甬道走過,最終進了民居里。

  顧葳蕤見到青衫綠袖的少女亦是暗自吃驚,因為那正是陳小寒。顯然她現在情況不是很好,應是被什麼東西困住了。她現在身重陰氣導致的寒毒,用修士的說法,算是鬼陰體質,實際上能感受到許多特別的事物。

  因此顧葳蕤仿彷彿佛看到那些槐花竟是一張張人面,面無表情,十分恐怖。但這些人面背後,又似有無形的絲線,絲線的源頭正是屋頂上那隻黑貓。

  她來不及有更多發現,就被心宿二帶進民居里。

  裡面有一個小院,正對大門的堂屋裡正立著一人,她一身紫色長裙,腰間纏著一條鎏金色的絲帶,烏黑如瀑的長髮堪堪及腰,背影的窈窕婀娜,自然而然就會讓人無限遐想她到底是何等絕世的風姿。

  女子的面前是一處神龕,上面正點著香。裊裊的香煙掩映著一副畫像,畫像裡是位長劍白衣的男子騎在馬上的男子。男子的白衣有些泛黃,不知是畫像有些泛黃,還是畫中人的白衣本來就舊了。但他長劍的劍鞘卻是舊的,因為可以看見劍鞘的皮革有些破損。

  男子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就像春天裡的陽光,讓他算得上普通的相貌,讓人映像深刻起來。

  顧葳蕤知道女子是慕青,卻不知道這個畫像中的男子是誰,為什麼慕青要將他的畫像當神祇一樣供奉起來。

  心宿二在門外躬身道:「教主,這個女的要見你。」

  慕青緩緩轉過身,她的容貌比背影還要動人十倍,饒是曾經驚鴻一瞥過,顧葳蕤作為女子,仍舊有些失神。

  慕青淺淺笑道:「原來是你,現在你身上的冥願已經被驅除了,你還要來找我做什麼。」

  她說話間手指微微一彈,凌空氣勁生出,解開顧葳蕤的穴道。

  顧葳蕤得以活動自如,走進堂屋。她道:「我有些事情不明白,想要請教你。」

  慕青從頭到尾打量她一眼,微笑道:「你問吧。」

  顧葳蕤道:「當初你為何要殺張家滿門?」

  慕青笑了笑,說道:「你是為季寥來問的?」

  顧葳蕤點頭道:「算是吧,你能告訴我麼?」

  慕青瞥了一眼心宿二,說道:「你先出去,我跟這個顧姑娘單獨處一會。」

  心宿二自無抗命的道理,很快就退了出去。

  慕青等心宿二出去後,似笑非笑道:「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問你一個問題。」

  顧葳蕤微微一頓,道:「你說。」

  她從張家小姐的冥願記憶裡,得知慕青平時其實是很溫婉的一個女子,因此慕青現在對她態度雖然溫和,她卻不怎麼吃驚。正因慕青素日都是這般,所以她談笑間百無禁忌的殺人,更讓人難以捉摸她的真實性情。

  慕青悠悠道:「我看得出你現在身體狀況很不好,因此想問你,假如給你一個永生不死的機會,但前提是要你殺死季寥,你會把握住這個機會麼?」

  顧葳蕤微微一愣,很快就回道:「我不會殺他。」

  慕青注目她好一會,說道:「我信,至少你現在確實是這麼想的。」

  顧葳蕤道:「所以你殺張家家主的原因就是這個?」

  慕青搖頭道:「不是,你瞧這個畫像。」

  顧葳蕤道:「這個畫像的人跟你關係很密切?」

  慕青微笑道:「我曾經愛他,猶如你愛季寥那般。」

  她雖然微笑著,顧葳蕤卻感到她的微笑裡有許多淒涼。畫像中男子的微笑若春天的陽光,能使百花盛開,而慕青的微笑卻似冬天的陽光,化開了冰雪,讓周圍變得更冷。

  「你殺了他。」顧葳蕤不禁問道。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4 12:04 AM

第73章 慕青的故事

  慕青淡然道:「我怎麼會殺他,如果他能用生命來救我,他不會吝惜自己的命的。」

  顧葳蕤不由羨慕道:「看來你們的愛情是生死不渝的。」

  慕青幽幽道:「你錯了,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他並不愛我。」

  顧葳蕤訝然道:「為什麼?」

  慕青道:「因為他是我的哥哥。」

  「啊。」顧葳蕤料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慕青悠悠道:「你覺得很稀奇麼,張沫沫能愛上她父親,我喜歡上自己的哥哥又有什麼稀奇。」

  張沫沫就是張家小姐。

  顧葳蕤從冥願的記憶裡已經瞭解過這件事,所以她沒有質疑,只不過她還是沒法接受這種愛情,她道:「這是違背倫理道德的。」

  慕青淡淡一笑道:「倫理道德那是世俗人建立的規矩,當你擁有真正的力量時,才會發現一切規矩都是用來打破的。」

  顧葳蕤凝眉看向她,說道:「力量並不能做到所有的事。」

  慕青搖頭道:「那只是力量不夠強,只要你有足夠的力量,便是歲月都可以逆流。」

  顧葳蕤沒法想像將歲月逆轉會是何等樣的力量,她甚至覺得慕青在胡言亂語。

  慕青輕笑道:「我很少對旁人說這種話題,因為絕大部分人都沒資格接觸到這個層次,他們連聽的資格都沒有,你能成為例外,可知道是為什麼?」

  顧葳蕤很聰明,說道:「原因是我被張沫沫的冥願附身過吧。」

  慕青道:「是的,我對你說這件事,便是給她們父女兩人的一個交代。」

  顧葳蕤道:「那你繼續說吧。」

  慕青道:「我和哥哥是同一天出生,他比我早生片刻。不過不像一般的雙胞胎長得很相似,我和他的相貌區別很大。他相貌平凡,而我幼年時已經有傾國傾城之姿。但我們的命運也在我們出生的那一刻注定,這是年幼的我們不瞭解的事。等到我們七歲那年,哥哥就被一個神秘的道人帶走,道人是架著劍光從天空中下來的,那是我都以為他是神仙,哥哥也是去了神仙居住的地方。後來又過了七年,哥哥回到家,他給我講了很多事。原來帶走他的不是神仙,而是一位修士。

  我從他那裡第一次瞭解修士這個群體,他們所處世界,對當初的我來說確實稱得上神秘莫測。而哥哥進入的門派叫做太玄宗,他只修行了七年,修為便勝過太玄宗的許多年長的修士,還獲得準許,修煉了太玄宗的鎮派道訣《帝經》。」

  說到這裡,慕青停頓一下,向著門外瞥了一眼。

  在一片陰影裡,季寥感受到慕青的目光。他知道自己還是被慕青發現了。他可以擔保,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心跳都停止了,可還是瞞不過她。

  不過慕青沒有讓他出來的意思,依舊繼續說著。

  季寥也就繼續聽下去,尤其是慕青說到《帝經》時,他不由暗自驚訝,因為陳小寒說過,《帝經》是道家修士的修行法的源頭,由五個道家門派分別掌管一部分。照著慕青的說法,那個太玄宗想必就是其中之一了。

  「至於《帝經》是什麼樣的,我就不跟你說了,而我哥哥修煉《帝經》之後,功力也越來越高深,他能回家,也是因為太玄宗已經少有人是他對手的緣故。哥哥準備帶我回去太玄宗,但是在路上,一個人將我劫走了。那人便是我最痛恨的人,他自稱天魔祖師,我哥哥當時都打他不過,被他傷到。天魔祖師將我帶回一個洞府,他說我是聖魔轉世,逼著我隨他修行。我當時是不情願的,可是他說如果我打不過他,便永遠不能離開。因此我就努力開始修煉,希望有一天能打敗他。

  如此過了五年,我的功力在五年裡,一日千里般增加,但天魔祖師依舊深不可測,他永遠只用一招,就將我打敗。不過某一天,他突然告訴我,可以將我放出去。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他放我出去,我很高興。

  我先是回了家,但家裡直接成了一片廢墟,問了周邊的人才知道,原來五年前我的家人便被一場大火燒燬了。我當時很痛苦,更想知道是誰幹的。天魔祖師再度出現,他告訴我那是他做的,因為既入魔道,便要斬塵緣。我因此恨極了他,向他動手。那一夜我沒有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結果方圓十里的人都因我的功力餘波喪生。那時候我才知道我竟如此強大,只是天魔祖師更加深不可測,他一點事都沒有,我所有的招式都對他沒有用。

  那之後,天魔祖師又消失了,卻來了很多修士找上我。他們說我練了《天魔經》,要廢去我的修為,並讓我交出《天魔經》的原文。我當然不同意,於是我們就打了起來。後來我一時失手打死了一個修士,他們就更憤怒了。但我也發現,那個修士死後,我的功力卻加深了。但仇怨結下,找我報仇的修士就越來越多,我殺的修士也越來越多,力量也越來越強大,到後面我滿心都是殺戮。但後來找我的修士也越來越厲害,甚至出現了跟天魔祖師差不多強大的存在,那次我差點被打死,很驚險的才那位存在手裡逃掉。

  後來我心中生出一個念頭,那就是尋找幫手。因為天魔祖師傳給我的功法裡,就有一個奇術,那就是通過建立祭壇,可以召喚奇異的存在來做我的屬下。

  我照著奇術做了,果然召喚出一些強大的存在,這些存在都是魔。它們很兇殘強大,可每一個都很怕我,我說什麼它們就做什麼。它們稱呼我為魔帝,而我漸漸也變得更加殺伐果斷,彷彿真正的帝王,任何事都一言而決。

  在魔的幫助下,我終於能跟修士的勢力真正抗衡,漸漸也打聽到了我哥哥的狀況,原來他為了將打敗天魔祖師將我救出來,為此閉了死關。

  那時我便下了決定,去太玄宗見他。」

  她說到這裡,顧葳蕤都以為慕青在講一個虛構的故事。但季寥卻覺得慕青說的是真的,於是愈發好奇後面發生的事。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4 08:08 PM

第74章 命運的轉折

  「那時我魔功已成,自忖就算再遇到天魔祖師那級別的修士,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因此我選了一個日子,孤身往太玄宗去。

  太玄宗的位置在北海的一座島上,那島就是一座活火山,四季如春。我上島時,已經是深夜,繁星滿天,映在一條溪水上,使那溪水,彷彿地上銀河。溪畔正有一個道人浴足,他靠著一塊岩石仰望星空,有一種說不出的空靈玄妙。

  我當時已經殺過不少厲害的修士,但那個道人給我一種極度不舒服的感覺。我甚至清楚他一定知道我來了,倘若我當時再往前一步,就有不可預知的危險。

  在原地站了一個時辰後,道人依舊紋絲不動,我終於忍不住往前一步,突然間溪水上浮沉的星輝竟從水裡冒出來,化為萬千劍氣。那萬千劍氣絕非雜亂無章,而是如天上星辰一樣暗合某種永恆不變的規律,我竟被困在裡面。

  後來我才知道,那人是當時太玄宗第一修士星辰子,他早就算到我會來,特意等著我。這一次沒有人來救我,我被星辰子的劍氣弄得遍體鱗傷,最後被關進太玄宗的地牢。

  那處地牢裡只關了我一個人,安靜得可怕。星辰子鎖住了我的修為,讓我沒法逃跑。在裡面不知道待了多久,我幾乎快要瘋掉的時候,終於有人將我從地牢帶出去。先是有侍女來服侍我洗了澡,然後她們帶我去了一處華美的宮殿,我也在宮殿裡見到了我哥哥。

  原來在我被關進地牢這段時間,哥哥出了關,他也將《帝經》修煉成功,順理成章接任了太玄宗的宗主之位。他利用宗主的權力,將我放了出來。

  哥哥知道了我的事,他沒有怪我,但叫我以後不要出去了。

  但是我召喚出的魔物依舊在外面肆虐人間,而且他們通過我留下的祭壇,召喚出來更多強大的存在,我被放出來不久後,便有魔物來攻打太玄宗。

  它們以為我被困在這裡,想要救我出來。我想出去平息這場風波,但哥哥阻止了我。那之後,哥哥彷彿藏著心事。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告訴我要帶我走。

  哥哥當時的修為已經世間罕見,要帶我暗中離開太玄宗當然很容易。我們兩個人便在外面扮作普通的兄妹,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到處流浪。

  如此過了二十年,沒有人找到我們。我本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持續下去,只是某一天晚上天魔祖師突然又出現了。

  他變得更加飄渺難測,不知用什麼手段進入我的夢裡。他對我說了一段古老、神秘、晦澀的咒語,我卻聽懂了那咒語的意思。他詛咒我在歲月的長河裡將會不老不死,殺了愛我的人,我可以獲得力量,不殺我愛的人,我將經受人世間所有的酷刑,永無休止。」

  說到這裡,慕青輕輕笑起來。

  顧葳蕤不由心裡一寒,這到底是什麼樣的詛咒。

  慕青瞧了顧葳蕤一眼,淡淡道:「我從夢中醒來,第一個酷刑就是千刀萬剮。那時我的身體當然是一點事都沒有,畢竟按照天魔祖師的詛咒,我已經不老不死,但酷刑帶來的痛楚卻一點都沒有少。最可怕的是,隨著我經受的酷刑時間越久,我的功力便消散的越快。」

  顧葳蕤道:「後來呢?」

  慕青淡然道:「我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顧葳蕤不由露出敬重的神色,她當然明白這意味著慕青沒有去殺她哥哥,而且很可能是根本沒去嘗試這件事,所以她一直忍受著千刀萬剮的酷刑。

  她繼續問道:「後面還發生了什麼事?」

  慕青微微一笑道:「這就不告訴你了,何況你現在已經知道我殺人的緣由了。」她說出自己的悲慘遭遇,居然還能笑著說話,顧葳蕤心裡泛出一種古怪的感覺。

  慕青不管她,又看向季寥所在的陰影方向,悠悠道:「季寥,我的故事好聽麼。」

  季寥無奈下只好出來,他不能說好聽,否則慕青就該生氣,他也不能說不好聽,畢竟這是慕青的故事,他道:「慕青的經歷很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他點出這是經歷,而非故事,用匪夷所思,倒也算是實話了。

  慕青微笑道:「這不是匪夷所思的經歷,而是我慘痛的過去。」

  季寥道:「我替葳蕤向你道歉,她不該問你這件事。」

  慕青淡淡道:「在我這裡,道歉是沒有用的。」

  季寥道:「因此慕青姐打算要我怎麼做?」

  慕青微笑道:「你去殺了外面那個女人,我就忘了這件事帶給我的不愉快。」

  季寥道:「是外面那個鵝黃衣衫的女子麼,她好像是你的手下。」

  慕青輕笑道:「你別想糊弄我,你知道該殺誰。」

  季寥苦笑道:「能否換一件事。」

  慕青道:「你不答應也可以,但你知道我會怎麼做?」

  季寥輕輕嘆口氣,說道:「怎麼做?」

  顧葳蕤突然對慕青道:「你如果因為我而不愉快,那你就殺了我吧。」

  慕青悠然道:「你本來就活不了多久,我何必殺你。「

  季寥見狀,一步邁出,身如魅影,走到顧葳蕤身邊,對她輕輕道:「這不關你的事,慕青姐一念便可毀了四季山莊。所以她便是今天決定放過我們,但哪一天不高興了,還是一樣會對付咱們。所以你不必心懷不安,更不必擔下責任。」

  慕青拍了拍掌,說道:「季寥你確實比那些俗人要強的多,命運要是不在自己手上,便是可憐蟲。但你想過沒有,現在你討好我,至少還能苟活。」

  季寥微笑道:「我當然清楚,不過慕青姐拿我還有別的用處,這應該不是我自作多情吧。」

  他心裡其實已經很緊張,但面對慕青這樣強大的存在,緊張又有什麼用。他的理智告訴他,慕青即便要給顧葳蕤一個關於殺張家家主的解釋,也不必講那麼的長的故事出來。慕青將自己這段故事說出,一定有別的含義在裡面。

  甚至季寥感覺慕青就是講給他聽的。

  當然這可能是他自作多情。

  不過有一點慕青說的不錯,命運不在自己手上,那就是可憐蟲。所以讓他看慕青的臉色行事,那簡直太過卑微可憐了。他喜歡現在的生活,喜歡當人,但是當個可憐蟲,他不喜歡。

  慕青現在給他好好上了一課,季寥的命運也從這一刻生出轉折。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4 09:27 PM

第75章 天魔氣

  慕青道:「我要用人,有一百種辦法讓他答應,所以就算我要用你做點事,也不需要跟你妥協什麼,你明白麼。」

  她現在專橫霸道的一面是季寥未曾見過的,而她此刻身上的霸氣,亦是普通人難以抵擋的。

  季寥依舊保持微笑,彷彿如此他才能淡然應對慕青的質問,他緩緩道:「我不是要跟慕青姐妥協什麼,而是我可以選擇自己不做什麼。」

  慕青的目光變得森冷,周圍的空氣好似都變得無比陰寒。

  顧葳蕤握緊沈煉的手,堅定的跟他站在一起。

  沈煉對上慕青的目光,他失明的雙眼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起伏,唯有他自己最能體會來自慕青的龐大精神壓力。

  可是這種壓力,到了他身上,卻又彷彿清風拂動山崗,明月照進大江,於他絲毫無損。

  慕青眼中閃出驚奇,又緩緩收回那種氣勢,她說道:「季寥你很有骨氣,很好,很好。」

  顧葳蕤突然神色一變,她看到慕青緩緩拍出一掌。洶湧澎湃的掌力,讓她幾乎窒息,她下意識要擋在季寥前面。但掌力很快就化為一道狂飆,準確無誤擊中季寥的胸口。

  季寥武功已經很高了,但在慕青面前依舊是不堪一擊。

  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隨後倒在顧葳蕤的懷裡。

  顧葳蕤忙給季寥把脈,發現他氣息已經微弱至極,隨時都可能斷氣。

  她沒有急著去跟慕青拚命,很冷靜在季寥的靈台穴上刺了一針,這是人身要穴,顧葳蕤以特殊的手法刺進去,能保持季寥一口氣暫時不斷。

  這時蹲在屋頂的貓兒忽地跳下來,熟練的鑽進慕青懷裡,又伸出脖子,往季寥所在的方向看去。

  慕青撫弄貓兒脖子的毛髮,對它微笑道:「小色貓,看來你還挺喜歡那小子的。」

  黑貓輕輕「嗯」了一聲,前爪往慕青懷裡摸去,掏了一個東西,是一枚紅彤彤的果實。它猛地一竄,就到了季寥胸口,將果實塞進季寥口中。

  隨後繼續發出輕微「嗯」聲,季寥身子也隨之顫動,他喉頭一動,果實就在他體內化開。

  季寥本來被慕青那一掌震散了內勁,此刻隨著果實在體內化開,又得了貓兒的虎豹雷音的相助,骨髓震動,氣血奔湧,全身都變得暖洋洋的。

  他手上原本因積累藥毒,有紅色的斑點,此刻也漸漸散去。

  顧葳蕤看向貓兒,不由露出感激。

  貓兒並不看她,又是輕輕一竄,回到慕青懷裡去。

  季寥生出一點氣力,順勢盤坐在地上,五心朝天。他發現自己的體內居然多出一股神秘的氣息,正在不斷吸收那果實的熱流。而那股氣息正照著一段奇詭無比的經脈路線奔行,還不斷吸收他逸散的內勁,同化為那股神秘的氣息。

  他體內只有一股氣息始終不被那股神秘的氣息吸收,那是一條極為凝練的元氣絲,正是他打下練氣成絲基礎後,形成的元氣絲。

  元氣絲的性質很陽和,新進來的氣息卻陰冷的多。

  當那神秘氣息在他體內全部遊走一遍後,便紛紛往他的頭部湧去。而元氣絲卻下沉入丹田,隨後在丹田裡螺旋轉動。

  顧葳蕤在一旁看著季寥運功,看到他一呼一吸,竟有黑氣冒出。黑氣始終凝結成一團,隨著他呼吸吞吐,最後季寥長長吸了一口氣,所有的黑氣都被他吸進去。

  這時候季寥感覺到所有的神秘氣息都湧進了眉心,緊接著他不斷咳嗽,口裡吐出塊狀的黑血。他吐的黑血越多,心裡就越暢快,身子都彷彿輕了不少,有種飄然欲仙的感覺。

  顧葳蕤見到季寥的血色漸漸恢復,便給他拔出靈台穴的金針。

  季寥從地上起來,向慕青拱手道:「多謝慕青姐手下留情。」

  慕青道:「我可沒有手下留情,因為我本就沒有打算殺你。」她頓了頓,又微笑道:「你果然是塊好材料,我這天魔氣的滋味如何?」

  季寥心道:原來這股氣息叫天魔氣,不知有什麼作用,她將這股氣打進我體內又有什麼目的。

  慕青微笑道:「你知道麼,只有擁有最純正的天魔氣,才能施展天魔經上記載的種種奇術,而不受反噬。」

  季寥苦笑道:「可我根本沒見過什麼天魔經。」

  慕青悠悠道:「天魔經散落在旁門各派之中,這些門派因為沒有最純正的天魔氣修煉法門,往往施展天魔經上的奇術會有各種困難,以至於他們施展奇術時,會遇到各種弊端,把自己得人不人鬼不鬼。但是一旦他們吸收天魔氣,就能將那些弊端消彌。哎,你說我要是得了天魔經上的奇術,又知道有人身上具備天魔氣,你說我會將他怎麼樣。」

  季寥頓時明白了,自己擁有天魔氣這一刻開始,就是所有得到天魔經人眼中的唐僧肉。

  他道:「那我現在算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這樣對慕青姐你有什麼好處,何況你身上也有天魔氣。」

  慕青笑了笑,悠然道:「我只怕那些人來找我幾次後,就沒膽子再來找我,但你就不好說了。但你也不用太擔心,如今世間的旁門左道真正成氣候的就那麼幾個,而且這些人都自私自利得很,就算發現你身上具備天魔氣,也未必會宣傳出去。不過你行事得小心再小心,可別人讓人發現了。」

