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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路可可 -【三高男不夠看之四】煮夫疼老婆 [打印本頁]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09:59 PM     標題: 路可可 -【三高男不夠看之四】煮夫疼老婆

本帖最後由 wujin73414 於 2010-2-11 10:0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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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湯思嘉從來不認識那種只穿著汗衫、嘴裡叼根煙的男人,
加上那雙走起來啪噠啪噠響的拖鞋,這男人不對她的味。
既然這麼不對味,為什麼她的一雙眼離不開他呢?
老實講,像他這麼「台」的男人跟她是天差地別,
他是打理宴席餐飲的總鋪師,而她是小兒科醫師,
她沒有看不起他,但總是兩個世界的人,八竿子打不著。
但他一鍋溫暖的湯,竟教她窩心得想跟他交往了……
游遠光真不敢相信這個像白雪般美麗的女人會想跟他交往,
他知道他的桃花運一直都還不錯,但竟然好到像中大獎,
哇!他真是興奮得想緊緊抱緊她……但他不敢,
像她這樣細緻又高雅的女人,他才不敢亂來,一定要憋住,
除非得到她的恩准,除非她答應嫁給他,不然他絕不冒險。
但老天真眷顧他,在她提出交往後,很快地她說想結婚,
雖然知道她結婚不全是因為愛他,但他會努力給她幸福的……

【出版日期】2007年10月16日

【出版社名稱】果樹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系列616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10:00 PM

本帖最後由 wujin73414 於 2010-2-11 10:06 PM 編輯

第一章


  星期日,是湯思嘉忙碌一周之後的天堂假期。

  她不賴床,一定在早上八點起床。吃完早餐後,便會迫不及待地牽出腳踏車往外飛奔,像個急著想找朋友遊戲的小女孩。

  當湯思嘉踩上腳踏車時,秋風吹起她的短髮,她彎起唇角笑著,平素總是淡漠的眉眼於是生動了起來。

  白色腳踏車遠離了別墅住宅區,滑向遠方的綠色山脈。

  山脈像一條綠色臥龍橫過半邊天際,綠色臥龍前方漾著一長畝方正可喜的稻田。

      四季遞嬗間,這一畝田總是以綠色稻苗、金色稻穗的美景來迎接湯思嘉,美得讓她也想變成一株植物。

  湯思嘉真喜歡這種視線不被水泥建築物遮蔽住的感覺,只要腳踏車騎得再快一些,她便覺得自己可以迎風飛揚起來。

  腳踏車滑過一座水泥橋,她的心情也開始隨著兩岸的桂花香而飛揚了。

  她決定跟未婚夫陸東豪商量,結婚之後,她星期六、日還是要回到她自己的家!

  鈴鈴鈴……

  湯思嘉將腳踏車停在路旁,接起手機。

  「喂,我湯思嘉。」她嗓音清冽地說道。

  「我是東豪。晚上有空嗎?我們約在老地方見面,好嗎?我有事要和你討論。」

  「沒問題。七點半可以嗎?」湯思嘉微蹙了下眉。奇怪,東豪今天說話的語氣怎麼這麼急促?

  「好,那我們晚上再聊。」陸東豪很快地掛斷了電話。

  湯思嘉把手機放回背包裡,繼續逆風前進著,當稻田兩側開始出現了一整排的三合院,她忍不住加快了騎速。

  剛開始在城市裡看到這排紅磚老建築時,她真是很意外的。

  這排三合院保存得極好,不但沒有老舊宅院的陰森與陳舊,家家戶戶門前甚且都還留著一片讓人心曠神怡的廣大曬榖場。

  腳踏車滑行到右側道路時,三合院屋內的人聲開始進入她的耳裡。

  屋內的人所討論的事情總是很簡單——大凡從隔壁送來了一罐醬瓜、一條魚、屋子哪裡漏水,還有誰家今年一分地的稻價多少……

  這些很生活的對話,總讓湯思嘉聽得津津有味。

  她們湯家三代都是醫生,家裡的柴米油鹽之事總有人處理。她還是這兩年來,一個人居住了之後,才知道洗衣機是怎麼使用的。

  ……站樓窗懷念彼暝,吉他彈無停,月娘猶原心茫茫,替阮抱不平。啊——到底為誰人,阮今日來流浪,看破了愛情……(注一)

  一首四十年代的閩南語歌曲,恍若透過留聲機流洩而出的古樸音質佔領了整條長路,及湯思嘉的注意力。

  手風琴的音色幽怨,演唱者用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吊嗓唱法,悲歎著逝去的愛情。

  湯思嘉的腳踏車踩得更急了,因為她知道這音樂來自於角落的那間三合院——

  「哈哈哈!」

  一陣豪爽的大笑聲,在她的腳踏車抵達時,同時竄進她的耳朵裡。

  她抬頭一看——

  那男人果然又在笑了。

  笑得那麼放肆,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他有一口完美的白牙一樣。

  笑得那麼起勁,就連白色背心式汗衫下那雙結實臂膀也為之震動了。

  這男人能不能好好穿衣服啊?就連她到7-11買東西,都穿得比他整齊兩倍吧!

  湯思嘉忍不住在心裡挑剔著,卻沒有移開目光。

  「……唉唷,我們妹妹太安靜也是有壞處啦!所有家長都跟老師說,想要跟我們妹妹坐在一起……」歐巴桑甲大聲地說道,模樣認真得像是正在爭寵選妃一樣。

  「香蕉你個芭樂—— 這算是什麼壞處啦!我還以為有人要找她到廁所單挑咧!」男人說著又爆出了一陣大笑。

  「香蕉你個芭樂」是句子還是形容詞嗎?她覺得聽起來像是罵人的話。

  湯思嘉踩著腳踏車的速度變緩,視線依然停在男人身上打量著。金黃陽光下,他脖子上那條至少一公分寬的金項煉,閃亮到刺痛了她的眼。

  湯思嘉一挑眉,再次給他的服裝品味扣了五分。

  這種打扮,配上那顆小平頭,還有一雙不笑時其實很耍狠的細長黑眸。這人就算是只從派出所門口經過,也會引起警察想跑出來臨檢他的衝動吧。

  「小姐,你皮膚那麼白拋拋幼綿綿的,沒戴帽子騎腳踏車會被曬傷啦!」

  突然間,一個歐巴桑朝湯思嘉喊了一聲。

  一時之間,所有的目光全都移到湯思嘉身上——當然,包括了那男人。

  湯思嘉瞠圓的眼對上了他帶笑的黑瞳。

  男人挑眉,眼裡笑意更濃地朝她上前一步。

  她倒抽了一口氣,像個現行犯似地尷尬到不知該做出何種表情。

  「不會曬傷……」湯思嘉喃喃說完後,腳踏車像是要競賽鐵人三項一樣地狂飆而去,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拋在腦後。

  涼風吹過她熱辣的面頰,還有她懊惱的雙眸。

  她在搞什麼啊

  從小到大,她沒迷過偶像、沒暗戀過人,現在居然盯著一個應該站在台客搖滾舞台上唱歌的男人猛瞧。

  這不是她的世界,她從來不認識那種只穿著汗衫,嘴裡還老是叼著根煙,踩著拖鞋啪啪啪走路的男人。

  那她幹麼偷瞄他?

  因為他的膚色太健康?牙齒太閃亮?笑容太耀眼?叼著一根煙的模樣太像TIMBERLAND服飾裡會出現的西部牛仔模特兒?

  湯思嘉忽然吐吐舌尖,笑得像個淘氣小女生。

  嗯……搞不好她會看他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她只是覺得奇怪,他戴著那麼粗的金鏈子,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很「聳」嗎?而且脖子不會酸嗎?

  湯思嘉微笑著揚長而去,已經完全把兩人方才對望的那一眼給拋到了腦後。

  當然,也就全然不知情在她的身後,早已悄悄地多了一名觀眾。

        ***        ***        ***        ***        ***        ***        ***        ***

  游遠光一見那位白雪小姐騎著腳踏車落荒而逃,他便管不住自己的腳了。

  他繞過曬穀場上那片被曬得很可口的金黃菜脯,倚在木門邊,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清瘦身影。

  他和白雪小姐已經打過好幾回照面了,只是誰都不曾出聲招呼過誰。

  頭一回注意到她,是因為她有一雙會讓所有男人吹口哨的美腿。

  這幾個月來,她總在星期日騎著腳踏車出現,渾身散發著一種城市及專業人士的氣質,素顏也明顯地流露出一種和農村格格不入的冷漠味道。

  但,她每回經過他家時,總會偷偷地往房子裡頭看。明明該是好奇的姿態,可配上她那張永遠讓人瞧不出端倪的表情,那就讓人費疑猜了。

  就像她模樣清雅,臉蛋乾淨得像是衛生棉廣告女主角,但是她的表情卻實在不怎麼甜美,或者應該稱之為太冷靜。而這樣冷靜的神情卻又與她騎著腳踏車、喜歡追逐人聲的好奇舉動實在不符。

  這個女人相當矛盾。

  「香蕉你個芭樂,你沒事管別人矛盾還是茅坑!」游遠光突而爆笑出聲,搓了下粗硬的三分頭。

  不過,也不能怪他太注意她,誰讓他向來喜歡這種氣質美女呢?

  可惜,這種氣質美女鐵定不會倒追他,否則他很願意任她宰割,就算閃電結婚也行。

  游遠光笑著轉身晃回他心愛的菜脯邊,左手取下夾在右耳邊的香煙,叼在嘴裡,右手在口袋裡找打火機。

  口袋是空的。

  馬的!他又忘了自己正在戒煙,打火機全送給里長伯了。

  游遠光雙唇一扁,方正下顎有些不悅,用力地將香煙別回耳後,大跨步地走回屋子裡,決定替自己找點樂子。

  今天天氣不錯,乾脆把他心愛的那幾頭鮑魚全都拿來曬太陽,再用棕刷處理一下好了。

  一想到他心愛的食材,游遠光咧嘴一笑,笑容與他頸間的金項煉一樣地耀眼。

  他吹著口哨走回屋內,沒注意到身邊那票婆婆媽媽已經停住了囉嗦的對話,且全數將目光停留在他的臉龐上。

  「夭壽喔,他笑起來怎麼那麼古椎喔……」

  良久,有人拋出了這麼一句。

  「唉唷,是恁大家不甘嫌啦!」游李水蓮雙手插腰,得意地接受大家對她兒子的稱讚。

  「這年頭這種男人哪裡找喔?會煮飯、打掃屋內、顧家,體格又贊……」

  「啊……那個蕭春梅不是肖想他很久了嗎……」

  婆婆媽媽話匣子一開,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從游遠光的女人緣,討論到隔壁家的阿貓阿狗……

        ***        ***        ***        ***        ***        ***        ***        ***

  「抱歉,你再說一次?」

  星期六晚上,在一家高級日本料理店裡,湯思嘉坐在位於枯竹屏風及白石步道邊的包廂裡,正以一種沒有溫度的聲音詢問著她的未婚夫。

  「秋萍懷了我的孩子。」陸東豪鎖著眉,斯文面孔不自在地僵硬著。

  湯思嘉直視著他的眼,白煮蛋般乾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懷孕幾個月了?」湯思嘉雙手互握放在桌上,口氣尋常得像是在詢問病人哪裡不舒服一樣。

  「四個月。」陸東豪洩氣地頹下雙肩。

  「為什麼不早說?」她雙唇緊閉,乍看之下像是一動不動一樣。

  「我上個月才知道。而且,我一直在想應該要怎麼做,才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你要解除婚約?」湯思嘉看著陸東豪欲言又止的眼神,先幫他開了口。

  「對不起……我不能叫她拿掉孩子,而且……」陸東豪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一向有條理的他,這回竟吞吞吐吐到沒法子把話說完。「而且……」

  「而且你比較喜歡她。」湯思嘉覺得喉嚨乾澀,覺得胸口被一塊莫名大石壓得喘不過氣來。她沒有大哭大叫,仍然維持她一貫的好教養。

  陸東豪看著湯思嘉,皺著眉,想要解釋些什麼,但過了許久之後,他卻依然什麼都沒說出口。

  終於,他歎了口氣,說:「你一向敏銳又聰明。」

  所以,他才會愛上別人?湯思嘉沒有辦法對他的評語做出任何回應。

  「思嘉,你是個很好的人。」

  湯思嘉緩緩一揚眉,這動作讓她水凝面容更顯得高傲且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話,一點幫助都沒有嗎?現在該討論的是——如何解決我們之間的婚約,對嗎?」她反問。

  「先讓我喘口氣吧。」陸東豪苦笑著,拿起清酒默默地喝了好幾杯。

  湯思嘉舉筷吃了一些東西,見他酒瓶已空,又讓侍者倒來了一瓶。

  「我們兩人一路讀名校、家裡都是醫生世家,和家人的關係也都獨立到近乎冷漠。我們的同質性高到我們的婚姻甚至不必有任何感情成分,也能維持下去。只是,那樣的婚姻……不是我想要的……」他拿著酒瓶,喃喃自語地說道。

  「你想在婚姻裡得到什麼?」湯思嘉問道。

  「一個家。」

  「結婚之後,就有個家了。」

  「那是不一樣的。家不只是個空間或名詞,它還應該是個情感依附的地方。」陸東豪脹紅著臉孔,提高了音量說道。

  「我不想和你討論心理層面的問題,因為那不能改變什麼。」

  「秋萍讓我有家的感覺。」陸東豪說,突然紅了眼眶。

  家的感覺?

  湯思嘉看著他激動神色,她淡淡雙眉擰得更緊了,雙臂防備地交握在胸前。

  家該是什麼感覺?

  聚在一起談論彼此及家人的近況?對彼此的狀況保持一定程度的瞭解,必要時提出建議及幫助?

  這些事,她哪一點沒做到?湯思嘉的眸子漾上了一層淡淡的困惑神色。

  「在我回家時,秋萍會給我一個擁抱,告訴我今天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在我疲憊時,我什麼也不用開口,她就知道我難受,會給我一個擁抱。當我在醫院裡受了委屈之後,她會比我先哭出聲來。當她收到我送給她的禮物時,她會開心得像是得到了無價之寶。」

  陸東豪抬頭看向湯思嘉——

  「你現在說這些話,是在譴責我沒做到那些?」很抱歉,她做不來那些拿肉麻當有趣的芝麻小事。

  「我當然知道你的個性不會做出那些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此時的心情,因為我也是一直到最近才弄清楚,我要的是什麼。」

  「那就恭喜你終於心想事成了。畢竟,你應該早就猜到我不會太過刁難你要解除婚約的這事了,不是嗎?」說真的,她不是存心要諷刺什麼,但是每當她語氣冷冷地說話時,句子聽起來就像是那麼一回事。

  湯思嘉看著陸東豪臉上閃過一絲疚意,她閉緊唇,心裡其實也不舒服。

  「總之,我已經和你訂婚,還讓別人懷孕,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陸東豪低頭致歉後,誠懇地抬頭望著她說道:「我現在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們之前的日子太孤單了,應該努力去尋找到一份能夠讓我們覺得心滿意足的關係。」

  「沒想到你這麼文藝腔。」湯思嘉端起桌上綠茶,緩緩地喝了一口。「我不需要別人,我自己就能夠照顧好自己。」

  「我們確實能夠照顧好自己,但是心裡其實是空虛的,我們連一場痛快的笑都不曾有過。」

  一場痛快的笑嗎?湯思嘉看著陸東豪,腦子裡想起三合院裡,那個陌生男人潔白的牙齒。

  難道,那才是她目光離不開他的原因嗎?因為他的快樂?

  「謝謝你的意見,我會好好考慮的。」湯思嘉放下茶杯,語氣沉穩地說:「你可以先走了,我想一個人安靜地把飯吃完。至於我家人那邊,就麻煩你打電話跟他們解釋一下情況。」

  陸東豪看著她平靜無波的理智臉孔,知道她根本沒把對他的意見放在心上。雖然很感謝她輕易地允許解除婚約的事,但是她面無表情的神態卻讓他荒謬地產生了一種受傷的感覺。

  畢竟,他們交往過一年,再怎麼無情,也該有些感觸吧……

  「總之,謝謝你。」陸東豪拿起帳單,起身準備離開。

  湯思嘉點頭,挾起蒲燒鰻,沒再看他一眼。

  於是,陸東豪勉強扯了下唇角,當成最後的道別。

  湯思嘉從眼尾餘光得知陸東豪離開後,她手上的筷子落回了青石筷架上。

  她一瞬不瞬地看著鰻魚跌入瓷盤裡,卻忘了自己此時應該要做什麼?

  她難受嗎?

  當然。畢竟她和陸東豪的相處其實很自在。

  覺得被背叛嗎?

  當然。她的人生從不曾如此失敗過。

  心窩悶悶地抽搐著,不是什麼刻骨銘心的痛,只是煩躁得讓她想大叫出聲。

  什麼叫做「我們之前的日子太孤單了,應該努力去尋找到一份能夠讓我們覺得心滿意足的關係」?

  什麼叫做「秋萍讓他有家的感覺」?

  她全都不懂!

  她獨立自主,是時代新女性,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是陸東豪太讓人作嘔,竟在他們訂婚了之後,還和別的女人上床。更可惡的是,他還沒避孕!

  算了,她不想再想了!喝上幾杯酒,趁著微醺時好好睡上一覺,隔天醒來,一切就會沒事了。

  湯思嘉看著檜木桌上的清酒,伸出的手卻突然停在半空中。

  她待會兒要開車,現在不能喝酒——她的理智這樣告訴她。

  所以,湯思嘉又喝了一杯綠茶,再次舉起筷子將桌上菜餚都吃了一些。

  理性過日子有什麼不好?

  她的心情不用人懂,她可以安頓好自己,她甚至可以想像自己下星期、下個月、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的樣子。

  這種可預期的人生軌道,正是她所需要的……

  湯思嘉驀打了個寒顫,她霍然站起身,快步走出日本料理店。

  她站在晚風裡,努力地深呼吸,盡可能地要將那些關於她與陸東豪的過去給拋在腦後。畢竟,他們最熱絡討論的事情,也不過就是彼此病患及健保給付藥變動的近況,那實在也算不得什麼。

  所以,解除婚約,又算什麼呢?不過,就是少個人陪而已。

  湯思嘉昂起下巴,將短髮拂到耳後,快步走進她的車裡,獨自驅車離去。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wujin73414 於 2010-2-11 10:33 PM 編輯

第二章

  就在湯思嘉離開日本料理店的一個小時之後,她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禍不單行」。

  禍不單行的意思就是——

  當你的未婚夫剛和你解除婚約後,又在距離住宅不遠處的偏僻田邊道路旁,被四名飆車族堵住車子。

  湯思嘉打了電話報警,警察說會盡快派人來。

  她想踩下油門,可對方將摩托車橫停在車子的前後方,她的車子被堵死,動彈不得。

  那群臂膀上滿是刺青的混混們,凶神惡煞地拿著木棍敲打著車窗。

  她聽見安全玻璃龜裂的聲音,知道再過一會兒,窗戶便會完全破碎。她拿出防狼噴霧握在手裡,知道若是出其不意,也許可以擊倒兩名小流氓。

  但,另外兩名呢?

  她想著,以利誘來拖延時間,告訴他們如果放她走,她就請家人送錢過來。可是,萬一他們不要錢,只是心血來潮想動粗,或者是對她……

  湯思嘉這輩子從沒害怕過,即便是上解剖課,她也是全班最冷靜的一個。但她現在確實慌了,她的手甚至顫抖到沒法子阻止。

  「干!還不滾出來!」外頭混混更用力地砸了下車窗。

  湯思嘉從後視鏡裡看見遠遠地射來了一道車燈,似乎又有輛車子過來了。

  是救兵?還是這些人的同黨?湯思嘉後背滲出涔涔的冷汗,手裡的防狼噴霧幾乎被她捏碎。

  嗶喔嗶咿——嗶咿嗶咿——

  警笛聲尖銳地響起,在黑暗安靜的道路上,聽來分外地驚心動魄。

  有救了!

  湯思嘉倏地坐直起身,看著後面紅色警燈漸漸地追近。

  「干!」車旁的小混混大罵一聲之後,急忙跳上摩托車,在一陣排氣管被改造過後的尖銳呼嘯聲中,飛速離開。

  警笛聲慢慢地停在她身邊,湯思嘉往外一看,這才發現來車不是警車,而是一輛懸掛著紅色警燈的摩托車。

  鈴鈴鈴……

  湯思嘉的手機響起,她很快地接了起來。

  「喂。」

  「湯小姐,這裡是水田派出所,我們十分鐘後才會抵達。我們已經先請了一位住在附近的義警過去協助了,他的車牌是……」

  「謝謝。」湯思嘉對了下車牌,這才真正放了心。

  「湯小姐,你沒事吧?」她的車窗被敲了兩下,一個大嗓門隨之震動著車窗。「這是我的義警證明,警察等會兒才會來,因為我就住在附近,所以先過來嚇嚇那群混蛋。」

  湯思嘉想起身,但她四肢發軟、動彈不得,只能搖下車窗,抬起茫然的雙眼——

  「是你!」是那個汗衫男。

  「是你!」是那個冰雪女。

  他們兩人同時驚呼出聲。

  湯思嘉看著他那兩道臥蠶似的濃眉,一陣安心排山倒海地襲來,她深吸了口氣,這時才敢真正地呼吸了。

  她從不知道在闃無人聲的夜裡,遇見一張熟悉的面孔,竟會是如此讓人感動的事。

  「我叫游遠光。」他先自我介紹。

  「湯思嘉。」她主動朝他伸出手。

  游遠光大掌牢牢地一握,密密地裹住她冷如冰塊般的手掌。

  他皺了下眉,把她驚魂未定的失神臉龐看在眼裡,卻忍不住開口訓話——

  「你是頭殼壞去了喔!大白天在稻田邊騎車沒關係,晚上這裡暗得連鬼都分不清你是人還是同類,你是在這裡瞎晃找鬼嗎?要不是我家剛好住附近,你現在可能已經圈圈叉叉了!」游遠光罵得順口,一手插腰,三七步架式便站了出來。

  「我回家時通常會開右邊那條路的,我今天只是……只是……」她看著他身後的黑夜,說話語氣虛弱得像空氣。「想聞聞稻草的味道。」

  游遠光望著她那張蒼白小臉,直覺情況有異。

  她如果只是單純地被那群王八蛋嚇到,不會有那麼孤單的表情。況且她經歷了這一晚驚險,竟沒先打通電話給家人,也沒有家人打電話給她,這一切應該是有些不足以為人道的惆悵吧。

  游遠光懊惱地聽見同情心汩汩冒出的聲音,決定他這個好人要做到底了。

  誰讓她可憐得像只棄犬,誰讓他們好歹四目交接過十幾回,算得上有些小認識吧。誰讓一臉有氣質的她,長得就是他中意的樣子呢?

  「你怎麼了?」游遠光問道,盡可能地想把橫眉豎目擺弄成張老師的慈眉善目。

  「沒事。」湯思嘉搖頭,覺得他臉部突然扭曲的樣子有點怪。

  「你臉色發青,沒事才有鬼!要不要先到我家喝點東西?」雙手插腰,完全是大娘式的問候方式,像是他們已經認識十年一樣。
  啥?湯思嘉睜大眼,很快地看了他一眼,並不適應他這種交淺言深的說話方式。

  「不用,謝謝。」他們不熟。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謝謝。」這回,口氣堅定了些。

  「你要不就讓我送,要不就等警察過來送你回去。否則,萬一那群小混混又來堵你,你怎麼應付?」

  游遠光的話讓湯思嘉回想起方才情景,驀地打了個哆嗦。

  「那就麻煩你了。」她很快地回答道,擠出一抹禮貌的笑容。「我需要到警察局做筆錄嗎?」

  「要備案,才知道這裡有治安死角。不過,應該可以先讓你回家休息,明天再問筆錄吧,我們這裡的派出所很有人情味的啦!」

  兩人還在交談之際,警察便來了。簡單問了幾句話之後,便同意讓游遠光先領著湯思嘉回家,明日再做筆錄。

  「走吧,我送你!」

  游遠光問了她的住址後,豪邁地跨上他的野狼一二五摩托車,騎在湯思嘉奧迪銀車駕駛座的身邊,轉頭看她,發現她的車窗沒有升上,他能夠清楚地看著她發抖的雙唇及雙肩。

  游遠光調回頭,看向前方,張開口,大聲地唱起歌來——

  天若光,日頭光若是照到阮,黑暗啊,就會離阮越來越遠。天若光,烏只若是叫著阮,自由啊,就會帶阮攀過每一座山……(注二)

  夜風徐徐,游遠光的歌聲很MEN,響亮中卻有種滄桑的味道,像一種黎明前的深夜祈禱。

  湯思嘉專心地聽著他的歌,忘了她今晚經歷了什麼、忘了她原本應該要想著什麼,她聽著聽著,直到她在唇邊嘗到了鹹鹹的淚水味。

  社區的燈光打在她臉上,在社區大門前她踩下煞車,卻什麼話都沒說,因為還不想離開他的歌聲。

  「好了,你先回家休息吧。想聽我唱歌,星期六到我家來,免費大放送啦!看是要聽《飄浪之女》還是《鑼聲若響》,都隨你點歌啦!」游遠光咧嘴一笑,豪爽地拍拍她的肩。

  湯思嘉被這突如其來的碰觸一驚,整個人驚跳了起來。

  「需要收驚的話,一樣星期六到我家,一樣免費大相送!」游遠光被她呆愣的樣子逗樂,趴在摩托車上笑得很爽。

  豪宅社區大門的橙亮燈光打在他一口白牙和金項煉上,耀眼得讓人心悸。

  湯思嘉看著他一如往昔的白色汗衫及人字形拖鞋,唇角竟不自覺地揚起了。

  「謝謝你。改日,我會親自登門道謝的。」湯思嘉說。

  「不用那麼客氣啦!你現在先回家好好睡上一覺,睡飽後,天大的事也會過去的——啊!」

  游遠光突然從摩托車上跳起來,自置物箱裡拿出一個保溫盒,塞到她手裡。「厚!你運氣超好,這是我熬的養生湯,本來是要拎去警察局給他們當消夜的,便宜你了。」

  湯思嘉看著那只被塞到她手裡的養生湯,心窩乍然一熱,燙得她一時之間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老天爺現在是在諷刺什麼嗎?她的未婚夫剛讓別的女人懷孕,而眼前這個長得像是江湖大哥改邪歸正的壯漢,卻把她當自家人照顧?

  游遠光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他們不過是有過幾面之緣啊?

  湯思嘉不解地擰眉,看向他,他深邃的眸正毫不閃躲地直視著她,眼神正派得讓她驀地哽咽了。

  「謝謝。」她啞聲說道。

  「免客氣啦!」游遠光朝她一揮手,再度跨回摩托車上。

  只是,摩托車飆出一秒鐘後,他又停住了車子,低頭一看,繼而又回頭對她一笑。

  夜空裡,他一雙黑眸像攢入了滿天星光。

  因為笑得開朗,所以粗獷男人面容裡洋溢著一種男孩氣質,但那一身結實的肩臂,卻讓人不得不察覺到他的雄性本質……

  湯思嘉心跳突然亂了譜,她屏住呼吸,看著他走下機車,開口對她說道:「我鞋子掉了。」

  湯思嘉愣了兩秒鐘,才順著他的手勢看去——

  地上有「一隻」藍色人字形拖鞋。

  游遠光呵呵笑著趿踩了上去,啪嚏啪嚏地又跨回了他的野狼一二五。

  「有閒來坐啦!」他大喊了一聲後,機車倏地一聲,以飆車族的猛速飛快地馳遠。

  湯思嘉看著他的背影,久久還回不過神。

  「哈哈……」她忽而趴在方向盤上低笑出聲。

  她笑得一發不可收拾,笑得她再次掉下了一臉的眼淚。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夜晚啊?

