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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路可可 -【愛情合約之一】愛的悔過書 [打印本頁]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3 10:02 PM     標題: 路可可 -【愛情合約之一】愛的悔過書

本帖最後由 au2008 於 2010-6-14 10:51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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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當初她愛上了鋒芒畢露的天才建築師──「台灣之光」雷子霆,
本以為灰姑娘遇上王子,人生就此也無風雨也無憾,
但是他過度要求完美的個性實在令人難以忍受,她不得不黯然離去。
如今他卸下自負、驕傲的面具,再度朝她走來,
面對他的柔情攻勢,說不為所動那是騙人的,
可她又害怕……這會不會只是另一次傷心的開端?

雷子霆自認要求不多,只希望她能為他做些「必要」的改變,
這有什麼錯嗎?為什麼她竟如此決絕地離開了他?
他所設計出的房子曾讓許多人一圓美滿家庭的夢想,
諷刺的是,他卻親手毀了自己的幸福……
不過這世上還沒有他辦不到的事,
只要她還有一絲眷戀,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學習做個模範情人……

【出版日期】 2002/06/27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采花系列 149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4 03:02 PM

第一章

  古軍與黎安娜共譜結婚進行曲國際知名男高音古軍和國內鋼琴演奏家黎安娜,昨日下午於古軍之住宅「海園」完成終身大事。婚禮會場佈滿香檳玫瑰,氣氛浪漫,到場人士無不為此對佳偶的豐采……

  宋婉如微笑地放下報紙,滿足地歎了口氣。

  安娜的婚禮夢幻得連她這個實際的人都開始羅曼蒂克起來。昨天還有個一身雪白長袍的大師,說她今年紅鸞星動哩!

  紅鸞星動?哈!說真格的,學校裡的男同事還沒一個讓她想到會傻笑的。八成是婚禮現場過分粉紅多情了,染得每個人都是一臉喜事將近的模樣吧!不過,安娜和她那位比她不耐煩應付媒體的臭臉新郎倌,著實是婚禮氣氛的最大破壞者哩!

  宋婉如忍俊不禁地對著窗戶嫣然一笑,習慣性地將一頭直髮撥到耳後。

  「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的嗎?」空服人員慇勤地問道。

  「沒有。謝謝。」宋婉如連忙斂去太燦爛的笑容,側過臉龐羞澀地搖頭,目送身形修長的空姐離去。

  不過是北高之間的距離,安娜的經紀人卻幫她訂了商務艙。好奢侈!

  宋婉如偷偷地打量著寬敞的座位,著實覺得自己這一身襯衫、牛仔褲的打扮樸素到不適合坐在這裡。

  商務艙裡坐著幾位曾在電視上露過臉的人,甚且還有個她買過專輯的女歌手就坐在走道的另一側,雖然女歌手已有些過氣,但是畢竟和她的世界還是有著天壤之別。

  她看了一下腕表,超過起飛時間十分鐘了。

  飛機在等人嗎?整個商務艙好像只剩她身邊有一個位子?

  宋婉如再度拿起膝上的報紙,一道迅捷的腳步聲也同時在機艙中響起。

  「雷先生,這邊請。」

  空姐親切嬌媚的聲音響起,宋婉如好奇地抬頭,一個高大身影便坐入她身邊的空位裡。

  雷子霆!

  享譽國際、被稱為「台灣之光」的建築師!建築照片被她擺在床頭的建築師!雷子霆……居然……坐在她身邊!

  老天爺!宋婉如壓抑不住心頭的狂跳。手指緊緊握住她的背包能不能把她的手記拿出來請他簽名?那本手記是他去年發售的限量版呢!

  雷子霆皺眉瞪著身邊目瞪口呆的眼鏡女,直到她倉皇地移開視線,他才沉著臉將長腿向前用力一伸。

  他現在可沒心思應付這些崇拜者,秘書請病假三天,事務所所有的事忙亂成一團,已經夠讓他傷神了。他閉上眼睛,腦中飛快地過濾著要處理的事情。

  飛機上例行的安全廣播,他全當成耳邊風,自然也就沒聽到身邊女人輕輕倒抽了一口氣的細小聲音。

  在飛快加速前進那一刻,宋婉如拚命地深呼吸,十根手指和襯衫下襬絞成一團。她拚命告訴自己:沒事!別緊張!飛機一下子就飛上天空了。

  嘯隨著飛機機身的不斷上升,她的心臟驀然抽緊,頻頻冒汗的手掌「啪」地一聲抓緊座椅的把手。

  「我對沒品味的女人沒興趣。」雷子霆譏誚地睜開眼瞪她,不留情面地將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小手揮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她驚魂未定的雙眼才看向他,飛機起飛的壓力旋即自腹部攀向胸口,她用力閉上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用的女人!雷子霆嫌惡地看著她一副想把手指擰斷的姿態,他頭一側便兀自打開文件,埋首在公事裡。

  宋婉如咬著唇,拚命把下顎往胸口縮去,直到胸腹間那種翻絞的不適感過去,飛機已經於高空平穩飛行時,她才有辦法睜開眼,從背包中取出一張面紙拭去額上的冷汗,並將有些滑落的方框眼鏡推回原位。

  每回飛機的起飛和下降,都會讓她想去檢查心臟狀況是否正常。

  宋婉如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滿腦子卻全是他方才侮辱人的話他說他對沒品味的女人沒興趣!

  她她她……她也不過是對他稍微有點感興趣,有什麼了不起?

  她是沒什麼品味可言,那又如何?她生活得很愉快,不像他板著一張臉,好似全世界都負了他一般。

  傲慢男人!

  宋婉如收拾自己受傷的自尊,也沒打算和他解釋她的恐懼症,以免又再被他冠上一個搭訕之名,那她豈不含冤莫白?

  「請用果汁。」空中小姐熱絡地橫過雷子霆的面前,為她放下小桌子,俐落地把果汁遞予她。

  這樣才是有品味的女人吧!宋婉如佩服地看著空姐高雅的氣質及一身燙折筆挺的制服。真了不起,自己從來就不是這樣整齊的人。

  咦?為什麼他沒有果汁?

  宋婉如啜著柳橙汁,懷疑地偷瞄著他仍然只有文件的桌面。

  「雷先生,你的咖啡。」

  特權啊!在國內線飛機只供應基本飲料的情況下,他居然可以得到熱騰騰的咖啡宋婉如和所有人一塊看向他眼前熱騰騰的咖啡,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咖啡的香醇氣味。

  「小姐,我要一杯和他一樣的咖啡。」隔著走道,那名她曾買過專輯的女歌手,用她嬌啞的嗓音詢問著。

  「很抱歉,由於雷先生是本航空公司的長期貴賓,所以擁有他專屬的咖啡。但是,如果您需要的話,我也能為您送來一杯本航空公司所供應的咖啡。」空中小姐禮貌地回復。

  「請人喝一杯不成嗎?」女歌手朝著雷子霆堆起一道「開麥拉」笑容。

  宋婉如皺了下鼻子,對於這位女性同胞的舉止感到羞恥不已。因為雷子霆連瞧都沒瞧那女歌手一眼。

  「雷先生,願意讓人分享你的咖啡嗎?」女歌手仍不死心地傾過身追問。雷子霆從文件中抬起頭,冷峭的面孔上沒有什麼表情。

  宋婉如看著他的俊挺鼻樑,卻冷不防迎上他的深邃雙眸。

  「妳喝咖啡嗎?」雷子霆打量著她臉上突如其來的紅暈皮膚不錯,就是遮住三分之一臉孔的眼鏡差勁得讓人興致全無。

  「這麼貴的喝不起。」宋婉如推了一下眼鏡,很快地低下了頭。天啊!那個女歌手的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

  「很高興看到台灣還有有自知之明的女人。」雷子霆的薄唇勾起一道笑意,自在地拿起黑咖啡飲了大半杯。

  外傳他個性陰陽怪氣、暴躁傲慢,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宋婉如對著自己的襯衫扮了個小小鬼臉這男人同時打擊兩個女人的技巧,還真是高明啊!

  她知道自己該為女性同胞包括她自己伸張一下正義,不過一想到雷子霆的刻薄個性可能會不留情地在機上對她大肆奚落一番,宋婉如瑟縮了一下身子,懦弱地承認了自己的欺善怕惡。

  算了!看他連坐飛機時都一刻不得閒,咖啡才喝了兩口就又低頭辦公的苦相,她就阿Q一點,原諒他吧!

  「把這份東西整理一下。」雷子霆順手把文件往旁邊一遞,才乍然想到秘書沒來。

  宋婉如看著文件飛快地落回他的桌上,同時聽到他一聲不悅的咒罵,咒罵對象是他身心此時不大健康的秘書。

  「我可以幫忙。」宋婉如的童子軍心腸自動發揮,不過她的女性矜持又讓她主動追加了一句。「我純粹是想幫忙,沒什麼特殊用意。」

  雷子霆斜睨了她一眼,目光自動略過她的眼鏡,對著她還算能看的雙唇問道:「妳行嗎?」

  「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居然看得懂阿拉伯數字和中文。」她尖銳地回嘴一句,耳朵已經氣得紅通通。

  什麼態度嘛!要不是她一向自恃脾氣好、外加個性善良,現在早把他推到那個女歌手的大腿上陪客了。

  雷子霆對著她紅若蘋果的耳朵一挑眉,心底竟有些發噱,這小土豆還算逗人。「真有心要幫忙,就把我說的話記下來。」他把手中的筆和一張紙放到她桌上。宋婉如一愣,還沒來得及抗議他太理所當然的語氣,他就已經逕自說起話來。「歐都計劃的預定,A組負責地理分析,由華生召集、B組負責空間觀察,由崔西召集、C組負責外圍道路規劃的部分,由羅德召集……」

  她提起筆,發揮大學抄寫筆記的功力,哩叭啦地寫得飛快。不是她自誇,她當年的筆記可是榮獲班級熱門排行榜的第一名哩!

  「接著呢?」宋婉如興奮抬起頭問道。

  雷子霆皺著眉,沉浸在他的文件裡,連吭都不吭一聲。

  宋婉如捧著筆記紙,茫然地看著他。他說完了嗎?她抄得正順手呢!需要告訴他,她寫好了嗎?她的唇瓣蠕動了一下。

  可是……可是……是他「請」她幫忙的耶!她幹麼一副謝主隆恩的狗腿樣?宋婉如「啪」地一聲把紙張擺到餐桌上,用手掌壓著。「順道」瞪了無動於衷的他一眼之後,決定側身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催眠自己睡覺。

  工作狂!和趙晴一樣。可趙晴戀愛時很投入啊,而她很難像旁邊的傲慢冰人有融化的時候。

  呼……有一片雲長得好像枕頭。她皺著臉,打了個呵欠,眼皮一寸一寸地合上。「剛才我說的,再追加一點……聽見沒有?」雷子霆不耐煩地抬頭,但見一副歪斜眼鏡與他相對,而眼鏡的主人顯然早已陷入美夢裡。

  他拿走她壓在手掌下的紙張,她不高興地皺眉,抽回手托在腮邊,很快地進入更香甜的睡夢裡。

  他打量著她無瑕的肌膚,像純淨的牛奶!不過那副黑框大眼鏡卻讓她的味道瀕臨過期。

  可惜,他近來難得對女人有興趣,建築比女人來得美麗許多。

  在飛機降落的廣播聲中,她仍然酣睡著,而他則在腦中構思著一個擁有希臘式門廊的社區前庭。

  「……請記得攜帶您的隨身行李。感謝您的搭乘,竭誠希望下回再有機會為您服務。」

  「嗯。」宋婉如的身子一偏,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發生什麼事了?飛機抵達了!宋婉如眨了兩下眼,無辜地承受了正要離開的女歌手所投來的狠狠一瞪。

  咦,雷子霆還不走?

  宋婉如在座位上挪動了下身子,輕咳了兩聲,拿起她的背包,做了很多她準備要下飛機的小動作。但是直到她視線所及的客人都離開了機艙,他的眼睛還是直盯著他手上的文件。

  「借過。」宋婉如霍然起身,側身想從他的膝蓋前方走過。

  「……」他發出煩躁的低嘖聲,身子向後挪動了一下。

  「我不是一根竹竿,請你再後退一些。」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我也不曾遇過這麼吵的竹竿。」他勉強地又後退了一點,依然頭也不抬。「啊」右腳踩到他不肯退讓太多的腳板,她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到他的大腿上,壓住他腿上的文件。

  「眼鏡小姐,這些東西比妳值錢!」雷子霆的手掌不客氣地箝住她的腰,粗暴地把她移到走道上。

  「東西不會比人值錢,人是無價的。」宋婉如握緊十指,怒氣騰騰地瞪著他。雷子霆慢慢地抬起頭,冷顏儘是嘲諷。「妳做哪一行?」他沉聲問道。

  「老師。」她抬頭挺胸的回答。

  「老師哼。」雷子霆薄直的唇是一把無情利刃,專職刺傷不合己意的人。「走下飛機,回到地面吧!偉大的孔夫子。」

  「我真同情你的老師。」宋婉如從牙縫裡逼出話來。

  「我更同情妳的學生,居然會遇上妳這種不切實際的傢伙。」雷子霆惡聲惡語地響應著。

  她瞪著他不可一世的臭臉,決定一回家就把他的建築圖片全丟到不可回收的垃圾桶裡。

  而當下之務嘛……宋婉如露出一個教師派的溫婉笑容,當著他的面伸出中指去他的!

  「可是……現在不流行這種建築方式啊!」戴著金框眼鏡的斯文男子對手中的案子脫口說道。

  「你懂什麼是流行?」雷子霆的冷眸第一次正視這個臨時助理,研究所高材生是吧?他頎長的身子向後座一躺,慵懶地捲起手臂上的襯衫,大言不慚地冷哼道:「流行是我創造出來的。」

  當場讓臨時助理目瞪口呆地看著「偶像」傲人的氣勢,好有魄力啊!

  雷子霆的五官稱不上俊美,但剛毅的面容卻散發著致命的男性魅力。那閃著銳光的眼眸深邃得一如埃及塑像上的玄黑晶石、過分高挺的鼻樑成功地將希臘美學的完美比例發揮到極致,那薄唇即便顯得太嚴苛難以接近,卻也成功地將主人的自傲表達無遺。

  「從下個月開始,在那幾間長期合作的時尚、裝潢設計刊物上刊登希臘室內風格的介紹專欄。」雷子霆按下手機撥號,對著公司的公關主任快口交辦事項,又隨即切斷電話。

  「你是在對群眾洗腦。」臨時助理的聲音竟有著幾分佩服,原來市場與專業要這樣兼顧啊!

  「我是在培養凡夫俗子正確的審美觀。」

  「但是,這幾年的……」臨時助理推了下眼鏡,決定要努力加深老闆對自己的印象。

  「建築的世界裡沒有但是,只有雷子霆!」雷子霆看了那副閃著光的鏡框,惡脾氣又生。「你如果有這麼多時間和我爭論,不妨下車去研究如何改變這裡亂七八糟的道路景觀。」唇角沉鬱地往車門一撇。

  見鬼了,他這兩天和眼鏡男女犯衝!

  「對不起。」助理乖乖低頭整理資料。

  「現在是車輛﹃慢速﹄駕駛比賽嗎?我已經從這個角度看著飯店門口,看了十分鐘了。」雷子霆不耐煩地對司機問道。

  「現在是交通尖峰時刻,前面又出了車禍,所以……」司機帶著僵硬的笑容回答。

  「我下車走路。」雷子霆推開車門,跨入一排動彈不得的車陣中。

  他立刻拿出手帕摀住口鼻這是什麼爛空氣品質?這裡的居民該戴防毒面罩出門。

  長腿快速地跨上人行道,光鮮亮麗的飯店就矗立在一條斑馬線之外。

  雷子霆收起手帕,避開人行道上的坑坑疤疤、垃圾泥濘和任意停放的機車。行經一條陰暗小巷,一股尿騷味直衝而來,他簡直想口出惡言把這間五星級飯店痛罵一頓。設計者難道不知道飯店週遭的實質環境、社區品質都要列入考量嗎?若此時暗巷中的這名傴僂老婦連人帶被地睡在飯店門口、車道入口五星級飯店所強調的高尚質感,豈不蕩然無存?

  雷子霆鷹隼的目光毫無情緒地看過一身土灰的老婦,腳步未停地向前走去。「婆婆,妳坐在這裡會不會熱?妳吃飯了嗎?」

  一個和善的親切女聲,在他的身後響起。雷子霆停住腳步,因為那個聲音有些熟悉。

  他交叉雙臂,皺著眉回頭一望哈,居然是飛機上那個道貌岸然的小教師。「婆婆,這裡有水溝不乾淨,我帶妳到前方那個公園,好不好?」宋婉如扶起瘦骨嶙峋的老婦,輕聲細語地問道。

  「餓……」老婦拍拍肚子。

  「我有麵包。」宋婉如連忙從手上的塑料袋拿出一家人明天的早餐吐司半條。

  老婦沒說話,髒污的手拿著白吐司狼吞虎嚥了起來。

  「婆婆,妳吃慢一點啊……」宋婉如拍著她的背,偷偷側頭呼吸一口較新鮮的空氣。她心想:待會兒跑回家拿錢買吐司和水給婆婆好了,希望婆婆不要亂跑……「偉大的孔夫子又在以仁道治天下了。佩服!佩服!」雷子霆冷冷地站在幾步外,面無表情地嘲笑著她。

  宋婉如猛回頭,鏡片下的雙眼瞪得奇大,有如看到史前巨獸。

  「怎麼不吭聲了,做好事還心虛嗎?還是要我呼朋引伴找人來觀望、鼓掌?」他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唇,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我和你有仇嗎?」宋婉如握緊十指,免得它們失控揮上雷子霆的臉。

  雷子霆一挑眉,朝她比出中指。

  宋婉如一怔,呆愣了三秒鐘。「你有病!」她憤怒地用中指推了推眼鏡,以示回罵。

  「先示範這個罵人動作的人正是閣下。」

  「是你先欺人太甚的。」宋婉如脹紅了臉,明知自己像個鬧彆扭的小孩子,還是忍不住嗓門音量全開。

  「說的好,還有呢?」雷子霆懶洋洋地鼓掌兩聲,畢竟很久沒人敢在他面前發脾氣了。他喜歡挑戰,所以現在心情極佳。

  「你……」宋婉如咬緊下唇,以免自己口吐白沫,氣昏倒地。

  她現在相信傳媒有關他的負面報導全都是真的,這男人簡直集刻薄、低級、沒度量等各式缺點於一身。

  商店的招牌在此時被點亮,她的黑框大眼鏡反射出白光。

  「妳這副德行簡直妨礙市容。」雷子霆厭惡地撂下一句。

  「你的個性才會敗壞社會風氣。」大家都會因為他的話而產生殺人衝動。宋婉如勉強自己驕傲地抬起下顎,不因為他的侮辱而難過。

  「回家……」婆婆手裡拿著剩下的吐司,嘀嘀咕咕地就想離開。

  「婆婆等一下啊……」宋婉如一手拉住婆婆的袖子,一手掏出牛仔褲裡僅剩的七十元放到婆婆口袋她只帶了一百塊出門。

  「錢。」婆婆露出缺牙的笑容摸著口袋,一袋吐司掉到地上。

  宋婉如才彎身要撿吐司,婆婆就已經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去。

  「等一下。」宋婉如連忙起身把吐司塞入婆婆隨身的大提袋裡,心中千萬掙扎之後,才臭著臉,不情願地喊了那傢伙一聲。「喂,你……你身上有帶錢嗎?」「這是某種差勁的騙術嗎?」雷子霆挑眉問道。

  「對啦!我打算用我的臉把你嚇昏再搶劫。」宋婉如不是滋味地出言譏刺道。雷子霆動了下嘴角,忍俊不禁,對著她的忿忿不平低笑出聲,他可不是每天都有機會看到黑框眼鏡發飆的。

  天!她去哪兒找來這樣一副蓋住半張臉的大眼鏡?

  「不捐就算了,笑什麼笑!」她瞪他一眼,頭卻微微地垂下。

  「要多少?」雷子霆心情爽快地拿出皮夾,打算為今天的娛樂付費。

  「你不用拿太……婆婆等一下,我買東西給妳吃……等一下喔……」宋婉如哄著婆婆,一邊回頭快速地交代道:「那邊有家7-11,你去幫我買些乾糧、水、吐司那種不容易壞掉的食物。」

  「謹遵懿旨。」他好心情地行了個紳士禮,轉身離開。

  然則當雷子霆拎著一袋與他的氣質完全不相符的日常用品再度出現在人行道時,迎接他的只有那一地的坑坑疤疤、垃圾泥濘、任意停放的機車和幾名對著他竊竊私語的女上班族。

  眼鏡女消失無蹤!

  雷子霆把塑料袋往暗巷中一扔,無趣地撇了下嘴角,又被耍了。

  「喂喂喂你在做什麼!這條巷子不是垃圾場,啊你不要亂丟垃圾啦!我們這裡垃圾不落地,啊垃圾車七點半就來了……」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4 03:35 PM

本帖最後由 au2008 於 2010-6-14 03:39 PM 編輯

第二章   

  「我要登上業績的最高峰,找一個眼睛裡只看得見我的男人。」趙晴意氣風發地舉高香檳,挽在腦後的髮絲現出她神采奕奕的杏形大眼。

  「明年巡迴演奏場次少一些了」黎安娜斜躺在沙登上啜了口威士忌,及腰的長受很,夢幻披在她修長纖柔的身段上。

  宋婉如推推臉上的大眼鏡,慢條斯理地喝完她的綜合果汁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愛雷子霆,我要和雷子霆發生一夜情!」

  「宋婉如!」趙晴驚叫出聲。

  「咳……」黎安娜被酒嗆到。

  宋婉如吐吐舌頭,三個女人開始在地上笑成一團……

  宋婉如關上錄放影機,把這卷三人在去年聖誕節時許願的錄影帶收到櫃子提。她是大白癡,才會把一個自大狂當偶像,她是大笨蛋,才會在去年許下那種亂七八糟的願望。雷子霆根本是爛人一枚!(dreamark)火熱的七月天,讓她鼻樑上秀氣的無框眼鏡不合作地順著汗水直往下滑。宋婉如摘下這副好友去年們合買的生日譴物,重新換回她的黑色巨無霸鏡架。「還是你的鏡片最大,調野最遼闊。不管那個男人說你什幺壞話,我還是最愛你!黑色塑膠大鏡框哪裡不好,難不成要叫我換成粉紅色HELLOKITTY嗎?以貌取人的男人最膚淺了。」

  宋婉如叨叨不停地說著話,一手則忙著把牆上的建築照片擺正。去了這幅,還要買其它東西來掛在電路箱上面,太浪費錢。

  況且,這棟在夕陽總是散發榮著柔和金光的港灣大廈是她的最愛,雖然,她現在知道那棟大廈的設計師有多惹人厭了。

  有點無聊……爸媽跟長青會環島旅行一周去了,那她出門餵狗好了。

  宋婉如本想走到廚房,卻繞進浴室裡梳了幾下頭髮。

  今天還會不會遇到雷子霆?他昨天是不是站在超市前等她?

  「拜託!你在想什度?那個男人指著你的鼻子說你妨礙市容耶!」宋婉如難過地皺起眉頭,怎幺看都覺得鏡子裡的自己實在長得很失敗。

  她不是不想漂漂亮亮的過日子啊!可是她一想到要把兩片隱形鏡片塞到眼睛裡,就前全身起雞皮疙瘩。

  宋婉如離開浴室,拿起晚餐剩下的肉塊,垂頭喪氣地走下樓。

  晚上七點多的公園,除了幾聲狗吠之外,還挺安靜的。

  位在五星服飯店的車道出入口旁,這公園的維護也因而受惠——樹枯草黃都有飯店請人特別整理。

  「小黃……小花……」宋婉如蹲到一株樹從邊,輕輕叫喚著老朋友。「汪!」一群流浪野狗興奮地對著她手上的塑膠袋猛搖尾巴。

  「豪華晚宴馬上開展!」宋婉如蹲在地上,拿出盛滿了肉塊的塑膠籃,笑得像個天使。

  「吼——汪!」一聲不懷好意的狗叫聲,讓她乍然抬頭。

  一頭雙眼通紅的黑色巨犬正在三步外,凶聲吠叫著。而她的狗朋友們全部退到一旁,沒人敢上前分食。

  「小黑是新朋友啊?」宋婉如試圖用最輕低的口氣安撫狗兒。

  「汪汪汪汪汪汪汪—.」黑狗露出尖銳的利牙,狂叫亂吠一番之後,衝到塑膠籃邊狼吞虎嚥著。

  「喂!你是流氓嗎?」宋婉如急得跳腳,而一旁的狗兒全部只是小聲嗚咽著,並不敢有所動靜。

  「小花,你身上怎麼有傷口!小黃,你的腳怎幺了?」宋婉如看見狗兄們身上的傷口,驚呼道。

  走開!分一些食物給別人。」她撿起一根樹枝推著黑狗的身子。

  「吼——」黑狗凶獰地抬頭低吼著。

  宋婉如一手用樹枝分散他的注意力,」腳用力踢飛塑膠籃,肉愧湯汁障地滿天飛,散了一地。

  狗兄們朝食物蜂擁而上,她剛被濺到一身肉汁。

  才得意地朝黑狗一笑,黑狗就已凶悍地朝著她的臉面直撲而來。

  宋婉如嚇得拔腿就跑,黑狗緊追其後,不肯善罷甘休。

  她拚命地跑向前,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黑狗的嘶吼聲就跟在她的身使傳來。她偷偷回頭看了一眼。

  「救命啊—」一張想把她大卸八塊的恐怖狗臉就在她身後一公分。

  宋婉如閃雷般倏然狂奔,一路神勇地跨過公園草皮,衝到飯店草道旁的小徑。「有人被拘追耶!」車道入口處的管理人員紛紛發出看好戲的笑聲。

  「小姐,你別跑啦!它以為你在跟她玩啦!」某甲笑著說道。

  玩你個頭啦!這隻狗想玩我的命!宋婉如在心裡大聲詛咒著,逃亡的腳步可沒敢停頓半秒。

  一部黑色加長型轎車恰好在此峙保車道內駛出,行進路線正巧輿人狗追逐戰的前進方向平行。而一人一狗的奔跑速度,竟還勝出轎車幾分—「靠邊停車!」雷子霆低喝了一聲,封著車窗外的景象大皺其眉。

  「發生什麼事了?」司機神情緊張地在路旁煞車。

  雷子霆推開車門仗著人高腿長的優勢,三兩步就勒住宋婉如的腰身,不由分說地扯著她鑽入車子後座。

  「開車!」他命令道。

  宋婉如抓著胸口拚命地喘著,在氣喘如牛的狀態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這幺怔愣地看著他。

  雷子霆按下扶手邊一隻按紐,駕駛座和後座之間頓時升起一道完全隔雕的黑色長窗。

  「你就不能做些正常事嗎?」雷子霆鐵青著臉,口氣不善地指責道。

  「這不正常嗎?咳——」她一個呼吸不順,摀住嘴猛咳了起來。

  「水喝掉,把臉上的汗擦乾。」他去了一盒面紙到她腿上。

  「能要你雞婆!」

  宋婉如尷尬地低下頭,根本不敢想像自己現在有多可怕。

  頭髮蓬亂如草、衣衫骯髒又凌亂,外加上一張驚惶未定的臉孔,想必女鬼都比她來得閃亮耀眼。

  宋婉如懊惱地抽出面紙,光聞到自己手背上的油膩肉味,就讓她想奪車門出。為什幺他要在這種情況下出現?討厭!討厭!她神情難堪地推著正在下滑的眼鏡,豈料一重大掌卻陡地奪走她的正常視力。「礙眼的柬西!」雷子霆將她的眼鏡往肩後一丟,炯然的目光盯著她愕然抬起的臉龐。

  秀麗的瓜子臉,襯著因為跑步而泛紅的柔細肌膚,一雙略失焦距的眼瞳迷迷濛朦地瞧著人……

  不錯,真的不錯。

  「我的眼鏡還我。」宋婉如重重地揮開他的手,整個人全趴在後座椅背上,用她瞇成雨道直線的眼睛拚命地尋找眼鏡的蹤影。

  「別找了,你不適合戴眼鏡。」他長臂一把勾住她的腰,往他的身上帶。「放手!」她屏住氣息,「清楚」地看到他「清晰無比」的雙眼緊盯著人。他到底靠得多近!她是深度近視耶!