  她說到後,咯咯笑起來,好似非常想見到季寥被人發現身上具備天魔氣的事。

  說話間,慕青拍了拍掌,外面的心宿二走進來。

  慕青道:「藏劍山莊用了十年,練成一口誅邪劍,現在我就送給你。」

  心宿二從袖子取出一柄碧青的小劍,大約只有一尺來長。

  她將小劍朝季寥遞過去。

  季寥將小劍一入手,體內下丹田盤踞的那股元氣絲居然有了輕微的躁動。而眉心的天魔氣,卻對小劍隱隱有所排斥。

  他將劍拔出來,登時滿室白光,過了一會,白光才散去。只見劍身澄如秋水。

  顧葳蕤見狀扯下一根頭髮絲,從劍鋒上落下,結果髮絲直接斷成兩截。

  這是真正吹毛斷髮的寶劍。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5 12:14 AM

第76章 飛劍

  「好劍。」外面突然亮起一道匹練似的劍光,屋外的槐樹突然倒下,滿樹的槐花紛紛揚揚脫落。陳小寒似掙脫一層無形的束縛,身子好似一團水花炸開,再出現時,已經到了外面的小院裡。

  說話的聲音是從劍光裡傳出來的,只見得那匹練似的劍光收作一團,亦到了小院裡,最後顯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人。一道劍光繞著他身子走了一圈,最後插進他背後的劍囊裡,露出半截劍柄在肩膀外。

  他這番做派,一看便知練成了飛劍之術,乃是劍修一流。

  少年人對著陳小寒笑吟吟道:「陳師妹便是被裡面的妖人困住麼,要不要為兄替你出口惡氣。」

  陳小寒卻不領情,說道:「我的事我自己解決,還輪不到你們清微派來管。」

  少年人笑了笑,也不生氣,直接看向裡屋,悠然道:「諸位是自己出來,還是讓我用劍請你們出來。」

  他說話間,背上藏進劍囊的長劍發出鏗然劍鳴,似雷音一般,頗有震懾邪祟的效果。

  只是季寥他們都非常人,並沒有多吃驚。

  慕青笑道:「來了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季寥你去將他打發了。」

  季寥輕輕點頭,倒不是他狂妄自大,而是他不出手,等慕青出手,這少年人怕是沒有任何活路。

  可顧葳蕤見到少年人的飛劍之術卻十分擔心,拉住季寥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去。

  季寥拍了拍小女郎的手,示意她不用緊張。

  他提著小劍「誅邪」出去,身上明明沒有了過去熟悉的內勁,卻比往常面對敵手更加從容不迫。

  當他走出門檻時,天魔氣自眉心澆築下來,讓他彷彿身輕無物,他足尖一動,光天化日下竟出現了兩個季寥。

  一個在門檻處,一個在小院裡。

  過了一個呼吸,門檻處的季寥才堪堪消失。

  江湖中固然有移形換影的武學,但使到季寥這般程度,怕是寥寥無幾。

  一步之間,季寥就測出天魔氣竟然有跟內勁相似的性質。確切的說,比原本的內徑更強大,更有爆發力。

  他速度應該比過去還要快數倍,但具體多少,還得看他等會施展的情況。

  本來他突然間,內勁被天魔氣取代,對自己的實力還不算熟悉,此刻卻莫名的信心十足。他已經升起對慕青那種強大實力的嚮往,故而對於爭鬥,比往常還多了一分期待。他覺得體內有一個寶藏,正亟待他去發掘。

  陳小寒默默注視季寥,才小半天不見,她發現季寥竟然有了種奇妙的變化。就像是一塊翡翠原石,突然被切開一角,開始展露光華。

  少年劍修見季寥出來,心頭莫名觸動。他是劍修,但修行的是道門正宗玄法,加上正對季寥,故而察覺到季寥身上有一絲陰冷氣息,讓他很是不舒服。

  他道:「你也是妖人。」

  又看了季寥手中的小劍,嘆息道:「可惜你的手髒了這把劍,該殺。」

  他雖然亦是修士,竟和陳小寒是另一種全然不同的風格。他十分殺伐果決,說「該殺」時,一點餘地都不留,也不管季寥是不是真的妖人,他捏了個劍指,長劍倏地飛出。

  季寥暗自一凜,這人出手太狠,他也留不得手了。

  他有個好處,就是無論做什麼,一旦開始,就全力以赴。此際兩人一進入交手狀態,季寥便心無旁騖。

  飛劍之術確實厲害。少年人只捏了個劍訣,指揮飛劍刺來,那飛劍的勢頭就銳不可擋。

  季寥堪堪拔出小劍,往飛劍一格,立時就感受到一股極其沉鬱的力道,震得他手臂一麻。

  少年劍修卻是露出驚奇之色,他自下山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用劍擋住他的飛劍。要知道他駕馭飛劍,上面力道何止千斤。加上飛劍本身鋒銳的庚金精氣,自來都是無往不利。這一次試探,竟然小小吃癟。

  少年劍隨指動,便沒跟季寥硬拚,而是施展起一套風雨不透的劍法來,直接將季寥困在裡面。

  說實話,他的劍法談不上多麼精妙,但是操縱飛劍,又跟江湖人使劍法區別很大。因為人來使劍,很多角度是沒法像飛劍那樣使出來的。

  那劍光上天入地,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根本沒法用常理來判斷。

  若不是季寥感覺驚人,總能在飛劍刺進周身三寸時將其盪開,此刻也不知要吃多少掛落。

  顧葳蕤看得著急,卻不知如何是好。

  慕青瞧她急切的樣子,微笑道:「要是他這麼容易就輸了,豈不是顯得我的天魔氣很無用,你好好看著。」

  顧葳蕤知道慕青的本事,聽她這樣說,就稍稍放下心。手裡卻按著銀針,但凡季寥落在下風,她便偷襲那個少年。

  她可不知道少年人出身清微派,雖然不是道門五大派之一,卻是天下第一等的劍修門派。他們操縱飛劍禦敵時,身體表面自然而然就會結出一層無形氣罩,刀兵難入。

  若是顧葳蕤去偷襲,也只是無用功。

  季寥面對少年凌厲絕倫的飛劍,一開始還有些難以招架,到後面天魔氣漸漸使得稱心如意,手裡挽出的劍花也愈發瀟灑自如。

  外面的人,也只有慕青看得出端倪。便是陳小寒,亦只是看出季寥猶有招架之力,卻不清楚季寥已經穩住陣腳,只消他氣力不盡,便無落敗的風險。

  而少年劍修卻越打越心驚,他每次操縱飛劍被季寥格擋住,便由飛劍那裡傳出一股潛力反震過來。

  他道基在同輩中已經算得雄厚,但是季寥那股潛力反震,性質極為陰冷,讓他的精元運轉,竟漸漸有所遲緩。

  季寥同時也發現了一點蹊蹺,就是他每次同少年的飛劍交擊,對方的飛劍就會附著一絲他的天魔氣。那天魔氣性質奇特,就算出了他體外,也不會如內勁一樣飛快消散,而是附在飛劍上,通過一條無形的氣絲,延伸到了少年身上。

  他好似多了一隻眼睛,通過天魔氣,居然把握住了少年此時體內那股氣的運轉路線。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5 08:07 PM

第77章 像一棵樹,像一株草

  少年渾然不知他的功法底細被季寥窺見,但也知道久戰不下他定然要吃虧。

  何況陳小寒還在一旁,他一心想求陳小寒做道侶,故而萬萬是不能在她面前出醜的。他心意一絕,便決意催發潛力,給季寥來個痛快。

  季寥經過這麼一會,已經熟悉少年行功路線,大致判定出他指揮飛劍時,體內的氣息是如何轉折變化。

  待少年突然咬破舌尖,欲要催發出更強大的精元時,季寥陡然提著小劍往前一刺。他似未卜先知,明明飛劍就在眼前,但跟他只差了毫釐的距離,沒有刺到他身上。

  而季寥正是憑藉這一生死毫釐之差,避開飛劍,手裡小劍注入了他全力灌注的天魔氣,生出尺來長的劍芒,狠狠刺進少年的胸口。

  少年臨死前猶自不可置信,不明白季寥如何把握住那毫釐的空隙,竟提前瞬息將他刺中。只差了那麼一點,他的秘法就能施展出來,將季寥人頭斬落。

  少年心臟被刺穿,季寥回劍入鞘。少年的傷口很深,劍痕卻極淡,過了一個呼吸,才有鮮血像是噴泉一樣從他傷口噴射出來。季寥的劍尖,只染了一點點鮮血。

  盤旋在空中的飛劍亦哀鳴一聲,最後栽落地上。

  陳小寒亦極為吃驚,說道:「你真把他殺了。」

  季寥道:「生死之間,沒有留手的餘地。」

  陳小寒道:「清微派最是護短,你怕是要死了。」

  慕青走出來笑了笑,說道:「不錯,清微派的人最是兇殘,任誰殺了他們的人,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兇手殺掉。」

  季寥見慕青都這樣說,便知道此事沒有作假,不過事情已經發生,再想後果,於事無補。他道:「人都死了,說這些已沒有用。何況我不殺他,現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我。」

  慕青道:「確實如此。」

  她又看向陳小寒,微笑道:「小姑娘,你還想動手麼。」

  陳小寒指著貓兒道:「它害死了我的白羽,我不會放過它,但現在我不是你們的對手,你們要殺我,便現在動手,否則等我道法大成,我還會來找你們。」

  慕青笑吟吟道:「剛才我是想殺你的,現在我準備放你走。」

  陳小寒冷冷道:「我可不會感激你。」

  慕青悠然道:「我從來不需要旁人感激我,你走吧,莫要等我改變主意。」

  陳小寒深深看了慕青和貓兒一眼。她現在知道自己打不過這隻貓,因此留下來也是沒用的。對方要放她走,無論是真是假,她都準備走。

  「季寥,我先去四季山莊了。」陳小寒對季寥輕輕道。

  季寥輕輕點頭。

  陳小寒很快就消失在遠處。

  慕青等她走後,對季寥道:「你可知為何我又不殺她了。」

  季寥道:「不知。」

  慕青道:「其實原因是我突然間失去了殺人的興致。」她對著神龕招了招手,那副畫像就飄到她手裡。

  「這幅畫也送給你。」慕青道。

  季寥接過畫像。

  「我也走了。」她又道。

  她說走就走,抱著貓兒,後面跟著心宿二,也消失在斜陽裡。

  顧葳蕤默默掏出化屍粉灑在少年劍修的屍體上,很快就成了一地屍水。

  季寥沒有多說什麼,輕輕嘆了口氣。如果少年劍修的師門會來報仇,便是毀屍滅跡,也是沒法瞞住真相的。畢竟修士的手段,普通人絕難想到,更沒法做到。

  陳小寒既然說他要死了,自然是有確鑿的把握才說的。

  終歸是他力量不足,才沒法把握命運。

  興許唯一能救他的是慕青,但他不打算求她,也清楚慕青未必願意救她,他隱約猜到慕青也開始希望自己死,應是與他受到的詛咒有關。

  …………

  慕青道:「你覺得季寥這個人怎麼樣?」

  心宿二道:「聰明,有能力,但不像個人。」

  慕青笑了笑,道:「為什麼這樣說。」

  「他沒野心,太被動。像是一棵樹,一株草,丟在哪裡,就長在哪裡。」心宿二沉吟一會道。

  她看著年輕,實則年紀已經不小,經歷的事情並不少。

  慕青道:「你說的大體不差,其實這種人未必討別人喜歡,但我對他總免不了有好感。」

  心宿二道:「那教主為何不幫他,他殺那個劍修已經很勉強,再面對對方師門的報復,我看他是擋不住的。」

  慕青搖了搖頭,心道:你怎清楚我每見他一次,好感就深一分,等到這好感化成喜歡,我便定要殺他了。與其讓他被我殺,還不如讓旁人殺了。

  她隱隱約約覺得季寥跟她的哥哥有極為相似之處,那應是源於靈魂的本質的吸引,只是到底具體是什麼,慕青自己也不清楚。

  她給了他一道天魔氣的本源,其實也存了給季寥帶來無窮麻煩的心思。

  …………

  季寥回到四季山莊時,陳小寒已經走了,被她一起帶走的還有葉眉。

  另一邊,季山也收到了一件禮物,那是個人頭。

  一位三十多歲女子的人頭,季山見到後,心情很複雜。他將季寥叫了過去。

  「害你失明的人,她的人頭在裡面。」季山淡淡道。

  季寥道:「父親,你感到難過麼?」

  季山道:「我現在只覺得自己很無能,我對不起自己的妻子,對不起自己的孩子,更對不起她,我活了幾十年,才發現自己實是一無是處。」

  季寥默然,因為如果清微派的人來報復,他未必能抵擋住,屆時他死了,季山恐怕更難面對。

  過了一會,季寥道:「父親想陪我喝酒麼。」

  季山是個很少沾酒的人,這次他答應下來。

  同樣是喝酒,季山此時心裡卻沒什麼事可想,有些茫然。季寥卻不一樣,他想的事很多,最終覺得自己這一世過得比第一世豐富多彩,但是作為一個人,他不算得成功。

  酒喝多了,話便多。

  季寥突然問道:「父親知道季鷹是誰麼?」

  「誰?」季山有些微醺。

  「他叫『季鷹』,四季山莊的季,雄鷹的鷹。」季寥緩緩道。

  季山迷濛的醉眼,微微一亮,他道:「你怎麼知道他的。」

  季寥便將玉片的事說了一遍。

  季山沉吟道:「那是你叔叔。」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6 01:04 AM

第78章 象帝之先

  季寥道:「父親你不是沒有兄弟姐妹麼?」

  季山道:「他出生的時候就被人抱走了,至今我都未見過他,所以也不曾跟你提過。照你說的話,他應該回來過,還將咱們的四季劍法兩大殺招完整推演出來。」他此刻有些醉,加上確實沒見過自己的弟弟,因此不算很激動。

  季寥道:「你不知道他是被什麼人抱走的?」

  季山搖頭道:「我是不知道的。」那已經是五十年前的事了,當時他也不過幾歲,當然不記得弟弟是被什麼人抱走的,連他父親也沒提過,更未讓他弟弟入族譜。

  季寥微微沉思,以他如今的見識自然看得出這位所謂的叔叔著實了不起,而且他年紀比父親還輕,說明他很可能還活著。

  不過遠水解決不了近渴,眼前的危機季寥自然不打算寄希望於季鷹身上。

  陳小寒的眼光自然是不會出問題的,清微派一定很強大,強大到足以教人絕望。但他絕非容易放棄的人,何況若是死了,也大有可能再一次輪迴,只不過要拋卻現在剛適應過來的生活,這是季寥不想接受的結果。

  他現在依舊有提升實力的機會,而且清微派一開始也絕對不會派出最強大的劍修出來,畢竟相對於清微派,自己在對方眼中未必有多重要。

  而且清微派遣人過來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月色正濃,季寥悠然道:「我便將『春去秋來』和『立冬有夏』使給父親看如何。」

  季山很少飲酒,故而酒已上頭,醉醺醺的應了一句:「是。」

  睜著朦朧的醉眼,看著季寥舞劍。

  季寥先是到了一片空地,他身體響起輕微的「嗯」聲,然後脊椎好似一條大龍起伏,「嗯」聲漸漸增大,好似雷鳴。

  他還是首次如此全力施展虎豹雷音,但之前經受了一番脫胎換骨的變化,他自忖自己的身體體質又有了長足的突破,才會如此嘗試。

  季寥身上的雷音越來越大,倒是將季山的醉意嚇退了數分。他睜大眼睛看著兒子,不知道他練得什麼奇功。只看見季寥身子像是充氣一樣,緩緩脹大,而他身上除卻雷音之外,還有嘩嘩的聲音,好似大江大河奔騰。

  季寥終於體會到貓兒的虎豹雷音竟是何等了不起,當他將虎豹雷音催動到這個地步時,只感覺全身每一處骨骼都被調動起來,氣血好似滔滔大河不盡的洶湧澎湃,盤踞眉心的天魔氣也加入到這場氣血的狂歡中,以很快的速度,隨著氣血在全身運行。

  下丹田裡的元氣絲不斷旋轉,四周的草木精氣竟不可遏制的通過他的奇妙能力最終匯聚到他身體裡被他丹田的元氣絲吸納。

  那甚至不是單純的草木精氣,而是天地萬物固有的元氣。

  雷音一發,萬物生機便隨之萌動。

  天空中響起驚雷,頃刻間就烏雲密佈,大雨傾盆而下。

  季山只道這場雷雨來得突然,卻不知道雷雨的出現跟季寥身上的氣機變化有關。便是季寥自己也都不清楚,他引來這場雷雨。

  事實上這場雷雨絕非偶然誕生,而是因為天魔氣和季寥體內的元氣絲乃是一正一負的兩種能量,兩者之間的交擊,引來天象變化。

  練氣成絲出自清微派,而清微派的根本修行法門卻是出自道家,源自《帝經》。《帝經》是道家長生之道的最終詮釋,亦是對天地宇宙道理的總結。帝在道家代表的不是人間的帝王,而是德合天地的一種境界。道經有云「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孰子,象帝之先。」意思便是「道」是虛而不見的,然而它的作用卻無窮無盡。它是那樣淵深呵,好像是萬物的宗主。它不露鋒芒,脫離糾紛,蘊蓄著光明,混合著尖埃。它是那樣幽隱呵,似無而實存。我不知道它是從哪裡產生的,似乎在有大帝之前它就存在了。

  大帝便是道之後的存在,這個存在最初見道,便成就了「帝」的境界。

  天魔氣又源自《天魔經》,天魔之道卻是道家的反面。道家以天人合一為追求,做到同與萬物相互依存,取天精地華為己用;而《天魔經》卻是顛倒乾坤,逆天改命,同道家的《帝經》似是而非,但到了兩者最終境界,卻都是以身證道。只是在此之前,仍是大相庭徑,故而相生相剋。

  因此天魔氣沒能將源自《帝經》的元氣絲吞噬,而是自顧自的佔據了季寥的眉心祖竅。也因為季寥體內這股天魔氣乃是最純正的本源天魔氣,品質遠非他機緣巧合練出的元氣絲能比擬,故而元氣絲只能緊守丹田,哪裡都去不得。

  可是季寥又有掠取草木精氣的奇妙能力,此刻不自覺施展出來,立時給了元氣絲補充,使之能夠同天魔氣稍稍比肩一下,由此兩種截然相反的能量有了碰撞。

  人體是個小天地,人體之外又是一個大天地,如今季寥體內的小天地便影響到了外界的大天地,終於導致氣機變化,引來雷雨。

  季寥身上雷音不絕,天上轟雷之聲更大,藍色的閃電佈滿虛空。但見季寥身形拔高,快要近一丈,而他手裡的誅邪小劍,成了他體內元氣絲和天魔氣鬥爭餘波的宣洩處。

  誅邪本是一塊天外隕石打造的神劍,材質奇特,竟將這股莫大的威能承受住,閃出數尺長的劍芒。

  劍芒青中帶黑,在傾盆暴雨中將「春、去秋來」和「立冬有夏」兩大精妙劍招展現出來。

  季寥將這兩招劍法使得痛快淋漓,周圍豆粒一般的雨水全都成了劍氣的靶子,一滴滴雨水炸開,形成更細微的水滴,在磅礡雨勢形成道道弧形水幕。

  季寥從未覺得練劍竟是如此暢快之事,到後面他已經不侷限於兩大劍招,而是意之所至,劍之所至。

  他身上的雷音漸漸平息,而天上的雷音卻越來越大,成了他最好的知音。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6 09:49 PM

第79章 持劍者

  心宿二撐開一把油紙傘,她心頭莫名悸動道:「教主,今夜怎麼會突然下這麼大的雨。」

  天象她也是懂一些的,但是這場劇烈的雷陣雨,來得突兀,事前沒有任何徵兆。

  慕青回首往四季山莊方向看了一眼,面色古怪,心道:「天人相感,陰陽相沖,他到底是什麼怪物。」

  天人相感便是在修士裡,亦是獨屬於極高明修士的特徵。季寥還不算得正式的修士,卻已經體悟這個境界,哪怕是機緣巧合,也是億萬中無一了。

  就算慕青這種存在,都沒法判斷季寥到底怎麼做到的。實際上如果季寥是個尋常人,就算偶然天人相感,自己的個人意志,也會被浩瀚的天地意志同化,失去自我,但季寥的靈魂很特殊,以至於輕易接受了這種體悟,並無任何不適。

  故而這場天人相感而生的雷雨依舊存續著。

  慕青弄不清楚,乾脆閉口不言,回過頭繼續前行。

  …………

  感受到這場大雨異常的,不獨有慕青兩人。在黃昏季寥同清微派的少年交手的地方,有人冒著傾盆大雨,快步而至。

  他身上的衣物都出現極細微的顫動,故而雨點一落在他身上就被彈開。江湖武者中傳言,武功練到高深處,便「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顯然來人就有類似的能力。

  大雨沖走了白天殘存的許多氣息,但那少年的飛劍依舊埋在泥水裡。來人隨手一拍,泥水裡的飛劍一下子躍到空中,落在他手上。

  來人先是一驚,又是一怒道:「沖靈子是咱們清微派這些年費心培養的持劍者之一,你殺了他,無論你是誰,都得給他償命。」

  他握著飛劍往大地上狠狠一斬,立時出現了一條數丈長,數尺深的裂縫,一劍之威,乃至於斯。

  來人怒氣發洩之後,又踏著泥水往西南方向奔行。原來此刻雷電大作,他縱有身化劍光的神通,亦不敢使出來,否則氣機勃發,立時便要被雷劈。

  一路上奔行數百里,終於到了某處無名山頭。上面是一座道觀。

  道觀向來分為兩種,一種是子孫觀,一種是叢林觀。

  子孫觀為一家一姓所有,叢林觀的財產是觀中道士公有的。這處無名山頭的道觀是叢林觀,已經傳了不知多少代人,但是香火一直不旺盛。確切的說這座山十分荒僻,少有人來,故而才沒有多少香火。

  這人正是道觀的觀主,他修行小有所成,氣如大網,遍佈全身,所以身上滴水不沾,到了觀裡,一身依舊乾淨整潔。

  他來到觀裡的神龕處,上面供奉著一個小臂深的青銅水缸。水缸周圍有三隻銅耳朵,恰好可以插三炷香。

  這人點起香火,煙霧在水缸上繚繞,他捏了個劍指,口裡念出一段晦澀古老的咒語,待到香火燃得最旺時,將那取回的飛劍丟了進去。

  飛劍到了水缸裡,竟然如水花一樣化進去。若是仔細瞧水缸底部,根本瞧不見有什麼飛劍。

  另一處無名界域,裡面漂浮著大大小小的平台,平台上各有一些建築,其中最中心處的平台上有一個池子,裡面都是各式各樣的劍。池子前有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兩個象形古文。