  幸好有這男人陪在身邊。但是,也因為方才有他陪在身邊,此時她竟荒謬地覺得孤單了起來。

  湯思嘉將車開回家裡的一樓車庫,車子熄了火,但她卻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車內。

  反正,家裡也沒有其他人,她又何必急著出去呢?

  她想,她該認真地考慮如何盡快地替自己組成一個家,或是找到一個伴吧。畢竟,她現在除了事業之外,一無所有了……

*** *** *** *** *** *** *** ***

  那晚湯思嘉回到家後,也許因為驚嚇過度,也許是因為平時太疲累,她大病了一場。

  發燒、咳嗽全都來報到,她病得沒法子起身。

  她爸媽來看過她一回,還派菲傭陪著她到醫院去照了X光,確定不是肺炎之後,便命令她在家好好休息。

  湯思嘉放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長假。

  她一個人待在家裡,吃飯、休息、睡覺,只是,她在睡醒之後,總會忍不住抱著枕頭痛哭出聲。

  她這輩子從不曾這麼想要有人陪在身邊過,她甚至覺得自己此生的寂寞,全都趁此機會傾巢而出了一樣。

  她再也不想一個人過日子了!

  她希望傷心時,有人遞面紙。她希望生病時,能有人替她量體溫、載她到醫院看診。她希望有人能為她煮上一碗像游遠光那天拿給她的養生湯——那盅湯是那麼金黃澄澈、味道濃郁,甘甜得讓她至少大哭了半小時。

  湯思嘉決定——

  她要結婚!

  她要擁有一個家以及一個以她為主的丈夫!

  於是,在病情略微好轉之後,她開始效率驚人地篩選各大婚友聯誼社。

  這一日,是湯思嘉恢復看診的第三天。

  她趁著門診休息空檔,走到了婚友聯誼社的門口。

  她穿了一身米白俐落褲裝,臂彎裡拎著一個CELINE藍色布面皮包,抹了淡淡口紅,氣質美人的外貌下,卻透露著一股專業人士才有的自信神采。

  她推門而入——

  「您好。」聯誼社服務人員一看到她,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招呼。

  湯思嘉和服務人員交談了幾句,說明了來意之後,對方便將她領到了一處以簡單羅馬簾分隔的沙發區裡。

  湯思嘉接過一份基本資料表,正低頭填寫著表格時,隔壁桌的對談則趁著空檔飄到了她們這一方。

  「游媽媽,你兒子的工作是?」小姐問道。

  「他是總鋪師啦!」一陣爽朗笑聲隨之響起。

  「他今年幾歲?」

  「三十五歲。」

  「他希望另一半的條件?」

  「他不挑,看得順眼就好了,只是他女人緣很好,希望他另一半不要太介意就是了……」游媽媽哇哇哇哇地開始列出兒子好人緣的十八項證明。

  女人緣很好,會需要到婚友聯誼社?湯思嘉疑惑地停頓了下筆,蹙了下眉,在年齡那欄填上三十歲。

  「湯小姐是醫生啊!」服務人員偷看到職業欄,立刻驚呼出聲,換上一臉敬佩又諂媚的笑容,只差沒有向她立正敬禮。「我從沒看過這麼漂亮又有氣質的醫生呢!」

  湯思嘉沒有回應她的讚美,因為她這輩子已經聽過太多回這樣的讚美了。

  「湯小姐對於另一半有什麼特別要求嗎?」服務人員急忙陪著笑顏,很快地補上一個話題,以避免冷場。

  「身心健康、身家清白、要有愛心、會做家事、善於烹飪、有責任感,不介意以家庭主夫為專職。」湯思嘉簡單俐落地說道。

  「這……」服務人員太訝異,一時之間竟接不上話了。

  「小姐、小姐——我兒子、我兒子!」

  在幾聲響徹雲霄的大叫之後,一個圓潤的婦人從隔壁衝了過來,才看了湯思嘉一眼,便雙眼發亮地大聲自我介紹了起來。

  「小姐,我兒子阿光勇得像一頭牛,不工作時就是在當志工,他是總鋪師,天上飛的、地上爬的,都嘛很會煮,而且他粉愛做家事……」游李水蓮呱啦呱啦地說了一串話後,突然苦惱地皺起眉頭。「小姐,你很眼熟喔。」

  「湯小姐是醫生。」服務人員不客氣地補丁一句,意思是要游李水蓮別妄想了。

  「醫生喔……」游李水蓮一聽,雙肩也垮了。他們家阿光確實很不錯,在料理界有一些名氣,也有一堆大老闆捧著錢上來指名,不過阿光賺的錢都捐了出去了。醫生……一定會看不上眼的啦!

  「伯母,你是不是住在新田社區?」湯思嘉覺得婦人有些眼熟,輕聲問道。

  「是啊是啊……」游李水蓮突然像中了頭獎一樣地指著她的臉,高興地大叫道:「喔——你就是那個騎腳踏車的衛生棉小姐啦!」

  衛生棉小姐?湯思嘉看著伯母,頓時覺得烏雲罩頂,雙眼呆滯。難道……她的臉長得像衛生棉?

  「啊……我家阿光說你漂亮得就像那些拍衛生棉廣告的小姐一樣啦!唉唷,我都忘了問你沒事了吧?他說你遇到流氓砸車,有沒有去收驚啊……」

  「你兒子是游遠光?」湯思嘉驚訝地脫口問道。

  「速啦、速啦,他的名字很氣派吧!女人如果願意嫁給他,就是『有眼光』啦!」游李水蓮笑嘻嘻地說道。

  湯思嘉急忙起身,有禮地說道:「游伯母,我一直想找機會到你們家道謝。但是,因為前陣子生病,前天的星期六、日又都在補門診時間,回到家都晚了,所以比較沒空……」

  「唉唷,不用那麼客氣啦,不過,有空來我們家坐坐嘛,讓阿光把你喂胖一點。對喔,他今天不用當志工去探視個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游李水蓮熱絡地招呼著。

  「好啊。」湯思嘉脫口說道,繼而又馬上搖頭。「不過,我沒辦法待太久,因為晚上還有門診。」

  「沒問題,我再叫阿光載你去上班啦!」游李水蓮笑不攏嘴地一把拉住湯思嘉的手,就要往門口走。

  湯思嘉冷不防此舉,直覺地便想抽回手,但手掌卻自有意志地待了下去。

  伯母的手掌長著厚繭,有著一種安撫人的溫度——就像游遠光的手一樣。

  游遠光亮著白牙的微笑突然躍入湯思嘉的腦海,她感覺耳朵微熱了。她確實是有點想再見到他哪……

  「湯小姐,我們還沒聊完啊,我還有很多優秀人選還沒向你介紹……」服務人員見狀,急忙攔在兩人身前。

  「我下次再來。」湯思嘉淡淡地道。

  服務人員望著湯思嘉纖細高姚的身影,只能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假裝很熟地說道:「湯小姐,再見,保持聯絡喔!」

  眼務人員說完,瞪了一眼游李水蓮的背影后,快手拿起湯思嘉鑲金一般的資料表,衝回電腦前開始調出其他醫生及其他豪門小開的資料,務必要做成湯小姐這門生意。

  有這麼漂亮的女醫生會員,簡直就是免費的活廣告。

  況且,女醫生和總鋪師,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兩個人,那個湯小姐早晚都是會再回到她們這裡來找對象的啦!

*** *** *** *** *** *** *** ***

  午後夕陽灑在曬殼場一片鮑魚上,不論是等級較低的二十五頭鮑,還是會讓行家想出手殺人搶劫的三頭鮑、四頭鮑,全都像完美珍珠般地一顆顆地被擺在地上,迎接著日光曝曬。

  鮑魚做日光浴時,游遠光蹲成M字形,嘴裡叼著一根沒點燃的香煙,正跟一旁的十八歲男孩說著話。

  「阿國,慈善會撥給你的款項五千元在這裡。」游遠光塞了個紅包給他,拍子拍他的肩膀。「然後,會長太太捐了十萬當你的學費和生活費,她說你考上國立大學不簡單,要好好加油。」

  阿國點頭,紅著眼眶,手裡緊握著那個紅包。

  「然後,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游遠光從一旁紙盒裡拿出一部手提電腦,塞到阿國手裡。

  「阿光叔……」阿國抱著電腦,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給我爭氣點,你阿爸阿母都在天上看著你,知道嗎?」游遠光又重擊了阿國的肩膀,聲音啞啞的。

  阿國嘴一扁,長了幾顆青春痘的臉龐一皺,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香蕉你個芭樂,你哭個什麼鬼啦?!」這傢伙哭得他也想哭了。

  游遠光伸出臂膀去勾阿國的脖子,嗄啞地大聲說道:「你阿爸如果還在,看到你的成績,一定會高興得跑到里長伯那裡去廣播的。所以,我們現在要笑到你阿爸在天上都聽得到,知道嗎?」

  阿國拚命點頭,卻還是一個勁地哭著。

  「阿光喔!你在哪裡啊?快點來看我帶誰回來了——」

  在游李水蓮的大叫聲中,湯思嘉和她同時站到了門口,迎接她們的是——

  蹲在地上,滿臉淚水的游遠光。

  「你在哭什麼?」游李水蓮大驚失色地衝到游遠光面前,揪住他的衣領,緊張地問道:「誰死了?誰怎麼了?」

  「沒事啦,我只是在教訓阿國,然後不小心想起他爸爸……」游遠光一逕地低著頭,一臉還想再大哭兩場以弔唁亡友的哀怨表情。

  「不要再哭了!眼淚擦一擦啊,不然把湯小姐嚇走了,你晚上就給我滾到派出所去睡!」游李水蓮伸手用力地捏了下兒子的手臂。

  「什麼湯小姐?」游遠光猛然抬頭往前一看。

  金黃光線裡,有著一抹白色清涼身影正站在他媽媽身後,像一陣清風,瞬間便吹散了日頭的熾熱。

  「你怎麼來了?」游遠光脫口問道,倏地,整個人已經站到她面前。

  「游先生,你好。」湯思嘉有禮地一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停在他哭得通紅的鼻尖上。

  大白天,他思念故友,就這麼毫不掩飾地掉著眼淚,與他平頭硬漢形象實在不符。可他粗獷臉龐配上那對紅通通的眼睛,看起來其實頗可愛。

  「我跟湯小姐在——」游李水蓮插話,想要邀功一番。

  「你瘦了。」游遠光打斷媽媽的話,劈頭把湯思嘉上下打量了一遍。

  「前些時候生病了,所以一直沒來登門道謝。」湯思嘉淡淡說道,不自覺地收斂了臉上多餘的表情。

  她知道他對關心人這件事,有種天生的熱忱,但是現在的她不是那晚脆弱的湯思嘉,他這種排山倒海式的關心,只會讓她覺得不自在。

  「你吃過午飯了嗎?」游遠光雙臂交握在胸前,黑亮眼睛緊盯著她,還是覺得她一副內傷未癒的模樣。

  「吃了個御飯團。」

  「難怪你瘦得像孤魂野鬼!」他翻了個白眼,用一種硬漢炫耀武器的嗓音雄渾地說道:「我早上剛做了芋頭粿和養生湯,要不要吃?」

  「謝謝。」他這麼一提,湯思嘉頓時覺得自己飢腸轆挽了起來。

  「跟我走。」游遠光用方正下顎指示了方向,轉身往前走。

  湯思嘉跟了上去,只是,她才走了兩步,突然又覺得不妥,便回頭說道:「游伯母,我……」

  「去去去,讓這傢伙把你餵飽一點,而且你不是說什麼要跟他道謝嗎?把他煮的菜吃光,就是最好的道謝啦!」游李水蓮笑著推推她。「快去啊!」

  湯思嘉點頭,跟上游遠光腳步,沒注意到游李水蓮已經對著他們兩人背影,笑到連嘴都合不攏了。

  「阿國,趕快回家給你老爸上香,要他保佑你阿光叔快點娶到老婆——」游李水蓮又開始推人。

  「是。」阿國抱起筆記型電腦,救火隊似地往前狂奔了起來。

  阿爸,阿光叔看起來對那個白衣小姐有呷意,還請她吃芋頭粿,你可要保佑他們快點早生貴子啊!

  年輕阿國一路上在心中拚命吶喊著。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wujin73414 於 2010-2-11 11:05 PM 編輯

第三章

  湯思嘉隨著游遠光跨入一道門廊,一股草蓆與泥土的味道頓時撲鼻而來。她深吸了一口涼爽空氣,覺得裡頭有種讓人平靜的氣息。

  抬頭看向游遠光的寬厚背影,聽著他啪啪啪的拖鞋聲,湯思嘉荒謬地有種誤入鄉土小說情節的感覺。

  直到她隨之彎過了一道磚牆,看到了一個她前所未見的廚房為止。

  廚房右邊採取西式設計,光鮮的不銹鋼廚具橫過整面牆。U形的大桌面流理台,光可鑒人。無邊框的熱陶瓷玻璃爐,很時尚。

  而廚房左邊則有個她只在電視裡看過的磚砌大灶,上頭擺著一個要兩人雙手合環才抱得住的大蒸籠,底下還擺了些炭火。

  最讓人瞠目結舌的是,流理台正對面恰是一大片的落地窗,外頭種植了一大片的綠意蔬果,一看就讓人想在裡頭擺張桌子,喝杯下午茶。

  「太誇張了……」她忍不住喃喃地說道。

  「沒見過這種東西合併式的廚房吧!」游遠光雙手插腰,叼著一根煙,大眉一挑,得意之色盡在不言中。

  「你不會要抽煙吧?」她皺了下眉。

  「我戒煙了,因為我要勸別人戒煙。」他拉了把椅子到流理台前,讓她坐下。「先喝點養生湯暖暖胃。」

  湯思嘉洗了手,坐了下來,才喝了一口,當晚那種溫暖人心的感覺便再度席捲了她。

  她抬頭看他,脫口說道:「這是我喝過最溫暖的湯。」

  「開玩笑,我阿光師煮的湯,天下無敵啊!這湯要用番茄、生香菇、牛蒡、紅白蘿蔔、蓮子、枸杞等一堆食材下去燜燒好幾個小時咧……」他一提到食物,話匣子就大開。「有沒有人說過你可能有食神、還是好鼻師庇佑?我每次煮什麼好料的時候,你就會出現,這芋頭粿我三個月才做一次咧。」

  游遠光套上一件藍色圍裙,拿出一塊芋頭糕,刀起刀落間,一片片淡紫色芋頭糕花瓣似地剝落在木頭砧板上。

  湯思嘉看到忘了要喝湯,游遠光則是一個轉身,拿出平底鍋。

  爐火一開,芋頭稞便在平底鍋裡散發逼人香氣。

  他大掌一轉,幾片金黃糕點在空中美妙地轉了一圈後,又躍回了鍋裡。

  不過一分鐘,湯思嘉欣賞了一場表演,並得到了一盤擺在白色葉形瓷盤裡的芋頭粿金字塔。

  「不用太佩服,我國小五年級就有這種程度了。」他把香煙放回耳後。

  「當然要佩服,因為我到現在還不會煎蛋。」她拿起漆木筷,挾起一塊芋頭粿。

  湯思嘉吃了一口,再次一句話也說出不來了。

  芋頭粿外酥內軟,入口即化,而咬下芋粿的同時,肉末香味也爆炸般地在口腔蔓延開來,把她的食慾全都挑了起來,肚子竟咕嚕叫了兩聲。

  她不信邪,繼續埋頭苦吃。

  游遠光雙臂交握在胸前,看著她白皙小臉一本正經地吃著食物,像是模範生在面對考試時的全心全意,他咧嘴一笑,滿意地點頭。

  他覺得被她吃到嘴裡的食物很幸福,因為她很專心地對待著每一口,連他這個廚師都覺得想幫她心滿意足的表情拍照留念。

  游遠光好心情地吹起口哨,倒了一碟醬油推到她手邊。

  「我不吃醬油。」她鼓著腮幫子,繼續朝下一口前進。

  「阿嬤秘方,不吃你會後悔。」嘿,只有他的親密好友才能沾到一點醬油耶!

  「不吃。」她拒絕。

  「不識貨。你要知道要挑到一瓶好醬油,就跟找到一個好老婆一樣難。這種醬油千錘百煉,層層釀造,這是要用西螺好水,黑豆發酵、古甕醃製後,還要再加入焦糖去熬,一罐要做兩年耶!外頭賣的那些加了防腐劑的醬油,一瓶只要兩個月……」游遠光碎碎念,小心翼翼地把醬油倒到另一隻罐子裡。

  「我今天是在婚友聯誼社遇到你媽媽。」老實說,她對醬油真的沒興趣。

  「你到婚友聯誼社?」醬油滾出一滴,他快手擒過抹布一擦。

  「對。」

  「你長得這副德行!一臉高級學府畢業的聰明相,比主播有氣質、身材瘦得像模特兒,住在高級住宅區,開奧迪百萬名車……」

  他的話算是恭維嗎?湯思嘉有點傻眼,姑且就當他是吧。

  「你的職業?」他問。

  「醫生。」

  游遠光手裡的抹布啪地一聲掉在砧板上。

  他兩條濃眉皺成巫山,嘴巴大張,眼神霸氣地看著她,表情像在沉思待會兒該叫幾個小弟過來砍人一樣。

  他轉身拿起一條苦瓜,抓過一把金門大菜刀,咚咚咚地用力剁了起來。

  「你瘋了才要到婚友聯誼社,你就算結婚一百次,還是會有人跟你求婚的。」他碰到不懂的事,就一定要找些事來忙,不然他就會忍不住想囉嗦幾小時。

  「我的要求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做到的——」但她一定要找到,否則她會得憂鬱症!「我希望我的另一半身心健康、身家清白、要有愛心、會做家事、善於烹飪、有責任感,不介意以家庭主夫為專職,但我又不希望他是個只想要利用我吃軟飯的傢伙……」

  游遠光手裡的菜刀,頓時立定在原位,濃眉下一雙利眼定定地看著她。

  「你剛才說的那些條件,我都有符合咧。所以,我覺得你剛才的話,聽起來像是在跟我求婚耶!」游遠光打斷她的話,撫著下顎,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

  「你在說什麼?咳咳咳……」湯思嘉一口氣嗆進喉嚨,她猛咳了起來。

  游遠光塞過一張面紙到她手裡。「小心你的白外套,沾到食物便不好洗了。然後,你剛才說的什麼身心健康、身家清白、要有愛心、會做家事、善於烹飪、有責任感,不介意以家庭主夫為專職。不是說我,是在說誰?」

  湯思嘉看著他穿圍裙的自在模樣,想起他在廚房裡如魚得水的動作,她的心跳又突然怦怦怦怦地亂跳了起來。

  他沒說之前,她還沒考慮到他會是可能人選,現在認真一想,她下午會跟游伯母一塊回來,難道不是因為有心想試探嗎?

  她對他看似不注意,可仔細想想,竟是早把他的一舉一動全都記在腦子裡了啊。

  「那……你願不願意跟我交往看看?」湯思嘉脫口說道。

  「馬的,你說真的還是假的?」游遠光手拿大菜刀,身子驀地往後一退,驚恐得像是露營遇到眼鏡蛇。

  「你罵髒話。」湯思嘉皺眉頭,不贊同地搖頭。

  「香蕉你個芭樂,你說真的還是假的?」他從善如流,馬上換了一句改良過的句子。

  「我看起來像是會開玩笑的人嗎?」她認真地說道,烏亮水眸定定凝視著他。「我想擁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家庭。」

  「你的家人呢?」

  「他們……比較像是戶口名簿上的一個稱謂。」她心一疼,覺得有點悲哀。

  「我猜他們給了你一切良好的物質條件,卻忘記了要關心你?」他大吼出聲,磨牙霍霍地說道。

  他的激動反應讓湯思嘉用力別開了臉,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覺得自己赤裸得難堪。

  「你不覺得這樣的話題太過交淺言深嗎?」她語調冷冷地說道。

  「交淺言深個香蕉芭樂啦!」游遠光驀然爆笑出聲,扔下菜刀,抓了一把炒好不久的松子放到嘴裡,一邊卡滋卡滋地咬著,一邊興味盎然地看著她。

  他是碰過不少女人大膽主動示好,半夜爬上他床的,也不是沒見過。不過,這種冷靜自持要求交往的,他還真是從沒碰過啊。

  「這位醫生小姐,你剛才說過希望我和你交往,那才是交淺言深吧!」他興致盎然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謝謝你的招待。」湯思嘉霍然起身,將餐盤推至一旁,頭也不回地便往外走。

  「我答應和你交往看看。」

  湯思嘉嚇到了,猛回頭——

  他正吊兒郎當地倚著流理台,挑眉對她笑著,一口白牙閃閃發亮。

  「你……為什麼?」她脫口問道。

  「我正好需要一個人,來幫我擺脫一些身邊的『麻煩』。而且我非常不介意當個家庭主夫,偏偏總沒遇到過適合的對象。這些理由,你還滿意嗎?」游遠光一聳肩,拉過一把餐椅,正對著椅背跨坐,雙手擱在椅背上,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湯思嘉被嚇傻,這時反倒猶豫了起來。她剛才會不會太衝動了啊?

  「遠光哥哥……你在嗎?」外頭傳來了一聲叫喚。

  「『麻煩』來了。」游遠光宣佈道,翻了個白眼。

  「光哥……」故作嬌柔的聲音,愈益接近廚房中。

  「他不在家。」游遠光翻了個白眼,大聲地說道,知道他即便不應聲,蕭春梅也會不請自來的。

  「遠光哥,囡囡還是吃完東西就大便,一天大個五、六次,醫生開的藥吃了都無效啦……要不要帶她去收驚啊!」蕭春梅抱著個一歲多的小孩,哭哭啼啼地一路奔進廚房。

  「有問題去問她。」游遠光朝著湯思嘉一努嘴。

  蕭春梅轉頭一看到來人,一身光鮮、氣質十足地坐在餐椅上。她眼淚馬上打停,立刻抬頭挺胸,露出她本錢雄厚的上圍。

  「小孩的排便習慣,通常要到兩、三歲之後,才會跟大人一樣。只要不是突發性的排便習慣改變,孩子吃完就大便,只是一種大腸蠕動的神經反射性動作,還算正常。」湯思嘉說道,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孩子。「介意我幫孩子檢查一下嗎?」

  蕭春梅不理人,只當她在放屁。

  游遠光則是微笑地看了湯思嘉一眼,拿起幾顆柳丁剖半,開始搾起果汁來。

  「光哥,囡囡這麼瘦,你再煮點東西餵她嘛!」蕭春梅乾脆抱起小孩直奔到游遠光身邊。

  「馬的,這是你女兒,還是我的?你有空來我這裡鬼扯,怎麼不想想要多花點心思在她身上,把她養胖一點?」游遠光不客氣地說道,他喜歡囡囡,卻不可能幫蕭春梅照顧一輩子。

  「可是我們囡囡喜歡你。」蕭春梅淚跟汪汪,一臉嬌弱樣。

  「她喜歡任何不對著她哭哭啼啼的人.」游遠光不客氣地說道。

  「你說得很好,嬰兒雖還不會表達,但大人的情緒確實會影響到他們。大人多對他們說些正面的話,孩子感受到溫暖,自然就比較不會哭鬧。」湯思嘉點頭附和道。

  「聽到嘸?」游遠光得意地朝蕭春梅瞥去一眼,果汁搾得更起勁了。

  「我們說話,你插什麼嘴?你沒生過小孩,你懂個鬼啊!」蕭春梅把孩子的頭靠在胸部,一副奶娘的囂張模樣。

  「我是小兒科醫生。」湯思嘉說。

  蕭春梅頓時氣虛,塗得紅艷的嘴巴左右各扭曲了好幾回。

  湯思嘉心裡有些發噱,連忙低頭把最後一口芋頭粿吃完。

  「喝果汁。」游遠光把一杯果汁遞到湯思嘉手邊。

  「謝謝。」

  「我也要喝。」蕭春梅馬上眼巴巴地看著他,一把揪住他手臂。

  「拿去。」游遠光拎過一袋柳丁放到蕭春梅面前。

  一口果汁嗆在湯思嘉喉嚨裡,她猛咳出聲,優雅儀態頓時破功。

  「慢慢喝,她搶不了你的。」游遠光大笑著遞過紙巾,順道往她身上一瞄。「幸好沒噴到衣服。」

  蕭春梅雙眼冒火,湯思嘉則是垂眸避開火線,小口小口地喝著果汁,心裡有種被人照顧的滿足感。

  「神明有托夢告訴我,說囡囡如果有個爸爸的話,她就會比較好帶啦。」蕭春梅抱著小孩,朝游遠光拋了個媚眼。

  「我明天就叫里長伯幫你廣播徵婚。」游遠光說道。

  蕭春梅發現此招無效,馬上顧左右而言他,一看到流理台邊的芋頭粿,馬上吱吱叫了起來。「唉唷,有芋頭粿!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知道我最愛芋頭粿……」

  「沒你的分。」游遠光拿起鍋鏟,拍開她的手。

  「為什麼她就有?!」蕭春梅發飆,一手插腰,一手抱小孩,一臉母夜叉出征模樣。

  游遠光走到湯思嘉身邊,大掌撐在她的椅背,粗獷面容乍然朝著她俯近。

  湯思嘉屏住氣息,除了他近在咫尺的黑眸及他火熱的呼息,還有他勾起嘴巴笑的樣子之外,她什麼都沒法子思考。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交往?」他小聲地對她咬耳朵。

  湯思嘉愣了兩秒,才聽懂他說了什麼。她點頭,耳朵著火般地焚燒了起來。

  「你們兩個幹麼靠得那麼近?」蕭春梅尖聲大叫,伸手就想要分開他們。

  「因為她是我馬子!」游遠光得意洋洋大聲宣佈道。

  「放屁啦!」蕭春梅再次尖叫。

  「哇!」囡囡被吵醒,大哭大鬧著。

  整個廚房頓時熱鬧轟轟了起來。

  「囡囡乖喔。」游遠光上前揉了兩下孩子的頭,然後,在蕭春梅的目不轉睛中,他扯下圍裙,握住湯思嘉的手,大跨步走出廚房。「春梅媽媽,你回家去顧你家小孩,我要和我馬子出門約會了。」

  湯思嘉被他拉著跑,他的大掌握得很用力,握得她手有些發痛,但她不想掙脫,覺得她的手天生就該放在那裡一樣。

  「長長的海岸,只有咱兩人在唱歌,咱踏著輕輕鬆鬆的腳步,逗陣吹海風,逗陣享受快樂……咱兩人渥到一陣愛情雨,甜甜酸酸又苦苦……」他大聲地唱起歌來。(注三)

  湯思嘉仰頭看他,太陽在他頸間的金項煉間照耀出刺眼光芒,讓她一時睜不開眼。

  「想去哪?」他問,很自然地側身替她擋住太陽,不想讓她這身白雪肌膚曬著一丁點。

  「我七點要看診,不能跑太遠。」她注意到他的舉動,心喜地低眸而下,竟不好意思再看他了。

  「OK,那我們去黃昏市場……」游遠光牽出他的野狼一二五機車,拿過一頂安全帽給她。

  黃昏市場?那是什麼地方?湯思嘉又愣住,看著安全帽發呆。

  「大小姐沒戴過安全帽吧。」游遠光乾脆好人當到底,幫她調整帽帶長度後,又幫她戴到頭頂,繫好扣環之後,他白牙一閃,拍拍她的安全帽。

  「很可愛。」

  湯思嘉沒被人誇過很可愛,可她真覺得自己此時臉頰紅撲撲的。或者,真有幾分可愛度吧。反正,和他在一起時,她可以不用當湯醫生,她只要當湯思嘉,這樣子就夠了!