  「為什幺不戴隱形眼鏡?」雷子霆的手指梯通她柔軟的唇瓣,享受著她的凌亂呼吸吹拂在他臉頰上的感受。

  「我討厭有東西粘在我眼睛裡。」她處在心跳如擂的震撼中,有問必答。她現在坐在他的大腿上嗎亂烘烘的胭袋程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一股不知打哪竄來的熱氛直接上她的臉面,她微張著唇,差點以為自己即將吐出火來。

  他……他幹麻勾起唇,似笑非笑地藐著她,那樣很「色情」呢!

  「放開!我要找眼鏡啦……」宋婉如認真地推著他的手臂、胸膛。

  這女人皺眉的樣子還真像小學生。雷子霆挑眉一笑,才攤開雙手,她立刻跳離他,繼續她尋找醜不啦幾眼鏡的歷程。

  他二話不說地拿出手機撥號,簡短交代著。「十分撞內找出這裡近視開刀最高明的眼科大夫,預約完後,告訴司機地點。」

  「我不要開刀。」她驀然回頭,瞇著眼睛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誰問你了,是我要開刀不行嘴?」

  雷子霆斜倚在車座椅上,低渾的嗓音漫不輕心地在車內包圍著她。

  宋婉如心臟陡地一揪,不由出見地半側過身,不讓自己迎視他的眼神。雖沒看見他正用何種目光看著她,卻知道他的雙眼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不放。

  那雙黑黝的眼是放肆、露骨的嗎?

  她臉頰一赫,假意專注地但頭尋找著眼鏡。找到了!

  宋婉如連忙將大眼鏡架回鼻樑上,卻不敢再看他,只敢盯著自己的雙手喃喃說道:「隨便找一個路口放我下車就好,你眼睛要開刀不關我的事。」

  「誰說我的事和你無關,你昨天把我丟在超市的門口,你不覺得有義務要補償我的時間,陪伴我一程嗎?」他的眼中閃過一道黠光。

  「我不是故意放你鴿子的,是婆婆拉著我跑啊!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只好陪她一塊兒跑到警察局,請社工人員處理,所以……」

  她急急忙忙地抬頭解釋著,又慌慌張張地低下頭。老天爺!從沒有男人用這幺熾熱的眼光看過她。

  「所以……嗯?」他的修長手指勾起她的下顎。

  「所以……所以……」她一口氣憋在胸口,呆望著他超過安全距離的俊挺五官。

  「所以你決定要補償我。」誘哄的話語出自性感的薄唇。

  宋婉如倒抽了一口氣,答不上話。她的大腦鐵定是出國旅遊了,除了雷子霆及他目不轉睛的注視,她什麼也不知道。

  她彷彿變成了天下最令人著迷的女子,可是他眼中的她……他眼中的她……像只大眼青蛙!

  「幹麼補償你?反正你又不會等我。」她放聲一喊,手忙腳亂地推開他,橫眉豎眼的,擺出最不屑的姿態,並毫不優雅地用屁股快速移動到離他最遠的地方。她在妄想什麼,她這副德行連女人都要退卻三大步的。

  「你這麼肯定我不會等你?」他一挑眉。

  「但是現實生活,我不是被巫婆施了魔法的青蛙,我是貨真價實的四眼田雞。」婉如的嘴角抽動了下,在自己心口淋上一盆冷水。

  「現實生活又如何?我一連三天都遇到你,如果不是天意,就該稱之為緣分。」所以他才難得大發慈悲,想讓醜小鴨變天鵝。況且,她的一言行舉止還頗有趣的 ——至少他很感興趣。

  「唯心論和唯物論的支持者之間,沒有緣分可言。她捕捉住他唇邊一閃而過的笑意,微怒地追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你這種沒膽子的弱者,」定不敢接受近視矯正手術。」他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

  「誰說我不敢的?」她不服氣地回嘴,不服輸地昂起下巴。

  「雷先生,診所到了。」司機透過傳聲系統說道。

  「下車。」雷子霆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走出車外。

  「你要幹麼?!宋婉如驚叫出聲。

  「證明你有接受近視矯正手術的勇氣啊!」他睨了她一眼,在她還來不及抗議前,他就大步向前,逼得她一路氣喘吁吁來到看診室裡。

  「我想手術一定要先預約,我不耽誤你的時間……我過幾天再來。」宋婉如小聲地對醫生說道。

  今天原本是休診日,是我坐在樓上看HBO、打瞌睡的日子。不過,衝著雷先生的面子,我連助手都從電影院緊急調派了來。」醫生打趣地說道。

  「麻煩翁醫師了。」雷子霆有禮地頷首。金字塔上的人有其特殊管道與權利,他一向很清楚,也相當地物盡其用。

  「哪裡。」翁醫師也客氣地回他一個笑容。

  然後,在宋婉如毫無發言權的狀況之下,根本沒來得及消化醫生所說的雷射層狀角膜重塑,不易角膜混濁,安全性高等嘩啦啦一串話,就已經被推入檢查室,從角膜厚度、弧度,檢查到眼壓、淚液……

  結論是——她的角膜較正常人厚了一些,最適合動這種手術。

  「喂……」宋婉如摘下大眼鏡後的模糊視線害怕地移向雷子霆。

  「你以為脫胎換骨的機會常常有嗎?快進去。」雷子霆話都沒耐心說完,就再度埋首在他的設計圖中。這個區塊和這個小女人一樣費事!

  「我不要。」她固執地抽走他手中的設計圖,引來一道殺人視線。

  「為什麼不要?」他反手捉住她的手掌,將她扯至身前。「我的眼光不會有錯,摘下那副足以讓埃及艷後嚇死的眼鏡,你會是個不錯的女人。」

  宋婉如睜著圓瞳,傻傻地任他盯著。她的偶像認為她可以成為一個「不錯」的女人!

  雖然又是「不」又是「錯」,聽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稱讚,可她真的心動了。她也想成為」個讓人刮目相看的女子啊!

  「你……」忐忑不安的心,想知道的是他的用心。他對她……

  「還我什麼我?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他不客氣地抽走她手中的設計圖,不甚溫柔地推她到醫護人員身邊。

  真是暴君一名,又不是她自願動手術的。宋婉如委屈地咬住唇,任由她的雙眼被人點上麻醉藥水,坐上手術椅。

  雷子霆又不是她的爸媽,憑什麼老對她頤指氣使?他不耐煩、不想理她,大可以走人啊!「現在幫你裝入張眼器。」

  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堆儀器前僕後繼地在她毫無痛覺,但絕對有知覺的眼睛上飛來閃去。

  什麼角膜瓣啦、什麼雷射照射啦……她懷疑自己在作夢,否則怎麼會在經歷了這種血淋淋的恐怖時刻之後,還沒有直接昏倒?

  最後,她被戴上一副透明眼罩,在醫生助手的扶持下,走到雷子霆面前。她現在艷冠群芳了嗎?宋婉如的、心臟撲通撲通地亂跳一陣,沒敢正視他的臉。「透明眼罩是避免你不小心碰觸到眼睛,千萬別取下來。回去多休息,明天再來檢查。」醫生說道。

  宋婉如火辣的臉孔被挑起,她透過眼罩看到雷子霆還算清楚的臉孔——他在生氣!「走!」

  雷子霆的眸光一黯、臉色一沉,耐心全數用盡。他取消一個約會,坐在這裡浪費時間,為的就是看她從那副黑框丑眼鏡,換成另一副更高明的搞怪護目鏡,更該死的是,那個建築區塊一直搞不定!

  雷子霆鐵青著臉孔快步將她帶出診所。「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唉唷!」

  宋婉如忍著眼淚,勉強扶著樓梯扶手站起身。痛死了!丟臉丟死了!都幾歲了,走路還會被拖鞋絆到,慘慘摔下三階樓梯。

  她一拐一拐地穿上那只滑落到一旁的塑膠夾腳拖鞋,慢慢地走下樓。

  彎身撿起那兩包飛落到別人家門口的垃圾時,她的左眼皮乍然猛跳兩下。她眨了兩下眼,不以為意地用她「全新」的完美視線,看著幾級階梯外的公寓大門。太神奇了!她居然可以清楚而正確地念出門板上那一串罵人的塗鴉。呵呵————動完手術滿兩天的她,揚起一抹傻笑,打開公寓大門。

  雷子霆—.雷子霆和那輛豪華轎車光鮮亮麗地停佇在公寓門口。

  「我還沒按門鈴,你就主動下樓了。進來!」雷子霆打開車門,等著她坐進來。

  宋婉如的笑容僵在臉上,兩包垃圾「咚」地一聲掉落倒地。

  他一定要選在她最狼狽的時間出現嗎?遠處的清潔隊看來都比她還要整齊乾淨!

  啊,垃圾車要走了!「等一下!」宋婉如拿起垃圾,跟著拖鞋啪啦啪啦的飛步向前。

  「謝謝……」

  她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對清潔隊員說道,旋即就在「少女的祈禱」音樂聲中,被雷子霆拉入車子裡。

  雷子霆滿意地看著那張惱成桃紅的小臉,摘去眼鏡後的她,果真眉清目秀,頗有幾分書呆子的氣質。

  「你想幹麼?」她火速縮在一側,沒忘記那天他送她回家時的泥濘臭臉。就算她人醜又沒品味,但她有自尊!

  「不感謝一下讓你重生的推手嗎?」成功解決那處麻煩的設計,他心情好得絲毫不介意她的怪異臉色和她不甚乾淨的手掌、手臂……

  「把手臉擦乾淨。」他扔過一盒濕紙巾。

  「你沒事找人來礙你的眼做什麼?」她羞恥地把那團使用過後,由白轉黑的紙團抓在手裡。

  「我在這裡舉目無親,找個朋友到住處喝杯茶,怎麼會是找人來礙眼?」況且,她現在的喧怒模樣順眼極了。

  「我沒興趣和一個無聊男子共處一室,近視開刀的錢,我待會兒就拿來還你。」雞婆,害她平空浪費妤幾萬。

  「是我帶你去開刀的,錢自然是我付。」他理所當然地說道。看她氣得咬牙切齒的模樣,他感到自己殘存的躁悶全都一掃而空。

  「我們非親非故的,我幹麼用你的錢?」

  「你可以用我想要的方式來還。」

  「欠現金債,就還新台幣。」宋婉如給了他一個白眼,她不會再上當了他根本是打著冷漠男子的面孔,行風流浪子的挑逗之行。

  「你的人可遠比新台幣來得吸引我。」他邃亮的眼深深凝視著她真誠無偽的面孔,這個小傻瓜不會知道她這種純潔的特質有多吸引人。

  「曾經有某位知名建築師認為我的品味奇差無比,你不會想和他犯同樣的錯誤吧!」她佯裝無聊地打了個呵欠,藏在身後的十指卻捏得死緊。

  「我道歉,進電梯吧!」

  「什麼!」宋婉如神色大驚地被拉下車,踩入電梯的高級長毛地毯上。車子什麼時候開到飯店停車場了?

  「頂樓。」雷子霆對電梯服務員說道。

  宋婉如愣愣地看著電梯裡光亮的鏡子,不意卻看到電梯小姐打量她拖鞋的不屑目光。

  她難堪地低下頭,搶在電梯開門的第一時間,衝出電梯小姐的視線範圍。「你的迫不及待還真讓人感到榮幸。」他愉快地一笑,打開房門讓她進入。踏入這座金碧輝煌的宮廷式客房,宋婉如倒抽了一口氣。

  拜兩位好友所賜,她十分清楚眼前奢華的法式傢俱,無一不是身價不凡。前方的玄關桌不但鑲著金箔,線條優美的桌腳更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女神像。而右側」步的黑檀置物櫃,不但雕刻細膩,上頭嵌入的玳瑁和那看得人眼花撩亂的鏤空玫瑰,更是看得她不得不目瞪口呆。

  一屋子都是這樣的法式宮廷風!一屋子的錢啊!

  「坐。」雷子霆隨手攬過她的腰,將她帶到法式躺椅上坐著。

  「宋婉如僵硬地直起背脊,根本不敢看他」眼。男人帶女人到飯店,以她有限的認知就只能想到「那件事」。

  可她確定他頭腦正常——他們根本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光是坐在一起的畫面都不協調了,何況是裸著身交纏……宋婉如的身子輕顫了」下,那種畫面真是太刺激了!

  「很難得看到女人把自己糟蹋得這麼徹底。」雷子霆的食指畫過她雙鬢上那長年被眼鏡壓出來的兩道痕跡。

  那性感的輕觸讓宋婉如輕顫了下,身子往後一縮,陷入一堆棉花抱枕裡。難道他……真的想對她…「不關……你的事……」她懷疑自己有先天性的心臟疾病,否則怎麼會心律不整到了頭昏眼花的程度?

  「沒想到你的身子這麼敏感。」雷子霆優雅的修長身軀緊捱著她的身側,大掌支撐在她的臉頰旁邊。

  「我……才沒有……你別亂說話……」她結結巴巴地說話,全身的毛孔都開始不對勁。

  皮膚有點發熱、發癢——這就是所謂的化學作用嗎?

  「宋老師的臉如此火熱,是因為想到了什麼需要我配合的限制級畫面嗎?」雷子霆的指尖逗弄著她駝紅的嬌顏,戲譫地說道。

  天啊!為什麼不讓她直接昏倒算了?宋婉如把頭全埋到抱枕裡,身子自然地隨之滑動了一下。

  「噗」一道屁聲從沙發椅中傳出。

  「不是我!」她快速抬頭,義正辭嚴地大聲宣告。

  「是沙發摩擦發出的聲音。」雷子霆深吸了一口氣,突而張開嘴仰頭狂笑了起來,笑到一發不可收拾,笑到合不攏嘴、笑到連襯衫領口扣子都要多打開一顆才能喘氣。

  「你慢慢笑,小心別噎到。」宋婉如肯定自己的臉色現在鐵定由紅翻紫,因為他笑得更賣力了些。「我要回家了。」他是隻豬。「惱羞成怒?」雷子霆一臂擱上她的腰間,輕而易舉地就把她拉回躺椅裡。「你的成語用錯了,我現在火冒三丈。」瞪著他不規矩的大掌,她考慮告訴他她得了狂犬病,然後再狠狠地咬他一口——既然她用盡力氣都推不開他的話。雷子霆興致高昂地看著朝氣蓬勃的她,好心情讓他的唇線難得地保持上揚姿態。

  帶她來飯店,原只是圖個安靜地方說話,可她的純真坦率卻意外地讓他想一親芳澤。

  「去洗個澡?嗯?」雷子霆拉起她打結的一縉頭髮,暗示地低語道。

  「我家就在附近,我回家洗。」宋婉如防備地盯著他看起來很高貴的雙唇……那嘗起來是什麼感覺?她輕咬了一下不自在的唇。

  「回家洗澡,放棄五星級的按摩浴缸?」雷子霆唇邊噙著笑意,在她的抽氣聲中逼近她的雙唇。

  宋婉如揪著心,四肢無力地看著他的俊目一再在她眼前放大、放大。

  「打電話告訴你家人,說你今晚不回家。」他的氣息輕拂上她的唇瓣,對她意亂情迷的氤氳大眼甚是滿意。

  「為什麼?」她輕顫地感覺到肌膚上正泛起了興奮的雞皮疙瘩。

  雷子霆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毫不掩飾眼中的慾望。

  「一個男人想要一個女人的原因是什麼?你告訴我……嗯?」他逗著她。宋婉如的頰上爆出紅焰。媽媽咪亞啊!雷子霆「要」她!

  「天啊!她的一夜情心願真的要實現了嗎?潛意識等待的就是這一刻嗎?否則在別人眼裡的溫婉老師,怎會如此伶牙俐齒?那是在知己好友前才有的樣子啊!天人交戰一百二十八回後,她的矜持敗在他不停拂動她雙唇的不道德指尖裡。「浴室在哪裡?」她下定決心了!

  「我帶你去。」

  雷子霆打橫抱起她,在她驚呼出聲的雙唇上拂過若有似無的一吻。

  宋婉如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三秒,她臉上面無表情的嘗試沒成功,只得在下一刻舉起雙手,密密蒙住她紅通通的臉龐。

  天啊!這是平素穿著保守、言行端莊的宋老師嗎?在飯店被一個性感男子擁摟在懷——她最刺激的春夢也不過如此。

  「老閉著眼,是希望我練習幫女人洗澡嗎?」雷子霆讓她順著他的身軀滑下。「我自己洗。」宋婉如熱辣著臉,倏地跳進浴室,「砰」地關上門。

  不敢給自己思考的空間,她迅速地用洗戰鬥澡的方式洗了兩次身子,包括那處平常和她不是太熟的肚臍。

  不過,在那條軟綿綿的大浴巾包住自己光裸的身子前,她開始坐立難安。他看起來不像有奇奇怪怪的不可告人隱疾她向上天祈禱——那她只要堅持他全程使用那個……那個保險套,她的冒險就「應該」很「安全」。

  可是,她現在臉紅得像祝壽用的紅龜棵,出去鐵定會鬧笑話。

  宋婉如決定先做上一回早操再走出門,免得顯得過分迫不及待。計時開始!「宋婉如,你的電話,是你媽媽打來的。」

  她飛一般地衝出浴室。

  「電話在房間裡。」他的聲音從一扇敞開的門扉中傳來。

  她全力轉向,火速衝進房間。

  「電話呢……」她愕然打住了話,她媽媽怎麼可能打電話到飯店來找人?「騙子!」宋婉如站在他的房門口,指控著他的小人行徑。

  雷子霆眉一掀,繼續坐在床上解著他的襯衫鈕扣。

  她的眼睛盯著他精壯的胸膛,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還滿意嗎?」雷子霆的目光流連在她泛著粉色的臉頰上,沐浴後的她清新地讓人垂涎。

  「不能退貨的狀況下,你肯定是世界第一。」她侷促地低下頭,手腳突然不知該如何擺放。

  「過來。」

  宋婉如看了他一眼,在心中默數一、二、三之後,她向後退了一步助跑,然後全力加速衝進他懷裡——「砰」的一聲,兩人雙雙倒入軟若棉絮的大床。

  「感謝你的積極參與。」他一個翻身,將她安置在身下。

  宋婉如看著他的臉龐接近接近又接近,她用力緊閉雙眼,下顎可憐兮兮地向上一抬。

  她以為自己要以身殉道嗎?雷子霆臉上神情放柔,指節輕輕摩掌著她不停顫抖的肌膚。

  「幫我把襯衫脫掉。」他在她的耳邊輕喚著,閃爍的厲眼沒放過她的每一寸嬌羞。

  啥!她又會錯意了?

  宋婉如乍然睜開眼,才感覺到他的鼻樑劃過她的臉頰,她的唇就被他的氣息覆住。驚愕之間,她的緊張被拋到九霄雲外。

  在他火熱的愛撫之間,她連呼吸都覺得性感嫵媚。雙手早已不自覺地撫上他的肩臂,貪戀著肢體間最原始的快感。

  在結合的那一刻,她疼痛得掉出了眼淚。

  「放輕鬆。」雷子霆緩下動作,等待她適應他的進入。

  「謝謝你……」她伸手拂開他額上的發,緊繃的嬌軀泛起動情的粉紅。

  「待會兒再謝。」他將她的雙手舉高至她的頭頂,兩人的身軀於是無處不密合。

  「為什麼待會兒再……」

  「她的問句不曾說完,因為神智已迷失在他的狂烈律動之下,」任那超乎她所能想像的快感波浪,層層將她淹沒、淹沒……

  早晨七點,她的生理時鐘讓她緩緩睜開雙眼。

  宋婉如無聲地跨下床,用大浴巾裹住自己被他烙了痕印的身子。

  她定神凝視著雷子霆——他側身睡在一旁,高挺的輪廓依然貴氣逼人。

  她要回到她的教育世界,而他屬於一座法式城堡。

  無聲地說了句「再見」,她走出房門,回到她正常的平凡人生。

  不知道灰姑娘匆忙離開舞會現場時,是不是也有著悲傷;一點點、一點點的不捨……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4 03:59 PM

第三章   

  「宋老師,等一下!」

  宋婉如被迫停在一座肌肉結實的小山面前,無奈地抬頭送出一個微笑。

  「你晚上有空嗎?」體育健兒王大維笑臉迎人地問道。

  「我……我……沒空。」宋婉如尷尬地左右張望著,還不甚習慣這種被熱切注目的感覺。

  學校的老師把王大維老師歸類為一廂情願的單戀偏執狂,所有年齡與他相當的女教職員工多半被他追求過。

  當時,戴著大眼鏡的她有幸得以免疫,然則今非昔比,男人果真是視覺性動物。

  「你沒空啊……」王大維垮下臉,一臉的哀怨。

  「改天吧!」宋婉如順口接了句客套話。

  「改天好、改天好!」

  王大維的臉閃出無數條金光,刺眼得讓宋婉如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太誇張了吧!以前就算她想請王大維先生吃午飯,他可能還要考慮三天三夜哩!

  「婉如啊,有人送花給你喔!花擺在辦公室裡,漂亮得不得了。」一名工友一路狂奔而來,嗓門其大無比。

  「有人送花給我?」宋婉如才消化完這句話,整張臉卻轟地冒紅了起來。應該不會是雷子霆吧!

  他怎麼知道她在這所學校教書?花心思找女人,不像他的作風。

  別傻了,他只要交代一聲,什麼事需要他動手?宋婉如咬著唇,怔楞了起來。為什麼……事情都經過三天了,他才來…「是他本人送來的嗎?」王大維陷入戰鬥狀況,熱血沸騰了起來。

  「花店送來的。含苞待放的香檳色玫瑰,美呆了!」工友滿臉的羨慕、滿腹急欲刺探軍情的好奇模樣。「婉如老師,你快去看啊!大手筆耶!」

  宋婉如低著頭快步疾走,怎麼也沒想到山口已會遇到這麼窘的狀況。

  才進辦公室,排山倒海的問候語就朝她直撲而來。

  然後,她看到了那道「肯定」比她全身衣物還昂貴的玫瑰花瀑布——數不清的完美玫瑰在白紗的襯托之下,層次分明地展現著玫瑰由含苞、初綻到盛開的風情。「婉如老師,我願意等。」王大維走近她,一廂情願地表白著。有競爭對手才能顯出愛情的難得可貴。

  「這束花要花上好幾千塊哩!婉如遇到金龜婿了嗎?」好奇的老師們不停地湊近。

  宋婉如不自在地一笑,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張藏在花朵中的卡片——晚上八點,頂樓。

  她臉色一沉,所有的嬌羞心情煙消雲散。他當她是隨叫隨到的應召女嗎!「寫什麼?他寫什麼?」八卦大隊長如影隨行。

  「沒事,這位老伯不小心開車撞到我,所以讓他開花店的女兒送一束花來給我壓壓驚。」宋婉如面不改色地抬頭說道,瞧也不瞧那東花一眼。

  「唉呀!我們本來以為你的白馬王子出現了!瞧你現在杏眼桃眉的,多引人注意啊!是不是啊,吳老師?」

  「婉如老師原本就好看。」王大維一臉家有珍寶的模樣,看得週遭教師一陣嘻笑。

  「我先下班了,這束花誰喜歡,誰帶回家吧!」宋婉如背起尼龍大背包,頭也不回地飛奔遠離身後的聲震天地的喧嘩搶奪聲。

  她忍著鼻頭的哽咽,微笑地和校警揮手道別。只是,才踏出校門,她的雙肩立刻洩氣地垂落到身側。

  為什麼不讓那一夜成為她平凡人生的一場美夢?王八蛋雷子霆,他一定要讓她覺得自己身上有標價嗎?她忿忿不平地踢起一塊石頭。

  「叭!」

  突如其來的喇叭聲讓宋婉如陡然驚跳起身,驀然抬頭,一輛黑色加長型禮車,赫然在望。

  她瞪著那黑色車窗玻璃,、心跳無法自制地撲通撲通加速。

  司機走到她身邊,為她打開後座車門。「雷先生請您上車。」

  而車內的雷子霆氣定神閒地對她挑眉。

  「請幫我轉告雷先生……」她別過臉,刻意不看他,但在司機因前揚聲說出她的不滿。「我們素昧平生,不需如此多禮,請他不要再造成我的困擾了。」「是誰不告而別造成別人的困擾?」

  宋婉如根本沒看清雷子霆是何時現身的,就被他拖進車內。

  她把摸得到的門把全都拉了一回,可惜統統上鎖了。

  她跳下他的大腿,他的身子卻仍陰魂不散地橫亙在她的上方,嚴重妨礙她的呼吸。

  「你的卡片上說晚上八點。」她試著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現在就想看到你。」

  「你綁架!」她被迫貼著椅背,抗議得很虛弱。

  「綁架你?」雷子霆的額頭貼住她,斜揚起的唇宣示著他的好心情。「我綁架你有什麼好處?」

  「你嫌富愛貧!」話說出口,她還沒來得及挖地洞,他早已經笑到驚天動地了。

  宋婉如脹紅了臉,偷瞄前座一眼。好險,中間那塊玻璃還在。

  「我們看得到司機,司機看不到我們,你可以對我做出任何你想做的事。」他拉鬆領帶,輕笑著靠向椅背。

  「一腳把你踹到車外?」她掰開那只想拉她入懷的左手。

  可惡!他的右手在做什麼?