  池子上飄起一道蒼老的男子聲,「沖靈劍回來了,劍在人在,劍歸人亡,看來它的持劍者沖靈子已經死了。」

  「這一次才培養出九個持劍者,沒想到這麼快就死掉一個。」另外一個柔嫩的女子聲飄起。

  劍池前面同時出現一男一女。

  男的比季寥之前殺的少年劍修還要眉清目秀,年紀彷彿更小一點。但他的聲音確然像是歷盡滄桑的樣子。

  女的是個鶴髮雞皮的老嫗,她拄著枴杖,吐出的聲音卻彷彿二八芳華的少女,婉轉清揚。

  「持劍九人,終歸只能成就一人,不過咱們清微的人,自己可以殺,決不能隨便讓外人殺,師妹說說該派誰去了斷沖靈子的因果。」少年容貌的男子聲淡淡笑著。

  老嫗朝劍池點出一指,那沖靈劍就懸浮起來,劍上發出光芒,正是季寥和少年劍修交手的過程。

  她看了看,說道:「對方如此粗淺的修為,沖靈子居然也會輸,真是丟人。另外八個持劍者都注定能修煉至真人的境界,個個實力不俗,讓他們誰離得近,誰先去。替沖靈子報仇的人,便獲得沖靈劍裡沖靈子留存的劍元,並准許入劍墳修行一日。」

  少年容貌的男子依舊用蒼老的聲音回道:「師妹,不可大意。沖靈子跟我學過一段時間劍法,他不是那麼容易被擊敗的人,我想這個少年人怕是有不為人知的能耐,咱們只從沖靈劍殘存的信息得出的結論,或許會有偏頗。」

  老嫗點頭道:「那麼以防萬一,讓歸新子暗中去試探一下那小子。他雖是個不成器的,但靠著丹鼎派的融陽丹也勉強成了真人,憑藉咱們清微的高妙劍術,對付那小子還是綽綽有餘。」

  「如此甚好。」少年容貌的男子頷首道。

  他揮了揮衣袖,一道劍氣飛入虛空不見。

  另一邊那道觀的水缸上冒出一篇文字,大意是讓歸新子去試探一下殺沖靈子之人的具體能耐,若是沒別的特異之處,就讓其餘入世的持劍者去解決他。

  歸新子正是將沖靈子飛劍取回來的人。

  他是因為潛力已盡,只得憑藉丹藥之力得成真人,但終此一生也不得寸進了。故而放棄了在本宗修行的打算,來到世俗,成為外門長老。主要是負責對入世弟子的看護,同時尋找上佳的劍道苗子的一些雜務。

  他將文字看完,隨後文字就從水缸隱去,同時水缸裡現出季寥的音容。

  歸新子牢牢記住季寥的音容,便打算明日派人將比子的來歷底細打探出來。

  他雖然身處無名山野,實則在世俗頗有勢力,只是不為人知。

  修士門派大抵如此,如非必要,便儘量不顯露在人前。

  這樣做,一是為了少沾因果;二是夏蟲不可語冰,修士跟凡夫俗子區別太大,實在沒必要產生過多的交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7 12:45 AM

第80章 劍氣雷音

  到了半夜,季寥劍勢收去,身上雷音徹底平息,這場浩大的雷雨方才截止住。饒是如此,偌大的庭院已經處處狼藉,也不知道是雷雨導致的結果,還是季寥劍氣所致,或者兼而有之。

  季寥立在原地,還劍入鞘,口中長長吐出一口氣,在月光下好似一條蛟龍。白氣繞著前面狼藉的泥水一滾,登時現出塊平平整整的土地,上面半分雜物都沒有。若積年老農,用慣熟的技巧精心修整出來的莊稼地。

  這口氣吐出來的過程中,季寥的身子漸漸縮小,一口氣盡,他剛好恢復原本的身量。

  季山數十年來,何曾見過季寥這等神乎其技的手段,他不由結結巴巴道:「寥兒你練得是什麼神功。」

  季寥想說這不是武功,但是他剛才的劍法,又確確實實是武學招數,不同的是,原本施展招式用的內勁,變成了他體內的天魔氣和元氣絲相沖而生出的力量。

  他又突然想起自己催動虎豹雷音後體內那浩浩湯湯的氣血,不由想試試自己現在的氣力。他微微一頓,先是對季山道:「父親,待會我再跟你說。」

  他走到院牆邊,稍稍吸了口氣,全身勁力化整為零,湧上手臂,接著手掌脹大,好似蒲扇一樣向面前的牆體拍出。這一掌的用勁技巧源自江湖上最普及的奔雷掌,奔雷掌是教學武之人如何將全身氣力打出來的掌法。

  季寥蒲扇大的手掌狠狠拍在牆上,接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這牆體竟一下子被季寥推倒。

  他甩了甩手,凝聚在手上上的氣血散開。原本粗如兒臂的手指頭被氣血脹成紫黑色,現在也氣血回流體內,露出原本晶瑩潔白的樣子。

  現在任誰看到季寥修長整潔的手指,都不會聯想到它剛才那可怖的模樣。

  剛才這一下,弄得他手臂有些酸麻,可是效果顯而易見。他現在僅憑自己本身的氣力,就可以將枯木道人那樣的武學宗師活生生打死。

  他這種進步放在江湖上,絕對駭人聽聞。

  便是向來對季寥武功不甚瞭解的季山,此刻都說不出話來。適才他見季寥使出那飛仙一般的劍法,便已經神馳目眩,現在又看到季寥推倒院牆,簡直生出不靠譜的念頭,懷疑季寥是不是什麼山精鬼怪變成的,根本不是自己兒子。

  季山可不知道,他那不靠譜的念頭,反而最接近事實。

  季寥道:「父親不用奇怪,武學之道,浩瀚無涯,孩兒不過是比旁人走得更遠一些。」

  季山心道:「你這何止是更遠一些,你爹活一輩子,都想不出人能練出這般武功。」

  不過季寥再厲害都是他兒子,他想到江湖上無數為了爭奪神功秘籍而產生的慘案,便熄了盤問季寥修煉了什麼厲害的神功的心思,而是道:「你練的功夫還是不要告訴我了,也不要告訴葳蕤。你現在有這份本事,為父很是安心,就是怕你因此招來災禍,還有就是,你也不要仗著神功就任性胡為,我現在是管不了你,但你這麼聰明,應該清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強梁者,總是不得善終,切記,切記。」

  季寥點頭道:「父親請放心,我對爭名奪利的事著實沒什麼興趣。這幾天父親便可以開始準備我和葳蕤的婚事,順便將讓那些江湖人自己去商量如何對待魔教,咱們四季山莊可以提供場地,但用不著參與進來。」

  他心想反正這些江湖人來蹭吃蹭喝,又不懷好意,季寥自然懶得提醒這些人他已經招惹了一個龐然大物,搞不好在山莊的人會被連累。

  但他現在亦沒有之前那樣底氣不足,畢竟他現在劍術有成,心想再遇到那個劍修,也打不到之前那麼久。

  要是他將虎豹雷音催發到極致,身材變到那種接近丈許的地步,就是大開大合的施展四季劍法,就能砍得對方沒有招架之力。他現在的實力,讓他有信心來面對清微派的修士。何況他還會進步,對方亦非無所不能,總有得打。

  他又想起慕青動手拍他那一掌,確實是真正的力量碾壓。那一掌無任何精妙,就是一力降十會,但他現在想來,除了以力破力,好像也無別的辦法破解那一掌。他思來想去,彷彿抓住一點靈機。

  季寥便有些心不在焉,就向季山告辭。他最後回到自己房間,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還是會浮現出慕青拍出那一掌。

  原本隨著時間過去,記憶本來該越來越模糊,可是到了季寥這裡,那一掌反倒是越來越清晰。

  到了後面,慕青那一掌甚至被季寥分解出無數細微的動作。奇怪的是那一掌拍出的過程裡,每一個動作都彷彿有一種神秘難言的相通之處貫徹其中。

  等到第二天季寥還是沒有想通,白天裡也沉浸其中,對身周的事物,僅憑本能應對,人看起來恍恍惚惚的。期間顧葳蕤給他把過一次脈,發現季寥氣血之壯,還要遠勝過虎豹。

  到了晚上,季寥又迷迷糊糊回到自己房裡,躺在床上,依舊不能入睡。

  夜半三更時候,外面的月光飄灑進來。

  季寥恍恍惚惚間,體內骨髓震動,自然而然發出虎豹雷音,氣血在如不廢江河,滾滾奔湧。腦海裡那翻來覆去的一掌最後在奔湧的氣血和體內的雷音影響下,心靈抓住冥冥中一絲靈機的狀態下,竟變成一招劍法。確切的說是直來直去的一刺。

  季寥體內的天魔勁和元氣絲突然間順著經脈到了他手臂。而季寥自然而然抽出隨身的誅邪劍,心靈突然感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氣機,下意識往房門外刺去。

  季寥體內所有的天魔勁和元氣絲都隨著這一刺融在劍氣中,空氣裡響起一道輕微至極的雷音,緊接著有人悶哼一聲,將季寥徹底驚醒過來。

  此時他體內的勁力一掃而光,勉力推開房門,鼻尖只聞到一股空氣裡殘存的淡淡血氣,卻沒有發現任何人。

  在四季山莊一里開外,清微派的外門長老歸新子此刻摀住胸口創傷,上面灑滿藥粉,鮮血依舊從胸口滲透出來。

  他往嘴裡塞了一整瓶精元丹,來補充不斷流逝的精氣。

  而他臉上還掛著沒法去除的恐慌。

  今夜歸新子親自來探四季山莊,哪裡想到這裡面竟然藏著一位劍修前輩,剛才那一劍,一定是傳說中的劍氣雷音,那可是神君級數的大人物才有資格修煉的絕世劍術。

  這位前輩肯定留情了,否則這等存在,吹口劍氣,他都得化為齏粉。

  歸新子哪裡知道,他自以為的前輩劍修,就是他此行的目標季寥。

  而且季寥本身的實力,離所謂的神君還差著十萬八千里。他要是再前去試探,季寥無論如何都發不出第二劍。

  只是歸新子怎麼會想到季寥如此粗淺的修為,竟能使出劍氣雷音這等絕世劍術出來。

  甚至季寥自己也不知道,他無意中竟從慕青的一掌領悟出真正絕世劍術的一絲皮毛。若不是他得傳貓兒的虎豹雷音,加上不久前才天人交感,還有他本身特殊的靈魂,絕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若是旁人在他這個修為領悟出劍氣雷音,那絕對不是什麼奇遇,而是會直接魂飛魄散,沒有任何倖免的道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7 05:53 PM

第81章 決斷

  季寥無意中刺出那一劍後,心頭快意許多,頭腦恢復清明。門外有血氣存在,想來是剛才有人被他那一劍給刺傷了。

  他自己清楚那直來直去的一刺可是耗盡了他的力量,因此被刺中的人沒有被當場擊斃,還有餘力跑掉,讓他有些吃驚。

  季寥略作思忖,心想有如此能耐和動機的,也只能是清微派的人,不過他們來得倒真是快。既然對方被自己傷到,倒不如趁此機會追上去。

  季寥出了房門,周圍的草木精氣瞬息間大量湧入他體內,原本幽幽搖綠的葉片,漸漸泛黃。這一下子,季寥的天魔勁和元氣絲都恢復了一小半。

  他不等功力恢復全盛,身子輕輕一縱,再出現時已經到對面的房頂上,又是一躍,橫空跨過十數丈的距離。很快季寥出了山莊,追逐著那淡淡的血氣,在一里開外的小樹林邊上發現了一個人。

  那人身上的血腥味,和他之前在房門外聞到的一般無二。

  「你是誰。」歸新子見到季寥,猛地一驚。

  季寥緩步走來,悠然道:「你又是誰?」

  當季寥走到離歸新子三丈開外時,兩人不約而同一起出手。原來歸新子一眼就認出季寥來,他故意這樣問,乃是為了放鬆季寥的警惕。

  季寥卻是猜出對方的厲害,因此心想不管如何,先制住對方再說。

  兩人都是不同凡響的人物,因此出手的節點都選得一樣,都是他們自認為最合適出手的時候。

  歸新子用的是一口松紋古劍,古劍破空時,泛著綠油油的光芒,還響起風吟松般的聲音,讓人聽到後,會有所恍惚。

  季寥卻不受影響,他對精神類的刺激有極大的抗性。誅邪劍的劍尖準確無誤擊中飛縱而來的松紋古劍的劍身,短兵相接。季寥足下出現個大坑,那是卸去飛劍上附著的力道而產生的結果。不過他戰鬥中,也能吸收周圍的草木精氣,因此出手後,很快氣力就得到補充。

  適才他到來時天魔氣和元氣絲是多少,出手後依舊沒有減少,甚至還有略微的增長。

  歸新子跟季寥交了一次手,便暗自驚駭,難怪沖靈子死在他手上,這人的氣力當真不可小覷。

  這一格擋間,季寥就發現這人的飛劍也就比那個劍修少年強上一點,又看到對方摀住胸口,便猜到是因為對方受了傷,所以對方根本發揮不出真實的實力。

  動手之後,季寥可沒有尊老愛幼的習慣,刷刷又是一劍。劍尖吐出劍芒,人當空躍起,狠狠刺在飛劍的劍身上。這一刺頗有他剛才發出雷音那一刺的神韻,將他的力量凝聚為一點,以點破面,歸新子的飛劍一下子發出嗚鳴,而飛劍的主人歸新子更是狂噴一口鮮血。

  季寥得勢不饒人,三劍凜凜絕刺過去。

  松紋古劍材質驚人,倒是沒被他刺碎,可是季寥劍勢的威能全通過飛劍,反饋到歸新子身上,他口吐鮮血不止,胸上的傷口開得更大,很快就栽倒地上,飛劍也無力為繼的摔落進泥土裡。

  季寥足尖一抬,踢出數粒石子,準確無誤的將對方各處要穴封住,還暗自撒出顧葳蕤配製的神仙醉。

  如此一來,就算對方是修士,還有其他的手段,怕是都很難使出來。畢竟修士依舊還是人的身體,他們的結構和普通人還是不會有本質的區別。

  做好這些後,季寥緩緩走近歸新子。這段距離他走得極慢,身上還飄散出若有若無的殺機。

  歸新子彷彿感覺到了,也不管身上的傷勢,說道:「你不能殺我,我是清微派的外門長老。」

  季寥微笑道:「我前天才殺了個清微派的弟子,你不就是為他來的?」

  歸新子倒是不奇怪,他只道是山莊裡那位前輩劍修告訴季寥的。他道:「我是奉了派中尊者的命令來查探你實力的,你要是殺了我,尊者他們還會派人來,到時候會發生更大的衝突,就算你背後那位存在,怕也是不願為了你跟我們清微派死磕到底的。」

  季寥聽到他倒數第二句,微微一奇,順著他話道:「我就算不殺你,但還是跟你們結下樑子,我可聽人說過,你們清微派做事狠絕,對待仇敵向來都是要斬草除根的。」

  歸新子道:「那是對一般人的做法,你要是請出你背後那位存在跟我派裡的尊者交涉一下,未必沒有和解的可能。」

  季寥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背後有一位厲害的存在?」

  歸新子道:「我身上的傷可是你們山莊裡那位前輩以『劍氣雷音』的絕世劍術造成的,要不然你以為我一個真人哪裡會這樣輕易輸給你。」

  季寥暗道:我剛才悟出那一劍居然會被他認作什麼劍氣雷音,這劍氣雷音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竟讓他誤以為我是很強大的存在。

  他繼續問道:「聽說你們清微派的人都是劍修,按理說你應該見過不少厲害的劍術,那個『劍氣雷音』怎麼就把你嚇成這樣。」

  歸新子道:「你難道不知道,除非修行到神氣圓滿的境界,否則不可能使出劍氣雷音的劍術來,你背後那位高人出了這一劍,恰好還能留下我一命,足見他對劍氣雷音的掌握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這樣的人物,別說我們清微派,就是整個修行界也找不出幾個來。」

  季寥暗自發笑,我可沒想過對你留手。

  他又道:「難道就沒什麼劍道天才,在修為很低時將這劍術練成?」

  歸新子道:「若修為不夠,使出這種劍術,便等於奪自己的命。」

  他心頭縱然奇怪怎麼季寥問這麼多,但是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故而歸新子對季寥的問題倒是很配合的回答,何況季寥問的也不是什麼絕對的機密。

  季寥心道:那一刺雖然有些後遺症,倒也奪不了我的命,不過這樣看來,我倒是多出一招殺手鐧。

  隨後他沉吟一會,正在想怎麼處理歸新子。要是他背後真有大人物,季寥倒是不用思考太多。可現在歸新子雖然誤會他有後台,實際上他什麼後台都沒有,若是狐假虎威,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最終不過是徒勞傷神。於是季寥乾脆放棄虛張聲勢的打算,直接告訴歸新子他沒有後台,讓歸新子想出個合理的辦法幫他解決清微派的麻煩,要是給不出,反正已經做了那個少年劍修的初一,也不用少歸新子這個十五。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8 12:12 AM

第82章 心魔契

  季寥既然如此作想,便道:「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山莊裡可沒你想像的高人,你身上的劍傷是我幹的。」

  歸新子道:「絕無可能。」

  季寥嗤笑道:「你現在這樣子,我有必要騙你麼。」

  歸新子依舊很是不信,可是他想不出季寥這樣說的必要。他眼睛又不瞎,如何看不出季寥頂多有道人級別的修為,離他都還差了不少,如非事實,他確實沒必要這麼說。這樣說,對季寥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不是個笨人,卻也猜不出就算是季寥為何要吐露真相,讓自己猜疑他有一個厲害的後台,豈非更好。

  季寥見他不回話,又道:「我之所以說出來,便就是不想跟你耍什麼心機,何況你活了這麼大把歲數,我就算有心編造一個背景出來,又能瞞你多久,並且我對你們修士的事實是不算熟悉,也許說話間露出馬腳,我都不自知。所以我就跟你實話實說,你們清微派那個少年是我殺的,你來找我麻煩,自然也是為了他,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給我想個辦法,如何讓你們清微派不再找我麻煩;第二個選擇就是讓我就在這把你解決掉。」

  歸新子聽完季寥的話,才明白他吐露真相的緣由。此刻他已經顧不得季寥是如何練成劍氣雷音的,只是硬著頭皮道:「你殺了我們清微派的人,門中的尊者總有辦法能找到你,我也不知道怎麼幫你。」

  季寥淡然道:「那只好對不起了,你老人家走好。」

  他伸手輕輕按住劍柄。

  歸新子實實在在感受到季寥的殺機,他忙道:「且慢,我有辦法幫你拖延一下。」

  季寥道:「能拖延多久,要是一天兩天,你就不必說了。」

  他沒多說什麼威脅的話,手也從劍柄鬆開。

  但季寥越是這樣,歸新子愈發心裡緊張。他只是修士,不是太上忘情的道尊,做不到在生死危機下還心如止水,尤其是他還有百多年的陽壽,更不想死在這個地方。季寥不說威脅的話,在他看來,就是他如果給出的答案不讓季寥滿意,對方便不會給他活路了。何況季寥連說謊都不想對他說,更讓歸新子佐證了自己的猜測。

  他倒也不是自己嚇自己,季寥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

  歸新子道:「門中的尊者讓我來查你的底細,他們本意不是要我來給你殺的那個人,也就是沖靈子報仇,而是等我探出你實力並不如何了得後,便準備讓其他的持劍者來對付你,本意是拿你做試劍石的意思。我要是回去稟報尊者,說你的實力只是一般,能殺死沖靈子是個意外,尊者們就不會再派人來,而是讓入世的持劍者來對付你,你既然練成了劍氣雷音,我們門中現在的持劍者絕無一個能是你的對手。他們都在天南地北,就算找過來,也得花些時間,而且你只要表現出比他們強一點的實力,別說門中不會輕易派人來,就算持劍者們,也只是會更想擊敗你。只要你肯答應我的法子,至少可以拖個一年半載。」

  季寥呵呵笑道:「聽起倒是不錯,你要怎麼保證你不會出賣我。」

  歸新子咬了咬牙,說道:「我這裡有一張心魔契,只要在上面立下契約,我若反悔,便要受心魔反噬之苦,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寧。」

  季寥道:「你說的心魔契是真是假,我又如何判定?」

  歸新子道:「我道觀裡有一本神魔誌異,那是千年前一位經常雲遊四方的徐姓真人所寫,上面記載了許多天地間的奇聞異事,心魔契的描述在裡面就找得到。我便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事先做出這樣的佈置,等你入坑,對不對。」

  「好,我就勉強信你,但是我不會跟你去你的道觀,你自己說那本書藏在哪裡,我自己派人去取,對了,那個心魔契,你可是帶在身上,不是的話,那就一併取來。」季寥淡淡說道。

  歸新子倒是不奇怪季寥如此滴水不漏,他也沒有弄虛作假的意思,畢竟這人能練成劍氣雷音,當是殺伐果斷的劍種,他要是稍有不對勁,這種人絕不會手軟。

  這一點,其實歸新子倒是猜錯了。季寥可不是什麼天生的劍道種子,但他要是耍小動作,季寥發現後絕不會手軟,卻是真的。

  歸新子老老實實回道:「心魔契我是帶在身上的。」

  季寥「嗯」了一聲。

  歸新子又道:「此物在修行界都算是很珍貴的東西,我能得到一張實是僥倖。」

  接下來歸新子交出一件信物,並告訴季寥那本書放在什麼地方。神魔誌異其實流傳很廣,其中還有些殘篇流傳給普通人知道,為此還有些失意文人從裡面取材,寫出關於妖魔鬼怪的傳奇故事。

  第二天季寥就讓卓青連夜去歸新子說的道觀將那本神魔誌異取來,他到手之後,自己用手觸摸這本書,感受墨跡,將裡面關於心魔契的內容讀出來,又好好檢查了一遍歸新子交出的心魔契。加上他向來敏銳的感覺,並無發現不對勁之處,於是季寥便信了八九分。

