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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愛打瞌睡的蟲 -【宮廷營養師】《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09:56 PM     標題: 愛打瞌睡的蟲 -【宮廷營養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23 01:36 AM 編輯

【書名】:宮廷營養師

【作者】:愛打瞌睡的蟲

【內容簡介】:

  失戀而已,用不著喪命吧?!

  借屍還魂她也不介意了,可好歹也給她一個熟悉的世界吧?

  前世28歲,現世14歲。

  前世在現代,現世在……撓頭,攤手,聽都沒聽過的朝代。

  前世是精明強幹的營養師。

  現世卻成了卑微的小宮女。

  老天!幹嘛這樣玩她!?她才不要一輩子青春都耗費在深宮裡!

  好吧,天不救,人自救,她跳槽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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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00 PM

本帖最後由 咩咩大羊 於 2011-3-27 10:07 PM 編輯

重生 楔子

  20XX年5月15日星期六中午13點10分,在家裡梳洗打扮妥當的沙莎甜蜜蜜地拿起手機想給男友打電話,告訴他自己一會兒出門。

  剛把屏幕摁亮,就看到有條未讀短信,打開一看正是男友發來的,沙莎滿心喜悅的進入短信。

  短信上只有一句話:「我愛上別人了,我們分手吧。」

  期待約會的甜蜜心情被這盆從天而降的冰水頓時澆得透熄,沙莎只覺得渾身冰冷。

  但是短短幾秒鐘後,沙莎就收拾好情緒,面無表情的退出短信,摁下通話快捷鍵,撥打男朋友的電話。

  一連撥打了三四遍,電話裡傳來的永遠都是冰冷的電子嗓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確認是無法再聯繫上那個噁心的男人了,沙莎不再撥打這無意義的電話,也不打算找這個男人的朋友們尋求幫助,而是直接給他發了條短信,只有四個字,「如你所願。」

  短信順利發出後,沙莎就刪除了這個男人的電話和所有短信,原來她還想問問是不是開玩笑的,現在連電話都打不通,那必然就是真的,那麼她也無需再留戀,一哭二鬧三上吊求男人回心轉意的戲碼她演不出來,因為不值得為這樣一個齷齪的男人浪費哪怕一秒鐘的時間。

  沙莎把手機扔進新買的包包裡,換鞋出門。

  她徑直來到電影院,拿出提前買好的電影票入場。一百多塊錢一張的電影票,買了票不看影院也不會退錢。

  沙莎是個電影迷,她最喜歡看喜劇風格的中外電影,今天看的是新上檔的數字IMAX版國產動作喜劇影片,精彩的動作設計和幽默的台詞,看得觀眾們一會兒驚呼一會兒大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螢幕上,沙莎更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電影情節進行到高潮處,在觀眾們的一片大笑聲中,突聽一聲「呯」的巨響,然後是嘩嘩的玻璃碎掉的聲音,整個影廳頓時一片漆黑,就連後方的放映室窗口也沒了光亮。

  大笑立刻變成了尖叫,全場觀眾們在黑暗中吵吵嚷嚷,不知發生什麼事,隨後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濃煙味道,有人大叫一聲「著火了!」

  這一聲喊就喊出了亂子,不明真相的人群開始向影廳出入口湧去,男人女人和孩子的叫聲此起彼伏,手機屏幕的光亮星星點點。

  沙莎短暫的驚慌後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坐著沒動,身邊亂糟糟的,情緒激動的觀眾們亂作一團,沒有照明,大家都想趕緊離開現場,結果互相絆來絆去跌跌撞撞,沙莎做了好幾次人肉墊子。

  幸好混亂沒有持續很久,影院的工作人員帶著應急燈和喇叭跑了進來,十幾個應急燈組成了引導光道,大喇叭一遍遍的解釋,沒有火災,只是電路短路,請觀眾有序退場。

  有了光明和有效的組織,驚慌失措的觀眾們稍稍平靜了情緒,排著隊向外面走。

  沙莎等到自己這一排沒什麼人了才從座位上站起,跟在人流後面來到過道階梯上,併入大隊中慢慢地往出入口蹭去。

  正一步步的下台階,頭頂又發生巨變,固定在天花板上照明用的燈架沒有任何原因的突然脫落,直落下來,在眾目睽睽和恐慌驚詫的尖叫聲中,粗硬沉重的鋼條正正的砸在了沙莎的頭上……





重生 第1章

  「嗯……」

  一聲輕吟,沙莎從昏昏沉沉中恢復意識,整個頭隱隱作痛,口乾舌燥很想喝水,但又坐不起來,四肢完全不聽使喚,沙莎略微動了動手腳,神經末梢還有知覺,知道不是癱瘓鬆了口氣。

  閉著眼稍事休息了一會兒,沙莎終於睜開眼睛,想看看現在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只記得自己的頭被什麼重重的東西打中,耳邊驚慌的尖叫是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聲音。

  房梁。

  房梁?

  房梁!

  房梁?!

  沙莎有些傻眼,怎麼會是原木房梁?不應該是白色天花板麼?她到底是在哪家醫院?!

  沙莎掙扎著抬起手掀去身上的薄被,可剛一摸到這個蓋在自己身上的棉製品沙莎又愣了,這手感太粗糙,怎麼樣也不是醫院被單的質感,再仔細一看,沙莎差點暈倒。

  這是從哪裡挖出來的土布被面?還有這花色,就是在布匹市場都買不到這種花色的面料。

  沙莎覺得有點大事不妙,自己明明是在電影院看電影出的事,怎麼現在呆的地方這麼的不符合邏輯呢?

  別亂開玩笑好不好?她不過是看場電影而已,禮拜一她還要上班的,有兩個老病人預約了她的門診,等著她開食補方子呢。

  沙莎掙扎著掀起被子坐起來四下張望了一下環境,頓感一陣強烈寒意爬上脊背。

  此時此刻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白牆白床白窗白門的現代醫院,而是像古裝劇拍攝場的什麼佈景棚子,目測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間裡全是古裝劇佈置,簡陋粗糙的要命,木門木窗青石磚地面,窗戶底下就是自己睡著的大炕,右下手牆角是房門,房門右側牆邊是一排水盆架,炕對面那面牆也有窗戶,窗戶下擺了桌椅,沿著牆面轉過來全擺著木櫃。

  房間裡有些冷,溫度不高,光這麼坐了一會兒沙莎就覺得身上溫度在迅速流失,以經驗來說,室溫大概在十度上下,再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衣服,也是古裝打扮,內著紅肚兜,外罩白色右衽中衣,衣料倒是比被料舒服。

  管不了身上奇怪的衣著,側耳仔細聽了聽,沒聽到屋外有人走動或說話的聲音,想喊人可嗓子又乾渴得發不出聲,急切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沙莎乾脆強撐著虛弱的身體下床看看。

  可剛把被子完全掀開,挪動屁股想要轉個身下床時,身下突然一股潮湧,臀部頓時感到一陣濕漉漉的,沙莎就像冬天突然坐進冷水盆裡一樣,「騰」的從炕上直接跳下了地,雙腳剛捅進鞋裡,就反身掀起下面的墊被拿出鑰匙,打開牆角的櫃子取了內褲和草紙再鑽進便所更衣整理。

  沙莎明確意識到這會兒自己的精神和行為似乎是分開的,她知道現在所處環境與自己習慣的環境不一樣,身上的衣服從來沒穿過,可行動上一點都不遲滯,非常利落的撩起衣擺解開褲帶坐在便桶上放空內存。

  整個過程完全不受大腦支配。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沙莎覺得自己就像個會思想的提線木偶。

  這叫她惶恐不安。

  完全不知發生什麼事的沙莎強自鎮定的看著這雙不受自己控制的手把自己收拾乾淨走出便所,弄髒的衣褲扔進水盆裡,又控制著雙腿走回床邊,檢查了一下被褥上是否印上血跡。還好,沒有。

  接著又爬上床,利索的把被子整理好推到牆邊,再爬下炕準備去拿衣服穿上時,剛站直身子,突如其來一陣猛烈的暈眩讓沙莎又一頭栽倒在炕上,慢慢地滑著跌坐在地上。

  眼前金星直冒耳鳴如鼓,沙莎仰著頭茫茫然睜著眼睛,上方的房梁好像在一圈圈的轉圈,不一會兒沙莎就覺得一陣暈眩噁心。

  沙莎想爬起來,可從剛才換衣服的時候開始就不受大腦控制的四肢就像真的癱瘓了一樣,大腦怎麼下令就是不動一下,只有意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現在是坐在地上,還想著天冷石磚地面涼,自己又來月經,不能坐在地磚上,得起來坐炕上。

  可想歸想,就是起不來,哪怕一根手指頭都不聽沙莎的指揮,惶恐不安的情緒慢慢加大,變成了恐懼從心底瀰漫上來。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誰來救救她!

  不知過了多久,沙莎心中的恐懼漸漸轉化成了絕望,一直關著的房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推開,兩個身穿紫褐色宮裝梳同色布包雙髻的小丫頭走進屋內。

  兩個丫頭左邊的高些右邊的矮些,相差不到半頭。高個子生得小巧的圓臉,矮個子生了一雙黑漆漆的眼。兩女孩都是十二三歲的豆蔻年華,進到屋裡看到沙莎姿勢怪異的坐在地上,趕緊跑過來扶她起來。

  「哎呀香茹,你怎麼坐在地上了?」

  「香茹你怎麼起來了?是口渴嗎?來小心點,你還發著燒呢。」

  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地把沙莎架了起來橫放到炕上躺好,看不出來,這兩丫頭個子一般力氣卻蠻大,沙莎完全脫力,四肢軟綿綿的,就靠這兩人搬頭搬腳地把她安置好。

  「銀花,快去廚房煮碗薑湯,香茹睡了一天,肯定渴壞了。」

  坐在沙莎腳邊的矮個丫頭立刻跑出門去,而留下的那個高個丫頭也沒多呆,重新給沙莎蓋上被子,「香茹,你稍躺一會兒,我去給你打點熱水洗洗臉換身衣服,你肯定出了很多汗。」說完,這個丫頭也很快走了。

  沙莎猶如傀儡般一動不動地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腦子裡嗡嗡的,只有那兩個小丫頭的話語在來回徘徊,讓沙莎煩躁不已。

  「香茹?誰是香茹?我是沙莎,營養師沙莎,我不是什麼香茹。還有發燒是怎麼回事?我明明是在電影院被什麼東西砸中頭……」

  內心無聲的抗議戛然而止,沙莎徒然醒悟。

  對呀,她被天花板掉下來的東西砸中了頭,就算救護車及時趕到送她去醫院,也不可能再有活過來的概率了。

  那麼自己現在算怎麼回事?

  簡單的房間,古裝的丫頭,古老的廁所,原始的衛生用品,唯獨沒有一絲現代社會的氣息,難不成……

  ……穿越?!

  想到這個詞,沙莎心頭頓時一片豁然開朗。

  很好,非常好,該死的,就是穿越!這種億萬獎金都買不來的「好事」讓自個兒給趕上了,她的祖墳到底冒的是什麼顏色的煙吶。

  她冤枉啊……

  沙莎內心狂躁的把老天爺從頭罵到腳再從腳罵到頭,要不是嗓子眼實在幹得快冒煙了,她肯定是破口大罵才過癮的。

  房門又是「吱呀」一聲,有人進來,腳步挺沉重,似乎拎著東西。

  「哎?香茹你換過衣服了呀?那用我的盆吧。」

  一陣嘩嘩的水聲後,綠衣宮女搬了個凳子放到炕邊,再把水盆放在凳子上,才擰了塊濕巾很細心的給沙莎擦臉擦手。

  熱巾子的溫暖濕氣撫平了沙莎青筋直冒的額頭,緩解了她難以抒發的暴躁情緒,等她被伺候著擦完了手臉脖子,她已然完全想通接受了眼下的現實。

  費那工夫矯情幹嘛,雖然愧疚白髮人送黑髮人,但那是意外,誰也不想發生那樣的事,現在既然老天眷顧,讓自己在這個新世界重新活過來,就繼續好好的活著唄,以前所有開心不開心的事全部拋開,活出新一世的精彩才最重要。

  在心底裡給自己加油打氣的沙莎全然忘記剛才她還大罵老天爺的祖宗十八代呢。

  當然,以她的智商也知道了現在的自己不再是沙莎,而是叫「香茹」,「借屍還魂」這種重生方式在前世看過的網文裡非常常見,沒想到自己親身經歷了一回,只可惜不能回去跟人現身說法了。

  「香茹,怎麼樣,舒服多了吧。你昨晚可嚇死我們了,前一會兒還好好的,轉眼就暈得不省人事,臉色通紅,渾身發燙。醫婆說你是受了寒,又正好來月事,身體弱,這才病倒了。容姑姑也真是,這麼冷的天,明知你淋了雨還讓你先做了那麼多活才放你回來換衣服,能不受寒麼。」

  這個丫頭絮絮叨叨的講了一堆,給沙莎提供了詳細的信息,瞭解了這個身體現在的狀況,原來是生病中,怪不得怎麼都不得勁呢,身體原主人的靈魂大概就是不耐高燒才走的吧,也是可憐人吶。

  沙莎不去想為什麼在便所裡換衣服的時候動作利索的根本不像生病,她所學的知識無法解釋那時候為什麼會精神和行為分家,她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才剛剛重生,靈魂和宿體還未完美融合的緣故。

  真是肉麻啊,「宿體」,怎麼會用到這個詞,又不是科幻電影裡的外星生物寄生在地球生物體內的情節。

  罷了罷了,不想了,真的不想了,她已不再是沙莎,而是叫香茹,這裡是重生的新世界,她要代替這個倒霉可憐的原主人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這位妹妹哎,能不能別光顧自己說,先給她口水喝啊,那個煮薑湯去的銀花還得好一會兒才能回來呢。

  沙莎僵硬的扭動著脖子,盡力讓床邊疑似唐僧附體的女人注意到她快渴死的慘狀。

  「丁……香……」沙啞的嗓子裡擠出來兩個陌生的音節,香茹自己嚇了一跳,她怎麼會發出這兩個音?

  「哎?香茹,怎麼了?」正在盆裡搓洗手巾的丫頭聞聲抬起頭來。

  「水……」

  「啊?哎呀,我都忘了,你一天沒吃沒喝,應該先給你喝水。等等啊,馬上就來。」丁香扔下手裡擰乾的手巾,跳起來奔到桌邊,倒了半杯涼水回來,小心翼翼的扶起香茹,餵她一點一點的喝下。

  「慢點慢點,水涼,別喝那麼急。」

  香茹這會兒已經管不了自己發燒和月事禁忌,那半杯水眨眼下了肚,冒煙的喉嚨得了水的滋潤,火氣頓散,人長出口氣,活過來了……

  「渴壞了吧,都怪我,只顧叫銀花去給你煮薑湯,忘了先讓你喝點水。」丁香自責不已。

  「你要是能改了這毛躁的毛病,就不用老是做下等丫頭了。」這話不知褒貶,但沙莎覺得怪異的是自己怎麼會說出這話來?

  稍一琢磨,沙莎了然了,剛才這句話的內涵根源顯然來自於這個身體主人的記憶,那麼,這腦子現在到底是屬於沙莎還是屬於香茹的?

  救命啊,她快暈了啦。

  「我寧可做個下等丫頭,好事輪不到我,壞事也找不上我,反正有你和銀花做伴,我們就是廚房三霸。」

  「對,廚房三八,成天做不完的活,誰都能欺負我們。」沙莎接嘴很快,而且「三八」這個詞是她的意思,這是她的直覺反應,在脫口而出時她就知道發音沒錯,這給了她一絲明悟。

  精神和肉體正在融合,只是需要時間,而這整個過程中的邏輯思維混亂,是必經的體驗。

  丁香沒有察覺,她沒聽出來三霸與三八的區別,她只是笑笑,忙著把水杯和水盆放回原處,把東西收拾好。

  房門又是「吱呀」一聲,炕上的沙莎聞到薑湯特有的氣味,知道是銀花回來了。

  「來,香茹,趁熱喝。」

  銀花端著薑湯坐在炕沿,丁香過來扶起沙莎,讓她靠在自己肩頭,用自己的身體給沙莎做支撐,方便銀花一勺勺地給沙莎喂薑湯。

  一碗熱辣的薑湯下肚,逼出沙莎一身大汗,丁香用剩下的熱水再給沙莎擦了擦身子,換過一身乾爽的乾淨衣服,再與銀花一道,把沙莎重新換了個睡相,不再是橫躺在炕上,而是頭外腳裡的豎躺著,這樣才不會佔了別人睡覺的地盤。

  「香茹,你好好歇著,我和銀花去幹活,回頭看能不能給你帶碗粥來半夜吃。」丁香和銀花抖開被子給沙莎蓋上。

  「嗯。」沙莎閉著眼懶懶地應了一聲,不知怎的,她現在睡意上頭,只想昏天黑地大睡一場。

  見香茹神情睏倦,丁香和銀花快速收拾好,踮著腳尖離開房間,輕輕地合上了房門。

  沙莎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並且邏輯貫通。

  她夢到自己在診室裡給病人開食療補方,病人向她推薦了一個絕妙的旅遊去處,於是她利用難得的假期去了一趟。在山間行走享受美景時,腳下不慎,跌了一跤,導致輕微扭傷,幸好有村民路過將她送到醫生那裡醫治。

  在那裡她看到了醫生名喚大妮的大女兒,才只有十歲,明明家境尚可,卻身材乾瘦臉色蠟黃,有營養不良的嫌疑。身上穿著明顯過大的衣裳,長長的袖子捲到肘部,沒有口罩和隔離衣,直接暴露在各種致病菌中,冒著極大的傳染風險為病人們端茶倒水。

  沙莎親眼看到一個在大堂候診的病人咳得喘不上來氣,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濃痰,就吐在大妮的腳邊,而大妮卻仍然體貼的為對方撫胸拍背,一點都不在意。沙莎卻只覺一陣心驚肉跳,她不明白為什麼要讓個兒童來做護士的工作,醫生怎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沙莎排隊等到醫生給自己看了傷,開了藥膏,而來幫她敷藥的仍然是大妮。這時,門外一陣喧嘩,只聽鑼聲喧天,有人在街上大聲宣告宮裡遴選宮女,讓有適齡女兒的村民家裡都做好準備。

  沙莎還正奇怪這年頭怎麼還會有封建制度下的遴選宮女的事,又有信差上門,給醫生送來封信。信是在宮裡當差的遠房親戚送來的,說是女醫館缺人,看在都是親戚的份上,要是出個女兒的話,只要正式入了宮,她就有辦法調到身邊,並讓姑娘做上醫婆,滿二十歲時就能離宮回鄉嫁人。

  醫生還在猶豫不決,繼母在旁邊攛掇,她勸醫生把大妮送進去,下面妹妹年紀小,她年紀最大,懂事,好調教,一旦成為醫婆榮歸故里就是光耀門楣。醫生被說服了,立刻,形勢大變,哭哭啼啼被送上進京馬車的居然變成了沙莎自己,而送選名單上記錄的仍是何醫生家大女兒何大妮,夜裡在驛站休息時,沙莎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臉變成了何大妮那面黃肌瘦的臉。

  抵達京城進入皇宮……戰戰兢兢的通過了層層篩選考核……跟著學習宮規……被安排崗位……來到太醫院女醫館……換了個名字叫香茹……見到了那位廚房頭頭的遠房親戚……做了最低等的雜役丫頭被壓搾勞動力天天早起晚睡至今已四年……

  夢到這裡戛然而止,沙莎從夢中甦醒,睜開了眼睛。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06 PM

本帖最後由 咩咩大羊 於 2011-3-27 10:08 PM 編輯

重生 第2章(上)

  太醫院的規矩,進來的下人都要另起名字,用中藥材做名,所以自己叫香茹,那兩個丫頭叫銀花和丁香,都是藥材的名字。香茹香茹,不是香爐更不是香菇,如果沒記錯的話,香茹是藥菊科植物的全草,清熱利濕,治中暑吐瀉等症。

  不過想也知道,與父母給孩子起個好名字的期望不同,對太醫院來說,香茹只是個代號,一個遵照太醫院規矩而起的代號,沒有別的意義。

  沙莎從被子裡伸出頭來無意義的四下張望,滿室黑暗沉寂,大炕就在窗戶下面,外頭卻沒有月光照進來,左右兩邊只有舒緩沉穩的睡息,側耳細聽,室外沒有動靜,又沒有時鐘,根本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

  沙莎睜著眼睛一邊回憶著夢境一邊在寂靜中沉思。

  剛才的夢是天意麼?給她身體原住民的人生記憶,讓她有活下去的資本,至少不能叫錯人名和弄錯本職工作,不然宮裡步步殺機,像她這樣最下等的丫頭,隨便來個上級都能讓她半死不活。

  沙莎閉上酸澀的眼睛,強忍抽泣粗重的呼吸,兩顆淚水從眼眶裡滑出,滑入鬢角洇濕了頸下一小塊枕巾。

  沙莎這個名字已是過去,八成已從公民戶籍資料中被刪除,現在她是香茹,在廚房打雜的下等丫頭何香茹,再也不是那個專業出眾一年要接兩三次獵頭電話的臨床營養師沙莎。

  白天的心理建設根本不及此刻對心理和情緒的巨大衝擊,沙莎將頭埋進被子裡死咬著嘴唇默默流淚,她為父母哭,為親友哭,也為悼念前世美好人生而哭。

  一直哭到沒有淚水可流,沙莎才用衣袖胡亂的抹了抹眼睛,重新探出頭來呼吸新鮮空氣。

  好了,不能哭了,皇宮不相信眼淚,她還得好好活著不是麼,總要對得起這麼個年輕健康鮮活的肉體,今年才十四歲,比前世的自己足足小了一半啊,怎麼樣也要活過二十八歲才夠本呀。

  雖然這個世界年代國號都很陌生,但穿越嘛,起碼是在一個跟中國封建皇朝時代相類似的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重生,沒給扔到什麼奇怪的世界去就該感謝天恩了不是嗎?

  不過眼下有個問題覺得奇怪。

  夢裡說,哄她入宮的條件是讓她做醫婆,將來回家後好光大門楣,可實際上千辛萬苦進來了才發現直接就是做了廚房雜役,至今四年,別說醫婆們住的院子,就連藥房的大門都沒見過什麼模樣,要是不能進藥房做宮女,談什麼做醫婆。

  入宮做宮女這事根本就是上了當,不過是當初說的話好聽,又正好給了繼母一個徹底拋棄繼女的機會,要不然真正的小香茹還在家裡做個小護士,說不定哪天就從病人那裡感染到嚴重的傳染病一命嗚呼。

  她才不信繼母會在家裡真心盼望她做到醫婆早日還家呢。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真的鴻運罩頂,讓她做到醫婆衣錦還鄉,對家裡來說,根本就是個白撿的榮譽。

  有就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傷大雅,家裡有沒有她這個人完全不重要,她不在繼母眼前礙眼才最重要。

  當然,她也能理解,在這樣一個生產力不發達的世界,家裡多個跟自己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人,當家主母當然不樂意天天見到在自己眼前晃悠,就算每天只有粗茶淡飯吃不飽也餓不死的養著,可這米面布油什麼的也要錢買呀,有這錢幹什麼不行,何必花在繼女身上。

  沙莎明白這個道理,但以前的何大妮卻不明白,她每天辛苦勞動只為得到家長的認可,希望得到大人的愛護,只可惜到頭來仍然是個可憐的小透明。

  現在沙莎佔了這個身體,以前的事跟她無關,所以她並不怨恨何家,不過何大妮遺留的記憶告訴沙莎,大妮更名香茹進了女醫館見到那個遠房親戚後發現對方並沒有信守承諾將自己送進藥房,而是把自己留在廚房打雜時,曾經有過疑問和期待,但一次次的鞭子和責罵終於磨平了她的銳角,安分守己的做著指派下來的所有工作,再不想進藥房日後做醫婆的事。

  香茹認命,沙莎卻不想認命,香茹的記憶告訴她,醫婆年滿二十歲就可出宮還鄉嫁人,這是本朝建國時由第一代醫婆向太祖皇帝討來的恩典。而其他的宮女們則必須在宮裡做到五十歲才會放歸原籍,把在宮裡過了大半輩子毫無謀生技能的女人重新扔到社會上,那是多麼淒涼殘忍的一件事。

  依據這僅有的一點線索,沙莎覺得,醫婆簡直是宮女中前途最光明的職業,不但能早早的離宮,離宮後只要有一日仍在行醫,就能吃一日的皇糧。她當然不是稀罕皇糧的待遇,而是離宮的權利,她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姑娘,誰樂意把大好年華都浪費在沒有出頭之日的皇宮裡。

  但眼前的難題是,她要怎麼從廚房跳入藥房?藥房掌事方姑姑與廚房掌事容姑姑可是水火不容的兩個人,一個沒弄好,可就裡外不是人,惹來一身麻煩就得不償失了。

  這個身體已經十四歲了,要是十五歲還沒能進入藥房被現任的幾位醫婆看中收作弟子,就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她需要一個改變命運的轉機,她絕不甘心在皇宮裡做一輩子的宮女,她一定要跳槽。

  以前的沙莎,現在的何香茹不再不安和恐懼,睜著清亮的眼睛,靜靜的等到天明破曉時。

  卯時又叫日出或破曉,指太陽冉冉初升的時間,也是宮人們通常起床的時間。

  香茹半夜從夢中醒來後就再沒睡著,只靠著這個身體長久以來養成的生物鐘的引導,她在卯時前就從被窩裡爬出來,趁其他人都在睡,沒人和她搶便所,她抓緊時間把自己料理乾淨,換下來的髒衣服用木盆裝著拿去外面井邊清洗。

  她知道那個夢是告訴自己屬於沙莎的靈魂已經與何香茹的身體完美融合好了,她是沙莎,沙莎是大妮,大妮是香茹,香茹現在是她。

  從未在這麼簡陋的環境中手洗衣物的自己表現很自然,沙莎和香茹不分彼此。

  井水很涼,室外溫度也涼,如今早過中秋,將近深秋,冬季已不遠矣。

  她把一盆子的衣物全部洗滌乾淨並在院子的一角晾曬好,這叫她再次知道,這個身體原本的記憶已然沉澱在大腦記憶皮層深處和全身肌肉的每一個細胞中,自然而然的引領著香茹做她想做的事,俗稱「慣性」,而新生的自己只要遵循慣性,就能無縫對接的開始新的生活,姑且算是重生來的第一件好事。

  院子是典型的四合院天井格局,北房和東西廂房各有三間房,無耳房,南牆下有三個灶台,灶的一邊是水井另一邊就是出入院落的門戶。

  香茹睡的是東廂房左手那間,一個屋子住五個人。

  她晾曬衣服時所有屋裡的丫頭們也都陸續起床,院子裡漸漸熱鬧起來,和香茹同一間屋子的丫頭們見香茹已經忙開了,都友好的向她道早安,也有人問起她的身體是否康復,丁香和銀花過來探她額頭,已經完全退燒,她倆終於放心。

  早上時間緊,沒有時間燒熱水,住在這院子裡的所有四十五名下等丫頭都只能就著井水梳洗打扮,冷水往臉上一撲,什麼睡意都被冷跑了。

  互相幫忙著梳好頭化好妝,香茹前世壓根沒梳過布包髻,但在「慣性」的幫助下,她並未表現出任何生澀,而且這時她也想起來,只有廚房裡的人才梳布包髻,就是用絹布把梳好的髮髻包裹起來。這自然是為了衛生考慮才立的規矩,畢竟沒誰願意在飯菜裡吃出別人的頭髮。

  梳妝完畢,在廚房裡做事的下等丫頭香茹、丁香和銀花等十一人急奔工作崗位,點火燒水,再過一會兒,在另個院子住的四位廚娘也陸續到位開始做早飯。

  廚房灶多,既有燒菜用的大灶也有煲湯用的小灶,女醫館廚房雖然面積不大,可大小灶台加起來同時能燒八壺水。

  等其中一壺完全燒開了,香茹提下來飛快地離開廚房,轉回女醫館深處的住所方向,但並不是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跨過小門後走了另一條小路,走了一段後再拐彎上了夾道。

  夾道是由兩道高牆形成的狹窄走道,不過香茹走的這條小道只有左手邊是一排高聳的院牆,右手邊的高牆上有間隔而開的院門。

  這些小院子僅有三間房,別看面積不大,卻地位最高,女醫館所有的掌事姑姑都住在這裡,一人一間院子,互做鄰居卻又從不串門。

  廚房頭頭容姑姑住的院子在中間,就是那個在夢裡看到的只用一封信就把何大妮給哄進宮來非打即罵的更年期女人。

  這是在香茹走到容姑姑房門前時自動浮現在她腦海裡的內容,是這身體原本的記憶。

  力道適中的在門框上敲了幾下,用略大點的聲音在門外恭敬地說一聲,「容姑姑,香茹送熱水來了。」

  然後,不管裡面有沒有人應聲,自行推門進入,穿過堂屋來到左手睡房,將水壺放在盆架旁的地上,再將架子旁的水桶提到外面打來半桶冷水,熱水冷水兌成一盆溫水,把架子上的洗臉巾扔進盆中,這才端著走到床前放在床頭的凳子上。

  先把床帳束起,就見到被窩裡躺著一個面色無華的中年女人,一眼即知是肝血不足五臟失調之症,散在枕頭上的頭髮有枯黃之感,夾雜著絲絲白髮。

  女人瞅了香茹一眼,懶洋洋的從被子裡伸出手臂,香茹握臂扶肩,用全身的力氣把這個狀似嬌弱無骨的女人扶著坐起來,給她披上件外衣,盆裡熱手巾擰成半干,雙手遞給她,等她敷臉。

  容姑姑連敷三把,然後接過香茹遞來的漱口鹽水潤潤口腔,完事後才端著最後一杯白開水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喝,而香茹則抓緊時間從衣櫃裡給容姑姑拿今天穿的衣服。

  容姑姑喝罷了這晨起的第一杯水,放下杯子,掀起被子下床,在便所裡方便完,出來又洗一趟手,由香茹伺候著更衣,然後在窗下梳妝台前坐下梳頭、化妝。

  左看右看都打扮好了,容姑姑坐在鏡前微微側頭,斜望身後側的香茹,淡淡的道:「跪下。」

  香茹一聲不吭雙膝落地,低下頭,背部肌肉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容姑姑摸著剛剛梳好一絲不亂的髮髻,慢騰騰起身,從枕頭後面摸出根三尺長的籐條鞭子,緩緩轉過身來,不由分說地就一鞭子抽到香茹身上,邊打邊罵。

  「小賤人,皮厚了?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敢生病?要不是老娘想辦法讓你進宮,你現在還在鄉下種田呢。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死賤人。」

  細細長長的籐條鞭子一下下的打在香茹身上,香茹咬牙默默承受。從她跪下起她就知道要挨打,這當然也是「慣性」的結果,從記憶中得知這是常有的事,容姑姑稍有不高興就拿她出氣,比繼母打得都狠,從入宮起到現在,打了四年,硬是練出了一身賤骨。

  真是讓人笑不出來的黑色幽默。

  以前的何香茹對容姑姑異常懼怕,害怕就容易犯錯,犯錯就要挨打,打過後更怕,於是惡性循環。

  現在的香茹自然不想重走老路,好不容易重生回來,哪有再天天乖乖挨鞭子的道理,她遲早要想辦法遠離這個老妖婆的身邊。

  MD,她一定要跳槽!真TND的疼!

  香茹低著頭張大嘴巴,狠狠地吐出一個無聲的呻吟,而身體依然保持正跪的姿勢,直到容姑姑「晨課」完畢。

  「快滾,去端早飯來,慢一點小心我的鞭子。」容姑姑把鞭子放在梳妝台上,重新坐下,慢條斯理的對鏡整理髮髻,看有沒有弄亂。

  香茹有些艱難的從地上爬起,踮著腳尖飛快離開這間屋子,合上房門後,她才終於有空安撫一下火辣辣疼的背部肌肉,齜牙咧嘴一路小跑著趕去廚房。

  廚房裡廚娘們已在做早飯,另有幾人在佈置鹹菜和拿餐具,大灶台上熬著兩鍋不同的粥,熱氣從鍋蓋邊緣溢出來,一下下頂著鍋蓋發出「噗噗」的聲音,帶出陣陣粥香。

  香茹站在廚房門口深吸口氣,好香的小米紅棗粥呀,容姑姑打罵雖狠,卻不會罰人餓飯,每日飯食總能吃飽,算是她人性中難得的優點。明明家境尚可,卻自從生母病逝繼母進門後,小香茹還是進了宮才重新知道什麼叫吃飽穿暖,真是莫大的諷刺。

  廚房裡忙碌的眾人看到香茹腳步虛軟的倚在門邊,見怪不怪的搖搖頭,繼續干自己的活。容姑姑是廚房頭兒,管人管物,誰也不會為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同情心把自己放在容姑姑的對立面上。

  不過,她們多少還是感謝香茹的,自從她進宮後,就沒別人再頻繁挨過容姑姑的鞭子了。

  丁香和銀花擺好餐具,四樣的鹹菜碟在食盒裡分配好,只等那邊廚娘說一聲粥好了,立刻盛上兩盅不同的粥一併放進食盒,最後蓋上蓋子,提出去交給香茹,擔心地看著剛病好的香茹拎著食盒沿廊下眨眼就走不見了。

  早上總是匆匆忙忙,香茹片刻不敢耽誤趕回容姑姑的屋子,悄眼看她臉色,見沒有異常才趕緊來到桌前布餐。先把粥和鹹菜擺在桌上,用水壺裡剩下的熱水另兌了一盆乾淨的溫水請容姑姑淨手用餐。

  然後趁著容姑姑吃早飯的間隙,香茹抓緊時間收拾床鋪,把水盆和布巾清洗乾淨放回原處。

  兩盅口味各不同的粥品容姑姑一樣吃了一半,把筷子一扔,嘴一抹,又叫香茹。

  「上次洗乾淨的那件衣服,袖子上的花不好看,拆掉三天內重新繡過別的花,不然小心鞭子。」

  說罷,容姑辜負著手,趾高氣揚的離開屋子,去巡視她的地盤。






  重生 第3章(下)

  香茹打開衣櫃取出一件淡紫褐色的上衣,宮裡規矩,宮女們的衣服一年只有兩個顏色,春夏穿綠色,秋冬穿紫褐色,每一季的衣服雖是宮裡賞的,卻因布料的關係衣服顏色並不次次相同,有深有淺,但又都在規定的色系裡頭,由宮女們隨便,今天想穿淺的穿淺的,想穿深的穿深的。

  款式是固定的,宮女們能爭奇鬥艷的地方就在衣服上的繡花上,袖口領口褲腳和鞋幫子上,只要能繡花的地方都是宮女們比拚手藝的地方。而身為掌事的大姑姑,每天吃飽沒事幹就是跟另幾位掌事大姑姑比拚衣服上的繡花,要是覺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回來就讓香茹改,香茹除了廚房裡的雜活和伺候容姑姑飲食起居,還要負責給她的衣服拆、改、做,從起床到睡覺一整天下來沒得歇。

  在這不知道是磨練還是虐待的對待下,以前的香茹硬是練就了一手好女紅。

  香茹找了個包袱皮把衣服包起來,然後收拾了桌上的碗盤,將包袱掛在肩頭,一手食盒一手水壺直奔廚房。

  清潔廚房是雜役干的活,香茹回到廚房時,大家都已吃過早飯,開始做午飯的準備,銀花和丁香在整理用過的廚餐具,一會兒就有一大盆的鍋碗瓢盆要洗出來。

  銀花接過香茹手裡的食盒和水壺,看了一眼她肩頭上的包袱,知道容姑姑又給她活了,從蒸籠裡拿了個溫熱的花卷塞到香茹嘴裡,讓她快去快回。

  香茹邊嚥著花卷邊跑回自己的睡房,扔下包袱又竄回廚房,這一來一回的工夫,那個花卷已然下了肚,接過銀花遞來的粥和鹹菜就站在廚房外的廊下稀里嘩啦的一通灌。

  這就是香茹早上起床後每天都經歷的情景,別人都能安穩的吃個早飯,她不能。

  幸好這個身體沒有胃病。

  邊灌粥,香茹邊如此想。

  狼吞虎嚥地結束了早飯,香茹走向井邊,在她吃飯的時候,丁香和銀花已經抬著滿滿一大盆用過的餐具在井邊清洗起來。

  香茹加入進去,三人一起洗速度快了很多,正洗著,今日廚房用的食材也送到了,食材中除了蔬菜副食和肉類活禽外還有大量各種水果,在香茹看來,只要不挑食,每日所需營養都是能保證的。

  女醫館幾十號人全為女性,別說男人了,連個太監都沒有,每日食材由太醫院的小太監們送來,他們送來就走,並不多做停留。

  小太監送來了菜,容姑姑不知道從哪裡跟著冒出來,指揮著其他人清點了數量,然後把要洗的菜用盆裝了放到井邊,習慣性罵幾句,催香茹三人手腳麻利點,接著轉身進了廚房,指著廚房眾人的鼻子再挨個罵一遍,這才搖著早就不纖細的腰身去別處蹓躂了。

  餐具洗過了第一遍,剩下的漂洗工作由丁香和銀花繼續做,香茹脫身出來到一邊揀菜,每天廚房的雜役工作三個人就是這樣分工協作,已經化作了不需言語溝通的默契。

  廚房裡的人沒有一人出來幫忙分擔一下,容姑姑走後,她們在裡面燒上壺水等著泡茶喝,四位廚娘商量今天做什麼菜,而另八位廚工則慢騰騰地開始準備各類蔥姜蒜末,容姑姑天天早上都這麼罵一回,眾人早習慣了。

  況且宮裡本來就是這樣,該自己的事就做,不該自己的事就看別人做。

  銀花和丁香按部就班的洗完餐具,抬回廚房一件件用干抹布擦乾放在櫃子裡備用,再出來的時候帶了一碗熱茶水給香茹,換香茹喝水休息一下,她們倆人坐下繼續揀菜削皮。

  大半個上午的時間就在井邊這樣過去了,揀好洗完的蔬菜肉類瀝干水裝在竹簸箕裡,一個摞一個抱回廚房,放在廚房中間的長條桌案上。

  廚工們這時候也早把做飯要用的油鹽醬醋蔥姜蒜等調料都備好,用小器皿裝著,擺在灶台邊廚娘順手的位子上。香茹她們把乾淨的菜拿進來後,她們繼續根據廚娘今天的菜譜,把原料菜切絲切丁切塊切片,再按每道菜的所需份量分配好,方便廚娘後面烹飪。

  廚房裡開始忙碌起來,就說明香茹三人今天上午的工作暫告結束,可以回屋裡稍事休息了。

  回到居住的院子,三人先打了桶清水洗手,然後回到屋裡給香茹身上新鮮的青紫傷痕上藥,再然後銀花和丁香去洗自己的衣物,香茹則抱著針線簍子和容姑姑那件衣服坐在廊下陽光最好的地方開始拆袖子上的繡花。

  忙忙碌碌一上午,這會兒坐下來,香茹終於有空來重新思考眼下的生活方式。

  重生來之不易,她既然佔了這個殼子她也明白順道一併承繼了這個殼子的責任和義務,但畢竟現在是組裝貨了,要她再像原裝貨那樣每天麻木不仁的生活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天天挨打的日子是肯定不能再過了,必須得想辦法把容姑姑哄住了,就像摸小貓似的,順著毛給她摸順了自己才有好日子過,不然自己皮骨再賤,打得多了,保不齊哪天就給打殘了呢,那不就吃大虧了,好不容易才活過來的。

  所以,眼下當務之急就是做個稱職的狗腿子,一切以容姑姑的要求為己任,她說東自己絕不說西,她說一加一等於五,自己就絕不能糾正她其實等於二。

  賤嗎?有點。但誰在乎呢?

  香茹心裡打定了主意,心態慢慢的沉靜下來,專心於手上的活計。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別看袖子上那一圈裝飾紋面積不大,可花樣繡得很細密,是很好的針工,所以拆起來費神費勁,到差不多吃飯時間,香茹一個袖子都沒拆完,也只能把東西放回屋中,匆匆忙忙跑去廚房端飯端菜送去容姑姑房中。

  伺候了容姑姑午飯,又服侍了她洗臉和歇中覺,香茹才收拾了餐具回廚房。當然,這個時候,整個女醫館的人差不多都吃完了,又是只有她一人沒吃,還好有丁香和銀花,她倆給香茹留下了一些飯菜,但是除了飯是溫熱的,菜已經涼了。

  香茹沒得挑,她把所有的菜倒在一個大盤子裡,再把飯倒進去,拌一拌,就這麼狼吞虎嚥地吃。

  跟早上一樣,香茹吃飯的時候,丁香和銀花已經開始在井邊清洗餐具,廚房裡還未收拾,而四位廚娘八位廚工則都在飯後回屋休息去了。

  簡單的說,剩下的全部善後事宜都是香茹三個人的事。

  身體的記憶讓香茹吃飯速度很快,但體內靈魂卻在搶奪身體控制權,要讓香茹的吃飯速度慢下來,因為咀嚼不充分的話會給胃腸消化帶來負擔,不利於健康,長期如此會有胃病風險。

  肌肉記憶和靈魂意識各自帶領著盟友植物神經和中樞神經開始了一場拉鋸戰,直接表現就是香茹一會兒大口囫圇吞嚥噎得直翻白眼,一會兒又細細咀嚼連根菜葉子都要嚼爛了才嚥下。

  半碗飯下肚後,靈魂意識與盟友取得戰事勝利,奪得了身體控制權,香茹吞嚥的速度慢了下來,後面半碗飯她恢復了前世的吃飯速度,大口吃,慢慢嚼,細嚼慢咽才符合她職業營養師的養生之道。

  摸摸肚子,吃飽的感覺就是好。香茹把碗筷放進水盆裡,她沒留下一起洗,而是打了一桶水回廚房收拾,換了兩桶水把廚房裡做飯的油污洗刷乾淨後才回來與丁香銀花洗淨剩下的鍋碗瓢盆。

  將餐廚具歸位的工作仍然交到了丁香和銀花身上,香茹飛快跑回屋子,抓緊一切時間把衣服上未拆完的繡花給拆下來,下午她還要伺候容姑姑吃點心和晚飯,晚上還要為容姑姑單做夜宵,要是今天沒拆完,後面兩天根本來不及繡。

  丁香和銀花做完了剩下的活回來香茹拆完了一隻袖子,廚娘們歇中覺起來去廚房做點心時第二隻袖子拆了一半,眼看第一道工序快要完成,銀花過來喚她,說是點心好了,該給容姑姑送去了。

  香茹只得放下手裡的東西,奔向廚房。

  廚房做了四樣花糕,香茹一樣揀了三塊裝了一盤子,再拿了一壺新泡的茶,趁熱端去給容姑姑。

  容姑姑坐在窗下桌前,架子擺得十足,捏著蘭花指,粗短的小指翹得高高的,四樣的糕點一樣拿了一塊,每塊卻只吃了兩三口就放下不要了,光喝茶。

  香茹大氣不敢喘,雙手垂在身前恭敬的站在一旁,微低著頭,眼睛望著自己的鞋尖,可餘光卻又放在容姑姑身上。見到她杯中的茶水不多了,香茹趕緊上前續上茶水,再退下去安靜侍立,心裡祈盼著容姑姑早些放她走,她還有半個袖子的花沒拆呢。

  香茹的願望似乎是得到了老天的響應,容姑姑喝了兩杯茶後,揮手讓香茹收拾東西下去了。

  十二塊糕點只有四塊各啃了一角,另加只喝了兩杯的半壺茶水。香茹把這幾乎原樣的點心拿回廚房,全部直接倒進了潲水桶。

  到外面洗了手又回來,香茹拿了兩塊糕點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往自己住的院子跑,衝回屋子端起針線簍子往廊下一坐,一口將手上剩餘的糕點全塞進嘴裡,腮幫子鼓得大大的,嘴裡慢慢嚼,手上飛快開工。

  緊趕慢趕,終於在天色暗下來之前將衣袖上的繡花全部拆乾淨,放下東西,香茹一邊在腦中設計著新繡花樣式的圖樣,一邊跑回廚房做晚飯前的最後準備。

  皇帝皇后等高高在上的人兒一天只有早午兩頓,他們餓了隨時有點心墊補,底下做事的下人兩頓可不夠,於是又一個皇恩浩蕩,體恤宮人辛苦,特批傍晚加頓正餐。

  酉初刻,晚飯上桌,廚娘精心烹飪的有葷有素六菜一湯一酒一飯盛在食盒裡由香茹送去容姑姑屋子,容姑姑嘬酒吃菜好不愜意,香茹餓著肚子在旁邊布菜斟酒,下午吃的那兩塊糕點這會兒早就消化沒了。

  吃過飯,茶水漱口,再喝了幾口消食茶,容姑姑終於把注意力放在了香茹身上,問她那件衣服有沒有開始繡花。

  繡花老實回答,才剛把花樣全部拆完,還沒開始繡。

  一聽這話,容姑姑頓時勃然大怒,翻臉之快前所未見,噌的起身就從床頭拿來籐條鞭子抽了香茹幾下。

  香茹不敢躲也不敢閃,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任鞭子一下下的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翅膀硬了啊?敢在我容姑姑面前偷懶了啊?拆個花樣拆一天,動作這麼慢,養你有什麼用?那麼多時間你幹什麼去了?是不是偷出館去會相好的了?」

  香茹簡直哭笑不得,她一整天都忙得要死,一點時間都不敢耽誤拚命幹活,偏偏這個更年期老妖婆不知道「理」字怎麼寫,得吃藥。

  算了,跟她講什麼道理,這個老妖婆從來不曾講過理,想打就打,想罰就罰,剋扣起宮女例銀來比周扒皮都狠,還是省點力氣的好。

  容姑姑狠敲了香茹一頓鞭子,才氣喘吁吁的結束了飯後運動,罵了一聲「滾」,香茹拖著傷上加傷的身子收拾了桌子後利索地滾了。

  回到廚房,不用想,又是只有一盤溫熱的白飯拌著幾樣涼了的菜用個大湯碗倒扣在炒菜鍋裡,廚娘等人都回屋休息了,廚房裡一根人毛都沒有,丁香和銀花在井邊洗碗。

  香茹把食盒裡的殘羹通通倒進潲水桶,然後把東西拿去井邊,回到廚房裡拿出她的晚飯,一邊吃一邊圍著長桌案轉圈。

  結合記憶和今天親眼看到的容姑姑的表現,香茹可以確定那個老妖婆的更年期綜合症已經嚴重到了要吃藥控制的地步,卻沒見她去找醫婆或醫官拿過藥,也許她自己根本沒意識到這是病。

  對一個毫無自知之明的病人說她有病,這種自找倒霉的事香茹可不會幹,今天挨了兩頓打已讓她知道厲害。

  容姑姑才剛四十多,宮裡規矩,老宮女老太監滿五十歲離宮還鄉,現在離容姑姑還鄉的那一天還有好幾年,這天天吃鞭子的日子必須得想辦法加以改變。
  更年期,嗯,好吧,就針對這更年期來吧,她前世好歹是名營養師呢,食補藥膳那是她的強項。既然容姑姑沒去找醫婆開藥調理,就只能靠自己給她弄點好吃的了,就算回報容姑姑四年來對她廚藝的訓練好了。

  那個女人調教自己廚藝說好聽了是將來升她做廚娘,其實還不是為了天天給她做夜宵,人家一天吃三頓加個下午點心,這個女人一天三頓加下午點心還不夠晚上還要一頓,怪不得養出那樣一副身材。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10 PM

  重生 第4章

  香茹打開了放乾貨的櫃子,這裡面放的是各種豆子、香菇、木耳、蝦米、花生、紅棗、核桃、栗子等風乾食材,用帶蓋的瓷罐子或麻袋裝著,罐身上貼著紙條標明內容物是什麼。

  香茹一邊往嘴裡扒飯,一邊思索今晚煮什麼夜宵給那個老妖婆吃。

  雖是穿越重生,但憑著這個殼子本身的記憶以及這一天的工作,香茹已經知道這個世界的人食用的食物跟地球上的都一樣,連名字都沒變過,好像就是中國封建時代的翻版,只是歷史軌跡不同從而誕生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王朝罷了,前世的生活經驗在這裡都能夠完全代入,沒有一點障礙。

  這就好辦了,她可不想前世營養師的工作經驗在這裡報廢,不然她一定會痛不欲生的,只要還有能讓她發揮前世職業能力的機會,她就有在這裡好好生活下去的勇氣。

  看著裝有藥材的罐子,這些熟悉的植物讓香茹感慨良多,眼眶漸漸濕潤,在快要溢出的時候香茹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睛,重新收拾好情緒,將注意力專注在面前的這一堆罐子上。

  女性更年期的食療補方有很多食譜,容姑姑的症狀需要使用湯藥和食物共同調理,但廚房裡沒藥材,只有些枸杞、干合歡花、山萸肉這種可當食材的單方藥材,雖說也可以分別用來做更年期藥膳,卻藥性不夠,不足以撫平容姑姑心煩易怒精神失常這種嚴重症狀。

  香茹在櫃子前站了好一會兒,吃下了半碗飯才終於想好今晚做什麼,放下飯碗,雙手拿下了裝干合歡花的罐子。

  今天就做合歡花粥吧,安神解郁。

  香茹拿了個熬粥的小砂鍋,照比例取了一點干合歡花、粳米和適量紅糖一起放進砂鍋裡,加上適量的清水,放在灶上先浸泡一會兒,回來繼續端起飯碗吃飯。

  丁香拿著洗乾淨的食盒、鍋、煲等大件廚具進來,見香茹歪倚著灶台姿勢奇怪地吃飯,走過來輕聲問道:「又挨打了?」

  香茹嘴裡嚼著飯,點點頭,喉嚨裡「嗯」了一聲。

  丁香給香茹捋了捋有些散亂的鬢髮,拍拍她的肩,「她是不是跟你有仇啊?從你來的第一天開始到現在,你哪天沒吃她鞭子,打到現在她不膩啊?」

  「沒辦法,誰叫她是我遠房親戚,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嘍,反正她不能打死我。」香茹含糊不清的道。