  「我們去黃昏市場做什麼?」她問。

  「去玩啊,因為所有好吃的東西都在黃昏市場啦!」游遠光發動機車,咻地一聲衝出家門,陳升的《豬血湯》歌聲飄散在身後,全吹進了她的耳朵裡。

  「……新竹的米粉湯,刈菜雞通好是頭份,要吃米糕大甲要問,老鼠面彰化真正准,來到鹿港有雞卷,北斗的肉圓是系系振……」    (注四)

  這是什麼歌啊?湯思嘉抓著身後的扶手,睜大著眼,聽著游遠光吊兒郎當的歌聲隨著機車起起伏伏著。

  她咬著唇,強壓住一串笑聲,但她眼裡的開心,卻是怎麼樣也藏不住了。

  原來,快樂竟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啊。

*** *** *** *** *** *** *** ***

  「大家甘緊來看——游遠光大仔帶著他的七仔來買菜了喔——沒看過的人快點湊過來,順便來看看剛釣上來,還在桶子裡活跳跳的鮮魚喔!」

  黃昏市場裡,魚販大聲叫賣著。

  湯思嘉穿著球鞋,半側身地躲在游遠光身後。

  雖然已經和他來了好次,也已經有點小習慣他和所有人都熟得像認識了十八年一樣,但這畢竟不是她的世界,她還是難免會感到些許不自在。

  游遠光站在她身邊,左手拿著一個可以裝下兩個嬰兒的超大籐籃,裡頭已經塞了半滿,沉甸甸地往下墜,但他的右手卻始終牢牢握著湯思嘉的手,安撫著她的不安。

  「大頭仔,這塊鱸魚怎麼賣?」游遠光叼著煙,閒聊似地問道。

  「你要的話,算你四百五。」

  「夭壽,你乾脆去搶劫好了。」游遠光大笑地說道。「三百啦!」

  湯思嘉聽著游遠光圈台語交雜地和大家討價還價著,粉唇不自覺地上揚了。

  一開始時,她還覺得殺價這回事很不好意思,現在卻是已經完全習慣了老闆們和游遠光博感情對峙的閃閃發亮神情。

  要是哪天游遠光沒跟他們殺價,這些老闆八成也會覺得了無生趣、四肢無力吧。

  湯思嘉分神地看著隔壁老闆正賣力將青菜擺出最好看的賣相,好奇地湊上前一瞧。

  嗯,她只認得小白菜和小黃瓜——果然是生活白癡。湯思嘉開心地嘲笑著自己,仍然看得興致勃勃。

  對她而言,黃昏市場是個很新鮮的地方,有許多熱鬧的人事物,也永遠都充滿了精神——

  就像游遠光一樣。

  交往這一個月來,他們一星期總要見上兩到三次面。

  她知道他是個有名的總鋪師,也知道他的興趣嗜好是當志工。他參加了三個慈善團體,一天到晚都在探望老人,輔導青少年,三不五時還要到育幼院去探視院童。

  她笑他雜務太多,怪不得沒時間當個賺大錢的總鋪師。

  他則回嗆說賺錢是他的雜務,每天一起床就可以幫忙到他人,才是他最痛快的正業。

  他理直氣壯的生活方式,讓湯思嘉好想為他喝采。

  她不敢說自己多喜歡他,可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好開心,開心到他若是星期日要出門去辦宴席,她就會頓時覺得無比地失落。

  「要不要吃愛玉?」游遠光把剛到手的海鱸魚放到保鮮盒裡,回頭問她。

  「好。」她點頭,只要是他做的,她都喜歡。

  在前進到愛玉攤位之前,游遠光買了一份春卷放到湯思嘉手裡。

  湯思嘉順手接過,咬了一口春卷——青菜甘脆,水分充足,花生粉香酥。

  「不錯吃。」她點頭。

  「那是我要吃的。」游遠光看著春卷用力嚥口水。

  「那……怎麼辦?我再去買一份。」湯思嘉睜大眼,尷尬地嚥下了春卷。

  「你那小貓食量吃得完一整份嗎?」

  「吃不完。」

  「啊——」游遠光不客氣地張大嘴巴,一副等人餵食模樣。

  湯思嘉睜大眼,後退兩步,一股紅暈開始從脖子蔓延到耳根。

  游遠光一挑眉,樂不可支地再朝她逼近,嘴巴張大到像是想一口吞了她。

  「你自己吃啦!」湯思嘉慌慌張張地把春卷塞到他手裡。

  「這樣就臉紅,那以後怎麼辦?」他哀怨地一手挽菜籃,一手拿著春卷,塞到嘴裡時,還哀怨地看她一眼。

  「吃東西不要說話。」她手足無措地絞著上衣,紅著臉卻不敢抬眸瞪他。

  「交往到現在,不過才拉拉小手,連餵我吃個東西都不肯,簡直香蕉芭樂到有損我一世英明耶。」游遠光看她眼兒亮亮,腮幫子紅紅,整個人坐立難安的害羞模樣超可愛,忍不住就想多逗逗她一會兒。

  他嚥下春卷後,故意一臉哀怨地晃到賣了他十年青菜的阿美嬸攤子前,問道:「阿美嬸,我要青江菜、高麗菜、紅蘿蔔、馬鈴薯。還有,順道告訴我——我跟她的下一步應該怎麼走?」

  「廢話少說,親下去就對了。」阿美嬸多抓了一把蔥放進袋子裡,很鎮定地回答。「兩百塊。」

  「贊啦!你比諸葛亮還聰明啦!」游遠光雙眼閃閃發亮,驀一回頭,看向湯思嘉,表情興奮得像關公遇見了胭脂馬。

  「你不要亂來!」湯思嘉驚呼出聲,拚命往後退。

  「難得聽你說話這麼大聲。」他嘿嘿笑了兩聲,拎著菜籃就想衝到她身邊。

  「你閉嘴啦!」她嚇得躲到水果攤旁邊,真怕他一時興起亂親人。

  只是,游遠光不但沒閉嘴,反而大聲地唱起歌來。

  「……若不是那日在海邊仔,雄雄就欲給阮來那個。啊你甘攏不會想,給阮想到真驚慌。啊~~啊~~啊~~人阮心內沒準備,中到愛情的霹靂火……」    (注五)

  他唱得旁觀的人全都笑了起來。

  湯思嘉聽得似懂非懂,卻已經窘到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她牙根一咬,乾脆拉著他的手臂,快步往前飛奔,準備馬上消失在市場裡。

  「老闆娘,切塊愛玉給我。」游遠光突然緊急煞車,右掌扣住了湯思嘉的纖腰,將她牢牢攬在身側。

  「做愛玉給女朋友吃喔!」

  「對啊,讓她多吃一些愛玉,看看會不會跟你一樣,五十歲還水當當得像小姐一樣啦!」游遠光笑著說道,熾熱黑眸卻緊盯著湯思嘉。

  他……幹麼那樣看她?湯思嘉被他盯得口乾舌燥,緊張地伸出舌尖舔了下唇。

  游遠光眼裡笑意盡斂,目光焚燒著她的粉唇,黑眸裡直截了當的慾望,看得她幾乎想張開雙臂害羞地擁住自己。

  「唉唷,你這個死囝仔就是嘴巴甜,再送你一塊仙草凍啦!」歐巴桑笑得花枝亂顫地把東西塞到游遠光手裡。

  「你待會兒跑不掉了……」游遠光對著湯思嘉低語後,大掌輕拂過她的唇,繼而轉身便繼續和歐巴桑哈啦了起來。

  湯思嘉佇立在一旁,覺得被他碰觸到的肌膚全都辣紅了起來,害她只好低下頭,急急忙忙地在袋子裡東翻西找地表現出很忙碌的模樣。

  鈴鈴鈴……

  湯思嘉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鬆了口氣,像看到救兵一樣地欣喜無比,拿起手機一看——是葉師母打來的電話。

  湯思嘉整個人於是更加眉飛色舞了。

  葉教授和師母把她當女兒一樣,待她極好。也許她下次放假時,可以帶游遠光到老師家,老師是個老饕,一定會對游遠光的手藝讚不絕口的。

  「師母,今天怎麼有空打電話來?老師最近好不好?」湯思嘉接起電話,笑著柔聲說道。

  不料,電話那頭傳來的回應,卻是陣陣的啜泣低語。

  湯思嘉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她緩緩地彎下身子,蹲在原地沒力氣站起。

  游遠光才轉身,便被她的模樣嚇到。

  他馬上蹲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身子,握住她發冷的手掌。

  「師母,您節哀,我待會兒就過去……看教授……」湯思嘉掛斷電話後,雙眸恍惚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了?」游遠光濃眉一皺,嚴肅地說道。

  「我……」湯思嘉咬住唇,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掉淚。

  「走吧。」游遠光一手抓菜籃,一手攬著她的腰,快步便走向停車場。

  「綠茶壓驚。」

  「艾草粿避邪。」

  兩邊商家一邊壓低聲音,一邊拚命地朝游遠光塞東西。

  游遠光點頭,邊收邊往前走向停車場。

  不論她方才聽見或遭遇了什麼,現在有他罩著她,是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一丁點委
屈的。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11:06 PM

本帖最後由 wujin73414 於 2010-2-11 11:11 PM 編輯

第四章

  兩人走至停車場,游遠光先把她塞進後座,接著用了幾秒時間把菜籃放進了行李廂後,便馬上又衝回了後座,手裡還拿著一盒面紙。

  「說吧。」他盤腿正坐,一副得道高僧莊嚴相。

  「幸好,今天開了車來……」湯思嘉努力想擠出一個笑,有氣無力地說道。

  「幹麼笑得這麼難看?想哭就哭啊!」

  游遠光濃眉一皺,倏地將她摟進懷裡,抱得緊緊的。

  湯思嘉身子一震,感覺他的體溫、洗衣粉乾淨味道,還有他被太陽曬熱的皮膚味道,一股腦兒地罩住了她。

  她臉頰貼著他的胸口,覺得自己被牢牢地守護著,覺得有他在,什麼事情都可以放下、不用害怕了。

  游遠光摟著她頻頻顫抖的身子,感覺她的淚水正浸濕了他的衣服,但她卻是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就那麼無聲地縮在他懷裡流著淚,像個嚇壞的小孩一樣。

  他覺得自己的肩膀突然寬厚了起來,一股保護欲油然而生。他想為她遮風蔽雨、頂天立地,做著任何能讓她不再憂傷的事情。

  游遠光於是知道——他這一回是真的被愛情霹靂火給掃到了!

  而且,這回的霹靂火還燒得很詭異。

  以前的火,都讓他想把人撲倒在床上熄火,但是,這次的火種卻讓他只想、也只敢緊抱著她。因為害怕任何太逾矩的動作,都會澆熄了這把火焰哪。

  游遠光沉思地用下顎頂住她的髮絲,靜靜地陪著她,直到她的呼吸漸緩了為止。

  他遞過綠茶,讓她喝了幾口。自己則拿過艾草粿,猛咬了好幾口,免得他胡思亂想,做出不該做的事。

  「小花貓,擦擦臉。」游遠光拿起手帕,抹著她的一臉淚水。

  湯思嘉怔怔地望著他,兩丸還浸在水氣的眼珠子無言地瞅著他。

  「說話,不然我就吻你。」他很努力地把獸性踩回腳底下,用力到腳差點抽筋。

  她倒抽了一口氣,紅了臉,不自覺地閉緊雙唇,水潤唇瓣於是被抿出殷紅。

  「葉教授是我最尊重的老師……他……」她很快地開口,卻又在瞬間被淚水梗住好一會兒後,才有法子繼續說道——

  「他心臟病發作……今天凌晨過世了……他上個月過六十歲生日時……還說明年要和師母一起帶我到北海道吃螃蟹……怎麼會這麼突然……」湯思嘉揪著他的白色汗衫,幾度忍不住哽咽,卻還是堅持地把話說完。

  「人生哪。」游遠光搖頭歎息,想起今年突然過世的阿國爸爸,眼眶亦是一熱。

  「六十歲還很年輕,他還打算和師母一起環遊世界的啊……」她咬住唇,不敢再往下說。

  「不是有句話說什麼,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嗎?我早年混江湖時,總覺得一條命刀來槍去就沒了,也不算什麼。後來年紀大了,只覺得當年若那樣死了,根本就太冤枉,白白來世上走一遭,算什麼嘛。葉教授讓你這麼記掛在心裡,他一定是個大大好人、一定是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這樣的人,我們記他一輩子,他的壽命其實是活在大家心裡的……」

  游遠光滔滔不絕地說道,只想著能再多安慰她一些,沒想到他愈說,湯思嘉的眼淚就掉得更凶。最後,她決定把臉埋到他的頸窩裡,嬌小身子蜷在他身邊,把自己都交給他安慰。

  她哭得正傷心時,游遠光也很想哭。

  因為她抱他抱得太緊,柔軟身子根本就是在對他的男性做出挑釁。

  他掌間青筋畢露,覺得自己根本禽獸不如,否則怎麼會腦中就只想著要趁人之危,把她撲倒在沙發上,吻去她的傷心呢?

  游遠光重重拍了下自己腦袋,力道大到他差點撞上車窗。

  他這一下大震動,讓湯思嘉抬頭看著他。

  游遠光頭昏腦脹,卻還要假裝鎮定地咧嘴一笑,因為她那雙信任的眼,讓他覺得自己應該扮演神聖的守護天使。

  「我應該每個禮拜都去探望教授的。他們沒有孩子,我們這些學生就像是他們小孩一樣。他們……比我的爸媽還像爸媽……」

  當這些話從湯思嘉口中吐出之時,她身子顫抖著,喉嚨像有火在燒灼一樣。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無助地仰頭看他。

  「我並不想這麼說……」她喘著氣,慌亂地搖著頭。

  「可事實逼得你很難受,對嗎?」游遠光握住她緊握成拳的手掌,放在唇邊呵護地吻著。

  湯思嘉點頭,好想哭,可又覺得那樣的舉動太孩子氣,只好把額頭抵在他堅硬的臂膀上,拚命地深呼吸。

  游遠光長歎了口氣,老爸心疼女兒似地將她輕摟在懷裡,安撫地輕拍著她的後背。

  他不知道這女人還壓抑了多少情緒,但他已經夠為她心疼了。

  心疼她明明需要關心,卻被她的無情家人訓練出這張恍若百毒不侵的冷然面具。

      要不是他和她夠有緣分,而且還相當死皮賴臉,他們現在可能還停在「你好」、「謝謝」的階段,那麼她就要一個人承擔葉教授死亡的打擊了。

  而且,要不是因為傷害她的人,正巧是她爸媽,他老早就重出江湖,過去找人單挑、砍它個十七、八段了。

  「為什麼總是要在失去之後,才在後悔呢?」她低聲問道,渾然未覺自己此時正坐在他腿上,整個人全縮在他懷裡。

  「當下懂得珍惜,總也不嫌晚——這是我開始當志工之後的心情。」游遠光低頭望她,很認真地將她的一頭短髮給攏到她的耳後。「待會兒要不要我載你過去葉教授那裡?」

  「再等一下,等我不要這麼難過,可以幫忙安慰師母的時候,我再過去陪她。」她輕聲地說道。

  「好,那我煮點東西讓你帶過去。」游遠光才說完,見她又有一顆來不及阻止的淚水掉出眼眶,他連忙低頭擦她的淚,拍她的頭,手忙腳亂地不知如何安慰她才會最好.

  湯思嘉見狀,心窩一熱,一股衝動讓她捧住他的臉龐,定定地看著他。

  她不想要再孤伶伶地過日子了!只要有他在,她的一切都會很好、很好的……

  「游遠光,你娶我,好不好?」她脫口說道。

  游遠光倒抽一口氣,表情驚恐得像是她要求他三年不准進廚房一樣。

  他與她眼觀鼻、鼻觀心地對峙著。

  但見她神情一本正經,完全沒有任何玩笑成分,游遠光不由得抿緊唇,把她從他身上挪開,安頓到一旁坐好。

  「你現在神智不清,我不回答這個問題。」他嚴肅地回答著。

  「我沒有神智不清,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組成一個家庭,我想要回家時就能看得到你……」湯思嘉才開口,就感覺到有股急迫感從體內汩汩而出,交往這些時間以來,她一直在盤算著他們結婚的可能性啊。

  「停停停——」游遠光搗住她的唇,怕她再多說一個字,他就先拉著她去公證結婚了。

  這輩子還沒人對他說過這麼多甜言蜜語咧,他飄飄然地只差沒飛上天。

  而且,湯思嘉竟然跟他求婚,這簡直就是美夢成真嘛。

  他喜歡她小正經的樣子,喜歡她認真地探索新事物的樣子,喜歡她只在他面前表現出的脆弱,喜歡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頭髮!

  他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啊!

  「不用考慮你的家人嗎?」游遠光故意板著臉,怕自己笑得太像個高興的傻蛋。

  「如果依照他們的想法過日子,我最後會成為一個沒有血淚的行屍走肉。」她抿動了下唇角,淡淡地說道。

  她無情的用詞讓游遠光一驚,他抓著小平頭,不自在地扯著金項煉,就連腳上人字形拖鞋都被踢掉了,手足無措得像個第一回擔任主廚的新手。

  夭壽喔,他同情歸同情,可不能濫情到真和她結了婚哪!要知道她現在只是一時衝動,他可萬萬不能跟著她一起發神經啊……

  雖然結婚不合,大不了就是離婚.他的臉皮銅牆鐵壁,是受不了什麼傷啦。可她已經不快樂了,他可不想離婚又重創她一回。

  「我是很想馬上答應你的求婚,可是我們之間還有很多問題要考慮。」唉,他畢竟人不算太壞。雖然——他真的很想直接答應她的求婚,最好今天就是新婚之夜……

  「我們結婚之後,你可以不用出去工作,專心去當志工,我一個月會給你十萬元家用。但是,婚後財產要分開,當有一方提離婚時不得有異議,有了小孩歸我撫養。」湯思嘉握住他的手臂,飛快地說出一串建議,甚至連結巴半句都不曾。

  他說的沒錯,她要活在當下。她一定要達到目的,把他「娶」回家!

  「香蕉你個芭樂,你的腦子現在還是很清楚嘛。」游遠光乍然失笑出聲,伸手去揉她的頭髮。

  「因為我之前就已經先把這件事想好了。」她老實地說道。

  游遠光被雷劈到,足足一分鐘沒法子移動眨眼,只能像根木樁一樣地定在原地。

  香蕉你個芭樂的超爽啊!想當年他帶著十個兄弟,挑了別人一個堂口,都沒這刻這麼地讓人痛快。

  連辦十天流水席,道道盛上山珍海味,也沒這麼讓人心曠神怡。

  游遠光咧嘴笑,笑到嘴巴酸,顏面神痙攣,可他還是在笑。

  「你沒事吧?」湯思嘉覺得他突然發傻,模樣很不對勁,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啊——」

  游遠光手掌一翻,直接將她扯進懷裡,既然她對他已經芳心暗屬,那他現在就不算趁人之危了。

  「原來——你早就想過要和我結婚的事了?」游遠光嗄聲地重複了一次,對著她傾身而下,灼熱氣息侵略地拂過她的臉龐。

  「對……」湯思嘉看著他正發射出五百燭光的雙眸,還有他那兩片性感微張的雙唇,她的心臟怦怦怦地亂跳一通,不自覺地嚥了口口水。

  「厚!不早說,害我壓抑得很痛苦。」游遠光大掌扶住她的後頸,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唇很熱,幾乎燙著了她冰冷的唇瓣。湯思嘉驚喘一聲,卻讓他的舌尖有機可乘地溜入她的唇間,她感覺自己成了一道被品嚐的美食,唇間每一處細緻與柔軟,都被他好好地珍惜了。

  以前男友的親吻向來總是淺嘗輒止,再激烈也不曾鬧得她喘不過氣。可他此時灼熱舌尖卻讓她情不自禁地勾住他的脖子,只能熱情回應、只想與他靠得更近。

  游遠光覺得自己像在吸毒。

  每吻她一口,他就愈是沒法子從她的唇上移開,她吻起來的味道真他馬的像極了天堂。只不過,天堂裡面不能亂來,但他現在可以為所欲為。

  他的大掌沿著她柔嫩頸線滑下,覆住她一邊柔軟。棉質衣物擋不住他熱情的撩撥,她很快地拱起身子,要求著更多的他。

  叭叭叭叭叭叭……

  車外一聲喇叭聲驚醒了兩人。

  湯思嘉睜大了眼,神色驚恐地像是發現自己正被人解剖一樣。

  剛才那個和游遠光在車子裡面親熱的人是誰啊?

  湯思嘉羞恥地低下頭,驚見他的大掌已經入侵了一半到她的棉衫底下。

  湯思嘉倒抽了一口氣,非常用力地打開他的手。

  游遠光皮粗肉厚,她的手勁當然打得他一點也不痛,但是他的心很痛,還有另一個很獸性的地方也超不舒服。

  「我們找個地方繼續?」他好心地提議道。

  「不可以!我們還沒結婚!」她面紅耳赤,用一種嚇到自己的嗓音大聲地說道。

  「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隨便。」她蒙住臉,怕自己的臉龐真的噴出火來。

  游遠光點頭,動作很快地拿起電話,以一種破世界紀錄的方式預約了民間公證人,告訴對方他明天就要到他們事務所去結婚。

  湯思嘉看得傻眼,嚇到說不出話來,但卻沒有阻止游遠光。

  畢竟都決定要結婚了,明天結和下個月結,又有什麼差別呢?

  隔天,他們帶了身份證印章、找了她的葉師母及他的朋友當證人,在律師事務所的結婚進行曲聲中——

  結婚完畢。

        ***        ***        ***        ***        ***        ***        ***        ***

  「你是腦子不清楚了嗎?居然想和這樣一個傢伙結婚!你究竟有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

  在湯思嘉公證結婚的這一天午後,湯思嘉帶著游遠光回到了湯家。

  此時,在湯家巴洛克風格的客廳裡,湯思嘉那位從不大叫的父親湯明偉正氣得咆哮出聲。

  游遠光坐在湯思嘉身邊,因為以前曾和人對砍嗆聲少說一百回,所以這次相當處變不驚地坐在原位,看著她的爸爸媽媽陷入一種與他們傲然氣質完全不符的暴怒之中。

  「婚姻是我和他兩個人的事,我已經成年,有權可以決定。況且,他不是什麼壞人,你們沒必要反彈如此劇烈。」湯思嘉牢牢地握住游遠光的手,堅定地說道。

  「一個廚師,哼!」湯明偉氣得雙手都在發抖了。

  游遠光一挑眉,這下子倒知道廚師地位原來卑微之至了。

  看來他還得感謝一下那些逢年過節就到他家拜訪、聊天的醫院院長、電視台老闆和部長之類的長官,他們待他還真是和善啊。

  游遠光看著湯明偉轉身倒了杯威士忌,洩忿似地一飲而盡,他突然也想來杯維士比加國農鮮乳與之抗衡一下。

  倒不是說他有多愛那股藥酒味,而是他修身養性,放下扁鑽的日子已久,今日就算想發飆,最多也只能做到氣得這位醫生爸爸臉色發青吧!

  「我知道東豪解除婚約和讓別的女人懷孕這些事,對你打擊很大。但是你也沒必要選擇用這種方式來報復啊!」長髮綰起,氣質雍容的湯母杜明珠低聲說道,自始至終就沒看游遠光一眼。

  湯思嘉曾經有未婚夫?游遠光聞言,有種被甩了一巴掌的感覺。

  他側身看她,她沒回頭,只是更加緊握住他的手。

  游遠光牢牢地回握,給予她最有力的支持。

  過去的事就算了!他這輩子難得碰到了一個他想好好疼惜的女人,她未婚夫的背叛算是給了他機會,想來他還得感恩人家一番呢。

  「東豪的條件不錯,可醫學界也不是就沒這樣的人才了。你陳伯伯的大兒子剛從美國回來,現在已經是泰東醫院的主治了。你明天就先搬回家住,我就當成你沒提過要和別人結婚的事。」杜明珠說道。

  「媽,我想你們可能沒聽清楚我的意思。我不是打算要和游遠光結婚,而是我和他已經公證結婚了。」湯思嘉定定看著媽媽,鎮定地說道。

  「我不承認你這種女兒!」湯明偉氣得把酒杯往地上一摔,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杜明珠臉色一陣青白,努力地深呼吸,氣到雙臂都在顫抖。

  游遠光終於知道湯思嘉為何堅持公證結婚前,不用先打電話告知她爸媽了。因為如果不先斬後奏的話,他們這輩子都結不成婚的。她的家人全都不是容易妥協的硬角色啊。

  杜明珠板著臉,臉色幾回青白之後,終於決心抬頭看向游遠光——

  小平頭、金項煉、一對不馴的野眼和一身的江湖味。來拜訪岳父母居然只隨便穿了件白色襯衫和牛仔褲,還踩著涼鞋,不像話!

  「你在哪一間飯店工作?」杜明珠板著臉問道,決定至少得在這人身上找出一個優點,然後再想法子大肆改造一番。

  「黑松大飯店。」游遠光沉聲,有種被典獄長審判的恐怖感覺。

  「我沒聽過這間飯店。」杜明珠擰起眉頭。

  「黑松大飯店就是專門路邊流水席的代稱。」游遠光一聳肩,襯衫底下的結實肌肉亦隨之聳動了下。

  「嫁了一個辦桌的總鋪師,你可真有本事啊。」杜明珠直接看向女兒,冷冷下令道:「你要不現在就跟他離婚,不然,就把他安排到五星級飯店任職,或者叫他自己出來開店。」

  「我幹麼去讓人家管,或者管人?」游遠光沒給湯思嘉說話的機會,馬上拒絕。

  杜明珠瞪著這個不識好歹的野人,薄唇一啟。「口氣倒是挺大!你以為你家財萬貫嗎?光是『辦桌』,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我會養他的。」湯思嘉替他回答。

  游遠光看著杜明珠氣得快噴火的臉孔,他雙手一攤,把戰場讓回給這對母女。他絕對有足夠的本事養活自己和思嘉,但他的岳母此時看來是聽不下他的話了。他也只能讓「老婆」親自出馬,來表達她對於這樁婚事的堅定立場了。

  「你還真會挑,居然挑到了這麼一個吃軟飯的傢伙。」杜明珠臉色鐵青,氣到連聲音都在發抖。

  湯思嘉看著媽媽,她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悲傷與怒氣。

  她的家人目光怎麼會如此淺薄?竟然完全以職業來斷定一個人的優劣,難道社會階級就代表了一切?

  不是所謂的三高男,娶了一個醫生,就一定就是居心叵測的騙子嗎?

  那麼,真心又算什麼?