  他照著神魔誌異的描述,寫下了一份契約。源自他上一世學霸的經歷,這份契約的內容十分詳盡,杜絕了任何歸新子能鑽漏洞的可能。

  當歸新子拿到心魔契後,看著上面的內容,除了搖頭苦笑,便別無表情。他根本想像不到季寥腦袋怎麼想的,各種條款,直接杜絕了他毀約的可能,簽下之後,他便只能幫季寥,別無其他選擇。

  好在他已經做了這樣的打算,故而很是果斷簽下契約。

  不過如此一來,將來事情敗露,門裡肯定要追究他的責任。

  當然比起去想不知何時到來的師門懲戒,還是呼吸現在的新鮮空氣更讓他舒服。

  弄好契約的事後,感受到一股股冥冥之力約束,跟神魔誌異描述的差不多,季寥放下心來,他道:「現在咱們就是一路人了,因此我還有事想問清楚。」

  歸新子道:「請說。」

  他適應身份轉變倒是很快,這不得不說是個做人的優點,往往像他這樣的,不會死得早。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9 12:21 AM

第83章 修行界

  季寥道:「你之前說的持劍者是什麼意思?」

  如果歸新子的計劃能奏效,那麼持劍者將是他接下來要面對的敵人。雖然他已經殺了一個持劍者沖靈子,但對其他持劍者還是要有些瞭解為好,如此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歸新子道:「我們清微派成立在三千年前,當初我們清微派的祖師清微子在南疆十萬大山的叢林中發現一個山洞,在裡面尋到一口石劍。祖師本來是太玄宗出身的修士,他道行高深,竟從石劍裡悟出絕世劍術——劍光分化。那劍光分化乃是化劍分光之數,練到極致,出手一劍便是萬劍,更可以隨意布下劍陣,因為劍光皆由一念操縱,故而布下的劍陣威力極大,就算敵人眾多,亦可以以一己之力同他們抗衡。

  練成如此劍術後,祖師便脫離太玄宗,立下我們清微派。那石劍現如今就以祖師的道號為名,叫做清微劍。自祖師羽化後,為了防止同門之間因爭奪清微劍而生出嫌隙,所以當時的師長們定下規矩,清微劍由不滿百歲且最具劍道天賦的弟子持有。這個規矩演化到如今,便成了:我們清微派各脈在上一代持清微劍的劍主逝去後,選出數名到十數名弟子不等,封為持劍者,最後從所有持劍者中,選出最出色的一位成為清微劍的劍主。

  一旦成為清微劍的劍主,便能得到清微劍裡歷代劍主的修行體悟,而且清微劍本身也是世間罕見的神兵,若是天資和機緣足夠,還能從裡面悟出劍光分化,屆時除卻道門五派的宗主和那爛陀寺的法主之外,恐怕就很難找到對手了。」

  季寥笑了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道門五派和那爛陀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歸新子道:「道門五派傳承久遠,反正已經是不可考證。不過五派祖師都得過一卷帝經,從而開宗立派。他們五派在修行界高高在上,凡是天下的道家練氣士,或多或少都跟道門五派有淵源。就如我們清微派的祖師,就出身道門五派之一的太玄宗。

  剩下的四派分別是靈飛派、易象宗、天師教、太清道。

  其中靈飛派裡面全是女子,太清道最是神秘,至於易象宗和太玄宗卻是因為理念不合,水火不容,而天師教在五派之中最為入世,現今世俗裡很多道家的教派都跟天師教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至於那爛陀寺,乃是世間所有佛子心中的聖地,對於西邊許多信奉佛法的國家擁有極大的影響力,而且那爛陀寺本身也因為無字經而演化出諸多功法和神通,實力甚至在道門五派任何一家之上。

  至於那爛陀寺的法主,據說每一代都能繼承前生的部分記憶,可以於生生世世中積累智慧。」

  聽到最後,季寥不免心中一動,他現在算是第三世,第一世為草和第二世為人的記憶他都記得,不過照歸新子的說法,他的能力好似比那法主還厲害,畢竟那法主也不過繼承前生部分記憶而已。

  他道:「難道能記起前生的記憶是很了不起的事?」

  歸新子道:「當然,正是由於那爛陀寺的法主能記憶部分前生的事,才讓我們這些修士相信世間確實有輪迴之說,只不過像他那樣的人世間也只有一個,而且這些歷代法主,準確的說只能憶起一些支離破碎的前生記憶,轉生之後,還不能算是前世的自己,嚴格說來,已經是另一個人。」

  季寥又道:「那為什麼就沒有修士能成為真正長生不老的神仙?」

  歸新子道:「這是世間所有修士的疑問,但自古以來沒有人可以解答。修士的境界,其實很雜亂,我們道門倒是有個模糊的標準,那就是以『食氣者神明而壽』作為修道的起始點,也就是當能打通玄關一竅,開始吸收天地間的元氣後,便稱之為『道人』。

  事實上這個能耐也叫做煉氣,而煉氣是貫穿修士整個生涯的事,因此在很久以前,我們道門的修士也稱呼自己為煉氣士。當煉氣到一定程度,便會將修煉的重心轉移到精神方面,修煉精神的過程,我們道家也將之稱為『求真』,處於這個階段的人便叫做『真人』。當修煉精神到某個程度後,便會止步不前,這時候只有將自己的精氣神圓滿才能突破,突破之後,在我道家便喚作『丹成』,至於丹成之後的人物,我們一般稱為神君,意思是到了這一步,便是主宰自我精神的君主。

  至於你現在顯然是處於煉化天地元氣的階段,可以稱之為道人。但是你居然能使出劍氣雷音,足見你有某種奇異的天賦,我推測這種天賦應該是精神方面的。所以你到底算是道人還是真人,其實並不好說。」

  季寥暗道:這歸新子雖然貪生怕死,但見識倒是不凡,他竟也看出我的不同尋常之處。看他的樣子在修行界也不算什麼厲害人物,既然他能猜出,別的厲害修士,未必不能看出我身上的秘密。

  對於季寥而言,這一次跟歸新子訂下心魔契算是走對了,不然對於修士的事他要是一知半解,恐怕將來還會遇到更大的麻煩。

  季寥道:「可能是因為我從小就瞎了,所以我的感覺很敏銳,也許這就是我能練成劍氣雷音的原因之一。」

  歸新子不置可否,若是眼瞎就能練成劍氣雷音,不知道有多少修士願意當一個瞎子。而且他對於季寥失明的事,也不似常人那般震驚,畢竟能成為修士的人,大都是天賦異稟之輩。何況修煉到高深處,就算看不見,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他道:「不過世間也不只有修士這一類特殊而強大的存在,還有妖魔,以及擁有妖魔血脈的人類,甚至在異度空間還存在其他強大的種族。這些存在裡面也有無比強大的存在,甚至其中有一小撮人出生就比神君還強大,不經過任何修煉就能站在世間的頂端,而且他們更多是以血脈為紐帶,關係比修士們更親密,因此跟這一類人結仇,將是極為可怕的事。」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9 12:22 AM

第84章 陰魂劍

  過了一日,歸新子按照他和季寥商量的結果,回道觀去向清微派的尊者稟報關於季寥的事。做完這件事後,歸新子便又回到山莊。

  他在季寥的安排下,改頭換面,成了山莊裡的客卿,接下來一連數日,季寥有空便向他請教關於修行方面的知識。

  原來歸新子已經活了有一百歲,現在看起來,卻是要比季山還要年輕幾歲。不過按照歸新子的說法,如果正常修行突破成真人,他可以活到三百歲。可他是靠著丹藥之力激發自身潛力才成為真人的,所以他的壽數只有兩百,今後也不可能有什麼突破。

  而那些妖魔和半妖、半魔卻遠比修士要幸福的多,他們天生就擁有悠久的壽命,就算不用心修煉,隨著歲月積累,自然而然就會變得更加強大。並且妖魔和半妖、半魔還有另一個方式可以變得強大,那就是進食。準確的來說,修士也通過進食來強大自身,不過煉氣士是的主要進食方式是食氣,也就是所謂的煉氣,而妖魔進食的對象卻是天地間的生靈,越是有靈性的生靈,對他們越有幫助。

  人類是萬物中最有靈性的種族,故而是最受妖魔喜歡的食物之一,甚至有一些妖魔為了方便,直接將某個地方的人類圈養起來,讓他們每隔一段時日,就送活人供它們進食。

  往往這種妖魔,不僅強大,而且十分兇殘,修為一般的修士根本不敢招惹。

  另一方面妖魔和半妖、半魔跟修士們亦是水火不容,因為妖魔天生就自帶某種法意,捉住它們,可以從它們的法意裡參悟道法神通,而且他們的身體是上好的修行材料,故而妖魔亦是修士們捕獵的對象,同時修士本身也是人類中最具靈性的存在,在妖魔的食物清單上,絕對是排在最前列的。

  當然無論是妖魔的數量,還是修士的數量,相比普通人的數量,實是不值一提,因此大部分普通人終其一生都很難遇見這種存在,即使偶爾遇見,也只是驚鴻一瞥,很難產生交集。

  正如人不會刻意關注腳下的螻蟻,這類超凡的存在也不會費神關注普通人類。

  季寥要不是殺了沖靈子,興許終其一生都不會跟清微派產生關聯。

  其實回過頭來一想,當初要是慕青殺了沖靈子會是什麼結果。他覺得也許整個清微派都沒法奈何慕青,甚至會栽個大跟頭。何況根據慕青講的故事,她原本就可以同太玄宗裡面的厲害人物爭鬥。那雖然可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但也能反應出一些東西。

  而且慕青最可怕的一點是她不會死。

  從這一點來看,他和慕青倒是很有共同語言。

  季寥雖然這一世還未終結,但他有種強烈的感覺,就算這肉身消亡了,他還會活出下一世。

  季寥當然也詢問了關於玄嗔道人的事,原來玄嗔道人是清微派裡,曾經號稱最有希望丹成的真人,卻因為犯了門規,被逐出清微,直到重傷不治後,才回歸清微。

  不過季寥倒是沒跟歸新子提起他得過玄嗔道人的靈引,還有關於練氣成絲的事亦沒有提起,因為歸新子似乎也不清楚玄嗔道人犯了什麼事,才被驅逐出門。

  如歸新子所言,當初玄嗔道人在清微的地位,縱然比不上尊者,但身份已經極高了,等閒的事,絕無可能讓清微下定驅逐他出門的決心。

  至於陳小寒,自然是道門五派唯一的女子門派——靈飛派的人,而靈飛派的宗主清雨仙子,據說在道門五派的宗主裡是修為最高深的一位,便是那爛陀寺的法主據說都自稱不及她,因此靈飛派現如今在修行界裡,地位格外超然。

  除卻向歸新子請教關於修行界的知識的時間外,季寥時間都花在修煉上。因為不知何時便有強敵到來,季寥每一分時間都顯得很珍貴,便是顧葳蕤他也暫時顧不得了。

  這日季寥正在房裡,外面突然有人敲門。季寥聽出是卓青的腳步聲,讓他進來。

  季寥問道:「發生什麼事,你這麼慌張。」

  卓青道:「山莊鬧鬼了。」

  季寥道:「現在還是白天,怎麼也鬧鬼,到底是什麼情況。」

  卓青道:「剛才有人在外院打掃房間,竟發現金刀門的萬勝死在房間裡,他身上一點傷都沒有,少夫人也沒發現他中過毒,新來的客卿歸先生也去看了,他說是鬼物下的手。隨後又有人發現快劍門、鐵砂派、連雲寨都有人死在自己房間,死狀跟金刀門的萬勝一般無二。」

  季寥心道:清微派的持劍者還沒到,山莊居然先鬧起鬼來。

  他道:「我前去看看。」

  於是卓青便領著季寥去停屍房,裡面已經有八具屍體,一進裡面,季寥就察覺到熟悉的陰氣,看來果然是鬧鬼了。

  歸新子已經在裡面,他先擺手讓卓青出去,再對季寥傳音入密道:「不是鬼物干的。」

  季寥亦傳音道:「我感覺到陰氣了,怎麼你又說不是鬼物下的手。」

  歸新子道:「這些人都是中了陰魂劍,所以外面看不出半點傷勢。我之所以說是鬧鬼,乃是為了避人耳目。陰魂劍是持劍者殷小山修煉的劍法,他現在是在拿活人祭劍。而且他怕是離突破至真人不遠了,因此現今是以神意御劍,連我都發現不了他藏在什麼地方。」

  季寥道:「他祭劍有什麼作用?」

  歸新子道:「你當知道為虎作倀這個詞,祭劍有類似的效果。他殺了這八個人,便能拘禁他們的魂魄,這八個江湖人,正處於血氣最旺的年紀,過不多時,他們的魂魄就會成為殷小山的劍鬼。等劍鬼一煉成,他等於平添八個很難殺死的幫手,屆時更難對付他。

  而且這也顯示出他對你的重視。要知道祭劍這種事,有損陰德,一般情況下,他絕對不會這樣做。」

  季寥道:「劍鬼和鬼物是不是差不多?」

  歸新子道:「確實是屬於一類的事物。」

  季寥便放下心,過去幾次的經驗證明,凡是鬼物一類,恐怕沒法對他造成任何損害,無論是在張園,還是上次的鬼靈柩都坐實了這一點。

  歸新子當然不清楚季寥根本不懼鬼物,而且季寥的靈魂亦是歸新子沒法想像的。這一點季寥都不甚清楚,如果是慕青在這,便會知道那陰魂劍絕對沒法給季寥造成任何損害。

  因此無論那持劍者殷小山有多厲害,他也已經被季寥直接克制得死死的。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29 05:08 PM

第85章 月黑風高

  歸新子見季寥似乎極有信心,想到現在兩人是一條繩子的螞蚱,不由提醒道:「你雖然練成劍氣雷音,但是他的陰魂劍無影無形,若是他對偷襲,只怕你來不及施展劍術,就得落敗,所以你從現在開始得時時刻刻小心才是。」

  季寥點頭道:「我會注意的。」

  歸新子的話倒是給他提了個醒。

  因為現在顯然是已經來了一個持劍者,但誰又能擔保只來了一個。陰魂劍固然不足為慮,但其他的持劍者,會在什麼時候出現,這些都是季寥沒法預知的事。

  季寥便又道:「你既然清楚陰魂劍,那麼其他持劍者的特徵,你是否也清楚?」

  歸新子道:「本來你不問,我也是準備告訴你的,目前我還知道一個持劍者,那就是赤追陽,此人你對付他倒是不難,他練得的是炎陽劍,論出劍的威力,在所有持劍者當是第一,但你有劍氣雷音,硬碰硬之下,你絕對是穩操勝券。至於其他人,我便不太清楚了。」

  他頓了頓,道:「此前沒有告訴你,主要是我沒想到他們來這麼快,而且這段時間我看得出你正專注修煉,就算你不問,本來我也是打算在近兩日告訴你的。」

  季寥輕輕頷首,他一開始不問,也是為了專注整合自己的東西。若是提前查問對手底細,不免心裡有所偏頗,在修煉時就會下意識朝著如何克制對手想辦法。而前兩日他剛經歷脫胎換骨的變化,若是浪費時間在這上面,反而對他的修行造成不利影響。

  現在他已經消化之前所得,再來針對敵手,推演克制手段,便無什麼影響了。

  外面響起腳步聲,季寥微笑道:「家父來了,歸先生你先迴避一下吧。」

  歸新子點了點頭,身上冒起一陣淡淡的煙霧,最終煙霧消散,他人也不見。季寥感應到歸新子氣息消失,不由有些羨慕,據歸新子所言,只要修行到真人境界,便可以開始修行法術,他剛才施展的正是一種潛行匿蹤的法術。

  季山走進來,見到季寥立在一具屍體前面,問道:「寥兒,這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說是山莊鬧鬼了。」

  季寥不疾不徐道:「父親不必擔心,此事並非鬧鬼,我已經查明真相,很快就會處理好。」

  季山道:「真相是什麼,你總得跟我說清楚,不然我心裡不踏實。」

  季寥對季山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打算說清楚。

  季山終歸不是尋常人,便道:「我相信你處事的分寸,既然你不說,自然有不說的理由,但是父親也不是一點能耐都沒有,有什麼難事,我相信我還是能幫上你一點的,所以你不要把什麼都擔當在自己身上,這樣很累的。」

  季寥心裡微微有些感動,只不過事情真相說出來,僅會讓季山更憂慮而已,既然這樣,他何必說明白。

  其實無論是陳小寒,還是歸新子,事實上都不看好季寥。歸新子只不過是為了苟活,無奈下跟季寥訂下契約,事實上他也只是說能幫季寥拖延,而不是認為季寥真能解決掉接下來的麻煩。

  只不過他們都不懂得季寥是什麼樣的人,季寥雖然做了人,本質上還是一株草。若有草種落在岩石底部,被岩石壓著,最終那草種依然能生根發芽,從岩石底下長出來。

  季寥亦是一樣,無論多麼險惡的環境,他總會去尋找辦法,總能頑強的生存下來。

  …………

  山莊鬧鬼的傳聞在外院的江湖人裡散播開,而山莊現如今的實際負責人季寥並未阻止這些流言,甚至接下來兩天裡,不斷有江湖人消失,更加深了他們的恐慌。

  終於有江湖人忍不住往山下逃去,有了第一個,就有了第二個,甚至連四季山莊裡的僕人都有不少開始逃跑,漸漸山莊裡的人便越來越少。

  四季山莊的背後有一處懸崖,懸崖下就是洗劍江,這時候卓青正在懸崖邊,他身邊是一個個麻袋。卓青正將一個又一個麻袋扔下懸崖,最後砸進滔滔江水裡。此處人跡罕至,根本沒有人發現這裡正在發生的事。

  當扔完最後一個麻袋時,歸新子從不遠處的一塊石頭背後走出來,說道:「你家公子說你可以回去了。」

  卓青擦了擦汗,那些麻袋都是他搬來的,裡面裝的都是人,這些人都是劣跡斑斑的兇徒,卻隨著各幫各派的江湖人上山來蹭吃蹭喝。如今季寥藉著持劍者殷小山的事,順便就將這些人抓出來,扔到江裡去餵魚。

  卓青道:「好。」

  歸新子笑道:「你好像不怎麼愛說話。」

  卓青沒有回他。

  他以前話還是不少的,但最近越來越少說話了。這是趙掌櫃教他的,他說做事越多的人,往往不能多話,話越多便死得越快。

  最近季寥越是倚重卓青,卓青越是感覺到沉甸甸的壓力,便越不敢多話。

  歸新子深深瞧了卓青一眼,心裡卻有了別樣的心思。他沒有子嗣,沒有親傳弟子,如今不知道季寥什麼時候就會被門中的人收拾掉。季寥能活多久,他才能活多久。因此歸新子不免有託付後事的打算,卓青恰好進入他的視線。

  這小子有修行的資質,體內的主要經脈也打通了,倒是足以承負他一身所學,不過修行人選擇弟子,要考察的地方還有很多,希望卓青不會讓他失望。

  一老一少,不緊不慢的回到山莊。

  比起數日前的門庭若市,現在山莊倒是安靜不少。

  不過山莊的一處別院裡,依舊有些歡快,那是季寥的侍女小芹在唱歌。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小芹唱歌,顧葳蕤彈琴。

  而四季山莊彷彿只有此處沒有愁思。

  詞曲是季寥教的,聽的人也是季寥。

  季寥就在別院的房間裡,季山的書房就在他房間的背後。

  今夜月黑,風急。

  正是殺人好天氣!