  雷子霆堂而皇之地把她安置在他的臂彎問,欣賞她皺眉瞪人的樣子。「宋小姐的提案照準,不過主席建議你可以先給我一個問候的吻。」

  她快手摀住他下降的雙唇,忍不住嘟喔道:「你怎麼不再變回飛機上那個憤世嫉俗的男人?」

  「你讓我覺得世界有了點樂趣。」言畢,雷子霆的眉頭一摔,因為這些話真誠地連他自己都感到心驚。

  他凝視著她,想在她清美的五官中看出她的不同。她的五官細緻,雖然稱不上是什麼驚天動地型的美女,服裝品味更是讓人不敢苟同。可她的神采飛揚及理所當然的好心腸,還有她總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思考模式,讓他……印象深刻。「你可以悠遊在愛情遊戲中,但我不是個玩得起的人,事情結束了。」宋婉如晶澄的雙眼或許流露出些許難過的神色,她臉上的堅定卻是不容否認的。「結束與否全由你單方面決定?」他的不悅經由施力的大掌傳入她冰冷的手腕上。他不接受別人的拒絕!

  「一夜情不就是早上分手說聲再見,一切就大功告成了嗎?」她的手腕被他牢牢握住,像老鷹扣在爪掌間的獸禽,只能任其宰割。

  「一夜情!」雷子霆低吼一聲,臉色幡然一變,雙眉一擰,冷峻的臉龐罩上一層慍怒。「敢問你利用我,利用的還算愉快嗎?」

  「我不認為你對我是認真的。」她反抗地昂起下顎,不讓自己在他的氣勢下退卻。

  「面對現實吧,宋老師。你不會以為現代男女一見面就要論及婚嫁吧!」他盛怒的西孔不停逼近,想不到他居然被她設計成一夜歡愛的對象!

  他還沒興趣踏入婚姻,但她給他的感覺對了,所以他才擁抱了她。他們「至少」該擁有[段」美好時光,而不只是「一夜」!

  「你究竟想怎麼樣?認真也不對、不認真也不對。你告訴我標準答案是什麼?」她脹紅了臉,大聲地回話。

  「我要知道這對你而一言,代表了什麼?」

  他掠奪的雙唇強硬地覆上她,她的拚命反抗只是讓他更加想征服她。他是情場的個中老手,而她唯一經歷過的情慾對手是他。勝負明顯地在她意亂情迷的雙眸中見了真章。

  當唇齒的交纏不自覺地火熱了兩人的呼吸,當她顫抖的肌膚渴望著他進一步的碰觸時,他在她頸間吮了個較粗暴的吮吻喚醒了她的神智。

  「好聚好散,好嗎?」她閃著淚光的眼,阻止了他的熱情。

  「不好。」雷子霆斬釘截鐵地拒絕,手掌霸道地箝著她的身子。

  對她,他有著探索的慾望。她讓他的靈感不再死氣沉沉,她讓他開始有了一些可以名之為想念的情感。這種情感有些陌生,而他想弄清楚。

  「我不是你的手下,不是凡事你說了就算。」她仰頭看著他的好容貌,自卑總是不經意地攀上心頭。他是一場美夢,而夢作得太久,夢醒時就更難回到現實…… 一和我在一起就這麼難以忍受嗎?」他扣住她的下顎,不讓她移開目光。寬額上的青筋暴動著,傳聞中的壞脾氣全上了身。

  「你能給我的,不會是我想要的,而我願意付出的,也不是你希望的關係。」說著說著,她只覺得啼笑皆非。「不就是一夜情嗎?哪來這麼多的枝枝節節呢?

     「男歡女愛這方面,還需要你來教訓我嗎?」他惡擰著眉,神色不善。

  「一夜情對我而言,就是男歡女愛。而一夜情之外的關係,代表了承諾。」「你要承諾是嗎?我會再回來南部找你。」他勾起唇角陰沉地一笑,連她都會耍這種平常女子無聊的把戲,他真是錯看她了。

  「你……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她揮開他愛控制人的大掌,第一次知道臉頰也會氣得發抖。

  「我下午有個會議要到場,現在沒有時間和你在這裡比賽誰伶牙俐齒。」南部的一處工程即將在三個月內完工,他會有不少時間往返於南北部之間。而無論是他的男性自尊或者是他的私心,都不希望這麼快就終結彼此的關係。

  雷子霆樓近她的身子,放低姿態,看著她說道:「晚上乖乖在飯店等我,嗯?」

  宋婉如深吸了一口氣,用盡氣力在他耳邊狂喊。「等你的大頭!」

  「開出條件,要房子還是現金?」他火了,一把扣住她的身子,如法炮製地在她耳邊發出轟天大吼。

  「謝謝你給我這麼高的行情價,我不要。」這輩子就只有他異想天開地想把她當成情婦。

  「你以為自己很特別嗎?」

  「我當然特別。否則,你幹麼對我頻頻開出條件?」宋婉如伸出手指猛戳著他的胸口,力道大到差點把手指頭給扭傷。「你根本是男人的劣根性在於——得不到的女人、水遠最好。如果你希望有人隨時與你唇槍舌戰,我相信只要你交代一聲,會有無數的女人前僕後繼地與你吵到天荒地老。」

  言畢,她洩氣地垂下雙肩,鼻頭發酸。口頭上逞兇鬥狠,是想逼走他,也是矛盾地想讓他銘記於心。他待得愈久,就愈容易看出她是個太平凡、太平凡的女人雷子霆瞇起眼睛,捕捉住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那極力隱藏的脆弱,讓他心軟。

  「我此時誰都不要,我只要你。」他噯聲承諾著。

  宋婉如咬住唇,拚命忍住眼中不爭氣的水氣。太過分了,有哪個女人能抵抗自己的偶像太久?

  雷子霆乘機擁住她的身子,輕吻著她冰涼的額、水嫩的頰及那似乎有著滿腹委屈的紅唇。「告訴我,我要用什麼理由,才能讓你對我負起那一夜的責任?」她能說什麼?在他的唇那麼溫柔地輕觸著她的唇時。

  「給我一個理由。」她揚眸對上他。

  「你讓我有創作靈感。」

  雷子霆勾起唇一笑,那俊美如撒日兩笑容,讓她的胸口陡地一揪。

  宋婉如的雙手驀然緊勾住他的頸子,主動吻住他的唇。

  他擊中了她的要害哪!在還沒喜歡上他之前,她就心折於他的才華了……此後,雷子霆到南部視察的頻率遠勝以往,而身為獨生女的宋婉如也開始習慣在別人的身邊入睡。

  她以為只要她不放大多心,分手自然不會痛不欲生。她一定學得會趙晴的堅強、安娜的瀟灑。

  下次,她一定會斬釘截鐵的和他分手!

  每一回離開他的身邊,宋婉如都這樣告訴自己。下次!

  四個多月後的一個午後,陽光炫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一道道金亮的光線映射在透明的落地玻璃上,大理石的迎賓廳沐浴在璀璨的金黃裡,像一座迎接太陽神的高貴聖殿。

  「雷子霆大師所設計的東西,永遠善用了大量的天然光線來凸顯建築物本身的不凡氣勢。」接待人員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南部首楝由雷子霆所設計的作品。宋婉如點點頭,跟在即將購屋的表哥身邊,欣賞著門廊旁那一整片斜側而下的落地歐式條形長窗。

  其實,在這楝大樓正式對外開放之前,她已經跟著雷子霆上上下下地走過幾回了。

  她對每一處美麗角落都愛不釋手,而她會「不小心」讓他知道,她有多喜歡他的設計——他得意的驕傲表情,她百看不厭。

  她喜歡這裡,可她也明白這楝建築和雷子霆一樣,都只是她染著玫瑰色的春秋大夢。平凡人哪可能住在這樣宮殿般的豪門巨宅?

  她不像表哥擁有豐富的祖產,沒有資格入主這楝大廈。硬是拖著表哥來參觀,也是為了日後能再有機會到這裡走走看看。和雷子霆之間,總該留下些什麼吧!宋婉如側過頭,烏黑髮絲覆住瑩白臉頰上的難過之情。四個月來,兩人的點點滴滴已經多到讓她心痛的地步。

  他冷硬固執的面具,會在她的面前卸下。他工作時,居然喜歡她在一旁看書陪伴——這是令她自覺特別的地方……而他正在進行中的「南方之星」專案裡,更在她的叫笑聲中加入了一個她異想天開說出口的夜空音樂廳,他總是讓她覺得她是獨一無二的珍寶……

  只是他……從未提起過未來。

  「你們運氣真好,居然可以遇到雷大師。」接待人員驚喜地推著他們看向前方。

  宋婉如僵住身子,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之下與雷子霆四目交接。

  他來南部了!

  而她沒有接到他的電話,是因為他身邊那位衣著時髦亮眼的女子嗎?

  宋婉如將顫抖的雙手藏到身後,往表哥身邊挨近了些,沒吃早餐的胃開始發酸。如果光是看見就讓她無法忍受,那麼她想像中的無痛分手,也許根本就不存在。

  雷子霆的銳利目光才掃過她身上的及膝洋裝,旋即刺向她身邊那個面貌老實的三十來歲男子。

  「雷先生。」雷子霆的秘書不解地看著事情交代到一半的他。

  「繼續。東區整片馬賽克磁磚的部分拆掉重做,告訴喬仁,如果再出一次紕漏,就等著到工地監工。另外,如果姓趙的還不把時間敲定,我也不想浪費時間幫他那種財大氣粗的人設計東西。」

  雷子霆面無表情地從宋婉如身邊快步走過,兩人的手臂在交會的時候,輕微地碰觸了她的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冷漠如冰的側臉。

  「嗨……」宋婉如輕聲地說道。

  雷子霆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陌路人般繼續往前走。

  「藝術家總是比較任性一點……」接待人員乾笑兩聲,小聲地安慰著她。是啊!雷子霆總是任性的。宋婉如的微笑優在唇邊,殘留痛苦的眼,只能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望著他傾身看著女子手上的文件。他和那名女子極熟稔吧!他的手掌才舉起,女子便迅速地為他遞上了筆……

  「婉如,你不舒服嗎?」表哥的大嗓門成功地在門廊間擴散開來。

  「沒有。」她只是背脊頻冒出冷汗而已。蒼白的小臉轉向接待人員問道:「請問洗手間在哪?」

  「前面直走到底右轉——連洗手間都是會讓你驚呼的藝術品喔!」接待人員的說話口氣有著特意的熱絡,音量自然不小。「等宋小姐出來後,我再帶兩位去參觀你們理想的坪數。兩位是未婚夫妻吧!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接待人員自以為是地下了定論。

  宋婉如苦笑著搖頭,對她永遠笑得很老實的表哥說道:「等我一會兒。」高跟涼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一聲聲急促的敲打音浪。她現在無法用表面功夫和誰寒暄,她的心被人狠狠地挨了一拳,痛到她必須躲起來用淚水來安撫傷口。淚水奪眶而出的一剎那間,她飛快衝到了轉彎處,喉間的哽咽早已迫不及待地逸出口中。

  收勢不住的腳步,撞入一個堅實的身軀。

  「對不起……你做什麼!」

  宋婉如的身子被強勢拉進一扇門內,所有的抗議被一個凌虐的深吻給壓住,而雷子霆火怒的眼神甚至比他的吻還駭人。

  她重重地咬住他的唇,在他吃痛的問哼聲中,她乘機衝過他的身邊,逃向門口。指尖還未觸到門把,她整個人就被向後一扯,重新落回他的臂彎裡。「沒有做虧心事,何必逃得這麼匆促?」雷子霆威脅性十足地將她制伏在實木門板k。

  「我不想看到你。」她狂亂地推著他的胸膛,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還沒追問你外頭的男人是誰,你就先興師問罪了起來。是誰一見到我,就一臉老鼠遇到貓的恐懼模樣?」

  他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小臉上的掙扎神色,將她的無言以對當成默認。原就冷峭的男性臉龐,在增添了兇惡的神色之後,那雙厲眼是要將不如己意的人全燃成灰燼的。

  見她與其他男子走在一塊兒,那衝擊上心頭的感受,竟讓他有著打架的衝動。他討厭這種過度投入的情緒,不復冷靜的感覺讓他不像他。他要一切回復成原來的樣子!「心虛了嗎?開口說話!」他狠狠地盯著她。

  「你不要欺人太甚!」她爆出一聲大叫,眼淚也隨之滑下。

  「哭什麼!我最厭惡拿眼淚當武器的女人。」怒火中燒的大掌毫不憐惜地撫去她臉上的濕潤,粗暴的舉動弄紅了她的肌膚,也扯痛了她的心。

  「誰要你的同情,我的眼淚不關你的事!」她啪一掌拍開他的大掌,清脆的決裂聲在大理石壁裡迴響著。

  「不開我的事,難道就和外面那個男人有關嗎?」只有她這麼不識好歹,一再地要惹火他。

  雷子霆怒不可退的雙掌陷入她的肩頭,捕捉著她臉上的痛楚。「你喜歡這裡的房子,只消開口,我會給你。」

  「我不要你的施捨!」她倔強地瞪著他,就是不開口求饒。反正,肩膀再痛,可也痛不過心碎。

  「施捨的定義在哪裡?在金錢價值的高低嗎?如果那楝房子是一盒巧克力,你就接受嗎,」她的顫抖傳到他的指掌,他瞿鑠的雙眼盯緊她漾著水氣的眼,想在其中找出她最讓他心動的慧黠與對他的傾慕。

  「房子和巧克力當然不一樣。」她閉上眼,不敢回應他眼中的深深探索。「有何不同?房子對我的價值就如同一盒巧克力。」大掌獲住她的下顎,硬是要她張開眼,不許她有任何的隱瞞。

  「很抱歉,我的視力很正常,沒法子把屋子看成巧克力。」當她的手指掐住自己的大腿時,她的表情正如她所希望的平淡。「而凡是與你有關的東西,我現在都不想接受。」

  「你想分手?」激烈的舉動讓他的完美髮型開始凌亂,更形強調出他臉上的戾氣。

  「我只是不想再繼續耗費我的青春,我只是想要有個正常的婚姻與家庭。」他的怒火,純粹是因為他的自尊無法忍受別人先離他而去,絕不是因為捨不得她。終於——她說出口了!「找個平凡的上班族過你無聊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就是你所謂的正常家庭生活?」他怒不可遏地瞪著她迷濛的淚眼。她整個人足不著地被他囚在懷裡,可她的心呢?

  「至少那很實際,而我們只是彼此生活的調劑。」她不馴地抬起下顎,知道她正在挑戰他的怒氣臨界點,以便逼走他。快走啊!她的漠然面具並不真的堅強。「顯然我還不夠調劑得令你身心愉快,所以你才迫不及待地帶著你的通婚對像來參觀這個地方。」他譏諷出言,雙手侮辱地撫揉上她胸前的柔軟,直到她無法控制地在他身下輕顫著。

  「要不要我在這裡幫你調劑一下你需要男人滿足的身子?」他的舌尖滑過她的頸,堅實的大腿惡意探入她的雙腿之間。

  宋婉如難堪地側過臉,從他身後的鏡柏中看到自己被低劣對待的身影。一陣寒意竄過全身心涼了、冷了,雙唇幽幽地低語道:「你只敢用這種方式強迫我。別的男人敢娶我,你敢嗎?」

  「不要挑釁我!」他猛然抬頭,怒瞪著她。

  「我不是挑釁,我只是說出實話——」她的瞳孔睜大,尖叫出聲。「不要!」雷子霆掄起拳頭,重重擊中她身後的木門。被驚嚇的她,縮著身子,無聲地用她含淚的眼控訴著他的暴行。

  「該死的你!」他未曾考慮過婚姻,但是想到她要與別人踏入婚姻之中,嫉妒的紅焰就把他的理智全都燒成灰燼。

  沒有什麼事是他不能控制的,婚姻也一樣。

  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他正巧給得起。

  雷子霆的手臂勒住她的腰,強行拖著她走出門口。

  「放開我!」她又捶又打地抗拒著他的胸膛。

  雷子霆低下頭,正巧將她表情豐富的神情盡收眼底。她的存在感有增無減,而且出乎他意料之外,勾動著他的喜怒哀樂。

  結婚該用什麼當前提?

  對他而言,不過是「感覺對了」四個字。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4 04:53 PM

本帖最後由 au2008 於 2010-6-14 10:04 PM 編輯

第四章   

  然後,宋婉如住進了一座絕對有資格登上雜誌封面的華宅。

  然後,她的房裡有著幾張歐洲名師設計的沙發——她懷疑那些皮是用人肉裁成的,因為沙發的價錢貴得讓她開始熱愛坐在木質地板上。

  然後,她的床頭櫃上擺了一座美不勝收的義大利彩繪玻璃夜燈——她懷疑那是她開始失眠的原因,她害怕自己作夢時的手舞足蹈會砸掉她一個月薪水。然後,她睡進一張維多利亞式的古董床,床墊舒適得讓人可以在上頭待上三天三夜——可是她卻老是夢到自己是個和公爵偷情的小女僕。

  然後,當她還陶醉在義大利的蜜月旅行,連喝杯水都要喊聲媽媽咪亞時,他已經穿得像個超級名模,準備要出門上班。

  宋婉如抱著輕暖的羽被,只露出一雙大眼,怔怔地瞧著他。

  完美到毫無縐褶的手工襯衫,搭配深鐵灰色合身西服及一條與他氣質相仿的絲質領帶,他好看得讓她想流口水。

  她毫不懷疑他身上穿的這些衣服,花費遠超過一名公務員的薪水。也許就連他的袖扣都貴得可以讓她和趙晴及安娜吃上一頓豪華晚宴了。她陪他買過一組藍寶石袖扣,那真是……貴得嚇死人!

  宋婉如眨了下眼,看著正朝著她走來的魔術師——是他改變了她。

  瞧她現在過的是什麼樣生活啊!

  她房子的貸款,他全付清了。

  她家的老摩托車,換成了最新機種。

  太不真實了,宋婉如咬著自己的手指頭,開始瞭解為什麼有許多女人要立志以釣金龜婿為職志了。

  「一大早就對著我發楞—.」雷子霆坐上床沿,把她睡成亂七八糟的頭髮援回耳後。

  「你好看啊!」她習慣在他面前實話實說,反正這只壞脾氣的狐狸精明得很,什麼事也瞞不過他的眼。

  宋婉如捧住他的臉孔,認認真真地端睨了起來。「你八成是個超級大近視眼,才會喜歡上我。」

  雷子霆用一個讓人喘不過氣的長吻,堵住她的唇。

  「凡是我喜歡的,必然是無價之寶。」雷子霆的指尖撫著她發熱的紅唇,俊顏儘是滿足神情。

  婚姻生活遠較他想像的愉快愜意,她這種直來直往的、有話就說的爽快性格,很合他的性子。他從不愛浪費時間去與人眉來眼去、揣摩心思。

  「你八成是什麼藝術家性格,才會把破銅爛鐵當成稀世珍寶。」她抵著他的額頭,喃喃自語著。甜蜜雖然混合了些許不安,卻還是甜蜜啊!

  「破銅爛鐵站在我身邊,也要成為稀世珍寶的,何況是我挑中的你。」

  「撿破爛先生,你的自信心好比銅牆鐵壁,堅硬無比。」宋婉如水亮的眼瞅著他,柔軟的唇偎在他的唇間輕輕磨蹭著。好快樂啊!「缺乏自信小姐,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就決定改成下午上班。」誘惑大掌探入她的衣衫內,她卻扭動身子低笑出聲。

  「會癢……」她跳蟲一樣地笑著把頭鑽到他的胸前。

  「沒情趣的女人。」他看著被她弄縐的襯衫,蹙了一下眉,卻沒因此阻上她的伸展運動,看她是一種樂趣。

  他喜歡她醒來時總要眨了好幾眼,努力清醒的傻憨模樣。他喜歡她笑到喘不過氣的滑稽模樣。他喜歡她專心看著他的滿足模樣。他甚至喜歡瞧她聽見那些手工西服、襯衫的價錢時,一副家當全被商店搶劫的可愛瞠眼狀……

  她瞧見時鐘,霍地從床上坐起身來。她的新學校還要幾天才需要去報到,她還有時間賴床,可他是每分每秒都要當成小時來用的人。「一直看著我,薪水不會從天下掉下來的。你快去上班啦!」

  「你認為有人敢辭掉我嗎?」指尖輕彈了下她的額頭,走到更衣室拿出一件喀什米爾外套。

  「有寒流耶,你只穿那件外套不冷嗎?」她內疚地起身,為他拉好不復平整的襯衫。

  「喀什米爾羊毛之所以享譽世界,就是因為它的材質輕薄暖和地讓人沒有厚重的負擔。你那麼怕冷,記得穿上我幫你買的那件喀什米爾休閒外套。」

  「我還不習慣穿著一台摩托車在身上跑,她不自在地吐吐舌頭。

  「那些東西的價位對我而言,就像你去大賣場買衣服一樣。」他告誡著。「我努力適應嘍!」她乖乖點頭、乖乖跟在他身邊和他一塊走到門口。

  「自己找點事做,等我晚上回來帶你去買衣服。」

  「上回在義大利已經買下半座衣櫥了!」她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懷疑他根本在家裡藏了一台偽鈔製造機。

  「你如果再不把它們穿出來,我們就把另外半座也買滿。」她必須開始習慣他的生活方式。

  「好啦!好啦!囉唆老公公。」她吐吐舌頭,忙著把他推出房門,省得他又嘮叨起她的穿衣品味。

  「老公,再見。」她路起腳尖,漾起一個甜甜的笑意。

  「無聊。」他低頭輕啜了下她的唇,轉身離開。

  「等一下,我該下去陪媽媽嗎?」她扯住他的身子,小聲問道。

  「隨你高興,不過記得換件衣服再下去。」他看了下手錶,說話速度開始變決。

  [這件衣服不對嗎?」她破了下鼻子,有點受傷。

  「家裡人來人往的,連傭人都穿著制服,你套著一件T恤就下樓,不覺得奇怪嗎?」雷子霆理所當然地說道,攬著她的腰把她塞回門後。「我走了。」「再見。」宋婉如洪亮地喊了」聲,關上了門。

  嗯,住在美美的房子裡,穿得美美的也該是她應盡的義務吧!她在地板上轉了個芭蕾舞姿態的圈圈。

  以後的每天,日子都該是這樣快樂而甜蜜的。沒有柴米油鹽的日子,優雅得很吧?

  好累!累到想昏倒。

  貴族學校的學生都把老師當成工友?學生都這麼頤指氣使?還是她的能力和模樣壓根兒就沒法子讓他們心服口服?

  她有心將己身所學全數教予學生,他們卻完全不領情。好無力噢!

  想找同事交換一下教學心得,偏生她這種正規師範學校畢業的學歷,又和另外九成喝過洋墨水的老師格格不入能進來這所媲美五星級飯店學校教書的人,重量全都不只三兩三。

  此時,她只慶幸雷子霆向人事室交代過了,同事們並不知情她的丈夫是誰,否則她豈不連走路都要和別人一樣擺出一副目中無人、趾高氣昂的樣子?說真的,她還不習慣扮演他的妻子。

  「是我。」宋婉如按下視訊對講機,雕花大門隨之而開。

  她將外套甩到肩膀上,拖著腳步經過那一排修剪得比她頭髮還整齊的綠樹。「少奶奶,辛苦了。」李管家站在門邊,臉色和身上深藍制服一樣鐵青。「你也辛苦了。」宋婉如打直身子,朝著她一笑。子霆說過,未婚的李管家在雷家服務了三、四十年,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少奶奶要用膳嗎?」李管家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莫名進了雷家門的女人。「不用了,我等子霆回來。」她搖搖頭,盡量不讓自己在她銳利的目光下退縮。「叫我婉如吧!」她想表示友善。

  「規矩不可廢。」一句話冷冷打回,就站在原地看著人。

  宋婉如倉皇點了點下頭,慌亂地快步走向大廳右側的旋轉長扶梯。

  為什麼這裡的人都這麼冷漠?她瞪著腳下的大理石階梯,一陣一陣、心寒直逼而上,把外套往身上更擁緊了些。

  委屈讓她的眼眶含淚,她好想念新婚的那一個月——他的幾件案子方告一段落,有空陪著她到處走走。而她白天不用受學生的氣,可以到處去看展覽。腳步跟踏地踏上三樓的樓梯,她只想衝回房間大哭一場。

  「雷夫人,你那個媳婦怎麼一天到晚不見蹤影?」

  二樓傳來的聲音,讓宋婉如抓著銅雕扶手,停在三樓樓梯頂端。

  她不是故意竊聽,她只是想知道別人對她的看法。到底她該怎麼做,才能讓大家把她視為一個「正常人」?

  「也許她在學校教書很忙吧!」婆婆完全聽不出喜怒哀樂的優雅聲音傳上三樓。

  「為什麼不帶她出來跟大家見見西?而且還神秘兮兮地只讓我們這一票嘴巴緊的老朋友知情?」

  「她還不適應我們雷家的環境。」

  宋婉如咬著唇,被婆婆的話很很螫刺了一下。「他們」雷家?

  原來結婚一個多月來,她在婆婆心中,始終是個外人。

  身為知名禮服設計師的婆婆,擁有一個同名的世界性品牌——「夏玲」。她們並不常見面,她一直以為婆婆的冷淡是源自於忙碌,沒想到事實竟這樣傷人。婆婆看不起她哪……宋婉如僵直著身子,無力在樓梯上坐下。

  「打算再補辦一次婚禮嗎?」聽起來亦是精明幹練的聲音再度問道。

  「沒必要,我不想再丟人現眼一回,她那對父母啊……」婆婆冷哼了一聲,就連語氣都是紆尊降貴似的。「算了,我不想議人是非。」

  宋婉如的淚水掉出眼眶,她咬住唇不讓自己哽咽出聲。婆婆沒有說出一句罵人的話,卻把人的價值貶損到一文不值。

  沒有錢、沒有良好的家世,難道是種錯誤嗎?