  「她唬你呢,什麼狗屁遠房親戚,對你比誰都凶,我看她就是想要個專門伺候她的人,又不想你太清閒,才把你塞到廚房來。」容姑姑是香茹遠房親戚的事在廚房不是秘密,不過香茹已經想不起來大家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過程了。

  「不然怎樣,她是廚房的頭兒,她要打我哪裡需要理由。」

  「我看她八成有病,還病得不輕。」

  「這你倒說著了,她是有病。」

  「香茹,我說說的。」丁香有點兒嚇著。

  「我不是跟你說說的。」香茹睜著溜圓烏漆的眼睛以示她是認真的。

  「她真有病?你又怎麼知道?」

  「我以前跟你說過我爹做什麼的吧?」

  丁香點頭,「說過,你爹做郎中的。啊,你看出來她是什麼病?」

  「容姑姑那叫髒燥症,女人到了她那個年紀都有的通病,大部分人症狀輕些,飲食上稍稍注意點就不會有太大問題,少部分人症狀重些,容姑姑就屬於要吃藥的重症。以前還在家時,我爹每個月總要開出幾個這樣的方子,都是四十多五十上下的女人,但像她這般嚴重的也少見。」香茹的解釋稍稍有點誤導,她無法說明更年期和髒燥症的區別,但中醫的確是把更年期症狀歸屬於髒燥症的。

  想起來真是諷刺,沒有任何防護地讓一個孩子做護士的工作,成天在病人當中轉來轉去,沒有傳染上疾病已是運氣,偷學到的一點粗淺的醫理根本不足以為這個身體曾經承擔的高危風險買單。

  丁香傻了眼,「要是跟容姑姑說她有病,會被她打死的。」

  「對啊,所以只有忍耐,忍到她五十歲離宮才能解脫。」

  丁香長歎口氣,「還有好幾年要等呢。」

  香茹扒完最後一口飯,乾硬成團的米飯在嘴裡嚼得很累,「幸好只剩幾年。」

  丁香「噗嗤」一笑,「還是你看得開。把碗給我吧,你快回去拿活來做,我給你看著會兒。」

  香茹抹抹嘴,竄出了廚房。

  片刻後香茹捧了她的針線簍子回來,先放在門邊的凳子上,她來到灶前升火開始熬粥,然後才返身把凳子拿到灶邊坐下,灶上點了兩根蠟燭照明,一邊照看著粥的情況,一邊開始繡新的花樣。

  受四年殘酷磨練,香茹女紅大成,練出一絕技,不需要畫圖樣就能直接在布料上繡花。其實這都是讓容姑姑給逼出來的,在短短幾天內就要給衣服換個花樣,根本沒有重新設計圖樣的時間,只能在腦子裡一邊設計手上一邊繡。

  宮女衣服上的繡花以素雅為主,多是花草,不能出格,又要和衣服顏色相配,用現代通俗詞彙來講,就是要體現一種符合皇家氣派的低調的華麗,屬於不經意間的炫耀。

  也真虧了宮裡每一季都會給宮女四套新衣服,不然總是這麼沒完沒了的拆、改、做,再結實的面料也得完蛋。

  香茹稍一思索,腦子裡自然而然浮現出一幅全新的花紋,香茹再稍做細節設計,以木芙蓉為主的新花樣就在腦海中完成了,手上立刻穿針引線,以線為筆描繪在面料上。

  丁香和銀花洗完了全部的餐具回來,把擦乾的餐具各歸各位後兩人卻沒走,而是在個大鍋裡燒了點開水,兩人邊喝水邊聊天,順便看香茹做活。

  前世的時候沒接觸過刺繡,十字繡都玩得少,最多就是給襯衫縫縫扣子,重生後第一次接觸到刺繡就儼然一派高手姿態,這讓香茹很興奮,繡得很帶勁,就見她飛針走線,第一朵木芙蓉的輪廓在迅速的成型中。

  待到合歡花粥熬煮好了,香茹也繡好了大半隻袖子的木芙蓉輪廓,但要想如期在三天內完成全部工作,這幾個晚上是一定要加夜班才行的了。

  香茹把東西歸攏放在遠離灶台的桌案上,讓丁香和銀花去拿碗,先盛出容姑姑的那份裝在瓷盅裡放在熱水中保溫,剩下的她們三人一起分了,這一整天下來,香茹這時候才吃到了點暖和的東西。

  吃罷後,三人一起收拾了廚房,銀花把大鍋裡一直在燒著的開水舀到水壺裡,接著帶著香茹的針線簍子先行回屋,香茹把粥用食盒裝好,左手食盒右手燈籠,丁香提著水壺,兩人一起去容姑姑院子。

  進了容姑姑的屋子,香茹伺候容姑姑夜宵,丁香則給容姑姑鋪床。

  容姑姑對今晚的夜宵是粥表示疑問,香茹以天冷熱粥暖和為理由解了容姑姑的疑問,並順勢提出冬季的夜宵以粥為主的建議,容姑姑沒有反對。

  容姑姑吃罷了粥,香茹和丁香兩人一同伺候容姑姑卸妝洗臉洗腳,一直到容姑姑安然睡下,香茹和丁香這才熄了屋中燭火一併離去。

  回到空無一人的廚房洗好今天最後這幾件餐具,熄掉所有火頭,香茹和丁香回屋休息。

  院子裡,南牆下的灶台全部都正燒著熱水,三個屋子的丫頭們排著隊在灶前打熱水洗臉洗腳。

  香茹和丁香先鋪床,再端著盆子出來排隊,洗完後趁著暖和勁趕緊爬進被窩裡,最後一個上炕睡覺的丫頭睡熄了燭火,室內頓時一片黑暗,四下寧靜,很快就都睡去了。

  香茹先前是打算加班繡花,但不代表說她不需要睡眠,她寧可明天起早一點,也不想睡得太晚,反而影響睡眠質量。

  當香茹從熟睡中重新睜開眼睛時,窗外一片漆黑,不知現在何時,在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後,聽到了敲梆子的聲音,細聽之下,得知已經四更多,再有一個多時辰就是卯時。

  香茹輕輕地從被窩裡爬出來,穿上衣服,點上蠟燭再拿上針線簍子,出門到室外,來到井邊,那裡有灶台與牆角形成的避風處,牆角扔著一個小板凳。這本來就是她夜裡加夜班時的工作地點。

  香茹把燭台放在灶台上,把板凳拿過來坐下,就著微弱的燭光開始專心致志地繡花,取線、穿針、走線絲毫不錯。

  這一專心就直到蠟燭燒完才抬起頭來,看看頭頂星空也快卯時了,香茹放下針線,抖開衣服檢查了一下加班成果,兩隻袖子上全部的花葉輪廓都已繡完,今明兩天往裡填色就行,只要不出意外後天一定能拿去給容姑姑。

  把東西歸歸攏,衣服捲成一團放在簍子裡,香茹拿上簍子悄然回屋,把簍子放回自己的櫃子裡後,香茹又出來點火燒水。這麼冷的天要她用井水洗臉,她可不樂意。

  卯時前後,三排大屋開始有了人聲,大家陸續起床,穿了衣服出來見香茹燒了水,都立馬過來打熱水。匆匆梳洗完畢後就趕去各自的工作崗位,開始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

  香茹從廚房提了開水去伺候容姑姑起床,給她更衣化好妝後,跟昨天的這個時刻一樣,坐在梳妝台前的容姑姑問了一句花繡得怎麼樣了,香茹照實說剛完成全部的輪廓只差填色,容姑姑馬上起身拿來籐條鞭子又是一頓抽,理由是香茹動作太慢,一個晚上的時間怎麼可能只完成那麼點,起碼也該完成半隻袖子的繡花。

  香茹知道容姑姑就是打人上癮,無論自己說什麼容姑姑都會找茬打她一頓作為晨間鍛煉,反正自己一身賤骨不怕她打,但她這暴躁的脾氣實在影響工作氣氛,哄住她的計劃必須得加緊才行了。

  容姑姑運動結束,喘著氣放下鞭子,叫香茹滾。

  香茹滾了,不久後又滾回來了,拿來了今天的早飯。

  廚娘依舊煮了兩樣的粥,玉米粥和紅豆粥,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容姑姑吃了幾勺玉米粥後就突然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旁邊的凳子。

  嚇了一跳的香茹趕緊上前詢問緣由,結果被正在氣頭上的容姑姑抄起筷子打在手腕骨節上,疼得她一下縮回手,可臉上卻是關心的表情。

  「姑姑,粥不合胃口嗎?」

  「誰用這喂雞的玉米碎粒煮的粥?這是給人吃的嗎?硬得要死,盡硌牙。以後廚房裡不准再做玉米粥。」

  「是。姑姑吃紅豆粥吧。」香茹把玉米粥撤到一旁,將紅豆粥放到容姑姑面前。

  誰知容姑姑只吃了一口又扔了勺子,「太甜了,難吃得要命,你去叫李廚娘來見我。」

  見容姑姑氣成這樣,香茹知道李廚娘要倒霉了,又不敢勸,趕緊小跑回廚房喚人。

  廚房裡這會兒各院的人都來拿早飯,香茹找了幾個廚房裡的人問了問她們對今天粥的看法,有沒有覺得玉米碎粒硌牙或者紅豆粥太甜。

  沒人覺得有問題,都說很好,李廚娘是廚房老人,熬粥的手藝大家都曉得的。

  香茹這才面沉如水的去喚那位李廚娘,說容姑姑有找。

  李廚娘見香茹這表情,大致猜到一點事情不妙,把手上的工作交接給別人後,就隨香茹走了。

  轉出了廚房的廊下,李廚娘才問香茹事情原委,香茹不知道容姑姑為什麼發火,只把她剛才的表現原原本本講給李廚娘聽,讓她有個應對的心理準備。

  李廚娘挺直了脊背硬邦邦地邁進了容姑姑的屋子。

  房間裡本來情緒稍稍穩定了一點的容姑姑看到李廚娘和香茹進來,目光轉眼就變得凌厲起來,看李廚娘的眼神就好像李廚娘殺了她全家似的。

  「李荷花,你也是廚房老人了,什麼當做什麼不當做還用人教嗎?看看你今天煮出來的粥,那是人吃的嗎?」

  與先前表現不同的是,容姑姑沒有暴跳如雷,但語氣卻陰冷如刀,李廚娘跪在地上不住求饒,香茹縮手縮腳站在門邊眼觀鼻鼻觀心。

  容姑姑在李廚娘跟前走了幾圈,心裡越來越煩躁,看李廚娘那磕頭如搗蒜的樣子更加來氣,操起她不離身的籐條鞭子劈頭蓋臉地就打了過去。

  李廚娘沒習慣容姑姑這樣的鞭打,一下就被打得伏在地上,卻又不能大聲呼痛,咬緊牙關死不出聲,香茹在邊上看得心驚肉跳。自己挨打是一回事,看別人挨打又是另一回事。

  容姑姑狂躁的脾氣一爆發出來就沒得停,見她狠抽了十餘鞭子還沒有收手的樣子,香茹知道容姑姑打人的習慣,她專挑肉少的地方少,比方說腰肩等部位,一鞭子抽下去生疼。

  再看容姑姑好像沒有停手的意思,覺得再這樣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又叫不來人救,只得咬牙做一回正義使者豁出自己,撲上去拉住容姑姑拿鞭子的手。

  「姑姑,不能再打了,停下來吧,不能再打了。要是打出好歹來,跟上頭的肖姑姑沒法交待呀,您要是為這事被受到責罰吃虧的不還是您麼。」

  聽到肖姑姑的名字,容姑姑的動作遲疑了一下,香茹見狀立刻奪下她手中的凶器,並橫生一股蠻力將李廚娘遠遠的拖到一邊。

  「容姑姑,李廚娘知錯了,就饒她這一回吧,下次再不這樣了。廚房裡不能沒人,況且肖姑姑很喜歡李廚娘的廚藝,您就當給肖姑姑的面子,饒了李廚娘吧,容姑姑。」香茹跪在容姑姑腳邊求情。

  香茹頻頻抬出女醫館最高管理者肖姑姑,終於救了李廚娘的小命,容姑姑暴戾的情緒得到控制漸漸平息下來,低頭看看香茹再看看遠處跪趴著的李廚娘,面上神色閃爍不定。

  「也罷,今天就看在肖姑姑的面上,我就不為難她,但是下不為例,要是再有下次,你這廚娘就不要再做了。」

  「是是是,李廚娘知道了,姑姑坐下歇歇,香茹給您倒杯茶,再給您拿些點心。」

  香茹站起身扶著容姑姑在桌邊坐下,可正要倒水時被容姑姑一掌拍掉,「收拾東西,滾。」

  香茹不再堅持,立刻把該收拾的收拾了,一隻手拿著食盒和水壺,一手還扶起已經軟了的李廚娘,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就這樣半扶半抱的走出了容姑姑的院子。





  重生 第5章

  到了院外香茹的力氣耗盡,實在沒力再拖著李廚娘多走幾步,只得狂叫救命,把在附近掃地的下等宮女們叫過來幫忙,將李廚娘送回她住的屋子休息,而她自己則回廚房報信。

  廚房眾人聽到因為今天的粥不合胃口李廚娘挨了容姑姑一頓暴打,皆倒抽口氣,其他幾位廚娘也開始擔心起來,怕自己做的食物要是被容姑姑找茬該怎麼辦。

  「容姑姑的脾氣越來越差,是不是有病啊?」有人抱怨似的隨口一說。

  無人應聲,大部分人是不知道這算不算病,丁香看香茹沒出聲她也保持沉默,而香茹則是不好明說才不吭聲,她要怎麼跟這些人解釋什麼更年期?什麼是髒燥症?該用什麼藥方給容姑姑治療?她以什麼立場去找醫婆開藥?容姑姑要是知道自己給她吃藥不得把自己打死?

  「是不是病不知道,但有誰的脾氣會隨著年齡越來越暴躁的呢?人上了年紀脾氣不應該是越來越平和與世無爭麼?」想來想去,香茹還是決定曲折的讓這些同事們知道容姑姑情況不妙的事實,讓大家多少有個心理準備。

  「這樣說來的話,其實還是病吧?」有人猶豫的表達出所領悟到的意思。

  「我們都不是郎中,要不誰膽大的去請前面的醫婆來給容姑姑看看如何?」丁香弱弱地開腔,「不過要是被容姑姑知道我們懷疑她有病,非被她打死不可。」

  丁香此言一出,廚房裡人聲頓消,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容姑姑的雌威更加衝撞不得。

  「大家把皮繃緊點吧……」不知是誰扔下這樣一句話。

  廚房眾人默默無語散開,各做各的事,廚娘們提心吊膽的計劃著午餐的菜餚。

  洗完今天的菜,香茹回屋繡花,中午再回到廚房拿午飯給容姑姑吃。

  中午的容姑姑眉眼之中沒有了早上的暴戾,但想到李廚娘的經歷,香茹還是大氣不敢喘一口的站在旁邊,容姑姑有點小動作都讓她一陣心驚,直到午飯太平結束,香茹收拾了東西走出了容姑姑的院子才重重地舒了口氣。

  這日子真難過啊。

  回到廚房,廚娘們還留在這裡等香茹的回信,聽到說容姑姑沒有對午飯表現不滿,她們暫時放下心中大石回屋休息,等著幾個時辰後下午點心的考驗。

  香茹把殘羹倒進潲水桶,將餐具拿到外面水盆待洗,然後回身又進廚房端起留給自己的那份飯,再回到井邊,一邊跟丁香和銀花聊天,一邊吃飯。

  聽到香茹說容姑姑午飯吃得正常,丁香和銀花也一道鬆了口氣。

  「容姑姑不至於把廚娘都打一頓的,她就算生病,這點分寸她肯定還是有的,就是可憐李廚娘了,好好地白挨一頓打。」銀花一邊擦洗著鍋鏟一邊道。

  「也可能是早飯沒吃,餓了的緣故,所以不挑了。」一旦確定容姑姑是有病,香茹就不再對她的行為表現做任何樂觀估計。

  「香茹你別嚇我們,把廚娘們打壞了,誰來做飯?」丁香瞪圓了眼睛。

  「容姑姑打我那麼狠,也沒見我趴在床上爬不起來呀。」

  「那是因為你被打多了。」

  「所以,同理可推。」香茹鼓著腮幫子,同時瞇起眼睛做微笑點頭狀。

  丁香和銀花激靈靈打了個哆嗦,齊齊埋首於手上的工作中。

  香茹在邊上吃完午飯,剛蹲下打算一塊洗碗,廚房廊下走來一個俏生生的俊美丫頭,年紀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和和氣氣地向香茹她們討要一個泥爐。

  香茹她們認得這小宮女,叫玉桂,正是女醫館總管肖姑姑身邊的近侍宮女,整個女醫館裡誰見了她都要給三分面子。

  小泥爐廚房外的圍牆邊有的是,香茹二話不說過去拿了一個給她,隨口寒暄一下,「玉桂姐姐,肖姑姑最近還好吧,好久沒看到她來廚房巡視了。」

  「肖姑姑病了,醫婆開了藥方,這不就是來拿個泥爐回去給她煎藥呢。」

  「啊?病了?怎麼會呢?上次見肖姑姑還好好的。」香茹此話完全是下意識的隨口而出。

  「說是積勞成疾,病根早就存下了,就等一個暴發的時機。這再過幾天不是要立冬了麼?一天冷過一天,肖姑姑受了點風寒,一開始沒當回事,誰知卻把病根給帶出來了,一下就病倒了。這不,醫婆給開了藥了。」小宮女說著臉上浮現愁容。

  「啊,肖姑姑生病可是大事,你快回去煎藥吧。」

  小宮女提著泥爐飛快地走了,香茹則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回到井邊。

  早上李廚娘挨打時為了救她自己才搬出肖姑姑,這會兒就聽到她生病的消息,肖姑姑是女醫館最大的頭兒,她生病,底下的掌事姑姑們必要去探望,不知道這中間能不能給她帶來什麼值得利用的轉機……

  香茹心心唸唸的就是跳槽二字,縱使給她黃金萬兩,她都不要在深宮裡過半輩子。

  「香茹,剛才玉桂跟你說什麼呢?」就算身處閉塞的深宮,也擋不住人們對小道消息的熱愛,銀花和丁香那個八卦星星眼喲……

  「肖姑姑病倒了。」香茹醒過神來,彎下腰壓低了嗓音輕聲說道。

  「啊?!」

  「而且病得不輕,醫婆都開了藥方拿了藥了,我想最近容姑姑有正事要做,不會想著怎麼抽打我們了。」

  銀花和丁香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銀花向香茹勾勾手指,示意她蹲下來,三個好姐妹頭湊頭地說起悄悄話。

  「知道肖姑姑生的什麼病麼?」

  「玉桂說先是風寒,但帶出了長年積下的病根,現在已是積勞成疾之症了。」

  「喲,要是風寒倒罷了,吃幾天藥就好,積勞成疾可麻煩。肖姑姑生病這事可大可小,除了咱們容姑姑,其他幾位大姑姑一定都會行動起來。」丁香道。

  「對,肖姑姑本來還有兩年就到離宮年齡,按慣例,接替人選直接從下面的掌事姑姑中挑選,一直有傳她早就開始在物色替身,現在她生病,那些大姑姑們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連銀花這等身份的人都知道的事,整個醫館就肯定是人人盡知。

  「我覺得事態可能還會更緊急一些。」香茹思索著緩緩道來。

  「為什麼?」銀花和丁香異口同聲。

  「別忘了,剛才玉桂才說肖姑姑已被診斷為積勞成疾,病根原本是潛伏的,直到最近肖姑姑染上風寒,這才引發了病根。我在想的是,按照宮裡規矩,這算大病還是小病?」

  「風寒是小病,但加上積勞成疾的話,可能……得算大病?」銀花猜測著。

  香茹目光炯炯的盯著銀花和丁香,「大病的話,宮裡規矩是怎樣的?」

  「提前離宮。」兩人再次異口同聲。

  「所以……」

  「香茹,你的意思是說,爭奪女醫館總管姑姑之職的戰爭要正式打響了?」銀花和丁香一副想看好戲的表情。

  「噓……」香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可沒這麼說,一切都是推測,還不知道肖姑姑這病是算大病還是算小病呢,等這個有了定論再說。反正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就對了。」

  關於肖姑姑病情的猜測到此為止,在有新的消息傳來之前,香茹不打算妄加推測。

  洗罷了碗,香茹回屋繡花,肖姑姑不關她事,那是容姑姑要操心的問題,但她要是兩天內沒繡完袖子,就關她的事了,容姑姑的鞭子打在身上真的是很疼很疼啊,看今天李廚娘被打成那個慘樣,就知道這個身體這幾年是經過怎樣的磨練才練出一副皮實的筋骨來的。

  下午點心做好,香茹去廚房拿點心茶水,廚娘們個個提著顆心看著香茹拎著食盒出去。

  在門口喚了容姑姑一聲,香茹小心地推門進去,逕直到桌邊布餐,不敢抬頭看別處一下。

  坐在窗下梳妝台前的容姑姑放下手裡的梳子過來吃點心,香茹一邊伺候著,同時隱隱約約地好像聞到容姑姑身上有股清淡的草藥味。

  輕緩地連做幾個深呼吸,的確是從容姑姑身上聞到草藥味,香茹心裡有數了,看來容姑姑已經知道肖姑姑生病的事,並且已經去看過了,才沾染一身藥味回來。

  姑姑們的院子都挨在一塊,都是前後鄰居,肖姑姑生病這麼大的事,前後住的掌事姑姑們不可能不知曉。

  香茹保持沉默,沒有自作聰明的開口詢問,肖姑姑的病情到底如何還沒有定論,她什麼都不知道。

  容姑姑似乎在考慮肖姑姑的事,反正心不在焉,不知她在想什麼,一盤子點心只吃了半塊,茶喝了一杯,就讓香茹撤了。

  回到廚房後,香茹處理了吃剩的食物,摸了兩塊點心一路吃著趕回屋裡繡花。

  過了沒多久,銀花丁香做完活暫時回來休息,一人端把凳子坐在香茹身邊,也做起針線活來,順便跟香茹講些剛才聽來的關於李廚娘的新消息。

  李廚娘上午被人送回去後因為同屋廚娘們都在廚房幹活,院裡屋裡都找不到人照應她,她一人在床上躺到中午,直到廚娘們帶了午飯回去看她,才發現她發起燒來,解了她衣服一瞧,身上傷處多數見血,腫起的僵痕青青紫紫泛著血絲。

  廚娘們嚇壞了,不得不去前面請了當值的醫婆來看。醫婆來處理了傷口,又開了張方子讓人去藥房抓藥,結果驚動了在小屋裡歇中覺的方姑姑,特意跑出來狠狠地奚落了她們一番。

  銀花和丁香互相補充著說到這裡都頓住了,唉唉歎了聲氣,「真是丟臉啊。」

  香茹繡完一根線,利落地把線頭埋好,另取了一根同色的絲線,一邊穿針一邊道:「被方姑姑奚落就奚落了,讓她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我以為,重點不在被奚落。」

  「什麼?」銀花和丁香一下沒明白香茹的意思,頗為茫然。

  「藥房方姑姑和容姑姑一向不和,容姑姑喜歡鞭打下人的事她早就知道,記得剛開始我也被多次打得要請醫婆的地步,只是後來我被打皮實了就沒再為這事請過醫婆。現在李廚娘因為重傷發燒而去抓藥,這就白白地給方姑姑送上了一個新鮮的小辮子。還有別忘了,李廚娘是被別的丫頭從容姑姑院門口送回去的,到這會兒我看大家應該都知道這事了。偏偏又趕上肖姑姑生病,幾位大姑姑的競爭肯定明裡暗裡更加激烈,保不齊就有人拿這事暗裡使絆子。容姑姑的劣勢一再加重,沒誰會願意看一個性格暴虐的人坐上那個位子。」

  「你的意思是說容姑姑沒有勝算?」

  「至少很低。你們說說,容姑姑的優勢在哪裡?幾位大姑姑之中,最有優勢的只有方姑姑,她掌管藥房,粗通醫藥,肖姑姑現在正需要她的支持。其他大姑姑懂什麼?我們容姑姑會什麼?她廚藝如何?從我進宮時她就已經是大姑姑,就算她當初廚藝很好,可這幾年久不下廚,現在誰還敢相信她的廚藝?她拿什麼去拍肖姑姑的馬屁扭轉劣勢?」

  「香茹,你……你怎會說也這樣一番話來?以前一天都難得聽你說幾句話,比銀花都安靜。」香茹這番話丁香銀花兩人聽得目瞪口呆。

  香茹心裡一跳,糟糕,鋒芒露出來了,她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何香茹,文化低,見識少,哪這麼好的思維和口才。

  都是因為丁香和銀花對這個身體來說不是外人才大意了。

  香茹趕緊暗自檢討反省,下次要注意,不可再犯。

  「我以前不說話不是木訥,而是沒機會說話,說給誰聽呢?誰會聽我說呢?人微言輕吶。」香茹緊急甩出一張傷感牌博同情。

  「香茹,我們知道你這幾年過得很辛苦,容姑姑說翻臉就翻臉,伺候她不容易。可你也別憋著,想說什麼就說,別人不聽你說,還有我和銀花呢。有什麼不爽地就直接說出來,心裡會好過些,憋壞了身體不值。」丁香搭著香茹的肩膀輕聲勸慰,銀花在旁邊一邊抹眼睛一邊點頭。

  「嗯,我知道了,經這一場病,我也想通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說得對,咱們在這宮裡還有好長的日子要活,一定要好好的。」

  「香茹,你想開了是件好事,可是我突然想到,容姑姑要是在這場競爭中處處落方姑姑下風的話,那對你來說豈不更糟?你天天在她眼面前轉,容姑姑肯定會把滿腹怒氣都發洩在你身上。」銀花弱弱地道。

  香茹愣了一下,搖搖頭,「只能祈禱她能知道些分寸。」

  「唉,人都說伴君如伴虎,咱們是無緣在皇上跟前伺候,容姑姑這隻母老虎倒時刻在我們身邊。」丁香垂頭歎氣。

  「唉……」香茹和銀花齊齊跟著歎氣。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12 PM

  重生 第6章

  香茹繡花繡到晚飯時間,收拾了東西香茹趕到廚房將晚飯送去給容姑姑。

  甫一進門香茹就敏感的發現室內氣氛不妙,容姑姑煩躁的在屋裡像驢子拉磨似的團團轉,看到香茹進來,容姑姑的神色突然變得猙獰。

  「沒用的廢物。」容姑姑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杯扔向香茹。

  香茹縮身躲過杯子的襲擊,匡噹一聲,杯子砸在她身後的牆上再落到地上摔成碎片。香茹縮著肩膀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把食盒放在桌上。

  「姑姑息怒,香茹愚笨又惹姑姑生氣,請姑姑責罰。」不管什麼事惹得容姑姑不高興,反正自己也認了錯再說,因為就算不是自己的錯,姑姑說是,那就一定是。

  狗腿子的順從生存法則,不論何時何地,永遠有效。

  容姑姑看香茹那低眉順眼的溫順模樣就來氣,可又不好發作,憋了半晌,最終坐下,叫香茹布餐。

  本以為容姑姑要來場飯前運動而繃緊皮肉的香茹見形勢好轉,趕緊打開食盒把晚飯擺了一桌,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容姑姑用餐,絲毫不敢有任何大意。

  不過容姑姑的情緒到底不佳,影響了胃口,滿桌的菜大概每樣動了幾筷子就說飽了,叫香茹收拾了下去。

  臨走前香茹大著膽子問容姑姑今晚要不要夜宵,容姑姑想了想,還是要了。

  因為容姑姑沒胃口吃飯,今天香茹回廚房回得比較早,廚房裡還有人來來往往,在別的掌事姑姑手下做事的大小丫頭們在廚房裡進進出出,從她們的嘴裡,香茹聽到了一個消息——肖姑姑生病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女醫館,聽說杜公公正在考慮怎麼處置。

  而這杜公公正是太醫院總管太監,也是肖姑姑的頂頭上司,因為女醫館是太醫院的附屬機構。

  肖姑姑是提前離宮還是按期離宮,就全在這總管太監的一念之間了。

  香茹端著自己的晚飯倚在門外牆邊專心致志的吃飯,別人的八卦議論她左耳進右耳出。

  平心而論,她是百分之二百的真心希望容姑姑能成為肖姑姑替身,哪怕日後跳槽無望她也認了,只要別再成天看著容姑姑拿著籐鞭子揮來揮去怎樣都行。

  可這事哪那麼容易,容姑姑一點優勢都沒有,她要是上位成功,其他幾位大姑姑哪個肯服氣?還不得明裡暗裡的使絆子出她洋相讓她難堪。

  當然,那些她上位後才可能發生的機會事件不是現在考慮的重點,不值得她來操心,還是想想今晚上給容姑姑煮什麼粥比較現實。

  香茹吃罷了晚飯,把廚具餐具歸歸攏,拿到院子井邊清洗,時不時的還有大小丫頭送來用過的餐具,慢慢的井邊又堆了一堆的待洗物品。

  香茹、銀花和丁香三人洗了一會兒,廚房裡的人漸漸少去,當廚房裡的人走光再沒人進來之後,香茹起身擦乾手回到廚房開始準備夜宵。

  取了枸杞子和粳米入砂鍋熬粥,枸杞補腎養肝,容姑姑臉色不好說明肝血不足,正所謂肝腎同源、精血互生,補肝的同時亦要補腎,枸杞粥對她算是對症。對容姑姑來說她現在最好是能吃藥,藥物和食療同時進行對她才最好。

  砂鍋上灶後,香茹請丁香銀花幫忙照應一下,跟昨天一樣,她飛快的跑回屋子拿來針線活到廚房裡做,直到枸杞粥熬好了才放下手中的活,起身盛粥。

  照舊是先盛出容姑姑那份坐在熱水裡保溫,剩下的自己三人分了,然後香茹和丁香去伺候容姑姑夜宵睡覺,銀花洗掉三人的餐具留下一盞油燈後帶著香茹的針線簍子先回住處。

  容姑姑對今天的枸杞粥沒有發表意見,可仍舊沒吃多少,剩了一多半就不要了,讓兩丫頭伺候她洗漱休息。

  一番忙碌後,容姑姑總算是進了被窩,蹙著眉頭滿懷心事的睡下了。

  香茹是不會管容姑姑此刻心事有多重,她只知道如果明天不能繡完衣服的話,後天等待自己的可能就是跟今天李廚娘一樣的一頓暴打。

  因此,一見容姑姑睡安穩了,她立刻吹熄燭火,拉著丁香打著燈籠飛快地走了。

  在廚房處理完最後的一點事務,兩人回到住所抓緊時間洗漱睡覺,睡至半夜醒來提前起床,拿著針線簍子和燭台到外面灶台邊窩著趕工,不知幾時聽到更鼓響,方知現在才寅時,也就是剛剛五更,離平時起床的卯時還有整一個時辰。

  香茹抖開衣服仔細看了看趕工成果,非常滿意,只要不出意外,今天是一定能完成的。

  看看蠟燭已經所剩無幾,香茹起身把針線簍子放在小板凳上,伸了個懶腰權當活動活動,拿起燭台回屋取了根新蠟燭回來,坐下再繼續忘我地做事。

  中途換上了新蠟燭,一直做到了卯時前,香茹終於收工,轉而點起三個灶開始燒洗臉熱水。她現在才想起來,要加班趕活的時候,以前的香茹就是寧可提前起床而不是推遲睡覺的,這樣冷天時早上的熱水通常都是她來燒,而晚上的熱水則是別人燒,她回去用即可。

  銀花抖開香茹手上那件衣服,看到兩個袖子已經完成了一個半,還差半隻袖子就全部完工,不禁嘖嘖稱讚,不停地誇香茹動作快,有這水平進針工局都綽綽有餘了。

  香茹只笑不語,把東西放進櫃子裡,換衣服洗臉梳妝,趕去廚房提了熱水去伺候容姑姑起床。

  香茹來到容姑姑屋裡,把水盆放到容姑姑床前,束起床帳一看,今天的容姑姑神情跟昨天完全不一樣,昨天是一副心緒不寧煩惱愁腸的樣子,可這會兒,睡了一覺醒來,精神狀態完全改變,好像想通了什麼的表情,隱隱有一種好似應戰的鬥志一般。

  看樣子容姑姑已經決定好要跟那些掌事姑姑們打一場爭奪總管姑姑職位的硬仗了。

  香茹如此想到。

  不動聲色的扶起容姑姑,香茹照流程服侍容姑姑梳洗完畢,她再回廚房去拿早飯。

  李廚娘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地,今天早飯的粥由別的廚娘來做,煮的綠豆粥和紅薯粥,炸了油條和麻果,另還有兩樣餡的包子。

  早飯做好後,眾人真的是心驚肉跳地目送香茹提著食盒消失在牆邊拐角處,向天上所有的過路神仙衷心祈禱就算容姑姑不愛吃也不要再像昨天那樣用鞭子教育。

  看到桌上的兩樣粥時,容姑姑沒有什麼反應,很給面子的各吃了一半,那些點心各吃了一塊。整個過程雖沒說好吃或難吃,但起碼沒有昨天清早那般的暴戾,平平安安的結束了這個早飯。

  香茹收拾了桌子告退走人,走出院子後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她緊張的都快犯低血糖了。

  廚房裡的人見香茹好端端地提著食盒回來,知道最緊張的時刻過去了,不禁一陣歡呼,拍著胸口直念阿彌陀佛。

  銀花接過香茹手裡的食盒拿出去處理,丁香給香茹送上她的早飯換下她手中的水壺,其他人在感謝神仙保佑之後各幹各的差事去了。

  當香茹三人在井邊洗碗時,容姑姑過來巡視地盤,廚房眾人立馬個個如臨大敵一般等待檢閱,待到容姑姑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挑了一遍刺大剌剌走了,緊張的氣氛才隨之消失。

  容姑姑出了廚房徑直去了肖姑姑的院子,掌事姑姑們的院子互相挨著,串門很方便,但平時除了找肖姑姑,其餘掌事姑姑們著實很少互相來往。

  撩開大門上掛著的棉簾,容姑姑走進堂屋,正在外面倒茶的玉桂見著容姑姑進來立刻進內室通報,片刻工夫出來引容姑姑進去。

  容姑姑一腳邁進肖姑姑的睡房,在門口就看到方姑姑的背影,她正坐在床邊親自給肖姑姑侍奉早飯,一勺一勺仔仔細細地餵著綠豆粥。

  伺候娘老子都不見得有這麼細心體貼。

  容姑姑惡意的腹誹了一下,然後立刻滿臉堆笑的走向床邊,恭恭敬敬的向倚坐在床上的肖姑姑問安。

  肖姑姑今年四十有八,年輕時飽滿得如同蜜桃一般的臉盤現在則癟得像風乾的桃干,鬢角到額頭的頭髮白了一圈,雖然只比容姑姑方姑姑她們年長幾歲,卻像是上了六十的老婦。

  肖姑姑眼帶笑意的受了容姑姑的禮,拍拍床沿,玉桂趕緊在床頭擺上凳子,請容姑姑坐。

  「肖姑,今天感覺怎麼樣?」容姑姑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表示自己的關心。

  肖姑姑嘴裡含著一口粥無法回話,就只是點點頭,容姑姑這才稍稍轉頭,跟坐在床沿的方姑姑問好。

  方姑姑比容姑姑稍長幾個月,過了年就奔四十三去了,不知是不是身在藥房有天然優勢,她倒要比方姑姑顯年輕不少,髮絲黑亮氣色紅潤,一雙吊梢眼透著精明勁。

  方姑姑給容姑姑回了禮,舀了勺粥餵給肖姑姑,語調和緩地代肖姑姑回話:「肖姑好多了,昨天還沒力氣坐起來呢,這會兒總算有點胃口喝些粥,吃了粥一會兒還要吃藥。肖姑,再來一口?哎,慢點。」方姑姑又餵了一勺綠豆粥。

  「想吃東西就好了,肯定沒什麼大問題,我讓廚房這幾天給肖姑開小灶,專煮些肖姑愛吃的菜補補身子,您這麼多年太辛苦了,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容姑姑沒有理會方姑姑那話裡稍帶的得意勁兒,只把注意力放在肖姑姑身上。

  「是麼,那可真好,肖姑有口福了,多久都沒吃過容姑親手烹飪的菜餚了,還記得容姑能做上大姑姑就是因為一手好廚藝呢。」方姑這話真不知是褒是貶,因誰都知道容姑姑很久都沒摸過炒勺了。

  容姑姑被方姑姑這一頂給噎得一陣惱怒湧上心頭,可臉上依舊是笑如春風的模樣,連眼神都沒變過,就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繼續與肖姑姑說笑。

  方姑姑一直在肖姑姑身邊伺候,喂完了粥又餵藥,容姑姑幾次想上手幫忙都未果,在肖姑姑視線不及的角落,方姑姑毫不掩飾對對方的拒絕態度,並將肖姑姑方才用過的食盒餐具塞到容姑姑手上,面帶微笑客客氣氣地請容姑姑順道帶回去清洗。

  一早上沒佔到絲毫便宜,容姑姑終於給氣了回來。

  香茹三人正在井邊洗菜,突然身邊「匡當」一聲,一個食盒被扔在附近地上,三人驚跳起來,抬頭一看,容姑姑一臉怒容的拂袖離去。

  三人面面相覷,大致能猜到容姑姑是從哪裡回來,不敢多言,默默收拾食盒。剛才經容姑姑這一摔,食盒中裝粥的瓷盅打翻來,未吃完的粥潑得到處都是。

  香茹見紅薯粥還剩了很多,反倒綠豆粥吃了不少,一時納悶,肖姑姑不是生病體虛麼,幹嘛不吃健脾養胃的紅薯粥,綠豆性寒,病人要慎食的呀。廚娘煮粥是本職,可病人也不要看都不看拿起來就吃吧。

  香茹糾結了一會兒很快就釋然了,也許肖姑姑病得不重,受得了綠豆的寒性。

  想到此香茹就不多想了,肖姑姑健康與否與她無關,低頭做事。

  把菜都洗淨送到廚房,香茹準備回屋休息片刻。沿廊下走了一段,見肖姑姑手下的玉桂迎面跑來,香茹停下腳步側身讓玉桂過去,並未多想她如此著急是為何事,邁腿直接回屋繡花。

  玉桂急匆匆地衝進廚房,討了幾片薑片又轉身離去,風風火火的樣子惹得廚房眾人們好一陣猜測,不知道肖姑姑這又是怎麼了。

  玉桂一路奔回院子,氣還沒喘勻,就先喊道:「姜來了,姜來了。」

  屋裡出來一個待字年紀的年輕女子,高挑身材,窄肩細腰,一張巴掌小臉面目清秀,但衣服卻與宮女們不同,她不是紫褐色而是顏色很淡的雨過天青色,身上的衣服繡花也是淺淡素雅的顏色和紋樣,看上去幹乾淨淨的。

  「謝醫婆,姜拿來了。」

  「立刻去煮桂圓生薑湯,煮好後就給肖姑姑服下。肖姑姑素有脾胃虛寒,可她好強又不說與別人知道。唉,也是我心存僥倖,早上看到綠豆粥時不該想當然的以為肖姑姑知道忌口,當時應該派人來提醒一下,她就是那碗綠豆粥吃壞了才會洩瀉。」這醫婆的聲音軟軟糯糯的也甚好聽。

  「謝醫婆不必自責,都是婢子沒有照顧好肖姑姑,與醫婆無干。」玉桂趕緊解釋。

  「你們哪裡知道那許多呢,看到食物送來就拿給肖姑姑吃。你去告訴廚房一聲,讓她們多辛苦一下,近日給肖姑姑的食物最好單做,寒涼的食物一概不要。」

  「是,婢子知道。」

  「我先回去了,肖姑姑要是有其他不舒服,再來叫我。」

  「是,謝醫婆慢走。」

  送走了謝醫婆,小宮女去院牆邊煮湯,屋子裡方姑姑不停地向肖姑姑道歉,都是因為她早上拿綠豆粥給肖姑姑吃才會變成這樣,早知道吃紅薯粥就沒事了。

  世上哪有那麼多「早知道」,肖姑姑忍著腸胃的不適勸方姑姑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下次不再犯就是了。

  「我知錯了,我這就去通知廚房讓她們仔細點,別又拿些肖姑不能吃的食物送來。」說罷,方姑姑就起身告退。





  重生 第7章

  出了肖姑姑的院子,方姑姑卻沒有直接去廚房,而是叫自己身邊的丫頭去廚房傳話,叫廚房做事周到些,考慮一下病人的身體情況,別盡弄些病人不能吃的亂七八糟的食物送去。

  看到是方姑姑手下的丫頭,廚房眾人本來並不太給面子,但因為她是替肖姑姑來傳話的,而且肖姑姑正因為早上的綠豆粥而引發洩瀉,所以眾人心頭再不爽也不敢反駁頂撞,喏喏的應了。

  香茹午飯時間來廚房拿飯菜,見著玉桂在廚房裡交待謝醫婆的醫囑,待她走後又聽了同事們的議論,心知自己早上的猜測沒有錯。

  綠豆清熱解毒利水消腫,所謂解毒利水,就是要排洩,姑且不說肖姑姑這碗綠豆粥的效用趕得上巴豆了,就說玉桂匆匆忙忙跑來拿姜的行為,顯然肖姑姑洩過了分。

  一碗綠豆粥就讓肖姑姑拉肚子,可能平時就脾胃虛寒,這會兒一生病,身體更弱,綠豆粥中大米儘管能中和一些綠豆的寒性,但對肖姑姑來說恐怕仍然不夠,因寒而洩,故此要靠生薑的溫性袪寒止洩。

  這可憐的肖姑姑。

  不過這消息倒是給了自己機會。

  肖姑姑現在肯定要服食湯藥,方姑姑優勢明顯,為了順利上位方姑姑肯定不遺餘力的會弄些上好藥材,明眼看上去容姑姑要落下風。

  但湯藥這玩意兒,說它是蜜糖也可能是砒霜,況且肖姑姑已診斷為積勞成疾,這是要長期調養的病症,而最重要的一點是,積勞成疾第一症狀就是脾胃虛弱,因而食慾不振,補藥再好也代替不了食物的作用,那麼勢必要回到廚房想辦法。

  這樣一來,就算方姑姑百般不情願,也擋不住容姑姑優勢的顯現,容姑姑為了表現自己勢必要寄托於昔日的拿手菜餚上,就算她不親手也可以交待別的廚娘來做。

  香茹是覺得容姑姑要和方姑姑爭,就讓她爭去,自己只要一味順著,少挨幾頓鞭子多過幾天不挨打的好日子就是眼前最大的幸福。

  可肖姑姑目前脾胃不好,食慾受到影響,飲食再好要是吃不下,難免容姑姑回來不會把怒氣發洩到她的身上,看來自己還是要想辦法助容姑姑一把,但要容姑姑聽她的安排談何容易。

  香茹提著給容姑姑的食盒邊走邊思索盤算著。

  容姑姑端坐在窗下望著院子天井不知發什麼愣,見了香茹進來才起身到桌前坐下,等著香茹布餐。

  「姑姑,今天飯菜還可口吧?」香茹把桌上每樣菜都夾了一點到容姑姑碗裡,看她吃下後才有意識地輕聲問道。

  「一般般,比不上我當年的廚藝。」

  「那是,姑姑是什麼人吶,現在廚房裡廚藝最好的廚娘都比不上姑姑當年全盛時期的廚藝。」香茹眼兒彎彎的微笑道。

  「哼,少講些沒用的,我幾久沒下過廚了。」

  「可您不是調教出了香茹麼,香茹是您最好的徒弟吧?」香茹給容姑姑夾了一大塊魚肚肉放進她碗裡,討好地笑道。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摔到腦子了?想上灶?沒我同意你敢有這心思?你以為現在有資格出師了?」

  「哪能吶,要是沒有姑姑厚愛,香茹還是個鄉下丫頭呢。」

  「那你今天怎麼回事?吃錯藥了?」容姑姑蹙著眉頭打量著香茹。

  「哦,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快中午的時候,方姑姑的丫頭跑到廚房裡來,叫我們做事周全一些,別拿些肖姑姑不能吃的食物給她。」

  「什麼意思?我不是已經交待過肖姑姑的菜譜了麼?那個女人想幹什麼?居然敢在我廚房指手畫腳!你們都是傻的啊?不知道趕緊來報我?」容姑姑拍桌大怒。

  「姑姑莫急,聽香茹說完不遲。這丫頭跑這一趟之前,前面不久玉桂過來討了幾塊姜走,行色匆匆忙忙的,接著剛才來拿午飯時又交待了一遍,叫我們不要給肖姑姑吃寒涼的食物。不知道是不是肖姑姑吃壞了什麼東西?」

  「吃壞東西?我們能給她吃什麼壞東西?」容姑姑的氣焰頓時熄了一半。

  「肖姑姑現在生病體弱,飲食上本來就該多注意,聽玉桂那樣說,我覺得肖姑姑是不是吃了什麼要忌口的食物引起身體不適?」

  「不至於吧,我今早看著肖姑吃的早飯,兩樣粥,只吃了綠豆粥,看上去胃口不錯。」

  「綠豆粥?肖姑姑為什麼不吃紅薯粥呢?肖姑姑生著病呢,綠豆大寒,就算有大米中和一點寒性,一般人吃沒事,可體弱的病人哪裡吃得消,就算是普通人家,也不會給大病初癒的病人吃綠豆。肖姑姑肯定是受不了綠豆的寒性,不然就不會來拿生薑了,生薑止寒瀉。」香茹微仰起頭,做天真無邪的回憶思索狀。

  「你說的當真?」香茹的話引起了容姑姑的注意。

  「姑姑,我這都只是隨便猜猜,我哪裡知道肖姑姑那裡發生什麼事,要真是因為一點綠豆引起洩瀉症,那肖姑姑八成有很嚴重的脾胃虛寒之症,才能把綠豆吃出了巴豆的效果。」

  「哈哈哈哈哈哈……」容姑姑前俯後仰的大笑起來,頻頻拍桌,「說得對,說得好,都是她拿綠豆粥給肖姑吃,虧她曾經跟醫婆學過幾年醫理,哈哈,原來也不過如此,白在藥房呆了這幾十年。」

  「姑姑,您說誰呀?」香茹故作無知的問道。

  「不關你事。吃飯,今天胃口好,我要吃兩碗。」容姑姑擦擦笑出眼淚的眼角,執起筷子夾了一塊肉。

  「哎,香茹給您盛飯。」

  這頓午飯在難得的輕鬆氣氛下結束,香茹收拾了東西準備退下時又被容姑姑叫住,吩咐她,下午的點心不要再送來了,備好肖姑姑那份足以,她會到廚房去拿,親自送過去。

  香茹領命下去。

  回到廚房香茹向廚娘們轉達了容姑姑的話,然後她自顧自的去吃飯。

  飯後洗了碗,香茹回屋繡花,到下午點心時間,兩個袖子上的花朵宣告完工,香茹仔細檢查一番,確定沒有要返工的地方,放心的放進櫃子裡,然後急奔廚房。

  點心都已出籠,廚娘廚工們一份份的分配好,香茹在旁邊打下手,把給肖姑姑的點心放進食盒裡。不多會兒工夫,容姑姑來到廚房,從香茹手上接過食盒,往肖姑姑的院子走去。

  半道上遇見玉桂,兩人邊走邊聊,順便打聽一下上午的事。當然她問的很技巧,只問聽說上午玉桂匆忙來廚房討姜,問是怎麼回事。

  容姑姑是廚房的頭兒,見她問起廚房的事,玉桂只有老實回答,一下就把肖姑姑上午洩瀉的事給說出來了,還加上了謝醫婆的醫囑,少吃綠豆這一類的食物,肖姑姑的身體受不起。

  中午香茹的猜測由此得到了印證,肖姑姑的確是因為綠豆粥而引起了身體的不適,那碗粥是方姑姑侍奉的,也就是說是她害得肖姑姑受苦。

  哈哈哈哈……!

  容姑姑在心底裡得意笑上幾聲,輕輕撩起睡房的軟簾,抬腿邁了進去。

  肖姑姑剛剛歇中覺起來,正坐在床上拿梳子梳理一頭長髮,容姑姑問了安,把食盒放在桌上,一樣樣的往外拿點心。

  「肖姑,我中午聽說玉桂來廚房拿姜,說是您寒洩,現在沒事了吧?」

  「呵,沒事,就是吃壞了綠豆粥,謝醫婆來看過了,煮了桂圓生薑湯,已經好多了。」

  「哎呀,這都是我疏忽了,廚房煮好了粥,我一下慢了一步交待,結果她們把兩樣粥都送了來,那綠豆粥本來不該給您送來的。」

  「嗨,她們也是無心,哪裡知道我該忌口什麼。吃都吃了,不提了,以後注意些就是了。」

  「肖姑,既然這樣,不如您給我說說您的忌口吧,省得下次廚房又做錯飯菜,也免得總是麻煩謝醫婆。」

  「唉,我這忌口多了,說起來麻煩,涼寒的食物一概不能吃,還要調理五臟,說我上了年紀又勞累過度導致陰陽氣血皆虛,心肝脾肺腎都不好,麻煩死了。」

  「這哪裡會麻煩呢,肖姑操勞這麼多年,勞苦功高,為您做事怎麼能嫌麻煩呢。行了,我知道怎麼做了,肖姑就放心吧,食物方面我讓專人給您單做,絕不再出錯。」

  「那就有勞你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肖姑,來嘗嘗點心吧,還熱和著呢,一會兒涼了就走味兒了。」容姑姑滿面笑容的夾了兩塊鬆糕放在碟子上,親手端到肖姑姑面前。

  侍奉了肖姑姑點心,又陪著說了些話,容姑姑這才提著食盒得意洋洋地步出肖姑姑的院子,遠遠地看到方姑姑迎面走來,手裡拿著一個包袱,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

  兩人相向而行,待到面對面時,容姑姑牽動嘴角給了一個譏笑,嘲諷了幾句。

  「虧你當年拜過師傅讀過醫書,可我看來其實根本就是不學無術吧?難怪考不上醫婆呢。就這水平肖姑那藥方根本沒看懂過吧?連肖姑忌口綠豆都不知道,兩樣粥,偏拿忌食的綠豆粥,真是笑死人了。」

  方姑姑怒瞪容姑姑的背影,啞口無言,這的確是她的錯,她認,但她也不想被容姑姑抓到她這個錯把她踩下去,憑她還沒那個本事,自己可是藥房大姑姑,有任何人都不及的優勢。

  方姑姑低頭看了看拎著手裡的包袱,再瞪了一眼遠去的容姑姑,這才邁進了肖姑姑的院門。

  容姑姑回到廚房,挑了金紅根金廚娘做肖姑姑的專職廚娘,為她準備一日三餐,食物不准出錯,否則就當心鞭子。

  金廚娘喏喏的應了,旁邊又有廚娘站出來建言,「姑姑,廚房本來四名廚娘用得剛好,現在李廚娘臥床不起,金廚娘為肖姑姑專廚,只剩兩位廚娘要準備幾十個人的飲食,實在力不從心呀。」

  「是呀是呀,人手不足呀。」更多人加以附和,只有兩個廚娘做飯來不及呀。

  「李廚娘怎麼還下不了床?」

  「她的燒還沒全退,人時醒時昏。」說這話的人越說聲音越小,李廚娘發燒生病就是容姑姑鞭打所致。

  「這樣……」容姑姑的目光在廚房眾人身上轉了一圈,「香茹呢?」

  有人立刻把在外面的香茹給叫進來。

  「姑姑喚香茹有何吩咐?」香茹低著頭溫順乖巧的來到容姑姑身邊。

  「金廚娘給肖姑姑做專廚,廚娘人手不足,從今晚的晚飯起,你給兩位廚娘打下手,直到李廚娘回來。」

  「是,姑姑。」

  終於有了上灶的機會,香茹多少有些興奮,她的廚藝都是容姑姑調教出來的,雖然天天挨鞭子,卻畢竟有了一技在身,只要將來不出差錯,做到廚娘是一定的,這是她感謝容姑姑的地方,所以有時候她並不是那麼的痛恨容姑姑暴虐無情。

  至於之前在心底叫她老妖婆,好吧,任誰剛重生復活,雖然明白靈魂與肉體已經融合,可是對肉體遺留的記憶的全盤接受還需要時間吧,所以這只是個佛祖都會原諒的小小錯誤,不是麼?