  若有人在夜間視力極好,便能看見朦朧的月裡,有一頂轎子出現,由八個轎伕抬著。

  而在山莊外,有人背著一口闊劍,穿褐色布衣,大步流星至大門口,一劍就將大門砸碎了,於寂靜的夜,這個響聲,格外醒目。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30 01:43 AM

第86章 兩個

  大門內亮起無數火把,卓青藉著火光才看清從正門闖進來的人。這是個容貌普通的男子,身量有九尺,他手裡的闊劍竟寬闊得像個門板,上面竟燃著紅彤彤的火焰。

  這人狂笑一聲,「都死去。」

  他大踏步,青石板鋪就的地面直接被碾碎。

  卓青簡直不敢相信人能有這樣的氣力,他身上衣服都被冷汗打濕,舉著火把的莊丁像是稻草人一樣被這褐衣的的闊劍拍飛。

  但他的雙足還是挺直的,一點沒有退縮的意思。

  褐衣人見他攔阻,並不鋒利的劍尖往前一送,確切的說像是個大棒直接桶過來。卓青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劍氣,而是撲面而來的熱浪,眉毛和青澀的鬍鬚一下子都被烤焦。蟄龍功在一股摧枯拉朽的巨力下,根本興不起半點風浪。

  他整個人高高飛起,不知道飛了多遠,反正他聽到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然後被什麼東西拖住,他回過頭,看到了一顆巨大的頭,簡直是他頭的兩倍,模糊的意識,勉強認識到那是公子的頭,而托住他身體的是季寥的手掌,這大手腫成紫色,簡直比他腰還寬。

  他根本沒法想像平日里斯文秀氣的公子,突然變成了高大威猛的巨人。

  將卓青輕輕丟在地上,那大闊劍已經砍了過來。

  季寥感受到那熾烈的熱浪,雙手握了握,氣血沸騰起來,好似烘爐,森冷的夜,在闊劍的熱浪和季寥氣血散發的熱力下,一時間彷彿盛夏到來。

  直來直去的一拳,帶起雷音。

  這一拳竟有劍氣雷音的神韻,乃是他最近創出的殺拳。一拳打出,倒在地上的卓青竟能看到白色煙氣,那是空氣和季寥的拳頭摩擦的結果。

  拳頭狠狠砸在闊劍的劍背上,原本陰柔的天魔氣竟一下子變得剛猛無儔,洶湧澎湃的摧毀那附在闊劍上的炎陽劍氣。

  褐衣人往後退了三步,季寥足下出現一個坑。

  「好劍法,大巧不工的好劍法!」褐衣人狂放的吼道。

  季寥眼睛微眯,這人應該就是歸新子說的赤追陽了,他比那個殷小山居然還早來一步。此人劍勢狂放,但腦子可不笨,一交手就說破了他拳勢的精妙所在。

  他出拳的確樸實無華,深得慕青出掌的要旨,亦是他對劍氣雷音的深入解析。君子不器的作風,他深得其骨髓,一旦領悟出東西來,最終是究其實質,而不在於發揮的形式。

  旁邊暗中觀戰的歸新子亦是膛目結舌,他根本想不到季寥竟能將劍法用在拳法上,而且季寥竟還修煉有特殊的外功,將自身潛力激發到如此地步。

  季寥道:「再來。」

  他攻得比赤追陽還要猛,揮起滾石般的大拳頭,打出白色煙氣,帶起雷音,狠狠往赤追陽鎚過去。

  赤追陽面對季寥的恐怖拳頭,根本來不及施展御劍之術,而是立即催發炎陽劍氣,將門板大的闊劍高舉,格擋住季寥的拳頭。

  他雙手舉劍,感受到洶湧而至的拳勁,簡直像是一座山壓下來,眼睛都開始發黑,喉頭髮甜,耳朵冒起轟轟轟的鳴聲。

  赤追陽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對手,竟是跟他以硬碰硬,絲毫不落下風。

  從來都只有他拿炎陽劍追著別人砍的份,這次居然反了過來。

  季寥出拳越來越快,他只覺得那夜雷雨練劍,都沒有此時打拳來得暢快。拳頭在氣血的貫注下,雷音顫動時,自然而然有一層無形氣網裹著拳頭,所以那闊劍佈滿火勁,卻一點都傷不到他。

  赤追陽從挺身舉著闊劍,到後面變成半跪在地上舉劍,挨了不下一百記重鎚,到了最後全身骨頭沒一處完好的。

  最後他發出一聲大吼,如重傷垂死的獅子,巨大的聲浪將卓青都震暈過去,確切的說,山莊裡絕大部分人都暈了過去。

  以季寥和赤追陽為中心,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大坑。

  季寥已經從身高近丈,變回原來的樣子。他的衣服是天蠶絲編織的,韌性和彈性都很好,到現在都沒破損。

  他面前的赤追陽已經毫無氣息,季寥走上前去,將手覆蓋在他眼睛上,對方死不瞑目的雙眼,到底還是閉上了。

  季寥並無任何得色,不過是解決掉一個持劍者而已。

  他感應到一團陰氣從遠方不斷靠近,淡淡一笑,趁著閒暇回到自己房中,再出來時,已經是一身乾淨的白衣。

  此時一頂轎子已經穩穩落在赤追陽的屍體旁邊,由八個足尖漂浮地面的鬼物抬著。

  「你剛才殺了他。」轎子裡傳出一道不陰不陽的聲音,但聽得出,聲音的主人極為年輕。

  季寥道:「確切的說他是被我打死的,你是下一個。」

  他說話一點都不客氣,面對鬼物,亦淡然自若。

  「你確實很強大,不過毫不客氣的講,你現在怕是沒什麼氣力了,交出你平生所學,我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你要是不交出來,我把你練成劍鬼,結果也是一樣。」轎子裡的人嘖嘖笑道。

  季寥笑了笑,說道:「你知道你有一點根本比不上死去的這傢伙麼。」

  「哪一點?」轎子裡的人淡淡問道。

  「他不似你一樣話多。」季寥道。

  森冷的殺機驟然而起,轎子裡飛出一道黑氣,快若閃電。

  黑氣撞上了季寥的身體,同時季寥拔出誅邪劍,碧綠的劍光破開轎簾。

  而身上被黑氣擊中的季寥,一點異樣都沒有,走到轎子前,那些鬼物也撲上來,挨著他的身體,慘叫一聲,消散無形。

  季寥將簾子揭開,裡面是個黑衣侏儒,額頭被一把小劍釘進去。他似乎還活著,艱難的吐出一句話,道:「你怎麼不怕我的陰魂劍。」

  季寥微笑道:「你很想知道答案?」

  黑衣侏儒艱難的點了點頭。

  季寥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他將釘進對方腦袋的碧青小劍拔出,像白豆腐的腦漿混著鮮紅的血水一起流出來。黑衣侏儒歪著頭,一股青煙從他身上冒出,想要匯聚在一起。

  一張符紙飄進轎子,冒起火焰,將青煙燒的乾乾淨淨。

  歸新子出現在轎子邊,低聲道:「抱歉,我也是為了活著。」

  季寥用轎簾將碧青的誅邪小劍擦乾淨,對著歸新子悠悠道:「第二個。」

  歸新子清楚看到季寥的臉上只是平靜之色。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30 08:16 PM

第87章 白髮

  四季山莊的驚世大戰在江湖中引起巨大的波瀾,經過一個月的醞釀發酵後,使季寥在整個北地江湖裡,影響力急劇擴大,尤其是在季寥成親那一天,許多江湖裡有名望的人都來慶賀,這場婚宴排場之大,在江湖中算是五十年難得一見。

  婚宴過後,季寥還跟到來的各派掌門單獨一會,出來之後,這些掌門個個神色古怪,說起季寥,卻是心悅誠服的稱對方為江湖第一高手。更共同出資打造了一塊寫著「天下第一」的門匾,掛在四季山莊的內堂上。

  故而季寥雖然還活在世上,卻已經成了江湖中的傳說。四季山莊亦成了名副其實的江湖第一世家。

  成為名副其實的武林第一人後,季寥並未變得傲慢、狂妄、目中無人,從前他是什麼樣子,現在也沒有多大改變,只是山莊里許多莊丁見到季寥後,會不由自主露出敬畏的神色。那一夜季寥天神下凡的身影,被許多莊丁瞧見過。縱使沒瞧見,也聽其他人繪聲繪色的提到過。

  再也沒有人因為季寥失明而小看他。

  但季寥的身邊人態度還是沒有多大轉變,小芹一如既往的為季寥梳頭,突然間她手一抖。

  季寥道:「你瞧見什麼了。」

  「白……白頭髮。」小芹結結巴巴道。

  季寥道:「是不是有很多。」

  小芹遲疑道:「不算太少,而且公子以前沒長過白頭髮。」

  季寥道:「你等會去藥房裡取一些白蒿,照著《本草經》第十二頁第五行的那個方子配出染髮劑,替我將白髮染黑。」

  小芹「嗯」了一聲,猶豫一會,忍不住道:「公子,你是不是生病了?」

  雖然他知道公子的武功已經出神入化,應該百病不生才對,但她期望季寥是生病,只要是病,少夫人便能治好。

  其實年輕人長白頭髮本是不罕見的事,可是季寥之前從未長過,卻突然長出許多白髮,讓小芹心中十分不安。

  季寥道:「你不要問了,也別告訴莊主。」

  小芹默默點了點頭,眼睛裡卻噙著淚花,這幾個月公子變了好多,可他總是為身邊的人著想,有什麼事都自己擔著。小芹看著很難受,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聽公子的話。

  淚水終究沒流出來,她怕自己的傷心難過影響到公子。

  小侍女專注的用黑髮將白髮掩蓋住,只是明鏡裡,季寥的臉上卻有了細微的皺紋,他似一下子老了好幾歲,沒有改變的是那雙眼睛,依舊見不到一絲光明。

  小芹取了一點粉底,將季寥的皺紋掩蓋住,然後默默的出門去取白蒿。

  季寥平靜地坐著,他修行虎豹雷音後,對於人體的瞭解要比許多高明的大夫還要清楚,事實上十天前他就開始感覺到自己的肉身正在飛速的衰老。

  他不明白原因在何處,甚至不清楚他在什麼時候會突然老死。

  而相比肉身的衰老,他的感覺卻越來越敏銳,確切的說是精神力愈發強大。這同肉身衰老的速度,竟形成鮮明的對比。

  兩世為人學到的知識不斷地被他融匯貫通,有些模糊的記憶都在他心中清晰起來。他知道自己越來越強大了,不在於力量的增強,而是隨著對過去所學的消化,他對力量有了新的認知,對自身和外界有了更準確的判斷。

  如同那些大儒,便是見到鬼神,亦不會畏懼。因為隨著學問精深,這些人會越來越洞悉世界本質,對於未知存在的恐懼便不會似常人一樣強烈。

  可季寥同所謂的大儒,又有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他並非通過厚積薄發而進入現在的狀態,彷彿是突然而然,他便進入了這個狀態。

  季寥又想起上一世的經歷,那時候他也是彷彿突然開竅,攻破了許多學術難題,成為學霸中的學霸,但是不久後,他就死在了病床上。

  可上一世他好歹活了十多年,現在卻不到半年就彷彿要重蹈覆轍。他仔細對比兩世的經歷,發現唯一的區別是,這一世他擁有了超凡的能力。

  難道是因為他獲得了強大的力量,才會導致這個結果。可是上一世他並未有什麼強大的身體,更無天魔氣和元氣絲,根本不知煉氣為何物,依舊猝死在病床上。其中必然有他忽略的細節。

  不知不覺,靜坐沉思間就過去小半日。

  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

  「怎麼是你來了。」季寥轉過頭,來人是顧葳蕤。

  小女郎已經是少婦裝扮,她端著一個盆子,裡面是烏黑的藥汁。

  顧葳蕤道:「你別忘了我是天下最好的大夫,何況咱們每天都睡在一起,你身體的變化,我當然清楚。」

  季寥道:「本來說要照顧你一輩子的,可能要食言了。」

  顧葳蕤微笑道:「不會食言的。」

  季寥忽然間握住她的手腕,嘆息道:「你懷孕了。」

  顧葳蕤道:「我的病很難治好的,所以不如趁我現在情況還未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給你留一個孩子。」

  她笑了笑,又道:「現在看來,確實很有必要。」

  顧葳蕤的笑容充滿苦澀,她接著對季寥說了一番話。

  原來她從師父的醫經裡見過一個類似季寥情況的病例,師父將這個病取名為「衰」,「衰」最重要的一個特徵就是肉身開始崩潰,外在表現就是急速衰老。短則數月,長則一年,就會將剩下的生命歷程走完。

  連她師父都覺得這個病非藥石能治,因此顧葳蕤覺得希望很渺茫。

  季寥聽完後,說道:「你師父是醫聖,他的判斷自然不會錯,我聽說他不僅醫術好,而且學問也很精深,所以他為什麼要將這個病取名為『衰』,是不是有什麼深意呢。」

  顧葳蕤道:「這個醫經上並未提起過。」

  季寥現在精神無比的敏銳,他品味這個「衰」字,總覺得裡面有種莫名的含義。

  只是一時間他也是毫無頭緒,而且顧葳蕤這裡讓他也有些無奈,一旦要了這個孩子,顧葳蕤自是活不成了。

  而且季寥現在不但是有衰老的問題,還有一點緣故讓他不得不趁此留下血脈。因為隨著他進入練氣階段,身上的精氣也會自然而然轉化為天魔氣和元氣絲,故而留下血脈的可能將會很低。

  這一點歸新子早已提醒過他,這也是修士很少有後代的緣故。畢竟他們修行,少年時最好元陽不失,才能突破更容易,等到突破後,又會煉精化氣,留下子嗣更是艱難。不僅他們有這個問題,那些具備妖魔血脈的人類亦面對這個問題,因此這些超凡存在的數量才會這般稀少。

  季山對他著實不錯,季寥因此不能讓季家絕後。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30 08:18 PM

第88章 死亡

  顧葳蕤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

  原本她想去周遊四方補齊醫經,現在卻安安心心呆在家裡,她精細的保養自己身子,在精神狀態最好的時候用她治病救人的手幹起針線活。她縫了許多衣服,有男孩的,也有女孩的,從滿月到孩子八歲,各種尺寸和樣式都做了一遍。因為這時候,她並不知道自己會生男孩還是女孩。

  季寥似也安心地和新婚妻子過著兩人生活,偶爾看看書,興致好就兩人一起出去看看風景。

  這段時間除卻打發時光在閒情逸致上,還不時有人來四季山莊挑戰季寥。誰叫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樹大招風下,總有許多想一朝成名的江湖人做著美夢前來,這些人許多是少年。

  到了後面,來挑戰季寥的少年便漸漸沒有了。因為季寥用冷酷澆滅了少年們的熱血,不僅讓四季山莊的人清楚明白,更讓整個江湖的人都清楚明白,季寥平日是個很溫和的人,但是動起手來,絕不容情。結果是不言而喻的,向季寥挑戰的人無一例外都失敗了,下場要嘛是被挑斷筋脈,要嘛是被廢去武功,出手狠毒的,大多都沒了性命。

  其實不為人知的是,季寥在這個時間段,還殺了五名清微派的持劍者。屈指算來,清微派培養出的九名持劍者,只剩下最後一位了。

  縱使歸新子那邊盡力隱瞞,可是季寥也能猜到清微派應該快要派更厲害的人物出來。

  還好,一封信的到來,讓季寥免去後顧之憂。

  原來陳小寒為報答顧葳蕤救葉眉的命,於是請動了一位師長替他說情,主要內容便是:季寥和清微派的因果僅限於他自身,不能禍及家人。

  清微派已經應下此事。

  實際有一點陳小寒沒有說,她請動的師長是如今的道門第一人清雨仙子。要不是季寥已經殺了八名持劍者,清微派看在清雨仙子的面子上,都想放過季寥,將他收攬入門下了。

  事實上,縱使這個仇怨已經結大,清微派內部仍是在為季寥的事情爭論。因為歸新子再如何隱瞞,清微派裡面的厲害人物在多名持劍者死在季寥手上後,自然而然就看出一些端倪。正因如此,季寥在劍道上的絕世天賦展露在清微派的高層眼中,讓他們很是猶疑不定。

  畢竟清微派一門上下都是劍修,縱然跟季寥結下因果,可他們對劍道的痴迷,乃是別家修士沒法理解的。否則也不會選出一批持劍者,用近乎養蠱的思路,選出清微劍的劍主來。因為在他們眼中,只要能磨練出最強的劍者,其餘持劍者便是因此死了,那也是值得的。

  這一點,已經跟清微派最初的立派理念有些差別。那時候清微派的祖師清微子還是純正的道家人物,他的弟子也都受到影響,可是數千年下來,清微派已經演化出跟立派時完全不同的理念出來。

  現在清微派的討論重點在於,如果季寥勝過最後一位持劍者,當如何處理他。到底是將這位不世出的劍道種子收為己用,還是立即請出一位尊者將季寥徹底誅殺。

  想招攬季寥的清微派高層主要是出於憐才之意,當然也跟季寥殺的持劍者跟他們沒多大關係有關。至於要誅殺季寥的清微派高層,自然也是因為季寥殺了他們的人,而且他們也有出於另一種考慮,那就是維護門中團結和穩定。畢竟季寥殺了清微的人,若還將他收入門中,於感情上,對其他弟子是一種傷害。

  修士並非無情無慾之輩,而且劍修往往比其他修士更注重快意恩仇。

  只是無論他們將採取哪一種解決方式,都得等最後一名持劍者同季寥鬥爭的結果。這是必然要發生的事,連清微派自己都不想去干涉。

  因為在其他持劍者死在季寥手上後,對於最後一名持劍者將造成強大的壓力。如果他在這種壓力下,放棄對季寥的挑戰,結果將是這名持劍者在劍道上的重大挫折,從而失去心氣,最終也不會有什麼成就了。

  對於真正的劍修而言,他們可以死,可以敗,唯獨不能未戰先怯。

  清微派的高層在等待結果,季寥亦在等待。

  他見過鋒銳無匹的飛劍,見過斬人魂魄的陰魂劍,還有勇猛無畏的炎陽劍,以及變化多端的繞指柔劍……

  因此季寥見過這些不同類型的劍之後,總忍不住猜測最後一位持著劍修行的劍法,他持的又是什麼劍,到底是大巧不工的類型,還是輕巧迅捷的類型,那位持著劍是男還是女。

  他一直在等著,大雪下了又下,將四季山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的白雪。

  青山白頭,季寥的髮絲也已經雪白。新的一年已經到來,積雪也不再增厚。這一年冬天的雪尤為密集頻繁,因此到了來年三月,四季山的積雪才堪堪化盡。山澗還能看到許多雪水流過的痕跡,光禿禿的樹枝都還未吐出嫩芽。

  四季山莊要比山裡暖和一些,這一天大門外的老樹抽出了新芽,季寥的小院亦開出第一朵花,季寥的女兒亦在這一天出聲,可他不是很快樂。

  顧葳蕤用她最後的生命潛能誕下她和季寥的骨血,亦因此辭別人世。

  在她辭世之前,依稀存有過去小女郎模樣的小少婦拉著丈夫的手,對季寥微笑道:「我說過你能照顧我一輩子的。」她是不肯死在季寥後面的,她承受不了那份難過。

  到最後,顧葳蕤於人世的最後一眼也沒有留給自己的女兒,而是給了季寥。

  可真正讓季寥觸動的不是她最後這一眼,而是在這一眼時顧葳蕤同時說的最後一句話,聲音很低,只有季寥聽清楚了。

  「我愛的是你,不是他。」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顧葳蕤發現真相的,可她竟忍住到生命最後一剎那才說出來。季寥不禁心痛,她是如此聰慧的女子,亦是似水的年華,但上蒼卻不肯多給她一點歲月。

  她的天真、純真、狡黠和任性都留存在季寥的記憶中,他看不見顧葳蕤最後的目光,但他卻清清楚楚的明白她的意思,她要他永遠沒法忘記她,她做到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31 12:08 AM

第89章 專氣致柔

  季寥將顧葳蕤安葬她生前就選好的一個墓地,那裡位置極佳,既可以看到四季山莊,又可以看到無休無止的江水,周圍種滿各種各樣的奇花異草,無論任何時候,都保證一定會有鮮花盛開。季寥如果死了,亦會安葬在這裡。

  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季寥第一次當父親,這種感覺很新鮮奇特。最初他想給女兒取名為「妙」,所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者,皆可稱之為「妙」。

  但是季山不很同意,他覺得「妙」字太空靈透徹,過於出世。

  於是季寥便選擇了「笙」,取「鼓瑟鼓琴,笙磬同音」的含義,亦是象徵季寥和顧葳蕤之間的美好相處。季笙皺巴巴的小臉,依稀可以看到同季寥的眉目很是相似。女兒像父這句老話,好似在季寥這裡得到驗證。

  因為女兒的降生,多多少少衝淡了一些季寥心頭的憂傷。但季笙亦沒法改變季寥衰老的速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過不久連父親也要失去了。

  嬰兒是沒有憂慮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掩飾,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季寥從女兒身上領悟出「專氣致柔」的道理,這對他對劍氣雷音的掌控更加徹底。

  …………

  時間到了三月底,馬上就是人間四月天。今年雪化得晚,春天自然來得遲。現今正是煙霞漫染一江春的時節,緩緩流淌的江面有一葉扁舟劃過,在如畫風景裡,顯得十分自然。

  很快扁舟靠岸,裡面走出位青年文士,一身淡青色著裝,同青山相互映襯。

  卓青在四季山莊的大門外見到了青年文士,在他看來,這位突然到來的客人長得實在有些過分俊美,甚至該用一句漂亮來形容。

  春天的四季山本來就很嫵媚,但他好似一點也不遜色。也許這客人本就是女子,卓青心裡想著。

  卓青已經成熟了許多,他微笑道:「客人上門有何貴幹?」

  青年文士道:「來比劍。」

  他又強調了一句,「找你家公子比劍。」

  卓青神色微凜,問道:「請問客人是何門何派的人。」

  「清微,持劍者。」言簡意賅的五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

  這時候卓青已經顧不得這位客人的聲音確實聽起來很清脆、柔美,從而猜測出他多半是個女子。他嘆口氣道:「你來晚了。」

  青年文士道:「為什麼?」

  卓青苦笑道:「我家公子已經在三日前逝世。」

  青年文士道:「不可能,他還這麼年輕,他要是死了,我怎麼知道他和我誰更強。」

  卓青道:「關於這件事,我家公子留下過幾句話,如果你聽了,一定會知道答案。」

  青年文士道:「他說什麼,你要一字不漏的告訴我。」

  「他說無論你從前修煉的是什麼劍,但你來到山莊時,一定只帶了一把不足一尺的短劍。」卓青緩緩道。

  青年文士道:「他為什麼這樣肯定。」

  他這番話,無疑是默認季寥說對了。

  卓青道:「我家公子說其他八位持劍者不乏有飛劍之術極為厲害的,你同為持劍者,便是將飛劍之術練得厲害至極,也不會比其他持劍者更高明。過往的事實證明,要勝過他,靠飛劍之術是行不通的。

  他思來想去,如果你敢來挑戰他,一定練成了一門特別的劍法,這劍法不必很完美,但一定是意想不到的刁鑽毒辣。劍法要做到這種程度,那麼劍身就不能太長,太長靈活性就會降低,但也不能太短,太短沒法保證威力,他說如果剛好比一尺短一點,那就再恰當不過。

  我家公子還說你這套劍法一定是整套的連擊之法,因為你來得越晚,說明你越謹慎,謹慎的人,往往想得周全,會盤算一擊不中後,將是什麼樣的局面。

  但他又說了,如果你的修為沒突破至真人,那麼整套劍法就不會超過九招。因為你的精神修為只夠支撐到推演出第九招的地步。」

  青年文士冷聲道:「假如我的劍法有第十招,又當如何?」

  卓青淡淡道:「我家公子說如果你這樣問,他的答案是,你還是會輸。」

  青年文士不服氣道:「憑什麼?」

  卓青道:「因為我家公子能想像到你出劍有多快,而他的劍有多快,根本是你沒法想像的。」

  青年文士冷笑道:「那也只是說說而已,沒有打過,誰知道真正的答案。你快帶我去見他,我不信他死了。便是死了,我也要看看這個人長什麼樣子。」

  卓青道:「我家公子還說過,你是聰明人,聽到他的話,就應該知道你已經輸了,無論他死沒死,你都沒必要去見他。」

  青年文士道:「不行,我偏要見,你再多說一句,便不要再說話了。」

  他的劍並未出現,但是卓青卻感覺自己彷彿被一把劍抵在了胸口。

  卓青當然不想死,何況季寥更說過,如果這人執意要見他,那就讓他見,見了之後,這人就必死無疑。

  雖然季寥已經死了,但卓青依舊對季寥敬若神明,故而卓青老老實實帶著青年文士去了季寥的靈堂。

  一口棺材停在裡面。

  青年文士走到棺材面前,推開棺材,然後聽到了一聲雷音。

  他這一輩子從沒聽過這樣的雷音。

  雷音來得快,去的也快。

  卓青差點嚇得癱倒,因為本來已經死了的季寥,竟坐在棺材裡。而季寥的誅邪小劍正刺中青年文士的心口,準確無誤的穿胸而過。

  劍氣穿心,雷音破魂!