  「看樣子你和郭家一樣,不幸地婚配了一門上不了檯面的鄉下土老鼠親戚。」「別談這些了,我不想弄壞我的心情。晚宴快開始了,我們走吧!」

  宋婉如怔怔地看著自己前方,聽著高跟鞋踩在階梯上的聲音漸行漸遠,心也隨之沉入更深更深的海裡。

  她吃力地抓緊樓梯扶手,舉步維艱地走回房裡。

  無意識地換下身上的一身精品,用熱水沐洗去一天的髒亂。胡亂套上一件純棉休閒衣衫,才走到梳妝抬前,卻看到自己在鏡中蒼白如死的面孔。

  她使勁地用一把豬鬃髮梳重重梳著自己的長髮。

  不許哭!不許哭—.她不要雷子霆看到她紅著眼眶、哭慘臉孔的醜樣子。

  拿起床頭的電話,她飛快地撥了趙晴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趙晴哭泣的聲音。

  「晴,我是婉如……」宋婉如話才說了兩句,淚水卻忍不住奪眶而出。

  「婉如……怎麼了…嗚……」

  宋婉如拚命搖著頭,捉著話筒就是埋頭大哭。電話那頭的趙晴也不再開日,跟她一樣對著電話猛掉眼淚。

  一語不發的兩人,就這麼各懷心事地哭成」團。

  「怎麼,你老公終於受不了你的邋遢,決定把你趕到傭人房嗎?」趙晴首先恢復過來,用她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問道。

  宋婉如擠出一個微笑,摻掉鼻問的梗塞才有法子再度發言。「你呢?你那口子終於看穿你老奸巨猾的個性,決定將你當成不可不提防之敵手?」

  兩人同時輕笑了起來,只是笑聲都有些酸苦。

  「你還好嗎?」宋婉如輕聲問道。

  「好就不會哭得那麼挖心掏肺了。」趙晴直爽地自嘲著。「我這邊一塌糊塗,你呢?」

  「跟你一樣慘。」

  「是嗎?我瞧你老公滿挺你的。」

  「他最近比較忙,而且原因不在他。」宋婉如紅著眼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明婆婆對她的歧視。

  「新學校還好嗎?」

  「學校老師開雙門跑車,身上穿的套裝都比他們領的薪水還高,你覺得我好不好?」她輕觸著自己方才褪下的價值兩萬元的RALPHLAUREN長褲,覺得自己正被金錢壓得喘不過氣來。

  「培養一下貴族氣勢有什麼不好?你至少還有機會錦衣玉食,不像我在這邊做牛做馬。他那個爸爸和弟弟一天到晚伸手要的錢,足夠砸死一個小家庭,而他們居然還敢叫我煮飯、洗衣、做一堆無聊家事!男人沒有手嗎?媳婦之外的人才是人嗎?將來有了孩子,還妄想讓我帶孩子當黃臉婆!那群混蛋也不想想,我一個人薪水比他們那一家人賺的還多!」

  「趙晴……」

  宋婉如訥訥地喊了一聲,突然覺得自己的處境和趙晴相較之下,簡直是在天堂。

  她收拾起自己的難過,皺著眉同情地問了一句。「我能幫得上什麼忙嗎?」「可以,帶十個八個流氓去恐嚇他們。」電話裡傳來一句沒好氣的答案。「你還能開玩笑,不算太慘,不是嗎?」結婚前就知道婚姻不只是兩個人的世界,可是為什麼她們的痛苦,卻全都來自於這些配角?

  「不然還能怎麼辦?拿刀威脅他們嗎!」

  「沒試過溝通嗎?」宋婉如心虛地絞著自己的手指頭。

  「和糞坑裡的石頭沒什麼好談的—.有些水泥腦袋的觀念根深柢固了」輩子,我說什麼他們都當放屁。」

  「還是自己的爸媽最好。」宋婉如打開皮包,握著媽媽為她求來的平安符,突然之間好想念爸媽在家用台語鬥嘴的情形。她現在才知道陪他們一塊看那種永遠演不完的鄉土連續劇,是多麼幸福的事。

  「是啊!在家當大小姐豈不愉快,我媽差點兒沒在我家門口廣播我是鄰里之光,沒想到我居然笨到嫁給別人當奴婢。」

  「你都怎麼和他們溝通……總要有個開始……」宋婉如怯怯地問道。如果她努力一點,也許婆婆會試著接受她的父母。

  「擺笑臉啊!拿熱臉去貼他們的冷屁股啊—.不過,我發現我的自尊還沒法子讓我忍受他們放出來的臭屁。」

  「他們好歹是長輩,少說一點吧!」話雖說如此,她卻為她的父母被人背後批評而義憤填膺。

  「如果沒那麼慘烈,我們剛才豈不白哭了!我才不是那種為芝麻綠豆事掉眼淚的女人。」趙晴理直氣壯地說道。

  「還說呢——你可能真的連芝麻和綠豆都分不清楚。」宋婉如椰揄著她,但覺荒謬。三人幫裡,她一直以為自己會是洗手作羹湯的那一個。

  「我的才能不在分辨味素和鹽巴這種小事。」

  「真奇怪,別人結婚雲淡風清,我們結婚卻還是連自我價值都要被否定。不知道安娜過得怎麼樣?」宋婉如問道。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下來了。

  「怎麼了?」宋婉如咬住了唇。

  「我昨晚打過電話給她,她正在和古軍吵架,所以沒多談。不過,電話裡頭傳來的聲音倒像是在拆房子。」趙晴歎了口氣。「我看,我待會兒再打給她好了。」「我們三個是命運共同體嗎?」宋婉如運苦笑都笑不出來。

  「他們兩人巡迥國外演出,至少沒有家庭的問題。」又是一聲歎氣。

  「晴啊……如果我把自己變成我婆……」宋婉如才想開口聽聽朋友的意見,房門就被推開。

  一身純黑裝扮的雷子霆,正蹙著眉進了門。宋婉如心虛地給了他一個微笑,還好,她什麼都沒說。

  「子霆回來了,我們下回再聊。」她對趙晴說道。

  「謝謝你!罵完心情愉快多了,BYE。」

  「再見。」宋婉如掛上電話,走到他的身邊,接下他脫下的外套掛好。

  「你今天比較早回來。」還不到八點。

  〔和趙晴聊天?」他順手攬過她的身子,把略顯疲憊的下顎頂在她的肩頭。「對。」她的手掌滑向他的頸子,直覺地便為他按摩了幾下。

  「左邊一點。」他閉上眼,舒服地伸展了眉心。「別被那女人影響,她太偏激。」

  「她是我的朋友。」宋婉如咬了下唇,把手抽離他的頸子。

  「所以我才只說了一句。」他睜開眼,把她的手拉回。

  「坐好。」

  推著他在躺椅上坐下,她的手指專心地發揮她又捶又捏的無敵按摩手功力,她的雙眼則專心地看著他。怎麼他累了一天,看起來卻跟剛出門時一樣的整齊?這是與生俱來的本事,還是後天養成的呢?會不會有人像她一樣,一輩子都學不會如何像個貴族?而這一點很重要嗎?

  「最近工程有一些麻煩,可能還要再忙個一陣子。你學校方面這陣子還順利嗎?」怕她手酸,他拉下她的手背親吻了下,沒讓她再繼續推揉下去。

  「學校很美。」她回以一個淺笑,避重就輕地說道,除非事情已經別無他法可想,否則她不想讓人為她擔心。

  「我以前也是那裡的學生。」讓她枕著自己的大腿,他的指尖在她的臉龐停留了一會兒……她瘦了?

  「那你都怎麼看待你的老師呢?」躲開他眼中的疑問,她假意地研著他修剪合宜的手指頭打量著。

  「老師是我們付錢請來上課的人。」

  「果然是系出同門。」

  宋婉如嘟起嘴忿忿地咬了他的手指頭,得到被老公掐耳朵的報應。

  「對付我們這種人只有一種方法,就是氣焰跟我們一樣旺盛。」他傳授著不二法門。

  對待你的母親也一樣嗎?宋婉如張口想問,卻沒有勇氣說出口。他會不會以為她在挑撥離間呢?還是,他們母子對她爸媽都抱持著相同的想法;宋婉如咬住唇,不敢再深思。

  「怎麼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勾起她的臉龐,低眸端詳著。

  「……沒事。」不敢面對他總是太精明的眼神,她乾脆跳起身,把他壓平在躺椅」。「吃飯了嗎?我餓了。」

  「等我一會兒,我沖一下澡,到外頭吃。」經她一提,他倒真有些肚子餓了。「你先換件衣服。」

  「這件衣服不行嗎?」她脫口問道。

  「這是家居服。」他看了一眼,理所當然地說道,逐自走進了浴室。

  「那我們在家吃飯,不就得了嗎?」她悶聲輕語著,落寞與難受同時又全襲上心頭。

  真要坐在樓下那張十人大餐桌,讓一板一眼的李管家站在一旁服侍監視她寧願吃泡麵。天知道她有多想念泡麵加蛋的香味!

  可這不是她家,這是雷府,這裡的廚房只屬於專業廚師。

  自憐自艾之時,浴室門被拉開,屬於他的麝香沐浴香氣飄向她的鼻尖。

  「浴室怎麼濕淋淋的?」他挺俊的眉眼帶著不快。

  「對不起,我淋浴時忘了把浴門拉上。」她急忙忙地起身就要走向浴室。「下回注意一點,待會兒下樓時找人把浴室弄乾淨。」

  「我弄就好了。」她不想讓人覺得她是個不懂規矩的人。

  「你不用管那些瑣事。」他把她一併拉進更衣室裡,為她取出了一套薄羊毛洋裝。「發什麼楞?快換衣服,出去吃飯啊!」

  「我覺得好像在做服裝表演,每天都要換好多套衣服。」少數在樓下用餐的時候,他也不許她穿得太隨便。

  「穿著是一種可以改變的習慣。」他拉過她的身子,漫不經心地在她頸子落下一個吻,舉起袖子讓她為他扣好袖口。

  穿著可以改變,觀念可以改變,那麼,她該改變嗎?

  他欣賞的,不是她的心嗎?宋婉如為他別上那兩只用牛角磨成的扣子時,突然有些恍惚……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4 05:10 PM

第五章   

  「子霆,我跟你說……」

  宋婉如站在門口,手足無措地看著辦公室內那一群穿著入時的男男女女。她不知道他的辦公室有這麼多人!無助的眼神鎖住那個坐於主位的男人,原本雀躍的小臉緊張地皺成一團。「誰讓你進來的?」雷子霆沉聲問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身寬鬆運動衫和不合身的休閒褲。

  「陳秘書不在,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已經八點了,我以為你已經下班了……」站在這群時尚人面前,她連說話都顯得冗長煩悶。

  「你是誰?」離雷子霆最近的一名黑衣女子,用她的時髦杏眼睨了人一眼。「我是…」宋婉如掐著自己的衣服,不知該如何回答。

  雷家對隱私向來低調,他曾說過,若真是他重視的朋友,他會主動介紹。「你先出去。」雷子霆漠然地說道。

  「啥?」宋婉如一下還未回過神來。

  「你先出去,你們繼續做簡報!」雷子霆不耐煩地下了令,目光旋即回到公事上。

  他毫無溫度的話,讓宋婉如火辣了一張臉。她飛速地轉過身,將銅門拉上。雷子霆為什幺要讓她覺得自己像一個鄉下來的死要錢窮親戚?

  為什幺她總是與他的世界格格不入?瞧那個黑衣女子和他並肩而立的模樣,璧人一樣地搭配。

  和雷子霆打交道的人,都得經過服裝品味測驗嗎?宋婉如鬱悶地垮著臉,眼珠子盯著大理石地板的花紋。

  宋婉如坐在沙發裡,突然有些失神。她來找他是為了什麼?

  手機的音樂打斷了她的思緒,而她歡迎這種讓她分神的打擾。

  「媽!我等伊下班啦。你呷飽沒?!對,我明天透早就回去啊!他忙,沒法度啦!」宋婉如笑著放鬆了心情,聽著媽媽拉拉雜雜地和自己說著家中瑣事。「黑白講!我才不敢亂開他的錢啦!」

  宋婉如說得眉飛色舞,嘀嘀咕咕一串母女對話,開心得連他辦公室再度開啟,她都渾然不覺。

  直到那個時尚美女走到她的西前,一臉鄙夷地聽著她和母親的對話,宋婉如才慌了手腳,三言兩語掛上了電話。

  宋婉如自卑地低頭,把手機收到背包裡。

  不總說要發揚母語嗎?怎麼在公開場所,大家還是一副把台語當成二等語言的表情呢?真要加上幾句英文才算是上流人嗎?

  「你是雷先生的什麼人?」黑衣女乍然出聲追問。

  宋婉如愕然地揚眸看人,怯怯模樣狀似無辜受害者。

  雷子霆從門口半側出身子,看到的正是這等場景。他眉頭一擰,朝宋婉如勾勾手指。

  宋婉如委屈地扁了下嘴,別開頭不看他。她又不是小狗。

  雷子霆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頒長的身軀卻直截了當地走到她身前,一把握起她的手掌將她扯起,倚在他的身側。

  宋婉如低頭在他的手臂間偷笑著——因為她「不小、心」偷看到黑衣女錯愕的表惰。

  「虛榮!」門板才合上,雷子霆就敲了下她的腦袋。

  「我真想把你藏起來。」他怎幺有本事在經過了一天的工作之後,看起來仍然如此完美?

  「我也想把你藏起來。」

  嘻,他也會甜言蜜語呢!宋婉如咬著舌尖,不敢笑得太用力,所有的自憐自艾全都不翼而飛了。

  「你穿這什麼衣服?」雷子霆的瞼直逼她眼前,不甚愉快地扯了兩下她的鹹乾菜上衣。

  宋婉如臉上的雀躍瞬間消失,心情直落谷底。

  「反正沒人認識我。」她小聲地說,其實很想放聲哭泣。

  你這樣子,我一輩子也不想讓誰認識你。雷子霆瞪著她永遠不及格的穿著打扮,強壓下把這些話說出口的衝動。

  「找我什麼事,不能等我回家再說嗎?」他耐著性子問道,逕自坐入沙發裡,解開襯衫最上頭的鈕扣。

  「你最近回家時都累得像條狗,我哪忍心再煩你?」他的舉動表示他相當疲累,她同情心大起,站到他身後,雙手扶上他的肩。

  「不回家我就比狗還累了,我才剛結束一場三小時的會議。」他指指肩頭,明示他酸痛處位在何方。

  「那我明天回家看爸媽,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她賣力地演出近來常在家中上演的推拿療痛記。

  「難得有假日,讓我好好睡一場覺,好嗎?你找我就為了這件事?」

  「不是……」略失望地望著他的側臉,空虛感緩緩攀上心頭。他們多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我來是想問你,我可不可以和同事一塊拍記錄片?」

  「拍什麼記錄片?」他的聲調毫無起伏。

  「關於遊民的記錄片,我們學校有個老師已經著手進行一年多了。最近他的工作團隊有人退出,需要一個人幫忙,我正好和他聊到這一點,我覺得很有意義、也挺有意思,所以他詢問我能不能在下課後的時間一同參與。這回的拍攝對像……」她說著說著,、心情又振奮了起來,滔滔不絕地想把自己的、心情一股腦兒地全說給他聽。

  「行了。」雷子霆睜開眼,打斷她的話。「你想去就去。」

  宋婉如沉默地注視著他,突然覺得他的臉孔變得好陌生。聽她說話,原來是浪費他時間的事……

  「這樣晚上我就不會無聊了。」她乾笑二聲,難掩不安。

  看到她顯而易見的孤單,他蹙著眉將她拉到自己的雙腿之間。

  從他仰望的角度,清楚可見她蒼白臉上的憔悴與……不快樂,那些曾經吸引他的神采飛揚跑到哪去了?

  「要我多花些時間陪你嗎?」他這陣子極累,沒有心情哄人,可她沒元氣的樣子確實讓他心疼。

  「你很忙,不是嗎?」一句話,道盡落寞心情。

  「有空找母親聊聊,她有時不也是一個人在家嗎?」雷子霆交代著。

  一根長刺梗入她的喉間,宋婉如瑟縮了下身子,卻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不是沒嘗試過找婆婆說話,可婆婆從不肯正眼看人。只有子霆在家的時候,婆婆才肯紆尊降貴地和她說上幾句話,自己的被嫌棄是不爭的事實。

  能怪誰呢?那日從一本時尚雜誌上意外得知婆婆的娘家打上海繁華時期就已經是名門望族了。見過世面的婆婆,眼裡當然容不下她這株不起眼的蔥蒜小人物。宋婉如自卑地垂下了肩。

  「算了,我母親也不是什幺慈眉善目的親情型人物,別去自討無趣了。」看來母親還沒接受她,或者母親還在惱火他未曾告知的閃電婚禮。在這個層面上,外來的媳婦總是要比親生兒子吃虧一些的。

  雷子霆緊握著她冰涼的指尖,」個使勁便把她扯坐在自己大腿上。

  「以後你不拍記錄片的晚上,如果我還在公司加班,你就來這裡找我。」「真的嗎?」宋婉如激動地捧著他的臉頰,眼裡閃爍著無數快樂的星星。「當然可以,不過你得先把你這一身衣服丟掉。」他務實地說道。

  「你覺得我讓你丟臉嗎?」她咬住唇,才火熱的心旋即又被扔進冷水裡。「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談到這個問題,我不喜歡別人一錯再錯。我對穿著原本就重視,而在我的生活圈裡,適度的打扮是必要的禮貌。你的衣服我全幫你買好、搭配好了,你只需做出穿上*個簡單的動作,這點不難吧!」他並不希望她乍然改變形象,只要求她一步一步地修正,他自認這點很合理。

  「沒想到我身為人的價值,居然要被物質淹沒。」她小聲抱怨著。

  「外在形象的呈現對我來說,只是日常生活中很自然的一部分——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他揉著她的亂髮,沒、心情和她爭執。

  唉!她看得出他的疲累,趴在他的頸間輕輕歎了口氣。

  希望那些拍記錄片的同伴們,不會「嫌棄」她身穿一件兩萬多塊的CELffoE條紋針織上衣和一萬多元的PMDA長褲和大家一塊上天下海。雖然她很有本事把那些衣服穿成「夜市牌」。

  宋婉如穿著一身雷子霆絕對不認同的雜牌運動服飾,緩緩地踩在回家的人行道上。

  跟著同事陳家明的團隊拍攝了一個多月的記錄片,她早已經自動自發地踢掉了她珍珠母貝的珠寶錶和那一身價格嚇人的精品。三百九十元的地攤牌球鞋比較容易和夥伴一塊找尋出感動,而不需要心疼皮鞋上的髒污。

  拍攝記錄片的這段期間,她的身體或許疲憊,心靈卻獲得了莫大的滿足。這份工作讓她覺得自己還是有用的人,相較之下,她在學校、家裡受到的挫折,也就沒那麼難受。

  可惜,子霆從沒有興趣聽她說這些事情。他……很忙。

  有時候,她懷疑他娶她,只為了找個人同睡一張床,維持頻率不算太低的性生活——他有些潔癖,不是個容易習慣別人的人。

  她並不喜歡用這種想法來抹減自己的價值,可是他的不聞不問,是有些傷了她。

  夫妻不該是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嗎?

  尤其這一回拍攝的地點就在她娘家附近,而記錄片中的遊民居然是她爸爸的兒時鄰居,拍攝現場那種人事全非的心酸,那種對未來感到不勝唏噓的悲哀,光想也要讓她流眼淚的。她有好多事想跟子霆說,可是,子霆的手機今晚始終沒人接聽。宋婉如歎了口氣,左手提著昨天穿回家的名牌服飾、右手提著一袋媽媽的特製滷味。

  鹵料的香氣刺激著她不斷出聲的飢腸,她現在只想趕快回到房間裡,大快朵頤一番。雖然今天腸胃始終有些不適,可是吃掉那包滷味還算是小CASE啦 —.方才坐陳家明的車子北上時,她自私地沒有打開滷味與大家分享。不只因為那是媽媽的愛心,也因為她想留一些給子霆。

  「我是宋婉如,請開門。」

  她看著屋內的燈火通明與巍峨的宮殿式住宅,暗暗慶幸著,剛才沒讓工作夥伴送她到家門口,果真是正確的決定。否則真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麼樣的目光看待她呢!會以為她惡意偽裝窮困吧川二她漫不經心地走入庭院,車道上那一長排的車子立刻嚇得她神志清醒。世貿的名車大展移師到家裡舉行了嗎?

  宋婉如站在一堆名車之中,隱約聽見主宅大廳傳來的音樂聲。

  今晚家裡有宴會!她完了!

  宋婉如揪著自己染了汗味的衣服,看著自己污了髒泥的褲子,盯著自己沾了泥土的布鞋。

  此刻,她想挖個地洞把自已埋進土裡。

  回娘家時,她確實穿上子霆所要求的全套名牌,可是南部在下雨啊……她又要陪著攝影機在一堆廢墟中找回憶……還有,她還是沒法子把穿著成千上萬的鞋子的腳跨入泥巴裡,所以才又換回了家中的舊衣服啊!這下完了,真的完了!宋婉如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在確定沒人看到她之後,她迅速地彎身鑽入花園裡的矮樹叢邊。大不了待到宴會結束,反正她有滷味可以上饑。

  宋婉如在草地上落了坐,深吸了一口草木與泥土的氣息,然後她發現——果然禍不單行!

  她肚子痛!

  宋婉如縮著雙膝往肚子裡頂,可腸胄一陣陣的絞痛,還是逼得她低嚎出聲。「痛……」

  額上頻頻冒出冷汗,她發琨肚腹殘存的食物正蠢蠢欲動地想衝出她的體外。她看著身邊的花木扶疏,確定自己實在無法在花朵上任意施肥。

  宋婉如蜷曲著身子,像電影裡即將變身的怪物一樣地匍匐往主宅的廚房後門前進。

  「開門……」她氣若游絲地說道。

  「你找誰?」前來應門的臨時侍者,固有嫌惡地瞪著她一身的狼狽。

  「太太。」一名認出她的傭人連忙上前扶起她。「你不舒服嗎,」

  「洗手間有人嗎?」她顧不得形象,抓住對方就問。

  「有人。而且她也正鬧肚子疼。」傭人同情地看著這個總是顯得很悲慘的太太。

  「那我……」宋婉如看了一眼通往大廳的木門。

  如果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這裡,快速地爬上那座大廳左側後方的樓梯,應該就可以「解放」了。

  「您現在出去恐怕不適合。」李管家冷鄙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妄想。

  「可是我的肚子很痛!」

  「我會請洗手間裡頭的人盡快使用完畢。」李管家輕蔑的眼神,毫不留情地踐踏著宋婉如的自尊。

  宋婉如咬著牙根,手指緊緊握著兩個提袋,全身處於極力忍耐的狀況之中。」一個鬆懈,她的名聲就毀於一日了。「三十秒後有道點心要出場,我讓這些服務生捧著托盤站在大廳中央,等大家都往食物集中的時候,你就乘機衝上樓梯。這主意不錯吧!」胖胖的廚師好、心地出聲為她解圍。

  宋婉如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笑,小碎步、小碎步地縮在門邊。

  「請你日後自重一些,別再造成大家的困擾。」李管家站在她的身側,不屑地拋出一句。

  宋婉如困窘地垂下臉龐,什麼話也不敢多說。

  「上菜了!」廚師笑呵呵看著那一道道烤成金黃的法式香酥,他厚掌一揮便讓侍者們魚貫走出大門。「快去啊!」廚師催促著她。

  趁著賓客們正對精緻的小菜頻頻發出讚賞之聲時,宋婉如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快速挪動著絞痛肚腹下的無力雙腿。

  推開門,她沿著牆面快速地向前移動。

  廚師的好手藝讓所有人都上前集中到大廳中央,除了斜倚在樓梯旁的雷子霆—.宋婉如的身子一僵,恰好與他暴怒的銳眸相遇。

  她驀然打了個寒顫,他頰邊緊繃的肌肉線條,鞭子一樣地狠擊上她的心。宋婉如張開口,像是想解釋什麼。

  雷子霆側過頭,像是不認得她似地從她身邊快步走過。

  宋婉如扶著牆壁,看著他毫不留情的高挺背影,淚水險些就要奪眶而出。「你還不快走?一名托盤已空的待者好心地催促著她。」

  宋婉如像行屍走肉似的拎起她的東西,衝上那讓人頭昏眼花的長扶梯。

  走得太快,而眼中的霧氣妨礙了她的視線,她在樓梯上踩空了一階——「啊!」她驚喘了一聲,身子跌跌撞撞地摔下了好幾階,紙袋飛擲到階梯的角落。

  那包還滲著湯水的滷味滑出她的手中,塑膠袋在樓梯上彈了兩下,啪啦地裂了開來。

  泰半的豆乾、海帶、雞翅、米血全都橫躺在台階上,形成一塊油膩膩的墳場。金碧輝煌的大廳突然變成一片死寂,只剩一道濃烈的醬油滷汁味仍不遺餘力地撲向每個人的鼻端。

  宋婉如咬著自己的唇,不敢回頭,因為她知道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還不快上去。」

  她聽見婆婆用優雅而威儀的聲音命令著。

  宋婉如忍住腿膝傳來的劇痛,咬著牙撐起自己,一拐一拐地拖著自己向前爬。很丟臉、很可笑、很蠢,這些她全知道。

  淚水狂奔在臉上她緊咬著唇,生怕脫口而出的哽咽,又成為大家笑柄。

  「抱歉,讓大家看笑話了。那是一個不懂規矩的遠房親戚,別讓她的失禮影響到大家今晚的心情。」

  婆婆的聲音像陰魂不散的詛咒,順著樓梯尾隨著她爬上三樓。

  「子霆,請陳小姐過來和我們一塊坐。」

  「樂意至極。」

  雷子霆紳士般的有禮聲音是宋婉如踱步回到房間前,聽見的最後一句對話。她竄入洗手間內,在坐上馬桶的那一刻,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這個「遠房親戚」做了什麼啊!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4 05:45 PM

本帖最後由 au2008 於 2010-6-14 05:46 PM 編輯

第六章   

  「我沒給過你機會改變嗎?」

  「我告訴過你別讓我失望!」

  「我說過我厭惡別人一錯再錯!」

  雷子霆將她掉落在樓梯上的那袋衣物重重摔落在地上,對著她的背影劈頭就是一陣暴戾怒吼。

  他扯開領帶,往桌上扔,狠狠瞪著那個背對著他,縮在房間角落的女人。就連她現在穿的休閒長衫,都比她剛才穿的那套棄兒裝來得像話些。

  「你要回娘家、你要拍記錄片,我有過意見嗎?我哪件事沒有由著你?我不過是要你多重視一下自己的穿著,你連這點都沒法配合嗎?」

  她今天在樓梯上表演的鬧劇,讓他心寒。

  他從沒妄想她成為模特兒、衣架子之流,可是一個邋遢的女人如何扮演好他妻子的角色?