  湯思嘉低頭看著她與游遠光緊緊交握的雙手,她抬頭看向他——

  游遠光的眼神堅定,愛調侃的臉龐如今卻鎮定地像磐石。不論如何,他總會陪在她身邊的——進門前,他這樣告訴過她。

  「說不出話來了吧,你拿了多少錢給他了?」杜明珠冷笑地說道,在沙發裡坐下,已經開始在盤算該拿多少錢打發游遠光了。

  「游遠光沒拿過我一毛錢,我們簽了婚前協議書,他日後也不會貪我一毛錢。」湯思嘉冷靜地看著媽媽,將游遠光的手握得更緊。

  「你花錢養他,怎麼不算他貪圖你的錢?」杜明珠咄咄逼人地問道。

  「我請人來打掃家裡,一個月兩萬,請個手藝好的人來煮飯,少不了又是兩萬。他會幫我維持一個家,我為什麼不能把這些給他?難道共同維持一個家庭,也要這麼斤斤計較嗎?」湯思嘉很想平和地說話,但母親臉上的譏諷,卻讓她憤怒地飆高了聲音。

  「我和你爸爸兩人一起工作承擔這個家,而一個靠女人維持家庭的男人,就是丟人現眼。」杜明珠一聽到女兒還拚命替他辯解,聲音也不禁高分貝了起來。

  「為什麼女人可以當家庭主婦,男人就不能當專職的家庭主夫?女男平等,這是你從小告訴到我的話。你說你當上了主任,女人絕對不比男人差,不是嗎?」

  「那是針對我們這種人,而不是他那種人!」

  「他是個好志工,他一直在為這塊土地上的弱勢族群付出,他給他身邊的人溫暖,什麼叫做我們這種人他那種人……」湯思嘉淚流滿面,說得聲嘶力竭,整個人都在顫抖。

  「夠了。」游遠光攬住湯思嘉肩膀,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裡。

  湯思嘉雙膝一軟,緊揪住他的前襟,整個臉龐都埋到他的肩膀,雙手用力地揪著他的手臂,發洩著她心裡的痛苦。

  她只是想要有個家……她只是想要有人陪伴……為什麼媽媽卻要讓她感覺自己罪大惡極呢?

  「沒事了。」游遠光拍著她後背,在她耳邊不停地低語著。「沒事了,我們一定、一定、一定會很好的。」

  他的體溫密密地籠住湯思嘉從骨子裡升起的冰寒,他低沉的聲音像鎮定劑,平撫了她的心。

  湯思嘉低喘著氣,好一會兒之後,才在他的懷裡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杜明珠被女兒歇斯底里的樣子嚇到,她皺著眉,瞪了游遠光一眼——果然是近朱者赤!女兒方纔的潑婦般行徑,一定就是被這男人影響的。

  游遠光並沒有回應杜明珠好臉色,他板起臉孔,面無表情地回望著杜明珠,深邃細長雙眼在不笑時,有股陰沈狠怒的氣勢——她身為母親,怎可如此傷害自己女兒呢?

  杜明珠一驚,心裡雖是已經狂罵了游遠光數十回,卻還是怕他一時流氓性起,出手動粗,於是只得臭著一張臉,別開了眼。

  「我和思嘉已經結婚了,我們會過好我們的日子,不需要別人來多事。至於你們沒能好好照顧她的部分,我也會盡全力地彌補她的缺憾。至少,我能肯定地告訴你,她結婚之後,只會更快樂。」

  游遠光摟著湯思嘉站起身,陽剛臉孔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湯思嘉臉頰倚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醇厚聲音所吐出的保證,她不自覺地舉起雙手環住他的腰。

  「我們哪裡沒照顧好她?她高中、醫學院,哪一樣不是人人稱羨的第一志願,才考上醫師執照,我們就買了房子過戶到她名下,去哪裡找我們這樣的父母……」杜明珠說道。

  「物質的給予最容易。」游遠光不客氣地打斷杜明珠的話。

  「容易?」杜明珠冷笑一聲,戴著大顆珍珠戒指的食指,推了下鼻樑上的名牌眼鏡。「你還得靠她養活你呢,竟然還敢說這種大話!」

  「我們走吧!」湯思嘉不願意他繼續被侮辱,拉起游遠光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逼你和陸東豪在今年結婚嗎?因為算命老師說,你今年會結婚又離婚,所以我們才打算讓你們明年才結婚。」杜明珠冷不防又放出一記冷槍。

  「哈!算命的話如果能相信,我十八歲那年就該死了,現在早不知道投胎到哪一世了。」游遠光說完,低頭看著湯思嘉蒼白的臉龐,他抽回兩人交握的手,大掌攬住她肩膀。

  兩人並肩而行,連背影都有了夫妻的感覺。

  「在你沒和這傢伙離婚之前,我們會暫時更改遺囑,若我們有了意外,財產則會捐給慈善團體。」杜明珠繼續說道。

  「很好,很好,你們確實是該多做點好事。」這回,游遠光回頭朝杜明珠豎了下大拇指,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杜明珠氣得臉色發白,狠狠瞪了他一眼,怒聲說道:「你們幾個月就會離婚的,你這種人和我們是沒法子在一起的。」

  大門被游遠光的大腳重重地踹上,湯思嘉身子驀然一震。

  游遠光察覺到她此時的脆弱,加快了腳步地將她帶入車子裡。

  「放心啦,天下父母心,只要你以後過得好,他們就會重新接納你的。」游遠光發動車子後,側身拍拍她的頭。

  湯思嘉抬頭看他,他對她挑眉一笑。「你……幹麼還安慰我?他們對你很不好。」她鼻尖一酸,覺得又想落淚了。

  「你是我老婆啊。」游遠光傾身為她拉過安全帶,在她紅腫的眼睛、鼻尖,各自落下一個吻。

  湯思嘉心窩一暖,拉下他的頸子,貼住他的唇。

  她吮著他的唇瓣,汲取著他的溫暖,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甚至輕歎了一聲。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沒主動過。

  「香蕉你個芭樂,你不會就早說嘛,我教你一百次都沒問題!」

  游遠光扣住她的後頸,灼熱舌尖在同時餵入她的唇間,品嚐著她的柔軟。

  她揪緊了他,覺得世界在旋轉,覺得整個人都被他的味道給佔領。她只能身不由己地隨著他的動作而不停地沉淪而下。

  這男人像酒,卻不是她習慣的溫潤紅酒。他像高粱,又熱又嗆、酒精濃度又高,一小杯便要灼人齒舌。

  她還沒喝習慣,自然會醉昏頭,什麼事都由不得她了……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11:15 PM

本帖最後由 wujin73414 於 2010-2-11 11:24 PM 編輯

第五章

  游遠光和湯思嘉從湯家離開後,緊接著要面對的就是他的家人。

  在好不容易終止了車內熱吻之後,游遠光便先打了電話回家,通知了他結婚的消息——

  游家人的尖叫聲差點沒把他的耳膜給叫破,害他只好掛上電話,朝湯思嘉扮了個鬼臉。

  「他們瘋了!幸好我之前保密到家,否則他們一定會從昨天就把屋頂給吵掀了。」他說。

  只是,隨著車子愈加靠近游遠光家,湯思嘉的心跳就越跳越亂,她慌張到就連端坐在椅子上,都顯得有些困難。

  「你的家人會不會不高興?會不會認為我沒有禮貌,說結婚就結婚……」湯思嘉絞著雙手,低聲地問道。

  「我爸過去得早,媽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她本來以為我會打光棍一輩子,家中就這麼冷冷清清下去了,現在有了你這個媳婦,她鐵定只會把你當成菩薩,照三餐供養膜拜的,你不用擔心啦!」游遠光吹著口哨,笑嘻嘻地踩下油門。

  「可是,你結婚後住我那裡,他們也不會介意嗎?」她說。

  「只要我們能生得出孩子來,就算叫我去住派出所,她也會通通說OK啦!」

  游遠光朝她眨眨眼,知道她此時心裡擔憂,火熱眼神便緊盯著她的臉龐,想讓她害羞到分神。「事實上,有些事他們不必催促,我很樂意執行。」

  湯思嘉紅了臉,腦中不自覺地回憶起方纔那場熱吻,身子竟又不由自主地騷動了起來。

  這男人——真的帶壞她了。

  游遠光看了她一眼,但見她雖紅著臉,卻仍然是緊張地絞著十指。他猜想自己八成只能不顧形象地搞笑演出,才有法子讓她輕鬆一些吧。

  「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快過新婚之夜……」她屏著氣息,低喃了一句。

  「不可以!」游遠光這回不用演,馬上斬釘截鐵地否決,慷慨激昂地搖頭,一臉爭取奧運代表權的拚命三郎模樣。「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催著你這麼快結婚啊!」

  「你精蟲沖腦啊。」湯思嘉脫口說道,整張臉轟地辣紅了起來。

  「沒錯,說得很好。」游遠光痛快地承認,趁著紅燈時,傾身看著她。「不過,我精蟲沖腦,你幹麼臉紅啊?」

  「我……就是會緊張新婚之夜啊……」湯思嘉很快瞥了他一眼,結結巴巴地說道。

  「放心吧,你到時候會忙到沒空緊張的。」游遠光一拍胸脯,豪氣干雲地說道。

  「為什麼會忙?」她好奇地問道。

  游遠光望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突然間覺得自己驕傲得像是開天闢地的創世主。

  這樣一個聰明、美麗,讓他很有反應的窈窕女人,居然像個好學生一樣地等待著他開發她的身軀。

  他高興到除了「香蕉你個芭樂」這句話之外,也實在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游太太,因為你擁有一個超人丈夫,你當然會很忙——忙著呻吟、忙著回應、忙著沉溺在兩情相悅歡愉與愛情的霹靂火裡,呵呵呵……」游遠光說著說著,忍不住仰頭大笑了起來。

  厚——原來他也滿有本錢搞浪漫的嘛!

  「你會不會太自我膨脹了?」她臉紅不已,卻不想每次都被他弄得很害羞,所以只得努力地擠出話來想與之抗衡。

  「沒錯,沒錯,我遇到你時,確實是有些地方會『膨脹』。」他點頭如搗蒜地說道。

  「你——閉嘴!」湯思嘉被嚇到臉紅耳赤,直接搗住耳朵,不敢再聽。

  「好了,我們到家了。」游遠光拍拍她的頭,吹著口哨走出車子。總算到家了,否則他的形象也毀得差不多了吧。

  湯思嘉傻傻地被他牽著手走出車門,這才發現—路上在他拚命耍嘴皮子的情況之下,她早就忘記要擔心游家人可能會表現出的不友善態度了.「謝謝。」她柔聲地說道,懂了他的用心。

  「晚上再用我想要的方式謝我。」游遠光一手撐住她身後車頂,自以為瀟灑地說道。

  他的白襯衫鬆開一顆鈕扣,露出他閃亮如昔的金項煉。湯思嘉咬住唇,忍住爆笑的衝動,他真的不適合演文藝片男主角。

    批哩啪啦批哩啪啦批哩啪啦——

  平地一聲雷,陣陣鞭炮聲轟炸敵軍似地驚天動地響起。

  湯思嘉嚇得直覺就衝進他懷裡,游遠光則非常配合地用大掌牢牢搗住她的耳朵。

  鞭炮煙火瀰漫之間,一條人龍從三合院裡飛奔而出,湯思嘉則躲到了游遠光身後。

  「恭喜!恭喜喔!」鞭炮聲甫停,一波接著一波的祝福便排山倒海地灌到兩人身上。

  「里長廣播——恭喜游遠光阿光仔和湯思嘉小姐兩人珠聯璧合,結婚大喜。現在請大家用最熱烈的掌聲,祝福這對新人白頭偕老。」

  里長伯的廣播在空中響起,有種國慶日普天同慶的歡樂氣氛。

  湯思嘉驚訝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游遠光則是一手攬著她,一邊揮手跟大家致意,表情得意地像是他剛才破了金氏世界紀錄一樣。

  她在掌聲包圍中,眼眶微紅著,喃喃地說著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謝謝」。

  「思嘉,快點過來。」游李水蓮突破人潮重圍,一把扯過湯思嘉。「我們阿光仔不知道禮數,把你拐去結婚,委屈你了。」

  「伯母,不是這樣的……」

  「叫阿母。」游李水蓮笑著說道,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了她。

  湯思嘉乍然被一個像是能包容一切的溫暖柔軟身軀裹住,她的大人面具瞬間被融化,她覺得自己此時就只是個小孩。

  「媽。」湯思嘉臉紅紅、眼眶酸酸地說了一句。

  游遠光站在一旁咧著嘴笑,因為笑得太爽快,以至於他原本適合演古惑仔大哥的臉龐,突然間憨傻地頗有鄉土味。

  「阿光仔有告訴我你爸媽的事,啊……他們反對我也速可以瞭解啦,但是,你跟阿光仔有互相喜歡,這點最重要。他們以後知道阿光仔人很好,就不會對你們那麼刻薄了。」游李水蓮拍著湯思嘉的手,很認真地交代著。

  湯思嘉點頭,牢牢地回握著。

  只因為她是游遠光的妻子,他們就給予了她這麼多熱情的支持。別人的家人,都是這麼毫無理由地給予溫暖嗎?然則,相對於游遠光這邊的熱絡,她家人的冷漠更讓她覺得羞恥哪!

  湯思嘉內疚地抬頭看向游遠光。

  游遠光對她燦然一笑,伸手摸摸她的頭。

  「快來敬茶啦!」旁邊長輩催促道。

  「對喔——」游李水蓮把媳婦推回兒子身邊,一溜煙地跑到主位上坐著。

  湯思嘉隨著眾人目光看去,發現曬穀場靠近主屋的地方,正整齊地列著一長排十幾張椅子。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她緊張地看向游遠光,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敬茶——就是端茶給長輩喝。一來介紹長輩讓你認識,二來恭喜你成為游家的一份子。然後,你只要端茶請別人喝,人家就送上紅包給你啦。」游遠光好整以暇地說道,伸手撫摸她俏麗的短髮,越看她越開心。他的老婆怎麼會這麼可愛?就連頭髮都柔滑到會讓人胡思亂想。

  「新郎不要一直對新娘傻笑,快點帶她去敬茶啊。」長輩們笑著打了下他的頭。

  湯思嘉站在游遠光身邊,在大家的簇擁之下,逐一對著大家倒茶行禮。

  「這是大姑媽、二姨婆、三嬸娘、四舅公……」長輩為湯思嘉介紹道。

  湯思嘉逐一柔聲喚道,乖乖地為每個人奉上一杯茶。不消多時,一個茶盤裡竟堆出了一座紅包山。

  「我該回應什麼嗎?」她小聲地問著游遠光。

  「親我一下就可以了。」游遠光一本經地說道,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兩下。

  「真的嗎?」湯思嘉瞥他一眼,一臉不相信。

  「當然是真的!他們給你紅包就代表祝福你婚姻幸福,你親我不就表示我們感情甜如蜜嗎?」游遠光一挑眉,朝她湊近一步,嘴巴微噘了一下。

  湯思嘉急忙伸手推他在一臂之外,怕他真放肆了起來。

  一記枴杖猛地自半空中飛出,戳了下游遠光的屁股。

  游遠光一回頭,果然看到國術館館長三叔公。

  「阿光仔,你這樣不夠有男子氣概。」三叔公把枴杖當成關刀般揮舞,大聲地說道。

  「三叔公,你嘛幫幫忙,阮某會害羞。」游遠光大聲地說道。

  「親下去。」八十歲的三叔公,很堅持要看到阿光仔和老婆相親相愛。

  「你是知道的,我生性害羞,面對眾人的起哄,也是百般的不願啊。」游遠光對湯思嘉說道,百般不願到連眼睛都笑瞇了起來。

  「親一下臉……」頰。

  湯思嘉聲未落地,游遠光右手已經攬住了她的腰,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她整個人就已經被迫後仰下腰,橫臥在他的臂彎裡,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笑容愈變愈大。

  「你——」湯思嘉的唇被堵住,而他這個吻可不是輕描淡寫地做做姿態而已。

  他纏綿的深吻,鬧得她連呼吸都破碎了。

  開玩笑,游家的鄉親父老都在,外加屋裡的列祖列宗好不容易等到他這個浪子娶老婆,他如果不盡心盡力演出一番,晚上八成會有人托夢來責備他。

  而且,湯思嘉吻起來就像日本絹豆腐,滿口香滑細緻地讓他只想一口將人全都吞進肚子裡頭。

  「死囝仔,可以了啦!教壞囝仔大小!」游李水蓮狠扯了下游遠光耳朵,把兒子從媳婦身上扯開。

  「我這是應觀眾要求啦!對吧?」游遠光嘻皮笑臉地看著湯思嘉,卻見她眼神迷濛、雙唇紅艷,雪白肌膚染上一層櫻花粉,可口得就像是夏天的涼糕、冬天的養生鍋……

  他情不自禁地嚥了口口水,是湯思嘉嗔怒的一記輕掐和眾人的大笑聲,才讓他回過神來。

  「看來咱們阿光仔真的被電到了啦——」大黟笑著決定退場.「全部都回家去睡覺,不要破壞阿光仔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好事啦!」

  湯思嘉辣紅了臉,連忙低下頭,腦充血到她頭昏腦脹,什麼事都沒法子思考。

  游遠光摟過她的肩,卻是一副臉不紅、氣不喘的姿態。「感謝各位的祝福。星期天晚上,我辦桌請大家逗陣來熱鬧一番。」

  游遠光手插腰,昂頭又是一陣豪爽大笑。

  「唉唷,遠光要辦桌,那我要快點打電話通知誰誰誰、誰誰誰回來吃……」

  一時之間,人群紛作鳥獸散,每個人都要忙著叫親朋好友星期天一起來打牙祭。

  「啊……思嘉……我孫仔以後去你的診所看病,有沒有打八折?」愛計較的大姑媽突然跑到湯思嘉面前問道。

  「哭夭咧,你乾脆叫思嘉再送兩包乖乖給你好了。」四舅公不以為然地說道。

  「對不起……」湯思嘉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聲來,又覺得不禮貌地咬住唇。

  「他們個性都很豪爽,不會計較這些細節的。」游遠光說道,笑容始終沒離開過他臉上。

  「啊……送乖乖也是可以啦,不過,阮孫卡愛吃蝦味先啦!」大姑媽一本正經地回答。

  媽啊!湯思嘉驀地把臉埋到游遠光肩窩裡,笑到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游遠光抱著她,笑得比她還開心。

  太好了,他就知道他們家的風水和湯思嘉有合。瞧她現在和三個小時之前的痛心疾首、愁眉苦臉完全是兩種德行。

  他喜歡她開心的樣子,她平時太悶悶不樂了。

  「好了,你們忙了一天,先進去休息吧。」游李水蓮拍拍媳婦肩膀,怎麼看都覺得她又有氣質又禮貌,怎麼看都想請歌仔戲來酬謝神明。

  「媽,我先整理點衣服,晚上就要去住她家了。」游遠光簡單跟媽媽解釋了一下未來的生活型態。

  「去啊。」游李水蓮點頭。

  「伯母……媽……游遠光住我那邊,真的沒關係嗎?」湯思嘉學不來拐彎抹角,只能老實地問道。

  「我們住得這麼近,阿光每天都會回來種他那堆菜、在他的廚房摸東摸西,沒什麼差別啦。還有啊……我們家族人多,你們住在這裡,孩子怎麼生得出來。」游李水蓮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湯思嘉的笑容僵在唇邊,她咬住唇,突然手足無措了起來,她還不想這麼快生小孩啊!

  「阿母,她又不是母豬,嫁進來說生就生喔。」游遠光熱絡地勾住老媽的脖子,呵呵笑著說道。

  「啊……我性子急,說話直,你如果心裡不舒服就直說,知道嗎?」游李水蓮恍然大悟地說道。

  「我……其實不大懂得怎麼和人相處,以後還要請媽媽多指教。」湯思嘉再度朝游李水蓮鞠了個躬,表情很鎮定,手心卻還是在冒汗。

  「唉唷,免對我行這種大禮,要鞠躬到祖宗牌位前。啊——都忘了要拜祖先了!」游李水蓮聲未落地,就拉著湯思嘉的手,直接衝入大廳裡。「阿光仔,你快點去點香。」

  「是。」游遠光晃在媽媽和老婆後面,吹著口哨走進屋裡。

  對喔!他都忘了自己能娶得嬌妻進門,確實是該好好三跪九叩,外加三天流水席來感謝老天和祖宗的保佑啊。

  畢竟,能娶到一個想疼的老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

*** *** *** *** *** *** *** ***

  兩人在游遠光家拜完祖先,順便吃了頓晚餐。等到終於回到湯思嘉的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結婚的第一天,湯思嘉如同所有新娘子一樣累到不行。

  但她卻連個哈欠都沒有打,因為她非常、非常的緊張。

  和游遠光結婚了,被感動了,知道自己被好好地照顧著,但還是不能否認她和游遠光才認識幾個月的事實。

  即便他的親吻會讓她四肢無力,但一想到新婚之夜即將面臨的親密,還是會讓她手足無措。

  她從不曾和誰裸裎相對過,她也擔心自己在他的面前會不會不夠完美,她是不是該先去美容沙龍護膚保養一下呢?

  就在湯思嘉沉思間,游遠光已將車子開入一樓車庫,下車為她打開了車門。

  「回家了!」游遠光一手拎著他的小行李袋,解開她的安全帶。

  她才走出車門,他便自然而然地攬住她的腰,一同沿著車庫邊的樓梯走上二樓。

  「我明天會打副鑰匙給你,房子有裝保全,我再教你怎麼設定。」湯思嘉拿出晶片鑰匙卡,一邊解除門上的保全,一邊不停地說話,眼睛始終不敢看他。

  「思嘉——」游遠光拍拍她的肩膀。

  湯思嘉嚇了一跳,驀回過身來,游遠光則在同一秒吻住她的唇。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則對她眨眨眼,還咬了下她的唇瓣。

  「既然你一副很緊張我隨時會偷襲的感覺,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游遠光在她唇上呢喃道,開始專心地品嚐起她的味道。

  「嗯,你有葡萄酒、烏魚子和海參的味道。」他笑著說道。

  湯思嘉擱在心上的那顆緊張氣球,被他戳了個洞,慢慢地洩了氣。

  她忍不住輕笑出來,也想學他一樣地反擊。「你有薄荷……口香糖……的味道——」湯思嘉驚呼出聲,氣急敗壞地推他在一臂之外。「你作弊,你怎麼可以偷吃口香糖?!」

  「我也是為你的幸福著想啊,總不能讓你在新婚第一天就嫌棄我吧。」游遠光哀怨地瞥她一眼,一臉情非得已表情。

  「那你怎麼不提醒我。」湯思嘉搗著嘴巴,瞪他一眼。

  「你就是吃了臭豆腐,我看了你的臉,也覺得像在吃蓮子羹一樣香甜美妙啦。」游遠光大笑地說道,大掌放在她的頭上,寵溺地搓揉了幾下。

  「討厭……」她搗著發燙的臉頰,瞥他一眼。

  「這是你第一次跟我撒嬌耶。」

  游遠光雙眼圓睜地看著她,先是中箭般地動彈不得,繼而又樂不可支地用手肘撞她,手舞足蹈地像是剛才在奧運拿冠軍,掛金牌了一樣。

  「我才沒有撒嬌。」湯思嘉低聲地說道,因為她發燙的耳朵實在很沒有說服力。「快點進去,我想洗澡了。」

  湯思嘉飛快地爬著樓梯,游遠光則拎著小行李袋,像痞子逛大街似地跟在她身後,扶著青銅雕花扶手,爬上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樓梯。

  樓梯推門而入之後,是一個鏡面玄關,整層樓面鋪設著黑色大理石磚,沒有一處多餘傢俱,看起來昂貴但卻冰冷無比。

  「房子不大,只有四層樓。」湯思嘉侷促地站在樓梯口邊,覺得原本空曠的屋子,因為他的進入而顯得擁擠了起來。

  「一個人住一層二十幾坪,四層樓高的房子確實不大,勉強還符合你打算養活我,當我金主的這個背景。」游遠光一本正經地附和完後,笑嘻嘻地拉著她的手,左右打量起屋子來。

  湯思嘉不知道他怎麼有法子把那些話說得如此自在,換成是她說出那些話,八成只會像是在出言諷刺吧。

  「一樓是車庫,你已經看過了,二樓是廚房和餐廳,三樓是我的房間和書房,四樓是洗衣間和小花園。」

  「花園可以種菜嗎?」他問。

  「可以。」

  「你喜歡吃萵苣、還是白菜、青江菜?」又多了一塊菜圃,實在是太美妙了。

  「我知道白菜,加在面裡的那種,對不對?」

  「萵苣就是夾在漢堡裡的那種。」

  游遠光乍然停住腳步,濃眉不解地皺著,黝黑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像她是剛抵達地球的火星人一樣。

  湯思嘉被他看得不自在,別開了眼。

  「你果然是有食神庇佑。」游遠光扔下行李袋,揉了下她的頭髮,嘖嘖有聲地說道:「否則怎麼會選到它在人間的代言人當丈夫呢?」

  「吹牛。」湯思嘉笑出聲來。

  「我實話實說,你幹麼嘲笑我?」游遠光用指節敲敲她的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湯思嘉一看到他的白色背衫,還有那條金項鏈,她突然笑不可抑地說道:「你不應該掛金項鏈,你應該掛個大金牌。這樣比較符合你食神人間代言人的身份……」

  她邊說又忍不住笑,光是想像著他夾雜在神明出隊之間的模樣,就已經捧腹不已地彎下了身。

  「你……唉……居然還笑我,你不會知道這條項煉對我來說意義有多深遠。」游遠光忽而垮下臉,倚著牆壁,一臉可歌可泣,很需要人安慰的表情。

  「對不起。」湯思嘉急忙斂去臉上笑容,端端正正地站好,內疚著自己的揶揄居然傷害了他。

  他是一個這麼富有江湖氣魄的人,這條項煉必定是有著一些驚天動地的兄弟血淚故事吧。

  「想當年……」游遠光望向窗外藍天,四十五度的仰角讓他的臉龐顯得心事重重。「混兄弟時,有一餐沒一餐的,有時候找人車拚,還要花錢雇小弟。要不是靠著這條項煉,幾回進進出出當鋪,貼補現金,我現在早就是路邊餓死骨了……」游遠光長歎了一聲,憂鬱地雙臂交叉在胸前。

  一分鐘後——

  他因為沒得到預期的安慰反應,抬頭往她一看,但見——

  她正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困惑地看著他。

  「然後呢?」她問。

  「它跟著我患難與共,你就只有『然後呢』三個字?」游遠光瞠大細長眼眸,臉部肌肉不小心隨之扭曲一番。

  「事實上,我還有一句話——」湯思嘉掐住手掌,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說!」他橫眉豎目,儘是兄弟本色。

  「香蕉你個芭樂。」

  湯思嘉說完,爆笑出聲,轉身跑向樓梯口。

  游遠光一愣,還沒回過神,便看見她像只快樂小鳥一樣,格格笑著往樓上一直飛去。他心情隨之高揚了起來,忍不住隨之低笑出聲。
  啊——她剛才說過三樓是她的房間,對吧!

  游遠光突然間精神百倍,有如猛虎出柙似地朝著樓梯直撲而上「你慘了,居然敢朝笑我!」他大吼著三步並作兩步。

  「我原本以為你要說什麼可歌可泣的故事啊……」湯思嘉又笑又跑,氣喘吁吁地衝進房裡。

  才意識到不妙,想擋他在門外,他便已經像美式足球隊達陣一樣地衝進了噴砂玻璃門。

  「你——」她才來得及喊了一聲,整個人便已經被他打橫抱起,朝著她那張鋪著象牙白刺繡床罩的大床走去。

  他的眼那麼熱,他摟著她的健臂捆得她那麼緊,他什麼也不用開口,她就知道他現在想做什麼。

  「敢嘲笑我,就要有承受後果的心理準備。」游遠光含住她的耳垂,灼燙呼吸盡吐在她的白皙臉頰邊。

  「我們……還沒洗澡……」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很香,而我這樣才有男人味。」他把她放在床間,健臂撐在她臉頰兩側,魁梧身子懸在她的上方。

  「我還沒刷牙。」一雙小手搗住臉龐,玉白手背與她嫣紅臉頰相映,煞是好看。

  「我不在乎……」他吮住她的唇,大掌撫住她的鎖骨。

  「可是,我想穿新睡衣給你看……」她嬌喘著說道。

  當!