  廚房眾人對香茹跳躍式上位並沒有異議和看法,香茹天天夜裡給容姑姑做夜宵的事不是秘密,她們都很清楚,香茹遲早有一天是要上灶台的,這次就當實習,也讓大家看看香茹到底掌握了多少本事。

  容姑姑安排好了廚房人事調動,回屋休息去了,剛才扳回了昨天的敗局,與方姑姑打成平局,她要再想個好招繼續保持優勢,至於其他幾位有競爭權的大姑姑她根本不放在眼裡,那些人根本沒有與她和方姑姑競爭的本錢。

  香茹說是打下手,但其實就是上灶做事,因為只有兩名廚娘做飯的話人手根本就是緊張得無法調度,今晚的晚飯都因此提前準備,香茹接受的第一件工作就是用大鍋炒蔬菜,另兩廚娘負責做葷菜。

  炒蔬菜是技術活,用大鍋炒菜更是一件力氣活,雙手舉著像鏟子一樣的鍋鏟在大鍋裡不停翻炒,如此才能保證菜葉受熱均勻,不會有的都熟爛了有的還是脆生的。

  單只炒出一鍋青菜香茹就出了身汗,匆忙盛出來後倒油,繼續炒第二鍋,整個女醫館幾十號人,光一份清炒青菜,就得炒出一大盆子才夠分給大家吃,只有醫婆和大姑姑們才*致的小灶。

  香茹這邊炒菜,邊上廚工們抓緊時間裝盤,把盛在大盆裡的菜分裝在菜碗裡,再放進食盒中,別人來拿飯菜時直接一份份拿走,省事。

  香茹摸灶的經驗只限於給容姑姑開小灶,頭一回燒大鍋菜,等她費盡全身力氣炒完晚餐的四樣蔬菜後,兩條胳臂酸得抬都抬不起來,蹲在廚房外面張著嘴直喘氣。

  待到晚餐都燒好,香茹去給容姑姑送飯時,那個平時提慣了的食盒這會兒只覺得彷彿有千斤重,進了房間布餐,端盤子的手都在哆嗦。

  打擊了方姑姑的囂張氣焰,容姑姑今天心情實在好,晚飯吃得很開心,沒有故意找茬打人,也沒給香茹安排什麼高難度的工作,舒舒服服的吃完就打髮香茹下去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13 PM

  重生 第8章

  服侍了容姑姑回來,廚房眾人都吃完了她們的晚飯,對香茹第一次上灶的水平表示了肯定,因此香茹這頓晚飯也吃得特別香。

  今晚給容姑姑煮的夜宵是核桃紅棗粥,補腦安神,特意挑的飽滿大棗仔細剔去棗核,切成碎粒,與核桃粒和粳米入鍋同煮,文火熬半個時辰後放入冰糖再熬一會兒就可以了。

  這道粥本身就是秋冬季女性滋補養顏粥品,香甜可口,不光銀花和丁香邊吃邊贊,連容姑姑都覺得美味。

  次日香茹送滾水給容姑姑梳洗的時候,順道一塊把那新繡好花的衣服一併帶去,容姑姑檢查了衣服上的繡花,還算滿意,讓香茹給她換上,早飯後她就穿著這件新繡花的衣服去肖姑姑房中探視。

  進門再次見到方姑姑坐在床邊給肖姑姑喂粥,今天的粥是金廚娘給肖姑姑專做的香菇雞絲粥,為了這碗粥金廚娘提前一個時辰起床,去廚房現殺雞,取了極嫩的一小塊雞胸肉煮熟後手撕成絲放入米粥中同煮,只放點鹽和些微的姜絲調味,香菇補脾益氣,雞肉溫中益氣補虛填精,正適合肖姑姑吃。

  容姑姑進門後自己擺了凳子在床頭坐下,看著方姑姑跟伺候娘老子似的一勺一勺的給肖姑姑喂粥,好不容易下去半碗粥肖姑姑擺手不要了,方姑姑這才擱下起身去外面洗手,暫時把時間和空間讓給了容姑姑。玉桂則麻利的把桌子收拾好打發在院裡幹活的下等丫頭拿回廚房。

  「肖姑,今日感覺如何?有覺得好些了嗎?」

  「還是老樣子,我覺得一下好不起來了,可能在這幾日內,上頭的總管太監就該下令讓我收拾東西離宮還鄉了。」肖姑姑說話的聲音氣息都透著一種有氣無力之感。

  「肖姑說哪裡話,不就是風寒麼,吃幾帖藥,再好好調理一下,很快就好的。」

  「唉,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不用哄我,最近一兩年就覺得身體越來越不得勁,那時候還慌呢,想著千萬不能病倒。現在病倒了,反倒心安了,大不了就是提前回家唄,在宮裡幾十年,也該我好好休息休息了,說不定回到了家身體反而好起來了呢。」

  容姑姑身上一傾想要接話,肖姑姑輕輕一抬手制止了她,接著道:「容姑,我知道你是替我著想,可是呀,謝醫婆在給我診治的時候你沒在場,她的表情我都看在眼裡,那麼年輕的丫頭在想什麼哪裡瞞得了我,我知道身體不行了,要是讓我離宮反而是皇恩浩蕩,感激還來不及呢。」

  「可是您這一走,叫我們怎麼辦呢?大家可都離不開您呀。」

  「有什麼離開離不開的,所謂人走茶涼,走了就是走了,還指望誰惦記?嘴上說得好聽其實都是虛的,還不如在我走之前給我多做些好吃的,不然走了之後真是想吃都吃不上了。」肖姑姑豁達得讓人心酸。

  「那有何難,廚房什麼都有,您想吃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容姑姑正想法子哄肖姑姑開心,一陣藥味飄來,容姑姑轉身一看,方姑姑端著剛熬好的湯藥走進屋裡。

  「肖姑,藥熬好了,要現在喝麼?」

  「喝不下,放邊上吧,過會兒喝。」

  「哎,我給您放桌上,稍涼點就喝,等放涼了不好,爐上正在熬滋補湯,也很快就好。」

  「哎喲,我要喝這麼多藥啊?我還以為只有風寒湯呢。」

  「肖姑,風寒湯要喝,補藥也要喝嘛,這樣身體才好得快呀,光靠食養哪裡夠啊。」方姑的目光貌似不經意的往容姑姑那裡一瞟。

  「藥也不能當飯吃吶,該吃飯還是得吃飯,能吃飯身體才好。是吧,肖姑?」容姑姑可不樂意被人這樣說,急於扳回一城。

  「好了好了,別吵了,都有理,我現在是既要吃藥也要吃飯,可就是沒胃口啊,吃不下,一點都不覺著餓。」

  「沒事,肖姑,這都是暫時的,吃了藥過幾天一准好轉。」方姑姑走上前來在床沿坐下。

  「沒胃口簡單吶,我這就回去讓廚房給您做些開胃的飯菜,酸酸甜甜的最是開胃了。」

  「謝醫婆說了,肖姑脾胃不好,你可別又弄些她吃不得的。」

  「昨天的綠豆粥是我一時疏忽讓廚娘揀進了食盒,卻不知是哪位不拿一同送來的紅薯粥,卻偏偏拿了綠豆粥呢?」既然對方要挑起這個話題,容姑姑當然不介意順勢反擊一下。

  「你……」方姑姑無語辯駁,又不好當肖姑姑的面發作,恨恨地瞪了容姑姑一眼,嚥下怒氣。

  「肖姑,您好生歇息,我回廚房看看,給您中午弄點好吃的。」方姑姑此時的表情讓容姑姑心情大好,笑瞇瞇的向肖姑姑行禮告退。

  肖姑姑不動聲色的把面前兩位大姑姑的交鋒看在眼裡,她當然清楚這兩人是為了什麼,不過在做出決定的最後期限前,她還想多觀察觀察。

  前幾日容姑姑鞭打下人至傷的事她有耳聞,對容姑姑越來越暴躁的脾氣她也不太滿意,但作為掌事大姑姑,她還是做得很稱職的。老實說,現有幾位大姑姑中,的確只有她和藥房的方姑姑最有優勢,只是這兩人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不可輕易做出決定,還是先吊一吊的好,給自己謀點好處。

  容姑姑回到廚房,從今日食材中挑出三樣交給金廚娘,交待午餐做什麼菜色,然後就在邊上監督全部製作過程,從配料到烹飪,她都在旁邊看著。

  而廚房也因為容姑姑這樣的行為,緊張氣氛憑空高漲,本來廚娘們都習慣於在工作時高聲說話,可這會兒大家聲音細得跟貓似的,和和氣氣的,人們進進出出都低著頭,生怕自己做錯什麼事。

  容姑姑看著給肖姑姑的飯菜都弄好了才回房休息,臨走前還叮囑金廚娘每天下午給肖姑姑做一份羹湯,點心不好消化,還是湯湯水水的對病人比較好,並且她要親自送去。

  不能總是讓那個女人服侍肖姑姑用餐。

  容姑姑一門心思地要伺候好肖姑姑,也就沒空給手下人找茬,如此香茹總算過了七八天安穩日子,送餐時既不必擔心容姑姑吃得好好地突然發脾氣,也不必擔心突然又交待下來什麼繡活要做,但每晚夜宵她仍然是很上心的,她的情緒好了,自己才能更好的哄她呀。

  李廚娘在這幾天裡也養好了身子,重新回到廚房做事。

  她回來後,香茹立刻脫了臨時廚娘的工作回歸到雜工的行列,日子立馬清閒起來,除了做完每日本職工作外,剩下的時間完全由她自己支配,她也終於得以有時間做私活,給自己做一個新肚兜,宮裡賞賜的四季衣服不包括貼身的肚兜,她又在發育的年紀,舊的有些穿小了。

  香茹全心全意的準備給自己設計一個好看的繡花樣式,光是畫個圖樣草稿就用了兩天時間,但在最後定型前,這工作就被迫暫時中止,容姑姑的壞脾氣重新暴發。

  香茹來送晚飯時容姑姑不在屋裡,剛等了一會兒,就見容姑姑一臉怒容的從外面進來,看到桌上的食盒,說都不說一聲,直接掀翻,食盒滾落地上,蓋子打開,裡面的飯菜灑了一地,壺、杯、勺等碎片滿地都是。

  香茹嚇得不輕,不知這又是為了何事,趕緊跪在地上,求容姑姑息怒。

  好在這次容姑姑沒有遷怒,她灑了自己的晚飯後在屋子裡狂躁的走了幾圈,吼著香茹叫她把金廚娘叫來。

  香茹連滾帶爬地奔出屋去,還在廚房吃飯的人們聽了香茹的傳話,驚詫地齊望著金廚娘,金廚娘面色慘白的放下碗筷,哆嗦著腿腳戰戰兢兢的隨香茹去見容姑姑,留下身後眾人擔憂的議論。

  剛剛傷癒的李廚娘不免想到自己的遭遇,擔心金廚娘一會兒也是癱軟地被人送回來,頓時緊張得全身顫抖不能自已,旁人趕緊扶她坐下急掐她人中才使她清醒過來,大家無心吃飯,一起忐忑不安地等著金廚娘回來。

  容姑姑屋裡,香茹被打發到牆角站著,不准她上前礙事,金廚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嗚呼求饒,容姑姑晃著手中的籐條鞭子暴跳如雷,厲聲指責。

  「你在廚房也做了十多年,怎麼廚藝就這點水平,肖姑根本不愛吃那些羹湯,一盅湯送過去,只吃幾口就不要了,剩大半拿回來。一次兩次三次原諒你,這都四五六次了,你到現在都沒有改進,你腦子到底在想什麼?」

  金廚娘俯在地上不敢起身,「我一切都是照姑姑指示,天天給肖姑姑做健脾開胃的羹湯,這些湯以前也做過,從來沒聽肖姑姑說過不愛吃的話呀。」

  「你還敢狡辯?肖姑姑現在是病人,她的口味當然跟健康人不一樣,你分明就是懶得動腦子,想敷衍了事。」容姑姑重重一鞭子抽在地上,嚇得金廚娘和站邊上的香茹尖叫。

  「姑姑,您別太心急了,給金廚娘一點時間,肖姑姑每天喝那麼多藥,肯定會影響胃口,除了下午的湯羹,其他三餐肖姑姑吃得也不多呀,這就說明她的食慾還未恢復。」想到李廚娘的前車之鑒,香茹的正義感再次爆發,冒死勸諫。

  「你閉嘴!」容姑姑鞭子一指,香茹雙手捂嘴立馬消聲。

  「姑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想辦法讓肖姑姑恢復食慾。」容姑姑的鞭子在身邊舞得呼呼的,金廚娘實在嚇得腿軟,磕頭如搗蒜。

  「要是還是沒用呢?」

  「任姑姑處罰。」到了這個時候,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最好說到做到,那個女人天天拿補藥給肖姑姑吃,對我很不利,我要是輸了,你們也沒好日子過。」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不負姑姑期望。」

  容姑姑盯著金廚娘半晌,終於慢騰騰收起了鞭子,「你們倆個把這收拾了就滾吧。」

  「是,姑姑。」

  總算逃了一頓鞭子,金廚娘擦著額頭上的汗從地上爬起來,與香茹一道將地上的食盒撿起來,把滿地垃圾清掃乾淨,確保沒有一塊碎片躲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裡,這才告退。

  回到廚房,看到大家關心的目光,金廚娘腿腳一軟,差點坐在地上,被眾人扶著坐下,大喘氣。

  「怎樣?沒事吧?」

  「嚇死我了,好在沒事,香茹幫我說了話。」

  「那香茹呢?怎麼沒看到她?」

  「她在扔垃圾,容姑姑把食盒整個打翻在地,飯菜潑得到處都是,我們兩個弄了半天才打掃乾淨。」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容姑姑這次又是為什麼事發火啊?」

  「說是每天下午的羹湯肖姑姑根本不愛吃,吃幾口就不要了,偏偏方姑姑那裡天天用補藥候著,容姑姑著急上火,要不是香茹幫著說話,我這頓鞭子別想逃過。」金廚娘拍拍胸口,仍然心有餘悸。

  「這可真是難事啊,生了病當然要吃藥,方姑姑佔據優勢,我們容姑姑的確是比不過她呀。」

  「再好的藥喝多了都敗壞胃口,你就是做出瓊漿來恐怕都吃不下,要跟方姑姑競爭,除非讓她停藥。」

  「這不是說廢話嘛。方姑姑就是仗著拿藥方便,才這麼緊著侍奉肖姑姑,不然何曾見她這麼慇勤過,平時我們去藥房拿點藥還要被她左右為難。」

  「那個方姑姑簡直是把藥房當她家的了,醫婆本又多數是藥房丫頭出身,這都算在她的功勞薄上,她當然拿翹,在這個女醫館她是穩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現在有容姑姑跟她競爭,她哪裡容忍得下,肯定要爭到底。」

  「就是,肖姑姑雖說是總管大姑姑,可說到底也就是個下人,下人哪有資格享受補藥,方姑姑這邊投其所好天天拿上好的補藥伺候著,她的心當然會偏向那邊,哪裡會把我們容姑姑放在眼裡。」

  「可我們姑姑要是最後競爭失敗,我們只怕都沒好日子過了。」

  這話提醒了眾人,一時四下無語,很多人默默歎氣,「那也沒轍呀,容姑姑終究是我們的大姑姑,我們必須助她,助她就是助我們自己。」

  香茹在外面收拾了垃圾一腳邁進廚房,赫然看到廚房被一團淒風冷雨的氣氛包圍著,處事多年的同事們個個愁眉苦臉。

  「沒事吧你們?」

  「香茹呀,你說要是容姑姑輸了會怎麼辦啊?」

  「那……大家把皮繃緊點吧。」香茹不負責任的聳聳肩

  「唉……」淒風冷雨變成了更大範圍的暴風雨,刮得人心裡拔涼拔涼的。

  剛從一場兇猛的風暴中逃出來,香茹從精神到肉體都筋疲力盡,懶得安慰這些同樣受到驚嚇的同事們,自顧自地去拿飯來吃。

  她不是不知道大家憂心的是什麼,但很可惜,她現在也無能為力,她並不清楚肖姑姑現在身體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也就無法給容姑姑足夠的建議,要不然,大家何需天天這麼心驚膽戰的過日子。





  重生 第9章

  次日金廚娘精心烹製了一盅羊肉湯,為了盡可能去除膻味,添加了很多姜和胡椒調味,聞到的人都不免口水欲滴,可惜這盅湯從上午熬到現在,湯料中的精華全部熬了出來,一鍋水就濃縮成了這一盅,沒有多餘的湯水給大家分享了。

  容姑姑來拿湯,聞到香味,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金廚娘偷眼看到,惴惴不安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半,剩下一半就看肖姑姑是不是喝得滿意。

  容姑姑小心的把湯送到肖姑姑房中,獻寶一樣的打開蓋子,香味飄出來,肖姑姑也驚訝的讚了一聲「好香!」

  「肖姑,這是從早上起熬了四個時辰的羊肉湯,肉都燉爛了,全化在了湯裡,可香了,嘗嘗?」容姑姑拿了個小碗,舀了一點湯在碗中,來到肖姑姑床前餵她。

  生薑的香氣有開胃的作用,再加上濃湯本身的香氣,肖姑姑只覺得肚子裡冬眠很久的饞蟲輕輕地勾了一下尾巴,口中立馬生津。

  容姑姑一勺喂來,她含在嘴裡緩緩嚥下,再咂巴兩下嘴回味一下,只覺得口齒生香。

  「香啊,這湯熬得好。」

  「肖姑喜歡就多喝一點,這幾天送來的湯羹看您都沒胃口的樣子,讓我好擔心。湯藥再好,也不及湯湯水水養人吶。」說著,又餵上一勺。

  「讓你費心了,都是這病生的,本以為幾帖藥就行了,沒想到喝了這麼多天,再好的胃口都沒了,午飯後喝的藥到現在還覺得嘴裡是苦的。」

  「肖姑吃的是風寒藥還是什麼補藥?要是補藥實在不樂意喝就不喝了,我讓廚房多給您燉些湯。湯總比藥好喝吧,藥都一個味道,湯多少個味道啊,還能天天換著口味吃。您說呢?廚房雖說每日食材不多,可要燉個湯還是容易的,素湯葷湯隨您點。」

  「呵呵,好啊,回頭我請謝醫婆看看,她說能停就停。」

  「哎,那敢情好。肖姑,再多喝點啊。」

  容姑姑滿心以為這盅精心熬就的羊肉湯能博得肖姑姑歡心,可結果仍然與前面幾天的結果是一樣的,肖姑姑依然是只吃了一點就不要了,唯一的區別就是稍微多喝了兩口,其實也就是把容姑姑手上那個碗裡的湯喝光了而已,當容姑姑要再盛一點時肖姑姑就不要了。

  若說前面幾天金廚娘偷懶不出功才做不出肖姑姑喜歡的湯羹,可今天這熬了四個時辰誠意十足的肉湯也未能喚醒肖姑姑更多的食慾,這難免讓容姑姑感覺有點鬱悶,終於無奈接受肖姑姑是被藥給敗壞了胃口的事實,不再遷怒到金廚娘的廚藝水平上。

  雖然剛才肖姑姑暗示願意停下補藥,可那是建立在謝醫婆的醫囑上,誰不知道女醫館的醫婆都出自於藥房丫頭,所以這事根本不能高興太早,說不定就是肖姑姑的推諉之詞,這個女人也是條老狐狸,就喜歡看她們下面明爭暗鬥,她們鬥得越凶,她越得利。

  哼!

  心裡想歸想,容姑姑臉上還是面帶微笑的收拾起食盒。

  偏不巧,方姑姑這時候推門進來,正好瞄到容姑姑手上的大半盅羊肉湯,嘴角揚起一個奇怪的角度,似笑似譏,搖擺著來到肖姑姑床前,「肖姑,剛才謝醫婆又開了個補藥方子,說是對您風寒之症的,我已經拿給您的小丫頭了,可一定要喝呀。」

  「又有補藥啊,我都喝夠了。」

  「哎,肖姑,話不能這麼說呀,生病當然要吃藥啦,要是吃飯就能好,那天下的郎中不都要餓死了?」

  「光吃藥就能好的話,娘娘們身體抱恙的時候,太醫們也就不必叮囑她們多吃些好東西了。」方姑姑的話讓容姑姑相當不快。

  兩位大姑姑唇槍舌劍,肖姑姑只當沒聽見,笑盈盈地贊方姑姑有心。

  她不偏向任何一個,她只靜觀其變。

  「肖姑,您好好休息,廚房還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容姑姑收拾好食盒,向肖姑姑告辭。

  「著什麼急走啊,廚房難道離了你不行嗎?何必天天累著自己呢,也是時候培養一個接班人了。」方姑姑話裡有話。

  「唉,沒辦法呀,廚房人多事雜,一刻不盯著就不知道給我惹出什麼亂子來,哪像其他幾位大姑姑好啊,人少活輕,天天清閒得只好到處蹓躂打發時間。」容姑姑見招拆招,暗指對方工作不努力。

  「既然忙就去吧,這會兒廚房也該開始準備晚飯了。」肖姑姑打圓場。

  「肖姑,您歇著,我先告退了。」容姑姑最後行了個禮,退出走掉了,她才不管方姑姑有沒有被她氣得臉歪呢。

  容姑姑回到廚房,把食盒往桌案上重重一放,不發一語走了。

  大家圍上來打開食盒,裡面的湯盅橫倒在盒子裡,湯全部灑了出來,但看量,也知道肖姑姑又沒喝多少。

  金廚娘差點暈倒。

  「這怎麼辦?怎麼辦吶?容姑姑是不是找工具去準備扒我的皮了?」金廚娘嚇得不輕,腿軟得只能扶著桌案勉強保持站立。

  沒人敢亂下猜測,李廚娘等三位廚娘只能哄金廚娘打起精神繼續燒菜,肖姑姑還等著飯吃呢。

  這頓晚飯金廚娘簡直做得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香茹來廚房拿晚飯,送到容姑姑房中,太太平平的伺候完了,臨走前被容姑姑叮囑轉告金廚娘,明天下午的湯羹還照今天羊肉湯這般弄,肖姑姑食慾不振是她的事,廚房做廚房的。

  金廚娘收到香茹傳話,心裡一直吊著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雙手合什直念阿彌陀佛,擦乾眼角溢出來的激動淚痕,笑瞇瞇地回屋休息去了,今晚她大概能睡個安穩覺。

  香茹做完她的活,給容姑姑熬了一鍋栗子粥做夜宵,這栗子也是健脾養胃補腎強筋的好東西,切成栗子碎粒和在粥裡一塊熬,等粥熬好,栗子也爛了。

  與丁香伺候了容姑姑休息,香茹回到自己屋子,院裡的人這時候都在打水洗臉準備休息,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香茹打開衣櫃看看她尚未完工的繡樣圖,呼出一口長氣,把圖紙又放了回去,昨天被容姑姑那樣一嚇,害她的靈感都跑光了,都不知道怎麼設計圖樣了,她還想穿新肚兜呢。

  銀花進來叫香茹,外面打水的人少了,趁現在還有熱水趕緊去洗,一會兒就要熄火了。

  香茹立馬把圖樣的事拋諸腦後,拿上自己的盆子和巾子就竄院子去了,這麼冷的天,她可不要洗冷水臉。

  次日清早,香茹見水燒開正要送往容姑姑那裡,卻不料容姑姑衣著整齊地突然現身廚房,把大家嚇一大跳,正思忖她怎麼會這麼早起床,容姑姑卻一聲不吭的叫大家繼續做事,而她就在旁邊看著。

  既然容姑姑自己過來了,也就不必香茹伺候梳洗,於是香茹也去給廚娘們打下手。等到早飯好了,容姑姑自己動手拿了兩個包子盛了一碗粥,就這麼站在廚房裡就著鹹菜解決了早飯,之後一抹嘴,叫金廚娘把肖姑姑的早飯盛好,她現在送過去。

  金廚娘不敢怠慢,趕緊裝好食盒,容姑姑提上就走。香茹慶幸容姑姑難得的早起,讓她今天總算吃到了一頓滾燙熱和的早飯。

  一個時辰後,香茹丁香銀花三人在井邊洗碗,容姑姑腳步急促地提著食盒回來,將廚房裡的人都轟了出去,只留下四位廚娘談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容姑姑從裡面出來,自回屋子休息。

  見到容姑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視線裡,眾人擁入廚房打聽詳情,等她們再出來後,外面的香茹三人也就跟著知道怎麼回事了。

  太醫院的總管太監杜公公今早給肖姑姑下發了還家信,就在容姑姑和方姑姑一道伺候完肖姑姑早飯,三人一塊聊天的時候。

  宮裡規矩,離宮的宮女太監在冬至那天統一遣返出宮,現在是深秋,立冬邊上,離還家的時間還有一個半月左右,容姑姑所剩時間不多,肖姑姑必然要在一個月內的時間裡向太醫院總管太監提交繼任者名單,因為工作交接和繼任者培訓都需要時間。

  這一個月當中,哪一天都可以是提交名單的日子,可以是明天,也可以是第三十天。

  這確切的消息一下來,容姑姑和方姑姑都該著急上火了,怪不得剛才容姑姑腳步那樣匆忙呢。

  容姑姑都上緊,方姑姑當然不會幹歇著,而其他幾位沒有實力競爭總管姑姑職位的大姑姑們大概都樂得在一旁看熱鬧。

  香茹聳聳肩,覺得挺有意思,就是不知道她們倆中的一個上位後,另一人會不會服氣?要是不服氣的話,會不會在後面的工作中使點絆子做點手腳?萬一容姑姑上位,接替她的會是誰,大概是從現有幾位廚娘當中挑選一位吧?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容姑姑失敗,整個廚房的人大概會有相當一段時間的日子不好過,而首當其衝的,恐怕就是自己。

  想到此,香茹的臉色垮了下來,一點都不再覺得有意思了。

  洗完了碗和今日的菜,香茹回屋暫時休息,等午飯時間回到廚房,正好看到金廚娘把肖姑姑的午飯裝盒,從菜餚上看,金廚娘使用了廚房珍存的很多上好材料,色彩搭配挺漂亮,就是不知道這一通亂燉似的烹調,能不能煮出好滋味。

  伺候了容姑姑午飯,香茹回來吃飯,肖姑姑手下的玉桂也把吃完的殘羹送回來,金廚娘拉著玉桂打聽肖姑姑對午飯是否滿意。

  玉桂光笑不說話,只打開食盒給她看,那些菜餚都動了筷子,但仍然剩下很多,肖姑姑的食慾並不因為今天有好菜而提振多少。

  看著金廚娘把大半剩菜倒進潲水桶,香茹端著飯碗暗暗搖頭,浪費真可惜。

  下午給肖姑姑的湯羹燉好,容姑姑親自送過去,跟昨天一樣的時間回來,但這次隨同而來的還有盤旋在頭頂的暴風雨。

  正在準備晚飯的廚房眾人頓時大氣不敢出,整個廚房一片寂靜。

  「姑姑,今天的湯不好嗎?」伸頭一刀縮刀也是一刀,金廚娘鼓足勇氣上前一步。

  「那個賤人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從太醫院藥房弄到了上好的補藥,今天的湯肖姑一口沒喝。」容姑姑氣惱的猛拍桌子,桌上的調料碗一陣叮光亂跳。

  眾人面面相覷,都覺無力,太醫院藥房的補藥那都是給正五品以上的主子們吃的,方姑姑居然神通廣大的弄了這麼好的補藥來,自家容姑姑的勝算無疑又降低了。

  「姑姑,不如您問問肖姑姑看她想吃什麼?只要廚房有的,咱們一定能給她做出來。」金廚娘大膽建言。

  「如果肖姑點的東西廚房沒有呢?」

  「這……」

  「肖姑姑在女醫館幾十年,廚房有什麼東西是她沒吃過的?只怕她早就吃膩了。」

  「補藥再好也不能當飯吃啊。」

  「這還用你說?肖姑現在食慾不振,本來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金紅根,你最好別讓我失望。」

  「婢子不敢,婢子一定盡心盡力。」

  「哼。」容姑姑一甩袖子,消失在廚房門口。

  容姑姑一走,眾人心頭壓力消除,立馬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議論起來,也有人安慰金廚娘,這幾天最好多想幾個新菜式,看到有新菜餚,總會讓人想動動筷子。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卻並不容易,金廚娘她們自從十來歲進入宮中做宮女,幾十年下來就沒人再出去過,會做的菜都是從上一任廚娘手裡學來的,缺乏同行之間的交流,加之多年的慣性使然,要她們在短短幾天時間裡開發出新的菜品,談何容易。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14 PM

  重生 第10章

  香茹來廚房拿晚飯,此時大家的議論已經告一段落,因此她並不知道下午的事,那個時間她在房間裡對著她的繡花圖樣冥思苦想。

  將飯送到容姑姑房中,一開始香茹並未發現容姑姑異樣,但是容姑姑在桌前坐下後,卻光喝酒不吃菜,像是心事重重。

  「姑姑,晚飯不合胃口嗎?」容姑姑的奇怪表現讓香茹抓住機會做個貼心小丫頭。

  容姑姑手中的筷子很沒樣子的敲了敲面前的盤子,「難怪肖姑沒有胃口,這樣的菜,吃了幾十年,我還是小宮女的時候師傅就教我做這樣的菜,一直到今天,一點花樣都沒變過。」

  「那就請廚娘們花點心思做些新菜唄,大家也能跟著沾點光。」

  「笑話,做新菜哪那麼容易,你以為是你熬粥啊?什麼材料都能扔鍋裡煮。」

  「姑姑,就算是煮粥也要講究食材配伍的,萬一拿到了相剋的食材,那煮出來的粥吃了可能會不適的。」

  「好了,你都知道的道理廚娘們豈會不知道?但是肖姑這一病,口味改變,就連我都不知道她現在愛吃什麼。」

  「姑姑您也知道,食補勝於藥補,要想和方姑姑爭,就得知道肖姑姑確實需要什麼,光一味的討好是不管用的。」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得先知道肖姑姑沒有胃口的原因,才好安排對症的膳食。」

  「肖姑沒有胃口的原因就是脾胃失調,上次吃綠豆粥吃得拉肚子,現在廚房裡天天給她做性溫熱的食物,這還不夠對症?」

  「我聽說肖姑姑被診斷為積勞成疾,加之年紀又大了,五臟可能都有問題,脾胃不好就直接反應在食慾上,食慾不好吃不下東西,五臟就得不到好的調理,身體也就無法康復。只是我覺得,現在的這種補法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

  「肖姑脾胃虛寒,醫婆交待不准食用寒涼的食物,我就給她吃溫性熱性的食物,哪裡有錯?」

  「是沒錯,可肖姑畢竟是病人,天天都吃同一性味的食物,會不會因為飲食太單調而適得其反?是不是緩一緩,先平補為好?」

  「今天那個賤人居然從太醫院藥房弄來了補藥,肖姑一下午都跟她有說有笑,我拿去的湯一口都沒喝,你叫我緩一緩?怎麼緩?拿什麼緩?我哪有時間緩?」容姑姑越說越氣,拿著酒杯在桌上使勁敲,發洩心中壓力和不滿。

  「方姑姑居然有這辦法?她果然厲害。姑姑也別太著急,您先冷靜一下,聽我說,就算方姑姑神通廣大,可太醫院藥房的藥材都分身份等級的,我不認為方姑姑能越級拿到上面的上品藥材,充其量拿到些正五品婕妤用的藥材就不錯了。」

  「這還不夠好?別看正五品和從五品雖只差半級,可這半級就是身份,從五品的才人生病一律從女醫館藥房拿藥。」

  「姑姑莫心急啊,咱們藥房是沒有上好藥材,可廚房有啊,我們廚房有絕不差於太醫院藥房的好藥材。」

  「什、什麼藥材?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那是因為這藥材實在太普通太常見,反而容易讓人忽略,但的的確確是上品。」

  「快說,別釣我胃口。」

  香茹掩嘴輕笑,彎起眼睛,「姑姑,就是米湯呀,米湯的滋補力可不弱給參湯吶,民間一直有用米湯給體弱的產婦老人滋補身體的傳統。因為米湯滋補陰力,專治腸胃失調,連吃一百天,保準養得白白胖胖。方姑姑就算弄來上品人參,又一定能有這般藥效嗎,這得有多大財力的人才能連吃一百天人參?」

  「……」容姑姑絕對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一時目瞪口呆。

  「香茹,你沒誆我?」

  「姑姑,香茹怎麼敢誆您呢?米湯養人,這您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著急肖姑姑的病情,一時忘記了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容姑姑終於拍掌大笑,「對,米湯!廚房有的是米湯!」

  「米湯健脾益氣和胃生津,把肖姑姑的食譜改一改,早晚兩頓只吃白粥,先熬出濃稠米湯,讓肖姑姑喝了米湯再吃粥,那粥能吃多少算多少,晚上臨睡前再喝一點米湯,如此調理幾天,待肖姑姑食慾好轉再做雜粥給她吃,至於午飯仍照平常。」

  「你認為這樣有效?」

  「姑姑,香茹知道現在時間緊迫,藥房優勢突出,我們不能跟她們硬碰硬,最好的辦法就是發揮廚房的長處,以誠意打動肖姑姑。」

  「藥房弄來的那些補藥不就證明她們的誠意更勝一籌?」容姑姑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姑姑,您這幾日天天在肖姑姑跟前伺候,從她的言談上,您覺得肖姑姑喜歡天天喝藥嗎?」

  「廢話,誰不知道肖姑最討厭喝藥。」

  「那就是了呀,姑姑,好歹試一試,不行咱們再想別的轍。」

  「也好,明天就這般試試。」容姑姑終被香茹說服。

  「是,香茹回去就轉告金廚娘。」

  困擾的難題有了個看似光明的解決方案,容姑姑情緒暫時放鬆之餘,胃口恢復,大口吃菜大口喝酒。

  伺候完她,香茹回到廚房向還未離開的金廚娘轉告容姑姑的最新指示,聽到明天開始早晚煮白粥熬米湯,金廚娘一時有些不解,對米湯能否對抗補藥心生懷疑,但既是容姑姑的命令,照做就是,省得給自己找麻煩。

  次日清早,容姑姑再次不打招呼的出現在廚房,自顧自的吃了早飯,旁邊金廚娘熬的白粥也成了,先盛了一盅濃稠米湯,另又盛了一盅白粥,加幾樣鹹菜和點心,一起裝盒,容姑姑親自送餐。

  來到肖姑姑房中,方姑姑已經先一步來問安,正跟肖姑姑講那些新補藥的藥效,誇得厲害。

  要是擱在昨天白天,這樣的話讓容姑姑聽到,心裡肯定不是滋味,但經過昨晚香茹的開解後,容姑姑覺得這根本不算什麼,那些補藥再好哪及得過米湯養人,有本事真去弄幾根老參來邀功呀。

  笑盈盈地跟肖姑姑問過安後,容姑姑倒出米湯,送到肖姑姑床邊,順便打斷了方姑姑的吹噓。

  「肖姑,廚房沒什麼好東西,您胃口又一直不好,看著您一天天瘦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今天特意給您熬點米湯,您趁熱喝點?」

  「廚房沒吃的了?不鹹不淡的米湯有什麼喝頭?」方姑姑一臉鄙夷的看著容姑姑手中的湯盅。

  「方姑此言差矣,誰不知道米湯的滋補力堪比參湯?肖姑現在的身子得慢慢補,一開始就吃大量溫熱性的食物對身體不好,本來湯藥吃多了就敗胃口,先用米湯調理幾日看看。肖姑,您當水喝就成,喝了米湯咱再吃粥。」

  「溫熱性的食物是謝醫婆說要吃的,容姑說改就改,問過醫婆沒有?」

  「謝醫婆可沒說一日三餐都要這麼吃,午飯仍舊照常,只是早晚兩頓稍做調整。」容姑姑這話擺明解釋給肖姑姑聽的。

  「好,謝謝你有心了。」

  肖姑姑適時接茬,雙手接過湯盅,一點一點的慢慢嘬著米湯,濃稠的米湯順食道緩緩下肚,一入胃,立刻就覺得胃裡舒服了很多,彷彿有一隻手在用輕柔舒緩的力道按摩著許久不曾正常工作過的胃部,好重新煥發動力。

  「哎呀,熬得真好,好久沒喝這麼好的米湯了,舒服。」肖姑姑一口氣喝了半盅,舔舔嘴角意猶未盡。

  「還是米湯好喝吧?您喜歡就最好了,要不要來點白粥?熬得可爛了,一點都不用嚼的,趁熱和喝點?」

  「好啊,來一點。」肖姑姑把米湯遞給容姑姑,頗為期待的等著白粥。

  容姑姑接過湯盅起轉身的時候,背著肖姑姑扔給方姑姑一個得意的眼神。方姑姑正坐在肖姑姑對面,不好立刻還擊,只得保持臉上一團和氣。

  容姑姑飛快的盛了小半碗白粥過來,配著四樣鹹菜,稍稍攪和得涼了一點,趁著現在胃在米湯的滋潤下正舒服著,肖姑姑只用了一點點鹹菜,就把這小半碗白粥直接喝進了胃裡。

  「香啊,好久沒這般舒服過了。還是白粥好吃,先前那些粥我倒是想多吃點來著,可裡面放的東西我總覺得吃在嘴裡怪異,人一病就是麻煩,吃什麼都不對味。」

  「哎呀肖姑,您不喜歡那種粥早該直說就好了,我早就給您熬白粥了。要不要再來一點?」

  肖姑姑舔舔嘴角,想想還是搖頭,「這不是怕給廚房添麻煩麼。夠了夠了,現在剛剛好,多了怕又難受。」

  「哎,那好,晚上也一樣吃粥,米湯吃一半留一半,用熱水坐著,到睡前再喝,米湯安神,夜裡好好睡,休息得好病才好得快嘛。」

  「行,一切你作主,我這胃口就交給你了。」

  「肖姑放心,我呀一定讓您快快地好起來。」

  「好好,我不求太多,只求離宮那日我能自行上車就足夠了。」

  「肖姑莫灰心,您一定能好好地還鄉,您家裡人都盼著您回去呢。」

  「哪還有什麼家裡人吶,只怕就剩些從來沒見過面的小輩,搞不好回去之後連家門都進不了,直接就送進惠民局養生院幫著官府照顧照顧鰥寡孤獨了。」肖姑情緒明顯低落。

  「哪能呢?好歹您也是大姑姑,我聽說呀鄉紳們最喜歡請像您這樣還鄉的老宮女去家裡給未出閣的小姐們做教引媽媽。」

  「哎喲,容姑,你這張嘴可真會說話,我哪有那本事,不過就是個醫館姑姑,哪當得了教引媽媽。」肖姑姑被哄得直笑,剛才的低落情緒一掃而空。

  「鄉紳哪會管這些,他們只知道您是從宮裡出來的,精通宮裡規矩,他們看中的就是這點,只要您把小姐們教得好了,將來嫁個好人家,到時候紅包鐵定少不了您的。」容姑姑越說越歡。

  「話雖如此,可是宮裡規矩,老宮女離宮後,嚴禁跟外人講起宮裡的事,我就是想去做教引媽媽,官府也不讓吶。」

  「哎,肖姑,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教小姐們怎樣說話、怎樣走路、怎樣坐臥、怎樣吃飯,這些跟宮裡事有啥關係?大不了,您乾脆自薦去做太爺家的教引媽媽好了。」

  「哈哈哈哈……」肖姑姑再次被逗得笑起來,「容姑,你這主意不錯,有縣太爺天天盯著,我絕對不敢行差將錯。」

  「可不是,只要肖姑教得盡心,縣太爺感激,名聲傳出去,鄉紳們必定蜂擁而來,到時候一切就由肖姑您高興,說不得那些鄉紳們為了巴結您,還會送上厚禮,肖姑只管收著,甭跟他們客氣,您身體好比什麼都重要。」沒怎麼吭聲的方姑姑終於逮著說話的機會,順著容姑姑的話茬哄肖姑姑開心。

  「呵呵呵,你們的嘴真是一個比一個甜。」肖姑姑給哄得很樂呵。

  「這是您應得的,要是換了別人,誰搭理呀。」方姑姑稍傾身子,給肖姑姑掖了掖被角,起身時目光曖mei地瞟了一下容姑姑,笑道,「您說是吧?容姑?」

  「那是,這是只有總管大姑姑才能享受的呢,每年宮裡離宮的老人多了,何曾聽說過那些人都有這資格?」容姑姑笑瞇瞇地附和道。

  「所以呀,肖姑一定要好好養好身子,藥喝完了只管派丫頭來跟我說。」

  「這怎麼使得,會給你添麻煩的。」肖姑姑深知宮裡規矩,趕忙推辭。

  「哎,肖姑只管放心,您在宮裡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家都曉得的,一點補藥而已,公公不會為難,就當是慰勞您辛苦也好,傳出去也是給公公添名聲。」

  「真的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肖姑只管放心,我都跟公公說好了,公公知道的,只是怕您責怪我行事魯莽才沒跟您說起。」

  「原來你都辦妥了,那這藥我喝起來也放心多了。」

  「您呀把心放肚子裡就好了,不用操心其他的,有什麼事只要吩咐一聲,我都會給您辦妥。」

  「知道你貼心,好了好了,都去忙吧,別圍著我一個老婆子了。回頭要是讓公公知道你們偷懶,有你們受的。」

  「哎,我們先告退了,下午再來看您。」容姑姑和方姑姑依次向肖姑姑道別,然後容姑姑在玉桂的幫助下收拾用剩的早飯,方姑姑明明沒事,卻硬是在旁邊等容姑姑收拾好了才與她一同離開。

  兩人肩挨著肩狀似親密,可一出了肖姑姑屋子就立刻分開,一左一右,中間起碼隔了兩個人的距離,來到院門也是誰先上台階誰先出去,先出去的那個人徑直大步走遠,後出去的那個也不緊跟上去,就這麼慢悠悠地走著,就像這一路走來只有自己一個人一樣。

  容姑姑回到廚房,早飯時間已經結束,廚房眾人把用完的餐具搬到井邊等待清洗,看到容姑姑回來,金廚娘迎上前去詢問肖姑姑對早飯的看法,得到了不錯的評價,臉上笑開花的退下去處理殘羹。

  容姑姑在廚房裡裡外外轉了一圈,檢查了一下工作,交待好肖姑姑的午飯菜餚,再加一番天天要叮囑的話,她上午的活就算幹完,回屋休息去了。

  廚房都是老人,很多事已經不需要容姑姑再親自盯著,她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事。





  重生 第11章

  香茹三人洗完了餐廚具和今天的菜,把剩下的活交給廚房裡的人,她們三人回屋處理私務,一番洗洗涮涮下來,就又到午飯時間。

  香茹將午飯送到容姑姑房裡,安靜地伺候容姑姑用餐。

  吃著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的菜式,容姑姑好似漫不經心似的突然扔出一句,「今天肖姑姑誇米湯好吃,主動要喝粥,算你有功。」

  香茹正給容姑姑夾魚,一聽此話,立刻放下筷子,雙手放在身前低頭行禮,「謝姑姑誇獎。」

  「米湯養胃叫你說著了,那麼想想,接下來的食譜該吃些什麼?要廚房裡能做得出來的。」

  「香茹不知肖姑姑到底病成怎樣,不敢亂出主意,只知病人的話,還是吃些清淡的湯湯水水比較好,別的菜餚等身子養好些再吃不遲。」

  「總不能一天三餐都是湯湯水水吧?這不是又讓那個女人抓到我的把柄嘛?」

  「那中午吃些麵湯吧,在麵湯裡加點好料,好吃又耐餓。」

  「我們廚房哪有多少好料。」

  「香茹的意思不是說那些昂貴的東西,而是挑一些合適的放在麵湯裡,這麼冷的天,一大碗熱呼呼的麵湯,看著也暖和,肖姑姑想吃麵就吃麵,想喝湯喝湯,想吃菜吃菜。」

  「你說現在肖姑合適吃什麼?」

  「不知肖姑姑吃不吃肝臟?積勞成疾肯定五臟失調,現在天冷了,陽氣不足必手腳冰冷。早晚用粥調養腸胃,中午就用各種內臟滋補肝腎。切得碎碎的煮湯,再下麵條或面片,滋補又好吃。」

  容姑姑沒吭聲,但看得出她有在琢磨,香茹沒再多嘴,轉身盛了一碗湯輕輕地放在容姑姑的面前。

  容姑姑像是下意識地拿起勺子舀湯喝,幾口湯下肚,眉毛一掀,一直觀察著她的香茹心中暗道不好,容姑姑情緒在變。

  下一刻,像是響應香茹猜測一般,容姑姑重重地把勺子扔進碗中,仰起臉眼神凌厲的望著香茹,不說話,可那目光卻叫香茹膽寒地直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姑姑息怒,香茹知錯。」

  「說,你錯在哪了?說不出來就別怪我鞭子不長眼睛。」說著,容姑姑真的起身去床邊拿籐條鞭子去了。

  想起籐條鞭子抽在身子的滋味,香茹一個哆嗦,同時腦子飛轉,使勁回憶自己到底哪裡又惹得容姑姑不高興。

  「香茹錯在沒有及時替姑姑分憂,浪費了一個午飯的機會,沒能讓肖姑姑及時吃到有益身體的食物。」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個問題了,剛剛自己就是講了這話之後,容姑姑稍做思考就翻了臉。

  「唰」,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香茹的背上,打得香茹反射地挺直了脊背。

  「你這個賤丫頭,是要氣死我啊?有話不一次講完,還非要我來問你才肯說下半句。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拿翹?要不是我,你還在鄉下做野丫頭呢,敢在我面前耍小聰明,你活膩了啊你!」

  容姑姑越罵越上癮,越打越起勁,身上火辣辣地疼,香茹打死不出聲,也不計算到底挨了多少鞭子,反正當她聽到容姑姑漸漸有些喘氣的時候,她知道這頓「大餐」快結束了。

  「收拾東西立馬給我滾!你這個小賤人!」容姑姑最後一鞭抽在香茹的右胳臂上。

  香茹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收拾了桌子告辭退下。

  廚房裡的人見香茹挨了打回來,紛紛安慰,金廚娘上午才剛放下的一顆心又給提得老高,一邊給香茹端來午飯的肉湯,一邊詢問容姑姑是為了什麼生氣。

  香茹沒說實話,只說容姑姑想到與方姑姑的競爭心情不好而已。

  「唉,這樣下去怎麼行,萬一容姑姑失敗……」

  「我們都別想有好日子過。」李廚娘想起自己挨的那頓打,覺得身上好像隱隱又在疼了。

  「容姑姑要想贏太難了,廚房哪有資本跟藥房鬥?」另一位廚娘插言。

  香茹默默喝湯,她其實想說,只要掌握方法,廚房其實有資本和藥房鬥,補藥再好也只能好一時,等肖姑姑一離宮,日後的調養還是要回歸到食補上,就算她想拿補藥當正餐,一個離宮的前宮女也沒那個經濟實力。

  只是她不能直接向容姑姑建言,一來她不會聽;二來她知道這個身體原主人的身份來歷,那些頭頭是道的醫學道理不可能從自己這張嘴裡說出來。可是不捋順容姑姑的毛不行,她臉色比天氣還變化無常,太讓人受不了。想來想去還是那句話,助她就是助自己,一點點的向她建議食補方子,只要肖姑姑吃得有效,容姑姑就會更聽自己的,這樣日子才會好過起來。

  哪怕擱在前世,領導爭權一樣會影響到下屬的日常工作,要實在幹不下去起碼還能打報告辭職。這裡能幹什麼?轉世重生還沒滿月,仗著身體原主人的行為慣性才勉為其難的適應了新生活。再說了,她能走去哪裡?這裡是皇宮又不是公園,雖然一直惦記著跳槽到藥房去,可不也只能是惦記麼,哪有門路機會跳呢。

  廚房眾人議論紛紛,香茹夾在其中胡思亂想,倒也沒人注意到她。聊了一會兒後,無人再表達新的意見,大家就慢慢散了。封閉在皇宮裡時間太久,思維僵化,明知事情棘手,卻想不出應對之策。