  「幸好今天沒人知道你是誰。」他臉色鐵青地瞪著她的背影,指關節早已握成僵直。

  宋婉如瑟縮了下身子,仍然維持她面壁抱膝而坐的姿勢。究竟坐了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大腿早已麻痛得令她無力起身。

  「說話啊!你在學校就是這樣教導學生的?教他們遇事不認錯,躲到角落裝可憐嗎?」瞪著她瑟縮的後背,他冷嚴的臉孔上沒有一點溫情。

  「錯誤早就發生了,是我太不自量力了。」她的聲音卡在喉嚨間,顯得模模糊糊。

  「話不要含在嘴裡,說清楚!」雷子霆沒聽清楚她的話,只當她還在使性子,火氣於是更旺盛。「你自己說,今後這種情況,我還要看到幾次!」

  「我妨礙你了嗎!」她更加抱緊雙膝壓著胸口,不讓心上的疼痛囂張得太過火。

  「對!」

  將她怯怯的話當成理直氣壯的詰問,雷子霆的怒氣火山爆發似的蔓延,充滿了整個室內。

  「你妨礙了我的生活品質、你影響了我的生活心情。能不能請你高抬貴手,扔了你那糟糕無比的品味?」

  宋婉如倒抽了一口氣,整個身子因為被侮辱而不停顫抖著。

  她看著牆上的華麗雕紋壁紙,沒有回頭去看他。她不要讓他盛怒的樣子擊垮她微乎其微的自尊。

  「你已經用這種方式生活了三十年,我才來了三個多月。」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只要不和他的火氣相對,一切還是會沒事的。

  「只要有心,沒什麼事是做不到的。」

  「只要有心?沒什麼事是做不到的?」她的語調帶著哭泣過後的濃重鼻音,聽在多疑人的心裡就像是一種控訴。「如果真是如此,你為什麼不多和我談談呢?」「要談是嗎?要談就別擺出一副受虐兒的樣子,那個角色你剛才已經扮演過了!」

  雷子霆拉起她的身子,近乎粗暴地將她整個人向後一轉,他的憤怒僵化在臉上。她看起來比受虐兒還慘!

  又紅又腫的雙眼勉強還算能瞇成兩道細縫,脫皮的鼻尖周圍仍留著大哭之後的赧紅,加上她身後垃圾桶內那一堆戰況慘烈的衛生紙……三歲小童都知道她剛才哭得有多驚天動地。

  他扣在她肩上的十指,悍然地再將她拉近。

  而她像個紙娃娃一樣地任他拉扯著,沒有哭喊、沒有掙扎。

  內疚與心疼狠狠擊上他的心,他的尖言利語對她造成的傷害,全寫在她此時又懼又怯的雙眼中。

  他的要求錯了嗎?他太刻薄了嗎?對她要求是因為兩人要朝夕相對啊!

  雷子霆火速轉過身,跨步走向浴室。他需要冷水來清醒自己,而不是對著她哭泣的臉心慌意亂。

  心軟永遠解決不了問題。

  然則,他的心軟並沒有維持太久。在他跨入浴室的第一步,他的怒火再度躍然而出!

  一套未擰乾的女用內衣褲披掛在毛巾欄上,濕淋淋地滴著水!

  「你一定要把浴室弄成貧民窟才住得下去嗎?不好意思讓下人洗滌內衣,就不能洗完之後用毛巾包著放入洗衣簍內,讓別人處理晾乾嗎?」雷子霆咆哮地從浴室而出,指尖嫌惡地拎起那一堆衣物甩到她身邊的垃圾桶。

  水珠濺上她的臉龐,她一動也不動的樣子,卻像是被人從身後捅了一刀。「不要妄想用女人哭哭啼啼的那一套來解決事情。」怒目相向時,她的怯縮模樣只是徒然讓人更加火冒三丈。

  「宋婉如向後退了一步,無助地靠在牆壁」。體內的力氣已經全數耗盡,她甚至懷疑自己怎麼還有力氣站立。

  「不流眼淚、不裝可憐就不會說話了嗎?」他傷人的話從來就不留任何餘地,總是要把人刺到傷重不治才肯罷手。「今晚發生的事,你能保證不再發生嗎?」「不過是生活方式的不同,我們一定要這樣吵得不可開交嗎?」她的聲音卑微得讓她心驚,可她無法阻上自己想挽回的心。

  「不過是生活方式的不同?!」雷子霆咬牙切齒地瞪著她的臉孔,她究竟有沒有把事情搞清楚?

  「我只是覺得穿這些名牌衣服去上山下海過分奢侈,所以才會換下來的,我以為家裡沒有人才會……」她試著想解釋。

  「我寧願看到你揮霍無度,也不要一個寒傖、沒見過世面的妻子。你這樣是在對外宣揚我的審美觀有問題嗎?」

  「我有用心啊!」宋婉如狂亂地吶喊出聲,石破天驚的音量讓兩人皆是一驚。她蒙著水氣的眼倔強地瞪著他,氣他、惱他根本不曾對她「用、心」。

  她在外頭受了那麼多的挫折,他進門之後,有過一句安慰的話嗎?沒有,只有責備、怒罵。

  宋婉如忿忿地抹去淚水,倔強的眸不自主地氣瞪著他。

  「你有用心,用了什麼心!我只看到你在踩爛我的心!」雷子霆刻薄地反擊道,被她不知悔改的模樣氣得臉色鐵青。今日若不是母親處理得宜,你知道樓下會變成什麼樣的鬧劇嗎?」

  「是你們在踩爛我的心。」她咬住唇,堅強的面具裂了一條縫。

  「不要把我母親牽扯進來,這是我們的事。」他瞇起眼睛,打定主意要她今日徹底地悔改。「你說話注意一點,我對你已經夠忍讓了。」

  她仰起紅腫的雙眼看著他,也許是被嚇呆、嚇慌了,又或者是、心已經被踐踏到毫無反應能力了,面對他的指責,她竟出乎意外的冷靜。

  「忍字至少還有顆心。」她啟唇說道。

  「你還敢跟我咬文嚼字?什麼叫做忍字下頭至少有顆心?我只知道你像把插在我心頭的刀。」他反唇相稽道。

  宋婉如握緊拳頭,指尖陷入掌問,烙下長痕。哀莫大於心死,原來是這樣無力的感覺啊!

  「請你給我一些時間靜一靜,好嗎?」她閉上眼,不願再談。

  雷子霆瞪著她蒼白臉上受虐兒一樣的忍耐神色,怒火直衝上他的腦門,她可憐的神態讓他反感。

  「我給你很多時間,我明天去香港,隨便你高興靜多久!」他低吼一聲,無情地轉身離開。

  「砰」!銅雕門被重重關上。

  宋婉如整個人從牆角滑落到地板,像條離水的魚一樣地在地面」掙扎喘息著。「對不起!對不起!」淚水從緊閉的雙眼中淘汨而落,她的、心中其實有一大堆內疚要衝口而出的。他若不指責她,她會哭著認錯的……

  可他的態度太跋扈、太讓人寒心。他把她當成敵人,揮刀而下時,沒有一點的猶豫,一定要砍到她頭破血流、無力掙扎。

  他不關心她的感受,他不關心她這個人,他關心的是「他的妻子」這個名詞!痛!休閒長衫蓋住她膝上巴掌大的瘀青及小腿流血的擦傷,他問過一句嗎?婚姻中的爭吵」定要把人傷害到身心俱疲嗎?

  她當真如此差勁嗎?那為什麼他一再要求她改變,而他只是冷眼旁觀呢;.因為他比較高級嗎?

  層層的疑慮讓她淚流不止——哭累了,她合上眼陷入一種不安穩的睡夢之中。哭了又睡、醒了又是、心酸的流淚,折騰直至天明。

  「未來的日子……還要這樣過嗎?」她在噩夢中頻頻囈語著。

  荒謬至極!

  雷子霆瞪著報紙文藝版上那張熟悉的臉孔宋婉如!

  台灣之光陳家明,以一部「流浪家」獲得國際記錄片大獎——報紙上斗大的標題赫然宣示著她上報的原因。

  見鬼的「台灣之光」!雷子霆在、心中咒罵著,冷眉銳眼全凌厲了起來。全開的報紙版面,刊登一篇座談會專訪;而他半個月未見面的妻子居然也名列其中,還被稱之為「導演的左右手」。

  好一個歡迎他回國的好消息!雷子霆低頭看著報導,掛上一抹冷峭笑意。一堆迂腐而不切實際的傢伙,記錄片不就是拾取一些人生的陰暗可悲之處,讓評審及觀眾們在同情之餘,卻又更加自滿於自己平安無虞的高姿態嗎?他譏諷地忖想著。

  陳家明:我的助理有一顆比誰都熱誠的心,她感動了被拍攝的主角,讓他更願意讓我們靠近他的心靈。所以,「流浪家」才能如此感動人心。

  她靠近那個遊民的心靈,就能改變那傢伙的人生嗎?胡扯!雷子霆瞪著照片中那個立於宋婉如身旁的瘦高憨厚男子。

  宋婉如:謝謝我的爸媽,給了我一顆能感受的心。

  感受個頭,她連她丈夫的憤怒都感受不到。

  主持人:相信這一對最佳拍檔能為我們發掘出更多人性的光明!

  雷子霆瞇起眼記下了這個主持人的名字,決定將之列為拒絕往來名單。

  他手中的報紙被重重捏縐,報紙上的字字句句對他而言全是讓人作噁的臭蟲。她不該在處處違逆他之後,又對別人露出那樣滿足而溫婉的微笑,身為一個丈夫,他能給她的幸福應該遠遠超過那些雞毛蒜皮的「他人閒事獎」。

  他不是那種會與失敗作伴的人,她是偏生要破壞他的完美記錄嗎?

  「雷先生,這……」他身旁的秘書遞過」張文件,被他置人於死地的犀利目光嚇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但……簽名……」

  「我請了個結巴女當秘書嗎?」雷子霆低咒了一聲,一把搶過文件振筆疾書,鋼筆的筆端劃破了紙張。

  「雷先生,公司到了。」車內對講器傳來司機有禮的聲音。

  「我不去公司了,下午的會議取消,讓他們明天早上再跟我做簡報。你下車。」雷子霆暴戾地低吼著,一見到秘書飛快地抱著文件逃竄,他旋即板著一張臉向司機交代。「開車到我太太的學校。一差不多該是學校下課的時間了。黑色轎車平緩地停駐在氣勢巍峨的學校大門對面,是個正巧可以看見進出師生的好位置。

  公車站牌下空無一人,馬路旁等待的全是進口名貴轎車,與畢恭畢敬地等待著小主人回府的司機。

  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堅持坐公車,整個學校數不出五個老師會做出這種不合時宜的舉動!雷子霆瞪著門口,等得心煩意亂。

  當初她的不合時宜的確是吸引他的原因之一,但他以為那是可以改變的脫序行為。

  她來了!雷子霆坐直了身子。

  一襲優雅的黑色立領洋裝、肩背紅色時尚皮包、腳踩著皮革涼鞋。但她……面無表情。雷子霆手掌握緊成拳,心臟像被人重重擊了一拳。

  視線不自覺地隨著她的身形移動,她挺直腰桿,可看向前方的眼神卻茫然得讓他以為她根本不存在於這個空間裡。

  多久沒見到她的笑顏了呢?交往之初,最愛看她仰著頭開、心地趴在他肩頭大笑。

  她的不快樂是因為他?

  還是「他」!

  雷子霆鷹隼般的視線直射向「陳家明」那個正朝著她跑近的男子。

  原來她的公車之旅,居然有個知名導演相伴,一點都不寂寞。

  雷子霆的下顎肌肉抽緊,鼻翼翕張地看著那兩人談談笑笑,一副好不熟稔的姿態。好啊,他不過出差半個月,這小倆口的感情倒是發展迅速。

  兩個星期,十四個日夜沒有一通電話聯絡的冷漠時間裡,氣憤到不能入眠的人,原來只有他自己而已。

  「把車開到公車站牌邊。」雷子霆低喝了一聲,他倒要看看她怎麼處理這樣的情況。

  雷子霆打開車門,臉色鐵青地疾走到她的身後,狠狠勾住她的腰往後一攬。「啊!」宋婉如尖叫了一聲,猛然一回頭卻對上雷子霆泛著怒氣的眼。他回來了!

  她怔愣地呼吸著鼻間傳來的古龍水氣息,又驚又怒又喜又慌的、心情五味雜陳上她的、心頭,一時不知如何反應的她,就這麼任由雷子霆戾氣的大掌摟在他的身側。「放開她!」陳家明上前想拉開他的手。

  「這句話該由我開口吧!」雷子霆冷眼一橫,語帶雙關地說道。

  「陳老師,我沒事。」她給了陳家明一個安撫的笑容。

  「婉如,雷先生是你的……」陳家明認出了雷子霆,神情略顯訝異。

  婉如!雷子霆冷笑一聲,氣氛頓時更顯僵凝。

  宋婉如陡地打了個冷顫,沒有錯認雷子霆眼中的惡意。

  「雷先生不是我的任何人。」她昂起的下顎,是一種反抗。

  「好一句我不是你的任何人。我們回家談!」雷子霆的手掌緊扣著她的腰身,不容拒絕地拖著她就往車子方向走去。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宋婉如的十指掐入他的手臂,卻掙不開他暴戾的挾持,只能在前進間勉強回頭說道:「陳老師,我們明天再去……」

  「你們沒有明天!」

  雷子霆把她推入車內,用力甩上車門。

  「你有病!」宋婉如重喘著氣,把自己縮到離他最遠的角落。

  「有病的人是你!好一句不認識我。」他傾身向前,俊峻的五官張狂地逼近她。

  宋婉如閉上嘴,板起臉孔不吭半聲。他對她默不聞問半個月,現在又有什麼資格想出來干預她的事?幸好,車子前後座之間採用的是完全隔音、隔絕視線的特殊玻璃,否則這樣的夫妻關係看在外人眼底,不啻是一場無聊的笑話。

  「你這是什麼表情?」他低吼出聲,喉結隨著怒氣不住上下滑動著。

  「我這是什麼表情?擺一張高傲的臭臉,不正是你要求的冷靜自持端莊優雅的雷子霆妻子形象?這是你選的套裝!這是你選的皮包!」她激烈地扯著身上的衣服,把皮包丟到他的胸前。怒火燒去理智,她的手指重重戳向自己的額心。「這是你選的老婆!」

  宋婉如猛地別過頭,強抑住胸口的哽咽。她也有脾氣啊!

  「你的尖牙利齒,我領教到了。」雷子霆皮笑肉不笑地咧出一口陰森白牙,他獲住她的下顎,將她整個人拖向他。「我告訴你,你、永遠學不來那種天生的貴族之氣!」

  「你閉嘴!」她大喊出聲,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我的助理有一顆比誰都熱誠的心。謝謝我的爸媽,給了我一顆能感受的心。」他惡意地以尖誚嘲諷的語氣,道出那些被刊登在報紙上的句子。

  宋婉如摀住耳朵,整個人縮成一團。為什麼他要這樣傷害她?事情為什麼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我不准你再去拍什麼記錄片!」他撂下重話,嚴厲的神情毫無轉圈餘地。「為什麼不行?你答應過我的。」她猛抬頭,死瞪著他。拍攝記錄片是她生活裡唯一的光明。

  「我可沒答應你和導演勾三搭四。」她的反抗愈強,他控制的慾望就益發強烈。

  「我們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他滿臉的懷疑。「如果只是朋友,不讓你去拍片,你會反應激烈成這樣?」

  「因為片中的主角有血有淚,因為拍攝的工作人員不像學校裡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混蛋二世祖,因為拍攝記錄片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眼淚隨著音量級出眼眶,她水亮的眼裡有著怨懣。

  「你現在是在指桑罵槐!」他扣住她想打人的手腕,咬牙切齒相對。

  「我是在告訴你事實!事實就是你們這些貴族學校,根本是在培養社會上理直氣壯的人渣、米蟲!你知道我在學校過的是什麼日子嗎?」她掙扎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卻弄得手腕紅腫處處。「每個學生、教師全都忙著家裡有錢有勢就目中無人,他們憑什麼不屑我,我的所有成就全是我努力得來的!」

  歇斯底里地吶喊完畢,她披頭散髮地垂下雙肩,像洩氣的氣球一樣地倒向車門。

  雷子霆放鬆了手勁,看著她凌亂的外表,、心底乍然生起一股憐惜。他似乎把她逼得太緊了,忘了她在各個環境裡都還算是新來乍到的生手。

  「把工作辭了!」他當下決定道。

  「那我待在家裡做什麼?發愣、發呆,還是花錢!那個家是一座監獄,會把我關瘋的。」明明看到他的眼裡爆出怒火,可她控制不了她的嘴。

  「你不要太不識好歹。」雷子霆的臉部肌肉危險地跳動著,黑眸瞠瞪如惡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逼我做出離開的決定。」她的身子輕顛地喃喃低語著。「離開這兩個字是這麼簡單說出口的嗎?」他手腕忿然一扯,將她整個人壓平在椅墊之上。

  「不要逼我說出更狠的兩個字。」她的雙掌推擋著他的胸膛,恐懼開始在心中發酵眼前的他家似要將人撕碎一般。

  「哪兩個字?離婚嗎?」他鐵青的臉孔驀然低湊到她的眼前,疑心病大起。「因為那個男人嗎?」他惡狠狠的手指深掐入她的下顎。

  「哪個男人?」她疼得皺起眉,一時之間還回不過神來。

  「那個能拍出人間血淚、那個能與你同甘共難的新銳導演—.他才是你想離婚的真正原因,對嗎?我的女人不許沾上其它男人!」

  「你瘋了!」宋婉如奮力甩了他一巴掌,過重的力道甚至將他的臉孔打偏了過去。

  雷子霆冷哼」聲,傲然的臉孔再度與她相對時,他黑眸裡再無一絲的感情,有著只是冷厲如刀的銳利。沒有人可以在傷了他之後,還能全身而退的。

  「你讓我戴綠帽了嗎?」抓回她拚命想縮向車門的身子,他的手指啪地扯落她上衣的鈕扣。

  「我沒有!你住手……」

  她痛苦的哭喊被他的吻堵住,他強迫的吮吻弄得她心驚膽跳。

  「放開我!」她尖叫出聲,掙動的四肢卻被他壓在身下。

  「這是我身為丈夫應有的權利。」

  「強迫妻子算什麼丈夫!」淚眼迷濛中,她吶吼著。

  「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惡劣地、蓄意地、冷漠地、無情地用他的雙唇、雙手,讓她整個人屈服在情慾之下。

  於是在她的啜泣聲中,兩人在隱密的車廂裡,激烈地纏綿了一回。

  當所有的肉體糾纏結束,宋婉如無神的眼看向他身後的黑色車窗。屈辱讓她連話都說不出口。

  她感覺自己被強暴了。

  雷子霆為她整扣好凌亂的衣著,用自己的外套覆住她被扯落鈕扣的上衫[對不起」三個字梗在他的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太衝動了。」終於,他嘎聲低語著。

  他伸手想撫摸她的臉頰,她卻睜大了眼,狠狠地甩開他的手。

  宋婉如看著他曾經讓她心動的冷峻輪廓,卻只感覺到心痛。不再忍氣吞聲了,在他罔顧她的自尊強要了她之後,沒什麼能妥協了。一個不願意放開心胸學習相處的丈夫、一個不願意聽她解釋的男人,她怎麼敢期待未來?

  「我要離婚!」她冷著臉,像另一個他。

  「你休想。」凶眉怒眼又起。

  「那麼你最好一天二十四小時陪在我身邊,否則我隨時會成為下一個社會版的自殺女主角。你不會想要所有人看著你的失敗婚姻吧?」

  宋婉如擁著他的外套挺坐起身,用她學習自雷家的高傲姿態,取得了她在這場婚姻中的第一場勝利他們離了婚。

  「離婚乾杯!」

  「單身萬歲!」

  已離婚的單身三人組擠在黎安娜的飯店套房裡,正嘗試著找出哪種廠牌的啤酒最適合她們此時失去後的心情。

  「咱們三人是患難見真情。」黎安娜搖頭晃腦地說道,抿了小半口啤酒,斜倚在沙發上的她披著一頭波浪長髮,看來一如醇酒廣告中的美女模特兒。

  百疋同甘共苦的夥伴!」趙晴背倚著沙發,一口將啤酒喝掉了泰半瓶,卸下精明面具的她,還是很難用酒精濃度只有百分之三的啤酒來麻痺自己。

  宋婉如喝一口啤酒要配上兩口烏龍茶,因此愈喝愈清醒地歎了口氣。「我們是苦情姊妹花。」

  「喂,你不要那麼鄉土嘛!」趙晴側過身,敲了下宋婉如的頭。

  「有什麼辦法,我就是太鄉土,所以才被休的。」委屈的嘴唇拉不出漂亮的微笑幅度,但顯得可憐兮兮的。

  「你說的是什麼醉話?什麼休不休的,是你主動提離婚耶!」趙晴教訓著她。「我沒喝醉!沒說醉話!」宋婉如勉強抬起微紅的眼皮,看向絕世美女黎安娜。「喝醉的是安娜,你看她又開始吟詩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黎安娜搖頭晃腦地說道。

  「枯籐、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啦!」趙晴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宋婉如格格笑出聲,整個人躺平在地板上,用臉頰貪戀著大理石上的冰涼。安娜剛回國,她們三人約好了要大醉三天,當成離婚慶祝。她第一個離婚,所以今天慶祝的是她的解脫!

  可她心裡有件秘密,若不趁著現在一吐為快,她肯定會窒息。

  宋婉如把自己當成一根掛面棍,滾到兩個死黨身邊,忽而舉高雙手用力鼓掌三下。「我有事情要宣佈!?」「現在除了你要結婚!沒有事能令我震驚。」趙晴漫不經、心地聳聳肩,撥了撥0俐落有型的短髮。

  黎安娜支起肘,瞇著眼睛笑看著她。「但聞其詳。!」

  「我有孩子了。」宋婉如睜著無辜的大眼說道。

  黎安娜手肘一滑,毫不優雅地摔落沙發。

  趙晴眼眶一紅,痛哭出聲朥「怎麼了?」宋婉如連忙跳起身,抱著趙晴的肩耪。「你怎麼哭了啊」「沒什麼,今天你是主角,後天才是屬於我的故事時間。」趙晴拭去淚水,擠出一個堅強的笑容。

  「你是孕婦,剛才還敢在我床上跳上跳下的。」黎安娜蹙著眉,連忙起身把宋婉如的啤酒掃進垃圾桶。

  「我忘了嘛!我還不熟悉這個角色啊!」宋婉如吐吐舌頭,不明白為什麼她們的反應這麼強烈。

  「你有了孩子,還和他離婚?」黎安娜不贊成地搖頭。「我是離婚後才知道的。」宋婉如急忙聲明,省得被人訓一頓。

  「你想過孩子的未來嗎?我是私生女,我比誰都清楚這段路走得有多困難。」趙晴咄咄逼人地間道。

  「你不要凶我,我現在很愛哭。」才說完,眼眸立刻冒出水氣,看來可憐兮兮的。

  「老天爺,你別一副未成年生子的滲狀嘛!」見不得別人哭的趙晴立刻塞給她一盒面紙。

  「孩子多大了?」黎安娜坐在宋婉如身邊問道。

  「一個多月了。有照片噢!」宋婉如彈跳起身,衝向她的背包。「現在的科技實在太神奇了,超音波照出來的寶……」

  「你不要跑啊!」黎安娜突然覺得自己開始頭痛了起來。

  「拜託你有點當媽媽的自覺好不好?」趙晴不客氣地斥喝了一聲。

  「好——吧——」宋婉如緩下步伐,努力用最慢的步伐朝她們前進,沒想到卻形成了同手同腳的怪異姿態,累得她眉頭直皺。「好險我和他離婚了,否則我一定會被他的嘮叨壓死的。」她有感而發地說道。

  「對你嘮叨,是因為對你還有情。古軍發起脾氣來,可以一整天都不和我說上一句話,那種被當成隱形人的感覺很可怕、很孤單也很寂寞。」黎安娜咬著唇、紅著眼眶,楚楚可憐地說道。

  「安娜——」宋婉如上前給了她一個大擁抱。

  「我想他…」黎安娜把頭靠在宋婉如的肩上,氣若游絲地說道。「我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他啊!我早該知道在他浪蕩不羈的外表下,有一顆比誰都容易受傷害的、心。早知道我的自由隨興會那樣讓他沒有安全感的話,我……」

  「你能怎麼樣?改掉你的自由隨興?改掉你黎安娜這個人?那他愛的是誰?一個他創造出來的傀儡嗎?」趙晴皺著居,喝掉一大口酒。

  「為什麼不能愛得既瀟灑又有尊嚴呢?」醉到猛眨眼睛的黎安娜捧著宋婉如的臉,認真地發問。

  「我要是知道就不會離婚了。」宋婉如嚴肅地回答著。

  趙晴和黎安娜用力點頭。

  「如果雷子霆來找你,發現你懷孕了呢?」黎安娜問道。

  「他不會。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宋婉如表情篤定,用力點頭。

  黎安娜和趙晴對看了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就怕好的不靈、壤的靈。」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4 06:01 PM

第七章   

  「宋老師,校門口有你的訪客,是一位叫做……」

  「讓她進來吧!謝謝。」宋婉如興奮地掛下校警的電話,雀躍已經迫不及待飛上清秀的臉龐。

  趙晴和黎安娜昨晚打過電話說要來找她,沒想到她們兩人一早就飛抵了,不枉她今天的一身精心打扮。時間真快,距離她們的啤酒大會又隔了十來天呢—.保健室聚會去也—.她們三個死黨念的就是這所國中,對她們來說,保健室可是比會客室還隱密、親切的老地方哩—.宋婉如拿起保溫杯,開開心心地就要往保健室衝去。暑假之樂樂無窮,朋友摸魚共聊天噢!

  「宋老師,你傍晚有空嗎?」

  宋婉如和她的保溫杯被一個高頭大馬的體育老師擋在門口。

  「我朋友從北部下來找我,對不起。」宋婉如露出一個內疚的微笑,訓練得太熟練了,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那明天呢?」王大維繼續追問著,粗眉大眼認真無比地看著她。

  「她們會待上幾天耶。」就怕碰到這種自以為是的純情白馬王子啊!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依舊不屈不撓。

  「她沒空!」一道冷戾的聲音打斷這兩人的對話。

  宋婉如愕然抬頭,冷不防望入一雙睽違了一個月的寒眸。他來做什麼,雷子霆鎖住她的視線,忿然地看著她不自覺後退的腳步。

  她額上沁出冷汗,握緊住手中的保溫杯。他知道了嗎,「雷子霆!」王大維驚訝地喊出聲,國內鼎鼎有名的建築師,怎麼會出現在他們這所南部小學校?