  游遠光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腦袋完全當機,靜止在她穿著性感蠶絲睡衣的畫面裡。

  湯思嘉咬著唇想笑,知道自己隨口謅出的理由押對了寶,讓她得到了些許緩衝時間。而他此時著迷模樣,讓她有些害羞,卻也忍不住開心起自己對他的影響。

  她以前怎麼從來不知道讓人著迷與喜歡,竟是這麼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呢?

  湯思嘉皙頰被他那雙黑眸瞪紅了,感覺他的呼吸聲變重了,卻依然定定地佇立在她的上方。

  「可以嗎?我可以穿我的新睡衣讓你看嗎?」湯思嘉柔聲地再問了一次。

  游遠光動了。

  他,連點三次頭。

  高壯身軀飛快地從她身上翻身而起,動作快速得像迅雷小組,快到湯思嘉甚至沒看清楚他是怎麼下床的。

  「這邊哪裡還有浴室?」他問。

  「樓上客房還有一間。」

  「我馬上去。」游遠光聲未落地,人便已經衝出了房間。

  湯思嘉用力咬著唇,還孩子氣地用手去搗嘴,卻還是忍不住低笑出聲。

  「哈哈哈……」要是他知道她的新睡衣,是那種從她的鎖骨、手臂、一路包到腳踝的長袖套裝,不知道他會不會氣到像泰山發威一樣,用拳頭捶打胸膛啊?

  湯思嘉笑到整個人縮成一團,還得分神搗住因為笑得太用力而發痛的肚子。

  和游遠光在一起,日子就變得精彩熱鬧了起來。

  他的想法、舉動與旺盛的生命力,讓所有事情都新鮮得讓人開心哪。

  看來,她真的是很「有眼光」呢!

  湯思嘉停住笑聲,伸手去擦笑出的眼淚,眉眼晶亮地像個十八歲少女。

  她唇邊噙笑,走到衣櫃前,毫不猶豫地拿出她的新睡衣。

  接著,她在內衣櫃前面站了三分鐘。

  最後,她拿出一套粉色蕾絲薄紗性感內衣放在睡衣上頭,紅著臉快步走進了浴室。

  新婚之夜,總該穿點有喜氣的顏色哪……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11:30 PM

第六章

  那一晚,當湯思嘉穿著睡衣走進房間時,她已經忘了游遠光看到她時,是否真的像泰山一樣捶胸頓足地擺出懊惱失望表情了。

  因為游遠光當時只裹了一條浴巾,斜倚在她的枕間。

  他結實麥色肩臂肌肉微隆,像裹著鋼鐵的絲絨,有種發亮的紮實性感。微濕黑髮落了幾綹在他的額間,襯出他一雙黑色狹長眼眸裡的野性。

  她屏著氣,僵在浴室門口,一轉身就想衝回浴室。

  游遠光沒讓她跑遠,他像豹一樣地飛撲而至,在浴室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擁住她的身子。

  在他抱住她的那一刻,身上毛巾隨之落下。

  他高溫身軀旋即席捲了她所有神智,當她的唇被吻住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再也不是自己了。

  然後,就是一整夜的纏綿了。

  她身上的每一寸都被珍惜地膜拜了,她在他唇下指尖翻滾了許多回,她抓著他肩臂,嬌吟出連她自己都覺得臉紅的呻吟。

  她在他身下懂得了情慾的感覺,在高潮顛峰來回了幾次之後,她倦得連被子都沒蓋便蜷在他身邊睡著了。

  纏綿過後,游遠光小心翼翼地在不驚醒她的狀況下,替她蓋好被子,將她當成小BABY一樣地摟在懷裡。

  他不曾這麼想珍惜一個女人過,不只是因為她把第一次給了他,而是因為他和她在一起時,有種平靜的感覺。激情之後,他竟然只想要呵護著她,不讓她再受一點委屈,而不是再來一次翻雲覆雨。

  對他而言,這根本是前所未有的情況。除了「愛上了」之外,他也實在是找不出其他理由解釋了。

  游遠光摟著她微笑著入睡了。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覺得自己一定會好好照顧她,讓她過著從未得過的幸福家庭生活。

  那一晚,她睡得沈,游遠光睡得甜。

  早晨六點,游遠光神清氣爽地醒來,側身支肘看著她微張雙唇的睡容。

  他低頭吻著她雪白肩膀,知道自己對她仍處於「蓄勢待發」的狀況,但他哪捨得叫醒她呢?

  於是,傻呼呼地看了她十分鐘之後,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簡單沖了個澡,穿著一件短褲,走到二樓想為她準備早餐。

  無奈冰箱裡只有一瓶牛奶和一些水果,就算他想變出滿漢全席也無能為力。看來只能為她準備一份雕工精美、擺盤華麗的水果大餐了。

  游遠光削著蘋果,因為心情太好,所以喉嚨癢癢的很想唱歌。

  只是,他腦子中響來響去都是悲情台語歌,沒法子表達他的雀躍,於是他清了清喉嚨,大聲地唱道:「公雞啼,小鳥叫,太陽出來了。太陽當空照,對我微微笑。它笑我年紀小,又笑我志氣高。年紀小志氣高……」

  「啊——」

  一聲低喊之後,樓梯上便傳來了一陣乒乒乓乓。

  游遠光疾衝過去,只見湯思嘉姿勢不雅,一屁股地坐在樓梯台階上,顯然是剛痛跌了一跤。

  「痛不痛?受傷了嗎?」游遠光急著上前檢查她的身子,這才發現她只穿了那件該送去處死刑的高領睡衣的上半身,露出那雙讓他想喊「哈利路亞」的雙褪。

  她那雙腿又長又勻,觸感滑得像絲,吻起來還有玫瑰的香氣,光看就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我沒事了,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湯思嘉羞澀地推著他的肩膀。

  「這麼大只人,走路還會跌倒?」他彎身撈魚一樣地把她攬到懷裡,半摟半抱地下了樓梯。

  「誰叫你突然唱那種奇怪的歌,我被你嚇到了。」她喃喃地說道。

  「兒歌哪裡奇怪?你才奇怪咧,難道你沒有童年喔?」他不以為然地說道,一看到她雪白大腿上有幾道青紫瘀痕,馬上皺起眉關心地問道:「昨晚是不是弄痛你了?現在還痛不痛?」

  「還有一點……」她小聲地說道,低頭看著地板。

  「一點?是那一點嗎?」游遠光裝傻想逗她笑,故意抓耳撓腮,大手大腳全都擺出手足無措的姿態。「那該搽什麼藥?啊……那個你是醫生,你比較清楚啦!」

  「我的『一點』指的是——還有一些疼痛!」

  湯思嘉害羞得大叫出聲,不料卻叫得太大聲,她急忙搗住耳朵,偏偏一個不小心又被自己高溫臉頰給燙到。

  「討厭……」她悶哼了一聲,臉蛋依然紅咚咚,他讓她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了。

  「沒辦法,我一碰到你,就很容易胡思亂想。」

  游遠光將她放到餐椅上,沒浪費時間的雙唇亦在同時吮上她的耳朵。

  湯思嘉輕顫了下,感覺身上起了陣陣雞皮疙瘩。

  游遠光沒忽略她的顫抖,扣住她的後頸,結結實實地吻住她的唇,大掌也就順勢滑入她的衣衫底下。

  他灼熱胸膛壓在她的絲質睡衣上,讓她喘不過氣,柔軟蓓蕾卻因此摩擦而有了反應。那敏感的刺痛,讓她只能拱身勾緊他的頸子,回應著他……

  游遠光的吻從她的唇滑至她的頸子,一路婉蜒至她敏感的各處。

  她被逗得無法再好好坐著,只得順著他的手勢,躺上了那張橡木餐桌上,任由他更加肆無忌憚地將她的睡衣撩至頸間……

  「不可以……現在是早上……」在他的灼熱抵住她的女性時,她嬌喘出聲,只能想得出這個拒絕的理由。

  「早上運動對身體好。」游遠光沉下身子,熾燙結實的男性沉入她柔軟悸動的身子裡,兩人同時都是一陣情不自禁的低喘。

  和昨晚的性感緩慢不同,他狂野的步調讓她只能將雙腿更加盤緊他的腰間,以免自己被他的激烈給撞飛了出來。

  火熱纏綿間,啪地一聲,有樣東西突然從她衣服口袋裡飛砸至地面。

  「你的手……啊……嗯……」湯思嘉想說話,但他的衝刺正激情,她馬上便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失神臉龐在餐桌上輾轉晃動著。

  「我的手?」游遠光強迫自己停住所有舉動,緊繃臉孔因為強忍著慾望而沁出了幾顆汗水。

  他低頭一看,身下的她正不自覺地將他攀得更緊,雪白身軀儘是動情粉紅,水眸氤氳地瞅著人,像是想要求更多一樣。

  「你這個壞孩子。」游遠光忽而俯低身子,勾唇露出壞壞的一笑。

  「我……」她的心跳停了一拍。

  湯思嘉才開口,他的身子便已再度與她結合,只花了一秒鐘便讓她再度回到方纔的激情高點,而他的大掌竟在同時滑至她的女性柔軟處,輕柔撩撥著。

  湯思嘉忍不住哭喊出聲,在這樣雙重引誘之下,很快地達到了高潮,游遠光也旋即在下一刻得到了他的解放。

  她虛弱地窩臥在他身下,連彎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這實在太誇張……這裡是廚房……」她氣若游絲地說道。

  「你放心,我以後會把廚房每個角落全都擦得一乾二淨的。」游遠光安慰著她,大掌溫柔地將她頰邊髮絲全攏到耳後。「再不然,客廳裡那張沙發看起來也不錯。」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鼓足力氣,捶他一拳。

  嗶嗶、嗶嗶——

  地上傳來手機的呼叫聲。

  「啊……被你鬧得都忘記了。我剛才是要告訴你,你的手機一直在響,所以我才下樓拿來給你的。」

  「我還以為是你嫌我不夠刺激,出言指示要我的手一起出動……」

  「去接手機!」湯思嘉羞得說不出話來,雙手雙腳用力地將他踢離她的身上。

  游遠光拿過手機,還沒看就先開罵了。「是哪個傢伙活得不耐煩,敢吵醒你睡覺,我找他算帳……怪了,怎麼都是簡訊?」

  他按下簡訊鈕,一看之下整張臉便皺了起來。

  「香蕉你個芭樂。」游遠光詛咒出聲,直接把手機空投到客廳的沙發上。

  「怎麼了?」她拉好睡衣,穿回被扔在一旁的蕾絲小褲,正襟危坐地問道,

  「蕭春梅從中部回來,知道了我結婚的事情,她傳了一堆簡訊說什麼神明有指示,我跟她才是天生一對,還罵我狠心拋棄囡囡!」他一翻白眼,直接把手機拋到沙發上,怒氣衝天地咆哮著。

  「馬的,整天發花癡,對囡囡狠心的人是她不是我,居然還敢叫我離婚!離婚這事難道是可以說離就離的嗎?」他朝空中揮動兩拳。

  「我們的婚前協議書有提到,如果有任何一方提出異議,隨時可以提出離婚。」她脫口補充了一句。

  游遠光驀然瞪向她的臉,濃眉惡狠地擰起,一臉要找她單挑的暴怒姿態。

  「你現在是在間接暗示,你對我昨天晚上,還是今天早上的表現不滿意,所以想離婚嗎?」游遠光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火熱氣息直逼到她面前,整個人都在沸騰。

  「我只是想開開玩笑。」她咬著唇,知道自己發言不當了。

  她理性了這麼多年,一時之間總沒法子性情大變哪,所以,當他提到離婚時,她才會直覺地脫口說出了他們的協議啊。

  「一點都不好笑。」游遠光忿然穿回短褲,走到流理台邊,拿出一顆蘋果,大刀一揮,瞬間砍成兩半。他切得不夠痛快,還把擺在上頭的哈密瓜、柳丁全都剁剁剁地砍到皮肉分離。

  湯思嘉走到他身後,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不說話是要當背後靈喔。」游遠光故意把話說得大聲又陰沈,只想達到讓人皮皮剉的效果。

  湯思嘉低歎了一聲,將額頭靠在他的後背上,什麼話也沒說。

  游遠光的白牙再度閃閃發亮,卻堅持不開口。不過,他抬頭挺胸了起來,像只驕傲的公雞一樣地看著前方。

  「你昨晚很好,剛剛也很好。」她小聲地說道,小手悄悄地環住他的腰。

  「有多好?」他嘴角上揚九十度,卻又很快地強壓了下去。就是要裝凶,表現他江湖男子的氣魄,她才會知道要對他說好聽話啦。

  湯思嘉抬頭,正巧看到廚房的掛鐘。

  「啊!我快遲到了。都是你害的!」她驚呼出聲,轉身就要往上跑。

  「我待會兒開車載你去,保證你準時抵達。還有一點時間,先過來吃水果大餐。」

  游遠光廢話不多說,立刻倒了一杯牛奶,送上一盤蘋果、柳丁、哈密瓜拼成的圓形水果盤。

  「這……」湯思嘉一看,完全傻眼,蘋果、柳丁刻成小兔子,擺在哈密瓜小舟上。旁邊還有個刨空的蘋果、柳丁和哈密瓜盅,裡頭擱著切成方塊大小一致的水果丁。

  「不用太感動。快點吃!」游遠光揮舞著手裡的水果刀。

  湯思嘉依言吃起了早餐,他則在廚房來回地走著,手掌輕撫過白色流理台和白色層板。

  湯思嘉看著他黝蜜色手指,她身子輕顫一下,像是自己正被他粗糙熱厚手指撫摸一樣,手臂不自覺地抖出了無數的小疙瘩。

  「你家裡很乾淨。」他忽而蹲到牆角說道。

  「因為有人定期來打掃。」喝完牛奶,目光奇怪地看著他。

  游遠光伸出手指,檢查廚房有沒有任何沒清乾淨的細塵。最後,他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唉——」

  「我的房子很乾淨,讓你很失望?」她圓睜著眼,不可思議地問道。

  「你對家事那麼一竅不通,我原本預期這間屋子應該又髒又亂,有我可以大展身手的空間哪。」游遠光唉聲歎氣了起來,目光一飄,看著旁邊的柚木餐櫃,突然精神奕奕了起來。「啊,我明天就帶我的磨光布過來,讓你的木頭閃閃發亮。」

  「你不是只愛煮飯嗎?做家事你也愛?」她脫口問道,簡直不能置信。

  「煮飯和做家事都是我心頭不能割捨的熱愛啊。不過,你放心——家事之外,其他該做的事,我一件也不會少做。」游遠光站起身,赤裸的麥色臂膀在早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光芒。

  湯思嘉覺得缺氧,覺得他性感得讓她喘不過氣來。為了轉移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她飛快地說道:「我忘了告訴你,廚房裡沒有鍋碗瓢盤那些東西……」

  游遠光聞言,黑眸突然熠熠發亮。

  他激動地把臉湊到她面前,陽剛面容此時全籠罩在一片興奮之中,整張臉都散發著「給我買——給我買——」的訊息。

  「就交給你全權處理吧!」湯思嘉忍不住低笑出聲。

  「耶!」游遠光大笑出聲,抱起她在屋內轉著圈圈。「我想到一堆跟你房子很搭的廚房用品,我可以把那組新的德國雙人牌刀組買回來!然後,還有FISSLER高壓鍋!還可以試試那組日本的新陶制炒鍋了。還有,你需要餐具嗎?」

  「你想買什麼都行,我待會兒把提款卡留給你,然後——我快遲到了。」湯思嘉拍拍他的手臂,轉身就往樓梯走。

  「衝!」游遠光打橫抱起她,直接就往樓上跑去。

  湯思嘉被摟在他懷裡,笑得很開心。

  對於自己衝動的結婚行為,她不是不曾擔心過,畢竟他們認識時日不長。只是,她現在已經漸漸地放下心了。

  她不敢說自己已經愛上了他,但她對他的喜愛日益加深,總也是不爭的事實。況且,婚姻不一定要有愛,只要彼此有共識要組成一個家庭,如此就夠了,不是嗎?

  湯思嘉仰頭看著他方正下顎,偷偷地祈禱著他們的婚姻能持久一些、快樂一些,絕對不要如同她媽媽說的算命結果「半年內便會離婚」哪!

        ***        ***        ***        ***        ***        ***        ***        ***

  「……王董,好久不見!你們夫妻銀婚喔……恭喜……我心情好,明天就開菜單給你們!」

  「許醫師……你爸爸壽宴啊……沒問題!」

  結婚一個多月來,游遠光因為心情太好,誰打電話來找他辦桌接席,他都笑容滿面地答應了下來。

  此舉雖不至於震驚全國,卻讓所有耳聞的舊雨新知,全都前僕後繼地卯起來狂打電話,高薪聘任。

  要知道游遠光以高超廚藝在私人料理圈裡著稱了整整十年,他一年通常只接十二場左右的宴席,則是大家最為扼腕的事情。所以,大伙又怎麼會放過此時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呢?

  結果呢,就是游遠光從星期一忙到星期五,外燴大杓與金門菜刀耍得虎虎生風,忙到只有空在家煮早餐及消夜,其餘時間則是全都在別人家的廚房裡度過。

  當然,老婆的消夜,他一份也沒少做。老婆太瘦,上床後又要被老公耗費大量體力,不好好照照顧怎行。

  至於星期六、日這兩天嘛,就算拿刀押著游遠光脖子,他也不工作。那兩天可是他的「老婆日」。

  他忙著帶她爬山、到他家參加親友聚會,陪她去找她師母聊天,以及讓她當他的料理幫手——看著靈巧的她在廚房裡笨呆呆的樣子,是他最樂此不疲的新嗜好。

  今天是星期一下午,游遠光推掉了一場宴席,難得地得了些空閒。

  他大一早起床,先取出了昨天用大骨、魚骨熬了一夜的高湯,加入生米燉煮著。空檔時,還切了一盤五色水果滿足老婆。

  待得老婆笑容滿面地用完早餐出門後,游遠光曬了棉被,把兩人衣服都洗得香噴噴,在太陽底下微笑著。

  午後,在爐上燉了一鍋她最愛的牛肉清湯。他則抽空回家一趟,把心愛鮑魚拿出來,用棕刷仔細地處理著。接著,他又回到愛的小窩,把已經燉好的番茄牛肉湯取出,拿出抹布、拖把、水桶,準備來場大掃除。

  他取出魔拂除塵紙,先走入書房。

  嗯,不管打掃過幾次,他只要一看到那滿櫃的原文書及醫學專刊,對老婆的景仰便會忍不住山高海深了起來。

  他一看到英文就頭痛,英文程度至今只限於廚房相關用品的單字上。出國時,就算會問「HOW  MUCH」,別人答的數目字,他也完全聽不懂。

  不過嘛,以後出國料理表演,有老婆在,再也不用比手畫腳了。

  游遠光心情大好,左擦擦、右洗洗,樓梯扶手死角沒放過。左擦擦、右洗洗,擦到臥室地板能當鏡子。

  「任務成功!」結束抹地行程時,他大喊了一聲,起身時一個不小心,撞到了床頭櫃邊的一疊書。

  砰!

  大部頭的書掉了下來,裡頭飛出一張照片。

  游遠光撿起一看,照片日期是半年前。

  裡頭是一群通通長得像醫生的菁英份子——他認得湯思嘉的爸媽、還有湯思嘉,而他們本來就是醫生。

  而攬著湯思嘉肩膀,那個戴著斯文無邊眼鏡的瘦高傢伙,看起來也是一張習於下令,頗有威儀的醫生臉孔。

  這傢伙應該就是那個該殺千刀的陸東豪吧!因為他的思嘉是不會允許閒雜人等亂碰她的。

  游遠光瞪著那個男人,眼裡儘是想將人大卸成十八塊的陰狠神色。

  這張照片為什麼夾在書裡,是因為忘記取出?還是她對陸東豪仍然舊情未了?

  他磨牙霍霍,陸東豪的人頭被他捏凹進去。如果吞食照片下肚能洩心頭火的話,他會照做的。

  結婚以來,他和思嘉的恩愛程度有增無減。他每天把家事處理得妥妥當當,她每天回家時,一看到他時心情總是超好。而她也曾經簡單地跟他提過,她和陸東豪比較像是同事而非愛人。

  所以——

  這張照片「應該」、「可能」是湯思嘉之前就夾在書裡,忘了拿出來的吧。

  游遠光心一狠,打算撕爛照片來個毀屍滅跡。

  鈐鈴鈴……

  電話大響,嚇得他頭皮發麻,好像他殺人未遂,卻發現現場有目擊者一樣。

  「喂!」游遠光抓起電話,大吼一聲,心情超差。

  「請問游遠光在嗎?」對方問。

  「我就是。你是哪隻鬼?」

  「我是陸東豪。」

  好你一個陸東豪,竟陰魂不散地打到家裡,莫非想要再續前緣?

  「你打來做什麼?」游遠光怒火中燒,對著電話就是一陣齜牙咧嘴。

  「我今天在一場醫學會議遇到湯伯伯、湯伯母,他們告訴我思嘉的情形,我只是想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她好得不得了,每天很快樂!」游遠光轟天雷地炸出一聲巨響,兇惡地瞪著電話。「我不是什麼醫生,但是我把她當成唯一,不會讓第二個女人懷孕。還有,你想知道她好不好,幹麼不直接打給她?」根本是來尋他穢氣!

  「她不接我電話。還有,我也想和你聊聊。」

  「聊什麼?聊我會不會虐待她?婚姻有沒有失和?聊她會不會嫌我低俗?還是要聊我的汗衫和金項煉!」游遠光愈說愈火大,根本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香蕉你個芭樂,再見——」

  游遠光從他的衣櫃裡拿出一包縐巴巴的香煙,抓了一根咬在嘴裡,以他招牌的M形蹲姿,懊惱地靠在牆邊。

  煙草味道進入嘴巴,他原該稍微放鬆一些,可他發狠地嚼爛香煙,苦澀的尼古丁味在嘴巴裡蔓延開來。

  他和湯思嘉很有緣的,所以才會一路走來都這麼地順理成章。但是,他們會不會太快就進入了老夫老妻的階段?

  雖然他們之間的激情,仍然還處於新婚蜜月期,他們對彼此的熱情幾乎是一觸即發。

  但,那又如何?

  激情過後,她還是有可能會想念和陸東豪以往的那種高級行程——應該就是聽什麼歌劇、音樂會,還有坐在咖啡廳喝下午茶,一起看書,交換醫病經驗吧。

  不像自己和湯思嘉,總是他拿著菜刀,拚命地碎碎念,而她則坐在他身邊,邊吃早餐邊看書。

  他和她——是不是少了一些什麼「心靈交流」之類的鬼經驗啊?

  「你他馬的是個娘兒們啊,胡思亂想一通!」游遠光不客氣地賞了自己一記大拳,把自己打倒在地板上。

  他瞪著雪白的天花板,決定自己應該給她更多的戀愛新鮮感。至少,他應該和她培養一些新嗜好,或者更讓她擁有被人疼愛的感覺。

  否則,陸東豪若是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回頭追求思嘉的話,那人光是撂英文,自己就想拿菜刀犯下殺人命案了。

  游遠光愈想愈悶,將嘴裡煙草吐到垃圾桶裡,他決定到廚房裡拿起菜刀——

  做菜!

  她對他的料理手藝向來讚不絕口,他朝這方面下手總沒錯吧。

  再不然,把湯思嘉喂成胖嘟嘟姿態,胖到別的男人對她沒胃口,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呃,或者她小肥就可以了。他個人還滿愛思嘉那種纖瘦身材,可以用一臂勾住腰身的感覺,很有成就感。

  喂——他現在哪有時間胡思亂想啊?他不能只是待在家裡拿著掃把、抹布,然後變成一個老婆可能會嫌棄的「黃臉公」。

  游遠光看了時鐘一眼——三點,那他還有時間給老婆送便當,積極地表達他的愛意。

  他飛也似地收拾完所有打掃工具,他站到廚房裡,氣勢萬鈞地打開冰箱、櫥櫃,拿出所有烹飪工具,決定發揮他的十八般武藝。

  大刀剁好排骨、扔入蔬菜裡開始燉煮——怒氣微消。

  西洋芹、洋蔥、高麗菜切成小丁,扔入他方才燉好的番茄牛肉湯,準備來碗羅宋湯——想到老婆看到便當時的笑容,他開始偷笑。

  空檔之餘,再用蜂蜜、紅酒加烤肉醬調好SAUCE後,撈起排骨塗抹,送入烤箱——這種香味簡直可以教人以身相許了吧。

  最後,煮了一丸麵條,拌入醬油、滷汁、醋與麻辣油,香噴噴地出爐——啊,連他都快愛上自己了。

  一個小時之後,一個豪華便當盒擺在桌上。

  游遠光沖了個三分鐘戰鬥澡,在汗衫外罩上白色襯衫,下半身則依然不改本色地穿著短褲和人字拖鞋。

  他用食指勾著摩托車鑰匙,晃出大門。

  幾名鄰居太太們正好在門外聊天,一看到他,馬上就熱絡地迎了上來。

  「王媽媽、李太太。」游遠光笑著跟左鄰右舍打了聲招呼。

  「今天又要去辦桌?」王媽媽問道。

  「不是,是要送便當給老婆。」游遠光拎高手裡的白色餐盒,笑得很燦爛。

  他的男子氣概並不曾因為手裡的便當而減少,手裡的便當反而更加突顯了他的雄性魅力.

        他結實身軀讓簡單衣服變得超緊繃,也讓他的寬厚胸肌及毫無贅肉的腹部無處可藏,每每總是要招惹來社區太太們不由自主的打量目光。

  說真的,社區的人一開始聽到游遠光家庭主夫的身份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對他投以輕鄙的目光。

  雖然,游遠光人好相處又養眼,但是一個家庭主夫,聽起來就像是兒童不宜的身份啊。萬一孩子學他一樣不積極,每個讀書都不認真,都想當「流氓」——「留」在家裡幫「忙」,那還得了?

  直到社區裡某位五星級飯店的經理人,一看到游遠光,竟激動到連鮮花素果都要抬到湯思嘉家門口了,大家才知道了游遠光的豐功偉業。

  他可不是不學無術啊!他可是台港兩地政商名流捧著現金,都想要聘請到的名總鋪師、台灣神廚啊!據聞還有英國伯爵想以年薪千萬包養他的廚藝啊。

  此後,只要是有游遠光出現的場合,大家便要蜂擁而上了。

  「唉唷,你老婆怎麼那麼幸福喔。」社區太太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你那麼會做菜,下回也教教我嘛。」年輕的唐太太嬌聲嬌氣地說道。

  「也順便教我——」離婚一年的高小姐也熱絡地迎上前。

  不知何時,游遠光已經被一群昂貴保養品香氣給圍繞住了。

  「等我有空時,就在我們慈善會裡開堂便當料理課,請大家一道來上課,如何?」游遠光一笑,黑眸性感地微瞇著,白牙燦爛,笑容迷人。

  社區太太全像被風吹過的風鈴一樣,個個被迷到只能花枝亂顫地點著頭。

  「等我決定好便當料理課時間,再通知大家喔。」

  游遠光跨上野狼一二五,朝大家一揮手,咻地一聲飆風離去。

  最好她們到慈善會上課時,可以順便加入會員,多捐點善款,多多幫助需要幫忙的人,那才是他心裡打的完美主意哪。

  最好是連湯思嘉也一塊來上料理課,這樣她才知道她的老公,其實還挺受歡迎的,至少不會比那個陸東豪差吧!