  香茹吃罷午飯出來洗碗,偌大的廚房這會兒就只有她們三個人在。

  丁香是三人組中最活潑的一個,每次三人在一起幹活,嘰嘰喳喳嘴巴不停的就是這丫頭,她喜歡找人聊天,而跟她們同住一個寢院的下等丫頭們本來又都分佈在醫館各處幹活,從那些丫頭嘴裡,丁香總是能聽到一些小道八卦趣聞,回來再講給香茹和銀花聽。

  自從肖姑姑生病以來,丁香帶回來的各種消息也都跟這有關,那時香茹就知道其他的掌事姑姑們都在置身事外的看熱鬧,反正也輪不到她們頭上,她們樂得看戲。

  現在肖姑姑要離宮的事已經定了,藥房和廚房兩位姑姑的競爭進入白熱化,香茹卻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哎,丁香銀花,你們說,那些掌事姑姑們會不會跟我們添亂?」

  「添亂?什麼意思?」丁香正說得興起,好好地被香茹這突然把話頭一截,腦子還沒轉過彎來,銀花也一臉困惑的看著香茹。

  「咱們醫館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藥房,我們這些人都是因為藥房而存在,誰都知道方姑姑的優勢最大,你說那些掌事姑姑們會不會為了拍方姑姑的馬屁,暗中給我們姑姑搗搗蛋?」

  「啊,香茹說的對,不能小瞧了那些掌事姑姑們,她們雖沒權,可身份地位在那擺著,要是聯合起來給肖姑姑施壓,咱們姑姑還真挺危險。」

  丁香反應過來了,銀花在聽了丁香的解釋後也跟著狂點頭。

  「那我們要不要提醒容姑姑注意?」

  「這怎麼提醒啊?萬一我們姑姑不愛聽,一巴掌拍過來怎麼辦?銀花你看我平時挨打不夠多麼?」

  銀花吐吐舌頭,低頭使勁洗碗。

  「別說,香茹說的有理,咱們只是打雜的宮女,哪裡知道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掌事姑姑們私下怎麼爭是她們自己的事,可我們不能到姑姑跟前說這些嚼舌頭的話,這些話不是我們能說的。」

  「好啦好啦,我說錯了啦。」

  「好啦好啦,別說那些了,趕緊洗完了回去休息,我背上還疼著呢,姑姑的手越來越重,兩件棉襖都擋不住。」香茹嘟著嘴訴苦,轉移了話題。

  丁香銀花不再說話,手上動作加快,一切料理完備關上廚房大門,三人回屋處理私務。

  香茹脫了衣服趴在坑上,丁香和銀花仔細檢查了一下,沒發現淤青痕跡,但怕有什麼暗傷,還是給香茹用藥油推拿了一下。

  三人睡了個午覺起來,跑到廚房吃點心,這時間容姑姑已經給肖姑姑送湯去了,不在廚房,廚房的氣氛稍微輕鬆一點。

  大家一邊吃著點心一邊猜著今天肖姑姑對這熬了四個時辰的湯有何看法,是不是能多喝一點,希望她的胃口能快點好起來,讓大家少受點罪,天天提心吊膽的日子不好過。

  吃罷點心,廚房開始準備晚飯,容姑姑怒氣沖沖地回來,把食盒往案桌上重重一放,將金廚娘叫去外面說話。

  待到金廚娘膽戰心驚的隨容姑姑走出廚房,大家蜂擁至桌邊查看食盒。打開蓋子一看,湯盅裡的湯還是滿的,幾乎就是一口沒喝的樣子。
  「哎呀,怎麼會這樣?!」眾人都大吃一驚。

  「金廚娘這下要糟了,容姑姑的鞭子可不講道理。」

  「天吶!」與金廚娘住一起的李廚娘開始回憶上次用過的藥膏還夠不夠給金廚娘用。

  大家都在為金廚娘擔心,金廚娘自己也腿軟,她跟在容姑姑身後一路回了容姑姑居住的屋子,看著容姑姑拿出籐條鞭子,當即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頻頻磕頭,求容姑姑饒她這一回,下次她一定用心熬湯。

  「你以為還有下次?我今天丟了大臉這筆賬又怎麼算?肖姑一聞到湯味,還沒喝一口就說反胃作嘔,要我趕緊把湯拿遠點。偏偏下午所有的掌事姑姑都來了,這一下害得我在大家面前跌盡了臉面,你以為還有下次機會?」容姑姑揮著鞭子張牙舞爪。

  「冤枉啊,姑姑,今天的湯和昨天沒有兩樣,只是多放了些不一樣的配料,不可能讓肖姑姑反胃吶,姑姑,一定有誤會!」籐條鞭子破空的聲音甚是嚇人,金廚娘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頭。

  「誤會?那姓方的賤人羞辱我的話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還有什麼誤會?不許狡辯!」「唰」的一聲,尖銳的破空哨聲之後,鞭子抽在了金廚娘的背上。

  「啊呃……!」宮女挨打不能出聲,金廚娘猝然挨了一鞭,呼痛聲剛出口又強行嚥了下去。

  「早告訴過你要小心小心,你非要氣死我,我輸了你就開心了是吧?!告訴你,我要是輸了,你們所有人都沒好日子過!」邊打邊罵是容姑姑的習慣,金廚娘五體投地任她打罵,咬緊牙關再不出聲,但身體卻不可避免的一次次顫抖。

  足足有一刻鐘,容姑姑才發洩完心中怒火,喝斥金廚娘起來,隨她一起回廚房。

  相比上次李廚娘挨打,這次金廚娘算幸運的,還能自己站起來,走路雖蹣跚卻也不用人扶,不像上次李廚娘完全癱軟甚至高燒。

  回到廚房,眾人都已在做晚飯前的準備,灶膛裡的火都燃起,原料菜按順序擺在桌案上,廚娘們吆喝著廚工備好調料餐具,可在看到滿臉怒容的容姑姑和淒慘不已的金廚娘時,廚房裡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下手裡的活,靜靜地看著那兩人。

  「我宣佈,金紅根因為辦事不利,即時撤去廚娘資格,貶為雜工,李廚娘頂替金廚娘做肖姑專廚。」

  「是!」無人對這命令有疑問,雖然大家都看到金廚娘瞬間煞白的臉,仍然齊聲應答。

  「但是,姑姑,廚房只剩三名廚娘的話,不夠用啊。」容姑姑現在怒氣沖沖,沒人敢在這當口發聲,可為了一日三餐能按時完成,李廚娘還是硬著頭皮大膽進言。

  「嗯。香茹呢?」容姑姑生氣歸生氣,倒沒失了理智。

  「香茹在,請姑姑吩咐。」香茹怯怯的來到容姑姑身側。

  「從今天起,你就是正式廚娘,負責全館人的飲食,拿出你學到的全部本事,把全館人的嘴巴都給我伺候好了,不然……哼……」

  「是,香茹一定盡心盡力。」沒有發呆考慮的時間,香茹立刻誠惶誠恐地應下。

  「做完晚飯,你就換院子吧,金紅根會搬到你那去。」

  「是,姑姑。」

  突然升職是喜事一樁,好在香茹知道分寸,沒讓喜悅浮於表面,以免刺激到剛剛被貶職的前廚娘金紅根,維護了同事間表面的和氣。

  容姑姑離去後,大家看著香茹和金紅根頗有些尷尬,宮裡雖然是很勢利的地方,但好歹金紅根也是多年廚娘,今天當著大家的面說撤就撤了,臉上自然難看。而香茹大家都知道她平時挨打最多,幹活勤懇,挑不出她的不是來,再者她上次臨時頂替李廚娘的時候,廚藝經過了大家的鑒定,由她來接替金紅根大家也服。

  「好了好了,都別傻站著了,該幹活了,還等著開飯呢。」李廚娘拍了兩下掌,打破尷尬的氣氛,靜止的眾人重新行動起來,利落的幹起自己的活計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15 PM

  重生 第12章

  銀花和丁香拍拍香茹的肩膀,給她恭喜和祝福,然後拉著垂頭喪氣的金紅根離開廚房回去收拾行李,等吃了飯才是她們幹活的時間。

  在自己住慣了的屋子裡,金紅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收拾私人物品,銀花和丁香平時跟她接觸不多,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兩人就像根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邊上靜靜等待。

  宮女們的私人物品很少,一會兒工夫就收拾停當,金紅根背著幾個包袱抱著被捲在踏出房門時,不捨地回望了一眼,這才低著頭在銀花和丁香的引領下隨她倆去下等宮女的住所。

  金紅根在收拾整理的時候,香茹正開始炒菜,有了上次那幾天的經驗,這次香茹上手很快,廚工把食材按順序擺放在她的灶台上,她只稍看一眼就知道該做什麼,壓根不用別人再提醒。

  她仍然只負責炒蔬菜,仍然是累得夠嗆,但心裡卻高興,她知道只要自己做得好,跳槽才有希望。

  當然,香茹很注意地控制著面部肌肉,不讓自己過於喜形於色,她可不想剛剛升職就被同事們排斥孤立,這是職場忌諱。

  菜一盆盆的做好,再用大碗一份份的分裝好,等著別人的認領。李廚娘那邊接過前金廚娘的接力棒,把她熬了一半的白粥熬好,舀出米湯,盛出白粥,配上鹹菜裝盒。

  晚飯時間到來,各院丫頭們來拿晚飯,香茹拿出容姑姑的那份,裝盒送去。她知道,哪怕她已是廚娘,伺候容姑姑依舊是她的義務。

  容姑姑此時情緒已恢復平靜,平和地吃了晚飯,沒有再生什麼事端,這讓香茹心裡稍鬆了口氣。

  回到廚房,各院丫頭們陸續歸還餐具,有人提到今晚蔬菜好吃,好像上次也有幾天清炒蔬菜的口味跟平時不一樣,於是詢問廚房是不是有了新廚娘。

  這本是正常的聊天八卦,不是什麼機密,因此才一會兒工夫,廚房換廚娘的事也就這麼讓大家都曉得了。

  沒有人過問那個被換掉的廚娘現在在做什麼,宮裡就是這麼勢利和現實,她們只關心這個新廚娘會不會做些新菜式,天天都是重複了無數遍的菜餚,就是神仙也要吃膩了。

  香茹自然要上前表態一番,順便讓大家認認新廚娘的臉。

  見是這麼年輕的小丫頭,眾人多少都有些驚訝,但在聽說了她是容姑姑親手調教出來的之後,對她的印象立馬改觀,再加上今晚炒的蔬菜口感的確不一般,大家也就順利的接納了這位新晉廚娘。

  短暫的聊天結束,眾人漸漸散去,廚房裡的人少了很多,最後只剩了香茹、銀花、丁香和金紅根四人。

  銀花三人在外面洗碗,香茹一人在廚房裡吃溫涼的晚飯,桌案上一個大瓷碗裡用冷水浸著晚上煮粥用的粳米。

  吃罷飯,把飯碗拿去外面給她們洗,回來香茹翻了翻乾貨櫃子,拿出一罐黑芝麻和一袋核桃,一人坐在桌邊用小錘子砸了二十來個核桃,將核桃仁放進清洗乾淨的蒜臼子裡隨便搗了搗,搗成小顆粒後倒在盤子裡,再加上適量芝麻,最後又拿了塊冰糖放在盤子裡,食材都配比好後,香茹生火上鍋燒開水。

  水開後,將粳米、黑芝麻、核桃和冰糖一塊入鍋,煮芝麻核桃粥,美容養顏。

  外面靜悄悄地,要不是總能聽到廚餐具相互碰撞的輕微聲響,還以為外面沒人呢。平時為了打發乾活時的枯燥無味,三個丫頭經常聊天,只是多數時候是丁香在講,她和銀花負責聽。今天三人組做了調整,香茹晉職離開,被貶的前任廚娘加入進去湊成新的三人組,銀花和丁香哪那麼快從心理上接受新人,結果此刻反而沒人聊天,都專心幹活。

  香茹無所事事的坐在灶膛前一邊照應著灶火和粥,一邊在腦海中構思她尚未完成的肚兜圖樣,只是一幅草長鶯飛圖,她到現在都沒決定草葉要怎麼朝向、幾長幾短、鳥頭是向下還是向上、翅膀是張開還是收攏、要不要再加幾隻蝴蝶等等細節問題。

  這個身體正在發育,胸圍漸漲,孩子尺碼的肚兜已經不再滿足需要,穿著總有點勒的感覺,要是再不做兩塊新肚兜,到明年春天恐怕就沒內衣穿了。

  灶火的光芒映在香茹的臉上,突顯出她因為發呆而無神的雙眼,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了,可是該撤火、該攪鍋的時候,又會神奇的醒過神來,然後手上一邊做著事一邊繼續發呆。

  丁香和銀花一道把洗好的全部廚具搬進廚房,擦乾後各歸各位,忙得團團轉,壓根沒注意到香茹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平時香茹做夜宵時就顧不上本職工作,清洗廚餐具的活就只有銀花和丁香兩人在做,今天多了金紅根,三個人做事總歸要快一些,香茹這邊熬好了粥,那邊三人就抱著洗乾淨的全部餐具回來了。

  香茹照例先盛出容姑姑那份,坐在熱水裡保溫,剩下的分了四份,每人只有幾口的份量。

  分子不變,分母多了,結果當然是可得份額少了。

  廚房裡的人都知道表面上香茹沒有上灶權,但其實她每晚都要給容姑姑做夜宵,調教了四年遲早是要升上來做廚娘的,所以她今天晉職對廚房眾人來說並不覺得有多突然,但是卻無人知道每晚夜宵香茹會多煮一些跟小姐妹共享。

  金紅根一下覺得香茹其實也是個狡猾的人兒。

  「都過來,嘗嘗今晚的芝麻核桃粥,看看味道怎樣。」香茹前世就是職場老油條,她很清楚如何讓新人最快融入群體不生二心的方法,就是拉新人一起成為利益共同體。

  對廚子來說,以試吃的名義最恰當不過。

  「是新粥嗎?好棒哦,我手都凍僵了,正好吃點暖和的。」丁香反應快,放下手裡的東西,牽著銀花的手一起去拿粥。

  兩個小姑娘各捧小半碗粥,細細品嚐,裝模作樣的給些評論。

  一會兒銀花覺得有點甜了,一會兒丁香覺得甜得不夠,可以加點桂花糖漿;一會兒銀花說核桃粒可以再粗點,一會兒丁香又說黑芝麻磨成粉會比較好。

  香茹也端著她那份粥,一邊吃一邊跟銀花丁香討論,是不是真的要再加糖、核桃仁是不是真的不必砸這麼細、芝麻粒和芝麻粉到底哪個更好……

  「金姑姑,別站那呀,一起給點意見嘛。」三人討論正熱烈,香茹還不忘招呼金紅根加入,怎麼看都是虛心求教的模樣。

  「哎喲,別寒磣我了,我現在哪還有做姑姑的資格啊。」金紅根過來拿粥,嘴上這樣說,心裡同時也覺得悲涼,直接從廚娘貶到了雜工,容姑姑的翻臉無情可見一斑。

  「哎~,您比我們年長,經驗老道,白天人多嘴雜叫您一聲金紅根就算了,私下裡叫您一聲姑姑是應當的,除非您覺得我們冒犯了您?」香茹知道貶職不好受,何況這貶得那麼冤枉,可畢竟天天在一起幹活,說幾句好聽的,高帽子送上,哄得開開心心的,還不是對大家都好。

  「你這丫頭,嘴巴比蜜甜,怪不得容姑姑那麼疼你,雖然打你打得狠,其實都是為了你好。」

  「這我都知道,所以我這不是天天盡心給容姑姑做夜宵。您快嘗嘗今天這粥怎麼樣,銀花丁香沒吃過好東西,嘗不出來,您給看看給點意見?」

  香茹此番話實在聽著順耳,金紅根下意識的重新端起廚娘的架子,品嚐了一口芝麻核桃粥,陡然發現香茹熬粥的水平並不比廚藝最好的李廚娘差,就粥底來說沒什麼可批評的,也只能從配料上找找理由,以經驗的名義,建議核桃仁粒可以再粗一點、芝麻粒比芝麻粉更好,至於甜淡可以另外再加一份糖漿,讓食用者自行添加。

  香茹接受了最後一條建議,拿了個小碟子裝了點桂花糖漿,同粥一起放進食盒,將接下來的善後事宜交給銀花和金紅根,她與丁香一道去容姑姑房裡伺候她夜宵和洗漱休息。

  容姑姑對今晚的粥也感到驚喜,看她眉毛舒展開來的樣子,香茹也心中暗喜,要哄好這位姑姑可真不容易,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情緒失控暴跳咆哮,可為了日後能少挨些鞭子,少不得現在要多受些委屈,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不跟她計較那麼多。

  吃罷夜宵,香茹在旁邊收拾桌子,丁香端來兌好的溫水伺候容姑姑洗漱,脫了鞋襪泡腳的時候,容姑姑摸摸垂在胸前的頭髮,狀似漫不經心的叫丁香去床頭櫃裡拿出一個鞋樣圖給香茹,讓她等明天宮裡發下來冬季衣物和針線布料之後,就照著上面給做雙冬至穿的新鞋出來。

  鞋子與衣服一樣,宮裡每季賞兩雙,地位低下的小宮女靠宮裡賞的鞋子也夠穿,而姑姑們則不在此限,她們可以使喚手底下的小宮女另做鞋子,每次隨衣服鞋子一道賞下來的針線料子,大部分都讓姑姑們半途截走,分到小宮女們手上的也就夠做個內衣襪子縫補一下衣裳啥的,好線好布姑姑們自己早留起來慢慢用了。

  香茹看了看圖樣,估算了一下所需材料量,將圖樣揣進了懷裡。

  伺候了容姑姑歇息,香茹和丁香回到廚房,此時銀花和金紅根已經不在,灶火都熄了,廚房裡只點著一盞油燈,不過在桌案上還多了一套餐具,看裡面殘餘的米湯,顯然是肖姑姑手下丫頭拿來的,晚飯熬的米湯肖姑姑都吃下了。

  兩人清洗了今天這最後的一點餐具,熄滅燈火,關門走人。

  香茹與丁香回到屋子裡收拾行李,四塊大包袱皮就把她全部家當給打包好了,將櫃子的鑰匙交給金紅根後,銀花和丁香拿起包袱,香茹自己抱被子枕頭等物跨出房門,院子裡正在洗漱的下等宮女們既羨慕又嫉妒地目送香茹走出院門。

  出了院門沿夾道走了沒多遠就是金紅根昨晚還睡過的院子,這裡住的都是有一定地位的宮女,有些類似於「後備幹部」的味道,現任的掌事姑姑們到期離宮時,都從這一層次的宮女中挑選繼任者,因此容姑姑把金廚娘貶為下等宮女,是很殘酷的懲罰。
  既然是「後備大姑姑」,居住環境跟下等宮女們也就不一樣,起碼舒適很多,依然是個四方院子,東、西、北牆各有三間屋子,別的屋子不知道,香茹要睡的這間屋子裡有四張床,不再是下等宮女們睡的通鋪,而是真正的床,雖然木料普通,卻終於不必每夜忍受旁人夢話磨牙翻身等等的折磨。

  廚房四位廚娘都住在一起,香茹進來的時候,李廚娘三人正坐在屋裡泡腳,準備馬上上床睡覺。

  見到香茹進來,三位廚娘的反應不是很熱情,淡淡的點個頭就算打個招呼。

  香茹也不介意,平時她跟她們並沒什麼往來,沒培養過感情,就算她們對她翻白眼鄙視不屑她都能接受。

  同樣回了禮後,香茹眼睛一掃屋子全景,看到自己要睡的床,利落地往右手邊走去,那裡一架空床挨牆放著,床頭衣櫃床尾椸枷(yijiā),床有床帳,拉下帳子後隱私空間就有了。

  丁香和銀花一邊幫香茹收拾,一邊羨慕,不知道她們倆將來有沒有機會換到這樣的屋子裡住。

  四個包袱不過就是四季衣裳,一會兒工夫就整理好,看看時間也不早了,香茹催促丁香和銀花趕緊回去,晚了怕沒熱水洗漱。

  銀花和丁香走後,李廚娘三人也都泡好了腳,端著盆子去外面倒水,同時不忘叫香茹趕緊洗臉。

  第一天升職搬院子以倉促開頭以匆忙結尾,好不容易香茹把自己弄好了,李廚娘三人早就睡下了,香茹躡手躡腳地脫去衣服,披散了頭髮,吹熄燭火,上床安睡。

  次日起床,早上的時間總是要緊張一些,四位廚娘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妥當,只是新晉廚娘香茹在梳頭時又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這個身體四年下等宮女的生活習慣在今天的早晨依然保持著強大的慣性,香茹把頭髮梳順後習慣性的分作兩股準備編辮子,被一位廚娘及時制止,笑著提醒她梳錯了頭,要跟她們一樣,梳單髻再用絹布包好。

  匆匆忙忙梳妝好,四人隨即趕往廚房燒早飯,這時間廚工們也陸續到達,說話聲、刀切砧板聲、廚具叮光聲和鍋裡咕嚕聲混雜在一起,廚房裡很快熱鬧起來。





  重生 第13章

  早飯準備妥當,容姑姑親自提著,笑瞇瞇地與提著自己早飯的玉桂一道走了。

  送走了容姑姑,廚房裡的氣氛立刻就緩和了,只要容姑姑在,大家就情不自禁的緊張,她一走,眾人胃口都好些,圍著桌案稀哩嘩啦的吃各自的早飯。

  飯後,小太監們送來今日的禽肉蔬果,大家立刻分頭忙碌起來。

  昨天香茹還是三位雜工中的一名,今天她卻可以袖手旁觀,她若不想在廚房裡燒水泡茶,大可以回屋去做她的私活,到時再回來做午飯。

  不過今天有別的事要做,冬季衣物今天下發,以前一直是廚娘負責領回眾人的用品再集中發放,之後就一直是香茹負責,這次也不例外,趁著這會兒沒事,香茹離開女醫館去太醫院的蓮須院。

  太醫院裡無宮女,做事的都是太監,蓮須院就是太監們住的地方,每季針工局的裁縫來測量身高尺碼以及發放物品都在這裡,在這個大套院的最底部就是太醫院範圍內所有宮人最大的頭頭——總管太監杜公公的住所。

  太醫院範圍內,除了太醫們,其他但凡要起名字的一律用藥材作名。尤其是人名,天長日久的,連本人都忘了自己本名叫什麼,唯有升到一定地位才會被人重新喚起姓氏。

  香茹腳步一頓,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昨天升了正式廚娘,換了髮型,如今別人都得叫她一聲「何姑姑」了。

  這樣想著,香茹的腳步輕快了起來,面帶笑意,神色歡喜——她也是姑姑了!

  女醫館在太醫院的正東邊,佔了大概四分之一的面積,進門之後正院第一進就是醫婆們值班的值房。這樣的安排當然是為了有事好招呼,從北邊的太醫院大門進來左拐,沿遊廊拐幾個彎就是女醫館的院門。

  蓮須院則在西南角,正好是對角線,卻無法直線到達,得經過無數個大小院子才能到達蓮須院。

  一路從女醫館出來,沿途碰到的小宮女們看到香茹換了髮髻,不論她們本身是屬於哪位掌事姑姑手下的,都先恭恭敬敬退到一旁說一聲「姑姑早安」,然後才各幹各的活,而幾位同樣是出來領物資的小宮女則保持一定距離跟在香茹後頭走。

  待出了女醫館踏入太醫院地盤,碰到的小太監也都如此,見著香茹過來,退到牆邊乖順地向香茹行禮,而香茹則只碰到腰帶上掛烏木腰牌的掌事太監才行禮,至於太醫們他們都在前面活動,不到後面來,碰不上。

  太醫院範圍大,太監多,一路行來香茹被很多人行禮,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抬頭挺胸的走著,實在是美透了。

  分發物品這事不是什麼技術活,甚至都不是體力活,只要運用一點點腦力,數清楚數量確認無誤即可,隨後蓮須院會派小太監把這些東西送到女醫館各個院子。

  邁進蓮須院第一進院子,要分發的東西都整整齊齊的在兩側廊下堆放著,香茹在右手廊子底部找到給廚房眾人的,各人衣服鞋子都單獨包好,鞋子裡還塞進一張寫著人名的紙條,方便回去發放。

  香茹清點一下是不是都對數,有沒有誰少件衣服或少只鞋子的。點完這些,還要點配給的布料針線面脂胰球等物,是不是照人頭給了足夠的數量,可別她們總共十六人卻只給了十五人的數兒。

  點完一樣,邊上小太監就抱到院子裡裝車,等她全部點完無誤簽收後,出發的準備也都做好了,那些東西別看多,一輛獨輪車全部裝下,堆得高高的,長麻繩繞了幾圈綁得結結實實。

  香茹繞著車子檢查了一遍看繩子有沒有綁好,一抬頭,發現給她推車的小太監頗為眼熟,身量高高的,白淨的小臉,鼻子冷得紅紅的,身上是靛藍色盤領衫,頭紮素髻,全身無飾物,看著有十六七歲的模樣。

  那小太監見香茹盯著自己若有所思,靦腆一笑,細聲細氣的先開了腔,「姑姑整日事忙,必定不記得我,我是每天給廚房送菜的半夏。」

  香茹恍然,點點頭,可不是眼熟麼,天天早上都要看他一回,卻從來沒說過話,更加不知道他的名字。

  「姑姑,可以走了麼?」半夏掏出手帕擦擦鼻子,掌起了車。

  香茹轉身看了看,見有了空檔,示意半夏出發。

  廚房只有十多人,別看香茹清點得仔細,比起其他人,她仍然算快的,當漿洗房的宮人領走了她們的物資後,第二個跟著出門的就是香茹和半夏這一撥,而第三撥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出發。

  半夏推著獨輪車從蓮須院的另個小門出來,沿太醫院外圍牆兜圈子,平時送菜時也是這麼走,因為只有這條道一路平坦,沒有台階和門檻。

  香茹扶著車走在旁邊,過一會兒聽著半夏咳嗽幾聲,又過一會兒聽他再吸吸鼻子,走了半路,香茹終於忍不住問半夏是不是傷風了。

  半夏一邊吸著鼻子一邊點頭,告訴香茹生病的原因,原來是前幾日大家臨睡前發現屋子的一扇窗戶壞了,關不嚴,夜裡睡覺時滿屋的人吹了一晚上冷風,早上起床後就開始有人不舒服,雖然白天趕緊把窗戶修好了,可大家還是一個個的生起病來,他的症狀還算輕的。

  香茹聽了有點無語,這得馬虎到什麼程度才會在臨睡前才發現窗戶壞了,「吃過藥了麼?」

  「喝過薑湯了。」

  「你又是咳嗽又是清涕,光薑湯有什麼用?你也算我們廚房的熟人了,要聽我的法子麼?」

  「姑姑有啥好法子?」半夏停下腳步放下車子,掏出手帕使勁擤了個鼻涕,才推起車子繼續走。

  「生薑六錢,飴糖十二錢,加水三碗煮成半碗,分兩次熱服。這是一人份的量,你們人多,照此比例加量就是了,此方祛風散寒止咳化痰,專治風寒咳嗽。」(注)

  「咦?就這兩樣東西麼?既然都有生薑,這和薑湯有什麼區別呢?」半夏有點不解。

  「因為生薑只是散寒,而飴糖能潤肺止咳,我們那有人傷風咳嗽,都這樣治,也省得去麻煩醫婆。」

  「原來是這樣,謝謝姑姑指點,回頭我就試試去。」得了個治病的方子,半夏腳步頓時輕快起來。

  兩人沿著太醫院圍牆繞了半個大圈子,從平時送菜的小道進入女醫館,連拉帶拽地過了幾道門檻,終於抵達容姑姑的院子。

  容姑姑早就在等著了,聽到院裡動靜立刻出來,半夏照香茹指點把車上的東西搬下來堆在廊下,領了容姑姑的賞錢後告退走了。

  香茹找出給容姑姑的衣物,細心地放進她的衣櫃,再從布匹針線中拿出一半抱進了另一間屋子,那裡幾個大箱櫃是專門裝這些東西的。

  香茹把新領的布料放進櫃子裡,再翻找出以前領的白布用塊小包袱皮包好。除了消耗比較大的各色針線,箱櫃裡數量最多的就是各式布匹,有好些都放了幾年,連香茹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東西,放久了變色不適合再做衣服,只能用來做鞋襪。

  將櫃子整理清爽後,香茹出來依慣例向坐在睡房裡喝茶的容姑姑匯報了一下情況,容姑姑聽完就揮手讓香茹下去了。

  香茹到廊下找出廚娘四人以及丁香銀花金紅根的衣物包扔到一邊,再從布匹針線包中理出七人各自的份例。香茹雖是昨天突升的廚娘,但因為與金紅根剛好對調,不需要上報給上面重新調整每月配給的物品總量,所以她只需將原本金紅根的份例放進自己的包袱裡即可。

  香茹抱著一摞包袱回到廚房,丁香、銀花和金紅根剛剛開始洗菜,跟她們三人打了個招呼,香茹徑直先去了前晚還睡過的屋子扔下三個包袱,接著再回現住所,跟在院子裡洗衣服的李廚娘三人打了個招呼,將她們的東西放在她們各自的床上。

  見今年冬季的份例下來了,廚娘們趕緊就開始商量衣服繡花的事。

  在這個院子住的都是來自各院的「後備大姑姑」,各人上頭的掌事姑姑們平時就互相競爭,底下的人自然不能免俗,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你不想跟別人比,別人卻一門心思地想跟你比,不想平白被別人看輕的話自己就更要用心,這就是身不由己。

  好在她們的份例大,再怎麼被容姑姑剋扣,該用的針線還是夠的,只是不像容姑姑那樣富裕到可以三天兩頭的換花樣。

  透過敞開的窗戶香茹見李廚娘她們已經嘀嘀咕咕地商量起來,淡淡一笑,把自己的衣服收進櫃子裡,另外把帶回來的制鞋原料與鞋樣放在一起,她也要忙起來了。

  中午忙完,香茹伺候了容姑姑吃飯,大家一起動手整理了廚房,香茹帶著人去容姑姑院裡把大家的東西搬到廚房。四位廚娘分頭主持,這邊兩位廚娘招呼大家領取衣物,那邊香茹和李廚娘分配布匹針線。

  都是做慣的活,大家也都早已習慣物品被姑姑剋扣下去中飽私囊,到手上的雖然所剩無幾,總比沒有好。

  發完東西,李廚娘三人就回屋歇中覺去了,香茹可不敢去休息,她抓緊時間在廚房裡製作漿糊,這是為了做千層底而用的。

  漿糊煮好後香茹立刻回屋,掀掉床上的被褥和墊席,露出下面平整的床板,將今天剛領來的白棉布剪成同樣大小的布塊平鋪在床板上,用刷子仔細地往上抹漿糊。

  抹一塊就貼一塊,這是個細活,一定要貼平壓緊,不能有氣泡,不然就會影響鞋底質量,香茹用一根硬木條幫助完成這道工序。

  木條比手掌好用,而且棉布塊剪得不大,正好就夠剪出兩雙鞋底,一下工夫就能完全推平所有氣泡,將兩層棉布緊緊的貼合到一起,接著就再刷漿糊,再往上貼棉布,一直要貼九層。

  忙了兩天,香茹做出了九塊這樣的布板,又用兩天時間稍稍陰乾,跟著就開始烘乾的工序,將所有布板正反兩面全部烘乾烘透,不留一點濕氣,直到變成一塊硬邦邦的名符其實的「板子」為止。

  待這九塊布板完全弄好,大家也已經正式進入冬季七八天了,這時廚房迎來了一個好消息,肖姑姑的食慾有了讓人心喜的好轉,每餐終於能多進食一些東西,尤其是早晚送去的米湯和白粥,肖姑姑都能一次性全部吃完,中午用各種材料混煮的麵湯也能最少下肚一半。

  這的確是件好事,自從肖姑姑生病之後,廚房裡的氣氛好久沒有這般輕鬆過。

  容姑姑心情好了,香茹日子也好過了,自從發現肖姑姑食慾好轉後,容姑姑回來就誇獎了香茹,接著就叫她再想想接下來該給肖姑姑吃些什麼,現在該可以換點食譜了。

  香茹倒是覺得不急,得看肖姑姑的意思,她要是仍然不想吃各種食材混煮的雜粥,就仍然還是煮白粥給她,不然要是煮出來肖姑姑不吃,白搭工夫不說還會又惹方姑姑笑話。

  容姑姑想想也是這個理,憑什麼送那女人一個笑話,於是決定趁下午送點心的工夫再問問肖姑姑想吃些什麼。

  在廚房裡吃罷自己的午飯,香茹回屋子繼續做鞋。

  用以前做的鞋底模子在烘乾的布板子上描下輪廓,再一片片剪下來,剪了十八片,左右腳各九片。放下鞋底樣,又拿來白棉布裁下十八條等寬的白布條,這些布條都要用來給這些鞋底上邊。

  香茹把暫時用不上的包好放進衣櫃,拿了針線戴上頂針開始縫第一片鞋底。
  粘了九層布,又烘得相當乾燥,每一針都很難扎進去,還要注意布條不要縫歪了,香茹縫得很慢很仔細。

  縫了半片,就該做晚飯了,香茹去到廚房結果從大家嘴裡聽到一個新消息,容姑姑送點心回來臉色是耷拉著的,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肖姑姑那裡受了什麼氣,提醒香茹一會兒送飯過去時小心伺候。

  肖姑姑能給容姑姑什麼氣受?肯定又是方姑姑的緣故,那個女人真有本事,總是能讓容姑姑氣沖沖地回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17 PM

  重生 第14章

  一個多時辰後,香茹提著食盒邁入容姑姑房中。在桌上布好餐,恭敬地請容姑姑上桌。

  容姑姑看著滿桌的菜,卻沒有半點胃口,拿著勺子在面前的湯碗裡攪來攪去,愣是沒吃一口,眉頭深鎖,唉聲歎氣。

  「姑姑,可是又有煩心事?」香茹主動表示安慰。

  「香茹啊,你說肖姑姑最近食慾好轉,到底是咱們的米湯養出來的呢,還是補藥喝出來的?」因為香茹的主意湊效,容姑姑最近跟香茹說話的語氣都和藹了很多,有了長輩對晚輩的那種感覺。

  「當然是米湯養出來的呀,這還用想嗎?湯藥是不能空腹喝的,傷胃,不然那不是讓肖姑姑本來就不好的胃更加糟糕了麼?」

  「對呀,我當時怎麼沒想到這麼反駁呢?白讓那個女人奚落一番。」容姑姑懊悔不已,深感自己的不足。

  「方姑姑又跟您搶功勞了?那女人真討厭。算了,姑姑,這事過去就不要再想了,這不過是方姑姑故意氣您呢,明知您和肖姑姑都不懂醫理,故意說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反正您也不可能去找醫婆核對。」

  「這個賤人,你是沒看到她當時笑得那個得意樣,真想撕爛她的嘴!」

  「怕啥,明早您就去跟肖姑姑說,湯藥不能空腹喝,還是多喝米湯的好,要是喝膩了白米湯,咱們還有小米湯,都一樣好。肖姑姑是明事理的人,這樣說,她自然知道食慾好轉,到底是米湯的功勞還是補藥的功勞了。」

  「有道理,明早我就這樣去說,還要當著那個女人的面說,狠狠扇她一耳光,叫她今天胡說八道。」

  「就是,不能總讓方姑姑仗著她那半桶水的本事蠱惑人家,要真是讓人有病不吃飯光喝藥可怎麼辦。」

  「她有半桶水?說她只有桶底一點水都是抬舉她了,大概藥房那些可憐丫頭會受她這樣的蠱惑,其他人她還沒那本事,不然醫婆也不會提醒肖姑姑注意飲食了。」

  「對了,姑姑今天問到肖姑姑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沒?」

  「沒有,被那女人一打岔,根本沒問。」

  「要不明天送早飯過去時您再問問,吃不吃上湯熬的粥。現在天冷了,女人們冬天腎陽不足,容易手足冰冷,何況肖姑姑一個病人,廚房反正要熬肉湯,她要是願意,咱們就拿這湯給她熬粥。」

  「可上次不是熬了羊肉湯麼,肖姑姑一口沒吃給退了回來,這會兒還會再吃?這幾天喝的都是撇乾淨了油的雞湯,要不直接用雞湯給她熬粥?」

  「上次那不是肖姑姑的胃口還沒好轉麼,現在再問她,可能就改主意了呢?多問問總沒壞處,廚房白忙一場沒什麼,這是應當的,可是憑啥讓方姑姑又白看一場笑話?」

  香茹太知道了,只要抬出方姑姑,容姑姑再有別的意見都會嚥回肚子裡,她的自尊和驕傲絕不允許她被此生最大的對手踩在腳下,寧可輸給別人,也絕不能輸給她。

  「好吧,我明天問問,不能老讓那姓方的搶風頭。」

  「方姑姑不可能一直囂張下去的,在宮裡吃再多補藥,肖姑姑離宮後怎麼辦?叫她上哪裡再去弄那麼些宮裡才有的補藥?就算有她又有多少錢能吃多久?實在說,肖姑姑將來還是要靠食補的,藥補終不能長久,徒耗錢財,況且是藥三分毒,醫家學徒都明白的道理。」

  香茹推了推湯碗,「姑姑,快喝湯吧,都要涼了。」

  容姑姑沒接湯,卻猛然抬起臉注視著香茹,香茹不明所以,摸摸自己的臉,很茫然。

  「姑姑,怎麼了?」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是藥三分毒。」

  「不是這個,前面一句。」

  「肖姑姑將來還是要靠食補,藥補不能長久,徒耗錢財。」

  「對,就是這個,藥補不可能代替食補,離宮的老宮女哪裡有那些錢天天靠補藥養著,還真以為到時候會有鄉紳富豪請去家裡做教席?別做夢了,那不過是哄她的話罷了,區區醫館的宮女,懂個屁規矩。」

  容姑姑的自言自語,香茹聽了個明明白白,但她聰明的裝作沒聽見,保持沉默,另拿了一個碗盛了半碗湯,換下先前那碗已經有點涼了的,放在容姑姑面前。

  「姑姑,喝些湯吧,今晚好好歇息,明天一舉挫敗她的銳氣,叫她再敢在您面前囂張。她明天要再說一句不好聽的,您就叫醫婆來評評理,看誰更在理。誰知道她那些補藥有沒有過醫婆的眼呢?萬一……」

  「你是想說她有可能騙了我們?拿些不知道從哪弄來的草藥打著醫囑的名義給肖姑吃?」容姑姑聽懂了香茹話裡的意思。

  「姑姑,難道您不覺得可疑麼?」

  「不對呀,她以前說過,補藥方子是醫婆開的。」

  「方姑姑就那麼一說,又沒人去驗證,誰知道是不是隨口說來哄您和肖姑姑的。」

  「她不會這麼做吧?」

  「姑姑,方姑姑視您為最大對手,這就是她的戰術,虛虛實實讓人搞不清楚,她篤定的就是沒人真的會去跟謝醫婆對質。不然明日您就虛心點說您回頭就去請教醫婆,看看為了配合那些補藥,飲食上該做如何安排,免得廚房伺候不周影響肖姑姑調養身體。」

  「那我要不要真的去問?」

  「這個您見機行事,我認為,不管怎樣,姿態是要做的,好好看看方姑姑的表現,見招拆招。她要是真那麼大方請您去跟醫婆詳談,您也甭跟她客氣,只管大大方方地去,認認真真地向醫婆請教,以為肖姑姑著想的理由,還怕方姑姑回頭吃了您不成?再說了,以您對她的瞭解,她真有那麼大方麼?」

  「那怎麼可能?那女人小氣得要命,醫婆都出身自藥房,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就視藥房為她的私人地盤,壓根不可能讓外人過分接近。這辦法好,哎喲我應該早些想到,真是白受她這麼多天的氣。香茹,好樣的,沒白跟我這麼久,平時看不出來,這一到關鍵時刻,還是你最貼心。」容姑姑被哄得高興,眉開眼笑的拍拍香茹的臉。

  「這也是姑姑平時細心調教的好,香茹能有今天,都是托姑姑的福,自然要好好地報答姑姑。」香茹嘴更甜。

  「呵呵,乖。」

  「姑姑,快吃飯吧,都快冷透了。」

  香茹再次催促,容姑姑終於拿起筷子安心吃飯。

  一個多時辰後,香茹帶著夜宵再次回來,與丁香一道伺候了容姑姑歇息,香茹徑直回屋,丁香在廚房做最後的料理善後。

  洗漱完畢,香茹放下床帳安睡。

  睡至半夜,不知幾更時分,香茹從夢中醒轉,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悠悠坐起,穿好衣服,摸黑下床來到窗下桌前,摸起桌上火石點亮蠟燭。

  屋中頓時一片光明。

  住宿環境的改變,讓香茹不必再像以前那樣,頂著冬季寒冷的北風坐在室外辛苦地給容姑姑縫製衣物,如今同寢的室友在床帳裡仍然得以安睡,不必受到燭光的驚擾。

  過冬的木炭要到十月中旬才會發下來,還差幾日才有火烤,為了不受涼,香茹穿上了幾件棉襖,這才拿來擺在床頭的針線簍子,坐在桌前一針一線的繼續給鞋底包邊。

  工作到卯初起床時間,香茹已經縫完了兩隻,第三隻正快要完工。看看沒有時間完成手上這點針線了,香茹收拾好東西,去外面燒水洗臉,並叫醒李廚娘三人起床。

  早晨一如既往的忙碌,容姑姑去給肖姑姑送早飯,廚房眾人在今日食材送來後忙著準備午飯。

  香茹見有些醬料快用完了,立刻追出廚房,在小門叫住半夏和他的同伴交待了一番,半夏認真聽在耳裡,又複述了一遍,答應明日就如數帶來。

  香茹交待完了轉身就要走,又被半夏叫住。

  「上次姑姑教的那個方子很管用,我們那屋的人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那方子叫什麼名字,也好教給別人用用。」

  「那個就叫生薑飴糖飲,但若是病得厲害了,還是盡早請大夫瞧瞧的好,太醫院醫官們的醫術可比我們醫婆強多了。」

  半夏和同伴對視一眼,摸摸頭,有些尷尬的笑笑,「就我們這樣身份的,那些醫官可不耐煩看到我們。」

  香茹張口愣了兩秒,明白過來,心中暗歎一氣。

  「姑姑,我再求姑姑一事,不知姑姑還會不會一些別的治風寒咳嗽的方子?我怕萬一廚房沒有飴糖,就做不了生薑飴糖飲了。」

  「方子是有,你們跟廚子關係怎樣?我這有個蜜餞蘿蔔梨,做法更講究些,而且原料都是節令食物,廚房應該不缺吧?」

  「我有相熟的廚子,請姑姑詳細告知。」

  「白蘿蔔一個,梨一個,蜂蜜十錢,白胡椒籽七粒。蘿蔔和梨洗淨切碎放入碗中,倒入蜂蜜,放入白胡椒,裝鍋蒸熟。揀出胡椒籽,餘下湯料分兩次溫服。這個適合做兩餐之間的加餐。若是廚房有紫蘇和杏仁,可以分別做紫蘇粥和杏仁粥當早晚餐,記得杏仁要去皮尖。還有一個百部汁需要從藥房拿到百部才能做,相對麻煩些,這個就算了吧。」

  香茹每說一樣半夏都複述一遍,講完這些,兩個小太監用看偶像的目光無比崇敬的望著香茹,「不愧是姑姑,原來懂得這許多,今年冬天再不怕風寒了。」

  「這些可當不得藥,真病得厲害了還是要去找醫官的,反正都病糊塗了,也看不著他們的臭臉。好了,你們出來夠久了,趕緊回去吧,我也要去做事了。」

  「姑姑您忙您的,我明天給您帶醬來。」半夏的臉笑成了一朵花,與同伴推著車子匆匆走了。

  香茹回到廚房繼續幹活,沒人注意到她只是交待點事怎麼去了這麼久。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容姑姑提著食盒前腳進門,後面方姑姑也跟著來了,一邊看著肖姑姑胃口大好的喝米湯吃白粥啃點心,一邊話裡有話的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

  容姑姑當然不能看著方姑姑再囂張下去,她照著昨天香茹教地話綿裡藏針的見招拆招,把方姑姑噎得心頭冒火,卻一下不明白怎麼今天早上容姑姑變得伶牙俐齒起來。

  尤其是當容姑姑問到她從太醫院弄來的那些補藥有沒有經過謝醫婆的手時,方姑姑心跳都顫了。

  這麼多天裡,謝醫婆只開過一張針對風寒症的補藥方子,其他的補藥的確沒過謝醫婆的手,是她自己擅做主張,拿了肖姑姑的方子花了點錢私下裡請太醫院的實習醫官開的補方,除了自己從小藥房裡拿藥之外,還曾花錢請大藥房的公公抓過藥,這些補藥都直接交到玉桂手上去了。

  她知道謝醫婆幾天才過來看肖姑姑一次做些簡單的檢查,每次她都會在旁邊看著,肖姑姑又不是會亂說話的人,結果謝醫婆至今不知道她從太醫院藥房弄了補藥來。

  雖不知容姑姑這一問是什麼路數,卻已叫方姑姑一陣心驚,因為這事往大了算可算僭越,就是超越本分行事。

  她是女醫館的藥房姑姑,沒有拿著處方從太醫院藥房拿藥的權利,肖姑姑又是即將離宮的人,一旦將來有人拿這個小辮子算賬,可沒人救她。當時爭功心切,沒有想那麼多,現在被容姑姑這一提醒,立刻覺得當初的舉動的確失當。

  不過方姑姑到底是當差已久的老人了,心頭驚訝歸驚訝,臉上仍然笑容滿面,一絲皺紋都不亂,打著哈哈以醫婆知情的理由帶了過去。

  也虧得容姑姑在餵肖姑姑早飯,一門心思都在肖姑姑身上,對付方姑姑的精力有限,沒有追問下去,不然倘若再多說幾句,方姑姑必然要露馬腳。

  可惜,一個大好機會被容姑姑這麼不經意地放過了。





  重生 第15章

  「肖姑啊,您最近食慾好了很多,現在又入冬了,一天比一天冷,廚房想用高湯給您熬粥,您覺得怎樣?」容姑姑問道。

  「行啊,你看著辦吧,不過米湯得給我留著,這幾天我發現,早起空腹一碗米湯比吃什麼都舒服。」

  「那是自然,說米湯是瓊漿都不為過。晚上要不要吃些小米粥?小米安神,小米熬的米湯不比白米湯差,吃了好睡覺。」

  「這是要給我換口味了吧?換吧換吧,我要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多,就證明我的身體越來越好了。」

  「哎~,對,就是這個道理,那我回頭就吩咐下去了。」

  「容姑對肖姑真是上心,照顧得越來越好了。」方姑姑語氣似乎隱隱地有點酸。

  「那還用說,我能有今天都靠當初肖姑提攜,現在肖姑生病,我不伺候誰來伺候?」容姑姑的口吻相當的理所應當。

  「呵呵……」方姑姑掩嘴輕笑。

  「啊,對了,方姑呀,大家都知道您關心肖姑身體,可您的身體也要多保重啊,我是廚房掌事,廚房邊做我邊有得吃,餓不著我。可您不一樣啊,我這邊剛做好早飯就給肖姑送來,您怎麼也這麼恰好地過來呢?想來您還沒吃早飯的吧?我說呢,怎麼天天這麼巧,敢情是您沒吃早飯,一起床就奔肖姑這來了。這可不行吶,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要不您先回去吃個早飯再過來?」容姑姑一邊往肖姑姑粥裡夾鹹菜,一邊慢條斯理的說道。

  方姑姑瞪大眼睛,伺候肖姑姑這麼多天,兩人你來我往交鋒多次,剛剛被突襲一次,還沒喘勻口氣,又來一招狠的。

  嘴一張剛想掰個理由,卻見肖姑姑停下了喝粥的動作,和藹的望著自己,「方姑,你還沒吃的吶?哎喲,這怎麼可以,現在天冷了,不吃東西哪裡暖和得了,快回去吃點,這裡有容姑照顧就行了。」

  「肖姑,這不打緊的,我回頭再吃也行,有丫頭給我溫著呢。」

  「方姑,話不是這麼說的,等你晚些時候再吃早飯,廚房那裡都收拾好開始洗菜了。我說怎麼老看到丫頭們一邊洗碗一邊洗菜呢,怎麼說都改不了,我現在明白了,敢情就是您沒有按時吃飯的緣故吶?哎喲,我可冤枉死她們了。」容姑姑抓緊一切機會諷刺方姑姑。

  「方姑,你這就做得不地道了,什麼時間做什麼事,不能為了你一個人吃飯不定時,就讓人家放下當做的活洗你這遲到的碗筷。你好歹也是藥房掌事,懂得比我們多,缺什麼都不能缺了一日三餐,快回去吃早飯,等你吃了再來陪我說話。」肖姑姑信了容姑姑這番話,看方姑姑的眼神有些責怪的意味。

  「那……那好吧,肖姑,那我先回去了,一會兒回來。」肖姑姑話說到這份上了,方姑姑也不好再堅持,行了禮後迅速退下了。

  容姑姑目送方姑姑走出房門,嘴角掛起一抹譏笑,但轉臉面對肖姑姑時,又變成了溫和討巧的微笑,繼續伺候著肖姑姑喝粥。

  伺候了肖姑姑早飯,容姑姑心情大好地回到自己地盤,今早狠狠地挫了那個女人的銳氣出了口惡氣,而且看樣子肖姑姑似乎有點偏向自己,大概她心裡有些明白誰才是真正的為她好。不過那個女人隨時會有反擊的招,況且肖姑這個老狐狸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在她正式提交名單之前,仍然要小心伺候,絕不能失去現有的優勢。

  想到此,容姑姑趕緊又回到廚房,讓人去把李廚娘叫來說話。

  李廚娘還以為自己又做錯什麼事,一路戰戰兢兢過來,來了才知容姑姑是要跟她商量肖姑姑食譜的事,心中這才鬆了一口氣,兩人討論了片刻,李廚娘退下去做準備。

  中午香茹和另兩位廚娘過來做午飯,看到李廚娘為肖姑姑做的菜色精緻了很多,用搟面杖捶得稀爛的肉糜做的像雲豆大小的珍珠肉丸湯看上去可愛又好吃,好奇一問才得知今早容姑姑下令把麵湯從食譜中撤掉,改回正常飲食。

  等到午飯結束,各院丫頭們陸續送回餐具,大家驚喜地發現那碗丸子湯得到了肖姑姑的青睞,肉丸子吃得乾乾淨淨,只留湯水和配菜。

  李廚娘高興得直念阿彌陀佛,感激肖姑姑給面子,有前廚娘金紅根的前車之鑒,她當然也怕萬一伺候得不好,容姑姑發起怒來,把她也貶成下等宮女可怎麼辦。

  容姑姑在下午得知此事後對李廚娘大加讚賞,鼓勵她繼續努力,多用點心,堅決不能讓藥房那邊有反超的機會。

  可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方姑姑怎麼可能會坐視優勢逐漸向容姑姑靠近的情況發生呢,她肯定是要再把優勢給搶回來的。

  上次私自買來的補藥吃了這麼多天也差不多快吃完了,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再找一次那個實習醫官,因為太花錢了。

  誰想今早容姑姑給了她一個刺激,當時是嚇得不輕,可回到自己地盤後再一想,方姑姑就眉開眼笑了,決定就算再貴也要把握這個機會。

  肖姑姑的主治大夫是謝醫婆,今天是她當值,因此午休時分方姑姑才來到謝醫婆房中找她談話。

  方姑姑沒自曝私自弄補藥的事,而是直接以肖姑姑的病情為理由,請謝醫婆再開些現在適用的補藥方子,好讓肖姑姑補補,健健康康地離宮去。

  謝醫婆也是自幼入宮的老人了,一入宮就被分在藥房,對方姑姑的為人可謂瞭解深刻,自她確診肖姑姑的病情以來,就知道方姑姑和廚房容姑姑要為了總管大姑姑的職位拚個你死我活,她早就打定主意作壁上觀,壓根不打算插手,但既然方姑姑今天求上門來,她也不好駁她面子。

  「肖姑姑的身體已經好轉,實話說已經不必再喝補藥了,我還一直覺得奇怪,怎麼我當初開的針對風寒症的補藥現在還沒吃完?我正想下午去跟玉桂說沒喝完就算了。」

  「哎喲姑娘哎,肖姑現在正是身體恢復的關鍵期,有藥當然要吃藥啦。」

  「可那些藥是給她調理風寒症的,現在已經不對症了,何必再吃?要是吃出好歹來怎麼辦?」

  「好好好,我的姑娘,那些不吃就罷了。只是現在離肖姑離宮大概還有一個來月,天又越來越冷,她體質又還那麼虛弱,她那麼疼你,你也不想看著她病歪歪的上車回家吧?聽說她家鄉離京城很遠呢。」

  謝醫婆低頭不語,稍頃才抬起頭來,「姑姑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為了肖姑姑能健健康康的回家,是得把她調理得更好一些才是。」

  方姑姑撫掌大笑,「這就對了,好姑娘,咱們給開個好方子,什麼藥好就上什麼,咱們藥房雖然不大,好藥還是有一些的。」

  「姑姑不必麻煩,肖姑姑現在用不上那些好藥,普通一般的就足矣。」

  「姑娘這是說的哪裡話,藥好才好得快嘛,來來來,我來給你研墨,你只管開些好藥,要見效快的,我回去就抓藥,下午就送過去。」

  「不敢勞動姑姑,還是讓茜草來吧。」謝醫婆不再推辭,走到書桌旁坐下,喚她徒弟鋪紙研墨。

  「能開好藥就開好藥,不用擔心別的。」方姑姑補充道。

  謝醫婆抬頭笑笑,垂眸落筆。

  片刻之後,方姑姑捧著墨跡初干的補方喜滋滋地走了。

  「師傅,您剛才開的藥對肖姑姑來說不會有點沖嗎?肖姑姑脾胃虛弱,虛不受補,最忌溫熱的補藥,以她現在的身體應該以平補為好吧?像廚房這些天一直用米湯給她調理就蠻合適的。」小徒弟茜草送走了方姑姑,回來求解。

  「這我知道,但是沒辦法,她以為我不知道她背著我從太醫院藥房私下弄藥的事,為了得到肖姑姑的位子,她太功利了。但是也不能讓她這樣下去,肖姑姑身體弱,受不得反反覆覆的折騰,只能走招險棋。」

  順帶還能送個機會讓方姑姑指責廚房,在肖姑姑面前爭取更大優勢,容姑姑為了反擊必定會有所動作,這樣就必然會引出那個教她用米湯給肖姑姑調理的人,謝醫婆相信這個人就是在容姑姑身後為她出謀劃策的人,而且這個人肯定有不一般的本事。

  她昨天在李公公那裡看到他在喝一種用生薑和飴糖煮的薑糖水,說叫生薑飴糖飲,是從女醫館傳出來的方子,專治風寒咳嗽。

  她當時還覺得納悶,有資格和太醫院接觸的人大都是藥房的人,但是她們感染風寒都直接吃藥了,沒誰喝這東西,會是誰傳了這個方子出去?