  「我是她丈……」雷子霆緊緊鎖住宋婉如的視線。

  「雷先生是我丈夫的朋友。好久不見,你好,你好。」她飛快地握住雷子霆的手,猛力搖晃著。

  雷子霆眼眸微瞇,不留情地掐住她的手掌,拉她向前。「我有事找你。」宋婉如一手扶住他的胸膛,沒讓自己如他所願地進到他懷裡。

  他低眸凝看她,恍若要看盡這些時日的分離。她陡地想抽回手腕,他卻變本加厲地將她拉得更近。

  「呃…王老師,我還有事……」宋婉如瞪著雷子霆唇邊那抹似笑非笑的嘲諷,該死!她鐵定又臉紅了。

  「你們——你們——」王大維仍處於目瞪口呆的狀態。

  「我們是親戚。」她這貌岸然地回頭說道,故意忽略掉她幾乎是靠在雷子霆的胸前說話的悲慘真相。

  「親戚,是嗎?」雷子霆的話陰沉沉地響在她耳畔。

  「我們到別的地方談。」聲未落地,宋婉如顧不得今天的穿著是一套優雅的夏裝,她拉著雷子霆的手,拔腿就跑,衝過教務處、人事處,滑行過一個轉角,在她相信自己成功地創造了高跟鞋短跑的紀錄時,保健室赫然在望。

  她慌慌張張地推門而入,在確定四下無人之際,倏地就將兩人反鎖在瀰漫著消毒水味的房間。

  「什麼事?」宋婉如氣喘吁吁地坐上護士阿姨的寶座。

  雷子霆站在她面前,長臂一推便將那張有轉輪的椅子輕易地推到牆角。

  宋婉如睜大了眼,一道被逼入死角的寒意朝她直撲而來。他的臉色真難看。「為什麼不直接告訴那個傢伙,我是你的丈夫?」他咄咄逼人地追問著,一想到她問躲的態度就忍不住發火。

  「因為你不是——不再是了。」她仰起下顎,不讓自己被他的氣味所影響。「因為我不再是你的丈夫,所以你就把這件事昭告全台灣嗎?」

  一張被折成四等份的雜誌內頁,忿忿丟到她身上。

  宋婉如皺著眉,低頭打開那篇報導。

  麻雀女鳳凰夢碎!雷子霆秘密結婚又閃電離婚!

  雜誌特意註銷一張雷子霆冷面立於眾多名模間的照片,並以煽情的口吻暗示黃金單身漢與平凡南部女子的百日姻緣,其實是大魚大肉之後的一道清粥小菜。她猛揚眸,被他慍怒的瞳逮個正著。

  「我有必要拿我的婚姻來自取其辱嗎?」宋婉如壓抑著激動緩緩開口,握住那張雜誌內頁的雙手微微顫抖著。

  「離婚是你提出來的。」他盯住她的粉色雙唇,突來一陣惱火。

  「我爸媽和學校裡的同事,都不知道我離婚了。」說話的音量拉高了分貝。「不知道你離婚還敢約你,敢情你們學校鼓勵教師鬧婚外情?」她的唇膏是為了那個男人抹上的嗎?

  「他只是約我一塊去打球。」她別過頭,不看他。他逼近的臉龐太真實,她不想白天、晚上都無法自拔。

  「司馬昭之心。」冷誚的口氣擺明了要挑釁她。

  宋婉如「啪」地快速折回手中的雜誌內頁,放入他的口袋裡。

  她站起身,雙臂迅速地推開他,秀麗的瓜子臉上勉強掛著一株笑意。

  「沒必要繼續這種可笑的爭論。我們沒有關係了。」幾乎沒關係了……

  「你敢說我們之間沒有關係?」

  他淬地低頭想吻住她的唇,宋婉如一驚,臉頰迅即向右一側,他的手掌卻早一步扶住她的臉頰,讓她毫無間躲地與他四唇相接。

  她緊閉雙唇,晶亮的眼瞪著他。他一挑眉,手指正確地放上她怕癢的右腰側。她扭動了下身子,在笑意逸出她唇邊的那一刻,他糾纏的唇舌早已熟稔地攻佔入她香軟的唇間。

  「住手!」她低叫一聲,拳頭敲上他的肩膀。

  「偏不。」他的手指穿入她的長髮,扣住她的後腦勺,不停加深著吻。

  「你——」她睜大眼,掐住自己的手臂,拚命提醒自己現在仍在學校的保健室裡!他老是這樣,從她的弱點下手,出其不意地控制她在指掌之間。然後隨手把她一丟,扔在他看得見、而她不能呼吸的地方。

  小手委屈地扯住他豐厚的黑髮,不讓他的吻入侵到她的頸間。

  「你欺人太甚……」她哽咽著。

  「不許哭!」雷子霆警覺地猛抬頭,馬上停止唇舌的放縱。

  她仰起下巴,眨去眼中的濕潤,眼睛卻更痛了。他還記得他把人逼得太緊時,她會有的反應啊。

  「你在學校就穿這件衣服?」他的大掌撫滑上她的手臂。

  「不行嗎?」她假裝忘記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套衣服——嫩綠色的無袖雪紡紗,連她貧脊的女性嫵媚都會被擠出來的。

  「不行!」雷子霆悍然低頭在她的頸子吮出一道暖昧的紅痕。

  「你走開!」她吃痛一哼,一手挎著脖子,一手猛扯著他往門口推。「帶著你莫名其妙的雜誌離開,我沒必要破壞我自己平靜的生活。」

  雷子霆聞言,眼眸一黯,大掌反手壓住門板不讓她打開。「你的兩個朋友——趙晴和黎安娜呢?你離婚,她們不可能不知情。」

  「她們不會干預我的生活,而我也希望你不要干預我,我爸媽還不知道我們已經離婚了。」她咬著唇,心微微地悶痛著。

  「這件事我也未曾告訴過我的母親。」她傷神的憔瘁模樣,讓他的雙臂毫不考慮地就擁上她的肩。

  「但是她有能力從戶政機關調到資料,不是嗎?」她後退一步,不讓他影響到自己。

  「你在暗示什麼?我母親不會做這種事。」雷子霆臉色一變,極端不悅地瞪著她。

  「為了讓我們徹底決裂,她會的。」他不會知道他不在家的日子裡,他的母親甚至不曾當面對她說過一句話。

  「你對她有偏見。」他壓抑著怒氣,不想自己今日的前來功虧一簣。

  「也許吧。」她勇敢地仰起下顎,硬是擠出一個笑容。「所以,我退出了我們的婚姻,我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把話說得這麼漂亮圓滿,其實你顧及的就只有你自己。你從來不曾為我們之間做出任何努力。」他的大掌扣住她急欲逃脫的雙肩,不留情的十指重重陷入她的肌膚裡。

  「沒有努力的人是你!」指甲反抗地抓過他的手背,因為他弄痛了她。「一天到晚忙碌在外的人是你!從不曾花心思在我身上的人是你!你知道你漠然而不耐煩的樣子有多傷人嗎?」

  「為什麼不早點把這些話告訴我?」雷子霆不顧她的反抗,將她顫抖的身子強壓人懷裡。

  「那是因為你從來不想聽。」宋婉如黯然地看著地上。

  「為什麼不說話?」雷子霆的下顎頂住她頭上的發旋,健壯的手臂將她樓得極緊。「你剛才說我一天到晚忙碌在外、我從不曾花心思在你身上、我漠然而不耐煩的樣子有多傷人,除了這些事之外呢?我還有哪些讓你不滿的事?」

  碰上了她,他的冷靜自持全成了虛偽。從沒有誰能輕易讓他的情緒波動得如此劇烈,只有她。

  她離開後,他總在夜闌人靜時,反覆想著他們的生活點滴,然後因為感受到她的痛苦,輾轉無法入眠。他從沒向誰承認過自己的錯誤,但她不會知道她方才控訴他時的淚光凝眸有多讓他心疼……

  宋婉如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硬在兩人間拉出距離。

  保健室的消毒水味飄在空氣中,她居然還能清楚地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氣味。原來,婚姻中的點點滴滴,她還是記得很清楚啊!「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淡淡一笑,肚子悶悶地抽痛了下,提醒了她腹裡的「秘密」。她該如何用最和平而不讓他起疑的方式,將他送走?

  「什麼叫做沒有意義?我們的婚姻,還是我的出現?」他的聲音變得低沉。「不要對我的話吹毛求疵,也別對我發脾氣。需要我掛個牌子提醒你,我們離婚了嗎?」

  「看來離婚這件事,讓閣下的心情十分愉悅。」他瞇起眼,一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

  「我不想和你吵架。」她的手掌輕拍了他僵硬的臂膀兩下,不想再讓任何太過情緒化出現在他們之間。她平靜地仰視著那雙黝黑深眼,溫和低語著。「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過得比較快樂了,這裡才是我真正歸屬的地方。」

  雷子霆傾低臉龐侵佔她的呼吸空間,目的在撕開她的面具,他不是外人!「你的快樂、你的歸屬感,是因為外頭那個四肢發達的男人?」他揮出攻擊的長劍。

  「不要每次都拿其它男人,來掩飾我們其實不適合的事實。」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想和他吵架。

  「惱羞成怒了?」勾起一個她最不喜歡的冷笑,等待著……

  「你莫名其妙,我是生氣了又怎麼樣?面對這種雞蛋裡挑骨頭的高手,我甘拜下風,你滿意了吧!你快走啦!」

  宋婉如雙手插腰,氣到嗓門音量全開。幹麼忍氣吞聲叫這段時間內她正慢慢找回她的自信,她「相信」自己和他一樣完美、優秀。

  「我走了,雜誌的事誰給我一個解釋?」雷子霆發現原來她的獨立、她的好氣色,會讓他心情其糟無比。

  「你幹麼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我不認為雜誌宣佈我們離婚,對你會有什麼影響,反正你從來沒對外承認我是你的妻子。」她勉強自己作出一個不在乎的表情,不過顯然有些僵硬。

  「你介意我從不對外介紹你?」他認真問道。

  「我是人,我也有自尊。」婚都離了,沒什麼不能談的。宋婉如舉起手掌,阻止他再開口。「我不想提起那些過去了,到此為止吧!」

  「真的到此為止了嗎?你不曾想過我嗎?」

  雷子霆深深長長地凝視著她,直到她的臉頰飛上一片粉紅。

  她有些惱火自己的表現,於是不服輸地昂起下巴反擊。那你想過我嗎?」雷子霆睨著她的眼,薄唇露出勾引的一笑後,性感而沙啞的話語吐在她的唇畔。「如果我說……我很想、很想你呢?」

  她會昏倒!「宋老師,你在哪裡?」

  保健室外的高分貝叫聲,打破了他的魔眼咒語。宋婉如手忙腳亂地推開他,低喘著衝離他的身邊。

  「我在保健室裡休息。啊!」她的手才伸向門把,她整個人就被他的手臂向後一扯,落入他的懷裡。

  「別急,我們還有事沒解決。」雷子霆將她攬在胸前,在她耳畔低喃著。宋婉如咬唇忍住一個哆嗦,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在流失之中,他明知道她的耳朵最禁不住誘惑。

  「你有屁快放!」她故意粗俗地喊著。

  「宋老師,你在跟我說話嗎?」門外的同事發出疑問,大概是他聽錯了吧!「有你的電話噢,是你家裡打來的。」

  「我馬上去接。」宋婉如側過頭想瞪人,耳朵卻被他惡意的熱唇含吮住。「你...不要臉!」

  「宋老師……」她的同事在門外瞪大了眼。

  「我在罵空中那對交配的蟑螂,馬上去接電話。」宋婉如奮力低頭拆開他扣在她腰間的手指頭。

  「我們什麼時候變成蟑螂了?」既然知道她仍然被他影響,他此時倒是有了開玩笑的愉快、心情。

  「誰要和你交配啊!」她怒火騰騰地日了一句。

  「當然是你。」他理所當然地回答完,換來她一記狠狠的跺腳——目標正是他的腳。

  「告訴你爸媽,說你要帶我回家吃飯。」他對著她忿忿的背影命令道。

  「你想得美!」

  她正打算當著他的臉甩上門板時,他的一句話卻殺得她措手不及。

  「你的家人不知道我們離婚了,對嗎?那你如何解釋雜誌的報導?你的親戚難道沒人看雜誌嗎?」

  宋婉如開始舉步維艱,黑白分明的大眼幾經猶疑,還是回眸看入他好整以暇的眼裡。

  「我可以配合你演一出恩愛夫妻被八卦雜誌誣陷的戲碼。」

  他的笑容……怎麼看都像算計意味十足!


  「來,多吃一點。啊!不知你今天要來,沒準備什麼好料的,隨便吃吃啊!」陳素芬用她的台式國語親切地問候著女婿。

  「拜託!過年拜拜時,祖先吃的都沒這麼好。」宋婉如翻著白眼,扒了一口炒米粉。

  「小孩子亂說話。」陳素芬圓圓臉上寫著不好意思。

  「菜很好吃。」雷子霆面不改色地吃下對他而一言太油膩的患油雞。

  「很好吃就多吃一點上宋婉如突然「大發慈悲」地挾了塊最油膩的蹄膀堆到他的碗裡。

  雷子霆回送上一道「你再試一次看看」的眼神。

  「你們兩個感情這麼好,誰會相信那些雜誌亂七八糟胡亂寫。」宋正義高興地大聲喝了口湯。

  「是啊!我們家是沒啥米錢,可是我們家族都沒人離婚。」陳素芬很驕傲地看著相親相愛的女兒、女婿。

  宋婉如扭動了下身子,灌下一口酸菜豬肚湯。她不明白雷子霆究竟想做什麼,可她很肯定他絕對不是送溫暖到南台灣的善良大使。

  「你們家的風氣這麼優良,我和婉如哪可能離婚?」雷子霆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你會主動對我提出離婚嗎?」

  「你……你喝湯啦!吵死了!」宋婉如不顧肚腹噁心的抗議,努力專心地吃飯。

  「要不要去告那本亂寫一通的雜誌?」宋正義撫著圓凸的肚皮,開心地提供從電視上學來的招數。

  「砰——」

  「你今日是怎麼了?吃個飯還會掉飯碗。陳素芬快手拿來抹布,處理飯菜蓋桌的慘狀。

  「我自己擦…」宋婉如搶過抹布,專心地像想在餐桌雕刻唐詩宋詞。「啊那個告雜誌的事呢?」宋正義很好心地再度提醒女婿。

  「不用告雜誌,他們會知道自作孽不可活。」雷子霆喝了一日茶,傾身向她說道。「自食惡果成語是這樣說的沒錯吧!」

  宋婉如瞪著他,從來就不知道他是這麼多話的男人。古人的話沒錯,寧願得罪十個君子,也不要得罪一個小人。

  可她是和「小人」齊名的「女子」,此仇怎可不報?

  「哎啊!這裡有你最愛吃的虱目魚。」宋婉如大叫一聲,知道他最討厭有刺的魚。況且是缶刺多如牛毛的虱目魚。

  呵報仇了。

  「很少年輕人喜歡吃虱目魚。」宋正義再補送」片到雷子霆的盤裡。

  雷子霆動了下唇角,不動聲色地反擊。「爸媽把婉如教得很好,在家都是她幫我剔魚刺的。」再把盤子反推到她回前。

  「哎唷,想不到我們婉如這麼賢慧。」陳素芬得意洋洋地看著女兒。

  「我今天打電腦,手指扭到了,歹勢。」又把盤子推回爸爸西前,她故意用筷子叉起一顆鹵蛋,重溫她兒時的吃飯法。

  「你嘛有點女孩子樣。」陳素芬頻頻對著女兒使眼色。

  「沒關係,他平常吃飯也都這樣,有次還一次叉三顆貢丸呢!」對於破壞他的形象,她可是不遺餘力。

  她爸媽聞言,同時朝他們衣衫筆挺、連一根頭髮都不敢亂翹的女婿看去——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子霆啊,今晚就住在家裡吧!」宋正義開口打破眼前奇怪的沉默景況。「當然……」

  「當然不行。咳.」宋婉如抓起面紙搗住自己的嘴,差點被蛋黃噎死。

  「咳。」

  「為什麼?」爸媽同時疑惑地看著她。

  「他很忙,要回北部。」宋婉如警告的眼神射向雷子霆。

  「最近剛好不忙。」他決定要做成功的事,不可能失敗。

  「宋婉如還想爭辯,一股酸氣從胃裡直竄而出。她睜大眼,搗著嘴往廁所沖。陳素芬用手肘撞了撞丈夫,眼中迸出光芒。「婉如會不會有了!」

  雷子霆眉頭一皺,立刻起身尾隨到浴室門口。

  狹小廊道上,她嘔吐的聲音清楚可聞。

  她真的懷孕了嗎?那天在車上沒避孕……雷子霆沈鬱的眼盯著老舊的浴室門板暗忖。

  他的生活不容許任何錯誤,包括他的婚姻。當初答應讓她離開,是為了給她一個喘息的空間,他從來就不是真的想離婚。離婚,對他而言是種挽回的手段。她若真的有了孩子,一切更好解決,他原本的意思就是要讓事情走回原路的。「嘎吱」浴室門被推開。宋婉如扶著門板,臉色慘白地走了出來。

  雷子霆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劈頭就是一句。「你懷孕了嗎?」

  宋婉如虛弱的身子抗拒一下,自然是推不開他。「我……我沒有!你……你胡說!」

  「沒有幹麼心虛?」他盯著她問躲的視線,、心中懷疑更甚。

  「我前幾天胃發炎,我忘了醫生交代我不能吃太油膩。」宋婉如故意說得很大聲,確定正在偷聽的爸媽也能一併聽見。

  雷子霆皺眉凝視著她,帶些思索的意味。

  「我的生理期昨天剛來,你滿意了吧!不是每個人都會中頭獎的。」她以怒氣及粗俗言語掩飾自己的、心慌,拚命祈禱他別再追問。

  「我扶你回房。」她沒有血氣的臉,看得他心驚膽跳。

  「我不要和你住同一間房、我不要和你睡同一張床。」宋婉如咬牙切齒地低語著,閃躲著他的靠近。

  她不是任人踐踏的女奴!

  宋婉如捂著胃部,側身以額抵住牆壁,只覺得肚腹恐怕又要嘔吐。「我對你這副德行不感興趣。」他不習慣道歉,但放緩了說話口氣。

  那天他犯的錯,他對自己的內疚不會少於她。

  「我對你這種人沒有信心!」她低吼了一聲,瞪他一眼。只見雷子霆嘴角一抿,利眼一瞇,眼看就是發怒前兆。

  「爸媽,我們先回房休息。」他溫和地回頭向她父母說道。

  宋婉如咬住唇,慚愧地低下頭,任他扶著走回房裡。她壓根兒忘了他是「好心」來幫她解決問題的,雖然她的問題來源是他。

  扭開房間門把,他與她共同走入她的房裡。

  這是第一次——他走進她的房間。

  四目交接,兩人卻又同時別開了眸。

  從結婚到離婚,他們的婚姻裡是不是缺少了什麼?

  「你可以放開我,我沒事了。」她不自在地開了口。

  雷子霆抿起唇角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還是無言地倚牆而立,打量著她的私人世界。

  沒有特色、平凡而普通的制式傢俱,加上絕對稱不上整齊的雜物數堆,凌亂卻洋溢著溫暖。隨處可見的相框擺放著她的歡樂時光她和爸媽的全家福、她和趙晴、黎安娜的姊妹裝合影、她被學生簇擁的歡樂團體照……除了幾張他的建築照片之外,她的歡樂——沒有他。

  雷子霆瀏覽的視線最後停留在雙人床上。她正無意識地拿起一顆抱枕放在胸前,傻傻地發著愣。

  「你真的放下了嗎?」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宋婉如聳了下肩,低頭把半張臉頰埋入抱枕間!不想讓他看到泛紅的雙眸。放下了嗎?這一路走來,她哭過許多晚上,直到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放下了嗎?這個男人是要纏繞她心一輩子的。

  她看著他緊抿的薄唇,還有那俊挺卻不免顯得苛刻的高鼻。

  「放下了嗎?」她乾笑一聲。「無所謂了。」

  「我們之間就只值你一句無所謂?」雷子霆走到她的面前,搶走她懷裡的抱枕,強迫她看著他。

  望著雷子霆固執的黑瞳,宋婉如咬住了下唇,讓那種痛楚提醒自己——他沒變。

  「又要吵架了嗎?如果你還沒有學會聆聽別人的意見,你就不該找我談論任何問題。」天知道當他今天出現的那一刻!她心中的五味雜陳,讓她意識到自己仍然愛著他。

  所以,她不要再讓他有機會傷害她了,他的愛會殺死宋婉如這個人。

  「你知道我不找人討論事情,我習慣決定事情。」悲傷讓她顯得好柔弱。雷子霆捧住她的臉龐,輕撫過她溫熱的肌膚。「你離開後,我突然覺得我的生活太安靜了。我想念你趴在我肩上大笑的模樣,我想念你對著電視發出不平之嗚的正義神情。」

  他低醇的聲音烈酒一樣地灌入她的心中,她暈眩得無法自持,只得互掐住自己的十指,強迫自己不給他任何回應。

  「距離會產生美感,所以你才會覺得爭執的場面是那麼微不足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又來撩撥我,但是請你想想,我們今天從見面到現在爭吵了多少回吧!一她把話一字一句地說得極清楚。

  「如果婚姻是一種習慣,那麼我不習慣把自己的生活弄得更糟。」

  「我不懂你的意思?」目光不自覺被鎖定在他的注視下。

  「我要你回到我身邊。」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4 06:29 PM

第八章   

  「我要你回到我身邊。」

  宋婉如怔怔望著那張朝自己逼近的臉孔,神智早已被他的話炸成一片空白。雷子霆開口要她回去?不會吧?他看起來很清醒啊!

  「你沒事吧!」宋婉如破起眉,擔心地問了一句。

  「不用裝出一臉無知的樣子。」雷子霆低吼了一聲,低姿態的語氣與他的冷傲面容完全不搭軋。

  「我是真的不懂。」她一手撫著額,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不對啊……我離開的時候,你分明一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的樣子啊!」她喃喃低語著。「你當時的心情會樂意見到我嗎?」他粗嗄的語調道出當時的心痛。

  宋婉如猛然抬頭,筆直看入他黑黝黝的眼裡。

  心臟被狠狠地揪住,因為他瞳中那種不可否認的濃冽感情。

  她臉色蒼白地扶住牆壁,低側下臉龐,髮絲覆住她的所有表情。

  他光潔的鞋面進入她低垂的視線裡,她沒有抬頭,因為那張秀淨的臉上儘是不想讓他看見的天人交戰。

  「你不會想告訴我,你和我離婚完全是為了體諒我吧?」她乾笑兩聲,心慌得緊。

  雷子霆冷不防地用手勾起她的下顎,她的脆弱與掙扎於是無所遁形。

  溫柔覆上他的眼,從他的指尖流露到她的肌膚上。他傾身向前,沉聲說道:「讓你走、和你離婚,完全是因為你當時以死作為威脅。」

  「不要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我身上!一宋婉如一掌甩開他的手,頓時怒目相向。她怎麼會忘記這人有多麼自我中心?「我威脅你?我是在替我由自己的未來找一條活路。你難道期望我感謝你那時候不顧我的意願強要了我嗎?」氣惱地咆哮出聲,眼眶紅了、心也跟著酸楚。他臉上的溫柔斂去,石雕般的輪廓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急欲傷人的利刃。「我當時正在氣頭上。」雷子霆強壓下心中對吼的衝動,盡可能的心平氣和。「那我在氣頭上可不可以拿刀子桶你兩刀!」她的拳頭不受控制地擊向他的胸膛「你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閉嘴!你後來並不完全不樂意……」雷子霆臉色一變,強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舉動。

  「你有膽再說一次心甘情願試試看!」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哽咽的聲音忿然而委屈。「你罔顧我的意願、你妨礙我的自主權,放開我的手啦!」

  雷子霆看著她努力想忍住哭泣地縮著身子,他不由自主地鬆開手,這從來就不是他要的結果。

  宋婉如防備地瞪了他一眼,警戒地退到離他最遠的角落。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妻子將他當成了敵人?往日的甜蜜點滴呢?為什麼他們總是會走到惡言相向這一步?究竟是誰的錯?

  而他,為了找回那顆被她帶走的心,願意妥協到什麼地步?

  「我道歉。」雷子霆的薄唇吐出他從來就不熟悉的三個字。

  宋婉如瞪著他逐漸靠近的順長身影,握緊拳頭,冷聲說道:「道不道歉都沒有必要了,我只求你別再擾亂我的世界了。請你離開。」

  「婉如……」他低語了一聲,想碰觸她的肩。

  「離我遠一點!」

  她伸臂想揮開他的手掌,他卻已敏捷地往旁一閃,避開了她的攻擊。她落空的手勢一時來不及收回,身子隨之往旁邊一偏,重重地撞上書桌桌角。

  「痛……」腳步一個踉蹌,她整個人滑倒在地上。

  她咬著唇,腦子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肚腹間傳來一陣絞痛。

  「怎麼了?撞到哪裡了?」雷子霆迅速撐扶起她,被她毫無血色的臉孔所驚嚇。

  「我……肚子會痛!」她感到下體有一股熱流正在滲出。

  「淤青了嗎?我看看!」他伸手就要掀起她的上衣。

  「你轉過頭……」她咬著牙,不好的預感甚至讓她的胸腹間湧上一股嘔吐的酸水。顫抖的手一褪下牛仔褲,便看見底褲所沾染上的褐色血液,她慟哭出聲,崩潰地軟下身子向前一僕,雷子霆聽見啜泣的聲音,才轉過身,她便衣衫不整地倒入他的胸前。

  「帶我去看醫生……」她滿臉淚水地捉住他的襯衫,一瞼的不知所措。

  「怎麼了?」他扶住她的腰,看出她臉不尋常的慌亂。

  「我肚子痛……在流血……孩子……有危臉……」宋婉如泣不成聲的話還未說完,雷子霆已經打橫抱起她,步伐穩健而快速地往門外走去。

  「我不是故意不……」

  「你閉嘴!否則我會忍不住把你掐死!」

  「對……她沒事了。醫生說懷孕初期有些褐色血塊是正常現象。」雷子霆面容生硬地拿著手機,向宋婉如的爸媽說明情況二日常生活可以照舊,盡量避免太過激烈的跑跳。」

  宋婉如感到…陣寒意射來,她咬了下唇,鴕鳥心態地縮回他的西裝外套裡,盡量忽略自己正被他擁在車子後座的親密事實。

  幸好,一路上有他陪著處理一切。她打量著他置在膝上的右手掌1巴巴修長的五指、乾淨方正的指甲、寬實的手背及……暴突的青筋。

  宋婉如咬住唇,十指緊張地絞成一團,笨蛋也知道他在生氣。

  因為打從他知道她懷孕的那一刻起,他就沒開口跟她說過一句話。而在他人面前,他卻表現的像個正常丈夫、正常的爸爸。天知道,這一點有多麼不正常!宋婉如惴惴不安地悄悄揚眸看他,那極度男性的下顎線條看起來帶些戾氣。「前幾個月的飲食維持正常,不用特別加強,嬰兒這時候還不會從母體吸收營養……維他命那些不用買,醫生特別說過不需要額外補充那些,有些維他命容易引發畸形胎……您別緊張,她沒有服用維他命的習慣……要等到孩子有心跳後,才能檢查……」

  真怪,他明明在生氣,可他說話的聲音還真是鎮定如常,他對她爸媽說話的樣子,根本就像是她的主宰!