  游遠光臉上笑容一斂,他抿緊雙唇,一路飛車馳入車陣之間,在心裡發誓絕對要用「愛夫便當」牢牢繫住老婆的芳心。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11:34 PM

第七章

  湯思嘉診所的看診時間分為三段——早上十點到十二點、下午四點到六點、晚上七點到九點半。

  現在是晚上六點,現場掛號的停止時間,但是診所門口仍然大排長龍。因為排不進七點電話預約掛號門診的家長們,正打算現場掛號排隊最後一班的看診。

  而正在看診室的湯思嘉,仍然在與最後幾名病患奮戰。對她而言,中段看診時間於六點半結束是常事。因為她不喜歡看得隨便,更因為每個父母都有許多問題及情緒,需要醫生代為解決。

  「……感冒一般都會持續四到十天不等,她這樣不算體力不好。還有,像這種上呼吸道感染的病毒至少一百多種,與其要幫她打流感疫苗,不如要她多洗手……」

  湯思嘉簡單地再說明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後,轉身對著電腦Key藥名。

  「這次我幫糖糖換藥,這次的藥有抗生素,記得要吃完一個療程。」

  糖糖媽媽用力地點頭,覺得湯醫師真好。她不像其他醫生猛下重藥濫開抗生素,卻不告知家長訊息,平白讓許多沒吃完藥的病患,有了抗藥性卻毫不自知。

  「阿姨幫你抓掉鼻涕蟲,好不好?」湯思嘉轉頭問著小女孩,手裡拿著一籃貼紙。

  糖糖點頭,看了貼紙籃一眼,用力地抬頭——來吧!

  糖糖義無反顧的舉動,讓湯思嘉忍不住笑出聲來,口罩上一對水眸晶亮無比。

  幫小女孩吸掉鼻涕之後,湯思嘉拍拍她的頭,笑容一直停在唇邊沒有淡去。

  「好了,回去記得多喝開水。」湯思嘉說道。

  「湯醫師,你越來越漂亮了,好事將近了喔。」糖糖媽媽說道。

  湯思嘉回以淡淡一笑,卻沒接話。

  有游遠光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怎麼可能不好呢?就連她的生理期,他都會記得熬黑糖紅豆湯給她喝哪。

  她每天一回到家時,他便會先給她一個大擁抱,再把她當成孩子一樣地抱到浴室裡洗澡。

  她洗澡時,他就坐在外頭馬桶上高分貝地和她說話。

  沐浴之後,就是她最鍾愛的消夜時間了。游遠光會當著她的面,為她料理每一道菜,並和她分享著他以前的料理心得及他辦桌時發生過的趣事。

  湯思嘉一想到他,眼眸更加水凝了,只能暗自慶幸此時有口罩遮住她半張臉,否則在看診時傻笑像什麼話。

  她連忙按下號碼鈕,讓下一個病人進來。

  好不容易看完這個時段的最後一個病人之後,她關上電腦螢幕,脫下醫生白袍,拿下口罩,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到樓上休息室吃她的濃湯、三明治。

  她不愛吃飯吃得匆促,總是簡單一盤水果或是一份三明治便解決了晚餐。她的正式晚餐是在回到家之後,才正式展開的。

  一想到距離晚上回家時間已經不遠了,湯思嘉的唇角便忍不住輕揚而起。

  「湯醫生!」護士慌張地從掛號處衝了進來。「有個男人硬是要闖進來見你,看起來像是流氓,要不要打電話叫保全?」

  哪個流氓會笨到挑這種時候來挑釁?門口滿滿的都是等待掛號的人。湯思嘉皺著眉,簡單地交代道:「我先出去看看情況,你站在保全按鈕邊,如果我抬頭看你,你就按下按鈕。」

  她拉開看診室大門——

  「你叫她出來一下會少塊肉嗎?」

  一聲挑釁的咆哮,朝著湯思嘉劈頭而來。

  湯思嘉抬頭看去,但見游遠光「盛裝」地站在掛號處邊。

  說他盛裝,也不過就是天涼多套了件白襯衫,襯衫上方幾顆扣子未扣,露出他百年不變的雪白汗衫,還有亙古閃亮的金項煉。

  而他的襯衫袖子被捲至肘關節上,露出結實的古銅色臂膀,配上他刺蝟一樣的小平頭,看起來確實是很有江湖男子的氣味。更遑論他現在橫眉豎目,一副要找人幹架的表情有多嚇人了。

  「遠光。」湯思嘉低喚了一聲,眼裡有訝異,但唇邊的笑好快樂。

  游遠光一看到老婆,怒氣馬上不翼而飛,他大跨步向前,伸臂就將她攬到身側。

  護士們的嘴巴個個張得其大無比,因為向來很冷淡的湯醫生竟然沒有推開他。

  「啊哈——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吧!感謝各位美女護士的忠心護主。但是你們實在誇張到讓我考慮到隔壁整型外科報到了,原來我長得那麼像十大槍擊要犯啊.」游遠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差點就想翻白眼。

  「你還怪別人呢?現在只有兄弟才會戴這麼粗的金鏈子吧。」湯思嘉伸手想幫他扣住襯衫上頭那幾顆扣子。

  護士扶著下巴,以防脫臼——她們從沒看過湯醫生有過這麼溫柔的神情。

  這名彪形大漢究竟是誰啊?湯醫生不是有個醫生未婚夫嗎?那麼……難道生性淡漠的湯醫生居然劈腿?

  她們眼睛不敢眨,生怕漏看了每一個細節。

  「你是要殺夫嗎?不要扣,一扣我就不能呼吸啦。」游遠光抗議地拉下她的手,順勢就牢牢包在掌心裡不放人。

  「不讓我扣,那你就別怪別人把你當成流氓——」湯思嘉拉長尾音,握住他的手往裡面走。

  旁邊護士群們見狀,眼珠子差一點就掉出來:而騎樓下等待的病患們,也全都湊近透明玻璃,個個目不轉睛地看著現場轉播。

  「湯醫師,他是你男朋友?」有名護士結結巴巴地問道。

  「不是。」湯思嘉攬住游遠光的手臂,仰頭對他一笑。

  游遠光潔亮白牙一閃,得意地大聲宣佈道:「我是她老公。」

  護士們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幾乎掀起屋頂。

  游遠光悄悄皺了下眉。他和思嘉在一起,真有那麼離譜嗎?不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結婚嗎?

  湯思嘉沒發覺游遠光臉色微恙,因為她正專心地看著他手裡的便當提袋。

  結婚以來,她一直有著白吃白喝的罪惡感。他對她太好,好到她都覺得自己佔了他很多便宜。

  每個月給他的錢,他總用她的名義捐一半給慈善機構,然後默默地把收據釘在留言板上。另一半的錢就擱在帳戶裡,完全沒用過。

  「你什麼時候結婚的?」護士又問,表情因為太興奮而有些顫抖。

  「結婚快兩個月了,因為不想嚇到大家,所以一直都沒說。」湯思嘉說道。

  「你閃電結婚?」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湯思嘉的肚子上。

  馬的!湯思嘉非得是因為懷了他的孩子,才有可能嫁給他嗎?游遠光心裡燒起一把火,差點伸手去敲護士的頭。

  「我們還不想有孩子。」游遠光臭著一張臉說完,馬上轉頭催促著思嘉快點離開。「便當快冷了,你晚上都在哪裡吃飯?」

  「我帶你去。」

  於是,湯思嘉笑嘻嘻地握著他的大掌,在眾人的目送之下,走向二樓的休息室。

        ***        ***        ***        ***        ***        ***        ***        ***

  二樓休息室沒人,湯思嘉才關上門,便環住了游遠光的腰,笑著仰頭看他。

  「怎麼想到要送晚餐來給我?」她問。

  「因為想你。」游遠光強迫自己專心看著她快樂的臉龐,不去想樓下那些欠扁的勢利目光。

  「下次不用送了,我只有三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吃飯,我不想狼吞虎嚥你做的食物。」她認真地說道。

  「我知道你吃飯的習慣,所以我準備的就是三十分鐘內,可以細嚼慢咽的份量。」

  游遠光打開保溫餐盒,繽紛菜色全跳了出來——

  主食盒裡裝了一小碟滷汁拌面,蜜汁烤排骨、涼拌芹菜、檸檬蒸魚及燜苦瓜被安置於其他四小格裡,每一份都是三口可以吃完的精巧份量,保溫盒旁邊還有一小小盅番茄香味好濃的羅宋湯。

  「看起來就好好吃。」她馬上喝了口熱湯,感覺番茄、牛肉與洋蔥的味道在瞬間溫暖地擁抱了她的胃。

  她滿足地長歎了一聲,又迫不及待地挾了一筷子的「蜜汁烤排骨」入口。

  牙齒才陷入那酥脆口感和細嫩豬肉裡,她便捧著雙頰,含糊不清地賣力稱讚了起來。「好吃、好吃、真好吃……」

  「我就擅長煮飯這種『小事』,要是再做得不好吃,豈不一點用處都沒有了嗎?」想起陸東豪及她爸媽對他的不屑,他神色又是一沉。

  「怎麼了?」湯思嘉抬頭看向他,發現他那雙總是在笑的黑眸,如今卻像暴風雨前的天空一樣陰霾。

  「陸東豪打電話來跟我嗆聲。」游遠光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不是那種會找人嗆聲的個性啊。」湯思嘉皺著眉,不解地搖著頭。

  「是啦,我才像是。」游遠光磨牙數下,沒好氣地大聲一吼,額上青筋暴突,臉紅脖子粗了起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湯思嘉撫著他的手臂,乾脆直接坐到他的大腿上,摟著他的頸子,柔聲說道。

  游遠光抿著唇,結實胸膛依然粗重地起伏著,剛硬下巴索性朝天花板一抬。

  「我現在很不爽,因為我在吃醋,所以找碴。」他簡單地說道,完全不想掩飾心裡的情緒。

  「都結婚了,還吃什麼醋?」她捧住他的臉龐,不解地問道。

  游遠光看著她盤起髮髻的靜雅臉孔,凝視著她聰慧眉眼。

  明知道他和她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若不是陸東豪及她教授的過世,讓她急欲汲取溫暖地向他靠攏,他們確實是沒有交集的。

  而隨著相處時日愈久,他益發地不對勁起來。他從沒自卑過,但她身邊人的態度,卻像是他下蠱迷惑了她一樣,那些人眼裡的不以為然讓他怒火中燒,讓他只想拿菜刀砍人。

  「當然會吃醋,因為若不是陸東豪移情別戀,今天娶到你的人不會是我。」他粗聲說道,寬厚雙肩微頹而下。

  「但是……」湯思嘉的指尖拂過他的濃眉、高鼻,最後棲息在那肌肉堅硬的頰邊。「我和你在一起時,比較快樂啊。」

  游遠光臉頰抽搐了下,卻硬撐著沒有笑出來。

  不行,他不能這麼快就被收服在老婆的五指山下,他可是累積了一肚子的不服氣啊!再不然,至少也得拐到老婆再多說些甜言蜜語,他才會屈服得更心甘情願。

  「為了我和你的家人反目,值得嗎?」游遠光握住她的纖腰,額頭抵著她的,裝出可憐兮兮的語調。

  「和我現在的快樂相較之下,他們的不認同只會讓我覺得荒謬。」她摟著他的腰,認真地說道。

  游遠光深吸了一口氣,因為牙齒咬住了唇,所以沒笑出聲來。但是,濃眉卻已經興奮得高挑到髮際線上了。

  「話雖如此,但是陸東豪向我質疑你現在幸福與否的這件事,還是讓我很不爽。所以,我下午掛了他電話。」千錯萬錯都是陸東豪的錯。

  鈴鈴鈴……

  湯思嘉口袋裡的手機響起,她拿起一看,皺了下眉,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是那傢伙打來的,對不對?」游遠光察言觀色功力一流,馬上就要伸手去搶電話。「他竟敢打電話來騷擾你,讓我臭罵他一頓!」

  「我先問問他打來究竟想做什麼?」之前,她確實不接陸東豪的電話,但她現在要接。

  因為陸東豪惹得游遠光如坐針氈,一臉不痛快,她若是不好好處理這個問題,難道是要鬧出家庭問題嗎?

  「不准接。」游遠光一聲雷鳴大吼,大刺刺地發起脾氣。

  湯思嘉當他是小孩子生悶氣,她從他身上跳下,轉身接起了電話。

  「喂,我湯思嘉。」

  游遠光不爽地走到她面前,雙手插腰,直勾勾地看著她。萬一陸東豪說了什麼讓她想舊情復燃的話,那他這些時日的努力豈不功虧一簣嗎?

  湯思嘉才和陸東豪說了一句話,游遠光火冒三丈的視線,便讓她的秀眉愈擰愈緊,於是——

  她又轉了個身。

  游遠光則是再次如影隨形地轉到她面前,雙臂交握在胸前,一副要找人算帳的模樣.

  湯思嘉再次被分心,很快地說了幾句話之後,便結束了電話。

  「你在做什麼?」她冷聲高揚,水眸不滿地微瞇著。

  「你們說了什麼?」他眼神急,心裡更急。

  「你的舉動還有問話方式,擺明了就是不相信我。」湯思嘉直截了當地說道。

  「如果你心裡沒鬼的話,就算我們全家人都站到你面前,你也不會心虛。」游遠光瞪著牛鈴大眼,聲音已經接近咆哮邊緣。

  「我有什麼好心虛的,我只是不喜歡這種不被尊重與沒有隱私的感覺,發生在我們之間。」她討厭不理性的對峙,有狀況就該直接提出來解決啊。

  湯思嘉雙臂交握在胸前,緊閉著雙唇,要自己不許亂發脾氣,否則豈不跟他現在的無理取鬧同一模樣了嗎?

  游遠光看出她的不悅,他的怒火更熾。

  他是如此在意她,像個捍衛地盤的雄獅一樣氣到昂首怒吼,她怎能露出一副他不夠有氣度的容忍模樣?若不是因為在乎她,她以為他喜歡這樣吹鬍子瞪眼睛嗎?

  「如果今天是我和蕭春梅拿著電話在你面前情話綿綿,你做何感想?」他大聲反問道。

  湯思嘉深吸了口氣,壓下朝著他咆哮的衝動。「第一、我和陸東豪沒有情話綿綿。第二、我知道你不喜歡蕭春梅,所以我不會無理取鬧。」

  「你不會無理取鬧的原因,是因為你知道蕭春梅不是你的對手,你從沒把她放在眼裡過。」游遠光的話裡加了十斤辣椒,整個人看起來像一道即將噴火的麻辣鍋。

  「我如果是那種把條件論擺在心上的人,當初怎麼會嫁給你?」湯思嘉不客氣地反問道。

  「你現在承認你認為我條件不如陸東豪了吧!」游遠光的心被狠狠地刺戳了一下,痛得他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

  「你根本強詞奪理.」湯思嘉瞪著他粗獷面容上的固執,氣得緊握住雙拳,免得她真出手給他一拳。

  「我現在說的是一般人的想法,而不是我的想法.你總不能否認,在大多數人的心裡,醫生的社會地位確實比總鋪師來得高吧。」游遠光雙臂交握在胸前,結實二頭肌憤怒地鼓噪著。雖然她說得沒錯,但他還是想生氣!

  「我要下去看診了。」見他仍然是一臉的不可理喻,她氣得轉身就走人。

  「你東西還沒吃。」他板著臉,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我沒胃口了。」湯思嘉握住門把,頭也不回地說道。

  忽然,一記大掌將她整個人往後一扯,她的後背整個落入他的胸前。他的體溫熔漿一樣灌入她發冷的身體,她咬著唇,全身一陣輕顫。

  「對不起。」游遠光將臉頰貼在她的發上,悶聲說道。

  湯思嘉將他的手臂拉至腰間,牢牢地扣著。「不管任何人說了什麼,他們都不是我,都不能代表我的意見。」

  「我對我自己有絕對的信心,但是你身邊的人卻全都卯足了勁地提醒我配不上你!我真的有那麼差嗎?」游遠光氣到聲音又飆高了起來。「我又不是那種慈眉善目沒脾氣的人,別人明槍暗箭刺我,我沒拿菜刀殺過去,已經算是很給他們面子了。」

  「你啊……」湯思嘉回過身,把臉埋入他的胸膛裡,貼在他的心跳上。「總之,我過得很好,就是你很好的最佳保證了。」

  「你在乎我,對不對?」他挑起她的下顎,鎖住她的眼,急切地要求一個保證。

  「我現在不能想像沒有你的日子。」她認真地回答。

  游遠光黑瞳裡閃爍著星星,頓時眉飛色舞了起來。他一下子摟緊她,一下子親吻她的額,高興得手舞足蹈了起來。

  「我要下去看診了。」湯思嘉笑著拍拍他的臉頰。

  「至少把羅宋湯喝完。」游遠光啄了下她的唇,很快地把她拉回長桌前。

  湯思嘉很快地喝完湯,還偷吃了一口排骨。

  「不准把我的東西吃完,我回家後還要再吃。」她緊握了下他的手之後,走出休息室.

  門一關,游遠光唇邊高揚的笑容便無力地垮了下來。

  她說她不能想像沒有他的日子,他知道她說得很誠心,他也看得出來她嫁給他很快樂,但是……

  是不是任何一個善於做家事,能有空陪伴她的男人,都能符合她的這個要求呢?疑問在他的腦子裡熱水沸騰般地翻滾著。

  游遠光覺得很洩氣,一灘軟泥似地趴在桌面上。

  他心地善良、口條流利、能主持辦桌晚會,能逗得安養院阿伯、育幼院孩子個個哈哈大笑。他雙肩能扛,雙手萬能,切炒翻煮無所不能,他好得不得了,全村裡的女人都想嫁給他。

  但是,他管那些全村全裡的人做什麼,他在意的人只有一個。而思嘉對他或者在意,但卻絕對不會如同他對她的這般掏心挖肺。

  「每個人的情感表現方式不同。」游遠光自言自語地安慰著自己。

  他心煩意亂抓起桌上餐盒,不顧她的交代,把拌面、蜜汁烤排骨、涼拌芹菜、檸檬蒸魚及燜苦瓜,通通吃光光。

  「我的手藝這麼好,想她一時半刻也捨不得離開吧。」

  那她嫁給別的廚師,也可以有這樣的待遇,不是嗎?

  「厚!」游遠光用力地抓著頭髮,用額頭去撞桌子。

  他可以連辦三天流水席,可以一手挑起國宴料理,但是他卻沒有自信,不知道他在她心中究竟算什麼,更不知道該如何對付他這樣的疑心病。

  她和他的婚姻,真的可以繼續這樣平安無事地維持下去嗎?

  他決定了!游遠光驀抬頭,一臉砍雞頭立誓的堅定模樣。

  他要把她帶入他的生活圈裡,等到她與他一樣樂於助人時,他們不只可以有更多的話題、更多的交流,還能看起來更像一對相襯的夫妻。

  這星期六慈蓮安養院要開幕,他會率領大票志工過去同歡,而他也要邀請思嘉在下班之後一塊來參與活動。

  一切——都會很好的!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11:38 PM

第八章


  星期六,公辦民營的慈蓮安養院開幕,慈蓮董事長正是游遠光的乾媽,游遠光自然是要大力捧場一番。

  他號召了志工朋友三、四十人,個個挽起袖子做事,人人掏出現金來幫忙,現場便又幫慈蓮多募到了許多張病床。

  游遠光才到現場,馬上引起安養院老人們的英雄式歡迎。

  已經來探望過老人幾次、深受大伙歡迎的他,連忙笑著上去和大家打招呼。

  「大家今天男的俊、女的美喔。」游遠光左擁右抱,不時地還要揮手跟幾名行動不便,沒法子快速趕到的長輩打招呼。「黑輪伯,你每天有沒有乖乖做舉手運動?」

  「我有做啦……」

  「游遠光,那個黃美英都沒有像你講的,每天都過來和我打牌……」

  「我只有昨天沒去找你而已……」

  一時之間,人聲鼎沸,游遠光成了萬人擁戴的巨星,每個人都搶著想和他說話。

  「啊……你太太沒有來喔?」有人問道。

  「她下午就會過來了,到時再跟你們介紹。」游遠光一提到老婆,更加滿面春風。

  他才開口要老婆一塊來參與志工聚會,她二話不說地就同意了。而且她跟他老媽拜師學藝了幾星期之後,今天早上竟然煎出了一個沒燒焦的荷包蛋,他樂到拍照留念,吃得差點感動落淚.

  他和老婆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每天都像在天堂。

  陸東豪那種三高男算什麼東西啊!他們不會有他對她的真心,他們也沒法子引出她的笑容。

  家庭煮夫萬歲啦!

  游遠光繼續和大家打成一片,笑瞇的雙眼卻有泰半該歸功於還沒到場的老婆。

  現場響起一陣廣播,請所有人到大會堂集合準備開幕儀式。游遠光和幾名老人寒暄了幾句之後,便急忙趕到大會堂準備入席。

  開幕儀式開始,主持人先請官員們首先上台致詞,緊接著便是董事長致詞。

  游遠光正襟危坐,很想專心地捧他乾媽的場,無奈乾媽的聲音太柔和又太催眠,他的眼皮不由自主地便垂了下來。

  「最後……」

  游遠光一聽到這兩個字,精神就全來了。他雙眼大睜,雙手也立刻就鼓掌定位。致詞快結束了吧?

  「我們今天特別感謝台榮醫院的外科主任湯明偉先生,他個人獨捐了一百萬給我們慈蓮,我們現在頒發給他榮譽會長的證書。」

  大伙掌聲熱絡響起。

  游遠光一僵,抬頭看著台上——

  是湯思嘉的爸爸。

  游遠光和旁人一同鼓掌,深眸裡卻儘是沉吟之意。

  他之前從沒聽乾媽說過湯明偉,代表這人先前是和他們沒有接觸的。

  莫非是慈蓮發給台榮醫院邀請函上頭的顧問名單裡有他的名字,所以岳父母特別前來探場或亂場?

  「接下來,讓我們請到在慈蓮籌備過程之中,給予我們所有人員和安養院朋友們最多鼓勵與歡樂的顧問——游遠光。」主持人聲音興奮地高了分貝。

  游遠光揮揮手,表示不上台。

  只是,台下阿公阿嬤掌聲連連,就連口哨聲都出來了。一時之間,現場氣氛熱烈得好像在吃拜拜宴席一樣。

  游遠光迫不得已,只得上台向大家鞠了躬。

  不過,他才抬頭,便看到舞台下方的第一排,端坐著他的岳父、岳母——他們衣裝筆挺,臉上表情疏離漠然,像是國王皇后在覲見外國使節一樣。

  「大家都是慈蓮的大功臣,希望大家吃得好,睡得飽、健康活到一百二十歲。」游遠光接過麥克風,豪邁地說完後,便大跨步地走下舞台。

  他的現場支持者,又是一陣歡呼。

  游遠光走回他的座位上,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思嘉爸媽的背影上。該不該打電話給思嘉呢?

  他們結婚以來,她的家人沒打過一通電話給她,而她打電話回家,也總是沒得到回家的邀請,他知道她心裡多少有些悶悶不樂……

  但是,他現在打給她會不會只是讓她多操心呢?他不想她開車分心,還是等她來了再說吧。

  就在游遠光的忖想間,開幕儀式已經告了一個段落,司儀宣佈即將開始進行安養院巡禮。

  來賓們紛紛起身,湯明偉、杜明珠的目光則是立刻看向游遠光。

  游遠光大跨步地主動走到他們面前,不是示弱,而是因為他們是思嘉的父母。

  湯明偉、杜明珠面無表情地迎視著他。

  他們在看到邀請函上游遠光的名字之後,便決定要特別捐款出席。他們要讓游遠光難堪,讓他知道他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小志工和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們好。」游遠光有禮地說道。

  「原來你整天不好好上班,就是在搞這些。」湯明偉冷冷說道。

  「你們既然捐了款,就代表認同了這個慈善團體,不必特別輕蔑地以『這些』、『那些」來稱呼。」游遠光面不改色地說道。

  「一百萬對我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我們可以協助慈蓮很快地走上軌道。」杜明珠傲然地說道。

  「鈔票沒有人執行,自己會運作嗎?老人的心情,不需要有人去關心嗎?」游遠光反問道,濃眉開始緊皺。

  「不用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你不過就是個沽名釣譽的傢伙,利用做志工這種假象欺騙思嘉,好順理成章地賴在家裡不工作。」杜明珠壓低聲音,氣憤地說道。

  「你有空可以去問她,我拿過她的錢花在自己身上過嗎?」游遠光黑色眼眸裡的和善盡斂,面頰緊繃著,極力壓抑著自己大聲咆哮的衝動。

  「放長線釣大魚,居心叵測。」杜明珠又是一聲冷哼。

  「知道佛印和蘇東坡那個大便與佛祖的故事吧,心裡想的是什麼,看別人就是什麼樣子。我們話不投機,今日談話就此結束。」

  游遠光知道他們此行只是來示威,給人難堪,他既沒法改變他們,也不想委屈自己,所以不待他們接話,轉身就走人了。

  「阿光,廚房要開始忙了。」穿著志工制服的幾個人,大聲喚著游遠光。

  「馬上來。」游遠光加快腳步,向前跑去。

  此時,幾名和游遠光熟識的官員一看到他,馬上上前跟他稱兄道弟地勾肩搭背了起來。

  游遠光擠出笑容和他們都說了些話——至少這些人對他沒有惡意。

  湯明偉與杜明珠互看了一眼,雖然有些訝異於他與那些官員的熱絡,卻依然沒有改變對他的看法。

  他們知道游遠光在料理圈裡甚有名氣,但那又怎樣,畢竟還是個上不了檯面的總鋪師。

  一個醫生世家的醫生女兒,總之就是不該下嫁這種人!

        ***        ***        ***        ***        ***        ***        ***        ***

  午後兩點,湯思嘉趕到了慈蓮安養院。

  志工和院內老人的聯歡慶祝會才正要開始,游遠光拉著湯思嘉的手,將她介紹給大家。

  「你黑柑仔裝醬油,居然娶到這麼漂亮的老婆喔!」

  「唉唷,怎麼這麼有氣質啊,游遠光這下子真的賺到了!」

  這些話聽多了,湯思嘉不免抬頭看了游遠光一眼,見他臉上神色仍然自在,她這才放下了心。

  游遠光和大伙嘻笑著怒罵著,因為大家平時就愛這麼亂開玩笑,所以他自然不會認為他們是在惡意中傷,況且,站在他這邊的言論也不少啊。

  「思嘉啊,我們阿光仔有很多女人喜歡,你可要好好把握。」

  「這麼有愛心的男人、體格又好,又會做菜,你要好好疼惜他,快點生個孩子啦。」

  婆婆媽媽們拉著湯思嘉的手仔仔細細地叮嚀著,游遠光頓時覺得自己有著摩洛哥國王的身價。

  只不過,游遠光的人緣實在太好,這麼一陣介紹竟也耗了將近一小時,湯思嘉的笑容已經僵在臉上。

  她其實還……滿不習慣的。

  她知道大家都喜歡游遠光,所以很自然地便會愛屋及烏地對著她又拉又扯又碰的,可她有著輕微潔癖,工作上的碰觸是不能避免,但私底下的她並不是很喜歡和陌生人有這麼多接觸。

  當初乍見他的家人時,她並沒有這麼不自在,因為他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她願意慢慢習慣,可是這些人——她還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和他們熱絡啊。

  湯思嘉朝游遠光偎緊了些,揪住他的手臂。

  游遠光低頭看她一眼,馬上殺出重圍,大聲宣佈道:「我老婆還沒吃飯,先放我們一馬啦!」

  游遠光在樹蔭下替她找來一個位置,跑去用一個超大陶制碗公裝了他親自監製的大滷麵。

  「快點吃。」他捧著面,怕她餓昏頭。

  「我先去洗個手。」湯思嘉離開又回來後,便挨在他身邊坐下。

  她伸手想接過面,他卻不放手。

  「快點吃啊,湯頭是用大骨和雞胸熬成的,加了瘦肉羹、蘿蔔、白菜、香菇等一堆東西,保證香味十足,口口都有好料。」游遠光催促著。

  「你不把面給我,我怎麼吃?」她好笑地說道。

  「這個碗太重了,我幫你拿。」游遠光很堅持,大掌捧得牢牢的。

  陽光透過樹蔭灑在他剛硬的輪廓上,他麥色肌膚發亮地像黃金,呵護寵愛神態卻是千金難買。湯思嘉瞧得目不轉睛,一顆心都被曬軟了。

  他怎能對她這麼好?