  直到昨晚臨睡前才突然想到,那方子最有可能就是從廚房傳出去的,因為太醫院的廚房每日有專人給裡面送菜,這麼久下來怎麼也彼此熟悉了,說上幾句話又不妨事。

  生薑和飴糖都是廚房常見之物,使用起來毫不費力,比去藥房抓藥方便許多,還省得被人為難。

  沒錯,就是廚房,廚房一定有人懂得醫理藥理,否則不會教用米湯調理的招兒,這東西別看普通,卻是頂好的養生之物。

  沒想到啊,一直以為廚房那些人都是榆木腦袋,多年來幾道菜反反覆覆做來做去,她進宮將近十年就沒吃到過幾回新菜,卻不料居然還藏著這樣的寶貝。這倒引起她的好奇了,在廚房沒有人員變動的情況下,這個人是怎麼冒出來的?怎麼以前一直都不吭不響的?

  「師傅。」謝醫婆的沉思被小徒弟喚醒,她斂起心神,和藹地望著小徒弟微笑。

  「咱們要不要跟廚房說一聲呢?聽說廚房除了早晚米湯外,還天天給肖姑姑熬湯滋補,再加上這補藥,萬一肖姑姑真吃得不舒服,會不會被廚房指責是我們的錯啊?」

  「那是方姑姑去頭疼的問題,誰能證明肖姑姑身體不適是食物還是補藥的問題?她都快離宮了,除了想得她位子的兩位大姑姑外,還會有人為她的健康操心嗎?看你的書去吧,這些事不該你操心。」

  方姑姑懷揣著處方回屋取了錢後就直奔太醫院藥房,悄悄找了這裡的公公,塞了錢,抓了十天的補藥,用包袱包著抄無人的小路回到女醫館交給伺候肖姑姑的玉桂,讓她等先前的補藥吃完後就吃這些。

  除了開藥和抓藥的人,再沒人知道這批補藥都是哪些藥材,兩天後舊補藥吃完,玉桂開始給肖姑姑熬這新補藥,一天一付,吃了五六天,看似肖姑姑身體有明顯好轉,臉上有了血色。

  可肖姑姑卻不這麼以為,她老感覺身上不舒服,總是口乾舌燥,喝再多的水還是覺得口渴,只有早晚那兩頓米湯讓她覺得舒服一些。

  方姑姑看肖姑姑這樣,大概知道這是有點上火,方子是她看著開的,藥是她親手抓來的,她自然知道有些藥藥性猛烈,不過要的就是這效果,才能讓那些來探望的掌事姑姑們都相信肖姑的病情在她的幫助下正在好轉。

  正因如此,她明知肖姑姑這症狀只要停了補藥,飲食上再注意些就能消失,卻惡意的沒有這麼做,而是一聽肖姑姑說身子不對勁,就藉機指責容姑姑辦事不利,把事全推到廚房那去。

  容姑姑完全不懂醫藥,根本分辨不出肖姑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被方姑姑挾槍帶棍有意識的一通責備譏諷之後,容姑姑回到廚房就炸了毛,當著廚房所有人的面,把李廚娘罵了個狗血淋頭。

  李廚娘好不委屈,卻無法爭辯,只知低頭抹眼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容姑姑發了通脾氣怒氣沖沖地甩手走了,沒貶李廚娘的職,這讓大家都鬆口氣,要是李廚娘也給貶了,就真沒第二個替補廚娘了。

  別人忙著安慰李廚娘,香茹卻覺得事情有蹊蹺,她忙完廚房裡的事,沒告訴任何人,自己悄悄地前往容姑姑房中。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18 PM

  跳槽 第16章

  廳堂裡來灑掃的小丫頭正在忙碌,容姑姑站在廳當中把人家支使得團團轉,一會兒這沒掃乾淨,一會兒那兒還有灰,嚴重干擾打掃進度。

  「香茹給姑姑請安,剛才姑姑走得急,落了東西,香茹給姑姑送來。」香茹帶著甜甜微笑踏進室內,一邊行禮,一邊編了個借口。

  「哦,擱屋裡頭吧,對了,我還找你有事,裡頭說吧。」容姑姑是聰明人,看著香茹兩手空空的進來,明白香茹肯定是有話說,順水推舟的把人讓進了睡房,關上了房門。

  「求情的話我不聽,說一句我就抽你十鞭子。」容姑姑在床沿坐下,左手伸進床帳裡,嘴上威脅道。

  「姑姑,香茹不是來求情的,只是覺得事情奇怪,肖姑姑怎麼好好地又出狀況,想著是不是有人在害咱們?」香茹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望望背後關緊的房門,上前幾步來到容姑姑近前。

  容姑姑當下皺緊眉頭,神情警惕,「你發現什麼了?」

  「沒,香茹什麼都不知道,還想請姑姑說說肖姑姑是什麼症狀。方姑姑作為藥房主管,跟醫婆們親近,她要是想弄些什麼藥給肖姑姑吃,咱們一點都不知道,萬一……」

  「你是想說那個女人陷害我?她有可能拿了不該吃的藥給肖姑,卻故意指責是廚房給肖姑吃了不當的食物?以達到轉移視線,讓肖姑重新偏向藥房的目的?」

  「姑姑,不是沒這可能呀。肖姑姑離宮在即,她遲遲沒有確定繼任人選,時間不等人,您著急,方姑姑更著急,她要暗中做點什麼手腳我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就算逼得請來醫婆對質,您說醫婆會站在哪一邊?」

  「對,你說得有理,調養了這麼多天一直好好的,沒道理突然又生狀況,肯定是她們暗中搗鬼陷害我們。」

  「所以,姑姑說說肖姑姑現在是個什麼狀況吧?也許我們能找到反擊的破綻呢?」

  「要說肖姑這幾天也沒什麼大的狀況,就是說口渴,每天喝再多的水都說口渴,眼睛面頰都紅紅的,看上去氣色很好的樣子。餵她粥時,她鼻子呼出的氣噴到手上能感到有點熱,其他的就沒了,問了也沒說,就說不舒服。你也看到了,這兩天只有早晚的粥吃光了,午飯只吃了些蔬菜,那些肉一點沒吃。真不知道這又是怎麼了。」

  容姑姑不懂,香茹卻聽明白了。

  「姑姑,肖姑姑這就是上火呀,脾胃虛弱,虛不受補引起的上火症,我看一定是藥房給肖姑姑吃了藥性猛烈的補藥,肖姑姑身體吃不消就爆發出來了。」

  「是這樣嗎?」

  「姑姑,這是最大的可能了。她們太想贏,時間又緊張,只好犧牲肖姑姑的身體,用藥營造出她逐漸康復的假象,其實是在虛耗她本來就不多的元氣,那些藥再吃下去,恐怕肖姑姑到時候都沒力氣自己上車。」香茹再上前幾步,幾乎就是貼在容姑姑耳邊。

  「那該怎麼辦?要揭穿嗎?」容姑姑有點緊張和激動。

  「這恐怕有點難,因為咱們弄不到熬剩的藥渣,就算咱們弄到了藥渣,也找不到肯幫咱們鑒定的人,醫婆們一定是站在藥房那邊的,咱們又不好去請太醫院的醫官幫忙。只能另外想辦法。」

  「這……這還能有什麼辦法?」

  「再次改變肖姑姑的食譜,給她滋陰降火。」只要知道了肖姑姑的症狀,香茹就有應對的辦法。

  「那肖姑得一天多少頓,才夠壓下補藥的藥性?」

  「姑姑,她們會下猛藥,難道我們就不會嗎?下午送點心的時候,您直接跟肖姑姑說,她這是溫熱性的東西吃多了,虛不受補才上火,接著就把廚房的責任撇乾淨,告訴她廚房給她做的飯菜都是甘平性的,平補不上火,她不舒服八成是吃了別人給她的東西。」

  「嗯嗯,然後呢?」

  「然後當然就是訴說委屈啊,廚房天天盡心盡力的給她烹飪可口飯菜,卻落得個不好的名聲,天底下哪有這麼傻的廚子?壞了自己名聲讓上頭知道了,還要不要干了?」

  容姑姑的眼神亮了,「這招夠狠,我只管喊冤叫屈,送的食物都正常,一定是有人陷害,讓肖姑姑對補藥多個心眼,不要端來就喝,要是她能拒絕就最好了。」

  「這樣就對了姑姑,藥房做初一,咱們就做十五,防不到她們耍花招,可也別想那麼容易就把咱們整趴下。要是您能說服肖姑姑暫停幾天補藥,廚房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哦?聽你這樣說,好像是有什麼主意了?」容姑姑挺直了背,微歪著臉,斜睨著香茹,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這個……」香茹略略偏轉頭,捻著衣角,一副猶豫不決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別在我跟前耍花招,說!」容姑姑重重拍了一下床板,香茹雙肩抖了一抖。

  「姑姑,香茹也沒別的想法,就是……就是給肖姑姑想了幾道菜譜,給肖姑姑換點花樣,讓她吃得開心些。」

  「快說快說。」容姑姑急切催促道。

  「肖姑姑因為脾胃虛弱虛不受補引起的上火,那麼我們就要給她滋陰降火,就要給她多吃滋陰的食物,比如鴨架湯、燒鴨肉、排骨、蘑菇、百合什麼的。她脾胃不好,為了讓她能多吃些東西,必然只有少吃多餐,尤其點心不能少,除了中午那頓來點大肉之外,其他幾頓都以清淡為主。只要別再吃補藥,飲食調理幾天肖姑姑就沒事了。」

  「你說的這些食物,李廚娘沒少做。」

  「這個香茹知道,香茹想的是一些新菜式,幾位廚娘做了這麼多年,她們會的菜式大家都吃夠了,要是能有幾道新菜,想必肖姑姑一定是感興趣的。」

  「哼哼,我知道了,你這是拐著彎找我討做葷菜的資格呢。」容姑姑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就明悟了,「你雖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但做大葷的次數還是很少,我知你想為我分憂的心思,但就算我同意別人八成也要先懷疑一下,畢竟沒人吃過你做的葷菜,不知你的主意如何。這樣吧,今天的午飯,你做幾道新菜看看,要是大家都接受,就讓你接替李廚娘。」

  「接……接替……?!」香茹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她發誓從來沒起過接替的心思。

  「廢話,現在這節骨眼,當然是有能者上,要是你做的好,憑什麼還讓你給李廚娘打下手?那不是打人耳光麼?我肯人家李廚娘還不敢受呢。」

  「是,香茹明白了,香茹這就去廚房準備。」

  「嗯,去吧。」

  香茹速度退下,逕直回了廚房,這個時間食材都已送來,堆在井邊等待清洗,香茹卻放向在院子另一頭圈養起來的活禽。

  活禽不像別的處理好的食材,當天送來不吃的話隔天就不要了,活禽可以養著,等哪天廚娘想做了再殺。

  看著那些悠閒漫步咯咯啼的雞,香茹有了主意,叫來廚工,殺了四隻,拔毛去內臟清洗乾淨去皮去骨去筋只取肉。

  趁別人在忙的工夫,香茹在廚房裡倒騰起來,找出包含油鹽醬醋麵粉豆醬香辛料在內的所有作料,滿滿當當擺了一桌案,心裡一邊回憶著前世吃過的各種醬料的滋味,一邊自己動手調製山寨品。

  她前世是營養師,專門教病人怎麼食補,滿腦子的各種菜譜,加之本身好吃,不是自誇,前世廚藝算是不錯的,朋友們最喜歡到她家裡打牙祭,能不能一舉抓住肖姑姑的胃增加容姑姑的勝算就看這一次了,她要是失敗,整個廚房大家都要跟著遭殃,誰都承受不了容姑姑的怒火。

  這麼悲劇的事當然堅決不能讓它發生!連萌芽都不准出現!

  花費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四隻雞處理完畢,照香茹的要求,肉骨分離,雞胸肉雞腿肉裝了一盤,雞翅裝了一盤,雞皮裝了一盤,剩下的通通扔掉。

  原料都備好了,香茹也定下了今天要用的醬料。她拿了豆豉、豆瓣醬等原料,灶上升火,原料依次入鍋開始做豆豉醬。

  等香噴噴的豆豉醬出鍋後,三位廚娘也來開工了,聞到香氣,詢問香茹在忙什麼。

  香茹輕描淡寫地講了要做的兩個新菜,她並不隱瞞容姑姑新的人事安排,「我們現在是背水一戰,只准成功不准失敗,還請李廚娘不要介意。」

  李廚娘能說什麼呢,她不但不介意,甚至有點求之不得,如果香茹的廚藝好到能接替自己的話,自己不就可以免於步金紅根的後路了麼?

  「沒關係沒關係,都是為姑姑做事,姑姑好,大家就好,你要是真能為姑姑分憂我們大家都要感謝你,你只管做你想做的,要幫忙一句話。」

  李廚娘是廚娘的頭兒,有她這句話就夠了,香茹開始燒菜。





  跳槽 第17章

  拿了個盆配了醃汁把雞肉醃上,香茹先炒蔬菜,其他廚娘也各自做自己的活。香茹只殺了四隻雞,剝下來的雞肉就夠廚房眾人吃,沒有別人的份,所以午餐的菜色一樣不能少,不然別人就沒得吃了。

  一口氣炒出四盆蔬菜,顧不上歇息,香茹檢查了一下醃著的雞肉,覺得差不多了,於是拿到鍋邊,又取來其他備好的待用配料,開始做屬於她自己的菜餚。

  香菇和黃酒做了菇香黃酒雞翅,劃了十字刀的香菇煮熟後刀花綻開露出淺色的菇肉,黃酒的香氣裹著雞翅的香味勾引得人人不停往香茹這邊張望。豆豉醬則用來燒雞肉,先把雞胸肉雞腿肉拍松,下鍋煎至兩面金黃撈起來放在熟食砧板上,等稍稍涼一點切塊裝盤,同時鍋裡放豆豉醬糖水澱粉小火慢熬做澆汁,熬好後用大勺舀起均勻地澆在雞肉上,最後灑上點蔥花裝飾。

  香茹手腳麻利的出了兩盤新菜,還剩一盤雞皮,她切成片條,下油鍋滑熟盛起,然後鍋中留少量油,扔進蔥蒜辣椒煸鍋,再倒入雞皮條翻炒,期間放入鹽胡椒粉孜然粉調味,這樣一盤紅通通油汪汪的香辣鳳衣就成了。

  四隻雞八個翅,只有廚娘有份;豆豉醬雞肉雖有兩盤,卻也堪堪夠廚房眾人一人一塊嘗嘗味道;雞皮太辣,估計吃得人不多。

  三道雞肉菜一氣呵成,香茹做完一抬頭,發現大家都饒有趣味的望著自己,活像第一次認識她似的。

  香茹很無語,「幹嘛都看著我?你們活都幹完了?人家馬上來拿飯菜了。」

  「香茹,行啊,眨眼工夫三道菜,會動腦子啊。」李廚娘的話引來大家的一致點頭附和。

  香茹抹抹額頭累出來的汗,憨笑,「人都是逼出來的,這不是沒辦法了麼,只能放手一試。哎,待會兒你們試吃的時候,多給點意見,不管好的壞的,我都愛聽。」

  眾人大笑應了,四散忙活開來,一名廚工過來把這四盤雞肉菜餚端去灶邊角落放好,盤子上各拿個大碗扣著保溫。

  廚娘們製作的菜餚在桌案上排了一溜,盛飯的盛飯,分菜的分菜,裝盒的裝盒,流水線般的井然有序,各院丫頭們準時出現,稍稍停留就拿到各自飯菜又翩然離去。

  玉桂來廚房拿她和肖姑姑兩人的飯菜,但香茹以肖姑姑的飯菜還未做好為理由,讓玉桂在廚房裡稍等片刻。

  玉桂不疑有他,乖乖等待。

  看到來拿飯菜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玉桂也等得不耐煩了,香茹這才招手叫她去灶邊,打開了那幾個盤子,先夾了塊豆豉醬雞肉給她嘗嘗味道。

  「這是特別給肖姑姑做的新菜,你嘗嘗味道如何?肖姑姑會不會接受這個口味?」

  玉桂這才知道原來這還藏著一手,雞肉嫩滑鹹香,好吃得連連點頭,「味道有點重,配飯吃剛好,肖姑姑生病後一直口淡,可能正合適。」

  「來再嘗塊雞翅,用黃酒燒的,肖姑姑吃黃酒麼?」香茹又夾塊雞翅給玉桂。

  「這雞翅真嫩。黃酒燒菜香,肖姑姑一向喜歡,就是一直都是紅燒肉紅燒雞鴨紅燒排骨什麼的,再好吃也吃夠了。」玉桂吭哧幾口就把雞翅啃得只剩了骨頭。

  「那可好,明天就給她做吃。你再嘗口雞皮,這辣,小心點。」

  「啊,這太辣了,肖姑姑受不了。」玉桂只吃了一根雞皮就辣得「嘶嘶」抽氣,吐著舌頭,喘得跟小狗似的,香茹趕緊給她拿水解辣。

  「好好,雞皮就算了,其他兩個你覺得肖姑姑一定會滿意?不會打回來?」

  「不會的,以我跟肖姑姑這麼久,她的口味我知道,這兩道新菜她一定滿意。哎,既然是給肖姑姑做的,怎麼放這麼遠,不裝進食盒裡呢?」

  「呵呵,是這樣的,這只是今天的試菜,要大家說好才會正式做給肖姑姑吃,你的意見對我們最重要,你說好我們就能放心一半,剩下就要請廚娘們再說好,這菜才能擺上肖姑姑的飯桌。」

  「原來如此,這菜挺好吃的,你們有心了,我回去會跟肖姑姑說的,讓她明天等著你們的新菜。」

  「哎喲謝謝謝謝,就拜託你了,我們別無所求,只要肖姑姑說聲好吃,我們就開心了。李廚娘,肖姑姑的菜好了沒?該等急了。」

  「好了好了,正裝盒呢。」李廚娘順著香茹的話道,身邊的配菜工正好把食盒的蓋子蓋上。

  玉桂提了食盒歡快的告辭走人。

  「香茹,有你的,擺平了肖姑姑身邊的丫頭,對我們以後可有利,聰明。」廚房眾人圍上來誇讚香茹。

  「別高興太早,這只是剛開始,笑得早不代表一定贏,我們要更謹慎才行。你們吃飯吧,我去給姑姑送飯,給姑姑夾點雞肉雞翅讓她嘗嘗,過了她那關才真正能做給肖姑姑吃。」

  飯菜裝罷,香茹送至容姑姑房中,一邊跟她講解新菜的做法,一邊告訴她拉攏玉桂的事,建議廚房做的好菜另外分玉桂一份,有她的協助,起碼能知道肖姑姑日常一些情況,也防得方姑姑背著她們做什麼好事。

  「玉桂平時吃的東西跟大家一樣,沒什麼特別的,現在情況特殊,既然廚房天天要做新菜,不如就打著試吃的名義給玉桂嘗嘗。都是長身體的年紀,本來就嘴饞,她吃得高興,就能心向著咱們,到時候跟她打聽消息也容易些。」

  「想得是不錯,但也不能小瞧了那個丫頭,天天跟在肖姑身邊,見慣了大姑姑們之間的明爭暗鬥,心眼子一點不少,拉攏她可以,但要注意方法,別太明顯,要是讓她起了戒備就不好辦了。」

  「姑姑您放心吧,我會注意的,只是這樣一來姑姑的鞋子恐怕不能如期完成,要多耽誤些日子。」

  「說了那麼多,你最想說的其實就是鞋子吧?」

  「香茹不敢。」香茹立刻袖手而立,做低頭認錯狀。

  「罷了罷了,你剛才都說了,現在情況特殊,不能以常理論,我們現在要全力以赴拿下肖姑,鞋子你能做就做吧,但最遲過年前我一定要看到。」

  「姑姑放心,香茹再拖也不敢拖過過年,一定讓您穿新鞋過年。」有了容姑姑這句話,香茹終於寬心,總算不必天天半夜起來趕工做鞋子了。

  「姑姑,今天的雞做得怎樣?合口味嗎?能不能做給肖姑姑吃?」

  「不錯,都是下飯的菜,醬調得很好,火候也好,雞皮雖然辣,但辣得過癮,吃得就是這個味道。廚房這麼多丫頭裡,當真就數你腦子靈活,當初我一把你弄到身邊我就知道沒看走眼。」

  「香茹也要謝姑姑調教,以前不懂事總是惹姑姑生氣,姑姑不跟香茹計較才是真的。」

  「嗯,姑娘長大了,會說話了,不像以前十棍子打不出來個屁來,在姑姑手底下只管好好做,將來姑姑一定拱你接替姑姑的位子。」

  「姑姑還年輕呢,說這些太早了,香茹還想多伺候姑姑幾年呢。」香茹笑瞇瞇地給容姑姑夾了幾筷子菜,噘著嘴撒嬌道,「香茹跟姑姑學了好多本事,姑姑沒全部看完可不許走。」

  容姑姑哈哈大笑,騰出左手捏捏香茹的小嫩臉頰,「好,姑姑看完你全部本事再走。」

  結束這頓和諧美滿的午餐,香茹回廚房吃午飯順便聽聽眾人對雞肉的看法。

  理所當然的,沒有人給反對意見,都說好吃,而且都沒吃過癮,還有人起哄說乾脆把雞全殺了,晚上再做頓好的,讓大家都嘗嘗。

  香茹滿口答應,卻並不是今晚再做一次,而是要等明天肖姑姑吃過之後,再做給全女醫館的人吃。

  「現在的宗旨就是一切以肖姑姑為重,哄著她,把她抬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上,廚房裡的新菜由她先吃,她吃過後再做給所有人吃,就是要讓她知道,她享受這獨一份的待遇。吃得好,她就得念我們的好,功勞就記在容姑姑賬上。藥房那邊看不起咱們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就要自己爭氣,這不是為了容姑姑日後高昇,而是為了我們自己,我們雖然只是個做飯的,但沒了我們,她們都得喝西北風。」

  「說得好!」

  「就是,藥房有什麼好得意的。」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藥房那邊的人最討厭了。」

  「可不,不就是有醫婆撐腰麼,誰稀罕她們拿鼻孔看人。」

  香茹的話音剛落,立刻得到了大家的響應,可見廚房與藥房的矛盾已經積累很久了,如今正是一個爆發口。

  「很好,既然大家目標一致,我們就讓藥房那些人看看,到底誰才能笑到最後。」香茹最後戰前總動員。

  「喔喔喔喔!」眾人情緒激動,熱烈響應。

  戰前動員結束,統一了思想之後,大家各自散去,做事的做事,午休的午休。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19 PM

  跳槽 第18章

  香茹吃罷飯,把飯碗拿去外面給丁香她們清洗,她則又返回廚房,一人忙碌起來。

  拿了個板凳在乾貨櫃前坐下,打開櫃子,拖出放在櫃底的一袋新花生,膝上放著個竹簸箕,麻利的剝起花生米來。

  剝出大概三四兩的樣子,清理乾淨,重新在爐灶內生火,在鍋裡倒了點油,放入花生米翻炒,炒得黃黃的就盛出來換了另一個乾燥的簸箕裝著晾涼,然後香茹從碗櫃裡找出一個白色瓷罐,拿去井邊洗了洗,回來再用開水燙了燙,用乾淨的擦碗布仔細擦乾,擱置一邊備用。

  做完這些事情還沒完,香茹並不是想做炒花生米,她到牆角搬來重頭戲——一個小石磨。這個石磨平時就是用來磨點糯米粉啦、玉米粉啦、芝麻粉啦等等,磨豆漿的大磨子在隔壁屋裡。

  小石磨的使用頻率不高,因為用一次會磨夠足夠的量,不用的時候就用塊布罩著,要用的時候拿塊濕抹布把表面清潔一下就能使用。這時旁邊晾著的花生米也差不多冷了,於是香茹拿著糖罐和花生米到石磨前坐下,用一小把花生米一小勺糖的比例開始磨花生醬。

  花生本來就是油料作物,油脂豐富,所以不需再加水加油,直接干磨就行。細碎的花生粒混著壓搾出來的花生油從磨盤中間緩緩溢出,順著導流槽流進在下面承接的白色瓷罐裡,濃濃的稠稠的香香的。

  在磨花生醬的時候,丁香三人也洗完了廚餐具,她們收拾好了之後,金紅根回屋休息,丁香和銀花留下幫忙,換香茹下來休息一會兒。

  香茹從罐子裡挖了一點花生醬到小碗裡,往裡加了少量冷開水和一點醬油,攪成更稀一點的漿糊,舔了舔筷子上沾到的醬,味道還行,糖和醬油中和了,不過分的甜鹹味。

  「香茹你幹嘛呢?哪有這樣吃花生醬的?」銀花和丁香覺得奇怪,以往磨點花生醬都是直接用來拌麵條,沒有還加醬油的吃法。

  「沒事,我就試試這樣好不好吃。」花生醬拌醬油是香茹前世自己的吃法,她喜歡調成這樣的稀醬後用來抹饅頭,更香,也不會有乾嚥饅頭的哽噎感,抹了花生醬的小甜饅頭她三口就能吞掉,而干嚼饅頭往往要分五六口才能吃下肚。

  「早上的饅頭都吃完了嗎?」想到花生醬抹饅頭,香茹口水直流,等不及到明天,她現在就要吃到。

  「不知道,有剩也都扔了吧,誰還會留到現在,廚房又不缺這點吃的。」

  香茹不死心地找了找,果然一塊饅頭都沒找到,只得放棄,等待下午的點心,看能不能留塊麵團給她做幾個饅頭解解饞。

  銀花和丁香磨完最後一點花生醬,把磨盤上沾到的醬仔細的刮乾淨交給香茹,然後她倆把磨盤清洗乾淨蒙上罩布放回原處。

  盛在罐子裡的花生醬靜置一會兒後表面自然浮現一層花生油,隔絕空氣防止腐敗變質,香味濃郁。

  三人把廚房收拾好,見還有點時間,分頭回住所休息,半個時辰後又再回來,下午的點心時間到了。

  香茹本不負責做點心,她也不擅長做點心,但她惦記著調好的花生醬,還是屁顛屁顛地跟著三位廚娘一起去廚房給她們打下手,以交換幾個饅頭解饞,順便提醒李廚娘不要再做肉湯,而是另做了一碗蓮子紅棗甜湯。蓮子本是甘平微寒的滋陰食物,但有性溫的紅棗中和,所以肖姑姑依舊吃得,且又正好益她脾胃。

  所謂吃人嘴軟,中午的那幾盤雞肉拉近了香茹與這三位老廚娘之間的距離,相處起來沒有了前幾天的冷淡,香茹說什麼她們也樂意聽了。

  於是李廚娘照香茹說的在灶旁做甜湯,另兩位廚娘在桌案前揉麵團,她們有點納悶香茹怎麼突然饞饅頭饞成這樣,不過還是應她的要求,留了一小團麵團給她做了五個饅頭,隨其它點心一起入屜蒸熟。

  容姑姑來拿點心時,正好第一籠點心出鍋,香茹急切的夾出她的饅頭,從食櫃裡拿出她調好的花生醬,招呼廚娘們和容姑姑一起過來品嚐。

  熱呼呼軟綿綿的大白饅頭從中間掰開,一股甜香的熱氣立刻撲面而來,筷子挑起一點花生醬抹在白面上,然後大口咬下。

  花生醬是甜鹹味的,饅頭是淡甜味的,看似不相關的兩樣食物,一口咬下時卻叫人驚訝。細膩軟滑的花生醬從舌尖上滑過後,花生的濃香還充斥在鼻腔中,緊跟在後的饅頭迸發出美妙的甜香口感,細細一品味,除了有一點甜味是來自加入的白糖之外,大部分是麵粉本身的香氣。

  一點點花生醬叫人知道了普通的白面饅頭居然也能如此美味,容姑姑她們抵制不了誘惑,三口兩口就吞掉了手裡的饅頭,想再來一個,卻發現一人只有一個,只好意猶未盡的舔舔手指上沾到的花生醬。

  「原來花生醬還能這樣吃,以前我們夏天弄點來拌粉拌面還沒人吃,都好久沒磨花生醬了。」李廚娘的話得到另兩位廚娘的贊同。

  「花生醬用醬油調一調,就沒那麼膩了,跟饅頭簡直絕配。還是香茹腦子靈活,這都想得到,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建議?」容姑姑一語中的。

  香茹微微一笑,「以前香茹人微言輕。」

  以前自己還是沙莎呢,怎麼可能提得出饅頭蘸花生醬的吃法。

  「好,前事不提,明天弄一份給肖姑姑嘗嘗。花生好東西來著。」

  「是,姑姑。」

  廚娘們這邊應下,後面廚工裝好了給肖姑姑的點心盒,香茹向容姑姑解釋了換甜湯的理由,容姑姑聽在耳裡,沒有責怪,提起食盒就走,她下午任務艱巨,能不能說服肖姑姑暫停補藥就看她的了。

  容姑姑來到肖姑姑房中,方姑姑已經來了,正跟肖姑姑說話。肖姑姑還是坐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

  「肖姑,這會兒感覺如何?還是口乾舌燥麼?」

  「一直都這樣,喝再多水都不解渴,反而老是要解手,不知道是不是天冷年紀又大的緣故,上了年紀的人到了冬天腎臟總是不太好的。」

  「哪能呢,依我看吶,您就是有點上火,來,廚房特意為您做了滋陰降火補脾益氣的蓮子紅棗湯,知道您吃甜湯喜愛甜味多點,特意多放了塊冰糖。」容姑姑邊說,邊把湯盅裡的甜湯倒在碗裡,用勺子攪和攪和,端來肖姑姑床前。

  「今天有甜湯吃了,我還以為又是什麼肉湯呢。」肖姑姑是真喜歡甜湯,容姑姑才剛在床前彎腰,她就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接了碗來自己吃。

  「您這不是上火麼,那些湯都有些燥性,先降降火,過幾天再吃湯。」容姑姑自自然然的貼近肖姑姑身側在床沿坐下,一下就把方姑姑擋在了身後。

  方姑姑不動聲色的起身另換了張凳子坐在容姑姑身邊,但聽到容姑姑說肖姑姑上火時,她心底還是泛起一絲波瀾。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這個女人識破了肖姑的身體狀況!方姑姑雖不解不懂醫理醫術的容姑姑怎麼想明白的,此刻也沒那工夫去琢磨這個,腦子快速飛轉想接下來對應的轍兒。

  「容姑,你又不懂醫,怎知我這是上火呢?早晨方姑可不是這麼說的呀。」肖姑姑一邊笑著喝湯,一邊道。

  方姑姑乍一聽到點自己的名兒,趕緊應承,「就是,說得好像你很懂醫似的,什麼上火,就是吃壞了東西。」

  容姑姑輕牽嘴角譏諷一笑,「什麼吃壞東西,我這麼多天下來,除了下午的一碗撇去浮油的肉湯,其他每日餐點何曾給肖姑吃過太多帶燥的食物?肖姑積勞成疾本就致使脾胃虛弱,所謂虛不受補,廚房早就明白這點,一直以來都是以平補為主,肖姑也順順當當的康復中。偏這幾日肖姑突然雙眼面頰潮紅、口乾舌燥、鼻呼熱氣,都是典型的上火症狀,我還想問問,除了廚房飲食,還有什麼人每天給肖姑吃食?」

  方姑姑心中的驚詫此刻真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當下就有點惱羞成怒,「容姑,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全女醫館的人都知道,除了廚房飲食,肖姑每日還要喝補藥。既然食物沒有問題,那你的補藥就有很大的嫌疑,敢不敢拿包藥來請太醫院醫官鑒定啊?」

  「你!容秋石,你這是在說我給肖姑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嘍?」因為秘密被揭穿,方姑姑徹底惱了,拔尖的嗓門卻反倒顯得她色厲內荏,底氣不足。

  「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要不要我拿這些天的菜單出來對質啊?真是慶幸宮裡規定廚房要將每日菜單留存備查,不然我還真沒辦法洗清冤屈。」

  「容秋石,你不要太過分了!」方姑姑一臉悲憤。

  「好了,吵什麼,這麼好吃的甜湯方姑不來嘗點?容姑,甜湯還有麼?給方姑盛一點,她這些天也挺辛苦的。」專心吃甜湯的肖姑姑突然天外搭茬,打斷了兩個手下的爭執,也讓方姑警醒過來,提醒自己不能自亂陣腳。

  「是,遵肖姑吩咐。」





  跳槽 第19章

  站在床尾侍奉的玉桂立刻跑出去拿了乾淨的碗勺進來,容姑盛了小半碗甜湯,由玉桂端到方姑面前,礙於肖姑的面子,方姑姑只得接下,吃了一口。

  「怎麼樣,方姑,味道不錯吧,燉得爛爛的,入口即融。」肖姑把手上的空碗交給玉桂,容姑姑急忙拿來湯盅,把剩下的甜湯都倒進了碗裡,讓肖姑姑接著吃。

  「是,很好吃。」

  「是啊,我也覺得蠻好吃的,最近老是口渴口淡,吃點甜湯反倒覺得嘴裡有滋味想吃東西了。這樣吧,暫停幾天補藥,讓我好好歇歇,不然嘴裡時刻都是藥味,一點食慾都沒有,有負容姑一片心意吶。」

  肖姑姑這話充分表明此刻立場,她站在了容姑姑這邊。畢竟她也不是笨蛋,做了這麼多年大姑姑,經歷的看過的各種事件多了去了,雖然沒什麼文化,卻不代表她沒腦子,兩個手下為了接替她的位子儘管爭鬥得厲害,可誰是真心為她好,肖姑姑自己心裡是有把尺子的。

  天天的補藥早就吃煩了,況且她自己也覺得事有蹊蹺,本該好轉的身體怎麼好好地又不舒服起來。早上藥房指責廚房不利,聽上去覺得有理,可事後想想其實無理,沒憑沒據的,怎麼就認定是廚房的錯。

  這會兒廚房拿來了滋陰的甜湯,一番話講得合理又合情。的確是,除了廚房的每日飲食,她另外還吃的東西就是藥房的補藥,廚房有菜單作為證據,藥房有什麼證據證明補藥是安全的?驗藥渣嗎?

  容姑姑當然是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她本以為要費一番大工夫才能說服肖姑姑暫停補藥呢,沒想到居然這麼順利,一碗甜湯就擺平了,趕緊當著肖姑姑的面連連打保證。

  「您放心,肖姑,我一定不負您的期望,保管把您養得健健康康的。」

  「肖姑,您的身體不吃藥不行吶。」眼見肖姑三言兩語就沒自己什麼事了,方姑姑急了。

  「我當初的風寒早就好了,補藥吃不吃沒太大關係了,還是省點事吧。這進了冬,眼看就要過年,玉桂忙得連給自己做雙過年穿的新鞋的時間都沒有。」

  玉桂連忙站出來表態,「伺候姑姑是應該的。」

  肖姑姑倒不甚在意的擺擺手,把玉桂打發下去了,「過年就該穿新鞋嘛,以前你年年都有得穿,怎麼能因為照顧我就讓你們今年沒新鞋穿了呢。」

  「這還不容易麼,有我們在呢,我們來天天伺候肖姑,這樣玉桂就有時間做鞋子了。」方姑姑抓緊時機立刻上前搭茬,試圖奪回肖姑姑對自己的關注度。

  可既然肖姑姑已經開始懷疑補藥的事有方姑姑搗鬼,她這番示好肖姑姑不但沒搭理,反而起了反效果,只是還顧著大家的面子沒有翻臉罷了。

  「玉桂,你要人來替換你嗎?」

  「玉桂不敢,玉桂只想盡心伺候姑姑。」玉桂也是個伶俐的人,知道自己該站在哪一邊。

  「吶,就這樣吧,停了補藥,只由廚房負責一日三餐,好不好的幾天後也就見分曉了。」

  「肖姑說的對極了,廚房一定天天給您換著花樣吃。」第一次佔了上風,容姑姑笑得嘴角都咧開了。

  「肖姑覺得怎樣好就怎樣辦,等謝醫婆再過來的時候,請她仔細給您看看,看還要再怎麼補,都一併交給廚房。」方姑姑忍著滿肚子的不滿,嘴上依然順著肖姑姑。

  「廚房一定會盡力的,就不勞方姑費心了。」容姑姑此時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方姑姑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不再接茬。

  吃罷了甜湯,聊過了天,容姑姑打著勝利的旗幟回廚房安排工作,方姑姑隨她一同退下。出了院門,容姑姑滿面得意的走在前頭,方姑姑落在後面五六步遠的地方。

  兩人跨出夾道盡頭的小門來到遊廊上就各走各的道,一個回廚房,一個回藥房。方姑姑回到藥房左想右想不甘心,遂叫來心腹丫頭白薇一起商量接下來怎麼辦。

  這白薇二十多歲,皮膚白皙,小巧的瓜子臉,體態纖瘦,一副與人無爭的柔弱模樣,但她能從個懵懂無知的低等丫頭一步步成為方姑姑的心腹,心機自不必說。一聽方姑姑找她商量對策,把剛才發生的事仔細問了一遍,心裡立刻有了主意。

  「姑姑,這是肖姑姑對您起了疑心呢,不過不用怕,她不是說怕事多了耽誤玉桂制新鞋麼,不如咱們給玉桂制這新鞋好了,玉桂感激咱們私下也好跟她打聽消息。」

  「這事說起來容易,可做雙鞋子耗時甚久,萬一最後我們失敗,那這鞋子還要不要再做下去?」

  「哎呀,姑姑,我只是這麼一說,您怎麼就偏聽偏信了呢?我說給她做鞋,又不是要現在就動手,離過年還早著呢。我的意思是,如果別人繼任卻不要玉桂在邊上伺候了,這鞋子我們就不必做了。要是人家繼續讓玉桂伺候,我們才真正動手給她做鞋子。反正就是拿她當我們一個眼線唄,一雙鞋換個眼線,這買賣哪找去?」白薇掩著嘴笑得得意。

  方姑姑眼睛亮了,「哎,這主意不錯,你好好地跟她說,一定要有誠意,千萬別露餡。」

  「姑姑放心,這事我必辦妥了。」白薇爽快地應下。

  這邊方姑姑和心腹商量對策,那邊容姑姑回到廚房宣佈剛剛得到的好消息,廚房裡一片歡呼,在熱烈的氣氛中,香茹正式接替李廚娘,成為肖姑姑的專廚,負責一日六餐所有飲食,就從今晚開始。

  簡短的慶祝結束,容姑姑拍拍手掌,大家各歸各位開始工作,香茹指揮著廚工準備做小米粥。

  當晚無事,平平靜靜,伺候了容姑姑夜宵和洗漱,香茹跟丁香收拾了廚房裡最後一點活,各自回屋休息。

  屋裡李廚娘三人都差不多快要睡下,香茹一邊鋪床一邊跟她們隨便說了些閒話,之後就匆匆拿了盆去外面打水洗臉,再回來時屋中那三張床都已沒了動靜,香茹輕手輕腳的把東西放好,脫了衣服吹熄蠟燭也上床去了。

  次日香茹調了兩碗花生醬糊,一碗放進肖姑姑的食盒裡,一碗給大家蘸饅頭吃,吃過的人都說看著不起眼卻是越吃越香。

  一個時辰後容姑姑送早飯回來,滿面春風,見著香茹就誇她的花生醬糊調得好,得了肖姑姑歡喜,送去的點心裡面饅頭全吃光了,其餘的都留下說是待會再吃,還叫明天多拿些饅頭讓玉桂用熱水坐著,隨她想吃就吃。

  香茹謙虛的收下誇讚,花生潤肺和胃補脾,同時也是滋陰的食物,肖姑姑喜歡這花生醬當然很好。只要肖姑姑一天比一天好,容姑姑就會跟著情緒好,廚房裡的人就能保得皮肉安全,哄住了她自己才能謀劃「跳槽」的事宜。

  不然只憑著如今廚房和藥房水火不容的態勢,她要跳槽的事一旦曝光,就算容姑姑放人,方姑姑還不見得肯接收呢,到時候裡外不是人的還是自己。

  這事急不得,得好好籌劃才行。

  香茹打定主意,繼續忙活午飯的菜色。

  廚工今天殺了十隻雞,跟昨天一樣處理好,香茹上手調了醃汁醃上,另外灶上生火開始著手準備醬汁。

  與昨天一模一樣的三道雞肉菜逐一做好,每出一盤菜廚工就過來麻利的把菜分裝好,給肖姑姑的裝一盤、給容姑姑的裝一盤、自己吃的裝一盤,然後通通拿到灶台角落上用大海碗扣著藏起來。

  因為現在只需照顧一個人的飲食,香茹的活輕鬆了不少,但她沒閒著,等到別的飯菜都燒好,幫忙一起分裝。本來飯碗都是普通大小,她特意拿了個大碗做飯碗,先往碗裡揀了一塊雞翅和一點雞肉,再把米飯蓋在菜上面,看上去好像是一大碗米飯,其實只有半碗飯。

  這碗飯她放進了肖姑姑的食盒裡。

  午飯時間,眾姑姑手下的丫頭們來拿午飯,香茹親手把裝好的食盒交到玉桂手上,嘴上還假模假樣的交待幾句。

  「真抱歉,廚房裡人多手雜,不小心弄壞了一個食盒,又沒有臨時可補的,只好把姐姐和肖姑姑的飯菜一起裝個大盒,回去後姐姐先把你的飯菜拿出來再給送進去。這是給肖姑姑特意做的新菜,可費了不少工夫,要是肖姑姑吃得高興,別忘了回來說一聲。」

  玉桂瞅瞅食盒蓋子,嘴角一勾,順著話茬就往下接,「行,我會記得的。」

  說完,玉桂接過食盒走了。

  後面香茹給容姑姑送飯吃飯等瑣事自不必說,反正等丫頭們紛紛送回餐具時,玉桂笑瞇瞇地向香茹報告肖姑姑對午飯的菜色很滿意,濃香的雞肉雞翅讓肖姑姑食慾大開,希望明天還能有同樣的菜色。

  「肖姑姑明天還想吃雞肉?明天我本想給她做別的菜的。」

  「這不衝突啊,一樣做啊。」

  「那我怕做得多了肖姑姑吃不了那不就浪費了麼。這樣吧,玉桂姐姐覺得中午肖姑姑對哪盤雞肉更喜歡?」

  「都挺喜歡的,兩盤菜都吃光了,看不出來更喜歡哪個。不如你還是做那個雞肉吧,這個吃起來不用動手,方便,同時再加上你做的新菜,肖姑姑一定歡喜。」

  「行啊,一切就聽玉桂姐姐的。另外,不知姐姐對午飯的菜色可滿意?」

  「還不錯,廚房換廚子算是換對人了,口味總算有了變化,不用再天天吃那重複的菜餚了。」

  玉桂說完,與香茹相視一笑,對對方話中所指皆心領神會。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21 PM

本帖最後由 咩咩大羊 於 2011-3-27 10:22 PM 編輯

  跳槽 第20章

  玉桂走後,香茹在廚房裡煮了點漿糊拿回屋去做鞋子,鞋底至今還未完工,她目前也才剛剛把十八片鞋底全部包完白邊,現在要用漿糊把這左右腳各九片鞋底牢牢地粘在一起,然後再用麻繩將鞋底四邊縫合,這是很重要的一道工序,絲毫不能馬虎。

  粘好了鞋底,香茹不敢耽擱時間,立刻又趕回廚房,剝了些花生米用來給肖姑姑做下午的甜湯。等到後面廚房裡人多了起來,她才一道吩咐廚工把剩下的花生都剝出來,她要做更多的花生醬。

  香茹這花生醬的新吃法得到了廚房眾人的一致好評,廚工們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慾,也就沒人唧唧歪歪嫌活多活重,幾人把花生提到外面廊下,圍坐一圈麻利開剝。

  從重生到現在,在廚房這麼多天,香茹早觀察出來了,廚房很少研製新菜多半都跟人的心態有關,皇宮生活就是典型的「大鍋飯」。

  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中,做好做壞都一樣,當然就沒人願意動腦筋更好的改善生活,於是大家年復一年的吃重複了無數遍的單調菜餚,菜餚種類因為廚娘們的惰性被逐漸局限在了很小的範圍裡。而叫香茹抓狂的就在這裡,就算是一般家庭一般人都不會一年到頭的這樣吃,每隔幾天換個花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偏偏在這個廚房卻沒人去想這些,只知道嘴巴上說吃膩了吃膩了要換花樣,卻就是不見人真的動手。

  雖說她們這廚房級別不高,每日食材種類不多,可真要動動腦筋,也能弄出好多個花樣來,哪至於像現在這樣吃得人喪失了追求美食的興趣和動力。

  容姑姑來廚房時香茹的花生甜湯和點心都已盛好盒了,另外還盛了一小碗是專門給容姑姑品嚐的,砂鍋中剩下的甜湯則早已藏起來留待一會兒大家分享。

  香茹簡直是大氣不敢出的看著容姑姑吃完了那半碗甜湯,滿心期待她能點評點評,可容姑姑掏出手帕擦擦嘴回味了一下之後就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就提著食盒走了,不說好吃也不說難吃。

  不過既然她沒有勃然大怒,那就說明這甜湯技術上過關了,至於肖姑姑喜不喜歡,還得等容姑姑回來再說。

  暫時管不了那麼多了,及時行樂最痛快,一撥撥地送走了來拿下午點心的丫頭們,眾人關上廚房大門,拿出藏在櫃子裡的砂鍋,一人分了小半碗,各自享受這「獨一份」的樂趣去了。

  待到容姑姑回來,當著大家的面把香茹狠狠地誇了一番,說是肖姑姑說的,那碗花生甜湯做得好,所以明天還想再吃花生做的菜或湯。

  香茹一口應下,腦瓜子同時一轉,菜譜浮上心頭,轉口就跟容姑姑說明天的食材會送來半爿豬肉,乾脆熬鍋排骨花生湯,人人有份。肖姑姑是需要特殊照顧,這跟給大家改善伙食並不衝突。

  容姑姑二話沒說,准了。

  太醫院那邊每日送的菜蔬都有一定規律,時間一長也能背下來,香茹所料不差,次日果然有連骨豬肉送到,廚工利落的將豬肉分割切塊,把脊骨肋骨剝離出來清洗乾淨給香茹熬湯。

  廚工們在忙的時候香茹拿了適量的花生米用冷水浸著,等外面丁香她們將菜洗乾淨送進來,正好時間差不多。

  把排骨剁成段放進冷水鍋裡煮開一會兒,用大漏勺把排骨撈到乾淨的大砂鍋裡,大鍋裡的水全部倒掉不用,往砂鍋裡加足量的水,放進生薑枸杞和幾勺醋,把砂鍋放在煲湯的小灶上,蓋上鍋蓋,灶下生旺火。

  排骨開始燒了,香茹又立馬處理花生米,先燒了半鍋開水,把已經用冷水浸脹的花生米丟入開水中燜一會兒再撈出來,用模子一搓,紅衣就下來了,變成了白白胖胖的胖小子,這才另外裝好放在灶旁備用。

  排骨湯這邊暫時告一段落,廚工那裡又照香茹事先吩咐的處理好了雞肉,雞翅雞腿分離,雞肉剝離,雞雜、雞腳、雞脖和雞架收集起來用個大盆裝著留做晚飯時炒雞雜和醬燒著吃。

  雞肉留下一塊雞胸肉,其餘的全部切丁,香茹已經想好中午做宮爆雞丁,這樣才能保證整個女醫館人人有份。單留下來的雞胸肉照樣做肖姑姑愛吃的豆豉醬燒雞肉,雞翅和雞腿則裹上麵粉蛋液下鍋油炸。蔬菜自然也不能少,今天送來什麼蔬菜就做什麼菜。

  連做了三天的雞肉,廚房攢下的活雞都殺了個精光,剁下來的翅和腿根本不夠按人頭來分。香茹可不管這些,剔除肖姑姑和玉桂的份,其餘的照姑姑們和醫婆們的人頭平均分配,要不要分給下面的丫頭們吃由她們來決定。

  待到大家同心合力把午飯燒好,香茹跟昨天一樣,將玉桂的那份菜藏在大碗底下上面用米飯蓋住放進食盒。

  「昨天容姑姑回來說肖姑姑喜歡花生湯,今天特意做了花生排骨湯,女人吃了補氣養顏,還請玉桂姐姐勸肖姑姑多吃一些,對她身體好。」香茹笑盈盈地一邊把食盒交到玉桂手裡一邊說道。

  「你放心吧,說句不怕得罪人的話,肖姑姑昨天還跟我私下裡說你的廚藝好呢,你做的菜她都愛吃,真是看不出來你其實跟我差不多年紀,能有這樣的廚藝真叫人羨慕。」

  「謝肖姑姑抬愛,都是容姑姑調教的好,沒她當初嚴格要求,就沒有今天的我,要謝還是要謝咱們容姑姑。」

  「都要謝,都要謝。」

  與香茹道過別,玉桂提著食盒匆匆走出廚房,其他各院丫頭們拿上各自的午飯也都陸續離去,出了廚房後一撥撥分頭而行,其中一隊丫頭回到藥房。

  在一間充當飯廳的屋子裡,一群年紀大小不等的丫頭們等在那裡,見午飯拿回來了一擁而上,將大食盒打開,把裡面的飯菜通通擺到桌上。方姑姑手下的白薇以及醫婆們手下的弟子們先把各自的飯菜轉入一個個漆木小食盒拿走,然後其他丫頭們才坐下來吃飯。

  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小丫頭提著食盒走入醫婆居住的院落,上二樓邁進某位醫婆的單人住所,繞過門前的屏風,把食盒放在屋子當中的圓桌上。

  「師傅,午飯來了。」小丫頭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食盒布飯。

  圓桌的左手邊靠牆擺著一張大書桌,書桌前坐著的女子背對這丫頭,從後面看窄肩細腰,正低著頭看一本醫書,對小徒弟的話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並沒有著急起身過來吃飯。

  「師傅,今天廚房燉了花生排骨湯,說是女人吃得好,補氣養顏,師傅我給您盛一碗,您快趁熱喝。」小徒弟將熱湯端了過來。

  醫婆放下醫書,接過湯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慢慢喝下,這才抬起頭來,一張面目清秀的臉,原來正是謝醫婆。

  「茜草,你剛才說的話是從哪聽來的?」

  「什麼話?」小徒弟茜草不明所以,可愛的歪了歪頭。

  「就是那句補氣養顏,你從哪聽來的?」

  「在廚房裡聽廚娘說的,其實也不是跟我們說的,是聽那廚娘這麼交待玉桂的,要玉桂勸肖姑姑多喝一點,對她身體好。」

  「還記得那廚娘長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麼?」

  「那廚娘就是最近新上任的新廚娘呀,大家都說她燒的菜好吃,今天又是新菜呢。」

  「就是那個很年輕的廚娘?叫香什麼的?」

  「我也不記得,一直沒太在意這個人,師傅要是想知道的話,一會兒吃完飯我去打聽打聽。」

  「嗯,你也去喝湯吧,這新廚娘廚藝不錯。」

  看著茜草坐在圓桌前吃飯的身影,謝醫婆卻一邊喝湯一邊暗自思量,能說出花生排骨湯有補氣養顏功效的這個廚娘是不是就是那個躲在容姑姑背後給她出主意的人?用飲食調理調理肖姑姑的五臟,以爭取容姑姑上位的機會?