  這是劍氣雷音的絕世劍術,當碧青色的小劍插進青年文士胸口那一刻,他全身的經脈連同魂魄都一起被摧毀掉。

  季寥又對著卓青笑了笑,說道:「別怕,這次是真死了。」

  這果然是季寥最後一次說話,卓青走上前去,他先是看了看青年文士,果然發現他沒有喉結,將頭髮散開,確實是個絕美的女子,但她已經死了,死在季寥手裡。

  卓青其實還有最後一番話沒有對青年文士說,那就是季寥猜她是個女子,因為男劍修的膽子一般要大一點,心不會那麼細,而她若是個男子,就不會等這樣久才上山,這是男女間胸襟格局的差異。

  不過這番話季寥主要是給卓青說的,也告訴他沒必要對青年文士說出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7-31 09:20 PM

大涼國師

第1章 道士

  季寥緩緩睜開眼睛,外面的窗戶已經透進一絲晨曦,因為他許久沒有見過光明,所以一時間竟有些恍惚,過了一會,他才覺察到自己又能看見東西了。

  這具身體的體質很不錯,他現在的眼睛視力也特別好,能將頭上紗幔的細密網格一個不漏的看清楚。

  只不過身體的原主人太荒淫了些,現在至少有兩條滑溜溜的長腿一左一右的搭在他大腿上。而季寥口鼻更是被脂粉香氣塞滿,他還能明顯感覺到兩邊有柔軟滑嫩的肉丘緊貼著他,耳垂被帶有香氣的髮絲撩到,麻麻癢癢的。隨便別過頭,就能看到一名曼妙女子的玉面,呼吸到對方口鼻呼出的香甜氣息。

  兩名女子顯然十分疲倦,睡得很沉。左邊的姑娘,還發出輕輕的呼嚕聲,嘴角上掛著一絲亮晶晶的口水。

  這張床也特別大,莫說是三人同床,便是再加上兩名曼妙女子也不會顯得擁擠。

  除卻這張豪華大床外,屋裡面其他裝飾倒是十分簡樸。

  另外,季寥遇到了一點麻煩,那就是他沒有獲得新身體的原本記憶。不過他上一世身體裡的天魔氣居然隨著他的意識一起來到新身體中,仍是盤踞在眉心祖竅裡。從體內奔騰的氣血來判斷,這具身體的體質竟不比他上一世要差,要知道那時候他的身體可是服食了朱果,還被虎豹雷音的洗煉過。

  季寥又將注意力放在身體的經脈上,裡面流淌著一股氣,性質竟跟他之前修煉出的元氣絲有些相似。而且這股氣並不弱,大約比他原來體內的元氣絲還要強上一大截。以前是天魔氣能壓住元氣絲,讓其只能守在丹田裡。到了新的身體後,天魔氣好似虛弱了一些,而現在身體經脈裡的氣又比原來的元氣絲要強。因此季寥明顯感覺到盤踞在眉心祖竅裡的天魔氣,不怎麼想出來,似乎有些畏懼自己新身體丹田裡的那股氣。

  甚至這股氣都不應該用氣來形容,它有從氣態向液態轉化的趨勢,或許用霧氣來形容更恰當一點。

  他心念一動,這些霧氣便有反應。顯然他能夠操縱新身體的異氣。

  源於身體留下的本能,霧氣紛紛沿著一條神秘路線在經脈裡遊走,同時讓季寥身體變得十分舒泰。他能感覺到,正因經過這條路線,他的體質亦隨之有極細微的增強。長年累月積累下,對體質的改善就很可觀了。

  以季寥的眼光,足以判別出這神秘的行功路線,定是很不錯的修行法門。這對他來說既是好事,亦是一樁麻煩。

  畢竟季寥並不清楚新身體的根腳,不知道他是否有敵人,更不清楚他的朋友都是誰。

  好在季寥想到了一個辦法,或許能對他現在的處境有所幫助。

  將身邊的兩名曼妙女子拍醒,她們睜開眼,像是受驚的小雀,紛紛起來,跪伏在床上。

  其中一位女子膽子要大些,忍住膽怯,問道:「國師大人有什麼吩咐。」

  她身上不著寸縷,卻沒有任何羞意,顯然是習慣了這種卑微的姿態。

  季寥輕輕道:「先穿衣服。」

  兩名女子相望一眼,然後捧出一份葛絲道袍以及內衣。大床旁邊就有一副落地鏡,兩名女子僅是用一層薄薄的紗衣蓋住自己的身體,就忙活著伺候季寥穿衣。

  季寥看著鏡子,新的身體看起來大約是三十出頭的年紀,留著短鬚,身材高高瘦瘦,紮上道髻後,自然而然有股出塵的道家高人氣派。使他平凡的相貌,有了一種特別的吸引力。

  穿好衣物後,季寥指著膽子較小的女子,道:「你留下來。」

  這名女子怯怯地看向膽大的女子。

  膽大一些的女子忙道:「國師大人我妹妹笨手笨腳的,你有什麼事吩咐我來做。」

  季寥道:「你先出去。」

  他做過四季山莊的貴公子,自然而然有股威嚴。女子縱使膽子大一些,此時也只得諾諾退下。

  季寥便看向身前的女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同她說著話。他的聲音很溫和親切,面前的柔弱女子很快就不再緊張,隨後季寥問什麼,她就回答什麼。

  原來季寥用上了催眠術,因為膽大那個女子顯然心志要堅定些,會讓他催眠的難度增大,因此他選擇了現在面前顯得很是柔弱的女子。

  她叫艾沫,膽子大一點的女子是她的姐姐,叫做艾珂。這個國家叫做「涼」,有一千里的轄地,半年前涼國的王宮鬧鬼,請了許多和尚道士都沒有將那鬼物降服。最後一個道士飄然而至,舉手抬足間就將鬼物斬殺,由此深得涼國國君信任,將他封為國師。

  這個道人就是季寥現在的身份,道號「木真」。

  木真不是清心寡慾的人,而是十分貪花好色。昨夜新得了這對姐妹花,便盡興地鞭撻馳騁。因此給這對姐妹留下一些陰影,故而被季寥拍醒時,才會令她們驚慌畏懼。

  季寥還瞭解到這對姐妹花來自東邊的晉國,乃是晉國京城最大青樓精心培養出的上等胭脂馬,被出使晉國的涼使看重後,花費重金買了回來。

  因為涼國國君十分信任季寥的新身份,故而他的話在國君那裡特別管用。為了陞官發財,那涼使就忍痛將這對姐妹花送來,希望國師玩盡興後,能為他在國君面前美言幾句。

  至於季寥新身份的原本來歷,就不是這對姐妹花能知道的了。

  從艾沫的嘴裡,季寥還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道觀裡有不少年輕漂亮的女子,都是這個國師在之前弄來的。因為涼使為了讓兩姐妹能在季寥這裡獲寵,所以將道觀裡的一些事情對她們耳提面命了一番。故而她們雖然昨夜才被送來,但之前已經對道觀有些瞭解。

  季寥知道後,不由微微頭疼,他自己對女色並不是很有興趣。何況他也有些意外,木真好歹是個道家高人,居然如此貪花好色,讓他對道家高人的印象有所轉變。

  而且有一點讓季寥不免擔心,因為他心想這傢伙會不會由於好色而惹下什麼麻煩,才不得不跑到涼國來的。

  他不但這樣想,心裡還有些不好的預感。

  季寥的感覺向來很準,但這次他實在希望自己是多想了。

  這也是他重生的弊端,不知道會成為什麼樣的人,會有什麼身份,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飛來一口黑鍋,他還不得不背著。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8-1 12:11 AM

第2章 玉液還丹經

  季寥將能想到的問題都問了一遍,仔細回想,沒有什麼遺漏後,便停止了催眠。催眠術是他第二世作為學霸時偶然在一本期刊上看到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因為催眠的時間不短,所以這個叫艾沫的女孩此時直接昏倒了,按照季寥的估算,可能要等小半柱香才會清醒。

  季寥便推開房門,向左邊望去,艾沫的姐姐艾珂就在這個方向的走廊盡頭候著。

  之前季寥囑咐過她不許靠近房門,但她擔心妹妹,所以沒有離得太遠。現在是清晨,山中的天氣本就比山下冷一些,何況這女孩就用一層薄薄的紗衣把胴體罩著,因此不得不雙手抱住肩頭蹲在地上,企圖抵禦寒氣。

  不過這也沒起到多大作用,女孩的嘴唇仍是被凍得發紫。

  季寥道:「你進來。」

  聽到季寥的吩咐,艾珂立即起身走過來。她受過嚴格的培訓,故而走起路來自有股煙視媚行的姿態,讓人心裡不自覺地生出憐愛之意。

  她一進房門就看到妹妹正昏睡在床上,忙走過去,沒發現妹妹艾沫身上有什麼傷痕,心裡鬆了口氣。她在青樓時就聽過有些大人很變態,喜歡在姑娘們身上發洩暴力,起初她就擔心國師大人可能有這方面的愛好,才會讓妹妹單獨留下,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她擔心的樣子。

  季寥道:「你妹妹剛睡著了,你不用叫她起來,等她自己醒。」

  說話間,季寥看著艾珂眉頭微微皺起。

  艾珂看到季寥的樣子,心裡害怕,有些手足無措。

  季寥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便知道她想岔了。他道:「你沒有別的衣服?」

  艾珂以為季寥嫌她這身衣服不好看,忙去取了一個包裹,翻出一件紫紗衣。她不知道國師喜不喜歡紫色,不過她穿紫色最好看,國師見了應該能入眼。

  艾珂也不避諱,當著季寥面就要換衣服。

  季寥頗有些無語,這件紫衣明顯比艾珂現在穿的這身還要輕薄。季寥出聲道:「我意思讓你找一身厚點的衣服穿。」

  他頓了頓,又解釋道:「我不想你們在道觀裡生病,到時候給我添麻煩。」

  艾珂渾沒想到國師是這個意思,從來都是大人們讓她們穿少點,不曾有人把她們當人看。她心頭微微有些感動,想著國師大人還是個好人,就是在床上的時候動作大了些,但這些她們還是能忍一忍的。

  不過國師大人換身厚點的衣服,這可有點難,艾珂不由猶豫一會,最後硬著頭皮道:「國師大人,我們沒帶厚衣服來。」

  季寥瞧了她手裡的包裹,確實不可能裝下厚衣服,於是道:「你找道觀裡其他人問問,給你和你妹妹找兩身厚衣服出來,就說是我的吩咐。」

  艾珂就照著季寥的吩咐出門。

  過了好一會,艾珂拿了兩身道服回來。她向季寥微微屈膝,道個萬福禮,說道:「國師大人,就找來這兩套衣服。」

  季寥點點頭,看艾沫亦有要醒來的架勢,便道:「等你妹妹醒來後,換好衣服出來見我。」

  說完後,季寥施施然就走出房門。

  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房門就自己關上。

  艾珂拍了拍胸口,看著妹妹艾沫臉上掛著迷迷糊糊的表情,拍了拍她的小臉。艾沫立時清醒過來,看到姐姐艾珂,道:「姐姐,我怎麼睡著了。」

  艾珂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

  她看妹妹樣子,也不像是知道剛才和國師大人發生了什麼。將道服丟在妹妹身上,又把國師的吩咐說了一遍,兩姐妹才窸窸窣窣換好衣服。

  艾珂和艾沫不敢讓季寥等,便直接出門。

  季寥正在院子裡打拳,她們在晉國時也見過青樓的打手練拳。那些人打拳,倒是比眼前的國師威風許多,但是國師打拳有種行雲流水般的自然感覺,看著很舒服。

  見她們出來,季寥雙拳往腰部一收,緩緩垂下手,吐出口濁氣。

  看著兩個妙齡女子,穿上稍顯肥大的道袍,依舊掩蓋不住身上動人的風情。

  季寥亦不得不承認,這著實是一雙尤物。

  他道:「你們兩個都會些什麼?」

  艾珂不知道季寥為什麼問這個,但還是回道:「奴婢姐妹二人琴棋書畫都會一些,針線女紅也做得。」

  季寥點點頭,他就是隨口問問,看看接下來怎麼安排兩人。

  確切的說是不止安排這兩人,還有道觀裡養的其他女子。

  季寥知道這些女子都做了他的侍妾,要是貿然放出去,只憑她們的美色,若是招災惹禍的根源。如果留著,便得給她們找些事做。

  他十分清楚,這些女人都是他的附庸,要是無所事事,肯定整天圍著他爭風吃醋,到時候還不得讓他煩死。

  艾沫和艾珂是他重生後最先遇到的人,對他而言,先天上就對兩人親近一點,因此打算讓她們替自己管事。而且季寥也能看出兩個人,都進過良好的培訓,尤其是兩姐妹還通曉琴棋書畫,顯然是知書達禮的,這樣的人相對好調教一些,能明白道理。

  對這對姐妹花增進瞭解後,季寥開始著手道觀的事務。

  因為有過上一世主持四季山莊的經歷,所以季寥很快就理清楚道觀的大小事情。

  道觀裡除了他的侍妾外,便只有兩名半大的道童,以及一名廚娘,每日都會有人送來糧食和蔬菜還有肉,主要是給其他人吃的。

  季寥自己有煉製的辟榖丹,如非興致好,不怎麼會吃五穀雜糧。

  這一點季寥倒是體會深刻,因為他已經發現自己對食物的慾望比上一世低上許多,好似光靠打坐煉氣就可以填飽肚子。

  另外每逢初一,季寥都要進王宮一趟,除此之外,只要國君不派人來請,他都很悠閒。道觀的丹房終日都燒著火,裡面煉的丹藥都是上供給國君的。季寥察看了一番,這些丹藥頂多是吃不死人,並沒什麼養生延壽的作用。

  因此季寥能猜出此前木真子恐怕對這個國君不怎麼上心。

  但木真子有除魔手段,加上一身的出塵氣質,確實能唬住涼國國君,讓這個國君對木真子信賴有加。

  另外季寥從木真子的貼身衣物裡找到一個小袋子,居然是加持了袖裡乾坤術的儲物袋。從裡面季寥倒是翻出一些跟木真子有關的東西,原來這傢伙出身什麼飛雲觀,練的是玉液還丹經。

  這功法能修煉到丹成境界。丹成的修士在修行界便是一方大人物,歸新子說過,這類修士被旁人人尊稱為神君。

  不過木真子顯然沒修煉到那地步。

  玉液還丹經,顧名思義便是兩個步驟,先是玉液,然後還丹。從他體內那氣息開始霧化來看,木真子算是摸到了「玉液」的門檻。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8-2 12:31 AM

第3章 驚聞

  季寥將玉液還丹經裡面的描述結合前世知道的關於修行界的信息,大致判斷出他現在的修為在真人中應該處於中上水平。若是到了玉液大成,開始準備還丹的時候,便可以在真人這個境界橫行。

  但季寥還學會了劍氣雷音,所以生死交鋒中,他能發揮出的實際戰力,肯定要比之前的木真子要高,因此他便是現在對上媲美玉液大成的修士,亦不是沒有勝算。至於開始液化的氣息,書中將之命名為真力。若是丹成,便稱之為丹力。真力是精元之氣高度凝煉的結果,至於丹力卻得精氣神三者渾融統一後,才能修煉出來。

  季寥在修行上有驚人的天賦,很快就吸收了這些知識,並將玉液還丹經上面的一些法術都學會了。他可不知道,玉液還丹經裡面記載的法術,給其他同等修為的修士來參悟,至少得十年八載才能有所成就。便是木真子,也沒有將玉液還丹經裡面的法術學全。

  只是季寥對旁人的修行經驗沒有多少瞭解,因此不知道他無意間做成了一件在修行界都算得上驚世駭俗的壯舉。

  他將這些知識消化後,便將道觀裡所有的人召集起來。

  包括艾珂和艾沫兩姐妹,道觀裡一共有十二名女子,年紀最小的才十四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九歲。這些女子聚集起來,都作女冠打扮,個個含嬌含笑,云鬢如蟬,膽子大一些的,直接朝季寥眉目傳情,弄得季寥皺眉不已。

  若是旁人,知道這些個千嬌百媚的女子任他們予取予求,絕無可能把持得住。季寥也算是明白,那些古往今來的帝王為何多是活不長的。畢竟一旦沉迷慾海,任是鋼筋鐵骨,照樣得被這些美人兒榨乾骨髓。

  季寥心如止水,任由這些女子媚眼如絲的勾引他,都絲毫不為所動,淡淡道:「從今天開始,你們那每個人都要做事。」

  除了艾珂姐妹早得季寥提點外,其他女子包括兩個道童都一頭霧水,不知道國師大人要吩咐她們做什麼。

  季寥可不管她們有多少疑惑,直接將十二名女子分成兩組,分別由艾珂和艾沫各做一組的組長。他吩咐的事也簡單,那就是讓她們種菜挑水。

  這些女子個個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季寥便準備先鍛鍊她們的體力意志,待到稍稍有些模樣後,再傳她們武功。至於兩個道童年紀也就六歲,不適合幹什麼重活,所以還是跟著季寥學打坐練氣,順便在丹房裡負責燒火。

  季寥準備將丹藥改良一番,至少要使丹藥有實際的強身健體效果。他這一世仍舊有催生草木生長的能力,所以名貴的藥材很容易獲得,自然也不怕浪費資源。若是煉出一些強身健體的丹藥後,道觀裡的人也會是受益者,甚至到時候還可以用他國師的身份將丹藥拿出去賣,得來的財貨,又可以用來收買人才,屆時建立起組織,替他處理世俗的雜務。

  畢竟他再怎麼強大,仍舊是生活在塵世中,終歸會遇到麻煩。他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自然需要幫手。而且從無到有的建立起一個勢力,亦是一件有趣的事。

  相比艾珂、艾沫,其他女子都不淡定起來,開始向季寥叫苦。在她們看來,種地幹活,可比伺候國師要辛苦許多。

  但季寥根本不理會這些嬌滴滴女子的哀求,並嚴厲地告訴她們,如果偷懶,就得被趕下山。他素日裡在這些人眼中都十分有威嚴,此話一說,她們都不敢開口了。

  接下來這些嬌嫩女子都不得不咬牙去幹她們眼中的粗活,有偷懶的,不服管教的,都被艾珂收拾得服服帖帖。這女子之前十幾年都是被別人調教,因此耳濡目染下學會了怎麼調教人,倒是她妹妹艾沫心腸軟了些,一開始便有兩名女子不服她,總是跟她唱反調。

  艾珂便將事情告訴了季寥,季寥便出面呵斥了一次。此後,艾沫那一組的姑娘也都老老實實起來。

  等到這些人經受過一番磨練後,季寥就傳她們一些強身健體的武學,沒想到艾沫的天賦極為出眾。那些招式看一眼就記住了,練兩遍就似模似樣。季寥好奇之下查看了她身體,發現這個小姑娘的任督二脈是打通了的。她之前沒有習武,身上有沒有被高人洗筋伐髓的痕跡,因此季寥只能將此歸結於天賦。

  饒是季寥見識匪淺,都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見了這麼一個例子後,季寥又去將其他人的身體檢查了一遍,結果沒有再發現類似艾沫這種情況的。他想想也是,要是這麼巧他就碰見幾個艾沫這種體質的,那江湖上還不得出很多絕頂高手。

  確切的說她這種資質,用來修行,怕是都十分適合。

  不過道不可輕傳,否則所托非人,便是禍根。因此季寥還是只教艾沫練武,對於修行上的東西一概不提。若是後來艾沫能在他心裡過關,再考慮傳授她更高深的修行功法。

  相比起妹妹的驚人武學天分,艾珂倒是顯得平常許多,習武進度在十二名女子裡排在倒數。只是艾沫的武功是一日千里的進步,很快就成了十二名女子裡武功最高的那個,其他女子便是想靠武功欺負一下艾珂,也得先在心裡掂量一下艾沫的拳頭。

  如此過了兩月,季寥去了兩次王宮。也將改良的丹藥練出來,那國君試過後,簡直讚不絕口,對季寥更是尊崇有加。

  季寥自無多少得意,而且他還發現重要的事。那就是自己現在身處的世界仍是上一世的世界。東邊的晉國將是他上一世四季山莊所在的國家。如今的時間,離他上一世死去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十六年。

  因為得到這個消息,季寥止水般的心境亦起了波瀾。

  他便準備去晉國一趟,看看四季山莊現在是什麼情況。

  恰好涼國又要派人出使晉國,季寥正巧可以跟著一起去。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8-2 12:33 AM

第4章 寺廟

  其實對於季寥突然要求出使晉國,涼國國君是有些遲疑的。畢竟像國師這麼有本事的人,到哪裡都很受歡迎,他怕國師去了晉國的花花世界後,就不肯回涼國這苦寒之地。

  但季寥態度很堅決,並保證一定會回來,又給了涼國國君數目不菲的丹藥,於是涼國國君便沒有再反對。

  離開道觀之前,季寥命艾珂掌管觀裡的事務,艾沫負責輔佐她。實際上觀裡也不會有什麼事,整個涼國還有沒人吃飽了撐著,來他的道觀惹事。至於道觀其他女子,早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習武種地的生活,已經沒有人會起來鬧。

  在一個清晨,一隊人馬隨著三輛馬車緩緩出了城。

  其中,一輛馬車用來載涼國的特產;一輛馬車上坐的是涼使馬原;最後一輛馬車裝飾豪華,空間很大,這是季寥的專屬馬車。

  馬車的減震做的很不錯,他在裡面沒感受到多少顫動,對於即將長途跋涉的遠行人來說,有這樣的馬車一定是千金不換。季寥很是舒服地在車廂裡閉目養神,如果覺得無聊,還可以從車廂的櫃子裡取出美酒和醃好的肉食品嚐。