  「你不要太寵我。」湯思嘉柔聲地說道,竟有些哽咽了。

  「我高興。」游遠光把筷子塞到她手裡,大聲命令。「吃麵。」

  湯思嘉俯身在他手臂上印下一吻,柔軟髮梢輕搔過他的手臂。

  游遠光的心一緊,好想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但他不能——因為他手裡捧著一大碗麵。

  湯思嘉專心地吃著面,好半天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吃嗎?」游遠光問。

  她點頭,整個腮幫子塞得滿滿的,根本沒空說話。

  游遠光咧著嘴笑。

  她吃完麵,喝光了羹湯,滿足地長歎一聲。

  「真快樂。」她說。

  游遠光仔細打量著她,想知道她的話是不是敷衍。

  湯思嘉對他一笑,抱著雙膝,背倚著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的身側,仰頭看著藍天白雲。

  能夠感覺這般自在,便是粗茶淡飯也香了。她的臉龐很鬆懈,唇邊也自然浮出一抹笑意。

  游遠光凝望著她愉悅的臉龐,一早便被壓抑在心裡的煩亂,卻是再也隱藏不住了。

  「你爸媽早上來捐了一百萬。」他嗄聲說道。

  「他們還在嗎?」湯思嘉彈坐起身,滿臉錯愕地看著他。

  「你認為他們會願意和我們這些平民小老百姓同歡嗎?」游遠光管不住嘴,譏諷地說道。

  「他們給你氣受了。」她緊握住他的大掌,內疚地看著他。

  「辛苦你了,嫁了一個要多奮鬥十年,才有法子退休的丈夫。」想到那兩人四隻勢利眼,他先前沒有發出口的怒吼,此時全都一股腦兒地直湧到他的語氣裡。

  「我不在乎那些。」

  「你不是被指責的那一個,當然不用在乎!」他不想遷怒,但火氣一來,就是會燒得連他是誰都記不得。

  游遠光一躍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烈日灑在他身後,他激動的肩臂看起來像是有熊熊火焰在燃燒一樣。

  湯思嘉仰望著他,知道他很憤怒,但這個問題實在不是一時半刻所能解決的,他們的生活不能永遠都隔著那層阻礙啊。

  「難道要我放棄工作,待在家裡?」如果這樣能得到改善的話,她願意暫時休息一陣子。

  「醫生是救人的工作,不能放。」才聽到她這麼說,他的氣就消了一大半。知道老婆確實有把他放在心上,這樣就夠感人了,他還能要求什麼呢?

  「那你想要我怎麼做呢?」她朝他伸出手。

  「不用管我。」他粗聲說道,上前一步擁住她的身子。

  「不用管你?」

  「我很容易情緒一來就氣得哇哇大叫,氣過之後就沒事了,所以,不要管我。」游遠光悶聲說道,把臉埋在她的肩頸處。

  「但是,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啊。」她很實際地說道。

  「可能要等到我煮飯煮到得諾貝爾獎的時候,他們才會願意接受我吧。」

  「諾貝爾獎沒有煮飯這一項。」她小聲地說道,怕傷了他的心。

  游遠光驀抬頭,哭笑不得地癟著嘴,雙頰肌肉顫抖,一臉想開罵卻又不得不憋住的痛苦便秘樣。

  「我知道諾貝爾沒有煮飯獎,我程度沒那麼差,我是在開玩笑啦。」游遠光這回沒有火冒三丈,他垮下雙肩,覺得自己很悲哀。

  「你也知道我一向沒什麼幽默感嘛。」湯思嘉指尖觸著他硬邦邦的臉頰,柔聲說道:「笑一個嘛。」

  「你親我一下,我就笑一個。」他馬上擺出一副沒得商量的硬漢神色,但語氣中要老婆哄人的耍賴意味卻是甚濃。

  「才不要,這裡是公……」

  「……讓我們歡迎正在和老婆相親相愛的游遠光,帶著他的阿娜答上台為大家合唱一首『雙人枕頭』!」不遠處,台上司儀大聲地說道。

  「我不會唱歌。」湯思嘉的表情當場凝結,驚慌地看著游遠光。

  「沒那麼恐怖啦!」游遠光笑出聲來,拍拍她的頭。

  「歡迎游遠光和他美麗的太太上台,為大家合唱一首『雙人枕頭』!」司儀再度宣佈。

  「我不要唱歌。」湯思嘉再度重申。

  「沒關係,我可以一人分飾兩角,你只要站在我旁邊就行了。」游遠光挺直身軀,朝著台上揮了揮手。

  他的夥伴們大聲地招呼著他,游遠光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那個讓他覺得自在的地方。況且,他也想讓她快點跟大家打成一片,上台表演是最快讓人認識她的方法。

  他拉著湯思嘉的手,飛快地往前跑。

  湯思嘉咬著唇,柳眉微蹙,手心冒著冷汗。她不喜歡上台,更不愛唱歌,他向來那麼在意她的一舉一動,怎麼就沒注意她現在是多麼地百般不願呢?

  跑不掉的她,跟在游遠光身邊,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站上舞台。

  震耳欲聾的音樂響起,湯思嘉拿著麥克風,低著頭,耳朵、脖子全難堪地紅了。

  「雙人枕頭若無你,也會孤單……」游遠光以為她害羞,當場演出得更加賣力了。

  湯思嘉的頭垂得更低了,恨不得能有個地洞鑽。

  「你是我性命的溫泉,也是我靈魂的一半……」游遠光忽而屈膝跪在她的面前,引起台下一陣如雷掌聲。

  湯思嘉勉強勾起唇角,覺得自己像個表演拙劣的小丑,手足無措地站在台上任大家訕笑著。

  「為著你千斤萬斤,我嘛敢當,誰人會得代替你的形影,愛你的心愛你的心,你敢會知影……」

  游遠光慷慨激昂地起身,拉著她的手,讓她在台上轉了個圈,引來現場一陣歡呼與口哨聲。

  游遠光唱畢,笑著低頭看向她——

  心,一涼。

  她此時的難堪神情若是再冷凝些、驕傲些,活脫脫便是她媽媽的翻版了。

  「謝謝大家!」游遠光高高舉起湯思嘉的手,用他的大嗓門掩飾此時心裡的難受。

  難道她也對於這樣的場合不以為然嗎?她完全不想參與他的世界嗎?她對他好,只是因為他出現在對的時機?只是因為他把她捧在手心裡?

  游遠光心裡的無數疑問,逼得他快瘋狂。

  他不想張牙舞爪,只得在掌聲中,飛快地拉著湯思嘉的手下台,心情落寞地像個自以為很紅,但演唱會售票卻只有一成的歌手。

  「我們回家吧。」他說。

  湯思嘉聞言,眼睛一亮,明顯鬆了口氣。「可是我才來沒多久。」

  「我累了。」他摟著她大步往前走,怕自己會忍不住難過而當著她的面大吼大叫,或是——

  大哭大鬧。

  「但是,我們還要回你家啊。」湯思嘉努力想跟上他的步伐,走得氣喘吁吁的。

  游遠光打停腳步,鎖住她的眼,沉聲問道:「你真的想回去嗎?」

  「對啊,媽說今天要教我包水餃。」她喜歡婆婆教她烹飪,比較沒壓力,她也可以學得專心些。

  游遠光點頭又點頭,整個人都神采奕奕了起來。

  對啊,他幹麼那麼悲觀呢?她是真心喜歡他媽媽的,經常跟他媽媽聊天聊到忘了吃飯。而且,每次回到他老家,她就如魚得水一樣,最愛搬著小板凳和他媽媽一起坐在曬穀場裡聊天了。

  他們之間處處是光明啊!

  「怎麼在發呆?」她柔聲問道。

  「我累了。」游遠光仍然拉著她的手往前走,但這回的步伐卻緩慢了許多。「我們走吧,我今天是搭別人貨車來的,麻煩你當司機載我回去嘍。」

  「樂意之至。」她挽著他的手臂,笑著走到車子旁邊。

  游遠光看著她的笑容,雖然覺得是自己多心了,但一股愴然味卻已經被薰入他的心裡了。

  他很樂意為她做許多事,但她如果有些在意他,就應該要主動一些啊.否則,他當然會忍不住猜測,如果他不再那麼照顧得她無微不至的話,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否會冷淡下來呢?

  游遠光張開口想問,卻又懊惱地閉上嘴。

  香蕉你個芭樂——他居然會害怕知道真實答案!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11:47 PM

第九章


  慈蓮開幕日之後,游遠光和湯思嘉之間的關係有些改變。

  沒有變得不好,只是變得客氣了一些。

  湯思嘉猜想他應該是對她爸媽的階級評價仍然在意,所以她每天都會刻意地找出他的優點,加以稱讚,總希望他能開心些。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之間就是有些不自在。

  她甚至覺得……他變得冷淡了。

  星期六早上八點,湯思嘉穿上白色襯衫,米色合身七分褲,站在穿衣鏡前看著自己皺眉的臉龐。

  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呢?明明一切都很好啊。

  難道是游遠光開始覺得跟她生活太無趣,不滿她總是什麼事都幫不上忙,沒法子參與他的精采世界嗎?

  他那麼能言善道又有才華,想找什麼樣有趣的女人不可得呢?也許她只是剛好挑動了他的同情心罷了!

  湯思嘉一忖及此,心便抽痛了下。

  也許她的猜測是對的吧?以前,他會眉飛色舞地對她解釋菜色;以前,他會勾著她的脖子哈哈大笑。

  這些事,他這陣子都沒對她做過了。

  也許他是因為累了吧!他這陣子每天都接了一場以上的外燴,忙得團團轉,兩人經常是同時間回到家門的。

  他工作得那麼辛苦,她怎麼好意思要他再對她好一些呢?應該是她要再更主動地對他好才對啊。

  只是,她個性向來小悶,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現出熱絡以參與他的生活啊。

  湯思嘉對鏡子裡的自己擠出一個笑臉,走出房間,下了樓梯。

  二樓廚房裡,他正拿著一期廚具月刊,看得目不轉睛。

  「哇,今天的早餐有五星級飯店水準,都是我喜歡的呢!蘿蔓沙拉、草莓優格、水果三明治,好豐富喔。」她提起精神,一樣一樣地點名說道。

  「還有南瓜濃湯。」游遠光合起雜誌,舀了一碗金黃濃湯到白色瓷碗裡。「快點吃吧。」

  沉默蔓延在廚房裡,只有餐具的聲音冰冷地響著。

  「明天星期日,你不是有場志工聯誼活動嗎?我可以一起去嗎?」她開口說道,決定再試著跨出一步。

  游遠光驚喜抬頭,黝黑眼眸緊盯著她的臉。

  她在笑,可那笑意或者真誠,但其實也有些勉強。

  他知道她想討好他,但這份感動卻遠遠抵不過他知情兩人世界天壤地別的難受。

  「你如果不想去,不用勉強。」游遠光唇邊笑意漸斂,粗聲說道。

  「我想去。」聲音變小了。

  她知道大家都是熱心的好人,但她實在不習慣那樣大聲喧囂的場合。她也不愛唱KTV,要她全程坐在台下聽歌,對她來說很痛苦。

  「你不想去的。」游遠光直截了當地說出她的心情,臉上的表情很僵硬。「你去了,他們又要拱你上去唱歌跳舞,你要是拒絕會很尷尬,真上台了你又不自在,不如在家好好休息吧。」

  「嗯。」湯思嘉點頭。

  廚房又恢復了靜默。

  湯思嘉只好努力地吃著早餐,表現出她忙到沒空說話的假象。

  其實,她確實比較希望星期日能留在家裡看看書,或者是出去騎騎腳踏車,最好他也哪裡都別去,陪她在家裡。或者他們一起開車到漁港走走,他認得的魚種類,連魚販都自歎弗如的。

  但她不敢開口,因為她知道志工活動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游遠光看她吃到眉頭都皺了起來,也不免內疚了起來.

  他幹麼那麼凶啊?畢竟,他這陣子因為拚命地想在最短時間內拉近他們的存款數字,所以卯起來賺錢工作,陪伴她的時間已經大幅減少了啊。

  「對了,媽要我告訴你,你星期六上午不一定非得看診不可,她覺得你太累了。」游遠光佯裝無事地說道。

  「健保局規定診所一個月的看診日,如果低於二十五日的話,健保給付就會變少很多。最重要的是,很多家長只有星期六才能帶著孩子來問些問題。所以,我星期六還是要上班。」

  「我知道了,辛苦了。」他說,也埋頭開始吃早餐。

  又……沒有話題了。那他們之前在聊什麼?

  兩人同時都在心裡歎了一大口氣。

  「對了,下午我和一個業務有約,要看一台新機器,所以會晚一點回來,你別等我吃午餐了。」她喝了口濃湯,好像他們之間一點問題也沒有一樣。

  「好,那我先回我家,你再到那裡找我。」有一股怨氣在他胸口衝擊著,他覺得他快要沒法子忍受這種冰冷的氣氛了。

  他憋得沒法子呼吸了!他只想大吼大叫,出拳揍沙包或剁骨頭。

  「厚!」游遠光從餐桌前跳起身,衝到流理台前面,瞪著窗戶,用力地喘著氣。

  湯思嘉身子一顫,她重重咬住唇,覺得鼻尖一酸。

  「你在生我的氣嗎?」湯思嘉顫聲問道。

  「我連我在生哪門子的氣都說不出來,這才是我最生氣的事!」游遠光用力一捶流理台。

  「你還在介意我爸媽的看法嗎?」

  「我不介意他們!」死鴨子嘴硬!

  游遠光懊惱地發現要他承認自己確實會自卑,不如叫他拿刀砍自己的手。

  「我只是最近比較忙。」他大聲地說道。

  「那就減少一些工作份量,我可以維持這個家的。」湯思嘉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臂。一直都是他在付出,她也想要對這個家有些貢獻。

  「不用你出去工作,我也一樣可以維持這個家!」游遠光火燒屁股一樣地跳了起來,凶狠地瞪著她,嗓門大了起來。「不要把我當成只能待在家裡的煮飯工——」

  「我從來沒有只把你當成煮飯工。」湯思嘉試著要提高音量,眼淚卻先盈滿了眼眶。

  「那為什麼我們從來不曾討論過你的朋友、工作?!」游遠光直逼到她面前,肩臂劇烈地起伏著,喉嚨裡迸出忍無可忍的大吼,喊出了他這些時間的難受。除了一起生活之外,他們的世界難道是楚河漢界嗎?

  游遠光的怒吼震住了湯思嘉,她無助地站在原地,一任淚水滑下她的眼眶。

  「我們之間,每次都是我像三姑六婆一樣地聒噪著我的事。這陣子,我盡量閉嘴,結果呢?我們之間就無話可說了!」

  「我……」

  「反正,你就是覺得我不懂你的世界,認為我沒法子和你的程度畫上等號,不是嗎?你以為我沒看到你那天和我一起站在慈蓮台上時的難堪表情嗎?你和你爸媽的嫌貧愛富有什麼……」游遠光氣呼呼地大叫著。

  湯思嘉說不出話,舉起右手——

  一巴掌打了過去。

  啪!

  清脆巴掌聲停住了所有的爭吵。

  游遠光像被施咒的石像,怔在原地。

  湯思嘉緩緩地後退,手掌上焚燒般的麻辣,痛得她眼淚如雨下。

  「我從沒有那個意思……如果我有半點看不起你的話,我就不會嫁給你……那天在台上難堪,只是因為我沒法子融入你的世界……」湯思嘉看不清楚他的臉,只好拚命地揉著眼睛。

  她真的不想再為這種事情爭執了,好好的過日子不好嗎?一定要把她的心挖出來,他才會知道她真的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嗎?

  游遠光看著她哭成了淚人兒,他比她還想大哭出聲。

  「思嘉……」他大跨步地直奔向她。

  「你不要過來!」她驀然大喊出聲。

  她的短髮拂在淚濕的臉上,一雙水眸狂亂地看著他。

  她的失控讓游遠光站在她幾步之外,一雙腿生根似地紮在地上,心痛到想拿把開山刀砍他自己。

  「我不說我的事情,是因為我的世界不有趣……因為我沒有知心的朋友……因為就連護士們也都和我保持一定距離,所以我才會連結了婚都不想告訴她們……我除了看診時間之外,都是一個人過日子的,我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湯思嘉痛苦地低著頭,不住地後退著。

  「我能和你分享什麼?抱怨看診兒童有多頑皮?批評哪些兒童的父母有多麼地無理?我喜歡聽你說,因為你的世界比較有趣,這樣也犯法了嗎……」

  湯思嘉哽咽地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連自己都覺得替自己可悲了起來,難怪,他終於選擇了對她淡漠。

  湯思嘉頹下肩,覺得整個世界都因此而崩潰了。

  她衝出廚房,飛快地跑下樓梯,進入車庫裡,手忙腳亂地發動車子、開了鐵門,用逃難般的速度離開了家。

  游遠光看著她的背影,卻失去了追逐她的力氣。他舉步維艱地走到窗戶邊,看著她的銀色奧迪飛奔離開。

  「馬的!」他的拳頭用力地捶向牆壁,每一拳都揍得很扎實。他痛得齜牙咧嘴,卻繼續痛苦著自己的肢體,直到他手臂無力為止。

  游遠光頹然坐在地板上,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瘀青受傷的雙手。

  他活該!

  誰叫他先用他的善妒與不安,傷害了她。

  他的心裡早就知道她在乎他,他只是覺得她不像他在意她,在意得那麼明顯,一口氣嚥不下來,所以才故意選擇了用冷淡來懲罰她。

  這樣沒良心的他,就算剁了去熬湯,都顯腐臭哪!

  游遠光握緊拳頭,讓傷口的刺痛虐待著自己。

  當初與她結婚時,他自信滿滿地認為他決對可以給她快樂的,但看看他對她做了什麼!

  游遠光木然地走進廚房裡,一時之間卻還回不過神,整個人傻傻地站在原地。現在該怎麼辦?

  對了,先為她燉一鍋她上個月吃到時差一點哭出來的香筍爌肉吧。

  當她一回到家,聞到那個酸甜夾雜的焦甜香味,心情鐵定太好,他的道歉也會比較容易被接受吧。

  畢竟,他們是相愛的啊。

  游遠光不敢再多想,他抓過菜籃,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向家門,直奔菜市場。

        ***        ***        ***        ***        ***        ***        ***        ***

  結束了星期六早上的看診,湯思嘉取消了和業務的約會,因為她現在無心於公事。

  可她也不想回家,因為她還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游遠光。

  她總是在恐懼著,害怕自己這份感情來得太容易,擔心他若是遇到與她擁有同樣條件的女人,便有可能離她而去。

  他自在瀟灑,可以適應任何環境,但她已經習慣他了!

  她在乎他,喜歡和他分享一切喜怒哀樂,將他當成她心裡遺失的一塊拼圖,好不容易才覺得生命完整了……

  湯思嘉想著想著,卻驚慌失措到不敢再多想。所以,在陸東豪打電話來提及他的婚姻有問題,想與她聊聊時,她便接受了他的餐聚邀約,就約在診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裡。

  當湯思嘉走出診所準備赴約時,心神恍惚的她,自然沒看到對街角落,停了一輛她熟悉的野狼一二五。

  她走入咖啡廳,陸東豪已經坐在位子上等她。

  「好久不見。」陸東豪禮貌地起身。

  「嗯。」湯思嘉淡然應了一聲,仍舊是她未結婚前與陸東豪相處時的漠然模樣。

  她接過服務生的菜單,點了份簡餐。

  十五分鐘後,餐點被送上來了。

  她吃了幾口,不由自主地嫌棄湯加了太多奶油,醬料都是化學色素的味道,宮保雞丁用的是調理包。

  她再度地驚覺她的生活已經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游遠光寵壞了她的胃口。

  「我沒想到你會願意出來和我見面。」陸東豪邊吃東西邊說道。「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突然閃電結婚,我對你的打擊真的這麼大嗎?」

  湯思嘉將餐盤推至一旁,清冽聲音簡單地說道:「不,你只是讓我看清楚真相,讓我知道我真正缺乏的是什麼。」

  「你如果真的看清楚真相,怎麼會嫁給那個男人?」

  湯思嘉神色一斂,眉眼冷如冰,凜聲說道:「請你不要隨意批評人,他是個一百分的好丈夫。」

  「但他不適合你。」

  「適不適合我,由我決定。如果你只是要說這些的話,我想先回去休息了。」湯思嘉掏出錢來,完全地失去了食慾。

  「慢著。我的婚姻也有問題,我想你的也是,我們應該可以討論一下吧。」

  陸東豪的話,阻止了湯思嘉的舉動。她看了他一眼,繼續留在座位上。

  「我爸媽沒贊成過我娶她,就算同住一個家庭,也不和她說話。她每天在家以淚洗面,哭到我心煩什麼事也做不了。我又不是她,難道要我代替她在家過日子嗎?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陸東豪苦惱地說道。

  「你幫忙過她去適應你的家庭嗎?」湯思嘉此話一出,她自己倒先如坐針氈了起來。

  她從沒想過要主動解決游遠光與她父母之間的問題!她總以為只要她自己過得好,她爸媽就會真心接受她的婚姻了。但她如果真心在意他,就應該要試圖改變她家人的想法,不是嗎?

  她對游遠光很壞。

  她太自私,只享受著他對她的好,卻不曾真正付出什麼。

  陸東豪還在繼續滔滔不絕,湯思嘉卻是已經完全聽而未聞了。她置於膝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恨不得能馬上飛奔回家。

  「……我們決定搬出去,自己成立小家庭。」

  「那不能解決問題的,只會讓你們心結更深。」湯思嘉直截了當地說道,看到他訝異的表情,她緩和了語氣,「就算你真的想搬,也別搬得太遠,最好每天還是回家一趟。你爸媽疼愛你,只要你被照顧得很好,他們早晚會接受你太太的。」

  「謝謝你的建議,那你的問題怎麼辦呢?」

  「我的處境比你困難一點。因為我爸媽在意外人的目光,比在意我的幸福還多。但是,我們會走過的。」她會證明游遠光比誰都還適合她。

  陸東豪看著湯思嘉眼裡的堅定,不由得羨慕起能讓她露出這般神色的男人。

  然而,湯思嘉此時已經無心再和他多談,她只想著要快點回家找到游遠光。她要告訴他,她欠他一個道歉,她要以行動證明她有多在乎他。

  兩人簡單又聊了幾句話之後,湯思嘉便匆匆離開咖啡廳,飛車上路。

  哪一對夫妻沒吵過架,吵架也應該只是一個溝通的過程吧。

  只是他們感情太好,從不曾有過爭執,加上她不愛被人誤會、他個性又強,事情才會鬧翻的。

  等到她回家和他長談之後,一切就會好轉的。一定、一定會好轉的……

  在心急如焚的半小時車程後,湯思嘉總算將車子開進了自家車庫。

  她連包包都沒拿,熄了火便直接衝上二樓樓梯——

  他不在廚房、不在客廳。

  湯思嘉按了三、四樓的對講機,發現他也不在。

  他回他家了嗎?還是出去買東西了呢?會不會在跟鄰居聊天呢?

  湯思嘉走到客廳邊,朝著面對社區中庭的陽台前廊一看。

  這一看——她心都涼了。

  游遠光竟抱著一個紅衣女人,正低頭不知道敘說些什麼。

  她認得那個女人,是隔壁一個離婚的珠寶設計師Polly。家境原本富裕,容貌又艷麗,是社區裡的風雲人物。

  湯思嘉狼狽地後退,心被狠狠地砍了一大刀。

  游遠光此時抬頭,看到的正是湯思嘉飛奔而去的背影,他急忙推開八爪章魚般攀著的Polly。「等我找到適合輔導你的單位時,我再和你聯絡。我老婆回來了.」

  游遠光說完話後,揮手讓附近圍成一團的鄰居太太來接手,他拎著一把水果刀,便飛也似地奔進客廳裡。

  客廳裡,湯思嘉正怔怔地坐在黑色沙發裡,一雙水凝眸子木然地瞅著他。

  「你——」他把水果刀往垃圾桶一扔,走到她面前,濃眉擰皺著。

  「你要離婚了嗎?」湯思嘉問道,聲音碎碎地像被捶打過無數回的糯米,痛苦地黏稠成一團。

  游遠光怒眸一瞇,整個人旋即籠罩在一股怒氣裡。

  陸東豪好大的魅力啊!不過才一個中午,便讓她開口說出了「離婚」二字。

  他忿忿地走到她面前,一把揪緊她的雙肩,火怒臉龐直逼到她面前。

  「你好膽再說一遍!」他大吼出聲。

  「你要離婚嗎?」她像個傀儡一樣地木然開口。「你有了其他新對象了,不是嗎?」

  「香蕉你個芭樂!」游遠光大吼到整個腦門都轟轟作響了起來。「那女人喝醉酒,哭得死去活來,水果刀拿在手上,難道你要我把她扔在一邊嗎?」

  湯思嘉嘴巴合不攏,心情像在三溫暖裡頭走過一回。

  「嚇死我了。」她吶吶地說道,無意識地拍拍胸口,整個人卻還是回不過神。

  游遠光看到了,知道她是真的被嚇到了。

  他心裡得意又狂喜,卻也同時感到憤怒。她現在裝可憐,是想腳踏兩條船——陸東豪主外,他主內嗎?

  「她現在還好嗎?」湯思嘉回過神後,慢吞吞地問了一句。

  「她沒事了,現在不好的人是我!」

  「我也不好。」湯思嘉癟著唇,像顆洩氣皮球一樣頹著雙肩,兩眼泛紅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喜歡上了別的女人。」

  「你這算什麼!只許你在外頭和舊情人約會,而我就得乖乖蹲在家裡,苦守寒窯,對著你說太太吉祥嗎?」游遠光氣炸了,大腳用力地踢著沙發洩忿。

  他本來打算要跟她道歉的,本來是要跟她討論該如何改變他那莫須有的自卑,本來是想和她好好商量如何改進兩人的關係,結果呢?

  他一看到她和陸東豪坐在一起吃飯,他就只想開車撞人。

  而且,她怎麼敢說出「離婚」這兩個罪該萬死的字?這個念頭,她連想都不可以想!

  「你……怎麼會知道我和陸東豪……」她驚訝地結巴了起來。

  「我十一點就在你診所外面等人,十二點半時,我看到了陸東豪走進了咖啡廳。然後,診所一點關門後,你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咖啡廳裡和他敘舊。」游遠光噴火氣息直吐到她面前,聲音如雷地繼續咆哮個不停。「你不是說下午是要跟業務談公事嗎?為什麼要說謊騙我?!」

  湯思嘉望著他火冒三丈的神情,她一點都沒有動怒——因為她看見了他的在乎。況且,她趕回家原本就是為了要跟他道歉的,怎麼可以現在就前功盡棄呢?

  「我今天沒有心情跟業務談事情。」湯思嘉心平氣和地說道。

  「對啦,你今天只有心情跟老情人敘舊啦!」他雙手插腰,一副火山爆發姿態。

  湯思嘉並沒有立刻接話,靜靜凝視著他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殺人放火的兇惡表情。

  傻子都看得出他有多愛她啊!