  若真是這丫頭的話,倒要好好調查一番,不知道她今年幾歲?

  想到此,謝醫婆突然起身來到圓桌前,在茜草對面坐下,茜草以為謝醫婆喝完了湯要盛飯,趕緊放下自己的湯碗。

  謝醫婆擺擺手,示意沒事。

  「茜草,你從來不去廚房,忍不妨的跑廚房去難免人家覺得奇怪,萬一讓別人看見傳到方姑姑耳朵裡還不知道她會怎樣想。這樣,你就說立冬後天干物燥我有些上火嗓子疼,想吃點降火的甜湯,讓廚房給我做些。」

  「師傅是要我直接跟那廚娘說嗎?怎麼說呢?直接抬出您的名號人家就算同意依然會覺得奇怪吧?」

  「嗯……,你就說中午的這花生排骨湯很好吃,所以我指定要燉這湯的廚娘給我做甜湯,這樣別人就不會多想,你就可以趁著和她說話多寒暄寒暄,問問她叫什麼名字啦今年幾歲啦入宮幾年啦什麼的,懂了嗎?」

  「懂了。」





  跳槽 第21章

  午飯畢,茜草收拾了桌子,提著小食盒去了先前的屋子,隨那裡的丫頭們一起把用過的餐具送去廚房。

  進了門,跟位廚工打聽了一下,立刻就被引到了香茹跟前,而香茹正在做花生醬的準備工作,見有人找自己,於是停下了手上的活,和氣的望著來者。

  「頭一回有醫婆找我,什麼事?」

  「是這樣,我叫茜草,是謝醫婆的弟子,中午的湯我師傅很喜歡,所以想叫你再給她做碗甜湯,因為立冬之後天干物燥她有些上火喉嚨疼。」

  「上火?不是每日有水果?都沒用嗎?」

  「呃,你也知道,宮女忌寒涼,尤其是像我師傅那樣身份的,現在天又冷,水果好吃也不敢多吃。」茜草本是照著謝醫婆吩咐的話一句句的說,卻未料到香茹有這樣一問,當下打了個絆,幸好腦子轉得快。

  「這樣啊,好吧,醫婆能看上我的廚藝是我的榮幸,不過今天原料不足,只能拿水果做甜湯,我看看降火的有什麼。」香茹哪裡會知道茜草的小心思,不但接受了她的理由還立刻有了主意,走到牆邊去翻水果筐。

  「不知醫婆吃不吃蘋果和雪梨?給她做個蘋果雪梨甜湯如何?不但清火,還美容養顏,正適合冬天吃哦。」

  「醫婆不愛吃梨,光煮個蘋果甜湯可不可以?」

  「謝醫婆咳嗽嗎?還是僅僅喉嚨疼?如果咳嗽的話,光吃蘋果可能效用不大。」

  「嗯,沒聽她咳嗽,就是喉嚨疼。」

  「這樣啊,那我今天先用蘋果煮甜湯好了,如果謝醫婆想吃雪梨甜湯你再來告訴我。」香茹把梨子放回筐裡,拿著蘋果回到桌邊。

  「好,那個,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的名字?我回去也好回報醫婆,醫婆中午對你的湯讚不絕口,從我跟她以來還第一次看到她這樣,搞不好以後她會經常點你給她做吃的。」

  「能得謝醫婆青睞愧不敢當,我叫香茹。」

  「香茹,名字真好聽,叫著也順口,而且你好年輕,看上去好像比我大不了幾歲,我今年十一歲,你呢?」

  「我十四,好了,你快回去吧,我要幹活了,不然就沒時間煮甜湯了哦。」

  「哦,好,那我不耽誤你做事了,我先走了。」

  目送茜草的嬌小身影消失在門外,香茹收起笑顏,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花生醬上,工具都已備好,就等著外面丁香銀花金紅根三人把廚具洗完送進來,她好炒花生米。

  在等待的工夫,香茹免不了的又神遊太虛發起呆來,不知不覺思緒就轉到了茜草的身上。

  茜草是謝醫婆的徒弟,謝醫婆是現任醫婆中數一數二的大夫,據說入宮時還很年幼,因此跟了兩任師傅,學醫的時間夠長,才有了這一身好本事。

  不過這都只是醫館裡的傳說,她的本事到底怎樣無人知道,因為沒有對比,跟醫婆們比不算能耐,唯有跟太醫院的醫官們比才能證明她的水平到底如何。

  不過今天這機會倒是不錯,謝醫婆居然喜歡她中午熬的排骨湯,還特意派徒弟過來要吃這個那個,這是不是說明謝醫婆其實也是個好吃的女人?要是能用廚藝勾引到謝醫婆,那將來跳槽的事會不會簡單點?

  能不能跳出廚房去藥房進而投入某位醫婆門下是香茹的跳槽兩步曲,只是這第一步離開廚房之計一直未有機會實現,如今謝醫婆的出現讓苦無機會的香茹心裡萌生了希望的小芽。

  抓住機會順竿爬是現代職場人的生存本能,不是說有機會要上、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上麼,謝醫婆喜歡自己的廚藝就是機會,拍好了她的馬屁還怕沒甜頭?在廚房裡過一輩子能有什麼出息?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不看看外面的世界豈不太冤枉?

  想到此,香茹決定一定要好好給謝醫婆煮碗甜湯,順便還能把肖姑姑的甜湯一併煮了,至於區別嘛,在肖姑姑的甜湯裡加幾顆去了核的紅棗好了。

  主意一打定,香茹就不再亂想,找了個板凳坐著歇息,等到丁香把洗好的廚具拿進來才起來做事。

  一個中午磨了一大罐花生醬,這東西經過香茹的開發,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歡,估計下次再磨就不必香茹親自動手,可以吩咐廚工代勞了。

  把花生醬放進櫃子,廚房收拾乾淨,從清早忙到現在沒停過的香茹終於得以回屋歇個短暫的中覺,直到李廚娘她們起床,香茹被吵醒,才跟著爬起來,梳妝好後一起回廚房做事。

  說是點心,其實吃多了也就那樣,廚娘們天天中午要睡覺,哪有時間去精心製作點心餡來做些好點心,不過是為了省些工夫,而特意挑出製作簡單方便的點心分拆開來。今天的早點和下午點心做這幾樣,明天的做那幾樣,後天的再換個花樣,用這種辦法來讓七八天內的點心不重複,時間一長都能背下來了。

  碰到像香茹這種前世就是吃貨投胎的,多吃幾個輪迴就夠了,她真佩服醫館的人,被這樣的飲食折磨居然沒人發瘋。

  可惜香茹不是點心師,她對點心的做法瞭解不多,她連發麵團都不會,只會一些簡單的家常點心和甜品,其它複雜些的哪怕是饅頭包子她從來都是顧客的角色。

  香茹一邊將洗淨的蘋果連皮切塊一邊看著三位廚娘兩位揉麵團,一位將中午處理好的瘦豬肉剁成肉泥準備做肉餅湯。想到今天又要吃重複了不知多少輪的點心,香茹覺得有必要拯救自己,手上趕緊削完蘋果放進砂鍋,投入適量冰糖,注上足量的水,擱在空灶上靜置,不著急生火。

  回過頭,香茹拿了個單把小炒鍋放在另一個小灶上,又拿了個小盆盛了一點麵粉照一比二的比例加水調成麵糊、六個雞蛋打成蛋液加入蔥末和鹽、大蔥幾根洗淨切絲切段、豆腐皮切絲、備好甜鹹兩樣的面醬。

  原料都備齊了,灶膛這才生火,鍋裡放油,先把麵糊倒進鍋中,用小火慢慢攤成薄薄的兩張薄麵餅皮,再把蛋液倒進鍋裡攤成差不多大小的兩張薄蛋餅皮,最後就著鍋裡剩的一點油星把豆腐皮絲倒進鍋中翻炒一番撈出盛盤。

  把炒鍋搬到一邊,將邊上的砂鍋拿過來放在灶上用小火慢燉,香茹用抹布擦擦手就來到桌案前,先將一塊麵餅平鋪在熟食砧板上,舀了一勺鹹醬抹在上面,又拿了一塊蛋餅覆在麵餅上,抹上甜醬,接著就把大蔥絲和豆腐皮絲分了一半放在蛋餅上,用手將這雙層餅皮連餡料一起牢牢卷緊,借用面醬的粘性將餅皮邊沿粘在一起。

  這做好的第一個長卷暫時放到一邊,香茹繼續做第二個,只是這次不再是麵餅在下,而是蛋餅在下,抹醬的順序也倒過來,蛋皮抹甜醬面皮抹鹹醬,這樣鋪上餡料捲起來之後就跟剛才那個不一樣,一個白色一個黃色,擱一塊還挺好看的。

  兩個餅卷做好,香茹拿了專門切熟食的小菜刀將這餅卷切成一段段,從側面看,兩色的餅皮中間裹著同樣兩色的餡料,看著就讓人食慾大動。

  香茹把餅卷整齊的碼在盤子裡,招呼李廚娘她們過來試吃。

  「快來嘗嘗,新鮮出爐的雙色雞蛋煎餅卷,嘗嘗嘗嘗,給點意見。」

  香茹在做點心的時候李廚娘她們一直在好奇地打望這邊,這會兒聽到香茹叫她們試吃,都立馬停了手中的活,擦擦手過來拿起一塊就一口咬下。

  「味道怎樣?醬會不會太多?皮子硬不硬?餡料差點,要是有脆蘿蔔夾在裡頭,口感更好些。」香茹誠意求評,這款煎餅是她前世休息日時做給自己吃的早點點心,那時經常用的是火腿條、黃瓜和肉鬆,醬用的則是牛肉辣醬和黃豆豆瓣醬。這裡一切從簡,味道肯定比不了從前。

  廚娘們第一口本是嘗試的態度,入口後就變了,眉飛色舞,吃得飛快,生怕有人搶似的,兩腮都鼓著,還一手拿一個,壓根沒人理會香茹剛才的問話。

  香茹聳聳肩,微笑著退回灶旁照應甜湯,等廚娘們吃完了再說話。

  兩個長餅卷一個切了五塊,也就是說盤子裡總共有十塊煎餅卷,三個廚娘分不平,另兩人見搶不過以身份壓人的李廚娘,轉而投向香茹。

  「香茹香茹,再多做幾塊煎餅來,剛才吃太急,沒吃出什麼味兒來。」

  「好啊,等我做完甜湯我再多做幾塊,一會兒請容姑姑嘗嘗,咱們的點心也該有點新花樣了,我們又不是出家人。」香茹答應得爽快,這對她來說並不費事,何況她也有私心,大家吃得好知道她的人多,還有利她往上爬呢。

  香茹的甜湯燉得快,蘋果是很容易綿爛的水果,想著謝醫婆年輕可能不大喜歡太軟的口感,因此蘋果塊剛剛稍軟些的時候香茹就先盛了一盅出來蓋上蓋放在熱水裡坐著,砂鍋裡接著放幾粒去了核的紅棗,又多加一小塊冰糖,這就是煮給愛甜食的肖姑姑吃的冰糖蘋果紅棗甜湯了。

  待到肖姑姑的甜湯也弄好了,廚娘們那邊的點心還在製作中,香茹把甜湯盛在湯盅裡一併放在熱水盆中坐著,收拾了灶台後又開始準備材料做雙色雞蛋煎餅卷。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25 PM

  跳槽 第22章

  這第二次多備了些材料多做了幾個,這次還特意多拿了幾種醬料抹在上面,香茹還抱來了泡菜罈子,用各種泡菜來增加餡料的口感,就這樣充分發揮組合創意,做好的煎餅卷切成小塊後滿滿裝了五個盤子。

  趁著現在廚房沒人,四個人毫不客氣的一邊吃點心一邊做事一邊聊天,李廚娘三人邊吃邊誇,都誇香茹會動腦子,這煎餅卷做起來簡單不費勁,配不同的醬料和餡料還有不同的風味,怎麼自己以前沒想到這樣做等等等等地。

  正聊得開心,廚工們準時跨進廚房做事,見香茹做了新點心都擁上來品嚐,人一多這幾盤子煎餅卷就不夠分了,僅僅眨幾下眼睛的工夫就瓜分一空,再嘰嘰喳喳一番討論,充分結合群眾意見的煎餅卷最佳醬料和餡料配比表就出爐了,將來再做煎餅卷照這個做。

  香茹從善如流,立刻指揮廚工備料,她要再做一次留給容姑姑吃,她通過了才真正沒問題。

  很快這第三盤煎餅卷就完成了,香茹只做了一對,依舊是各切成五塊,顏色互相交叉著在盤子裡擺成了花,旁邊廚娘和廚工們也一樣有條不紊的忙著,點心和肉餅湯都進了蒸籠,桌案收拾乾淨,大食盒一字排開。

  很可能真的是廚師職業病,香茹發現容姑姑掐時間掐得特別准,她每次出現都是廚房裡飯菜剛出爐的時候,前後誤差沒有一分鐘,今天下午她又是這樣,大家剛開始把蒸籠裡的點心和湯一樣樣揀出來擺在桌案上,容姑姑就在這時候邁進了廚房。

  在門口附近的人見著容姑姑進來,喚了一句,大家聽到後下意識的往門口一瞟,接著就都喚香茹「姑姑來了」。

  容姑姑見這陣勢一頭霧水,這是幹嘛?突然這麼熱情幹什麼?

  「姑姑快來,今天做了新點心,您來嘗嘗,看好吃不,有沒有哪裡要改的。」香茹笑著迎上來,把容姑姑引到靠灶台那邊的桌案邊,將藏在熱水裡的煎餅卷拿出來擺在她面前,又遞給她一雙筷子。

  「這是用麵糊和雞蛋液做的雙色雞蛋煎餅卷,就是把兩塊餅皮疊著裹起餡料。做好的時候是個長卷,為了吃著方便才切成這樣的,裡面還抹了醬,您嘗嘗吧。」

  容姑姑拿著筷子,眼睛在室內所有人身上掃了一遍,道:「我說你們這些小蹄子興奮什麼呢,是不是都嘗過了?香茹手藝不錯吧?」

  大家乾笑幾聲,低頭趕緊做事,香茹笑著接茬引回容姑姑的注意力:「香茹正試做著,大家就來了,吃了幾個不成熟的試驗品,可她們又說不出來個一二三,這不還是要等姑姑來品評麼。」

  容姑姑這才彎了彎嘴角,夾了一個白色的煎餅卷,左手在下巴下虛托著,輕輕地咬了一口。

  「你抹了兩層醬?外面鹹裡面甜,還用了酸蘿蔔條。嗯,微微的酸辣剛好,就只放了一根吧?再多就過了。還有豆腐皮絲和大蔥,這兩個都可以切得再細一些,別為省事切得跟蘿蔔條一樣粗。」

  「姑姑厲害,只吃一口就說出這麼多來。再嘗嘗這個黃色的,裡面把酸蘿蔔條換成了甜醬黃瓜條,另外餅皮的順序換了一下,甜醬撤了,只在兩塊餅皮間抹了鹹豆醬,我覺得下次可以熬些肉醬抹在裡面又是另一種風味。」香茹又夾了一塊給容姑姑。

  容姑姑嚥下嘴裡的食物,將剩下的一口塞進嘴裡,默默點點頭,也不知道她是同意香茹說的哪段話,兩人之間一時有些默然,直到容姑姑嘴巴終於有空閒了才重新發聲。

  「你就只用了鹹甜兩種醬?廚房那麼多醬怎麼就挑中這兩種?」

  「那不是前面試做的時候大家都嘗過了麼,為了照顧大家的口味,還是覺得用保守一點的醬來搭配比較好,其他的什麼麻醬黃醬都覺得不行,要是等到明年夏季用新鮮黃瓜做餡又是另一種味道。」

  「哼,小蹄子,奸懶饞滑,說到吃就來勁。」

  「嘿嘿嘿,這不還是姑姑調教得好麼。」香茹當著眾人面大拍馬屁。

  「呸。拿個碟子,各揀兩個一併裝進肖姑的食盒,請她嘗嘗。」

  「哎哎。」

  這邊香茹連連應聲,那邊銀花就很有眼色地遞來了碟子和筷子,幫著香茹裝盒。

  香茹揀了四個給肖姑姑,剩下的就全被容姑姑連盤子一起端到旁邊吃去了,可見她其實也早就對這重複了又重複的點心感到厭煩了。

  各院丫頭們陸續來拿點心,廚房裡一時人聲鼎沸,又很快如退潮般恢復如常,容姑姑把煎餅卷消滅個精光,一抹嘴,提起食盒給肖姑姑送餐去了。

  不到半個時辰,吃完了點心的各院丫頭們送回餐具,茜草從人群中出來找香茹。

  「香茹姐姐,我師傅很喜歡你燉的蘋果甜湯,她想請您給她連煮四天,好好地降降火。」

  「好啊,除了蘋果甜湯,謝醫婆還想吃些別的嗎?只要廚房裡有的,都可以做。」

  「那太好了,醫婆正想請香茹姐晚上有空的時候,給她煮碗合歡花粥做夜宵,她說以前吃過,甜甜香香的,就是不知道廚房現在還有沒有干合歡花。」

  「這個廚房有,平時吃得少,只是醫婆怎麼想吃這個?她最近精神不好嗎?」

  「嗯~,也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冬天人本來就容易倦怠,偶爾倒是發現師傅好像有些憂鬱失眠。」

  「呀,那你要多提醒醫婆放寬心情啊,晚飯後我就給她煮粥,你戌初二刻過來拿粥。」

  「好,我一定準時來。香茹姐你忙,我先回去了。」

  茜草回到位於藥房大院中的醫婆小院,剛撩起門簾進屋,還未繞過屏風,坐在房中圓桌前描繡花樣子的謝醫婆就聽見動靜開口喚人。

  「是茜草嗎?」

  「是我,師傅,都說好了,香茹讓我戌初二刻去拿粥。」茜草邊說邊從屏風後面出來。

  「你跟她說要粥時她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我說要粥,她就覺得奇怪,反問我是不是您最近精神不好。」

  「你怎麼回答的?」

  「我就照師傅教的回的,她就沒多說什麼,不過好笑的是,她還要我勸您放寬心情呢,她還真信了。」茜草掩嘴而笑。

  謝醫婆卻不覺得哪裡好笑,又閒聊幾句就把茜草打發回她自己屋看書去了,她則拿起筆坐正姿勢打算繼續畫花樣。

  只是這細筆拿在手上半點都沒落到紙面上,謝醫婆反倒發起呆來。

  茜草年幼,跟自己學醫不到一年,對醫理藥理尚在一知半解,還不怎麼認識藥材,她不知道干合歡花的藥性,更不知道合歡花可藥食兩用,可那個叫香茹的怎麼就覺得是她精神不好才要吃?她既那樣說,顯然她知道合歡花有安神解郁之功效,症對憂鬱失眠。

  一個才十四歲年紀輕輕的廚房丫頭又怎麼會懂這個?誰教她的?給容姑姑出謀劃策的就是這個丫頭麼?一步步奪取方姑姑的優勢,增加容姑姑的勝算,讓她有機會取而代之。而現在肖姑姑已經因為補藥的事對方姑姑起了戒備,就說嘛,以肖姑姑的精明,她怎麼會被灌點迷湯就暈頭轉向,還是挺清醒的。

  不過這個香茹倒是奇怪,以前一直默默無聞,眾所周知廚房的容姑姑一向獨來獨往,身邊沒有心腹丫頭,方姑姑身邊的白薇倒是誰都知道,她幹的有些事背後多有白薇的主意。

  而且這樣一對比,好像更顯出那個香茹的心機要高竿一些,把白薇給比了下去,方姑姑從最初的大優勢一路敗北就是最好的證明。

  好厲害的丫頭,雖然不知道她是怎樣做的,可是就憑她在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從雜工一路躍升為正式廚娘就可知容姑姑對她的器重程度,真沒想到容姑姑手底下還有這樣的好卒子,平時毫不起眼的一個人,到用得著的時候又絕不讓人失望。

  這麼有用的一個人怎麼能放在容姑姑的手下,有才幹的人更應該得到向上爬的機會,跟著容姑姑做一輩子廚娘能有什麼出息,只是這丫頭身上還有些事情讓人覺得奇怪。

  也許是時候該自己做點什麼了。

  主意落定,謝醫婆含笑低頭繪圖。

  容姑姑在肖姑姑房中坐了一個時辰回來,跟前幾次一樣,臉上喜氣洋洋的,把手中的食盒放桌案上一放,蓋子一掀,眾人伸頭一瞧,除了廚娘們做的點心沒怎麼動過外,香茹做的冰糖蘋果紅棗甜湯和今天才誕生的雙色雞蛋煎餅卷都吃得乾乾淨淨。

  「香茹,今天肖姑又誇你了,我的好兒,姑姑能不能最後取勝就全靠你了。」在跟方姑姑的競爭中,容姑姑現在大佔上風,精神狀態說話口氣與前陣子那時時刻刻的暴躁模樣截然不同,要多和藹可親有多和藹可親。

  「謝肖姑姑謬讚,香茹一定再接再厲。」香茹施施然行了個禮,退下繼續做事。

  給肖姑姑做的小米粥在小灶上用文火慢慢熬著,香茹空了手過來大灶燒菜,上午留下的雞雜雞脖雞腳雞架都處理好用盆子分別裝好,用泡菜炒了雞雜,雞脖和雞腳鹵了,雞架用黃酒大料醬燒,其他廚娘則用做肉餅湯剩下的一點鮮豬肉炒了花葷,加上幾個蔬菜,今天的晚餐比午餐還要豐富。

  晚飯准點開飯,香茹把肖姑姑和玉桂的晚餐親手裝盒親手交到玉桂手上,然後拎著容姑姑的食盒去送飯。

  容姑姑今天得了誇獎心裡高興,這頓晚飯吃得輕鬆,兩人還不忘商量接下來的對策,香茹的意見是要容姑姑繼續保持小心謹慎的態度,謹防有人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使暗招,迫於方姑姑的身份壓力,在肖姑姑確定繼任人選之前,實在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掉以輕心。

  容姑姑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依這幾天來看,要抓住肖姑姑的心,最重要還是抓住她的胃,香茹的廚藝很對肖姑的胃口,這就是自己最大的優勢,別人想贏就沒那麼容易。

  認為自己勝券在握的容姑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跳槽 第23章

  日子一天天過,眨眼間就到了十月下旬,天氣越發的冷了,人人都穿上了厚實的大襖,生火的木炭也發了下來,肖姑姑身子不便,囑咐玉桂照往年慣例把木炭分發到各位掌事姑姑手上,再由她們撥給手下的丫頭們取暖用。

  做下等丫頭時睡的是大炕通鋪,雖然每人發到的炭少,但每個屋的集合到一起也夠燒一晚上,現在換了屋子,睡的是木架床,屋裡只生火盆,好在床上另有湯婆子取暖,夜裡仍能睡得舒服。

  這日香茹依舊是一大早就在廚房裡忙活,與大家一道做著每日例行的工作,同時前面藥房也忙碌起來,一月一次藥房對賬查庫點數補充。

  作為藥房掌事的方姑姑帶著手下一干丫頭們準時准點的在女醫館門口接到杜公公派來的一行人,雖說女醫館藥房是小藥房,可各種藥材丹丸數量一點不少,光是對賬查庫點數就要花上一天時間,之後的藥品補充又得一天時間。

  知道方姑姑必須得在現場看著今天沒空管其他事,於是謝醫婆讓茜草挎著藥箱,帶上應帶的東西,隨她一道往肖姑姑的院中去了。

  在肖姑姑房中伺候的玉桂聽見院裡動靜出來迎接,雙方剛拉上手還沒來得及說句親熱話,玉桂就感覺到手心裡多了一個硬硬冷冷的東西,忙抽了手攤開手心一看,是塊小銀角子,大概有兩分銀子。

  玉桂嚇了一跳,直覺就是想推遲,可她的手還沒伸到謝醫婆面前,邊上的茜草甜甜地叫了聲姐姐,「好姐姐,聽說你那裡有新的花樣子,借妹妹描一描吧,省得妹妹天天被別人笑話。」

  玉桂這才反應過來,明白謝醫婆是有話跟肖姑姑單獨談,於是向謝醫婆行了謝禮,收好銀角子,提過茜草肩上的藥箱,笑瞇瞇對茜草道:「好妹妹,去我房裡等我,我先領醫婆進屋再去陪你。」

  三人進了堂屋,茜草直接去了右手玉桂的睡房,玉桂則領著謝醫婆進了左手肖姑姑的睡房,在床前擺好凳子請謝醫婆坐了,送上杯熱茶又在火盆裡加了幾塊炭,這才悄聲退下回自己屋陪茜草玩去了。

  謝醫婆先是例行替肖姑姑診了脈,問了些話,比如最近感覺如何、有沒有下床走動過、一日三餐都吃了什麼、排便如何等等,肖姑姑一邊回答一邊仔細打量醫婆神情,見她臉上一直有淡淡的微笑,心頭一解往日的沉重。

  「靈芝啊,我的身體可有好轉?」

  「姑姑,比起您當時發病的症狀,已經是大大的好轉,只需求記得日後離宮後也要一直這樣調養,姑姑定能長命百歲。」

  「哦?」肖姑姑的眼睛亮了,嘴角翹起一個老大的弧度,「我也這麼覺得,自從停了補藥,身上一天覺得一天輕鬆,吃得香又睡得好,聽說都是廚房換了個新廚娘的緣故,那廚娘的廚藝正對我的胃口。」

  「姑姑,我今天來也是想說說這廚娘的事呢。」謝醫婆淡笑著攏了攏耳後鬢髮。

  「怎麼?這丫頭……?」

  「怎麼說呢,一開始我也沒察覺,可是這麼多天下來,我越來越覺得這廚娘不簡單,這幾日特意讓茜草想辦法跟外面灑掃上的下等丫頭們打聽了一下,那些丫頭以前跟這廚娘同院幾年,知道些她的事兒。」

  「說說。」

  「廚娘叫香茹,本姓何,今年十四歲,四年前進來的,一進來就直接到了廚房做了名雜工,原是容姑姑的遠房親戚,一手廚藝都是容姑姑調教出來的,除了每日廚房雜務還要另外伺候容姑姑日常起居飲食,稍有怠慢就要挨打,整日裡過得非常辛苦。」

  「容姑好打人我本也是聽說過的,曾有過打傷人的先例,我也點過她幾次,不過上次誰跟我說來著她又把手下的一個廚娘給打得重傷,不會是這丫頭吧?」

  「哪能呢,是另一個老人,這人沒關係,我們不談她。這香茹四年來始終是個廚房雜工,可自從肖姑姑你生病以來,這丫頭好像突然般的受到了重視,沒幾日就脫了雜工的身份成了正式廚娘,接著就又成了您的專屬廚娘,別看她小,腦子靈活得緊,最近大家吃的新菜聽說都是她想出來的。」

  「是呢,還會做點心,都是簡單不費事的東西,可就她能想出來,那些做了幾十年的廚娘愣是只會做那幾種老式樣,多變個花樣都變不出來。」

  「姑姑,問題就出在這裡,從來沒人搭理的何香茹怎麼突然就得到重用了呢?是容姑姑一直備著的卒子麼?」

  「靈芝,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肖姑姑心裡覺得不太舒服,剛剛的好心情又籠上了一層陰霾。

  「不好說何香茹是不是容姑姑特意備下的備棋,但是從她和方姑姑這段日子的競爭來看,這丫頭在背後起了很大的作用。您的身體好轉,香茹功不可沒。」

  「怎麼這樣說?!」肖姑姑不解了。

  「之前您還在喝補藥的時候,身體情況好好壞壞,兩位姑姑為此互相攻詰,甚至當著您的面都能吵起來,後來停了補藥,身體卻一日好過一日,而這正是香茹做了您專屬廚娘開始的。」

  肖姑姑一下坐直了腰,「好像是這樣,每日飲食就是停了補藥後變起花樣來的。」

  「我一發現她對您有好處,就上了心,特意讓茜草去試探了她一番,結果讓我發現這小丫頭居然懂藥,我曾讓茜草叫她給我煮碗合歡花粥,您知道她說什麼?」

  肖姑姑搖頭。

  「她直接就問茜草我是不是精神不好?還叫茜草勸我要放開心情呢。」

  「這真是她說的話?廚娘的丫頭怎麼會懂藥呢?」肖姑姑瞪圓了眼睛。

  「姑姑,您也覺得奇怪吧?後面還有更奇怪的呢。」

  「說說。」

  「姑姑知道我有時候會去找李公公借些醫書來看,有一次正好看到他在喝薑糖水,說是叫生薑飴糖飲,是從我們醫館傳出去的方子。當時我覺得納悶,藥房的人生病從來都是吃藥,沒誰喝過這東西,而且能接觸到外人的就那麼幾人。我回來之後想了好久才突然想到廚房也有機會接觸到外人,太醫院每天會派專人給廚房送菜。」

  「然後呢?」肖姑姑聽得入了迷。

  「我發現這事不久就出了補藥的事,您停了補藥,香茹升做您的專廚,還記得那碗花生排骨湯嗎?就是這碗湯讓我終於懷疑到她頭上,於是一邊安排茜草打聽,一邊我也利用去找李公公的機會打聽了一番,找到了把那方子帶進蓮須院的小太監,哄了他幾句後他就全招了。教他的正是香茹,而且不止教了那一個方子,還教了他蜜餞蘿蔔梨、紫蘇粥和杏仁粥的做法,說都是治風寒咳嗽的食方子。」

  「哦?這香茹居然有這本事?那這幾個方子都對嗎?」

  「沒錯的,姑姑,這幾個方子的確都是治風寒咳嗽的。」

  「哎呀,這倒奇了,廚房怎麼會藏著這樣厲害的丫頭?」

  「是啊,姑姑,這就是奇怪之處。」

  「我知道了,靈芝,你這丫頭今天來除了看我老婆子,還想查一查這丫頭的來歷身份吧?」

  「還請肖姑姑行個方便。」

  肖姑姑微一沉吟,點了頭,「也罷,既然覺得有問題,若不查個清楚總是叫人心裡不舒服。每年進來的丫頭名冊副本都在床底的箱子裡鎖著,看個明白也省得我們多猜。」說完,肖姑姑就打開床頭的多寶匣,從其中一個抽屜裡拿出一把小鑰匙。

  而謝醫婆則直接挽了袖子蹲下身去,從床底拖出了一個三尺見方四角包銅的樟木箱子,箱子上蒙了一層灰,可見許久未曾動過。

  「哎喲,你怎地親自動手,喚玉桂來不就是了?」

  「這原只是我自己多想,何必驚動別人,悄悄地看了不是妥帖。」

  謝醫婆拿鑰匙開了掛鎖,箱子裡一摞摞都是名冊副本,厚薄不定,照年份按順序放好。謝醫婆找出四年前的那本,與肖姑姑一道一頁頁的仔細查找。

  名冊一頁一個人,上面記錄的是每個丫頭的原籍、原名、年齡、生辰八字、家裡營生、現用名等基本資料,而謝醫婆要看的就是何香茹的家裡營生。

  名冊從頭翻到尾,才在倒數幾頁上找到了香茹的名字,而家裡營生寫的是廚子。

  「廚子?她爹是做廚子的?」謝醫婆有些愕然又有些失落,原來還是自己多想了。

  「爹是廚子,又有遠房親戚這層關係,怪不得容姑親自調教這丫頭呢,果然在廚活上是有天賦的。」肖姑姑想的卻是別的,還可惜自己馬上要離宮,吃不到這好手藝了。

  「可是廚子的女兒怎麼會懂藥?還懂得這麼多?」謝醫婆腦子連轉幾道彎,還是覺得不對。

  「靈芝,這些會不會是她在家裡就學到了,直到今日才露了一手給大家看?你說的這幾個方子沒有一味藥,都是食物,僅憑這個你無法證明她確實懂藥。」

  「的確,我沒有辦法證明她確實懂藥,但姑姑您身體好轉是事實,就廚房那些人的腦袋,連想個新菜都想不出來,我可不相信她們當中會有人為您的飲食天天在容姑姑面前出謀劃策,容姑姑沒有心腹丫頭,只有這個香茹才有近身的便利。」

  「可這名冊上不是說了她家是做廚子的麼?還要怎麼辦?靈芝,你鑽牛角尖了。」

  「不對,我還要再查一查。求姑姑成全。」謝醫婆放下名冊,起身向肖姑姑行了大禮。

  「唉,你這孩子就是擰,非要查,萬一要還是廚子呢?」肖姑姑有些頭疼了。

  「我就徹底死心。」

  「好吧好吧,拿了我的腰牌,去吧。」肖姑姑又打開多寶匣,從另個抽屜裡取出塊巴掌大的烏木腰牌。腰牌長圓形,上下有孔,上面可穿繩掛在腰帶上,下面可掛絲穗裝飾,正面陽刻女醫館三次,反面是總管二字。

  肖姑姑接過腰牌揣進懷裡,把名冊原樣放回箱子中,掛上鎖,將鑰匙還給肖姑姑。

  「姑姑,我再接玉桂一用。」謝醫婆從自己屋子過來一路上都有人看到,要想從這裡直接去太醫院,必然需要人打掩護。

  「行,順便把茜草叫我房來,陪我說話解解悶。」

  玉桂和茜草聽到召喚趕忙過來,聽了謝醫婆說該是時候向杜公公報告肖姑姑情況的話,不禁眼眶一紅。

  「姑姑,玉桂捨不得您。」

  「好孩子,我也捨不得你,可我年紀大了,終是要走,你就陪謝醫婆走這一趟吧。」

  玉桂看看謝醫婆又看看肖姑姑,拿手帕擦了擦眼睛,福了一禮,當先出門打簾子。

  女醫館就這麼點大的地盤,丫頭們來來往往,謝醫婆和玉桂又不刻意避人,結果就被人看到她倆往女醫館大門方向走去,眾人議論立馬傳開。

  跨入太醫院的地界,兩人直奔蓮須院。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36 PM

  跳槽 第24章

  太醫院太監們多,住所比女醫館緊張,蓮須院是個大套院,住了所有的太監,最底部的小院就是杜公公的住所和掌事公公們辦公的地方。

  站在這小院的角門前,謝醫婆把腰牌交給玉桂,讓她一人進正屋去向杜公公報告肖姑姑的身體情況,並告訴他繼任名單這幾天內就遞上來,出來後自個兒找個避風處躲著,等她出來尋她,她自己則去東廂房的小書房找兩本醫書回去看。

  玉桂不解緣由,卻仍然老老實實的一人進去,戰戰兢兢地向門口的小太監出示腰牌。

  此時正是小太監們幹活的時間,蓮須院裡沒什麼人,這麼冷的天,打掃的小太監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無人幫忙通報,謝醫婆直接就撩開了東廂房當心間的棉簾子邁了進去。

  「喲,是謝醫婆,許久不見你了,今兒怎麼有空上這來坐坐?」門邊窗下書桌後頭坐著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太監,桌上放著紙墨,手裡拿著筆,好像正在抄寫什麼,見著謝醫婆進來咧嘴一笑,屋裡擺滿了書架,打掃得非常乾淨。

  「我來借幾本醫書,你忙你的,李公公在裡面麼?」

  「在,正喫茶呢,剛領著大伙去前面大書房整理了一番,累著了。」

  「知道了,不會很久的,馬上就出來。」謝醫婆掏了一小弔錢遞過去,然後繞過他往右手裡間去了。

  落地明罩兩側掛著簾子,隱隱綽綽地能看到後面有個人影。

  謝醫婆站在簾子前輕喚了聲「李公公,奴婢謝靈芝。」

  「是靈芝啊,進來吧。」簾子裡頭的聲音聽著有絲疲憊。

  聽了裡面招呼,謝醫婆輕撩簾子邁了進去,返手又把簾子理好,這才走到書桌前鄭重行禮。

  這個房間同樣被書架擠佔得滿滿的,稍微寬敞點的地方就只有窗下書桌那裡,桌後面坐著個四十多的老太監,手裡端著杯熱茶,正笑瞇瞇的望著來人。

  「靈芝給公公請安。」

  「罷了罷了,來來,陪公公說說話。」

  謝醫婆湊近到李公公身側,兩人閒話家常,李公公也問些功課,考考謝醫婆是不是真的讀了那些借回去的醫書,結果自然是很高興。

  謝醫婆從懷裡摸出個布包,打開來裡面是兩本醫書,書頁已經很舊了,但訂書繩卻仍是半新,顯然是有人經常維護保養。

  「公公,這是上次借的兩本書,完璧歸趙。」謝醫婆把書放在李公公桌上。

  「嗯,這次還想借什麼書呢?」李公公翻翻書頁確認無誤,起身放回書架上。看他那毫不遲疑的動作,可見業務熟練。

  「這次還想借……」謝醫婆又報了兩個書名,李公公一一從書架上找來,謝醫婆用布包好小心的揣進懷裡。

  「公公,靈芝還有一事相求。」

  「哦?很少見你求事,說來聽聽。」

  「是這樣,肖姑姑的身體已經大好,這幾日就要決定繼任的人選。只是在她養病的這段日子裡,有個小丫頭子噓寒問暖很得她的歡心,她就想在走之前做件好事,幫這丫頭換個輕省的工作,所以叫我來查查當初的名冊,看該怎樣想辦法。」

  「聽你這樣說,那丫頭不是她手下的?」

  「自然不是,是別的大姑姑手下的,伺候得周到細心,托她的福,肖姑姑調養得好。」

  「哦,原來是這樣,那是應當,哪怕是為自己積福呢,這也是應該的。只是肖姑姑手上也有名冊副本啊,她直接看看就行了啊。」

  「唉,別提了,說起來都是個笑話。鎖名冊箱子的掛鎖不知怎的居然銹死了,怎麼都打不開,我們又不好找鎯頭來敲掉,那樣動靜太大,難免引來其他姑姑們好奇,只好腆著臉來求公公。」謝醫婆掩嘴直樂,似乎是想起當時的情景覺得好笑。

  「哈哈哈哈,我說呢,那也難怪,那名冊一年難得翻一兩次,箱子長久不開,鎖頭銹死也是沒辦法,你們又是私心,為這事就叮叮咚咚砸了鎖確實不好看。罷罷罷,我就拿正冊給你看,你要查哪年的名冊?」李公公也好似聽了個笑話,樂不可支。

  「順安六年。」

  李公公停住了笑,又向房間深處走去,謝醫婆跟在後面一直走到底部,正對面的窄牆被個大架子佔得滿滿的,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各式匣子。

  李公公彎下腰,打開一個大木箱子,裡面擺放的正是一摞摞的名冊。李公公翻了翻,一下就抽出了順安六年的女子名冊。

  「來,正本在這。」

  「多謝公公。」

  謝醫婆接過名冊,裝著第一次看到這冊子一樣,從頭往後翻,費了些時間才翻到何香茹那一頁,在家裡營生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父何大偉,郎中」字樣。

  謝醫婆撇過頭沒再看香茹這一頁,而是死死的盯著旁邊另個不相干丫頭的頁面,心中卻是冷笑連連。

  幸好幸好,幸好自己的堅持,才查得了真相,何香茹果然不尋常,醫家的女兒沒進藥房卻進廚房做事,當年那個抄名冊副本的真是好大膽子,而買通抄寫人的那個幕後指使更是膽大包天,為個丫頭就敢違抗皇命!

  不管當年是誰偷偷幹的好事,今天既叫她發現了真相,就必然不會再如那人的意了。

  「靈芝,查到了?」李公公見謝醫婆盯著書頁不眨眼睛,喚了喚她。

  「哦,公公,查到了,就是這丫頭,我回頭就回稟肖姑姑讓她早日安排。多謝公公幫忙。」謝醫婆笑著合上書頁,把名冊還給李公公。

  李公公將名冊放回匣子蓋上蓋子,「哎,你經常來這借書,公公知你是個勤懇讀書的好孩子,有時見我不舒服還會指點我用藥,看個名冊而已算得了什麼。」

  「肖姑姑本來還怕公公不讓看呢,哪知公公這麼爽快,一說就准了,回頭讓那丫頭知道了一準兒記得公公的好。」

  「呵呵呵呵……」李公公給哄得開心。

  「好了好了,你出來夠久了,快回去吧,別讓那邊等著急了,不是說名單這幾日遞麼,接下來就是交接事項,有得忙了。」

  「哎,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公公,這個還請公公留著有空喝杯茶。」謝醫婆往李公公手裡放了塊銀角子,乖巧的福了一禮,輕撩簾子走了。

  出了書房,謝醫婆在附近找了一圈,於角門外的避風角落找到了玉桂,小丫頭不知道等了多久,有點瑟瑟發抖,雙手冰涼,謝醫婆趕緊牽了她的手兩人快步回到女醫館。

  踏進女醫館的門徑直回肖姑姑的院子,一路上謝醫婆和玉桂假裝毫不在意周邊若有若無的那些好奇打探的眼神,進了屋後又趕緊喚茜草去幫玉桂煮薑湯換衣服,她去和肖姑姑說話。

  「回來了,坐下歇歇,查到了嗎?」肖姑姑接過謝醫婆遞還的腰牌放回多寶匣裡。

  「查到了。」謝醫婆叉著腰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喘勻了氣這才在床前坐下,「李公公問起為什麼不直接查你手上的副本,被我以箱子鎖頭銹死打不開為理由矇混過去,他才拿了正本給我看。」

  「怎樣?」肖姑姑心裡隱隱生出一絲忐忑。

  「姑姑,有人做了手腳。」

  「什麼!?當真?」肖姑姑難以相信地皺起眉頭。

  「千真萬確,我看得真真的。何香菇那一頁,她家裡的營生清清楚楚地寫著『郎中』二字。這丫頭本該就是藥房的,卻不知怎地去了廚房,還在那裡一呆四年,浪費學醫的大好時光!她當年只是個十歲的小丫頭,居然就有人存了心害她,真真可惡!」謝醫婆壓低嗓門怒斥。

  「那……那現在怎麼辦?如果只是調她入藥房做粗活不難,可若要讓她學醫,年紀就大了,學醫要時間,就怕她學成了卻已過了考試的年齡。」

  「不,那也未必,她現在十四歲,醫婆的考試年齡上限是十八歲,而她可能有一點基礎,教授起來也許會比較容易,四年時間差不多也夠,只是不知她肯不肯從廚房轉到藥房。畢竟她現在已經是正式廚娘,而藥房掌事又是方姑姑,她若害怕將來日子不好過也不奇怪。」

  「是啊,這兩位姑姑一向不合,容姑器重的丫頭突然轉調入藥房,還不知道方姑會怎麼拿她撒氣呢。況且,就算想調,容姑不放人我們總不能強行奪人吧。」

  「我也知道,但是放著這麼好的丫頭在廚房實在叫人心痛。名冊這事著實蹊蹺,憑著那兩位姑姑的關係,在這事上都有嫌疑。既可能是方姑姑不想接收容姑姑的遠房親戚故此設計,也可能是容姑姑不想自己親戚的孩子落到方姑姑手中而故意為之。」

  「那你覺得誰的可能性更大?」

  謝醫婆沉吟了一會兒,「我倒是覺得容姑姑的嫌疑更大,我認為香茹是她遠房親戚的事,當時方姑姑可能並不知曉,誰會拿這事到處跟人說呢?可話又說回頭,香茹僅僅是她遠房親戚,她入宮幾十年,哪裡還會知道香茹家裡是做什麼的。另外還有一個疑點,這遠房親戚只是她們這樣說,是真是假也未可知,只知她倆同籍,說是親戚也未嘗不可。就是不知道會是什麼人暗中與容姑姑通了音信,把本該送入藥房的香茹留在了廚房。畢竟女孩們從第一天進宮接受篩選到最後受訓完畢分派各處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足夠讓有心人做他們想做的事了。」





  跳槽 第25章

  「該死,到底是誰在當年做的手腳,居然做出這樣的事。宮裡早有明令,送入女醫館的醫家女兒一律進藥房學習功課,考中醫婆者年滿二十發回原籍。香茹當年只是個孩子,她那麼小,能讓什麼人這樣害她?」肖姑姑百思不解,同時也憤慨不已,萬沒想到竟然有人罔顧皇令,自己也有失察之責,當年要是核對下正本跟副本,哪會叫那孩子在廚房浪費四年。

  「罷了,姑姑,事已至此再多想也無益,還是找個機會問問香茹的意思吧,她若是肯,那麼接下來的事由我一人來做。她在廚房四年還能有這樣的水平,我覺得她應該是有天賦的,等進了藥房我再尋個機會收她為徒,看誰敢說閒話。她若是不肯那此事休要再提。」

  「你這樣想是好,但你收她是不是太冒險了?你還沒教完她就要離宮了,你能把茜草教出來就不錯了。」

  「我若是來不及教完她自會把她托給別的要好醫婆,當年我不就是這樣換了兩個師傅?這些都是後話,現在的重點是她肯不肯轉?找個機會去問問她的好。」

  「若是她不肯這事我們就不再提,若是她肯,容姑那邊又怎麼辦?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丫頭,她會捨得放手?」

  謝醫婆面色一正,嚴肅地望著肖姑姑,「姑姑,其實您心裡也明白,如果香茹肯轉調藥房,該怎麼說服容姑姑放人吧?不如就遂了她的心願?」

  「這……」肖姑姑有些猶豫。

  「姑姑,難道您屬意的是方姑姑?她是不是許您什麼諾言了?」

  「不,哪能呢,這幾天她過來問安都是隨便說說話就走,我只是覺得居然就是以這種方式選出繼任者有點好笑。」

  「姑姑,我知道您心裡覺得委屈,原想是以公平的方式選出個替身安安穩穩的接替您的位子,可您突然病倒打亂了全盤計劃,如今總算塞翁失馬,冒出了香茹這個丫頭。您就當做善事積德,可好?」謝醫婆雙手握著肖姑姑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伏下身子,軟聲哀求。

  肖姑姑抽出自己的右手愛憐地輕撫謝醫婆頂發,柔聲道:「當年與你同期進來的女孩子,我獨個最疼你,為此沒少惹別人嫉妒你。好在你爭氣,同期中最先一個考中醫婆,醫術也是拔尖的,大家服氣這才住了嘴。你家世好,好讀書,不爭鋒,心又軟,既發現了香茹,就鐵定捨不得她在廚房熬日子。你去問她,她若肯,我用這位子與容姑換她才值得。」

  謝醫婆頓時大喜過望,「謝謝姑姑,我這就去尋她。」

  說著,謝醫婆就想起身,肖姑姑趕緊一把摁住她。

  「傻孩子,急什麼!她這會兒在廚房做飯呢,你以什麼身份跑去找她?咱們得尋個理由才行。」

  「姑姑可有主意?」

  肖姑姑沉思了一會兒,眼睛突然放亮,臉上綻開笑顏,「哎呀,一個絕好的理由就在眼前,偏偏才想到。」

  「什麼絕好理由?」

  「以我的名義直接叫香茹過來看看就是了,由頭嘛,就說我最近身體大好,食慾大開,為了表示感謝故此想見見真人。容姑還敢不帶來見我?」

  「甚好甚好,就這麼辦,中午就讓玉桂去傳話,叫容姑姑下午送點心時帶上香茹一塊過來,肖姑姑要見真人。」

  「對,就這樣說。到時候你也來,也以這個理由,說見我身體大好,想看看那個給我做飯的丫頭。我們先一起說會兒話,然後我留下你們聊天,把茜草和香茹支開,她們倆湊一塊呆多久都不會有人多想,不過你可要叮囑好茜草怎麼說話。」

  「嗯,就這麼定了。若是香茹肯,之後就由我出面跟容姑姑談,讓容姑姑日後欠我一個情。若是香茹不肯,我必會警告她閉嘴,將來就算有人提起也無人拿我的錯,倒霉的反而是她。」

  「好,我們就這樣說。現在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屋休息吧,馬上就該吃飯了,待歇了中覺再往我這來。你和玉桂這一早上進進出出,那麼多人看見,總要給別人點說話的機會。」

  謝醫婆知肖姑姑所指,抿嘴一笑,起身告退。

  肖姑姑的院子在這排院落的最深處,謝醫婆和茜草一路出來要經過所有掌事姑姑們的院門。

  她和茜草走得鎮定,可那些看似關嚴的院門卻都虛開了一條門縫,每條門縫後頭都有悄悄打量的眼睛,待見到謝醫婆兩人已出了小門,這些院門立馬就迫不及待的全部打開,各位掌事姑姑們齊齊湧出,互相望望,乾笑兩聲又縮回各自院子。

  中午,來拿飯的丫頭們嘰嘰喳喳的帶來了今早的最新消息,雖然她們看到的只是謝醫婆帶著茜草去了太醫院的情景,並不知道她倆去做了什麼事,但各種猜測已經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傳遍了女醫館,廚房這裡是最後一個得知情況的場所。

  廚房眾人頭暈腦脹地聽著不同的丫頭說著她們討論出來的所謂「結論」面面相覷,大家的心裡都開始猛烈打鼓——這是要有結果了?