  有些人天生就有股領導人的氣勢吧——剛才那個婦科醫生從頭到尾不也只對他說話嗎?

  宋婉如、心不在焉地聽著雷子霆的話,伸手搗住一個呵欠,完全沒注意到雷子霆死盯著她的黑眸正閃過一道利光。

  很好!看來她很能自我調適嘛!雷子霆的雙眼移向前方,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二1但幾天我會帶她到我住的飯店,先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再決……」「不!」宋婉如猛然抬起頭,扯住他的手臂。

  雷子霆恍若未聞地撥開她的糾纏,他眼也不眨地說謊。「婉如說請你們明天再來看她。」

  「我要回家!」宋婉如張口大喊,伸手想搶過手機。

  您稍等,婉如有話要告訴您。」

  雷子霆嘴唇一抿,勾起一個詭譎的冷笑後,遞過手機。

  「媽,我不要……」

  她膽戰心驚地對著手機喊了一聲,立刻聽見他在她耳邊的威脅。「你可以暢所欲言,當然也可以選擇回家躲避,如果你不在乎讓你爸媽知道你是一個離了婚還懷著身孕的女兒的話。」

  宋婉如瞪著他近在咫尺的鷹眸,她怎麼會忘了他的高度殺傷力,「我……沒事……過幾天就回家了……」像被戳破的氣球,她的反抗全飄上了天空。「媽,再見。」

  雷子霆向後躺入椅背,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轉向自己的怒容。

  「你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脾氣要發作,現在就全攤明瞭講吧!我不想再浪費任何時間和你閒扯。」她豁出去了!

  「這就是你面對懷孕的態度?」

  冷冷話語刺中她的要害,她心虛地想別開頭,他的十指卻毫不留情地壓入她的肩頭,強迫她正視他。

  雷子霆死瞪著她因為害怕而顫抖的身軀,感到自己的心正在被她亂棍揮打一通,痛到最極致的痛苦讓他只能嘶吼出聲。「逃避、閃躲、指責他人,這就是你將來要面對孩子的態度嗎?」

  「我會身兼父職把孩子帶大,我相信我會是個好媽媽。」

  他瞠睜的怒眸中如果能射出憤怒子彈,她現在恐怕屍骨無存。

  「你見鬼的會把孩子養好!我到學校找你時,你居然還敢穿著高跟鞋逃跑!」他愈說愈怒不可遏,轟然的巨吼,讓她連氣都不敢吭一聲。

  她從沒有見過他暴跳如雷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怒氣憤張的臉孔竟會如此凶擰。宋婉如的十指愈握愈緊,卻只敢被動地任由他的火爆一波波地襲k她。「你嚇到我了!」

  「這世界比我可怕的人事物有千萬種,一個孩子沒有爸爸要如何在社會中生存,這難道就不可怕嗎?孩子會遭受到歧視目光不可怕嗎?分想過我被蒙在鼓裡的心情嗎,你考慮過這些嗎?你的腦子不能用來思考嗎?」他殘忍的言語每一句都是雙面利刃,攻擊她的同時也在刺傷他自己。

  原來她竟憎惡他至此,竟連懷了他的孩子這樣的大事,都不願意告訴他,只是一徑拿著離婚證書便倉皇地逃難。

  從這一刻開始,你得照我的方式過日子。」他要所有的事情以他的方式回到正常軌道。

  「你不能…」

  「別再拿命來威脅我,除非一屍兩命是你想看到的結果。」他殘忍無情地打斷她的話。

  「停車!停車!」宋婉如上前傾身,用力拍打前後座之間的隔離窗。

  前座司機驚嚇起身,車身微偏斜了下。

  「雷先生,有什麼狀況嗎?」司機透過車內對講機詢問道。

  「繼續開!」雷子霆喝了一聲,抓住宋婉如的手。「你搞什麼鬼,」

  「我如果搞得出鬼來,早就讓那些鬼把你嚇死了。我不要和你處在同一個空間裡,我也不要再當你的傀儡娃娃。你離我遠一點!」她痛苦的吶喊聲,尖銳得讓她的耳朵發病,然而她卻無法停止尖叫。

  「你這樣是在折磨誰?」

  他捧住她的臉孔,碎地低下頭,狂亂地用唇吻住她的所有抗議。

  「不!」

  她使勁地咬住他的唇,鮮血的味道在她的舌尖飄散開來。她拚了命地掙開他,一任她的恐懼狂喊出聲。「你以為你是誰?有名有利、有才華就可以為所欲為地剝奪別人的自由嗎?我討厭你!討厭你高高在上的嘴臉!討厭你蔑視人的眼神!討厭你鄙夷的姿態!我更討厭你蠶食我所有的快樂!我希望你不曾出現!」才喊完,宋婉如摀住自己的嘴,震驚地看著一動也不動的他。

  她說了什麼?她沒有那麼痛恨他,她只是氣他的不知悔改啊!

  「我……」她捏緊拳頭,囁嚅地想道歉。

  「閉嘴。我想你已經把你的喜好表達得很清楚了,遺憾的是我的孩子在你體內,我的名字就永遠不可能從你的生命裡消失。」

  雷子霆鐵青著臉孔,薄唇漠然地說著話,竟是不再看她一眼。

  一層無形的牆阻隔在兩人之間,車內的空氣凝滯到不再流動,壓得人心頭沉重。

  「下車。」雷子霆嘎聲說道。

  宋婉如看著車外這楝充滿了兩人無數甜蜜纏綿回憶的飯店,她哽咽地搖頭。「我想回家。」

  「我現在沒心情和你討論這是誰家,我要討論的是孩子以後住誰家!」他粗暴的大掌拖住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拉出車外,下了最後通牒。「你現在敢回你家,就等著在孩子出生前和我對簿公堂。」

  宋婉如黑白分明的大眼冒出火光,還來不及擺脫他的箝制,他卻已經火灼一樣地甩開她的手,站在離她數步遠的地方。

  「到了……嘻……」

  身邊小女孩的笑聲,讓宋婉如回過了頭。

  一個綁著兩條辮子的可愛女娃抱著一顆金色小皮球,站在踩了三寸高跟鞋的時髦媽媽身邊。

  宋婉如霎時有些快惚。肚子裡的孩子以後會這麼可愛嗎?會這麼快樂嗎?可愛女娃娃抬頭對媽媽格格笑著,手上的小金球卻在此時滾落到車道上。「球百球!」

  娃娃衝到車道上,一輛銀白雙門跑車正飄馳上車道。

  「危險!」宋婉如想也不想地便衝到車道上推開小娃娃,她卻因為衝得太快而摔倒在地上,跑車的流線車燈已經直逼到她的眼前。

  她不要死!宋婉如緊緊閉上眼,把山U已縮成一團。

  吱——車子尖銳的煞車聲伴著尖叫聲,在最後一秒及時停下。

  雷子霆臉色一白,以為自己的心就此死去。

  該死的女人!

  雷子霆瞪著床上入睡的宋婉如,仰頭又是一陣狂飲。

  她該感謝那輛跑車的煞車系統超強,硬生生地在她身前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車。而她就這麼昏倒在地,任由醫生、護士進出飯店房間檢查身體、施打針劑,也就這麼一路好睡下去。

  她怎麼還敢有這麼平靜的睡容?在她把他的世界弄得天翻地覆之後!

  指責他的千萬不是,把他們曾有過的一切批評成不堪日首的過往,對於她自己惡意隱瞞了孩子的事實卻全無悔意!

  在他決定再也不對她動之以情後,她卻又表演了一套鬼門關歷險記來測試他的極限,可惡!

  雷子霆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俊俏如雕像的臉孔泛上酒氣的紅暈,顯出了幾分人性。他盯著她的臉,專心而近乎癡迷地看著,矛盾而奇異地,竟感覺到幸福起來。

  他想念她微張著唇的憨睡容顏,自離婚之後就想念至今哪!當初之所以毫不拖泥帶水地答應她的離婚,是因為她眼中的死氣沉沉讓他心驚。

  他的自我中心毀了她,婚姻走到這一步的最大兇手,也是他。他想補償她——所以,他主動走到了她的面前。

  重要的是,像他這樣一個自負冷靜的男人心被人悄悄地帶走了,怎麼能夠不索討回來呢?只是這個折磨人的東西,這回居然用死亡來折磨他的真心。

  雷子霆俯低臉孔看著她熟睡的面容,大掌霍地放到她柔軟的胸口,感受她穩定的、心跳。

  她還活著!孩子平安!手掌滑落到她溫暖的小腹,與那未曾見面的孩子聯絡感情。

  他愛她!

  染著酒液的唇無比輕柔地吮吻著她的,沾了醉意的舌放肆地糾纏入她的唇問,尋找著她的甜美。

  是夢嗎?

  宋婉如低吟了一聲,才微啟雙唇,便被他激烈的吻勾引到四肢無力。抵擋不住他的狂情,她的身子被他壓人床墊之間,酥麻的肌膚全不由自主地等待著他的愛撫他的唇齒吮咬著她胸前的蓓蕾,她輕叫出聲,微掀開眼。

  「啊…」宋婉如抬頭看見一個絕對有資格稱作「蓬頭垢面」的雷子霆!她睜大眼,一股撲鼻而來的酒氣嗆得她輕咳出聲,她立刻推拒著他的胸膛,不讓他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雷子霆壓低身子,強健的身軀如影隨行誘惑地抵住她的身子。

  「不可以!」她咬著唇,忍著呻吟,怎麼也不敢放縱身體的慾望,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夠混亂了。

  「為什麼不行!」他突然用力地親著她的嘴,醉酒的固執模樣與孩子絕無兩樣。

  「我們不是夫妻了。」她冰涼的手心撫上他的臉龐,這話說得倒是愴然。「可我是你肚裡孩子的爸爸。」他凌亂的黑髮技散在她的肩側,灼熱的呼吸仍然糾纏著她的肩頸。

  宋婉如伸長雙臂擁抱著他,手指習慣性地為他按摩著僵硬的頸子,一切好像回到從前。

  「你是孩子的爸爸並不能改變什麼...」

  她淺歎了一聲氣,雷子霆卻在此時陡地挺直身軀,翻身坐在她的身側,用他滿是血絲的眼瞳死瞪著她。

  他拿起床頭櫃上一杯為她準備的開水,「啪」地一聲潑上她的臉。

  宋婉如縮了下身子,直覺地閃躲著那些間接飛濺至她臉龐的水珠。

  「是啊!連你肚子裡的孩子,都無法阻止你行俠仗義了,我一個下堂夫又能改變什麼!」心被挖空的痛苦在褪去了酒精的麻痺之後,痛得他想撕裂她這個罪魁禍首。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刻薄嗎?」她與他已然清醒的黑瞳對望,卻虛弱得沒有力氣和他爭論。「我一時情急,便沒有多想,你也知道那個小女孩當時真的很危險啊!」

  「我只知道,死了她是一個人,死了你卻是一屍兩命。」他咄咄逼人道。宋婉如倒抽了一口氣,現在日憶起那時的情境,才知道自己的舉動有多麼不智。「可是……我救成功了。」她勉強解釋道。

  「是啊!否則就讓一個無辜的駕駛撞死你們這一堆蠢女人。你差一點謀殺了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啊!」

  他居高臨下地獰目相向,頒長的身子卻不自覺地顫抖著。他怕,怕再也見不到她,他氣,氣她為別人想的,總比為自己想的多!

  他這輩子的生活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怎麼一碰著她,心情、生活就全方寸大亂?

  「見鬼!」他惱怒地背對她,坐在床榻上。

  「我和孩子都沒事,所以我才會躺在飯店裡,對嗎?」她放輕聲音,為他所流露的脆弱而紅了眼眶。「我保證我未來絕對不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

  她試探地輕觸他的手掌,他卻伸臂捉住她整個人,牢牢地捆制在胸前。

  「我不相信你。」他慍火的眼鎖著她的眼。

  「你就非得用個籠子關住我嗎?」她勉強地仰頭看他,連呼吸都喘不過來。「我只是想要你回到我身邊,這也有錯嗎?我想念你,這也算是我的錯嗎?」雷子霆深深凝視著她,完美的外貌早已凌亂、冷靜的雙眼閃著激動,那張驕傲的面具早已在恐懼失去她之時就已卸去。

  宋婉如的心一揪,無法迎視眼前還是會讓她心痛的執拗雙眸。

  墜入他的愛河裡輕而易舉。然則,一個正常人類要在河水中生存卻不是件易事。她無法只待在他為她而設的水晶宮裡,她還想看看這世界。

  不是不動容哪……可她不想一輩子都得銜命過日子,這個不許、那個不准的。「我們不適合的。為什麼要走回那段不快樂的回頭路呢?」她的指尖點住他的唇,不讓他開口「如果生命隨時都可能消失,我要我的每一刻都如我所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挺起背脊,雙目泛上寒意。

  「我要過自己的生活。」她堅定地昂起下顎,勇敢地面對他沈鬱的臉色。「我會找個適當時機,告訴我爸媽我們離婚的事。逃避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我們的婚姻就是很好的例子。至於孩子的將來……」

  她猶豫地咬了下唇,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敢說我現在已經有了什麼想法,但是如果你真的要為了孩子和我對簿公堂,那麼我會..我……我會挺身反抗,維護我生命中的全部。」

  雷子霆看著她泛著光彩的臉,心中五味雜陳。

  和她所要求的生命自主度相比,他以往所要求的外在形貌膚淺得可笑。他一向自信,也就理所當然地以為所有人皆該達到他的標準。但他忘了,每個人所設定的最高標準並不盡相同。

  在某些方面,她或者永遠達不到他的標準。可她的心,卻擁有他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良善真純。

  雷子霆不吭聲,一逕直勾勾地看著她。

  宋婉如垂下視線,腦中竟感覺茫然。方才說的都是她的真心話,可她為什麼覺得空虛?

  因為他沒有出聲反對嗎?

  「我要待在你身邊。」他果斷地說道,從她傻眼的模樣猜不出她的心思。她連眨了好幾下眼,像是不曾預期會聽到這種答案。

  「隨你高興,可我要依照我的方式過日子。」她強調著。她相信他會知難而退的,可又希望他愈戰愈勇。

  天啊!她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好煩!

  「人生本該是一場學習的過程,我相信我可以適應良好。」

  這表示他要和她一塊過她的平民生活?宋婉如正想開口詢問,耳邊卻響起「哆啦A夢」的主題曲,她不無訝異地左右張望著。

  「爸媽來看過你,還順便替你收拾了些簡單的行李。」

  「我待會兒就會回家了,不必這麼麻煩的。」她急忙找到她的背包,拿出手機。

  「喂……家明老師!」她瞄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你明天要來找我?好啊!下午可以……大家最近好不好……」宋婉如開心的笑聲在室內揚起,雷子霆交叉著雙臂佇在一旁,眼中卻已然閃耀著許久未出現的鬥志。

  她,值得他爭取!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4 06:36 PM

第九章   

  陳家明比雷子霆適合她千百倍吧!

  宋婉如望著眼前一提起社會福利缺失便激動不已的陳家明,心底不由自主地比較起這兩個男人。

  雷子霆儘是自掃門前雪的冷漠,陳家明卻與她同具有古道熱腸。

  雷子霆擁有與生俱來的時尚風采,陳家明卻和她一樣,缺乏了一種穿出衣服特色的神采。

  她和陳家明在一起自在無拘束,可——雷子霆要命地讓她心動!

  允諾了暫時不向爸媽提起離婚之事,雷子霆搬進她的家中,讓爸媽笑得合不攏嘴,他眉也不皺地過起了他的新生活,可她的日子卻進入了恐慌期。

  正常人都知道該選擇「適合」自己的伴侶,然則情感卻往往打敗理智,獲得壓倒性的勝利。沾沾自喜地擁抱著情感之後,才發現痛苦不減反增。

  明明知道她和雷子霆的特質南轅北轍,可當她開始猶豫之時,她知道自己堅決要離開的決心已經在動搖了。

  「抱歉,發表了這麼一大長篇拙見。」陳家明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髮後,一口氣喝完冷掉的咖啡。

  「你說的很好。」宋婉如微微一笑,也啜了一口咖啡。苦喔!

  難怪子霆從不喝冷掉的咖啡。她端起冷開水,灌了好大一口。

  「你有心事。」陳家明看著她微蹙的雙眉,關心地問道。

  「誰沒心事呢?」宋婉如咧起嘴角一笑。

  「你和雷子霆……」她那天在校門口被雷子霆帶走後,便匆促地離職了,總讓人有些擔一心。

  「我們曾經在一起過。」她選擇了最不具傷害力的說詞,可陳家明還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像是在城市裡看見飛龍在天。

  「那天他來學校找你時,我也曾經這樣猜想過,可是……」那男人的獨佔欲很難忽略。「可是你們……」他苦思地想找出一個形容詞。

  「天壤之別,對嗎?」她自我解嘲著,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生日許下一夜情願望、與他有了夫妻之名、懷有他的孩子——這一切怎麼聽都像場夢。

  「二次大戰時,納粹軍官和猶太人也偶有相戀之事傳出,不是嗎?」陳家明善良地想安慰人,連口袋裡的面紙都掏出來做預備動作了。

  宋婉如抿了下嘴角,忍不住朗笑出聲。「我們是有些階級之別,可沒那麼悲情哪!」

  「呵……」陳家明一看到她笑得眉眼彎彎,也就放了心。「你知道我一向不大會說話嘛!」

  「你永遠是我的好朋友。」宋婉如伸手拉住他的手緊緊一握。

  「好朋友就代表被遣送出境。」陳家明這回笑得落寞了。

  「相信我,你是離我身邊最近的男性朋友了。」

  「唉!我每回喜歡的對象都這樣告訴我。」他搖頭晃腦地歎著氣。

  「這樣吧,等你告白失敗滿十次時,我替你訂塊匾額「女人之友」,如何?」

  「你這算什麼朋友啊!」

  一陣你來我往的談笑聲中,兩人之間的模糊地帶漸次散去,朋友情誼就此底定。

  「下回來拍片,記得也要來找我喔!」出了咖啡館,宋婉如坐在摩托車上,邊戴安全帽邊交代著。

  「一定會努力把你家門檻給踩壞的啦!」陳家明招來一輛計程車,在彎身坐入之前,他拍了拍她的肩,真誠地說道:天壤之別,並不代表孰優孰劣。你值得最好的對待,祝你早日找一個自信與愛情並存的幸福。」

  宋婉如用力地揮手,看著計程車場長鑽入車陣之間。

  離婚後,她找回了自信,可她的愛情和幸福呢?

  她發動摩托車,噗地一聲後加速前進。

  她的前夫住在她家,她算是找回了哪一樣?

  「啊——歹勢,你才住進來就讓你花錢。」陳素芬滿意地衝著女婿直笑。

  「媽那麼辛苦,原本就該換一台好一點的抽油煙機,少吸些油煙。」

  宋婉如拿著鑰匙站在家門口,將廚房內正在進行的汰舊換新盡收眼底。方才急忙回家想與他分享的女人心事,早被此時心頭的怒火燒燬一空。

  「老頭子,你看看子霆多體貼,你嘛學著點……」陳素芬頭也不回地喊話。

  「唔啊,我在學新歌。」宋正義手持麥克風,對著嶄新的伴唱機大唱「嫁不對人」。

  「婉如,你回來了。趕快過來跟我合唱!」宋正義興高采烈地朝女兒招手。

  「子霆真是孝順,你看他幫我換了台抽油煙機。」陳素芬誇讚著體面的女婿。

  「他怕油煙味。」宋婉如不客氣地潑了桶冷水,瞪了雷子霆一眼。

  他又來干涉「內政」了。或許她家很快就要變成他理想中的樣品屋了。

  「汗水擦一擦,冷氣開著容易著涼。」雷子霆拿起面紙輕拭著她額上的汗,得到二老嘉許的眼神。

  宋婉如粗暴地搶過面紙,胡亂擦抹一通,雙眼還不忘惡惡地瞪他。你這個只會在爸媽面前扮演好人的大奸臣!

  「我見你這幾天沒睡好,讓人換了張和我們北部家裡一樣的床墊。」他神色未變地接受她的怒火,他是為了她好。

  「我睡不好是因為——」你!宋婉如硬生生把話吞進去,不客氣地賞他一個白眼,低吼一聲。「你不要因為你睡不舒服、住不習慣我們這個寒舍,就把一切都怪罪到我身上。」

  「唉呀,子霆不是那種人啦!他是好心好意啦!他還說浴室還要裝什麼乾濕分離,怕你滑倒……」陳素芬好心地補充著。

  「雷子霆,你夠了吧!」宋婉如忍無可忍地大吼出聲。「你再試著改變我的生活,我們就走著瞧。」

  她板起臉孔,反身大步走回房間,「砰」地一聲用力甩上門板。氣死了!

  她粗魯地拿出袋中的冰涼綠茶,猛吸一口。

  「孕婦不要喝含有咖啡因的飲料。」雷子霆表情不悅地搶走她手中的冰茶。

  「你憑什麼干涉我的生活?你現在只是個閒雜人等。」

  她橫眉豎目地鼓起腮幫子瞪人,偏他舉高手中的茶,就是不還她。

  宋婉如一惱,原地高跳起身,像小狗一樣地奮力向上一躍。

  「你還跳!」

  一陣大吼把她嚇成落水狗,她猛退數步,搗著胸口,睜著受驚大眼直盯著他。她沈下臉,大剌剌地往床上一坐。「你別忘了,我答應讓你搬進來的前提是——我要依照「我的」方式過日子。這是我們生活公約的第一條,綠茶還我,否則你就滾出去!」

  「去你的生活公約!」浴室不得太乾淨,居然也算其中一條?!

  「喔……你在寶寶面前罵髒話,妨礙胎教,違反生活公約第二條——不得有危害寶寶身心健康之行為。」

  雷子霆看著她囂張地揚著唇詭笑,他交叉著雙臂,看似好整以暇地開口。「請問生活公約第二條和第一條相牴觸時,該如何處理?」

  「我說了算,這是我的地盤。」

  「這是你們家的地盤,我們可以請你媽來當法官,由她裁定你適不適合喝綠茶。」他狡猾地接口,一槍中的。

  宋婉如瞪他一眼。

  「賊人!」

  她媽怕孩子皮膚黑,連醬油都不讓她沾,讓她就連吃盤水餃都食不下嚥。

  「拿去吧!別又說我壓迫你。」他遞過綠茶,貌似平靜。

  「幹麼?」她得意洋洋地睨了他一眼,快口喝掉泰半罐。

  「我不是要阻止你喝飲料,只是過量的咖啡因會引發自發性的流產,還會導致胎兒體重過輕,這點你知道嗎?」他在她身邊坐下,輕蹙起眉凝視著她。

  宋婉如瞪著他面有憂色的臉,再瞧了一眼手中的綠茶,嚥了一口口水後,她不情不願地咕噥道:「我喝完這瓶,以後不喝就是了。」

  雷子霆點點頭,眨眼之間便掩去得意神色。懷孕的書,他看的比她多一些,所以當然沒告訴她,咖啡因要過量,一天得飲上六到八杯的量。

  「你……」雷子霆壓抑下想追問她和陳家明的會面狀況,隨口轉了個話題。

  「剛才我母親打過電話來,她下個星期來看你。」

  「謝主隆恩。」宋婉如臉色一變,側過臉去不再看他一眼。

  婆婆代表了那段時間的恐怖回憶,她光想到那種鄙夷的眼神都還會作噩夢。

  「你不能永遠逃避,她是孩子的祖母。」他耐著性子說道。

  「你什麼都不懂,根本沒有資格教訓我。你走到哪裡,誰都拿你當寶,你永遠不會知道那種被人瞧不起的感覺。你不會知道一個人的價值被嚴重懷疑,連走路、喝水都要害怕自己是否又要惹來非議是什麼感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待在我家?一切不會改變的,我求你不要再介入我的生活了!」

  她從床上跳起身,慷慨激昂地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再也不在乎什麼形象問題,她只是覺得自己怎麼會傻到以為他們之間是可以改變的。

  雷子霆盯著她隨時要掉出眼淚的雙眼,心情卻意外地平靜了。

  她仍為他如此激動,那個陳家明算什麼?

  「別哭啊……你不想寶寶睡得不安穩吧?婉如媽媽。」雷子霆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至雙腿之間。

  「我不要讓你抱。」她哽咽地抗議了一聲,卻不由自主地坐在他的大腿上,靠向他結實的胸肩。

  「如你所願。」

  雷子霆把她推到一臂之外,黝亮的深眸一瞬不瞬地捕捉住她臉上的愕然。

  宋婉如的耳根泛起熱氣,只想抓掉他唇邊的微笑,或者眼不見為淨。

  「別走。」他再度將她擁入懷裡,在她額間輕吻了下。「我只是不想再被你說成一意孤行,所以才詢問你的意見,這樣也不對嗎?」

  「不對,你根本是居心叵測。」

  「你也知道我對你居心叵測就好。」他凝視著她,唇輕輕地落在她的額上、頰邊、唇上輕輕摩掌著。

  她看著他眼瞳中那個變形的自己,索性閉上眼,主動吻上他的唇。

  像是想抗議他從前的霸權,她捧著他的臉孔,主動地用舌尖挑逗著他。她勾引的吮吻不給他任何捕捉住自己的機會,只忙著誘惑。

  雷子霆洩氣地低吼一聲,按捺不住地摟過她的後頸,結結實實地嘗夠她的滋味,吻到她嬌喘不已,吻到兩人衣衫凌亂,意亂情迷的軀體都在等待著最後的結合……

  「你們兩個出來吃晚飯唷!」宋正義拿著麥克風在門口大喊了一聲。

  宋婉如紅著臉,飛快起身打理好幾乎衣不蔽體的嬌軀。

  「快把衣服穿好。」她坐在床沿,顏面無光地嬌斥了一聲。她太容易被擺平了吧!