  等到黃昏時,馬車已經一座山的山腳下。前面有驛站,正好可以供他們一行人歇息。

  季寥從馬車下來,突然間望到遠處有個沙彌。

  那個沙彌應該之前就在那裡站著,見到季寥下來後,就眼睛一亮,逕自往季寥這邊走過來。

  有軍士將他攔住,他就大聲道:「木真子師伯,我是翠岩禪寺的寶象法師座下的弟子心緣,奉家師的法旨來請你上山。」

  季寥對軍士們開口,道:「你們放他進來。」

  這個小沙彌既然這樣說,顯然他師父是認識木真的,交情肯定很好,否則小沙彌不會叫他木真子師伯。但他怎麼看,都覺得這個小沙彌身上透著一股邪氣。季寥心裡一想,木真子自己也不是什麼好貨色,結交一些邪魔外道做朋友倒不是很稀奇。

  等叫心緣的小沙彌走過來,季寥問道:「你師父請我上山幹什麼?」

  心緣答道:「師父聽說師伯要出遠門,特地設宴為你踐行。」

  季寥瞧他說話,不似作偽,也沒感到惡意。

  他心想這法師既然是木真子的朋友,說不準可以從他嘴裡套出一些木真子過去的事,因此還是可以見一見。

  他也不怕對方瞧出他有何不對勁,畢竟小沙彌叫他師伯,可見這個法師縱有些能耐,都應該不及原來的木真子,自然更及不上現在的他。

  只消小心謹慎一點,應當是無礙的。

  季寥不是膽小之輩,便點頭道:「既然你師父盛情邀我,那我就不推辭了。」

  他又對已經下馬車的涼使馬原道:「我隨他去赴宴,明早之前一定回驛站,到時候咱們一起上路。」

  馬原自無不可,直接應了下來。

  在他眼裡國師是能斬妖除魔的道家高人,一個人獨自出去,哪怕是到荒山野嶺,亦不會有什麼大事。

  季寥就跟小沙彌心緣一起上了山。

  這沙彌顯然是有功夫在身,往翠岩禪寺的山路很是陡峭,他也走得健步如飛。

  他似一點也不擔心季寥會跟丟,後面越走越快,不多時,轉過一個山坳,過了一個棧道,一塊天然的翠岩上正有稍顯破落的寺廟孑然而立,那便是翠岩禪寺了。

  季寥和沙彌到了寺廟外,隱隱聽到嬰孩的哭聲。他問道:「你們廟裡新收養了孩子?」

  這上翠岩禪寺的路可不好走,寺廟的破落也證實了此處香火不盛。現在天色已晚,更不可能有香客抱著孩子來。

  何況和尚和道士不同,子孫觀的道士尚有婚嫁一說,和尚廟一般是禁止婚娶的。

  季寥只能猜測是寺廟新收養了孩子。

  沙彌笑道:「這是人參果,師父專門用來招待師伯的。」

  季寥微微蹙眉。

  沙彌並未觀察到季寥的臉色,自顧自地接著說道:「師伯請進吧。」

  季寥聞言走進廟門,裡面的大雄寶殿正架起一口大鍋,有兩個沙彌負著燒火。只見大鍋冒起滾滾的白色水汽,一個袒胸露乳的大和尚正翹著腿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

  大和尚身上掛著一串珠子,季寥見多識廣,瞧得出那是人骨頭做的骨珠。

  他一瞥眼,大鍋旁邊有一張桌子,上面擺著四個盤子,裡面盛著兩個不足一歲的男嬰和兩個不足一歲的女嬰。

  哭聲就是從他們身上發出的。

  大和尚見到季寥進來,立時起身,哈哈大笑道:「木真子道兄我聽人說你要出遠門去晉國,心裡琢磨著你肯定要往我這邊方向過,打聽好你出發時間後,就讓心緣這小子今天在山下的驛站候著,就是為了讓你來嘗嘗我給你準備的新鮮人參果。」

  季寥淡淡道:「我沒看錯,這些都是不足一歲的嬰兒吧,怎麼會是什麼人參果。」

  大和尚道:「這四個孩子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靈氣十足,對咱們修行大有裨益,可不跟人參果一樣麼。」

  季寥問道:「吃了他們真的能增進修為?」

  大和尚拍胸脯道:「自是千真萬確,你看我現在年過百歲,看起來也才不到四十,就是因為我常常服用人參果。這果兒第一次吃效果是最好的,等會用熱水將他們洗乾淨,咱們就可以開吃了。」

  季寥瞧他神態語氣,顯然是慣常做這種事的。此人雖是個和尚,哪裡還有天良可言,因此心裡動起殺機。

  這時大和尚突然道:「是誰,給我滾出來。」

  大和尚吼聲如獅子,從他嘴裡依稀可見實質般的聲紋,大殿都隨著晃動。

  他年過百歲,修的也是佛門神通,便是季寥聽到他的吼聲,體內的氣血都受到了影響。

  季寥正猶豫要不要立即動手。

  一道慘綠色的光華突然而至,季寥依稀可以看見光華裡是個「死」字。

  大和尚身上已經冒起護體氣罩,結果那慘綠色光華直接將其視如無物穿了進去。隨後季寥瞧得清清楚楚,那個「死」字,一靠近大和尚,上面的筆劃就化成一條條小蛇,鑽進大和尚的耳朵、眼睛、鼻孔裡。

  倏忽間,大和尚就臉色發黑,鼻子、眼睛、耳朵冒出黑血,死得不能再死。

  隨後一條淡青長袖飛進來,將心緣和另外兩個沙彌的脖子都繞了一圈。

  哢嚓一聲響起,三個沙彌也被勒死。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8-2 01:03 PM

第5章 劍咒

  轉眼的功夫,大殿就剩下季寥和四個嬰兒。

  季寥泰然自若,望著廟門,悠悠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此,還請現身一見。」

  大和尚都能察覺來人,季寥自然能察覺到。不過他既見識過剛才那詭異的慘綠光華輕易將大和尚置於死地,因此內心裡是充滿警惕的。

  「我可不是什麼高人。」說話的人,聲音出乎意料的年輕,她的語氣也充滿天真和稚氣。

  一道人影出現在廟門口,隨著一陣風起,她已經到了季寥面前。

  這是個身著淡青色長裙的妙齡少女,她長得很斯文、很秀氣。長髮披在肩頭,擁有一雙清泉般的眼眸,似能將人心照得分明。無論是誰瞧到這樣的眼睛,都很難瞞住自己的心事。

  季寥很有些意外,他以為能輕易擊殺寶象的人,怎麼都應該年輕不小,但面前的少女看起來,說她有十八歲,都已經稍顯過分了。

  何況她身上的修為似不怎麼高,至少從氣息來判斷,沒有給季寥深不可測的感覺。

  少女好似知道季寥的心思,笑道:「我剛才是用師父姐姐賜下的劍咒殺死大和尚的。我知道你應該是個好人,否則剛才連你也殺了。」

  「劍咒」,季寥聽到後,心中一動,他並不知道劍咒是什麼,但顯然少女靠的不是本身實力殺死大和尚的,如此一來倒是能說通她為何能以不怎麼高明的修為輕易殺死大和尚。

  季寥又問道:「你怎麼判定我是好人。」他現在想來,剛才少女要是認為他和寶像是一夥的,估計他也要嘗到那所謂劍咒的滋味了。差一點就惹上無妄之災,好在少女竟不知如何判定出他跟寶象不是一路人。

  少女輕笑道:「你身上的氣息很清新自然,又是道士打扮,肯定是我們道門的修士,而且你修煉的功法好似跟我的功法很相近呢,所以我不覺得你是壞人。」

  季寥點了點頭,說道:「我也覺得你的氣息有點熟悉。」

  少女一提醒,季寥便反應過來,她身上的氣息自己也覺得很熟悉,彷彿在什麼地方見過。

  他正心中凝神回憶。

  少女吐了吐舌頭,道:「大叔,這四個孩子你記得把他們送回家哦,我有事要先走了。」

  季寥下意識點頭,又反應過來,問道:「你要去哪?」

  少女明眸燦然,微笑道:「大叔你問那麼多幹嘛,你是見我漂亮,喜歡我了麼。」

  季寥失笑道:「沒,我就是順便一問。」

  少女說她自己漂亮,季寥不免又仔細看了看她,確實很美。不過她長得怎麼也有些面熟。

  而且她明明長得斯文秀氣,說話卻很活潑,聲音更是又嬌又甜。由於外表和性格的極大偏差,反而更讓人印象深刻。

  少女巧笑嫣然道:「大叔,我們不是很熟哦,就算你喜歡我,也不能問太多。」

  季寥一笑,說道:「好,我就不多嘴了。」

  少女咯咯一笑,她又走到那四個嬰孩的身邊,拿出一塊香帕。那香帕是極輕柔的絲織就的,不會傷到嬰兒的嬌嫩皮膚。少女仔細替他們擦乾淚水,低聲道:「不哭,不哭,你們很快就能回去見到爹爹媽媽了。」

  將四個孩子的臉都擦乾淨後,少女又鄭重地道:「大叔,你一定要把他們安全送回家哦,要是他們不能回到爹爹媽媽身邊,會很可憐的。」

  季寥聽她語氣,竟有一絲難過。想必她也有過不幸的遭遇。季寥不由心想,自己女兒怕也是有眼前少女這般大了。

  他心裡生出一股柔情,說道:「我一定將他們送回到父母身邊。」

  少女道:「我相信你,而且你要是做不到,我會回來找你的。」

  這時廟門外的遠空裡閃現一道清泓。少女道:「我得馬上走了。」

  季寥只看見少女身上竟冒出一對輕薄的蟬翼狀翅膀,輕輕煽動,人就上了天空。她飛的速度極快,很快就化作小點,消失不見。

  她飛行的速度竟比劍修的身化劍光還要快很多,季寥可以看出那對翅膀,定是了不得的法器。

  少女一走,季寥就覺得廟宇變得很是冷清。

  他心裡再度回想少女的相貌,突然腦海裡一道電光閃過。她長得分明跟自己的上一世很像。

  季寥從前也摸過自己的臉,知道自己做四季山莊少莊主時長什麼樣。只是他一開始並未往這個方向聯想,而是往從前見過的女子的容貌中尋找答案,自然在剛才沒有想到少女和他上一世長得相似。

  世間固然有容貌酷似的人,而且這種例子不再少數。但結合少女的年紀,便真有可能是他女兒。

  可惜他剛才沒想起,現在要追也追不上了。

  季寥稍稍遺憾,便又將注意力放在四個嬰孩身上。他沉吟片刻,對著寶象和三個被長袖勒死的沙彌捏了個法訣,一道火光分作兩半落在寶象和那淡青色長袖上,須臾間大火就將他們的屍體焚燒乾淨。

  他隨後又催生出藤蔓,很快編織出一個籃子,隨意在廟裡尋了些布料墊在籃子裡,便將四個嬰孩放進去,最後化身流光一般下了山。

  接下來他讓當地的官府將四個孩子的父母找到,便繼續前行。

  因為無論少女是不是他女兒,去了晉國,應該就能得出答案。其實他自己也有些糾結,畢竟重生後,已經換了身份容貌,便是回去,亦不知如何面對過去。

  否則季寥一開始就會孤身一人,直接跋涉萬里,急忙回四季山莊去看看。

  他暫時尚未想好如何處理此事,所以還需要想一段時間,便不那麼急著要趕路。

  接下來走了十天的路。

  涼使馬原在這天對季寥道:「國師大人,前面就是狂沙城,我們需要在城裡做一些準備,因為過了狂沙城,便有一段數百里的沙漠之路要走。」

  沙漠是大自然最危險莫測的地方,即便修士有超凡的能力,但是對於大沙漠的天威,很少有能夠做到徹底無視。因此季寥知道做些準備是好的,自無反對的道理。

  黃昏時他們就見到狂沙城了,這座城池是建立在扼斷東西的要道上,向來很繁華。城池的主人武狂沙在晉國江湖都有很大名氣,因為他年少時曾到晉國遊歷,打敗了當時很多的江湖名宿。

  很快馬車便進了城裡,隨著車隊在大街上行前行,季寥心中莫名生出一種詭異古怪的感覺。他推開車廂的窗簾,瞧了瞧外面,只見車如流水馬如龍,一切都彷彿很正常。

  只是他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盛。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8-2 06:51 PM

第6章 夜市

  季寥他們入住的客店叫做「天鄉居」,乃是狂沙城條件最好的客店。季寥和馬原分別要了一間天字房,季寥是三號,馬原是五號,正好在他隔壁。

  因為一路趕來,大家都很疲憊,所以他們吃完飯後,都到了各自的房間休息。季寥雖然心中有不安的感覺,可是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但他沒有大意地在房間裡入定,而是選擇閉目養神。反正他現在就算十天十夜不睡覺,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到了半夜,季寥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

  在黑暗中,季寥出聲問道:「是誰。」

  他一連問了三次,沒有任何回音。

  那「咚咚咚」的敲門聲依舊不停的響起,好像他不開門,就決不罷休。

  季寥突然發現,隔壁馬原的呼吸聲竟不知何時消失了。

  門外除了有東西在敲門外,季寥還能感受到一股陰氣。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詭異莫名的事物,所以很是鎮定,心想:我就看看你是什麼東西。

  季寥立即起身,也不點燈,他反正早已習慣了黑暗中的生活,輕輕一掌拍出去,門栓落下,房門緩緩打開,出現一條人影。

  他定睛一看,淡淡道:「原來是你,怎麼敲門都不出聲。」

  人影不是別人,正是涼使馬原。他此時手裡提著一個濕漉漉的袋子,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馬原道:「我來請國師吃夜宵。」

  他聲音很是木然,季寥還發現一件事,那就是他沒有呼吸和心跳。

  季寥故作不知,問道:「夜宵在哪裡。」

  「袋子裡面。」馬原依舊木木地回道。

  季寥「哦」了一聲,道:「給我看看。」

  突然間馬原頭前冒起一團磷火,他將袋子提起來,一打開,在磷火照耀下,足以清清楚楚看見袋子裡面的東西,都是洗乾淨的心、肝、脾、肺、腎,上面還沾著水。

  他木木道:「我請國師大人吃我的心肝。」

  季寥冷冷一笑,一掌往面前的馬原拍去。隨後一聲慘叫聲響起,之前的心肝脾肺腎包括馬原全都消失不見。重生後,他依舊有無懼鬼物的能力。

  剛才那鬼物一接觸到他,立即就被吸乾了陰氣。

  隔壁房間的燈亮起來,房門打開,馬原伸出頭,揉著睡眼往四處一看,發現了季寥,問道:「國師大人,剛才我好像聽到一聲慘叫。」

  季寥微笑道:「我也是聽到了,才開門出來看。」

  他沒有解釋太多,馬原只是個凡人,告訴他真相,也於事無補,反而會讓他自己嚇自己。

  馬原將信將疑,他還是困得不行,便打著哈欠道:「那我繼續睡了。」

  季寥道:「你去睡吧,我出去走走。」

  馬原點了點頭,將房門關上。

  季寥走到他房門口,將食指咬破。十指連心,指尖的鮮血陽氣十足,季寥在他房門上用鮮血寫了一個「福」字,如此一來,一般的鬼物便不敢靠近這個房間了。

  涼使馬原一路上對他畢恭畢敬,並無虧待他之處,季寥便回報他一下。

  做完這一切後,季寥往樓下走去,他剛才聽到樓下的廳堂裡有打鬥聲響起。他身如魅影,眨眼功夫就到了一樓和二樓之間的樓梯中。廳堂裡,一群人正圍著一名的男子。他到的時候,正看到這群人將這個男子四肢扯斷,把男子手臂和大腿上的血肉放進嘴裡咀嚼,瞧他們的樣子,彷彿在吃什麼人間美味。

  這些人全都是天鄉居的夥計。白天的時候,他們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但是現在個個都是吃人的怪物。

  他們都發現了季寥,彷彿嗅到了美味,眼睛冒著綠光。

  這些人慢慢圍了上來,一個個都不說話。

  只是季寥沒有在他們身上感覺到任何陰氣。

  他們越圍越緊,還有夥計爬上了樓梯,從他後面堵他的路。

  季寥右手的大拇指扣在食指上,嘴裡念了一段咒語,食指輕輕一彈,一縷火苗從指尖飛出,正好擊中前面的人。

  頓時他們身上著起火焰,廳堂裡有了肉燒焦的糊味。可是這些人似乎沒有痛覺,一聲悶哼都沒有。哪怕是身上燃著火焰,還是一步步往季寥這邊逼近。

  季寥微微皺眉,真力貫注在掌上,往前一拍。頓時洶湧澎湃的掌勁衝向前面靠過來的人。

  這些人互相擠著,一下子起了連鎖反應,被打到在地上,還響起不少骨頭折斷的聲音。季寥輕輕一縱,就越過他們,來到廳堂上。

  那被扯斷四肢的男子還沒氣絕,望著季寥,斷斷續續道:「求……求……你,殺……殺了……我。」

  季寥輕輕嘆口氣,一道指力凌空點中他的眉心,轉瞬間這人就徹底絕氣了。

  就這麼一會的功夫,那些倒下的夥計都站了起來。他們有被季寥用火燒過的,也有被季寥掌勁拍斷骨頭的,但這些人依舊能活動,好似殺不死一樣。

  哪怕這樣,季寥要對付他們也是輕而易舉,但他想找出使這些人產生這種變化的源頭。

  這是最關鍵的地方。

  不止天鄉居出現了這種怪異的事,季寥還聽到外面響起夜市的叫賣聲。明明是深夜,外面居然比白天還熱鬧。

  那些夥計又撲過來,季寥看著心煩,見到櫃檯旁邊堆著繩索,便有了計較。他往繩索凌空一抓,繩子便被攝入他手中。

  緊接著他彷彿鬼影子一樣,在廳堂裡轉了一圈。然後這些人全都被吊住腳,倒掛在房樑上。

  說來也奇怪,這些人一被倒掛,好像就變成了風乾的腊肉,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季寥心裡微微一奇,沒想到誤打誤撞,還做對了。

  他緩步出門,到了大街上。

  外面真是熱鬧得很,擺滿了攤位,紅色的燈籠一排排掛起來,將長街照的像是一條血色的溝渠。

  不少行人來往其中,煞有其事的跟小販們討價還價。

  季寥走近一個攤位,掃了一眼,便看到上面擺著血淋淋的人頭、軀幹以及人的五臟六腑。旁邊買東西的人和賣東西的小販好似對攤位的貨物沒有任何異常反應,小販還認認真真地將一塊心肝用荷葉包起來。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8-3 09:42 AM

第7章 器官

  季寥突然開口道:「你知道你買的是什麼東西嗎?」

  他是在對身邊的買家說話。

  這人喃喃道:「人的心肝。」

  季寥抱著手問道:「你買人的心肝做什麼?」

  那個人轉過身來,將胸前的衣服拉開,他的左胸有個大洞,裡面的心臟已經被挖掉,這人痴痴地道:「吃心補心。」

  這時候一柄尖刀突然朝季寥心口刺過來,那持刀的手是賣心肝的小販的。

  季寥輕輕一撥,尖刀就刺進買家的腰部。

  買家腰部中了一刀,好似什麼反應都沒有,但他腰間確確實實流出鮮血。然後多條人影撲了過來,一瞬間這個流血的買家就被七八個人分屍而吃了。

  那些人吃完他後,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回到各自剛才的位置。

  賣心肝的小販又收回尖刀,抬頭瞧著季寥,木然地問道:「客人買什麼?」

  季寥瞧見清楚他的臉,上面堆著詭異的笑容。

  季寥道:「我買你的刀。」

  小販似乎沒有聽到,重複問道:「客人買什麼?」

  季寥又大聲說了一遍。

  小販依舊重複之前的問話。

  季寥接著問,小販也接著重複這一句話。奇怪的是,無論季寥叫的多大人,其他人都好似全無反應。

  一聲雷音響起,巨大的聲浪將攤位掀開,心肝脾肺撒了一地。

  小販握著尖刀,用力往季寥身上刺過去。

  季寥一個拳頭迎上去,尖刀寸寸截斷,拳力落在小販身上,立時將對方轟成一團肉泥。

  這個攤位直接被摧毀,但彷彿由此引起了連鎖反應。街上的行人,還有其他攤位的攤主都一起轉過頭,往季寥這邊走來。

  他們臉上都掛著木然呆滯的表情,眼睛看不到任何生氣。

  季寥並不手軟,念起口訣,催動起一口飛劍。劍光只在長街上來回掃動,很快街上就堆滿殘肢斷骸。縱使有漏網的人,此時也去抱著那些流著鮮血的斷肢殘骸啃食。

  季寥想起了鯊魚。這些人都像是鯊魚一樣充滿凶性。只要聞到有血腥味出現,哪怕是來自同伴身上,他們照樣也會去撕咬。

  望著眼前修羅地獄景象,季寥沒有絲毫罪惡感。他殺的東西,已經不算是生靈。

  但到底是什麼,讓這些人變成這樣?