  玉桂淡定的邁進廚房,繃著一張臉做嚴肅狀,全無平日可愛笑容,無視別人想找她搭訕的種種舉動,直接來到香茹面前,一手接過她準備好的食盒,一邊以不大不小但周圍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道:「肖姑姑最近身體恢復得很好,得知是你做的飯,所以想看看你說聲謝謝,讓你轉告容姑姑一聲,下午送點心時帶你一塊去。」

  「是,我知道了,一定轉告,有勞玉桂姐。」

  玉桂傳話完畢,拿了午飯面無表情的走了,廚房裡的人有的追出去想探玉桂的口風,有的則恭喜香茹,尤其是廚房這些人,入宮這麼多年,只看過肖姑姑來巡視廚房,從來沒人跟她講過話,多少有些羨慕香茹有這樣的機會。

  肖姑姑召見這是大事,香茹不敢耽誤,催促廚工拿來容姑姑的食盒,她趕緊著送去。

  進了門看到容姑姑坐在床邊一邊烤火一邊沉思,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香茹叫了一聲,手上立刻布餐。

  「姑姑,剛才肖姑姑身邊的玉桂來拿午飯,要我傳句話。」

  「說。」容姑姑表情不善地悶聲應道,也不知她在跟誰生氣。

  「玉桂說,肖姑姑最近身體恢復得好,想看看做飯的人,讓您下午送點心去時順便帶我一道過去。」

  「當真?你沒聽錯?玉桂真是這樣傳的話?」容姑姑不沉思了,一下躍過火盆蹦過來,身手敏捷的不像四十多的女人。

  「是真的,玉桂傳話的時候,廚房很多人,大家都聽見了。」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一定是有好事一定是好事。」容姑姑雙手合什來到窗前虔心禱告。

  「姑姑別太緊張了,不一定這麼快有結果呢,大家也只是看到謝醫婆跟玉桂離開了女醫館而已,又沒人知道她們是去幹什麼。」

  「還能去做什麼?如果只是謝醫婆一人就算了,管她是去幹什麼呢,可是旁邊跟了玉桂就不一樣了,鐵定是去送信的,不然好好地幹嘛說要見你?這就是在安排後事了。一定是這樣,絕錯不了。」

  「好啦,姑姑,就當是去送信好了。既然結果已經有了,您再擔心緊張也改變不了了,還是坐下趕緊吃飯,早些休息,下午才好有精神去見肖姑姑。」

  容姑姑覺得這話有理,回到圓桌前坐下端碗吃飯。

  午飯結束後香茹回屋休息,李廚娘她們三人都已在各自床上睡下,香茹一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下午要被肖姑姑接見,該給她做個別緻的點心帶去博個好印象,說不定肖姑姑一高興許她一個願,自己跳槽就有希望了。

  這樣想著,香茹就盤算開了,怎樣才算別緻的點心?

  想來想去沒有思路,反倒覺得床帳裡有些氣悶,遂乾脆爬起來下床去倒杯水喝,當目光落在擺在桌上的甜橙時,香茹眼睛一亮,心裡有了主意。

  香茹迅速整裝,然後挑了幾個大甜橙就去了廚房,把橙子放在桌案上,又從蛋筐裡拿了幾個雞蛋放到旁邊,各種刀勺碗擺一排。

  橙子洗乾淨,放在桌案上像揉麵團一樣用手掌反覆揉捏幾分鐘,再用小刀將橙子橫切兩半,橙肉全部挖到小碗裡搗碎,將果肉和果汁混合到一起,果皮暫時擱一旁做盛器。敲兩個雞蛋打散,擱一點點鹽調味,將橙汁倒入蛋液中混合,再倒回到兩個橙皮碗中。

  灶裡生火,放上蒸籠,鍋底水開後抽掉幾根柴火改中火,橙皮碗用碟子盛著放進蒸籠裡,上面再扣個盆,以防水氣滴落到蛋裡,最後蓋上蒸籠的大蓋靜候。

  鮮橙蒸蛋這點心香茹前世教給朋友做過,她自己沒怎麼做過,她個人還是比較喜歡橙子跟雞蛋分開吃,只是菜譜記在腦子裡,今天做來發現也並不怎麼生疏。

  香茹搬了個板凳坐在灶膛前守著,沒有時鐘拿捏不了確切時間,她就看灶裡的火苗,從柴火燃燒的程度判斷過了多少時間,如此半途只起身察看了兩次就蒸好了這道鮮橙蒸蛋。

  熄掉火,小心翼翼的端出蒸蛋,香茹一邊吹著熱氣一邊挖了一勺試吃。

  其實蠻香的,橙子的果香蓋掉了雞蛋略有的腥氣,蛋又蒸得很嫩,口感嫩滑無比,同時又有橙子的酸甜,非常好吃。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咩咩大羊 於 2011-3-27 10:38 PM 編輯

  跳槽第26章

  吃得興起,香茹吃罷一個覺得不過癮,舔舔嘴巴,暫時把「雞蛋吃多不利消化」的禁忌拋諸腦後,拿起另一個開吃。

  這第二個蒸蛋吃到一半,廚房外面響起腳步聲,香茹抬頭一看,原來是廚娘們來做點心。

  「哎?今天這麼早?」

  「睡不著嘛,你被肖姑姑點名召見本想跟你聊聊,發現你不在房間,我們就估摸著你肯定來廚房了。在幹什麼?又在做新點心?」廚娘們把香茹擁圍住。

  「嗯,剛做了道鮮橙蒸蛋,你們來晚了,兩個我都吃了。嗝,味道不錯,你們要不要嘗嘗?」兩個蒸蛋下肚,香茹打個飽嗝,晃晃手裡的橙皮碗,笑瞇瞇問道。

  廚娘們哄笑,「這還用說?快快。」

  香茹指揮她們生火燒水,她洗了兩個橙子回來如法炮製。她這種做法廚娘們看得非常新奇,在邊上唧唧呱呱地議論,待到蒸蛋做好,她們嘗過就捨不得再放下,那多出來的一個三人還認真的分成三等分,瓜分乾淨。

  四人吃飽,慢悠悠地開始準備下午大家的點心。

  叮囑廚娘們給她留一塊發麵團後,香茹也開始做事了。

  她切了一塊今天送來的羊肉,剁成肉餡用調料拌好,分作兩份。先拿一份入鍋熬醬,放蔥薑末,兌適量高湯防糊鍋,改小火不斷翻炒,直到醬汁粘稠加香油拌勻出鍋盛好,這是原味。將鍋洗乾淨,放兩粒干椒爆鍋,再下另一份肉餡,同樣的步驟,弄好後盛出,這是辣味的。

  要不是怕肖姑姑受不了辣,香茹其實是很想直接放現成醃辣醬的。

  用花色不同的兩個小碗分裝好這兩份羊肉醬,那邊她要的麵團也發好了。香茹取來分成十個面劑子,每一個□成橢圓形,薄薄地抹上一層油,對折。

  香茹本想做荷葉餅,但以前用來造型的簡單工具是乾淨梳子,今日做這點心是臨時起意,這會兒沒工夫去找梳子,於是她別出心裁用銅勺在麵團上兩面劃痕,把荷葉餅變成了貝殼餅。

  蓋上濕屜布繼續餳發,待另幾位廚娘們做的點心胚都完成了,一起入屜蒸熟。

  趁著這間歇的空兒,香茹著手做新一份的鮮橙蒸蛋。這次只切了一個橙子,做兩份。

  另備一小蒸籠單蒸這兩碗蛋,正蒸著,容姑姑突然比平時提前出現在廚房,追著問香茹今天有沒有新點心。

  蒸蛋比點心先出鍋,看著兩份香甜氣息的鮮橙蒸蛋容姑姑的眼睛都瞪圓了。

  兩份蒸蛋各用碟子托著再用個淺底盤子裝著,蓋上鍋蓋暫時放在灶旁保溫,她先去忙活食盒。舀了一瓢滾水倒進食盒底部,那是個密封艙,裝入滾水後利用水蒸氣的溫度給食物保溫,上層的隔板都帶孔,這樣上幾層的食物都能得以保溫。

  做完這些,點心也好了。

  香茹把蒸蛋連盤子一起放在滾水上面那一層,加好隔板;十塊貝殼餅分摞成兩摞一樣用個大盤子裝好,那兩個肉醬碗也一塊擱在盤子上一併放進食盒,邊上的空隙放了四隻空碟子、四隻銅勺和四雙筷子,最後蓋好食盒蓋子。

  「姑姑,都準備好了。」

  「走!」

  容姑姑前頭走,香茹提著沉甸甸的食盒跟在後頭。

  肖姑姑要見香茹的事經過中午丫頭們的嘴早已人盡皆知,因此路上香茹總是發現有人在打量自己,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她們來廚房拿飯菜時熱烈多了。

  兩人來到肖姑姑住處,剛跨入院子,就見有人從裡面出來迎接,香茹抬眼一瞧,不是肖姑姑手下的玉桂,而是謝醫婆的徒弟茜草。

  「容姑姑來了,快請進,肖姑姑正和我師傅剛聊起你呢。」

  「喲,茜草姑娘,謝醫婆也在啊?」醫婆身邊的人,大姑姑們也都要給面子的。

  「我師傅中午聽說肖姑姑要見香茹姐姐,一時好奇,她也想看看這麼會做菜的廚娘長什麼模樣,另外也要謝謝她這幾日給她煮的降火甜湯,很好吃呢。」

  「是麼?這是應當的。」容姑姑回望了香茹一眼,香茹立馬乖巧的低頭行禮,「謝醫婆客氣了。」

  「快進來吧。」茜草打起棉簾子,召喚容姑姑和香茹進入室內。

  堂屋裡,玉桂正從肖姑姑睡房出來,見面就笑,「可算進來了,我們還在說你們要在外面聊到什麼時候呢?光聽見你們說話就是不見人進來。」

  「讓肖姑久等,罪過罪過。」

  玉桂接過香茹手上的食盒,引領二人進屋。

  容姑姑先問安,然後是香茹上前行大禮。

  肖姑姑與謝醫婆本是並肩坐在床沿烤火,香茹行過禮後就把她叫到跟前細細打量,接著你一言我一語的與她說話,香茹都一一答了。

  容姑姑站在邊上笑得眼睛都瞇起,心裡暗暗盤算自己是不是通過的機會比較大。

  玉桂和茜草在圓桌前忙著把點心擺出來,上面一層的麵餅和肉醬沒引起她倆的興趣,可當揭開隔板露出下面的鮮橙蒸蛋時,她倆小小的「哇」了一聲,結果就打斷了肖姑姑那邊的談話。

  「怎麼了?」肖姑姑問道。

  「香茹,這是蒸蛋麼?」玉桂和茜草一臉好奇,兩人小心翼翼的把蒸蛋拿出來。

  「是啊,今天的新點心,鮮橙蒸蛋。」香茹趕忙過來幫忙。

  「哎呀正好,謝醫婆在這,香茹拿一個橙子做了兩份蒸蛋,正好醫婆也一道嘗嘗?」容姑姑也來到桌邊,拿了把勺子擱在碟子上,左手持碟右手扶橙,送到肖姑姑手上。

  茜草則拿了另一個送到謝醫婆手上。

  「喲,真稀奇,年年吃橙,卻從來沒見過用橙子蒸蛋的,這是只用了這橙皮還是……?」肖姑姑直接拿著橙皮碗左看右看。

  「回肖姑姑,用了果肉,半個橙子的果肉和果汁跟一個雞蛋混合,再倒回碗中隔水蒸熟。蛋裡有橙肉,口感嫩滑,您試試。」香茹詳加說明。

  聽了解釋,肖姑姑和謝醫婆開動起來,邊吃邊贊。誇香茹就等於是誇自己,容姑姑笑得嘴巴都酸了。

  待這兩位吃罷了蒸蛋,玉桂和茜草又端上四塊貝殼餅,各夾了兩份口味不同的肉醬,肖姑姑吃了兩塊原味的,謝醫婆只吃了一塊辣味的,嘴上還說笑話,不敢跟肖姑姑搶她愛吃的東西,惹來眾人一陣哄笑。

  「來,我們這聊聊天,玉桂去沏壺熱茶來,茜草你帶香茹去玉桂房間玩會兒,回頭叫你們。」

  「是,肖姑姑,我再去描點玉桂姐的花樣子去。」茜草咯咯笑著拉了香茹的手就跑。

  「嘿你這丫頭,描走我那麼多還不夠?」玉桂無法追上,跺腳抗議,惹得肖姑姑等人又是一陣好笑。

  茜草領著香茹穿過堂屋,來到右手玉桂的睡房,茜草找著玉桂放在牆角的炭簍,夾了幾塊炭把火盆裡的火重新點起來,室內漸漸暖和起來。

  香茹坐在窗下看著茜草在這房間裡竄來竄去,點好了火盆又打開櫃子拿出玉桂收藏的繡花樣子擺在桌上,再拿來紙筆認真的描繪起來,還不忘叫香茹自便,想喝茶外面廊下的爐子上就燒著水。

  香茹去外面倒了壺熱開水回來,喝了幾口突然發現現在機會難得,茜草是謝醫婆徒弟,這會兒又沒外人在,正好向茜草打聽一下藥房內幕,看自己有沒有機會跳槽。

  「茜草。」香茹試探著喚了一聲。

  「嗯?」茜草鼻子哼哼。

  「你等這些花樣子繡衣服嗎?」

  「不會啊,不過機會難得,平時玉桂姐姐才不輕易拿出來給我描呢。」

  「是哦,這些圖案是蠻好看的,我都沒見過。」

  「那還用說,玉桂姐姐是肖姑姑的貼身丫頭,肖姑姑年紀大了,有些去外面跑腿的活都是玉桂姐姐代勞,時間一長總能認識到幾個人,弄些漂亮的花樣子進來小事一樁。」茜草的口氣不無得意,就好像這些繡花樣子是她自己的一樣。

  「那你呢?天天在醫婆身邊做些什麼呢?」

  「我就簡單了,師傅去哪我去哪。不過收為徒弟後平時就沒那麼多活要干了,只要照顧好師傅和自己就行,連衣服都可以送漿洗房,自己只洗貼身衣物。」

  「有這麼好的待遇呢?我以為只有掌事姑姑才可以去漿洗房洗衣服。」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醫婆的徒弟就是未來的醫婆,女醫館就是給醫婆們建的,跟男醫官們分開,在這裡醫婆最大,底下人誰敢得罪?沒見方姑姑也得跟醫婆客客氣氣地說話?尤其是醫術好的醫婆,那是有機會去給娘娘們瞧病的,娘娘一高興隨隨便便賞個物件當得起底下人好幾月的月錢呢。」

  「真的假的?不是說給娘娘看病的都是男醫官麼?」

  「哎呀,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再說,又不是什麼病都好意思找男醫官瞧的,女人哪個沒點難以啟齒的小毛病?」

  「哦,原來是這樣。那醫婆有處方權麼?」

  「那要看人,宮女都歸醫婆管這是沒話說的,娘娘們的話一定品級以上醫婆就沒有處方權,只能如實記錄下病人的症狀,回來交給醫官開藥。」

  「啊,我明白了,只有吃咱們藥房藥的人醫婆才有處方權,其他人都是男醫官的事。」

  「你理解的不錯,就是這樣。」

  「可這樣萬一醫婆記錄有誤,或者醫官理解有誤呢?那開錯藥豈不麻煩了?」

  「不會的,各種病症都有專門的詞彙,直接用這種詞語描述就行了,就算是給皇上瞧病的御醫都一樣能看懂。況且宮裡醫官們開藥都比較保守,幾帖藥下去,頂多藥力不夠康復緩慢,等複診時再改方子就是了,不存在醫官看錯診斷書開錯藥吃錯藥的事。」

  「哦,那是,也是為了安全著想,要是身份高貴的什麼人吃錯了藥那麻煩就大了。」

  「誰說不是呢,當初這樣規定想必也是有這方面考量的。畢竟醫婆天天在宮裡,不像太醫們都是白天上值傍晚回家。醫婆接觸不到外面的世界,眼界水平都有限,小心一點總是沒大錯的。」

  「可是醫婆數量也不多吧,現任的也就那麼十幾二十位,夠用麼?」

  「依我這麼久的觀察來看,沒有什麼不夠用的事,很多地位卑微的小宮女生病都不找我們,就人數來說,反倒是那些有頭臉的姑姑們身體一有不舒服就會找我們,尤其是在上位娘娘們身邊伺候的,連醫婆都不敢得罪她們。至於低階的娘娘們我們也要小心伺候,她們地位再低也是主子。」

  「見著她們也得喊娘娘麼?她們都當得這個稱呼?」

  「一般來說她們是沒資格被人喊娘娘的,不過關起門來喊幾聲也沒關係,就是哄個高興而已,她們生病心情不好,咱們嘴甜一點又不吃虧,再說了,誰知道她們中間哪位將來一飛沖天呢?咱們伺候好了說不定將來也有利塞。」

  「哇,聽上去好複雜,茜草你進來多久才把這些門道都弄清楚了?」香茹有意識的開始轉換話題了。





跳槽 第27章

  「我去年春天進來的,做了一年的粗使丫頭,那時零零碎碎地聽過一些,今年春天被師傅收為徒弟後才完整的瞭解了一些東西,但其實還有很多事我不知道,得等日後慢慢跟師傅學。」

  「咦?原來你一開始也做了粗使丫頭啊?我還以為你是直接被收作徒弟的呢?你平時都做些什麼啊?」

  「那很多了,藥房的人事獨立於其他各房,裡面的人不到外面幹活,外面的也不到裡面幹活,裡面的活兒都是自己幹,新進來的人就都從各種灑掃的活兒開始。方姑姑要求很嚴,門窗走廊必須一塵不染,要求跪在地上擦地,濕布擦一遍再用乾布擦兩遍,確保地面上看不到一個手印腳印,最好像鏡子那樣才合格。」

  香茹聽著有點嘴角抽搐,衛生要求到這個程度是不是有點變態?容姑姑都從來沒有這麼折騰過手下人,她只要求廚房用過後不准見任何污漬、地面上不准看到垃圾和油漬水漬這類東西。這兩位姑姑的衛生要求若是調換一下可能她才不覺得奇怪。

  「你就是做灑掃丫頭出身的?」

  「嗯,吃了早飯就要做事,不做完沒有午飯吃。不過我這還算好的,做完了活剩下的時間就是自己的,可若方姑姑另外交待下另一種活兒,那多半就有熱鬧看了。」

  「怎麼說?」

  「雖說我們藥房比較小,各種藥材算下來林林總總也有那麼多味藥,每味藥的數量又多,除了一部分放在藥櫃裡供日常取用外,剩下的都放在倉庫裡。為了確保藥材乾燥乾淨,方姑姑總是要求庫房在天好的時候輪流把藥材拿出來翻曬。但庫房人手不足,我們這些小丫頭就要過去幫忙。」

  「這不是很應該的要求麼?」

  「聽我說完呀。如果只是為了翻曬藥材倒沒什麼,這本來就是藥房的本職。可是方姑姑有個整人的惡招,就是她要懲罰哪個宮女的時候,她就會拿好幾種藥材混在一起,叫人重新分揀出來,沒揀完不准吃飯和休息,也不准別人幫忙,否則一塊罰。」

  「呃,這也太整人了。她怎麼知道宮女有沒有分揀對?她難道自己來複查?萬一她也沒查出來怎麼辦?混錯的藥裝在一起以後又一起拿出來用,一旦有人吃到了呢?」

  「你想的她早就想到了,她才不會拿長得差不多的藥材來整人呢,那樣她找不到別人來做複查,出了事她也擔不起,所以她混在一起的藥材都很好分辨。可是好分辨是好分辨,你架不住量大啊,如果只是兩三種藥材混合也就算了,她曾經拿了六種藥材混在一起,裝了四個大簸箕,那簸箕是我們專門用來翻曬藥材用的,碩大,躺個人沒問題,光是搬運就要兩個人抬。四個這樣簸箕的藥材量可想而知有多少,那姑娘從下午開始揀,沒吃沒喝沒歇,一直揀到天黑,打著燈籠還要揀,好不容易揀完人也虛脫了。」

  香茹聽得背後直冒寒氣,若說容姑姑喜歡打人是肉體暴力的話,方姑姑這種整人法就可以叫作精神暴力了,一個比一個狠吶。

  「打著燈籠這能看得清揀麼?」

  「最狠的招數就在這呢,她讓藥房櫃上的丫頭們過來,一手提燈籠說給她照著亮,其實她們另只手上都拿著把戒尺。就是看著她揀,一旦眼花揀錯,那尺子就敲下去。那多疼啊,又不能哭,眼淚弄壞藥材怎麼辦?那幾個丫頭還邊打邊笑,其他人早都避得遠遠的。」

  「天吶,想想都覺得可怕,那姑娘做錯什麼事啊?你沒這麼給整過吧?」聽到這裡,香茹已經是毛骨悚然,這方姑姑不但惡劣還變態呀。

  「她做錯什麼就不知道了,誰會把自己丟臉的事講給大家聽啊。我運氣好沒被整過,做了半年就調入藥房櫃上專司跑腿打雜。每天早上會有專人清點一遍藥櫃,補充頭天用掉的藥材,等方姑姑簽下單子後我們就去庫房把藥材領來。除此之外各種跑腿的事我都要辦,在那個大屋子裡我地位最低,那些姐姐們喝杯茶懶得走,恨不得叫我餵給她們才好。」

  「櫃上的丫頭好囂張啊。我剛還以為要是頭天沒人拿藥,第二天就不用跑這趟了呢,原來一天也有這麼多事啊。」

  「別以為醫婆是閒職,她們要伺候的人多了,天天要開藥方,櫃上天天要出藥,我那時每天早上都要跑好幾趟才能把藥材補充完。我跟你說,能在櫃上做事的都不是善茬,說好聽點是重任,說難聽些那些櫃上的其實都是白薇的親信,我在那裡做了幾個月,也不知道哪裡讓她們看不順眼,又把我調別處去了。」

  「啊?」香茹琢磨,這藥房的內部鬥爭可夠激烈的。

  「唉,我們那藥房就是方姑姑的一言堂,除了醫婆能治她,其他人她真不放在眼裡,我現在是醫婆徒弟,她跟我說話才會比較客氣,以前誰不是被她呼來喝去的使喚。」不知幾時,茜草已停了筆,專心與香茹說話。

  「看來方姑姑並不比容姑姑好伺候啊。那你又被調哪去了呢?」

  「呵呵,這次直接就給調到值房去了,當時正好有位姐姐生病離宮,需要替補,就把我調去了。」

  「值房好啊,能見外人,比天天在後面舒服多了。」

  「在值房是自由,活一般般,就是每日灑掃,侍奉一下茶水,冬日再多照管一下火盆。只要能隨叫隨到,一般醫婆們也不管你幹什麼,你在門外頭繡花都行。至於外人我看過有娘娘的貼身婢女來傳話,一身綾羅綢緞,頭上戴金花,可漂亮了,就是人不太客氣,跟醫婆說話都不拿正眼瞧人的。」

  「人家畢竟伺候娘娘的嘛。說說你怎麼又成了謝醫婆的徒弟呢?」

  「我乖巧唄,天天老實幹活,被謝醫婆看中,剛過了年沒多久就收我為徒,再沒人敢看我年幼好欺負了。」茜草笑得俏皮可愛,露出兩顆兔子牙。

  「那你運氣算不錯的了,進來的小宮女都會被收為徒弟麼?」

  「不會,醫婆事務繁忙精力有限,不可能收太多徒弟,況且她們本身也會做一些篩選,挑一些資質好的。不過也有表面聰明實質不怎樣的,怎麼也考不中醫婆,一旦過了十八歲這道檻,最後就只能在宮裡熬日子了。」

  「十八歲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入藥房的上限年齡是十五歲麼?」

  「這個知道,但一直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道規定。」

  「這個是為了撿漏才設置的規定,為的就是萬一醫婆在別的掌事姑姑手下發現有天分的丫頭好調進藥房學習,但這個條件要求那個人的確有天賦才行,不然結果還是熬日子,只是換個地方而已。」

  「這其實還是跟那個十八歲的規定有關吧?」

  「對,十八歲就是考醫婆的上限年齡,過了十八歲就不讓考了,從此就是名普通宮女,五十歲才能離宮還家。」

  「為什麼非要設在十八歲呢?醫婆不是二十歲離宮麼,設到二十就好了啊。」

  「哎呀你笨呀,女醫館那麼多丫頭,每年通過考試的卻不過寥寥,難道就白白讓你出去麼?當然要留在宮裡做幾年事嘍。」

  「哦,原來這樣。」香茹有點明白了,這就像是企業花錢送員工去深造,合同都會規定學業結束回來要在本單位服務多少年才准跳槽一樣,要是沒有回報企業又怎會花錢培訓員工?

  「聽你這樣說,那你的壓力大不大?十八歲這道檻其實讓很多人失眠吧?」

  「我現在不著急,不過真有差不多到限的天天失眠,說實話,像我們這樣明知有機會出去的,誰又樂意白白在深宮裡熬日子呢?在外面做個平凡婦人不是更好?」

  「啊,你小小年紀挺會說話啊。那你要好好學習才行啊,謝醫婆這麼厲害的人,你可不能丟她的臉。」

  「呵呵,那是一定的。哎,你有沒有興趣調進藥房?」

  「什麼?我?」冷不丁被這樣反問,香茹嚇了一跳,可立刻又下意識的試探,「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怎麼會是玩笑呢,跟你說實話吧,自從你開始負責肖姑姑的飲食以來,我師傅就盯上你了。」茜草湊近香茹低聲說道。

  「為……為什麼?」受她影響,香茹也壓低了嗓門,兩人頭勾著頭,就像地下黨接頭似地說起悄悄話。

  「因為肖姑姑身體恢復得好啊,你應該不知道,肖姑姑和我師傅情同母女,兩人關係很親密。肖姑姑生病我師傅也很著急的,只是先前有方姑姑不知所謂的添亂,拿著外面弄來的補藥打著師傅的名義給肖姑姑吃,要不是師傅檢查過藥包沒有問題不然才不放過她。不過後來方姑姑越來越過分,竟然直接找上師傅要她開藥,那時候師傅也煩她了,就用了猛藥,順便設下個圈套,讓容姑姑佔了上風,接著又蹦出了你,你說我師傅能不注意你麼?」

  「原來謝醫婆什麼都看在眼裡了啊?」香茹頓覺一陣無力,自己這邊絞盡腦汁費盡心力,不過是在人家設好的套子裡蹦躂而已。

  「這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我曾偷聽到過師傅和肖姑姑商量,要不要把你調到藥房,容姑姑脾氣不好,不是罵人就是打人,這種日子過多了對人不好,就當是個謝禮吧。」

  「謝禮?哪有拿這個當謝禮的?你真聽清楚了?莫不是哄我玩吧?而且你前面說了那麼多,我覺得方姑姑更可怕,憑她跟容姑姑的關係,我要進去了不得被她挾私報復死?」茜草突然這番話一下讓香茹心頭一陣激盪,想急切追問又怕自作多情,只得繞著彎子套話。

  「怕啥?你要是調進去了,我師傅就是你的靠山,方姑姑看你不順眼想整你,也要看師傅肯不肯。她當她是誰?真以為自己是女醫館的二號人物?莫不是忘了自己姓什麼吧?女醫館地位最高的是醫婆,連總管姑姑都是伺候醫婆而在的,她區區一個掌事姑姑她算老幾?干膩了直接說一聲,好找醫婆們聯名遞書給她換個地方呆著。」茜草很不屑的哼了幾聲。

  「噗……」香茹忍俊不禁笑出了聲,趕緊乾咳幾聲做嚴肅狀,可實際上嘴角一直保持上翹姿態,「看來你們忍她也忍很久了?」

  「你是不知道,她一直以為總管姑姑這個位子非她莫屬,好像整個女醫館除了她就沒能人似的。但她也聰明,囂張歸囂張,卻從不觸犯醫婆的利益,抓不到她的大錯,所以雖然都煩她,可也沒有理由趕她走。」

  香茹突然心中一動,茜草這話似乎意有所指?難道肖姑姑真正屬意的不是方姑姑?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39 PM

跳槽 第28章

  「喂,香茹姐,真的不想進藥房嗎?你才十四歲吧?正好在上限內呢。」

  「哎呀,你都說是偷聽來的啦,哪裡做得准,說不定是你聽岔了呢?」

  「怎麼可能呢?師傅和肖姑姑聊天從來不避我,說是偷聽其實還是大大方方的聽,不過當時沒在她們眼面前罷了。」

  「這樣好了,等你確認了謝醫婆是有這想法再來問我好了,現在還是不要妄加臆想的好,萬一想得太美結果是場夢,那我豈不要傷心死?」必須得承認茜草說的那個提議很誘人,可她都說是偷聽來的,香茹不敢立刻跟進把寶壓上,何況她也吃不準茜草這話是試探還是真有其事。

  「哎?這麼說,香茹姐,其實你是心動嘍?」茜草抓住香茹話裡的漏洞步步緊逼。

  「那個……咳,你說肖姑姑她們聊了這麼久都在聊什麼啊?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茜草左手撐腮,歪著頭,用眼角斜睨香茹,眼神裡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意味,看得香茹覺得渾身一陣彆扭。

  「香茹姐,難道你真的想在這裡熬日子麼?熬到五十歲,你覺得那時家裡還有人在麼?」

  「呃……」香茹覺得就是她現在離宮,家裡也沒人在了,她是穿越來的,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至於這個身體的那些血緣家人……去它的吧。

  可能是香茹憶起前世情景時面上浮現的悲涼表情讓茜草產生了誤會,以為香茹是不樂意在宮中生活到屆滿離宮的,於是自作主張的認為其實香茹還是願意調入藥房,只是懼怕方姑姑日後的報復打擊而不敢說出真心話罷了,況且這個年紀入藥房,十八歲這道檻真的會是一把讓人夜夜失眠的懸樑之劍。

  「好啦,我說著玩玩的,你做慣了廚活,哪裡做得了藥房那枯燥的活計。」茜草見好就收。

  香茹從負面情緒裡回到現實世界中,正好聽到茜草這樣說,摸摸茜草的腦袋,勾起嘴角淺淺一笑,沒有說話。

  茜草突然低頭收拾起桌上的紙筆,沖香茹一笑,露出她的兔子牙,「她們好像聊了很久了,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好啊。」

  兩人來到堂屋,見肖姑姑房門的簾子被人從裡面打起,玉桂的半個身子露了出來,接著容姑姑三人從裡面依次走出,肖姑姑居然恢復得如此之好,都能下床送客了。

  香茹趕緊上前從玉桂手上接過食盒,與容姑姑一道向謝醫婆和肖姑姑等人行禮告辭。

  步出了肖姑姑的院子,兩人走在夾道上,香茹偷眼打望容姑姑表現,發現她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

  香茹沒追問她這一下午都聊什麼了,現在情況不明,多說多錯,自己才不擔這個風險,萬一說錯話,到時候肖姑姑卻點了別人接任,容姑姑秋後算賬,自己豈不要死得臭臭的?

  啊,茜草問她想不想調藥房時,她不該玩心眼的,怎麼就沒想到容姑姑會失敗的可能性呢?茜草能偷聽到那樣的話,至少說明謝醫婆和肖姑姑的確是有這麼商量過的。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太不靠譜,畢竟是偷聽來的,誰知道茜草有沒有聽到前因後果,萬一自己誤會了豈不白高興一場?可是不跳槽又不甘心,誰樂意在這該死的地方呆到老,看來還是自己找個機會去試試謝醫婆的口風再做打算。

  哪怕方姑姑的精神折磨其實更恐怖,她也要搏一把,反正最壞結果就是考試失敗,在宮裡呆到五十歲。

  不會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了,而最好的結果就是考中醫婆,二十歲離宮,從此人生盡在自己手中掌握。

  無自由,毋寧死。

  香茹和容姑姑走後不久,謝醫婆也帶著茜草回自己的住處去了。

  一進屋關上房門,謝醫婆就拉著茜草在自己睡房說悄悄話。

  「怎樣?你們都聊了什麼?」

  「什麼都聊了,她先起的話頭,問了好多藥房的事,她問什麼我都答了,方姑姑那些事都把她嚇到了,說比容姑姑還狠,然後我抓住機會反問她願不願意調過來。」

  「她怎樣說的?」

  「看她樣子應該是挺樂意的,就是還有顧慮。」

  「看她樣子?她沒明說她的意思?」

  「沒有,我照師傅您吩咐的說聽到您和肖姑姑這樣討論過,她就說我這話做不得準,要是場夢她會哭死。」

  「呵呵,這就對了,她這番話就已經暗示了,只是惦記著實際情況她不好明說,她有顧慮是對的。行了,後面的事我來做。」

  「那師傅你會收她為徒嗎?她這樣轉進來,要是沒有人保護她的話,一定會被方姑姑整死的。」

  「你想要個師妹麼?她在廚房呆了四年還能把醫理與廚藝結合起來用在肖姑姑身上,可見她是有些天賦的,很可能入宮前就在家裡學過一些基礎,說不定是個世家女兒。」

  「要真是世家早就在入宮時家裡就會上下打點好,又怎會讓她在廚房浪費時間四年?」茜草覺得這可能性不大,「既然師傅覺得她好就收了她吧,正好給我做個伴。」茜草親暱地挽著謝醫婆的胳臂,把頭枕在她的肩頭。

  「嗯……,想清楚了?可別到時候這師妹的成績反而超過你喲。」

  茜草嘟著嘴鑽進謝醫婆懷裡撒嬌,「不要取笑人家啦,人家會更加用功讀書的啦。」

  謝醫婆抱著茜草哈哈大笑。

  當晚廚房那邊相安無事,香茹把她所知道的都轉告給了同事們,同事們雖遺憾香茹沒能提供更多消息,心頭卻都略略放鬆了一些,起碼在最後結果出來之前,容姑姑應該也沒心情四下揮舞著她的籐條鞭子嚇唬人。

  肖姑姑上午派玉桂去了太醫院下午又召見容姑姑的消息傳到方姑姑耳裡,把她緊張得要命,偏偏今天有正事,整個白天都騰不出空來,忍耐到吃過晚飯,把碗一丟,從衣櫃裡拿出個早已準備好的小包裹就匆匆去了肖姑姑屋裡。

  方姑姑跟肖姑姑聊了什麼沒人知道,也無人看到她去找肖姑姑,只有白薇看到她回來時面上表情似乎不太好,手裡那個包裹原樣拎在手裡,可見肖姑姑並未收她的禮。

  「那個女人,那個該死的老女人,她怎麼沒直接病死!」方姑姑咬著後槽牙在屋子裡低聲咒罵。

  「看來我們都猜錯了,姑姑,您還是早做打算吧,肖姑姑已經決定選誰了。她與謝醫婆情同母女,憑京城謝家的名頭,照顧她這樣一個離宮的老宮女根本不是什麼難事,醫婆們看不慣我們不是一天兩天了,加上廚房最近又伺候得好,她若想順她乾女兒的意也在情理之中。」

  「謝靈芝!從她進宮以來我從來不曾招惹過她,哪回見她不是客客氣氣,她居然在背後陰我!」方姑姑憤怒不已的猛拍桌子。

  「姑姑,暫且忍了這口氣吧,日後再給新總管顏色看看。」

  「忍不下!」

  「姑姑,忍不下也要忍,千萬別在這個當口鬧出事端來,何必留下把柄給醫婆抓到呢?」

  方姑姑呼吸如喘氣,胸口起伏如抽風箱,期望了多年的位子居然要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坐上去,怎不叫她氣得頭疼。

  次日,一整天肖姑姑屋裡毫無動靜。玉桂只在一日三餐的時候去廚房拿下飯菜;肖姑姑仍舊呆在屋裡養病;謝醫婆帶著茜草在值房值班;方姑姑忙著將太醫院藥房送來的藥材入庫。

  一切看似平靜。

  又一日,依舊平靜。

  第三日,玉桂奉肖姑姑的令去找謝醫婆,說是肖姑姑想跟她一起吃午飯。

  於是,這天午飯就是謝醫婆在肖姑姑屋裡與她一道吃的,這專為肖姑姑預備的飯菜吃得謝醫婆同樣食指大動。

  吃過飯,伺候了肖姑姑歇中覺,謝醫婆留下茜草與玉桂玩耍,她自己則悄悄出去,趁著這時候四下無人飛快的推開容姑姑的院門閃身進入反手閂上,直接登堂入室。

  容姑姑此時還未睡下,坐在床上胡思亂想,她這幾天其實過得也很忐忑,那天下午的聊天根本沒有聊實質內容,大部分時候都是肖姑在回憶當年,到現在都不明白肖姑那是什麼意思。

  當容姑姑見到謝醫婆大喇喇地掀簾子進來,驚訝地站了起來。

  「謝醫婆,您怎麼來了?快請坐。」容姑姑趕忙招呼起客人來,又是擺凳子、又是加炭、又是倒茶。

  「今天中午和肖姑姑一起吃了頓飯,現在她已睡下,橫豎閒來無事,隨便走走,見你院門未閂,所以進來找你說說話。沒打擾你休息吧?」

  「謝醫婆說哪裡話,平時請都請不到呢。喝茶,喝茶。」

  謝醫婆捧著茶杯打量起屋子四周來,看看牆又看看梁再看看地,目光就是不落在容姑姑身上。逗得容姑姑心都提到嗓子眼,覺得謝醫婆這突然來訪肯定有事,所以她也不敢隨便亂說話。

  「容姑姑,你床上的帳子都舊了,怎麼都不換個新的?」謝醫婆一開口就叫人摸不著頭腦。

  「我挺喜歡這個帳子上繡的花色,所以一直沒捨得換新的。」容姑姑討好的笑笑。

  「原來姑姑是個念舊的人啊,那樣我反而不好開口了呢。」

  「呃,謝醫婆想說什麼就只管說吧,只要我辦得到的一定不二話。」

  「真的麼?那我就放心了,原本想著不叫姑姑吃虧,都備好了交換禮物呢。姑姑既這樣講,那我就直說了。」

  「請說請說。」

  「我想跟你討個人。」

  「不知您看上了誰?」

  「就是你的得意弟子,何香茹。」





跳槽 第29章

  「香……香茹?!」容姑姑大驚,霍的猛站起來,又發現自己這行為有些失態,僵硬的重新坐下,乾笑,「您為什麼看中香茹呢?」

  「姑姑,我知道你捨不得香茹,可是自從這丫頭負責肖姑姑飲食以來,我就發現她似乎有些學醫的天賦。你也知道咱們醫館有個規矩,醫婆有從別處調丫頭進藥房的權利。」

  「您看得起她是她的福氣,可是調入藥房就算了吧,那丫頭除了會做飯,其他的都不行。」

  「哎,姑姑,話不是這樣說的,香茹這丫頭我蠻看好的,她做的那些飯菜常人看來覺得普通,不過就是花樣多些。可是在我看來,那每道飲食都頗講究,正好合了肖姑姑的需要,你是廚房掌事姑姑,香茹在你手底下做事,你不會不知道她做那些菜的道理吧?」

  「這……」容姑姑被問住了,一時語塞。

  「姑姑,把香茹給我吧,我不會虧待她的。」

  「謝醫婆,我知醫館規矩,也知道您是有意想要栽培她,可不是我潑冷水,她過了年就十五歲了,十八歲就是考醫婆的年齡上限,她已經沒有足夠的學習時間了,何必讓她去藥房受煎熬呢?」

  「你又怎知一定是煎熬而不是如魚得水呢?姑姑幾番搪塞,我還覺得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呢?畢竟自己手下的丫頭去了藥房要是有所成績,你臉面上也有光啊。」

  「哪裡哪裡,沒有隱情,沒有隱情。」容姑姑急忙否認。

  「本來我可以請肖姑姑直接下令調香茹入藥房,但是念著香茹現在是姑姑手下愛將,敬你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姑姑,才特意來打聲招呼,如果姑姑爽快一些,我必也會回報姑姑一些好處。」

  「謝醫婆有心了,不敢求回報,只是藥房方姑姑她……」

  「姑姑此言是何意?方姑姑不過是藥房掌事姑姑,管著藥房大小雜事而已,難道說姑姑認為方姑姑才是藥房說一不二的人物?」謝醫婆的語氣聽著不太好。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意思。」容姑姑生怕謝醫婆誤會,連連擺手,「我當然知道她在您面前不算什麼,可我畢竟與她同事多年,積怨頗深,香茹又是我手下丫頭,一旦調過去了難保將來日子難過。」

  「姑姑這話就不對了,既是我看中的丫頭,調過去了自然有我照顧,怎麼會讓別人有機會挾私報復?」

  「難道說您是想收香茹那丫頭為徒?」容姑姑終於聽出謝醫婆話裡的意思,面上表情古怪。

  「是又怎樣?她不值麼?」謝醫婆覺得容姑姑反應奇怪,既不是高興也不是吃驚,好像頗為難,可又不像是怕香茹受委屈的那種擔心,再聯想到肖姑姑手上那本名冊副本上與正本不符的部分內容,謝醫婆想這容姑姑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謝醫婆,您看得起她是她的榮幸,我也很為她高興。可是讓非醫家出身的女兒進藥房學醫,這是不是有點太難為她了?要是學得好也就罷了,無人說閒話,萬一她要學得不好,別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的,那時你臉上也無光啊。」

  「那有何妨,她若是真的資質有限,過不了十八歲的那道檻,大不了再把她發回廚房就是了。好了,容姑姑,我時間有限,你不要再和我蘑菇了,聽說肖姑姑還沒最終決定繼任人選呢。」

  容姑姑一顆心如擂鼓般猛烈跳動起來,咚咚咚咚的,感覺好像要跳出胸腔一般,容姑姑下意識的撫上自己胸口。

  「謝醫婆,您剛才那話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我剛才說什麼了嗎?」

  「沒有沒有,您什麼都沒說。」

  「容姑姑,想必你也知道我和肖姑姑的關係,她疼我我敬她,再過十來日她就離宮了,到時候我托她帶封信出去,別的我不敢說,但我謝家要照顧一個老人安度晚年還是可以的。同樣的,我若是求她什麼事,她那麼疼我肯定也是會答應。」

  謝醫婆不甚在意的彈彈手指甲,輕睨容姑姑一眼,接著道:「我敬你是老姑姑,才親自來向你討人,免得到時候有人說我們醫婆不會做人。你要是左右敷衍我,那此事就算了,當我沒來過。」說罷,謝醫婆作勢就要起身告辭。

  「別別別,謝醫婆我沒說不肯吶,只是香茹從一進來就在我的手下,我視她為我的孩子,替她多擔幾分心罷了。」容姑姑心底有些惴惴不安,謝醫婆來勢洶洶,不會是香茹私底下就先跟她達成什麼交易吧?

  「容姑姑,你就別為香茹將來的日子操心了,有些苦頭如果必然要吃的話,早吃比晚吃好。何況我還一直鬧不明白一件事,明明醫家出身的何香茹怎麼當初會送進廚房,結果白白浪費四年時光。」

  「什麼!?謝醫婆怎麼會……」脫口而出的話語講了一半,又立刻警醒地閉上嘴巴。

  「這種和皇家規矩對著幹的事,容姑姑想必不是知情人吧?」謝醫婆故意說出那番話,目的就是要試探容姑姑的反應,而容姑姑的表現沒讓她失望。

  「不是不是,怎麼可能呢,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會幹這樣的事啊,當初新人進來,都是肖姑姑照著名冊分派的,我只管把分到我手下的人領走,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是啊,我也這麼想來著,名冊這東西一般人見不著,要不是我去看了名冊正本,還不知道原來在廚房裡藏著這樣一個寶貝呢。」

  「您……您怎會去看到正本?」容姑姑這一驚非同小可,差點一屁股坐地上去,她萬沒想到謝醫婆為了討要香茹居然會去查名冊正本,那豈不是說明她早就知道副本做過手腳了?

  「肖姑姑馬上要走了,今年除了她,各院都有幾個老人要一同離宮,屆時剩下的人肯定要做個調整。偏偏肖姑姑那個裝名冊的箱子鎖頭銹死打不開了,懶得費事砸鎖,就派了玉桂去蓮須院查看正本,可她年幼,怕她辦事不利,肖姑姑於是委託我從旁協助。」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肖姑姑真是負責任。」容姑姑只有乾笑的力氣了。

  「怎麼樣?想清楚了嗎?是你乾脆地點頭,還是由肖姑姑直接下令?別忘了,就算明天定下接替人選,可在冬至日以前,咱們這裡仍然是她說了算,而且你要知道,如果是她直接下令的話,就沒我什麼事了。」

  謝醫婆話裡威脅利誘的意思很明白,容姑姑的心狠狠地撞了一下,喉嚨隱隱發乾。

  「您問過香茹的意見麼?」

  「她的意見很重要麼?」謝醫婆輕飄飄地瞥了容姑姑一眼。

  「不重要,不重要,一切就依您的意思辦吧。只是這個消息是我轉告給她,還是怎樣?」

  「你可以先告訴她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人員調動的事要等到繼任者定下來才會進行。」

  「是,我知道了,還有什麼要交待的麼?」

  「容姑姑好好享受剩下不多的掌事姑姑的日子吧,不過切記,在確切消息公佈之前,你不可讓別人知道此事,不然……」

  「是是是是,我明白,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這就好,我先走了,肖姑姑一會兒醒來要是看不到我肯定又要嘮叨幾句。」

  「我送您出去。」

  容姑姑將謝醫婆送到院門,她親自打開門閂,先開道小縫,看看外面沒人,才打開更大一點的縫,謝醫婆側著身子溜出去飛快地跑回肖姑姑的院子,而容姑姑也回到屋裡放任情緒激盪,把臉埋在被子裡獨個兒享受這心想事成的極大驚喜。

  這幾日香茹也過得不太好,原本打算等茜草再來廚房的時候跟她聊聊天,再套些消息,好規劃自己的跳槽計劃。

  可偏偏這茜草再不來了,天天只能看到玉桂,而玉桂也不再像往常那樣跟她有說有笑,每次都是拿了食盒就走,不再多做半分停留,誰找她說話都不理。

  聽不到有用信息,香茹有些煩躁不安,甚至都開始盤算是不是直闖前面值房找謝醫婆談談,卻又悲哀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醫婆們的值班表,謝醫婆哪天當值她壓根不知道。

  香茹腦子瘋轉,盤算著各種行動方案,連最差方案都想出來了,要實在不行,直接跟容姑姑攤牌,她要跳槽。

  就是不知這樣直說會不會被容姑姑暴揍一頓,萬一挨頓痛打容姑姑都不肯放人,那又豈不賠大本了?