  「什麼時候可以呢——嗯?」將她向後一抱,他仍然蓄勢待發的男性緊抵著她的身子。

  「不要用這種方式來讓我分心,你很清楚知道……我沒法子抗拒你。」她無奈地歎了口氣。

  「那就不要抗拒。」

  「如果我沒有抗拒,那麼我現在還是生活在水深火熱裡。而我很高興我當初的抗拒。」她的語尾略帶激動地上揚。

  雷子霆臉色一凝,將她轉過身,讓彼此面對面。「關於今天的一意孤行,我道歉。我不知道一味為你著想,竟會引起你這麼大的怒氣。」

  「閣下的「著想」已經嚴重破壞了我們之間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來的默契。當初你強迫我走入你的生活模式,不也是你自以為是的「著想」嗎?」宋婉如責怪地看若他。

  「你該知道我的個性,如果不是我在意的人,我根本懶得理會。」雷子霆耐著性子解釋著,手掌緊握又鬆開。

  他還不夠遷就嗎?為什麼她還是要繞回到老事件上做文章?

  「如果我真的那麼重要,為什麼你在做這些決定的時候,從來就不曾和我商量?」她盯著他的眼睛反駁著。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習慣「決定」事情嗎?」他擰起眉,音量加大。

  「你不是習慣決定事情,你習慣命令任何一件與你有關的雞毛蒜皮小事。因為你是不可救藥的完美龜毛人!你聽不下別人的意見,覺得你的決定永遠正確。而我不過是個沒品味、沒水準的市井小民,所以你沒必要聽我的意見!」

  「讓我們一件一件處理我們之間的問題,而不是每次都在吶喊嘶吼之後,各自翻臉一拍兩散,可以嗎?」最後一句話,說得已是有些咬牙切齒。

  「你不用勉強自己待在這裡,你不高興的話,大可以走人。」她聲音加大,更加賣力地挑釁。

  她最討厭他把她當成無理取鬧的孩子,一副紆尊降貴的模樣。

  「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有改變的決心?」雷子霆霍然起身,悍然按住她的肩頭。

  「婚姻讓我不相信的只有一件事——我不相信我自己。」她旋即也站起身,用力推開他的手,毫不退讓地昂起下顎與他怒目相向。

  「讓你懷疑起自我的意義,我道歉!既然我有心要改,你為什麼不放開心胸接受我!」

  「你吼什麼吼!你這是要改的態度嗎?你狗改不了吃屎啦!」

  室內突然變得一片寂靜,只有兩人急促的呼吸聲在空氣間迴響著。

  雷子霆僵凝著臉龐,黑亮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輕薄的唇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某些時候,我不介意當狗。」

  他爆笑出聲。

  宋婉如為之氣結,她幹麼沒事把自己比喻成一陀屎?

  雷子霆笑到必須坐在床上支撐住自己,笑到連腰身都打不直。他止歇不住的笑聲頻率正在與她比賽臉紅的速度。

  她尷尬地插著腰,看著地笑到了頭髮凌亂地披上前額、看著他笑出了眼尾的笑紋、看著他不再像個雜誌裡的完美人形,而像個真實男人。

  她好想哭。這是只在她面前才出現的面貌啊!

  她用力睜大眼來眨去眼中的水氣,慶幸他此時無暇分心看她。

  「我真是喜歡你這樣。」他有多久不曾如此開懷大笑了?

  「喜歡我?臭死你好了。」她故意張大嘴,變身朝他呵了一口氣。

  雷子霆不顧她的掙扎,摟住她的腰,仰頭看著她臉上的紅暈。她吸引他的特質不正是這樣的自然、不造作嗎?如果她的快樂是要根基於她的世界,那麼他為什麼硬要她成為第二個對世界冷漠的雷子霆?

  「我喜歡這樣的你。」他深深地看她。

  「那為什麼要改變我?」她站在他的身前,雙手溫柔地置放在他的肩上。

  「因為我想要讓我的世界擁有和你一樣的快樂?或者我根本嫉妒你如魚得水般的快樂?就所有的外在標準看來,我該比你有資格快樂。為什麼我只能在我設計的空間裡獲得感動與滿足?」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口,直到她的指尖劃上他的眉梢,他才知道自己的眉頭皺得有多緊。

  「因為你總是與人疏離,沒有人教導你如何用心生活,所以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比較容易。我相信你的心裡有著一份安心的淨土,所以你才能設計出那麼多讓人動容的作品,所以你才會被我吸引。試著學習對你之外的人事物關心一些吧!你會發現生活中處處都是讓人感動的美麗。」她傾身向前,將下顎抵住他的頭頂,緊緊、緊緊地抱著地。「這是第一次聽到你的真心話,不管以後我們會不會復合,我也覺得一切值得了。」

  「你總說我霸道,可你現在的方式就不自私嗎?我的自我中心,我能承諾一定改變。但是,你的潛意識裡根本已經否決了我們在一起的可能性。」

  雷子霆拉開彼此的距離,以便緊盯著她的表情。她注意到她的情緒近來波動得較嚴重嗎?

  「有時候努力不見得就能改變一切,我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我早上穿這件衣服走出房門時,你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宋婉如指著身上的菜市場牌上衣。

  「但是我沒有要求你換下來,你難道沒有感覺到我的改變嗎?」

  「你沒有要求我換下來,但是我前腳一出門,你後腳就跟著把不合你意的傢俱大肆改變?你這算……」

  「別動怒。」雷子霆在她唇上取了個輕吻,化去即將引起的爭論。「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穿這件衣服?」

  「我知道你最討厭這種菜市場牌,可我偏覺得這件腰身繡了加菲貓和米老鼠後代的四不像動物,笑得還算可愛。至少一件三百九十元的價格讓我想笑。」她喃喃地低語著,任由他把她抱在胸前,像呵護孩子一樣地輕樓著。

  「我不是什麼名牌崇尚者,但是我講究東西的質感。一件手工訂製的襯衫或許可以買上一打以上的普通成衣,但是當我穿上合身衣服的好心情,那些是無價的。而我展現出來的自信就是我的資產。」

  「我一向很粗魯,拿我一個月的薪水去買幾套舂裝,讓我覺得心有內疚。那些錢可以幫助很多人啊!我穿著輕便上班,也會讓我教學不彆扭啊!重要的是,我在我原來生長的天空底下,我是自由自在的宋婉如。可在你的世界裡,我是個外太空異形。」

  她聽著他的心跳,將她的心情逐一道來,沒有爭執、只有分享。好想、好想就這麼偎在他的身邊啊!

  「今天沒和你商量便變動了傢俱,是因為想給你一個意外驚喜。之前要求你衣著上的改變,只是因為不希望我的妻子被隔離在我的生活圈外。原諒我?」雷子霆在她的發上印下一個吻,將她抱得更緊。

  「說得真婉轉。」她拉起他的手,輕咬他的手背以示薄懲。「承認吧,以前的你是看不起我的。」沒有難過,只是陳述。

  「我看不起任何有能力改變自己,卻不去做的人。」以額和她相觸著,心竟滿滿地全是感動。

  「你要求蠶寶寶變成蝴蝶,不是能力改變的問題,是本質的問題。」她歎了口氣,側頭用鼻尖輕觸著他的冰涼臉頰。「如果我們早一點分享這些心情就好了。」

  「生命永遠不會太遲。可是那天在飯店前,如果你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那才叫太遲。」

  他打了個寒顫,而她的手臂立刻將他緊擁著。「對不起。」

  「我不想讓我的生命有遺憾。」

  「重新勉強一個半邊的方形和半邊的圓形結合,難道不會再造成另一種遺憾嗎?」她不無懷疑。

  「不同的元素可以創造出不同的美。」他肯定地說道。

  「缺陷美不會達到你的標準。」

  「美的標準在我的這裡。」雷子霆拉過她的手,覆在他的心跳上。

  「聽著,我永遠都會是一個無品味而隨興的女人,你沒法子擺脫那些外在目光的。」她黯然地沈下眼,覺得愴然。好不容易,他們聽到了彼此心底的聲音了……

  「如果我能呢?」他追問。

  「如果我再度成為你的妻子,再度提著一袋滷味在那麼多人面前丟臉,你還是會和我反目成仇的。」她愈想愈難過。

  「如果我不會呢?」他又問。

  「那我……」宋婉如咬著唇,看著他執著的雙眸。

  「你如何?」他逼問。

  「我就再和你在一起。」

  「一言為定。」

  落在她唇上的吻,是誓言的封印。
作者: au2008    時間: 2010-6-14 06:42 PM

第十章   

  「我來不及了啦!今天是期末大掃除,我得提早去把評分表整理一下。」宋婉如嘴裡含著最後一口蛋卷,抓起背包就要往外跑。

  「等一下。」

  雷子霆拿起一張紙巾,拭去她唇上的牛奶漬。

  她甜甜一笑,路起腳尖送了個道別吻。

  爸媽在他的安排下,暢遊長江三峽去也,家裡目前只有他們倆相偎相倚。

  知名建築師轉眼間化身魔術師,日日帶給她不同的新奇——今天的早餐可是他特製的法式蛋卷哩!

  「你不換件衣服?」雷子霆看著她寬鬆的運動套裝,隨口問了句。

  她聞言馬上沈下臉,防備地瞪著他。他又故態復萌了嗎?

  「我為什麼不能穿這樣出門?」她口氣不善地昭著他問道。

  「你對我的信心還真是充足。」雷子霆輕敲了下她緊蹙的雙眉,不客氣地重捏了下她的鼻子。「外頭太陽大,我怕你騎摩托車會曬昏,所以想提醒你是不是穿件防紫外線的長袖衣服。」

  「對不起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誰讓你之前素行不良。」原來自己誤會他了。宋婉如抱著他的腰,吐吐舌尖扮鬼臉。

  「快去學校吧!祝福你今天事事順利。」他擁她走到門口,慣於漠然的臉龐此時卻帶著笑意凝望著地。

  「為什麼我覺得你今天的笑容很詭異?」她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臉頰,好生懷疑。

  「是你今天專愛挑我毛病?」

  雷子霆低頭索了個吻,準備送她出門——

  「宋老師。」只見王大維目瞪口呆地看著麻花似纏在一起的兩人,二度驚叫出聲。「雷子霆!」

  雷子霆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把開始扭捏不安的宋婉如推到身前。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宋婉如的手肘沒撞開雷子霆,反而換來了一雙魔掌擱在腰際。

  「我問人事室的。」王大維的眼珠子仍然處在隨時蹦出眼眶的危險狀態中。

  宋婉如尷尬一笑,回頭瞪了雷子霆一眼,他卻仍沒有任何鬆手的打算。「找我有事嗎?」她毀了!

  「你不是說雷先生是你先生的朋友嗎?怎麼會住在你家……」王大維疑惑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游移著。

  宋婉如臉孔冒上一道熱氣,黑白分明的大眼苦惱地不住眨動著,嬌俏羞惱的模樣讓兩個男子看得目不轉睛。

  「事實上,雷子霆他……他是……」大腦與心、舌頭與嘴巴都在掙扎。

  「我是你的誰?」雷子霆將她半轉過身子,親密地勾起她的下顎。

  「是我表哥!」宋婉如脫口說道。

  「喔」王大維曖昧的語音拉得甚長。「表哥!」

  雷子霆黑眸一瞇,嘴角往下一抿,大有發怒之勢。他盯著她心虛的眼,低頭在她耳邊輕喃道:「原來離過婚的前夫稱之為表哥?感謝你幫我上了一課稱謂。那麼我們昨晚的行為算不算「亂倫」……嗯?」

  「你胡說八道啦!」宋婉如用力推開他,臉上的紅暈一路延伸到頸間。

  都怪昨天爸媽不在、燈光太美、氣氛太佳、他太野心勃勃,而她又太意志不堅,才會鬧到天雷勾動地火啦!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王大維開始為宋婉如的丈夫感到不平。

  「我們怎麼樣是我們的事。至於你——對婉如有什麼企圖?你難道不知道她結婚了嗎?」雷子霆臉色一冷,過人氣勢直逼得人端不過氣來。

  「我是基於照顧同事的心理,猜想她也許需要男人的幫忙,所以才會……」被知名人士用銳眼一瞪,王大維覺得自己頓時像個偷挑不成的張三李四。

  「不用王老師費心了,我和家人住。」她對著地板說話——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只是猜想伯父伯母的年紀大了,總是有些我能代勞的事。」王大維熱心地挺直雄健過人的體魄。

  「我們以前同事三年,怎麼不見你這麼熱心?」她不以為然地接話道。

  「有些時候,人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的。」王大維自以為感性地說道,然則神情頗為失望地看著她近來如出一轍的運動套裝。

  「好吧!那我就先代替我爸媽,感謝你的熱心相助。」宋婉如擺出一個俠女感恩的握拳手勢,一臉無辜地看著這位據說有勇無膽的大塊頭同事。「我爸媽現在經常幫人臨終助念。你如果有空,可以載他們去殯儀館。」

  「我……」王大維的臉色頓時慘白,腳步一跨退了三十公分。「我……最近車子壞了。」

  雷子霆冷哼一聲,蔑睨這個男人一眼。「那我建議你盡快找輛車坐到學校,已經七點半了。」

  王大維轉身前,再次打量著宋婉如。近來又重新回歸純樸的她,不值得他每天往殯儀館報到吧!

  「宋老師,我先走了!」王大維迫不及待地向來時路急奔。

  「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為什麼沒有一個追求者可以不屈不撓到讓我心甘情願投降?」宋婉如邊叨念著,邊衝到門口的鞋櫃前拿出一雙球鞋。

  「我相信你會得到你理想中驚天動地的追求。」雷子霆拉住她的衣領阻止她衝向機車。

  他彎下身,為她繫著鬆開的鞋帶。

  宋婉如看著半屈膝在她身前的他,眼眶陡地一熱。要什麼驚天動地的追求做什麼呢?一個願意放下身段為她綁鞋帶的男人,就足夠她一生一世感動了。

  「去吧!騎車小心。」他起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怕眼淚奪眶而出,宋婉如不敢開口,只敢用力點頭,然後在他的注視之下,走下樓梯,騎上摩托車離開。

  早晨的風迎面撲來,她騎過一個又一個的交通號志。

  她不敢揣想他們的未來會是暢行的綠燈,警示的黃燈,還是危險的紅燈?如同她也不敢詢問他不時地南北奔波會不會感到疲倦?

  繞了一圈,他們看似回到了原點。

  但是,她現在的幸福好「真實」哪!

  「今天的報告,校長長話短說。」光頭凸腹校長在禮堂台上揚起開心大笑容。

  宋婉如偷偷翻了個白眼——長話短說是指十五分鐘以上、半小時以下的小型囉唆會吧!她故作不經意地移動到一根柱子之後,和站另一根柱子旁的同事互換了個眼神,兩人同時打了個大阿欠。

  「本校今天有位特別來賓。」校長眉飛色舞地說道。

  最好不要和你一樣囉唆。宋婉如這樣想著,臉頰貼上冰涼的柱子。

  「好帥……有品味……」宋婉如聽見教職員工們的竊竊私語聲。

  「他好像很有名……是不是在電視出現過……長得不錯……」學生們的討論聲轟隆隆地在禮堂裡迴響著。

  「各位同學,稍安勿躁——安靜、安靜。」校長不滿自己的發言受到閒雜人等的干擾,奮聲一吼。

  於是,宋婉如好奇地從柱子後面探出頭往台上看去——

  雷子霆!

  身著合身米色西裝的雷子霆,繫著她最喜愛的天藍領帶,用他貴族般的臉龐,冷然地巡視台下——像在找人……

  他狩獵的黝眸鎖定無助的獵物。

  宋婉如倏地溜回柱子後面,心跳如擂。

  「讓我們掌聲歡迎國際知名建築師雷子霆先生——」校長的表現方式完全仿自電視。

  宋婉如用左腳踩住右腳,省得兩腳抖得不像話。

  「各位好。」醇啞而疏離的語調,無意外地又引起另一番喧嘩。

  他想幹麼?宋婉如呆呆地站在原地,估量著自己跑到出口的距離……不大遠,差不多跑過五個老師、八個班級就可以了。

  她勇敢地跨出了第一步。

  「我今天來,是來求婚的。」

  宋婉如讓全場的尖叫嚇得只敢站在原地。他……他來求婚!

  「我不期望全校同學都認得我這個求婚者,但是我想你們應該會認得我求婚的對象……」雷子霆故弄玄虛地緩下語調。

  宋婉如的臉孔由白轉紅、由紅脹紫。

  他真是打算實踐他的承諾——不論她的外貌如何,他在乎的就是她這個人。

  可是……他至少可以提醒她塗上口紅或者上點粉,或者換掉身上這件只適合慢跑,而絕對不適合浪漫求婚的橘色運動衫啊!

  雷子霆狡黠的目光直接射向她的藏身之處——

  於是,全校師生的目光全都集中到那根刻印著「禮運大同篇」的柱子上。

  雷子霆勾起唇角,清清楚楚地用麥克風宣告。「婉如,請你嫁給我!」

  一時間口哨聲、歡呼聲、鼓掌聲四起!

  「宋老師請到司令台上。」校長興奮地補充一喊。

  傻豬才站到台上接受恥笑。宋婉如瞪著柱子上刻印的「男有分、女有歸」,只想直接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我們婉如老師已經結婚了!」一名學生大喊出聲,現場除了喜氣之外頓時增添了一股詭譎曖昧的氣氛。所有人的目光全在柱子與雷子霆冷峻的五官上游移著。

  雷子霆對著麥克風輕咳了兩聲,確定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的臉上時,他面不改色地吐出另一句驚人之語。「我知道她已經結婚了,因為她的先生就是我。」

  尖叫聲幾乎把禮堂屋頂上的鳥雀們都嚇光!

  而同一時間,宋婉如則被過分熱心的同事「邀請」到柱子外,侷促不安地任人打量著。

  找不到地洞鑽,又不敢看向任何一個學生、同事,她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抬頭看他。

  雷子霆凝視著她,四目就此膠著。

  「你們既然已經結婚了,那你幹麼又求婚?」不懂何謂眉目傳情的校長破壞情調地插嘴發問。

  「因為……」雷子霆唇邊漾起一個溫柔到讓所有人喘息的微笑,黑眸中卻閃過一絲精光。「我要她連下輩子都嫁給我。」

  「你這個討厭鬼!」

  在「兒童之家」的募款舞會上,一個身著雪白高局腰刺繡小禮服的嬌俏女子,綰著清麗的短髻,睜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瞪著眼前恍若自男性雜誌封面中走出的成功男士。

  女子背倚著陽台欄桿,紅著臉捶打著男人的肩頭,怎麼看都像是在撒嬌。

  「這樣子通過你的測驗了嗎?」雷子霆挑起眉摟她入懷,對於今天早上的壯舉倒是不以為意。

  「沒通過啦!我幹麼要嫁一個讓我下不了台的男人啊?我以後在那所學校怎麼做人啊!」宋婉如一邊哀嚎、一邊用雙手搗住著自己的臉。

  「你已經做人成功了。」他的大掌撫著她的肚子,薄唇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他從不曾在參加社交活動時,還能有著這般愉悅的心情,一切只因為懷裡這個今晚要接受表揚的頭牌義工。

  宋婉如仰頭看著他輕鬆自在的神情,她卻心不安地蹙起眉頭。婆婆是「兒童之家」義賣T恤的設計者,待會兒就會到場。

  有些問題還是要面對的啊……

  「你以後住哪兒?」她脫口問道。

  「你想住哪呢?」他反問,拇指輕撫著地顫抖的唇。

  她搖頭,垂下雙眼,神情為難且掙扎。「你知道……你的家不適合我。」

  「我的家就是有你在的地方。」他挑起她的臉龐,認真地說道。

  「真的嗎?」

  宋婉如尖叫笑著攬住他的脖子,激動地往他的臉上獻吻。

  「對不起……」地吐吐舌尖,用手指擦去他臉上的口紅印。「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你以為我是任人呼之即來的嗎?讓那些人來這裡找我。」一派的唯我獨尊。

  「瞧你爸爸神氣的哩!」她低頭對著肚子裡的孩子說道。

  雷子霆的大掌覆住她的,與她一同守護著孩子。

  「我向來有足夠的本事可以神氣。況且科技這麼發達,我把事業重心移到你這裡也不是什麼難事。我的配合度夠高吧!」見她可愛地用力點頭三次,他繼續說道:「我可以陪你留在這裡,但是有一點要求——你和我一塊搬到我設計的房子。」

  「你又嫌貧愛富了。」她嘟起嘴,皺皺鼻子。「真是狗改……呃……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住的地方是我的門面之一,一個設計者沒住在自己設計的房子,拿什麼去說服別人?我配合你的工作地點,你配合我的工作性質,好嗎?不需要露出那麼內疚的表情,沒人逼我啊!」他輕撥著她耳後的髮絲,道出另一個驚喜。「記得我設計的「南方之星」嗎?以後願意和我一塊住進去嗎?」

  「你故意的!」宋婉如抓著他的衣領,忍不住大笑出聲。

  他明明知道她愛死那裡的設計了。

  「讓你因為我而幸福,是我未來的不良居心。」他親吻著她泛紅的眼皮,嘎聲說道。

  宋婉如感動地把臉靠在他的胸口,滿足地歎了口氣。

  管他現在宴會廳裡有多麼光鮮明亮、有多少名流的彙集,她都不再心慌,因為有他陪著她。

  「媽媽到了。」宋婉如的身子頓時一緊,發現自己的勇氣是用紙糊出來的。

  陽台門外,一身優雅灰色長禮服的婆婆正逐漸地被賓客包圍住。

  「她是社交型人物,在這種場合,她必然是和善的。」雷子霆給了她緊緊的一擁,扶著她的手肘走向宴會大廳。

  「我今天……」她猶豫地問道,今天的打扮是她自己挑選的。

  「光彩動人。」雷子霆朝母親點了點頭,朝著地的方向走去。

  「我不懂慈善晚會幹麼一定要光鮮亮麗,慈善該是內心的反映。」她籍著說話來釋放心頭不安。

  「有些人的慈善心是要表現讓媒體拍攝的,不過這些人恰巧又有相當的財力可以支撐慈善事業,所以我們還是要對他們表現出適度的和善。」雷子霆的低語只讓她聽見。「場子裡有九成人是虛榮的,適度的吹捧,可以讓你或「兒童之家」獲益匪淺。」

  宋婉如還來不及詢問他意有所指的話語,他們已停在夏玲面前。

  「媽。」宋婉如怯怯地喊了一聲。

  夏玲點點頭,雙眼不著痕跡地打量過她的一身打扮後,禮貌性地回應了一聲。

  「你也來了。」

  「夏設計師不是只有一個兒子嗎?」一位時尚雜誌主編不無訝異地打量起來人。

  「我是只有一個兒子。」夏玲並未主動介紹這個與她始終格格不入的前媳婦,卻將兒子此時的保護姿態看得一清二楚。

  「雷先生……不是離婚了嗎?」

  「那是一場誤會。」雷子霆親密地擁著妻子,眼中的寵溺任誰看了都無法忽略。「這是我妻子宋婉如。」

  夏玲旁觀一切,什麼也沒說。

  宋婉如不發一言地握住雷子霆的手,無法從婆婆臉上看到任何情緒反應。雜誌上報導的離婚事件,是婆婆的主意嗎?

  「你的穿著很能代表這季的輕鬆復古風,不愧是夏設計師的媳婦。」主編誇讚著。

  宋婉如怔愣了一會兒,腦子裡突然回想起雷子霆方才交代的話。「媽媽的品味無人能及,她幫「兒童之家」設計的衣服,才是真正符合今年的時尚主題。」宋婉如有些心虛卻認真地說道。她待會兒一定要找些時尚雜誌來惡補。

  「夏設計師有一個崇拜你的媳婦呢!」主編打趣著。

  夏玲頷首微笑,給了宋婉如一個滿意的微笑。

  「打算一直待在南部?」夏玲問著雷子霆。

  「如果您不反對的話。」雷子霆客氣答道。

  「你知道我從不干預你的決定。」夏玲淡然說道,回頭和另一名熟人打招呼,話題就此終止。

  雷子霆看著母親,不帶失望也沒有任何訝異。

  他一直知道母親的生活是以「她自己」為中心,他的存在或是他的成功,只是一種社交上的陪襯。

  雷子霆的大掌被緊緊地捏住,他訝異地低頭,看見正用眼神幫他加油打氣的宋婉如。

  無怪乎他會受到她的吸引,哪顆陰暗的心不希望受到陽光的照耀?

  「我想吻你。」他黝亮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不可以!別人會看見。」她捂著嘴唇,眼珠子往會場一瞄。「趙晴!安娜!你們怎麼也來了!」

  宋婉如立刻拋下他跑向前方,和兩個好友抱成一團。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宋婉如興奮地問道。

  「你這傢伙不會忘了我們原本就打算來找你這件事吧!」趙晴敲了下她的額頭,意外發現登記第一號的下堂夫雷子霆瞪了她一眼。

  「我記得啊!可是一直沒等到你們啊!你們跑到哪裡去了?」宋婉如著急地追問道。

  然後,宋婉如看到了十年難得一見的奇景——趙睛和黎安娜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你今天很漂亮。」黎安娜首先顧左右而言它,露出一個明艷的笑容。

  「看來你和他舊情復燃、破鏡重圓嘍。還不從實招來!」趙晴以攻擊代替回答。

  「唉呀……我怎麼知道會變成這樣嘛……」宋婉如的目光往她們身後一瞟,她突然手插腰且鼓起了頓。「喔!你們兩個壞人居然用話扣我!結果你們倆還不是和我一樣攜「伴」參加。」

  「什麼!」黎安娜驀然回頭,卻見到「下堂夫二號」古軍正一臉陰陽怪氣地朝她走來。

  完了,他那件海盜式襯衫的最上頭一顆鈕扣沒扣,大事不妙!她決定先逃命去也。

  「嗨……」宋婉如還來不及詢問這位樂壇性格巨星何時剃去了招牌大鬍子,他就已經像龍捲風似的襲向黎安娜離開的地方。

  「高仁傑也來了嗎?」趙晴板起臉孔,所有的精明幹練暫時消失。

  「來了,他坐在角落看著你。」宋婉如朝著斯文的高仁傑微笑著,得到一個和善的回應。

  「去他的!」趙晴斥喝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向擺設餐點的長桌。

  宋婉如嘴巴張得奇大,不是因為趙晴罵人的話,而是因為趙晴居然臉紅了!

  「閉上嘴巴。」雷子霆走到宋婉如身邊,順勢把她帶入懷裡,用下顎頂著她的頭頂,與她一同靜觀最新劇情變化。

  「看來你那兩位朋友的丈夫需要向我討教一下「追妻術」。」他說道。

  「好狂妄喔!我們原本也不會有交集的,要不是那本雜誌胡亂報導我們離婚的事實,你才不會來找我呢!」她抗議地仰頭看他。

  「親愛的……」雷子霆將她的身子旋了個方向,直勾勾地盯著她,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那份離婚協議書的影本,是我寄到雜誌社的。」

  ——全書完

  編註:

  有關黎安娜與古軍的精彩愛情故事,敬請期待採花系列《愛的夢幻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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