  對此,季寥依舊沒有任何發現。

  步出長街,前面就是城主府,裡面燈火通明,但大門口一個守衛都沒有。

  城主府的大門是重達千斤的鐵門,上面刷著朱漆,彷彿人血一樣豔紅。季寥來到大門口,身子輕輕一縱,就飛過大門,來到城主府內。

  城主府裡面的景象更可怖,無論是走廊,還是花廳,還是所有的門戶,上面都掛著血淋淋的人頭,可怕的是這些人頭還在笑,他們的笑容跟剛才小販臉上堆著的笑容別無二致。區別在於剛才的小販身體是完好的,這裡只是人頭。

  如非季寥的感覺很是真實,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因為離他進城至今也不過幾個時辰,在這段時間裡,即便他沒有走遍整座城池,也可以從之前的經歷猜測出狂沙城發生了詭異驚人的變化。

  最開始他打開房門便遇到變化成馬原樣子的鬼物提著心肝來見他,然後就是廳堂裡失去人類情感的夥計啃食活人的四肢血肉,再是遇到沒有心要買心肝的買家,以及賣五臟六腑的小販,最後便是城主府裡的人頭,季寥彷彿把握住一個線索,那就是所有的一切,唯一能將之串聯起來的東西就是人的身體器官。

  季寥眼睛微微眯著,人體「器官」究竟代表著什麼。

  他將整個城主府走了一遍,竟未發現任何一個活人的氣息。

  突然間季寥聽到一聲不知何處傳來的雞鳴,天色居然破曉了。

  他心裡一奇,時間怎麼過得這樣快。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季寥聞到一股香甜的氣息,不由得一時恍惚。等他再睜開眼,居然發現自己正盤坐在床上。

  這是他的房間,外面的晨曦已經很刺眼。

  門外傳來馬原的聲音,「國師大人,我們將出去採辦東西,你要順便一起去逛逛狂沙城麼?」

  季寥止住心頭疑惑,將房門打開,看見馬原此時精神奕奕,彷彿昨晚睡得極好。

  他微笑道:「昨晚我出去散步後,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怪異的聲音?」

  馬原疑惑道:「國師昨天出門了麼?」

  季寥道:「莫非你忘了昨天半夜裡你聽到有一聲慘叫,那時你還開門查看,正好我也在門外。」

  馬原搖頭道:「真不記得了。」

  季寥瞧他樣子不似作偽,便走到馬原的房間門口,上面那個福字也不在了。季寥鼻子嗅了嗅,還有一點血腥味在。

  他笑了笑,道:「可能我記錯了。」

  馬原笑道:「說不準是我昨天半夜沒睡醒,所以忘了有這麼回事。國師大人若是要在城裡逛逛,咱們現在就下樓。」

  季寥點頭,說道:「好一起下去。」

  他陪著馬原下了樓,廳堂裡的夥計正是他昨晚見到的,此時個個都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見到季寥,還行禮問好。

  季寥也從他們眼裡看見了活潑的生機,全然沒有昨晚的木然呆板。

  等所有人到齊,季寥掃了一眼,終於發覺了一絲不對勁,少了兩個人。

  季寥對馬原道:「你看是不是少了兩個人?」

  馬原道:「沒錯啊,我們一共二十人,全都在這。」

  季寥微微一凜,他分明記得進城時,他們一共有二十二個人,他的記憶力絕對不會出錯。

  「你確定是二十個。」季寥問道。

  馬原拿出一本冊子,打開道:「這花名冊上明明白白記著二十……」

  他話說到一半,彷彿見鬼般,結結巴巴道:「怎麼回事,這上面多了兩個人。」

  季寥嘆了口氣,對著其他人道:「你們可記得少了誰?」

  這些人面面相覷,最後都搖頭。

  馬原是個聰明人,又想到季寥從剛才就有些不對勁,他猜出點什麼,看向季寥,猶猶豫豫道:「國師大人,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季寥輕輕頷首,眼角的餘光卻掃出門外,那裡正有一個賣肉的攤位,攤主正是昨天被他轟成肉泥的小販。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8-3 09:10 PM

第8章 鏡魔

  季寥並不覺得自己昨晚是精神錯亂了,明明被打成一灘肉泥的人,早上又好好活了過來,任誰經歷過這種事,都會清楚知道現在的情況有多麼詭異。

  不過白天起來後,城裡的人確實個個都變得正常,至少現在看來,暫時不會發生如昨晚那種恐怖詭異的事。

  他沉聲道:「你們要準備什麼東西,立即去準備,弄好之後,咱們立即就出城。記住一定要快。」

  馬原猶豫中帶著一絲恐懼,他道:「要不我們立即走。」

  季寥淡淡道:「你確定除卻狂沙城之外,還有其他地方能做補給?」

  馬原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狂沙城也不會有今日的繁華。

  季寥道:「我想半天的時間總歸夠了,你們動作麻利一點,天黑之前,一定是要出城的。」

  他看了看天色,離午時起碼還有一個時辰左右。

  馬原雖然還是害怕,但有季寥托底,所以應了下來。他們一行人立即往坊市去。因為常有人要過沙漠,所以坊市裡的物資都很齊全,加上馬原他們急著走,也不討價還價,只要貨物不是太次,都能接受。

  故而花的時間比他們一開始預計的要少很多,在午時過後便搞定了所有的東西。

  最終他們沒有留下來吃一頓飯再走,直接帶著所有物資出了城。

  一出城門,季寥心頭的不安感覺便散去不少,只是他有一件事沒法放下,適才他出城的路上,竟見到了那個酷似他前世的少女。

  要是她在城裡過夜,季寥擔心她會遇到危險。

  季寥還記得她的氣息,現在去找她,應該還能找到。思量片刻,季寥便對馬原道:「你們去進沙漠的入口紮營,我過一會回來。」

  馬原道:「國師大人還有什麼事?」

  季寥點頭道:「我還得再回城裡一趟,事情了結後便會回來。」

  馬原擔心道:「國師大人務必要小心。」

  季寥道:「我知道,你們先去。」

  他微微一頓,又道:「你把手張開?」

  馬原依他的話,將手攤開,季寥從儲物袋裡找來一點硃砂,在馬原手上寫了一個福字。他道:「要是遇到不乾淨的東西,便用這個福字去抵擋,記住不要洗手。」

  馬原牢牢記住,手也不敢緊握,怕汗水將它打花。

  季寥見狀笑了笑,說道:「只要不是刻意用水洗,便不妨事。」

  他說完後,就施施然再度往城裡去。

  他為四季山莊少莊主時,追蹤的本領都已經非常了得。現在又有法術傍身,加上玉液還丹經的真力加持,不一會就在茫茫人海裡尋到少女留下的氣息,他一路追蹤過去,不多時就看到了少女的背影。

  只是現在城裡人很多,少女轉了個彎,又消失在他視線裡。

  季寥憑著感覺,進了前面拐彎處的巷子。這巷子十分曲折,若是第一次來,大多數人都會迷路,但季寥憑著那股感覺,始終不曾走錯路,終於來到一條被堵死的巷子。

  他剛走進去,背後的巷子口便有人脆聲道:「大叔,你幹嘛偷偷跟著我。」

  季寥似乎沒有驚訝,立即轉過身來,正是那天在翠岩禪寺見到的少女,他微笑道:「剛才在城裡遇見了你,所以過來和你打招呼。」

  少女「嘖嘖」一聲道:「我們可不是很熟哦。」

  季寥悠悠道:「一回生,二回熟。」說著笑了笑,接著道:「那幾個孩子,都已經回到他父母身邊了。」

  少女嘻嘻一笑,說道:「我都已經知道了。」

  季寥也不問她如何知道的,像她這種異人,要知道事情,總有自己的辦法,他問道:「你來狂沙城做什麼?這裡有些危險,尤其是晚上,會有很詭異的事情發生。」

  少女「咦」了一聲,說道:「大叔你遇到那怪物了?」

  季寥向她看去,輕輕點頭,道:「看來你已經知道狂沙城有問題了。」

  少女笑吟吟道:「原來大叔是關心我,才特意來找我的,對嗎。」

  季寥倒是沒有否認,道:「確實是這樣,那東西很詭異,我知道你本事不小,但最好還是不要留在城裡過夜。」

  少女道:「我知道那東西的來歷,三天前我師父姐姐消滅了一頭強大的鏡魔,它臨死前施展天魔解體大法,逃出了一些魔體,正巧狂沙城也落下了一些。師父姐姐感應到後,便派我來將那魔體找出來,順便將其就地處理。」

  她說話間,瞧向季寥,眼睛亮了亮,微笑道:「大叔,你本事不小啊,居然一點事都沒有。要知道這狂沙城雖然只有一點殘餘的鏡魔魔體,可一到晚上,鏡魔的魔體開始活動,你要是遇到了它,若不是像我這樣有異寶在身,便得有丹力護體,才能不被那魔力污染。」

  季寥淡淡一笑道:「我要是有本事,昨晚就能將那東西找出來。」

  少女眨了眨眼道:「你別謙虛了,能面對鏡魔殘體全身而退,已經不錯了。要不晚上你跟我一起行動。」

  季寥平時是不願意主動惹麻煩的性子,但對著少女的明眸,竟說不出拒絕的話,道:「好吧。對了,我叫木真子,不知道你叫什麼,我好稱呼你。」

  少女笑吟吟道:「看在你答應我的份上,我便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季笙,季節的季,『鼓瑟鼓琴,笙磬同音』的笙。」

  季寥饒是早有準備,心頭亦是微微顫動,這孩子果然是他前世的女兒。但他慣是喜怒不形於色,因此神色還算平靜,點頭道:「這名字很好聽,給你取名字的人,肯定很有學問。」

  季笙道:「當然,這是我爹爹給我取的名字,他是極了不起的人。」

  季寥微笑道:「是的。」

  季笙白他一眼,說道:「你都沒見過,怎麼就知道。」

  季寥悠然道:「因為若不是極了不起的人,怎麼會有你這麼聰慧可愛的女兒。」

  季笙捧腹大笑,笑著笑著就流起淚水。

  季寥見她樣子,便知道自己勾起她的傷心事,默默拿出一塊帕子,給她遞過去。

  少女接過帕子,擦乾淚水,便道:「大叔,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然你一個大男人,隨身帶著香帕幹嘛,這是你哪個相好的吧。」她不先說為什麼突然哭起來,反而挑季寥的毛病,性格著實有些古靈精怪。

  季寥不由苦笑,他沒法反駁,香帕確實女人的。應該說是木真子以前某位紅顏知己的東西,他沒有扔掉,卻因此被少女拿來挖苦了一番。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8-4 12:09 AM

第9章 天魔香

  瞧季寥無奈的樣子,少女心情好轉,說道:「好了,不說你了。」

  接下來兩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季寥道:「我有同伴在城外等我,既然晚上要行動,我就通知他們一聲,免得他們為我擔心。」

  少女道:「好啊,要不我跟你一起去通知他們。」

  她一副我反正沒有事,就賴著你的表情。

  季寥心裡一笑,又道:「不必,我自有通知他們的辦法。」

  只見季寥掏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了一段話,又將其疊成紙鶴,隨後對著紙鶴灑了一些混著硃砂的符水,緊接著念起一段咒語,那紙鶴就活了過來,往天空飛去。

  少女道:「大叔,你這『飛鶴傳書』倒是有點意思,你教教我嘛。」

  季寥笑了笑,說道:「你出身名門,難不成還不會類似的法術?」

  少女道:「你以為我不想學麼,師父姐姐說我沒練成『羽化經』第五層之前,便不許我分心去學旁的術法。」

  季寥笑道:「既然你師父這樣囑咐你,我就更不能教你了。修行一事,重在專心致志,她說的倒是沒錯。」

  少女撇嘴道:「大叔,你們年紀大的人都喜歡說教麼。」

  季寥啞然失笑道:「那我不說了,法術我不能教你,但有一樣東西可以送給你。」

  少女好奇道:「你要送什麼給我。」

  季寥微微一笑,他走到牆邊,往地上扔了一顆花種,再以草木精氣灌注,片刻間那花種就生根發芽,很快開出一朵色彩豔麗的鮮花。季寥彎腰將花摘掉,心裡默唸一聲:「花兄,為了讓我女兒開心一下,就委屈你了。」

  他拈花到少女面前,微笑道:「鮮花雖說是尋常之物,但方圓三百里,我想是找不出比它更豔麗更新鮮的花來,正好和你相配。」

  少女見了,滿面古怪道:「大叔,我對花粉過敏。」

  季寥手放在空中停住,神色頗有些尷尬,他和顧葳蕤生的女兒,居然會對花粉過敏!

  他這手伸過去也不合適,放回來更不合適。

  少女噗嗤一笑,將花從他手裡摘走,深深聞了一口,說道:「好香。」

  季寥眉頭一皺,說道:「你不是花粉過敏麼,把它扔掉吧。」

  少女對他吐了吐舌頭,說道:「我騙你的啦,大叔,你好笨,我們修士百毒不侵,怎麼可能對花粉過敏。」

  季寥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少女修為雖然不及他,但也要比頂尖的江湖高手強上許多,就算本身體質對花粉過敏,但功力運轉下,那點不適,自然而然就會消除。他是關心則亂,適才才會被騙到。

  不過也不知道女兒是在什麼環境長大的,要是季山,可養不出這麼調皮古怪的性子來。

  但他還是有些欣慰,至少女兒很活潑可愛,沒有因為從小沒有父母,就變得冷僻。

  季寥道:「我是故意配合你的,難道你看不出來。」

  少女道:「大叔,騙小姑娘,小心嘴裡生瘡,腳底發膿哦。」

  季寥咳嗽一聲,不想就這個話題聊下去,強行轉折道:「對了,為什麼我們要等晚上行動。」

  少女瞧他尷尬模樣,抿唇一笑,道:「鏡魔很會藏匿自己的氣息,不到晚上,我們根本找不到它。」

  季寥道:「那它到底有什麼特殊能力,我昨晚發現許多人都變成行屍走肉一般,還有人在晚上被我打死了,但白天卻好生生的,一點事都沒有。」

  少女道:「你應該是進了鏡魔的鏡像裡,話說,大叔你是怎麼逃出去的?」

  季寥道:「我昨晚進了城主府,發現裡面到處掛著人頭,等到天亮,我便聞到一股香氣,然後就發現自己在昨晚睡的房間裡醒來。」

  少女道:「你聞到的應該是天魔香,那就奇怪了,你中了天魔香更不應該能從他的鏡像脫身。」

  季寥問道:「天魔香是什麼?」

  少女道:「那是高等魔物才能分泌出的香料,便是丹成的修士,都可能被迷倒,那鏡魔雖然只是一點殘體,可分泌的天魔香,效果應該不會減弱多少,難不成大叔你練得功法很特殊,或者身上有什麼寶物能克制天魔香?」

  她小臉充滿好奇,不住打量季寥。

  季寥道:「我練的是道門正宗功法,身上也沒特別的寶物,說起來我也是一頭霧水。」他趁機查探了藏在眉心祖竅的天魔氣,好似比之前凝實了一點。這天魔氣出自慕青,慕青又是魔道祖師級的人物,若是因天魔氣而抵消了那天魔香的效果,倒是能說過去。但天魔氣的事,卻不適合說出來,故而季寥便沒提。

  由於想到慕青,季寥倒是頗有些心情複雜,希望今生別碰到對方了。

  即使他現在比當初強了數十倍,也感覺還遠不是慕青的對手。慕青又是喜怒無常的性格,因此最好是遠離對方。

  少女道:「不清楚也沒事,反正無論怎麼說,晚上要是遇到鏡魔的殘體,我就不用太擔心你啦。」

  季寥笑道:「你修為還不及我吧,怎麼如此信心十足。」

  少女道:「你還記得那天我殺大和尚用的劍咒嘛,那是復刻了我師父姐姐的法寶碧清神劍三成威力的寶符發出的。而且我身上還有其他的護身寶物,所以大叔你別在我身上打鬼主意哦,不然到時候斷手斷腳,可別怪我。」

  她一臉笑嘻嘻的樣子,眼波只在季寥身上打轉,好似很期待季寥對她打鬼主意。

  季寥道:「我可沒什麼壞心思,你不要多心。」

  少女將那朵嬌嫩的鮮花在季寥眼前晃了晃,悠然道:「我可不是小孩子,聽說凡間的男子要是喜歡女子,就會去摘鮮花送給他心儀的女子。」她說到這裡,微微一頓,道:「大叔,花我收下了,但我真的不喜歡老人家呢,而且你長得也很一般。要不,我把我師姐介紹給你?」

  季寥眼睛翻白,忍住嘴角抽搐的衝動,心道:「乖女兒,你就不怕你師姐聽到這番話,然後把你打死?」

  他心裡這麼想,嘴上卻道:「我暫時沒有尋道侶的打算,你放一百個心好了。」

  少女頗是遺憾道:「你肯定以為我這樣編排你,還說要把師姐介紹給你,是不是很對不起我師姐,但你不知道我師姐這個人,平日裡冷得像似一座冰山,哪裡會有修士敢喜歡她。」

  季寥無語,這女兒是親生的。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7-8-4 05:55 PM

第10章 誰更危險

  季寥和少女相處的時間走得極快,他沒覺得過了多久,夜幕已然降臨。

  長街變得冷冷清清,周圍的大戶小戶都亮起燈火。兩人在夜色下並肩走著,絲毫沒有恐懼,天上疏星淡月灑落的光輝,足以教兩人將眼前一切都瞧得清楚分明。

  「大叔,你聽到有什麼動靜沒有?」少女突然道。

  季寥眼睛一咪,道:「前面有人。」

  他一步邁出,人已經在十丈開外,大街上本來一個鬼影子都沒有,此時卻突然蹲著一個佝僂的老嫗。她正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應該是在咀嚼什麼。

  季寥一到她身後,老嫗就轉過來,露出森白的牙齒,上面混著還沒吞嚥下肚的血肉,她懷裡抱著位已經血肉模糊的嬰孩。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很難無動於衷。

  正在這時,周圍響起風聲,四面飛出無數的銀針,如疾風暴雨般打向季寥。

  季寥的袍袖立時鼓脹起來,他整個人好似陀螺一樣旋轉,從地上升到天空,最後那些銀針打在他的道袍上,紛紛被彈開。

  季寥再度緩緩降落地面,剛才的老嫗和抱著的孩子已經不見了,地上依稀可見一團綠色的膿血。

  那些銀針落在地上,亦化成腥臭的毒霧。

  季寥掐了一個清風訣,登時一陣風起,將毒霧吹散。

  少女這時從遠處趕過來,她似是很擔心季寥,身子急速靠近。

  季寥剛想說:他沒有事。

  卻突然間感受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少女身上冒出一道刀光,速度憑空快了近十倍,要將季寥的頭顱斬斷落。

  季寥神色微冷,身子突然縮了一截,險險避開刀光,一隻手從袍袖裡伸出來,抓住少女的手,滋滋聲響,少女化為一團氣泡,猛地炸裂。

  鏡魔能力實在太特殊了,他竟一點察覺都沒有,便再次進入對方的鏡像中。

  鏡像是鏡魔的天賦能力,能將真實的外界反饋在鏡像裡,同時操縱裡面的人和物。在鏡像世界裡,很難分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一旦稍有不慎,就會中暗算。若是一直凝神戒備,將會遇到無休無止的挑戰,縱使修士的耐力驚人,亦會變得疲倦,直到最後要嘛被鏡魔俘虜,要嘛變得瘋狂。

  好在季寥的意志力極為堅韌,而且鏡魔要是操縱鬼物來對付他,將會是徒勞無功的舉措。他對陰氣有十分敏銳的感覺,並且絲毫不懼任何陰氣幻化的鬼物。

  若是鏡魔操縱那些行屍走肉,亦會被他強大的武力摧毀。

  長街的冷清在季寥這一下後,突然一掃而空,周圍再度出現繁華熱鬧的夜市,大紅燈籠高高掛著。

  季寥眼中的一切都開始染上血色。

  「大叔,我在這裡。」

  人潮人海之中傳來少女的聲音。

  季寥的聽力超絕百丈,但此時也沒法分辨出少女的聲音來自何方。周圍討價還價的叫賣聲,小販的吆喝聲,更讓少女的聲音夾雜在其中若隱若現。

  他心頭莫名開始煩躁起來,不由得念動虎豹雷音。骨髓氣血開始震盪,季寥彷彿化身一座烘爐,要將這夜晚的淒寒徹底驅散。

  滾滾雷音響徹在夜市裡,蓋過了所有的聲音。

  一時間大街竟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季寥身上。還是那樣呆滯、刻板,沒有絲毫生氣。

  但他們都開始往季寥身邊聚攏,人潮擁擠,根本分不清有多少人。

  季寥心頭越發暴虐,森冷的目光掃過所有人。呆滯、刻板、詭異的笑容,都像是催化劑一樣激盪季寥心頭的怒火。

  他將將要撲到自己身上的行人手臂一拉,像是布偶般將對方提起,往前面一扔,登時砸倒一大群人。但更多沒倒下的依舊前僕後繼的衝過來。

  季寥的耳邊依舊響起少女的呼喚,面前是前僕後繼的行屍走肉。他出拳、出掌、出劍、打出電光、拍出火蛇,面前漸漸堆滿了密密麻麻的殘肢斷臂。

  每多殺一個人,他的怒火便熾烈一分,漸漸地快要失去清明。

  最後他面前只出現了一道苗條纖細的身影,季寥仍舊像是毫無意識地本能出拳轟殺過去。但是拳勁到了半途,突地出現一個巨大的轉折。原本向前的拳勁,變成了向左。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青石打造的牆體,竟流出血水來。

  季寥眼睛瞬息間恢復清明,哪裡還有一分之前的暴虐。

  少女輕輕舒了口氣,道:「大叔,我還以為你剛才被鏡魔迷惑得入魔了。」

  季寥瞧著冒出血水的牆體,微笑道:「我不做出這個樣子,怎麼知道它在哪。」

  從開始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有一絲不易察覺得能量在影響他的判斷,他本來想凝神靜氣驅散那股能量,突然間發現天魔氣竟分出一絲將那股能量融合。確切的說那股能量主動向天魔氣臣服,變得能被他操控。

  季寥通過那股能量,發覺了周圍有存在正窺視他,只是他沒法確定對方的位置,乾脆將計就計,讓對方以為他徹底發瘋要攻擊少女時,終於找到對方的位置。

  因為當這個時候,那暗中的存在,亦想趁此偷襲季寥。

  少女笑吟吟道:「大叔干的不錯,咱們現在快去找它。」

  她從懷裡取出一張符紙,丟在牆體的血水裡,登時浮現出一條水線,遠遠的延伸開來。

  兩人便一起沿著水線追蹤,一路上遇到不少攔阻的鬼物和行屍走肉,都在季寥強大的武力下,被輕鬆化解。

  水線最終延伸到了城主府。

  少女道:「看來它在鏡像里布置的老曹就是這了,大叔,我們進去吧。」

  季寥道:「好。」

  他正準備如昨夜一樣躍進城主府,結果還沒動手,就見到少女手中放出一道慘綠光華,那城主府的大門連同周圍的高牆一併被綠色光華轟塌了。

  季寥嘴角微微抽搐,他突然覺得要是真遇到危險,被保護的人,搞不好會是他。

  滾滾煙塵散去,少女明眸睞過季寥,嬌聲道:「大叔,走啦。」

  季寥輕輕點頭,同少女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他總覺得畫風突然一下子就變了,本來是跟少女一起冒險的。可看少女旁若無人的姿態,好似他們才是製造危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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