  喜悅纏繞住湯思嘉的心,讓她眼也柔了,笑容也軟了。

  湯思嘉忽而傾身向前,用手環住他的腰,將額頭抵在他劇烈跳動的胸膛間。

  她低低的笑聲從他們兩人相觸之處飄開來。

  游遠光心跳亂了一拍,身子一僵,瞪著她柔亮髮絲,粗聲說道:「幹麼求和?難道你心虛?」

  「我餓了。」湯思嘉仰頭看他,雙眼水汪汪地瞅著他。
作者: wujin73414    時間: 2010-2-11 11:56 PM

第十章


  「你說什麼?!」

  游遠光倒退三大步,表情驚恐地像是她剛才宣佈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

  「我餓了,咖啡廳的簡餐我吃不習慣,我想吃你煮的東西。」她輕聲地說道,起身朝他走近了一步。

  游遠光臉色一黑,要不是跺腳生氣實在太娘,他肯定要他馬的跺個十來下洩忿。

  「老子不是你的煮飯婆,你自己煮。」他雙臂交握在胸前,很有男子氣概地拒絕。

  「可是屋子裡有香筍爌肉的味道呢!如果不吃,很對不起食物啊。」湯思嘉又朝他邁進一步,盈盈眉眼裡漾滿了笑意。

  「這……」游遠光臉紅脖子粗,他一時說不出話,只好伸手猛扯著頸間金項煉。

  「我……我……香筍爌肉是我自己要吃的,不行嗎?」他橫目豎目地說道,結實肌肉在白色汗衫下賁張著,他絕不妥協、絕不讓她模糊焦點。

  「那我去7-11買御便當了。」湯思嘉歎了口氣,轉身往外走。

  「家裡就有飯菜,你幹麼……」游遠光話還沒說完,就惱恨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香蕉你個芭樂啦!」

  游遠光不爽地咒罵了一聲,一出腳便將客廳茶幾踹到了幾步遠的地方。

  「反正,我做的香筍爌肉不給那種說謊欺瞞老公,跑去跟前未婚夫吃飯的女騙子吃。」他一臉悶氣地大聲說道。

  「我那時心情不好,又不想回家面對不愉快的氣氛,陸東豪正好打電話來,說想和我討論他的婚姻狀況,所以,我才出去的。」她心平氣和地解釋道。

  「他的婚姻狀況干你屁事,幹麼找你抱怨?!難道他想要挽回?」游遠光後背襲上一陣冷汗,急忙伸手把她抓回身前。

  湯思嘉凝視著他慌亂黑眸,拍拍他的臉頰,勾住他的頸子,柔聲地說道:「就算他想挽回,我也不願意,我已經有你了啊!他不過是想要找個可能有同樣問題的人聊聊而已。」

  「是啊,你的婚姻確實有問題。我之前可能還算個不錯的丈夫,但是我最近心理變態,愛吃醋沒自信,個性又爛,又對你很差,今天早上才又把你氣哭……」游遠光啪啪啪地連打了幾下頭,懊惱地想去撞牆。

  「你知道就好。那你現在還對我那麼壞,還不許我吃你的香筍爌肉。」她握住他的手,柔聲地說道。

  「我做香筍爌肉還不就是為了你嗎?我還衝回我家浸糯米,打算晚一點再回去炊蒸,打算做你最愛的米糕。你看!我連黃瓜片都醃好了。而且我還怕你一生起氣,就不回家吃飯,所以才到你的診所守株待兔的。」

  游遠光嘰哩呱啦地便連忙把他精心策劃的流程說過一遍。

  「說得那麼好聽,結果你還不是一見到我,就怒氣沖沖……」她嘟了下唇,不自覺地撒嬌了。

  「喂!」游遠光勾住她的脖子,又好笑又好氣地打斷她的話。「一回到家就說要離婚的人是你耶,竟然還敢我說怒氣沖沖!」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找到了條件比我更適合你的人。」

  「喂!你說這是什麼話,難道我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嗎?」他一把揪住她的領子,心一急,嗓門就大到像是五雷轟頂一樣地罩住她的臉面。

  「對你而言——我們的婚姻,不是一種各取所需的方便組合嗎?」她試探地問道。

  「你現在是在逼我掐死你嗎?」他握緊拳頭,指關節驚人地卡卡卡地響著。

  「不,我在開玩笑。」她一本正經地說道。「因為我從來沒那麼想過。」

  「香蕉你個芭樂,我差點被你嚇出心臟病。」游遠光又氣又惱地伸手去揉她的頭髮,把她一頭俐落髮型全搓成了雜亂稻草。

  「你別鬧啊……」她伸手去拉他的手,卻突然驚呼出聲。「你的手怎麼了?」

  他的大掌又紅又腫,胡亂搽了紅藥水,幾處磨裂傷卻依然怵目驚心地橫列在他掌心內外。

  「沒事,我今天早上自我懲罰。」他簡單地說道,想把手藏在背後。

  「你瘋了嗎?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呢?我們去看醫生,把傷口好好處理一下,不然得到破傷風或是蜂……」湯思嘉急到紅眼眶,拉著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游遠光反手摟住她的腰,驀然低頭,吻住她的唇。他灼熱舌尖親匿地與她糾纏,霸氣地嘗盡她的柔軟與甜蜜,非得深吻得她腿軟,才願意放手。

  「對不起,我早上不該說那麼重的話。我忘了每個人個性不同,表現喜怒哀樂的方式不同。」他撫著她臉頰,大聲地道歉。「我脾氣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改。」

  湯思嘉搖頭。

  他晴天霹靂,整個人搖搖欲墜——她連一點機會都不肯給他嗎?

  「我也有錯。我不應該那麼消極地以為我過得好,就不用去爭取我爸媽的認同,以為他們日後總會對你改觀的,對不起……」她說得好認真,柳眉都蹙了起來,眼眶也紅了。「一定就是因為我不夠努力,你才會覺得我對你不夠在乎,你才會對你自己產生那麼多懷疑的……」

  游遠光紅了眼眶,倏地將她摟進懷裡。

  他覺得自己應該要被千刀萬剮,但他可愛的老婆不但沒嫌他脾氣一來,腦子就不靈光,反而還用無盡的包容來體諒他,他如果再敢懷疑她的真心,就讓他被亂刀砍死啦!

  「然後,我也應該老實地告訴你,我有多受你吸引才對。其實,我在認識你之前,就已經被你大笑的樣子給吸引了。我懷疑我每個星期都騎腳踏車從你家經過,只是為了多看你一眼……」湯思嘉耳朵發燙,但她依然認真無比地對他說道。

  游遠光看著老婆微紅的臉龐,當場呆掉了,就算此時政府宣佈英國女王要下嫁給他,他也不可能再更訝異了。

  「那你呢?」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咬著唇把話題扔回他身上。

  「我……我怎麼樣?」游遠光握著她的肩膀,一個勁地傻笑著。

  「你為什麼娶我啊?」

  「因為想跟你上床。」游遠光老實地說道,還在笑,而且是笑瞇了眼.  「你——」湯思嘉腮幫子鼓了起來,一拳痛擊上他的肩膀。「好痛!」她出手太重,他的肌肉又太結實,她就像是一拳打在石頭上一樣。

  「笨蛋,打我的肚子,你比較不會痛啦。」游遠光拉過她的手,直接擱到小腹上,一副從容就義模樣。

  湯思嘉「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也就半真半假地給了他一肘子。

  「你幹麼生氣呢?難道你想聽到我說,我不想跟你上床嗎?」游遠光笑嘻嘻地把她抱起來,兩個人一起滾進沙發裡。

  他橫臥在沙發上,而她倒在他的胸前,短髮前所未見地亂糟糟,但她紅撲撲的臉蛋及水汪汪的雙眼,也是前所未見的可愛啊。

  她遇見了一個無論在何時,都把她放在他之上的男人,她沒有抱著他感動地大哭,是因為不好意思。但相由心生,她此時面貌又如何能不柔軟呢?

  「那……如果你只是因為想跟我發生關係,那麼現在關係也發生了,不就可以一腳把我踹走了嗎?」她皺了下鼻子,半撐起身,用手指去撥他的方稜下顎。

  「親愛的老婆,只有你用拳頭打我的分,我哪敢用腳踹你呢?想我當年虎豹小霸王的一世英明,就此淪陷在你的花拳繡腿裡啊……」游遠光長吁短歎一聲,看著她的眼神無奈又寵愛。

  「其實,你跟我說這些話時,我總是開心的。但是,你也可以對別人說這些話啊,我始終會懷疑自己不夠好,不夠份量在你心裡扎根……」她小聲地對著他的肩膀說道。

  游遠光臉上笑意頓時消逝無蹤,他正坐起身,與她面對著面。

  她的表情無處可藏,她眼裡的擔心也讓他看了個一清二楚。

  他凝重了表情,這才知道自己嘻笑怒罵太過,竟讓她沒法子感受到他的真情感。

  游遠光清清喉嚨,扯扯領口,全身不對勁了起來,恍若他現在穿著全套燕尾服綁手綁腳到沒法子呼吸一樣。

  「你給我聽好了——我從來不跟不喜歡的女人上床!如果我對你沒有意思的話,給我嫁妝一千萬,我也不會娶你的。你那種冷淡氣質,還有害羞的樣子,迷得我神魂顛倒,只想把你娶回家一勞永逸。這樣你懂了沒?」

  他粗聲粗氣地說道,深情表白讓他臉紅得像是鮮紅蒸蝦,只差沒在頭頂冒煙而已。

  「懂了——」湯思嘉瞅著他怪異的鐵漢柔情姿態,情不自禁漾出一道笑容,她捧著他的臉龐,親吻了他的下巴。

  「游遠光,我覺得我是全世界最有眼光的女人了。然後——」她停頓了下,偷笑了一聲。「我想,我愛你。」

  「我也愛你,而且我不用『想』。」游遠光低吼一聲,用額頭去撞她,野蠻地咬住她的唇。

  她的笑聲和眼淚同時被他咬了出來。

  湯思嘉緊緊摟著他的頸子,默默地流著眼淚,她的呼吸顫抖著,心跳劇烈地跳動著,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知道他也好在乎、好在乎她,讓她覺得如釋重負,讓她整個人開心地就像要飛上天一樣。

  「感覺起來,我們從此就要幸福快樂一輩子?」她笑著,聲音微有哽咽地問道。

  「拜託!」游遠光非常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還很不善良地撂出一個苦笑給她看。「那種話留給言情小說吧。光是你爸媽那一關,我們可能就要連闖三年了。只不過,我們現在是蜜月期,犯不著弄得烏煙瘴氣。」

  「我以為你不在乎他們。」她撫著他的臉龐,發現他不正經的嘻笑怒罵之下,其實有一顆很明白的心。

  「他們是你爸媽,只要你還會被他們的情緒牽動,我就不可能不在乎。我也不可能老是在他們面前沒法子抬頭挺胸,我明明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啊。」

  游遠光用力一拍胸脯,砰砰兩聲甚是用力,打得她心驚膽跳。

  湯思嘉拉住他的手環住她的脖子,順勢窩在他身側。

  他低頭看她,看她蜷得那麼天經地義,柔軟得像一片雲,他整個心便覺得一陣溫暖。要命唷,怎麼會有人結婚幾個月了,還會覺得自己老婆宇宙無敵大可愛啊.

  「如果只是兩個人的世界,那該有多好。」她睜大眼睛,仰頭看著他。

  「厚——想不到你也會有這麼不切實際的想法喔.」

  他大笑出聲,寵愛地揉亂她的頭髮,還心血來潮地咬了下她的鼻子。

  她痛哼了一聲,不客氣地回咬回去。兩個人就這麼咬來咬去,笑得氣喘吁吁,卻覺得傻得很痛快、傻得好高興。

  「對不起,我或者沒有法子融入你的世界,但我會學著慢慢習慣的,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喜歡你的人。」

  「說什麼對不起,你再努力下去,我就要痛哭失聲了。」他難得感性地看著她。

  有什麼事情,比看到自己的另一半正努力地為了幸福美滿的未來而努力,更讓人感動的事情呢?

  「我會把『雙人枕頭』這首歌給練好,然後做好計劃表,一周練一首歌。這樣以後和你們那群志工出去時,就不會那麼彆扭。」她繼續說,想看老公的眼淚會不會真的掉出來。

  「不用這麼一板一眼,輕鬆一點啦。」他的眼淚嚇得縮了回去。

  「我做事向來就是這樣啊,這輩子唯一的離經叛道就是嫁給了你。」她瞅他一眼。

  「好,為了你這句話!我會像無敵鐵金剛對抗惡勢力一樣地不屈不撓,一定會堅持到戰勝你爸媽的偏見為止。」他握起拳頭,奮然朝天一揮。

  沉默……沉默……

  「無敵鐵金剛是什麼?」她眨眨羽睫,無辜地問道。

  游遠光頓時覺得頭上飛過一群烏鴉,落下一堆大便,臭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無敵鐵金剛是一個像超人的機器人,你沒有童年嗎?」他皺皺鼻子,作勢要一掬同情淚。

  「我跟你開玩笑的。」湯思嘉哈哈笑出聲,小臉很得意地看著他。

  「厚——」游遠光驚天動地的大笑了起來,一肘伸出勾住她的脖子。「你還是繼續當你的小正經好了。你開的這種玩笑,連身為你丈夫的人都要開始羞恥了起來。你的每週計劃表記得要排上練習說笑話這種課程,我義務幫你做特訓。」

  「人家為了你努力,你還嘲笑我。」

  「為了證明我此時的感動,就讓我以實際行動來回報你的努力。」游遠光打橫抱起湯思嘉,飛也似地走上樓梯,連大氣都沒喘一聲。

  「你幹麼?」她驚呼出聲。

  「我娶你回來想幹麼,現在就要幹麼啊。」他笑嘻嘻地說道,黑眸深邃發亮。

  「你滿腦子都只想著要拐我上床。」她伸手去戳他的胸膛,紅著臉抱怨,卻是一點兒也沒抗拒。

  「那是因為我滿腦子都是你啊。」游遠光理直氣壯地說完,他一腳踢開房門,再重重地一腳踢上。

  砰!

  夫妻相愛,誰也不許偷瞧。

        ***        ***        ***        ***        ***        ***        ***        ***

  這天星期六下午,游遠光和湯思嘉一如過去一個月一樣,在傍晚時分開車回到她的娘家。

  「阿母,你放心啦,恁囝什麼都沒在怕的!我每個星期都來報到,鐵杵也給它磨成繡花針啦。」游遠光的大嗓音在車內迴響著,大掌轉了一圈方向盤,將車子開進了湯家前面的道路。

  車子才在房子前方停好,湯思嘉便已注意到家裡庭院裡那幾台VOVLE、奧迪和賓士。

  家裡有客人嗎?那爸媽為什麼沒打電話給她,要他們別回家了呢?湯思嘉皺起眉,很害怕這其實是爸媽用來讓游遠光難堪的方法。

  自從她和游遠光盡釋前嫌之後,他們開始每週回湯家一次。但她爸媽沒一次給過游遠光好臉色,每回都把他當成透明人一樣地看待。

  爸爸上星期六甚至還把游遠光辛苦做好的佛跳牆給倒到水槽裡,氣得游遠光跳起身,指著他們的鼻子怒囂大罵著。

  游遠光氣的不是他心血被糟蹋,而是身為廚師的他,根本不能忍受這種浪費食物的行為。他一手插腰,凶巴巴地把世界上有多少可憐人餓肚子這事,拿出來大訓特訓了一番。

  這是湯思嘉第一次看到他爸媽傻眼,但向來和游遠光犯沖的他們,當時卻是一句話也沒反駁。

  游遠光罵完了,鞠了個躬,說了聲「對不起」,不是因為他罵錯了,而是因為他身為晚輩,態度不能太囂張。

  然後,游遠光倏地掉頭就走。

  那天晚上,她爸爸打電話給她,沒道歉,卻說要捐一筆款項,讓游遠光自由處置去幫助那些吃飯有困難的人。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哽咽了。

  「媽,拜拜……」游遠光掛上電話,將車子熄火後,順著湯思嘉的目光看去。「你家今天開車展?」

  游遠光吹了聲口哨,下車幫湯思嘉開了車門後,轉身一台台地數著車。「家裡四台、門口兩台,賓客盈門喔。」

  「我家有客人,但是我爸媽卻沒事先通知我別回來,我覺得很奇怪。」她偎在他身邊,眉頭皺成兩座小山。「我怕他們又為難你。」

  「我是金剛不壞之身,怕什麼!」游遠光拍拍她的頭,自信滿滿地繼續往前走,豪邁地唱起歌來。「咱若要成功,管伊誰卡勇。咱若有氣魄,咱就是英雄……咱若有實力,賺到機會,一定要成功!」(注六)

  「對,你現在什麼都不怕,都是我在怕啦。」她好氣又好笑地說道,被他這麼一攪和之下,緊張倒是淡去了不少。

  湯思嘉打開家門,屋內原本有幾個人在發表一些醫學近況,看到他們開門進來,所有交談戛然而止。

  「大家好!」游遠光舉手跟大家打招呼,一派大俠姿態。

  「大家好。」湯思嘉喚了一聲,對一群醫生叔伯輩一頷首。

  「爸媽好。」游遠光一眼就對上岳父的目光,宏亮地大聲喊道。

  「你們回來了——」杜明珠馬上對著女兒招手,佯裝沒聽到游遠光的叫喚。「快點過來,你叔叔帶了個日本朋友來。他去年曾經被提名諾貝爾醫學獎,成就是在於發現癌細胞的分裂……」

  湯思嘉拉著游遠光,一起走到媽媽身邊。

  杜明珠臉色一凝,話也不說了,三人之間馬上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就算他們每個禮拜回家又怎樣,她還是不想要有這樣一個女婿!

  「諾貝爾醫學獎啊,救人救世,了不起!」游遠光一臉正經地打破沉默。

  湯思嘉掐了下他的手臂,因為他裝得太認真,害她超想笑。

  這時,洗手間的門被打開,一個穿著薄毛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游遠光!」男子突然對著游遠光大喊出聲。

  「城崎達也,你怎麼到台灣了?!」游遠光脫口以日文回道。

  兩個男人同時往前衝,不過才一秒鐘,兩個人就已經又拍肩膀,又互勾脖子地熱絡成一團了。

  湯思嘉好奇地看著他們兩人——她還不知道游遠光會說日文呢!

  「搞什麼鬼啊!來到台灣居然沒打電話給我,罰你喝高粱!」游遠光開朗地笑著,雙眼燦亮如星。

  「我的手機丟了。不過,我帶了你的地址!」城崎達也從皮夾裡拿出一張紙片。

  曾經在日本待過一年的杜明珠應著旁人要求,為大家翻譯了他們的對話。

  「爸媽,那位先生是——」湯思嘉問道。

  「城崎達也先生,曾經提名諾貝爾醫學獎的優秀醫生,我們醫院邀請他來進行為期一周的演講。大家今天中午用餐的地方,離這裡很近,黃院長特別邀請他來我們家聊聊。」湯明偉說道,仍然是一臉的震驚。

  他們今天沒打電話要女兒別回來,完全因為他們原本以為游遠光在見到這麼一群醫學精英份子後,日後態度至少會謙卑些,但卻萬萬沒想到游遠光居然和城崎先生是朋友。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黃院長問道,好奇地看著剛才一副沒精神的城崎先生,現在竟像吃了興奮劑一樣,又叫又跳著一如傳聞中的老頑童個性。

  「我們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游遠光笑著說道。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湯思嘉好奇地問道。

  游遠光興奮地招手叫她過來,迫不及待地對她介紹他的跨國忘年好友。

  「我在日本料亭被操……被訓練過三年,這傢伙每天晚上都到料亭吃飯,吃到都熟了!」游遠光眉飛色舞地說道,忍不住又猛拍了下城崎的肩膀。「等我下班之後,我們都會一起去喝酒,都嘛經常一起醉倒在路邊!」

  現場醫生都因為游遠光的大不敬舉動而倒抽了口氣,只有湯思嘉仍然繼續在笑——因為她在城崎先生臉上,看到了和游遠光那群志工朋友一樣的喜歡笑容。

  她摟著游遠光的手臂,笑容更加甜美了。游遠光的好友是爸媽所尊敬的人,這下子可幫他加了不少分呢!

  「這位小姐是?」城崎達也看到他們的親密,忍不住曖昧地給了游遠光一肘子。

  「我老婆湯思嘉。」游遠光摟住湯思嘉的腰,嘴巴咧到臉龐兩側。

  「你找死!結婚居然沒通知我!」城崎達也不客氣地揮拳擊向游遠光的肩頭。

  游遠光摟著老婆一閃身,笑著說道:「我總要度過我老婆的試用期啊。如果三天就被甩了,我哪有臉告訴你們啊。」游遠光說道,倒是把老婆愈摟愈緊了。

  「你怎麼可能被甩,誰不知道你這小子女人緣好,千草大臣不是還曾經想把他女兒嫁給你嗎?」

  「唉唷,那種幾百年前的小事,不用提了啦。」

  透過杜明珠的翻譯,現場的人都知道他們兩人說了什麼。

  湯思嘉因為早已聽過N次,某某某想把女兒嫁給游遠光,所以早就見怪不怪了。

  但湯明偉和杜明珠的表情卻有些複雜,因為他們認得千草大臣,那可是個名門啊,怎麼會看上游遠光呢?莫非他真有些他們夫妻看不出來的優點?

  「你怎麼會來這裡?」城崎達也問道。

  「我老婆家。」游遠光伸手指指岳父、岳母。

  湯明偉和杜明珠同時迎上前來。

  「你們好福氣!游遠光是個好女婿,他做料理時的究極精神,還有做人的寬闊胸襟,都是男子漢氣魄啊,你們女兒會很幸福的。」城崎達也豎起大拇指稱證道。

  「謝謝。」湯明偉不甘願地應聲道。

  「游遠光,你太太也是醫生嗎?她爸媽剛才好像提過她是小兒科醫生,對吧?」

  「對。」

  城崎達也透過游遠光和湯思嘉聊了幾句之後,突然興奮地指著她大叫了起來。「你有沒有興趣到我們那裡做研究?我們小兒科有個三個月短期交換缺額,你願意的話,我幫你寫推薦函。」

  湯明偉和杜明珠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能得到諾貝爾獎提名者的推薦,那是踏破鐵鞋也求不到的天上禮物啊。

  「喂,你還沒搞清楚我老婆的份量就亂發推薦函,假公濟私也不是這副德行啦。」游遠光笑著先發飆,又給了他一拳。

  「放心!我看人的目光很準啦,她一臉聰明相。」

  「少來,你當我認識你兩天啊,你根本是想叫我婦唱夫隨,到那裡每天煮飯給你吃。」

  「哈,我是有一點那種意思!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我跟她聊聊就知道她的程度了。」城崎達也一口氣還沒喘過來,馬上就接著說道:「晚上我要到你家吃飯,我要跟你媽媽一起唱卡拉OK,還要吃佛跳牆!」

  城崎達也的「佛跳牆」用中文發音,說得又亮又清楚,說得湯明偉和杜明珠別開了目光。

  「你是餓昏頭了喔!光是魚翅發泡,就要浸一夜了,我明天再煮給你吃。」游遠光沒注意到岳父岳母聽到「佛跳牆」的表情,因為他早就把上個星期的事扔到九霄雲外了。「你晚上要不要住我家?你不是很愛我的紅木大床嗎?」

  「我馬上回飯店去拿行李。有沒有消夜可吃?」

  「消夜是紅棗百合、紅蟳米糕,晚餐族繁不及備載。」游遠光隨口開了菜單,回頭看著岳父、岳母,順口問道:「爸媽要一塊到我家吃飯嗎?」

  「嗯。」杜明珠微乎其微地應了一聲。

  湯明偉也沒有直接拒絕,能有機會和城崎先生攀上關係,百利而無一害。

  湯思嘉見狀,則是高興到必須要用左腳踩住右腳,否則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跳起來歡呼。

  「好了,你們繼續聊我不懂的醫學吧!」游遠光把城崎達也推到岳父母身邊。「我回家去準備這個好吃鬼的晚餐兼消夜了。」

  游遠光的不敬言論,再度讓現場醫生臉色發白,只有湯思嘉和城崎達也仍然一派自在地站在他身邊。

  他們喜歡的游遠光就是這種個性,他面見總統或是乞丐,絕不會有兩種態度。

  「很高興認識你,晚上見。」湯思嘉微笑地向城崎達也說道。

  「恭喜、恭喜!」城崎達也緊握著她的手,大聲地說道。

  湯思嘉和游遠光相視一笑,兩人手拉著手,走出了湯家。

  「真是太痛快了!沒想到今天會看到達也。」游遠光一直到發動車子後,還興奮地坐在駕駛座上蹦蹦跳。

  「恭喜你修成正果了。」湯思嘉勾住他的脖子,雀躍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她高度開心的模樣,引起他的不解。

  「什麼修成正果?你又在說笑話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爸媽看到了城崎先生把你當成好朋友,而且還決定要到你家吃飯,這可是一大進步。」

  「搞什麼鬼啊!」游遠光吹鬍子瞪眼睛,忍不住哇地又是一陣怒吼。「只不過因為我和達也是好朋友,他們就肯定我了?是腦子有問題嗎?達也的成就又不是我造成的,那個什麼諾貝爾也不是我給他提名的。」

  「他們根深柢固的觀念很難一下子改變,但是達也先生當了敲門磚,讓他們敞開了門……」湯思嘉撫著他的手臂,試圖想要說服他。

  「不像話!」他打斷她的話,繼續怒吼中。「我的價值還需要由別人來決定嗎?」

  「既然你的價值不需要別人來決定,那你發什麼脾氣?」湯思嘉扳過他的臉龐,定定凝視著他。

  「我就是不爽!」游遠光板著臉,緊閉著唇,卻因為被老婆的手佔領了兩邊臉頰,而不得不看她。

  「只要他們願意突破心防,跨進你的世界,即便只是一小步,他們就會知道你是個多好的人。我光想到他們會和我一樣喜歡你,我就覺得幸福得快爆炸了。」

  湯思嘉雙眼發亮,小臉發光,向來文雅的她,只差沒手舞足蹈一番以昭告天下她的開心啊!

  面對這樣的她,游遠光縱然有再大的怒氣,也要在瞬間灰飛煙滅的。

  「沒想到你也會說出『幸福得快爆炸了』這種字眼。」游遠光摟過老婆,偷笑地露出燦燦白牙。

  「因為是事實啊。」她說。

  「唉唷,我幸福得想哭。」游遠光驀地把臉埋入她的頸窩裡。

  湯思嘉揉著他的發,把他昨天教誨鄰居孩子的話,拿來現學現賣一番。「你喔,這麼愛哭,以後怎麼在社會上跟人家競爭啊。」

  她一說完,兩個人同時笑了出來。

  「這一次,你的笑話真的有好笑到了。」游遠光邊笑邊擦眼淚,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湯思嘉則是笑著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聲,覺得什麼笑話也不用再說了。

  因為——他們的世界已經夠歡樂了啊……


  【全書完】


  編註:

  注一:《溫泉鄉的吉他》,詞卅葉俊麟。

  注二:《天若光》,詞卅蕭煌奇。(收於蕭煌奇【黑色吉他】專輯。)

  注三:《愛情雨》,詞卅蕭煌奇。(收於蕭煌奇【黑色吉他】專輯。)

  注四:《豬血湯》,詞卅陳升。(收於陳升【新寶島康樂隊】專輯。)

  注五:《愛情霹靂火》,詞卅陳升。(收於陳升【新寶島康樂隊】專輯。)

  注六:《一定要成功》,詞卅蕭煌奇。(收於蕭煌奇【黑色吉他】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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