  香茹想的各種方案都經不起細節推敲,鬱悶得無以復加。

  傍晚,香茹去給容姑姑送晚餐時她仍然沒有想到去找謝醫婆面談的理由,因為沒有許可她不能踏足藥房的範圍,那不是她這種身份能去的地方。

  容姑姑幾杯酒下肚,咂咂嘴,再望望在桌邊安靜服侍的香茹,神情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瘦瘦弱弱一陣風就能吹跑的小女孩,突然發出感慨的一聲歎息。

  「姑姑,怎麼了?不舒服嗎?」香茹聽到動靜,立刻放下筷子過來表示關心。

  容姑姑把香茹的右手包在自己的雙手中,一邊撫摸手背一邊歎道:「我的兒,都是命,都是命吶。」

  香茹聽得一頭霧水:「姑姑,您說什麼呢?什麼命不命的?」

  「你當年進來,不只一次哭著問我為什麼答應的事沒做到,你家就是信了我的承諾才給你報名送你進宮,千辛萬苦經過篩選和宮規訓練,卻沒想到結果是在廚房打雜。我每次都只用鞭子答覆你,從不告訴你為什麼。」

  香茹意識到容姑姑要說件大事,屏氣凝神仔細聽。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40 PM

跳槽 第30章

  「我是你遠房長輩,當初既然這麼承諾你自然就是想這樣做的,雖說這裡有我想和姓方的那個女人鬥一鬥的私心,可你要是機緣巧合有了點好成績,我臉上也有光。沒曾想事情有變,我知你一直恨我怨我,我不怪你,這當中有些事實在難以啟齒。現在好了,上天眷顧,你的好運回來了,命吶都是命,當年沒進去,現在能如願了。」

  香茹驀地腿腳一軟,咕咚一下跪在了地上,顛聲問容姑姑:「姑姑是說,我能進藥房了?!是真的嗎?我能進藥房了!?」

  下午還在煩惱怎麼去找謝醫婆面談一次,確切的表達自己的心願,誰知這才隔了兩個時辰,就上演了一出反轉劇,好運到香茹自己都不相信,跪坐在地上手足無措。

  「快起來快起來,這麼冷的天地上是能坐的麼,快起來,坐凳子上。」容姑姑把香茹拽起來,摁她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有話坐著說。」

  「姑姑姑姑,這好好地怎麼會突然又讓我進了呢?」

  「都說了是你的命了。肖姑姑下個月就要離宮,一同還要走幾個老人,新總管姑姑要上任,所有人員都要配合做一番調整。有人看上你了,先來跟我打了招呼,說到時候要把你調進去。」

  「是誰看上我了呢?出於什麼原因呢?」

  「人家說自你負責肖姑飲食以來,一直盡心盡力,做的食物講究,認為你有些學醫的天賦,這才想調你進去看看值不值得培養。」

  「姑姑答應了?」香茹強自壓抑即將爆棚的喜悅心情,忍耐著繼續保持應有禮節,說話聲哆嗦得厲害。

  「人家都來跟我這麼說了,我死抓著又有什麼意義呢?在這裡人家最大。再說了,這麼好的好事別人想都想不到,我又何必擋你的路呢,本來當初你就該進去的,幸好只晚了四年。你以後要是有了什麼成績,我臉上也有光吶。」

  「姑姑……香茹謝謝姑姑成全。」想到自己終於有了離開深宮牢籠的一半資格,香茹悲喜交加,眼圈發紅,可嘴角又高高揚起。

  容姑姑一手握著香茹的雙手,另一隻手同時也拿手帕擦眼。

  「好了好了,莫哭了,這是好事,高興點兒。不過這事還沒聲張,你回去也別跟人說,什麼事都別做,等到調令下來再收拾東西。知道麼?」

  「我知道了,姑姑。」香茹重重點頭,她懂的。

  容姑姑哭了這一場,也沒了胃口吃飯,看著在自己手下四年的孩子幾天後就要換地方了,心裡感慨良多。

  「對了,你恐怕不太清楚藥房的事。姓方的和我不和,你調過去後少不了要被她折騰,這女人陰險狠毒,有的是折騰人的法子。切記,無論如何你都要忍下來,千萬別被她抓到錯處,只要你還在藥房就有向上爬的機會,不然一旦過了十八歲,你就要和姑姑一樣,在宮裡呆到五十歲才能出去了。」

  「是,我知道了,方姑姑交待什麼事我都會努力完成的,一定不給姑姑臉上抹黑。」方姑姑的可怕處已經從茜草那裡聽說了很多,香茹倒是不怕。

  等等!

  那天茜草說了那麼多藥房的事之後,才說曾經偷聽到謝醫婆和肖姑姑商量要把她調入藥房,今天容姑姑就說有人找過她要調她進藥房……

  難道說,那天茜草所說是真的?!茜草陪自己聊了一下午其實根本就是給自己打預防針,只有自己傻傻沒意識到,虧了這幾天還妄自苦惱糾結想著怎麼找機會重新和謝醫婆見上一面。

  原來是這樣,好運其實早就在自己頭上了,偏偏自己也跟思維僵化一般,愣是一直沒發現。就說嘛,辛苦穿越一趟,當然是要好好重新活一遍,哪有埋沒在深宮裡不得出頭的道理。

  老天爺真是的,居然這樣玩她。

  香茹在心裡對老天爺豎了個中指,臉上照舊保持著對新生活的憧憬微笑,還為了消除可能的紅眼圈,跑出去用冷水洗了把臉,凍得牙齒直打顫。

  容姑姑拉著香茹說了很多關於方姑姑的為人,一再提醒香茹要小心謹慎,防人之心不可無,在她能切實保護自己之前,要打起一萬分的精神提防小人的陰謀。

  被她這樣一說,香茹覺得藥房簡直就成了爾虞我詐步步為營的龍潭虎穴,好像稍一個不留神就萬劫不復一般。

  「我說了這麼多,你也不必太害怕,不管怎樣你是被人要進去的,剛進去的時候吃點苦頭在所難免,只要熬過去了,就會有人替你出頭,到那時你的好日子就來了。」

  「是,姑姑,我都省得了。」香茹不敢忘記。

  容姑姑拉著香茹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好一番話,才放香茹收拾了東西回去,可是香茹最想聽的一樁事容姑姑還是沒有告訴她,她仍舊不知道當年怎麼會半道生變改進了廚房,看容姑姑那樣子,肯定是另有隱情,而她一定知情。

  躺在床上香茹把頭悶在被子裡,笑一會兒又惱一會兒。笑,自然是不久就要轉調藥房而高興;惱,當然是怕方姑姑想怎樣的惡劣辦法來整她。

  不過就像容姑姑說的那樣,機會難得,趕上了肖姑姑離宮,新總管上任後全館人員要稍做調整。

  進入藥房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就是怎樣成為醫婆的徒弟,茜草那天說了,醫婆不是什麼人都收的,資質不好的只會浪費時間,既然有人認為自己有學醫的天賦,那麼相信這一步也會比較容易達成,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方姑姑折騰至殘的。

  這樣算來,真正的關卡其實還是那十八歲的年齡上限,考過了就是康莊大道,考不過就鬱悶至死。不知道考試是在幾月份,這個身體是八月底的生日,希望考試日是在生日前。

  過了年十五歲,若考試日在生日之前,十七歲就是最後的考試機會,滿打滿算豈不只有兩年時間學習!?

  香茹頓時驚出一身汗,猛地把頭伸出被窩,眼睛睜得溜圓,睡意都醒了,兩年!

  香茹開始在被窩裡輾轉反側,她前世學的是營養學,在專業課上學了一點淺顯的中醫知識,這點可憐的專業知識估計連科班新生都比不了,就這點基礎要怎麼在兩年時間內通過醫婆考試?

  這也太高難度了吧!

  香茹心情複雜地縮在被窩裡翻來覆去胡思亂想,不知不覺間就慢慢睡了過去,一覺到清早被生物鐘喚醒。

  早飯依然是容姑姑親自送去,回來時又是拉長著一張臉,面上肌肉緊繃,好似臉上貼著三個大字告訴大家「別惹我」。

  被容姑姑這樣子弄得精神高度緊張的眾人個個噤若寒蟬,待容姑姑轉身出門後,又共同推舉香茹做慰問代表。

  平時被打多了,香茹也不敢面對這種表情的容姑姑,可身後大伙堵了她的退路,她只得硬著頭皮追出廚房,可沒一會兒她又跑回來了,攤開雙手表示啥也沒問到。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開飯,香茹見著玉桂,拉著她問今早在肖姑姑房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怎麼容姑姑臉色那麼難看。

  玉桂表情淡定,跟香茹耳語幾句,香茹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今天容姑姑不對勁的原因是吃早飯時,肖姑姑當著廚房和藥房兩位掌事姑姑的面,叮囑玉桂替她送信去蓮須院給杜公公,替身人選已經決定好了。

  怪不得呢,在蓮須院的正式任書下來之前,容姑姑能不緊張麼,別說是她了,恐怕方姑姑一樣吃不好睡不好。

  如此讓人高度緊張的日子又過了三天,這三天裡容姑姑恢復平常作息,不再去侍奉肖姑姑,香茹不好奇也不打聽,只以為是現在事情已有了結果,不必再做這表面工夫了。

  十月最後一天的上午,蓮須院終於有了動靜,一名小太監來到肖姑姑房中,送來了女醫館新總管姑姑的委任書,任命廚房掌事容秋石接替現任總管肖蟬花為新總管。

  玉桂立刻派了個幾個小丫頭去通知各位掌事姑姑,來廚房報信的小丫頭跑得氣喘吁吁,她在容姑姑屋裡沒找到她猜是在廚房,跑來一看果然是,容姑姑正在院子裡指揮廚工們殺鴨子,要廚娘們今天做燜鴨子吃,一群鴨子呱呱的叫聲都蓋過了人說話的聲音。

  「姑姑大喜,姑姑大喜。」小丫頭站在廊下台階上大聲地向容姑姑行禮。

  小丫頭這一喊,不但把容姑姑給喊過來了,也把廚房眾人都喊了過來,十幾雙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

  「喜從何來?」容姑姑幾步邁上台階,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對方,攥著的手心裡直冒汗。

  「姑姑大喜,蓮須院來信了,姑姑接替肖姑姑為咱們醫館的新任總管。」

  「當真?」容姑姑喜上眉梢。

  「千真萬確,玉桂姐姐已經派人去通知其他的掌事姑姑們了,不會有錯的,容姑姑,還請趕緊換身衣服去給肖姑姑磕頭吧,她在屋裡等著您呢。」

  「哎哎,對,要換衣服去磕頭。香茹!」

  「姑姑,我在這呢。」香茹從人群中擠出來。

  「快跟我走,我要重新梳頭。」容姑姑一邊說一邊步上廊子,還不忘拉扯那報信的丫頭一把,讓她隨她一同回去,她要打賞。

  三人匆匆走了,身後院子裡響起了眾人激動的歡呼聲,緊張了這麼多天,壓力終於在這一刻得到徹底釋放,自家姑姑有了盼望已久的好結果,真是可喜可賀。





跳槽 第31章

  回到容姑姑屋子,容姑姑拿了賞錢給那小丫頭把她打發回去送信,說她整理一下馬上過去。然後容姑姑重新梳妝打扮,剛才走得匆忙沒提熱水,就著冰冷的冷水洗了把臉,這會兒全身血液沸騰,情緒正激動,那冷水撲在臉上都沒覺得有多涼。

  梳好了頭化好了妝再換了身新衣裳,煥然一新的容姑姑邁進了肖姑姑的院子,這會兒所有的掌事姑姑們都得了信兒過來了,陪肖姑姑坐在堂屋裡等著容姑姑。

  香茹一道跟了來,在屋外喊了一嗓子,告訴屋裡人人來了,然後打起氈簾子,容姑姑獨個兒一人抬頭挺胸跨過門檻邁進屋裡。

  容姑姑先在門口站了站,環視了屋裡一眼,她無視方姑姑盯著她的不善目光,將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坐在堂上正座的肖姑姑身上,邁著宮廷規範的步伐徑直來到跟前三尺處,雙膝脆下,鄭重其事的叩了三個頭,嘴裡還唸唸有詞。

  磕完了頭,容姑姑直挺挺的繼續跪在冰冷的地磚上,肖姑姑則不停地拿手帕拭淚,直到玉桂勸了三遍要她保重身體,肖姑姑這才從懷裡掏出烏木的總管腰牌和剛剛送達的委任書一併遞出去。

  容姑姑以膝代腿蹭到肖姑姑身前,高舉雙手接過那兩樣東西,退後幾步再次磕頭。

  等磕完這次頭,肖姑姑終於叫她起身坐到自己下首的位子上,接受諸位掌事姑姑的見禮。

  禮成之後,容姑姑滿面笑容走下來,依照順序與每一位掌事姑姑單獨見禮,對方也一併回禮。

  方姑姑面色泛白的行過禮,雖是早已有心理準備,可事到臨頭還是有些接受不了,胸中有如堵著塊巨石怎麼都不舒服,臉上連敷衍的一絲笑容都做不出來,動作硬邦邦的。

  容姑姑看到方姑姑如此失態,心中越發得意,她故意視而不見,保持著標準的儀態一一完成禮儀。

  所有人都拜完後,各位姑姑們又坐了一會兒才各自散了,屋裡只留下兩位新舊總管姑姑繼續說話交待事項。

  容姑姑接替了肖姑姑後,就開始忙著公務交接,光是盤賬就盤得容姑姑頭昏眼花,香茹每天來給她送晚飯時還能看到她伏案用功的身影,桌下是裝著積年賬本的箱子。

  容姑姑文化不多,平時不覺得,現在一坐上總管的位子,自身的不足就立刻顯現了出來——她連賬本上的字都認不全。

  香茹當然是認得字的,她轉世醒來那天在廚房看到乾貨罐子上貼著的標籤就知道這個世界的文字和漢字是一模一樣的,但是她現在所佔的這個身體原身份卻是不識字的鄉下郎中女兒,所以香茹只能看著容姑姑天天皺著疙瘩眉跟賬本糾纏不休,一個字都不說。

  這真是沒辦法的事呀,誰能想到容姑姑的文化水平這麼低,果然總管之位最佳人選其實還是方姑姑比較好啊,不管怎樣她當年好歹讀過幾年書,只可惜,可惜啊。

  教授容姑姑文化不干香茹的事,在卸了肖姑姑專廚之後,她就一心一意的料理每日飯菜,天天出新菜就不必說了,連早飯她都弄出了比原來更多的花樣。

  像甜漿粥、芥菜粥、小麥粥、山萸肉粥、黑芝麻粥、黃精粥、玉竹粥、天門冬粥、桑椹粥、酥蜜粥、鴨蛋瘦肉粥和各種雞肝粥,平常人吃了不覺得什麼,只當是新粥品,但這些都是肖姑姑的對症藥膳。

  香茹特意通過玉桂向藥房拿了一些黃精、天門冬、谷精草和白菊花,前兩味熬粥,後兩味配合羊肝做羊肝平肝湯給大家吃。

  玉桂去找了謝醫婆,謝醫婆寫了方子後就打發了茜草去藥房拿藥,給的理由很充分,說是謝醫婆從太醫院抄了幾道娘娘們平時用的膳方,特意來抓些藥交待廚房弄給大家吃。

  一聽是娘娘們吃的膳方,就連方姑姑都沒多想這其中緣由,痛痛快快地讓人照方抓藥。

  謝醫婆經這事之後,更加認定自己沒看走眼,香茹是塊學醫的料子,甚而慶幸自己發現了她,沒埋沒人才。

  隨著肖姑姑交接過來的事務越來越多,容姑姑文化不足的缺點也越來越明顯,遮都遮不住,光她那一手歪歪倒倒的筆跡就沒少讓肖姑姑歎氣,屢屢喚玉桂從旁協助,在肖姑姑身邊幾年,好歹寫得一手比較端正的字。

  今年女醫館要離宮的人除了肖姑姑之外,還有十一位老人,都是到歲數的,這十一個人的名單要抄一遍,接著要將剩下的人員做個微調,相互調劑到人手不足的崗位,等到過完年,明年二月就會有新宮人補充滿編。

  而香茹就是要藉著這個東風的便利給調進藥房。

  為了讓香茹順利調進藥房,先把藥房八名過了四十五歲的老人給調進漿洗房,這地方在這醫館俗稱「養老房」,無職無位快到年齡離宮的老宮女都往這調。

  藥房空了八個名額,香茹立刻寫了進去,容姑姑又從手下調了兩個丫頭進去,補了三個缺,另外五名則要等明年春天由新宮人來補上。

  想到廚房現在也人手短缺,滿編十六人一下就少了兩人,為了填滿這兩個空缺,必然要再從別處往這裡調人,有點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味道,容姑姑頗有些為難。

  香茹來送午飯,見容姑姑在考慮人員安排的事,心思略動了一下。

  伺候完了午飯後,她回到廚房,趁著這會兒四下無人,只有丁香她們三人在外面洗碗,她端著自己的飯碗蹓躂過去。

  「喂,跟你們說件事。」

  「啥事?說唄。」丁香三人頭都不抬繼續洗碗。

  「姑姑今天在考慮人員調劑的事,我看她拿著硃筆在各院名單上勾勾畫畫。」

  咻,三人齊齊抬頭,不洗碗了,眼睛睜得溜圓。

  「看到怎麼安排了麼?」金紅根急問。

  「不知道,我又識不得幾個字,能看出是名單已經盡我所能。不過看容姑姑的樣子,好像她還在考慮中,蠻為難的樣子。」

  「容姑姑高昇,她的位子必要人替補,廚娘就有了空缺。香茹,看在我們共事多年的份上,幫我美言幾句,讓我恢復原職吧,咱們姑姑最聽你的話了。」金紅根擱下手裡的東西雙手合什地求道。

  香茹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她和容姑姑都要離開廚房,空缺是兩個不是一個,保金紅根復職容易,但自己又不是為了她才起心思,不過得個人情也不錯,自己在宮裡時間還長,說不得就有要她幫忙的時候。

  「行啊,我去幫你說說,應該不會太難,你當初貶職就貶得冤枉,而且你又是老廚娘,換個新人上來大家還不放心呢。」

  「就是就是,好香茹,一切都拜託你了,我一定會記得你的大恩大德。」

  「哎呀呀呀,幹嘛說這種話,這不折我的壽麼。行了,下午送點心的時候我幫你說說,估摸著今天一天那名單完不了,應該來得及。」

  「謝謝謝謝謝謝,香茹一定行的。」金紅根得了香茹的保證,美得跟什麼似的,洗起碗來都有幹勁了。

  「香茹,你聽容姑姑口風,其他人有沒有安排?」丁香眼含期待地望著香茹。

  「其他人應該不會動了,做生不如做熟,都是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手下,不會輕易動的,要不容姑姑怎麼會為難呢。上了年紀的人好調,其他用得正好的手下動來動去的幹什麼?你說是吧?」香茹眼睛笑得彎彎地,嘴上卻說著讓人失望的話。

  一直在旁邊默不出聲的銀花拉了丁香一下,叫她別多想,趕緊洗了碗回去休息,還嫌這水不夠冰是怎麼的。

  丁香耷下眼簾低頭洗碗,銀花在跟著低頭幹活前趁著沒人注意她,飛快地向香茹眨了下眼睛。香茹假意扒飯,起身回暖和的廚房繼續吃飯,過會兒又出來擱下碗,然後又溜回了廚房不知道幹什麼。

  外面三人洗完廚餐具回來放好,見著香茹坐在桌案前面容嚴肅,似乎在思考下午的新點心,面前擺著各種食材,手邊上還有壺熱茶。

  那三人擺放物品時叮叮咚咚的聲音把香茹從沉思中喚醒,香茹扭臉看到丁香三人進來,招呼她們放好東西後過來喝茶,暖暖手,一會兒再回去休息不遲。

  金紅根笑呵呵地過來倒了杯茶,捧在手心裡,滿心憧憬著下午香茹能給她帶來好消息。

  心裡想著事,金紅根就耐不住性子,匆匆喝完茶就走了,廚房裡只剩下心情不好的丁香、習慣性沉默的銀花和正打歪主意的香茹。

  香茹向銀花使了個眼色,銀花放下茶杯,關上了廚房的大門。

  聽到關門的聲響,丁香抬起頭來,奇怪的看看銀花又看看香茹。

  「幹嘛關門?金紅根先回去了麼?銀花,我們也去歇著吧。」丁香擱下手中茶杯,就要去牽銀花的手。

  「急什麼,還早呢,聽香茹把話說完。」銀花反牽著丁香的手,拉著她來到香茹身邊。

  「還有什麼要說的?剛才不都說了麼?」丁香茫然。

  銀花抿嘴一笑,伸指輕點丁香的腦門,「你呀,平時看你機靈,這會兒又笨起來了,剛才那些話不過是哄金紅根的,香茹還有話沒說完呢。」

  「什麼呀?我都聽不懂。」丁香是真糊塗了。

  「好了好了,別逗她了,先前的話不提,只說你們兩個,調去別處做事樂不樂意?」香茹正視二人笑道。

  「真能調?不用一年到頭的洗碗了?」丁香的精神數值瞬間滿格。

  「事在人為嘛,算上肖姑姑今年要走十二個人,剩下的人再這麼調來調去一番,應該能找個空檔塞你們倆進去,就看你們倆想不想換啦。」

  「想想想,當然想啊,天天洗碗有什麼意思,冬天水這麼冷,你看我們的手都洗成什麼樣了!」丁香伸出雙手,剛才經過冰水的浸泡,已經又紅又腫,像泡脹的豬蹄。

  銀花也拚命點頭。

  「好,我去盡量說服容姑姑給你們換個地方,但是不能保證你們會被調去誰的手下,有可能換個新地方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去。」

  「那也比這天天洗不完的碗強!」丁香握緊拳頭,她知道以她和銀花兩人的資歷,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升做廚工進廚房做事,有機會換個地方固然是好。

  「香茹,如果我們真的調成了,以後要看到你就難了。」銀花有些捨不得與好姐妹分開。

  「這不還是在女醫館麼,又不是調你們離開這裡,只要有機會還是能見面的。」在確切消息下來之前,香茹不想告訴她們她其實要被調入藥房的事。

  「就是,就算將來見面少了,只要香茹做一天廚娘,我們就吃一天她做的飯菜,有啥好不捨的。」丁香拍拍銀花的肩勸道,銀花這才重展笑顏。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41 PM

跳槽 第32章

  正當三位姑娘一邊喝茶一邊閒話時,突聽外面有人敲門,聲音很輕,感覺敲門人好像心情怯怯地。

  香茹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一起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居然是笑盈盈的玉桂。

  「我果然沒聽錯,你在裡面,我先前還在想要是你不在廚房要不要去你屋裡找你呢。」

  「咦?玉桂姐,這大中午的你怎麼跑來了,是肖姑姑叫你來的麼?進來說吧,裡面暖和些。」香茹自然地拉著玉桂的手領她進屋,丁香和銀花則說回屋歇中覺,走前還體貼地替香茹把大門帶上,任她倆隨便說話。

  「難得看玉桂姐中午來找我,是不是肖姑姑想吃些什麼東西特意叫你跑這一趟的?」香茹另拿了個乾淨茶杯,給玉桂倒了杯熱茶塞進她手裡。

  玉桂搖搖頭,垮下笑臉輕聲道:「是我自己來的,趁著肖姑姑這會兒睡下了,想跟你說幾句,我知道只有這時候你才會有時間,我路上還在想要是你已經回屋了要不要去那找你。」

  「喲,玉桂姐,有話請直說,你這樣說我心裡□得慌。」

  「香茹,你跟我說,容姑姑是不是已經在考慮名單的事了?」

  「是啊。她從早上起來就在忙這事,我中午過去送飯,還看到她拿著硃筆圈來圈去。你有好姐妹想換個輕省的活兒?」

  「不是,我不給別人求,是給我求。」

  「你?玉桂姐,怎麼了?直說吧,你這樣真是急死我了。」

  「香茹,你不知道,這幾天容姑姑過來跟肖姑姑交接的時候,偶爾有談過人員調動的事,我偷聽到容姑姑似乎要把我調去別處補充人手。香茹,看在我倆的交情上,你能不能跟容姑姑說說,別調我走,我會好好伺候她的。」玉桂幾近哀求,看來自從她知道這事以後就一直處於焦慮中。

  香茹傻張著嘴,她萬沒想到容姑姑有過這想法。

  「別急別急,玉桂姐,你別嚇自己,容姑姑可能就是說說而已,把你調開了她找誰伺候去?」

  「可是……」

  「玉桂姐,你真的不用擔心,我跟你說,容姑姑不怎麼識字,我們廚房這些人也不識字,最多認得那些乾貨罐子上貼的字條。你在肖姑姑身邊多年,識文斷字不說,還寫得一筆好字,把你調開容姑姑上哪再找人頂你的位子?你說是不是?」

  「說是這樣說,可姑姑們都有自己的心腹丫頭,我怕……」

  「聽我的,絕沒錯,就算我跟容姑姑走得近,我也算不上她的心腹,何況我不識字,總管姑姑識字很重要,你又一直伺候肖姑姑,有些事該怎麼做你最清楚,有你在她才能最快上手,不然她怎麼做這總管姑姑?」

  「聽你這樣說,倒是句句在理。」玉桂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你只管放寬心回去,回頭我再找機會跟容姑姑說說,她做了這麼多年大姑姑,知道利害的。」

  「哎,那我回去等消息,就拜託你了,香茹。」

  「放心吧。」香茹笑瞇瞇地送走了玉桂。

  下午香茹提著食盒去給容姑姑送點心,進了房間,看到容姑姑在盤賬,那些寫了人名的紙張草草的攏作一堆放在桌邊用鎮紙壓著,最上面那張紙被硃筆圈得一塌糊塗。

  香茹把點心擺在圓桌上,請了容姑姑暫時休息過來吃點東西,再徵得她的同意,香茹過去窗下收拾了亂糟糟的桌面。

  香茹把那些名單紙一張張的整理整齊,有的紙上圈了幾個名字,有的一個都沒圈。看了幾張香茹就發現其實所圈出來的名字不過是因為有容姑姑認得的字罷了,她根本沒考慮名字背後的東西。

  在看到寫有廚房眾人名字的紙時,香茹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自己、李廚娘和金紅根的名字被圈了出來。

  「姑姑,您勾了這麼多人名,都要調動一番嗎?這動靜會不會太大了?」香茹把這些紙理好後放回原處用鎮紙壓著,她回到圓桌前伺候。

  「現在別跟我說這個,我頭疼得厲害。」容姑姑一邊吃著紅棗雪梨甜湯,一邊不耐煩的擺擺手。

  「怎麼了姑姑?不舒服嗎?要不要請醫婆過來看看?」

  「不不不不,不用不用,不是身體不舒服,是累的,我這一上午被那些人名攪得頭暈腦脹,不比盤賬輕鬆。哎呀,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總管不是這麼好做的啊。」

  「呵呵,姑姑要是覺得無從下手,何不找玉桂問問呢?她伺候肖姑姑多年,總管這方面的事務她知道的比您多,有這麼個現成的助手,您又何必累著自己呢?」

  「問玉桂?行麼?雖說肖姑倚重她,可也不會什麼事都知道吧?」

  「姑姑說哪裡去了,不說別的,光是平時一些抄抄寫寫的東西,您覺得會是肖姑姑自己抄呢還是讓玉桂抄呢?肖姑姑有什麼事要跟下面交待,會是自己去叫人呢還是讓玉桂去傳話呢?下面的人有事找肖姑姑是不是要先通過玉桂呢?還有跟太醫院那邊的一些瑣碎事,您覺得會是肖姑姑自己去辦呢還是打發玉桂去跑腿呢?」

  聽香茹這樣一說,容姑姑認真思索了起來,片刻後她宛如恍然大悟般的一拍掌,「對呀,這樣一說玉桂蠻有用的。公事上肖姑多半只管動腦和動嘴,由玉桂負責動手跑腿。不說別的,光是太醫院那頭,她跑了這麼幾年,人家肯定都認得她了,跟她好說話,換了別人還有一堆麻煩事。」

  香茹暗暗地撇撇嘴角,聽容姑姑剛才話裡意思,還真動了要調走玉桂的心思,幸好玉桂中午來找了自己。

  「可不就是這樣說的麼,您現在是總管姑姑了,成日裡不光要管著女醫館所有人事物,還要跟杜公公那邊來往,有這現成的人兒在,姑姑哪用得著為這點公事頭疼呢,跟她說說不就行了。要我替您把玉桂叫來麼?」

  「嗯,行,你過去看看,她這會兒要是得空了就替我叫來,跟肖姑說一聲,晚飯前一定放她回去。」

  「哎,我現在就去。」

  香茹匆匆去到肖姑姑屋中,肖姑姑這會兒也在吃點心,聽了香茹的來意,肖姑姑很爽快的就答應了,只說待她吃完點心就讓玉桂過去。

  玉桂假意送香茹出門,兩人在門口說了會子悄悄話,香茹叫玉桂趁此機會好好表現,只要讓容姑姑覺得離了玉桂不行,就再不會起調走她的心思。

  玉桂非常感謝香茹的仗義執言,心裡同時也有了主意,必叫容姑姑不再亂動心思。

  「好姐姐,你就是中午不來找我,妹妹我也想傍晚時分找你說事。」

  「好妹妹有事只管說。」

  「說來也簡單,妹妹我有兩個好姐妹,一個喚銀花一個喚丁香,我們三人同期入宮,一直在廚房做雜工。這麼冷的天,可憐她倆天天清洗杯盤碗盞,一雙手凍得紅腫不堪。我不奢求別的,只求姐姐在抄名單時,尋個機會,給她倆調換個地方,哪怕是換到灑掃也比天天洗碗強。」

  玉桂笑道:「就只這事麼?好辦。既是你的好姐妹,我就想辦法把她倆調門房去好了,那裡起碼能生火盆,不會凍著,閒來還能燒水煮茶,活也輕省,偶爾跑跑腿,有外人來時就應個聲,沒外人來時她倆繡花縫補也無人管她們。就是冷清些,除了她倆,門房沒第三個人,也無人輪值,有什麼事都得她倆擔待著。」

  「謝謝姐姐謝謝姐姐,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不敢奢求太多,這樣真的很好了。」

  「你幫我這麼大忙,這點小事應該的。你出來夠久了,趕緊回去吧,等事辦成了我再找你。」

  香茹回到容姑姑屋裡,容姑姑已經吃完點心,她並未對香茹離開的時間過長有什麼意見,聽了回信就讓她收拾東西下去了。

  傍晚廚房開飯,玉桂來拿飯,瞅了個空悄悄跟香茹使眼色,香茹看到,但她跟玉桂之間隔了好幾個人,無法上前說話。香茹機靈,立刻拿了個空食盒,嘴上嚷嚷給容姑姑裝飯菜,玉桂則放緩動作,硬是拖了會子時間,與香茹前後腳的出了廚房。

  她倆本來就是同路,混在丫頭群中絲毫不起眼,待到她倆與大部隊分開,走進夾道,見四下無人,玉桂才告訴香茹,事已辦妥了,待冬至那天,丁香和銀花就可以去門房窩著了,另外住處也要換一下,不能再與廚工們睡一屋,而要搬到北房右間去住,那裡騰出了空鋪。

  「謝謝玉桂姐,我晚上就告訴她們去,她們肯定會樂壞了。」

  「我也要謝謝妹妹呢,要沒你幫著說話,我也不會有機會。」

  「對哦,今天怎麼樣?你覺得容姑姑還會把你調開麼?」

  玉桂抿嘴得意一笑,「應該不會了,我特意露了一手,進門先給她泡了杯茶,趁她喫茶的工夫我就把那名單的事給辦妥了。容姑姑還小小地吃驚了一下呢,說早知讓我來會這麼快,她就不自己動手了。」

  「呵呵,這就好,叫我放心了,要不是你中午來,我真不知道姑姑起了那心思。」

  「其實現在細想想也沒什麼,她畢竟只是廚房的掌事姑姑,不像方姑姑那樣事多,有很多事沒遇見過也就不會想到,現在一股腦的全堆在眼前,人一手忙腳亂起來就容易思慮不周,當時我偷聽到她們倆的話時,我也好不到哪去。」

  「現在好了,容姑姑離不開你了,以後就仰仗姐姐多多照顧了。」

  「啊,對了,說起容姑姑,她的脾氣最近怎麼樣?聽說她打人打得很厲害?」

  「她有一根不離手的籐條鞭子,冬天還好些,夏天嘛嗯……」

  「香茹……!」玉桂被嚇到了。

  「別怕別怕,找個機會,你把謝醫婆請來,隨便編個過得去的理由,讓謝醫婆給容姑姑好好把把脈,我懷疑她脾氣暴躁有可能是身體不好。你也知道,女人上了年紀,都有點這個那個的毛病。」

  「哦,好,明天我就去找茜草。」

  兩姑娘閒話東西,最後在容姑姑的院門前分手。





跳槽 第33章

  跨進容姑姑的睡房,香茹看到對方神情明顯比中午要輕鬆許多,幾張抄得整整齊齊的紙片用鎮紙壓著放著硯台邊。

  香茹先把飯菜擺在圓桌上,再去水盆架前,把食盒中用來保溫的熱水倒在臉盆裡,兌成溫水端來給容姑姑淨手,隨後伺候她進餐。

  安安靜靜吃了一半,容姑姑突然抬起頭來讓香茹回去跟大家說一聲,這兩天要進行新廚娘的選拔,從現有的廚工中挑個人出來晉陞廚娘,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

  「只提一個人?這若是大家問起來我要怎麼回答?她們會說直接把金紅根復職就好了呀。」

  「明天我會宣佈廚房的人事安排,李廚娘接替我的位子,金紅根復職,另兩個廚娘不動,你去藥房,你的位子要人頂替。」

  「那廚工和雜工就都少一人了,要補齊嗎?」

  「這沒關係。廚工少個把人不礙事,另外丁香和銀花調去門房,這樣空出來的三個雜工位子全部由別的年紀更大的宮人替補。」

  「讓她倆去門房?她們懂規矩麼?怕是連經常出入咱們女醫館的人都不認得吧?」

  「那怕什麼,換個新面孔外人才知道我們這裡新總管上任,她倆又知我脾氣,做事必會勤懇仔細。再說了經常來往醫館的就那幾個人,娘娘們的婢子這類人不必她們個個認得,那些人壓根也不在乎是不是被我們記得,醫婆們記得就得。」

  「原來姑姑都思量妥了,那我一會兒回去就跟她們說。」本來還不知道玉桂是怎樣說服容姑姑把丁香和銀花調走的,現在知道了。

  交待完畢,容姑姑吃完晚飯重新投入工作,香茹收拾了桌子匆匆回廚房傳話,但隱掉了她和銀花丁香的去向。

  廚房裡還未走的人聽到香茹的話,各人反應不同。李廚娘喜極而泣,大家擁上前去道喜,接著金紅根來到外面跪在廊下謝天謝地,廚工們則緊張不已暗自盤算,銀花和丁香站在角落裡冷眼旁觀。

  唯獨沒人想起廚娘人數不對。

  一團亂糟糟鬧哄哄之後,准掌事姑姑李廚娘打發大家幹活的幹活,回屋的回屋。銀花和丁香捲了袖子出來要洗碗,發現金紅根已然不見蹤影,心中頓時不平起來,氣哼哼地要找李廚娘告狀,可是這准姑姑根本不理會,只讓她倆趕緊洗完了事,然後她也跟同屋的廚娘們一道走了。

  丁香和銀花碰了個釘子,忿然退下叮叮光光洗碗,直到香茹吃完了飯拿著空碗出來,慢悠悠地在她倆對面蹲下。

  「香茹,你說說,哪有這樣的事,容姑姑還沒下正式通知呢,她們就樂成這樣,連活都不幹了。」丁香洗去一隻菜碗的油污,光當扔進清水盆裡。

  「別跟她們置氣,犯不上,你倆的事已經妥了,調你們去門房,那裡舒坦又輕閒。」

  丁香和銀花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一肚子的氣登時拋到了九霄雲外,跳起來抱成一團,又笑又叫。

  「哎哎哎,別看著廚房沒人了就樂成這樣行不行?你倆還得當沒事樣回去睡覺呢,在容姑姑正式通知前,你倆別光顧傻樂,知道麼?」好姐妹高興成這樣,香茹臉上也笑開了花。

  「知道知道,我們回去一個字都不說。」丁香舉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知道就好,趕緊洗碗,我特意留了根山藥,這會兒正熬枸杞山藥大棗粥,你們趕緊的啊。」說完香茹起身回廚房,丁香和銀花則抓緊做事。

  今天收到好消息,那兩人此刻渾身充滿幹勁,動作飛快,裡面香茹剛將砂鍋從灶上撤下來,她倆就抬著乾淨餐具的大盆進來了。

  香茹照舊是先盛了容姑姑的那份放在熱水裡,然後捲起袖子過來幫忙收拾餐具,忙完了三人才坐下享受熱粥,接著香茹與丁香去伺候容姑姑洗漱睡覺,銀花收拾廚房。

  次日早飯結束之後,今日瓜果肉蔬送到,容姑姑過來訓話,正式宣佈廚房的人事調動。

  昨晚大家都聽香茹傳了一遍話,因此廚娘廚工們都有了心理準備,剛開始還是安靜的聽。在聽到銀花和丁香要調去門房時有了細碎的議論聲,緊接著最後宣佈香茹要調去藥房時議論變成了喧嘩,在她們眼裡,香茹這就是一步登天!

  眾人騷動起來,容姑姑沒有強制壓下,她叫過來新上任的李姑姑,把廚房事務移交給她,並叫她回去收拾好東西,冬至那天搬去容姑姑現住的院子,而她自己則會搬去肖姑姑騰出的院子。

  既已提到搬院子了,順口又交待銀花和丁香也別忘了收拾行李搬去北屋右間,那屋裡有她倆的頂頭上司,門房上該做什麼事自有人教她們。

  丁香和銀花趕緊上前行禮,退下後兩人面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這時候大家都已鬧成了一團,主要是香茹的去向太過讓人驚訝,在她們的印象裡,廚房好像就沒調過人去藥房,香茹趕上了頭一遭。

  香茹先跟容姑姑行過禮,又跟李姑姑行過禮,這才接受大家的祝賀,一時間羨慕驚羨嫉妒討厭各種情緒纏繞在了廚房眾人的心頭上。

  香茹臉上帶著淡定從容的微笑,不驕不躁地與每一個人說話,感謝她們的道喜,不在意她們此時的心情。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情緒都宣洩完畢,容姑姑做完了最後一件事,把掌事姑姑的信物鄭重其事的交到李姑姑手上,完成了權力移交的最後一步,正式卸了掌事的職責,接著像是交擔一般的拍拍李姑姑的肩頭,信步向廚房外走去,大家排著隊送她出了廚房院門,目送她走遠。

  大家回到院中之後,丁香和銀花去井邊洗碗,再過幾日這種生活就要和她們說再見了,情緒激動的兩人雙手伸進冰冷的井水時居然都不覺得有多冷了。

  李姑姑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盡快選出新廚娘,眾人商量一番,決定今天這兩頓正餐就由廚工們來做,一人做道菜,廚娘們委屈打個下手,兩頓下來收穫好評最多的人就是新廚娘。

  廚工們心想這法子倒也公平,欣然同意。

  辦法商定,眾人就行動起來,清點了今日送來的食材後,中晚兩頓該做什麼菜大家心裡都有了主意,八位廚工各自報備想做的菜餚,同時開始準備油鹽醬醋等物,只等外面丁香銀花把菜洗好拿進來就立刻動手。

  這一日平平過去,晚飯後新廚娘遴出,香茹送夜宵的時候把新廚娘的名字報給容姑姑,容姑姑記下,再將所有名單交予香茹,讓她去肖姑姑那裡把這些東西給玉桂,明日由她送去各院準備。

  次日中午,玉桂來拿飯菜時特意等到香茹一塊走,轉告她上午方姑姑交待下來的話,那幾位調去漿洗房的老宮人今天就會搬過去,叫香茹今天回去收拾好行囊,明天上午有人去她院裡接她過去。

  香茹面上大喜,嘴裡連聲稱謝,心裡想著即將開始的新生活不免又有些緊張,結果叫玉桂看出來,好笑著勸了一陣兒。

  伺候容姑姑午飯時香茹說了這事,看著這個在身邊呆了四年的孩子明天就歸別的姑姑手下了,容姑姑總覺得心裡不太好受,拉著香茹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教了她一些為人處事的道理,又叮囑萬事小心,這才放她回去。

  香茹回廚房吃了午飯,此時人已走光,只有外面丁香銀花在洗碗,香茹先與她二人說了明日搬院子的事,三個姑娘拉著手互道保重,然後香茹回屋歇息。

  迷糊著快要睡去時,心裡突然想到一事,重新翻身下床,打開櫃子拿出容姑姑未完工的鞋子,把布料針線圖樣等所有東西包了一個小包,匆匆去了肖姑姑處尋玉桂,將東西轉交給她。

  等辦完這件事香茹返回屋裡,在床沿坐了一會兒,想再睡已經沒了心情,乾脆收拾包袱。又過了一會兒李姑姑她們睡醒起床,香茹就跟她們三人說了明日搬去藥房的事,於是大家又一番唏噓才去廚房做事。

  因是在廚房的最後一天,香茹頗為賣力,今日她點心她用各色蔬菜汁調了四色麵團,拌了餡包梅花餃子,上鍋蒸熟後一端出來,滿廚房的人都對香茹豎起大拇哥。香茹又將切得細碎的小蔥葉子均勻地灑在餃子上點綴,再趁熱在餃子包上薄薄的刷層熟油,以免涼後皮子干緊,影響口感。一切完成,才叫人趕緊分裝等人來取。

  待到各院宮人領了各自的點心,廚房閒下空來,眾人三三兩兩的找暖和地方吃東西聊天,李姑姑她們幾位廚娘聚在一起,告訴金紅根明日香茹就要搬走的消息,叫她晚上回去收拾好行囊,明日搬回去。

  這幾人小聲聊了一會子,看到香茹吃完了點心,都擁了上去,說笑間就把香茹給請回屋去休息,不敢勞動她再做晚飯。

  香茹知道這是人家迫不及待打發她去收拾東西呢,她也就不逞強非要做晚飯了,乖乖回屋。待到晚飯好了,她的東西也整理妥當,幾個大包袱塞在櫃子裡。

  晚飯後她精心熬了一鍋枸杞紅棗蓮子粥,這是最後一次給容姑姑做夜宵,腦中一時思緒萬千,既有對前世的感慨,也有對今後生活的展望,不過想得最多的還是到了藥房要好好做事,萬萬不可被人揪到錯處又給打發回來。

  熱粥送到容姑姑屋裡,容姑姑吃了半碗望望在邊上侍立的香茹,登時心情複雜,一下失了胃口,放下碗叫過香茹拉著她的手摸了又摸,哽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既悔又喜卻憂,雖明知日後有謝醫婆罩她,卻還是生怕她在姓方的那女人手下受委屈。

  香茹緊緊的抿著嘴巴,一聲不吭,只拿手帕輪流在眼睛上按來按去。

  「玉桂傳話給你了?」

  「傳了,姑姑,明日上午有人來接,走前來給您磕頭。」香茹提尖了嗓音細聲細氣的道。

  「也罷了,不費那勁,免得讓人埋怨,人來接只管走罷。」

  「姑姑待香茹一場,姑姑不受是客氣,香茹卻不能當是福氣,不然傳出去,人家還以為姑姑巴不得早早打發了香茹去呢,要不明兒一早伺候姑姑晨起時一併磕了吧?」

  容姑姑想了想,終是應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42 PM

跳槽 第34章

  次日香茹起床,將頭髮重新梳成丫頭的雙髻,隨後去伺候容姑姑晨起,一切妝扮妥了,容姑姑來到堂屋正座坐下,香茹在她跟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稍後又拿來早飯,仔細地伺候容姑姑吃罷,又收拾好了,才最後一次拜別走了。

  香茹回到廚房,眾人知道她馬上就要走了,圍上來跟她道別。

  吃過早飯後,擱下碗,香茹回屋靜候來接她的人。

  巳初一刻,來了個二十多歲的宮人,自稱叫茯苓,專管藥房灑掃上的零碎諸事,也正是香茹的頂頭上司。

  細臉細眉細眼細唇,看著就像個長條,雖不是正經姑姑但梳著單髻,髻上簪著一朵新摘的重瓣粉菊花。站香茹跟前高出一頭,下巴還仰得高高的,光拿眼角餘光瞄人,如此一來更顯得她眼睛細成了一條縫,連瞳仁都不見了。

  聽完來者說明身份,香茹趕緊跪地行禮。

  茯苓穩穩當當地受了香茹的禮,卻不叫她起來,而是繞著香茹轉了一圈,才喚她起身,叫去妝台前把頭上的絹布解了,並道除了廚房別處丫頭從不扎布包髻。

  香茹聽從吩咐解了包發絹布收進懷中,又用梳子理了理頂發,茯苓左看右看覺得滿意了,才讓香茹拿上行囊隨她走。

  本來香茹還要去抱被子,被茯苓一臉厭惡的制止,並道:「藥房還能缺你幾床被子?別叫人笑話。」

  於是香茹只挎了她的幾個包袱隨茯苓走了。

  一路上茯苓一直給香茹講解藥房的規矩,這裡不去碰那裡不許去,除了每日負責灑掃的區域,其他時間只能呆在自己住的院落裡,只可以去後面的漿洗房洗衣服,前面的院子沒有召喚不得隨便出入。

  香茹聽得暗地裡咂舌,嘴上連連喏聲應下。茯苓看她如此乖巧小心,面色上總算好看了些,可又一想她是容姑姑手下過來的,眼中又浮現出厭惡的神色。

  走了半晌,香茹發現茯苓帶著自己徑直往醫館大門而去,繞到正院,沿遊廊到底,從耳房邊的角門走進第二進院落。

  茯苓邊帶著香茹走,邊講解給她聽各院用處。

  正院第一進是醫婆的值房,後面第二進就是拿藥的藥房和庫房,第三進是醫婆和徒弟們的住處,第四進是方姑姑等人的住處,最後第五進就是下等宮人們的住處。

  因這正院是整個女醫館重點所在,格局寬大方正不說,遍栽樹木,這多少年下來樹幹皆有一人合圍之粗,但凡角角落落裡都種遍四季花草,有專人澆水除蟲養護照顧。

  茯苓領著香茹進了第二進,指給她瞧道:「這北房就是藥房,平時取藥只管上這來,哪怕只是些許咳嗽也可過來。左右廂房都是庫房,放著不同的藥材,要拿什麼藥報給管庫的人聽,他們會教你去取。後頭的倒座廳是休息之處,沒什麼事的時候大家都在那裡喫茶抹牌。現在隨我去見方姑姑,白日裡她都在這右邊的兩間耳房裡處事飲食歇息,將來有事只管上這找她。」

  說著,茯苓打起大門氈簾將香茹領進了耳房,明間裡桌椅齊備但空無一人,茯苓視而不見,逕直來到暗間門外,隔著半舊的猩紅軟簾向裡稟報。

  話音剛落,白薇撩了簾子出來,瞅了瞅站在茯苓身後的香茹,側身讓了二人進來。

  這耳房暗間設了雙炕,對座,跟外面寒風一比,這裡頭簡直暖和得要命,香茹走了這一路,一進來覺得身上要出汗。

  方姑姑穿著淺紫褐色的棉襖裙坐在右邊窗下炕上,衣擺衣袖和裙襴膝襴上都繡著精美的淺黃色球形菊,一看即知是特配的一套襖裙。左手炕桌上擺著文房四寶,手裡拿著卷冊,似是正在辦公。對面炕上則放著引枕錦被,沒有炕桌,又挨著牆,避風,上好的休息之處。

  茯苓把香茹推到方姑姑跟前,先教她喚了方姑姑,又教她喚了站在旁邊的白薇姑娘,然後香茹跪下磕頭。

  看她恭順的模樣,方姑姑倒是沒怎麼為難她,磕完了頭就讓茯苓把她領下去好生安頓,並囑咐明日再派她活幹,今日權且放假。

  香茹再次行禮,這才由茯苓拉出去了。

  白薇稍打軟簾,看著茯苓和香茹出去,才回轉身跟方姑姑說話。

  「容姑姑好大方,真把心肝兒給送咱們這來了,她就不怕咱們給她玩廢了?」

  「這才是她的狡猾之處,知道我和她不和,怕我日後給她使絆子,塞個人進來,既是眼線又是警告,讓我不敢拿她怎樣,不然稍有差池不就正好給她拿到了錯?」

  「嘁,咱們什麼時候這麼窩囊過,中途插個外人進來,本就叫人好不舒服,偏偏還只能看著。」

  「急什麼,她既然來了,你還怕她沒出錯的時候?這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派人盯緊了她,不給她任何接觸外人的機會,看她怎樣傳信出去。你真當那女人有那聰明勁?」方姑姑並不在意,翻了翻手裡的冊子,重新拿起了筆。

  「若只是容姑姑給我們上眼藥我還不在乎,只是這丫頭伺候過肖姑姑,謝醫婆又跟肖姑姑關係好,您說肖姑姑會不會把這事跟謝醫婆說,讓她多為照顧?」

  「嗯,是有這可能,但是就算真交待了什麼,謝醫婆能有多照顧她呢?不外乎是找個機會找我給她換個輕省的活兒罷了。那時候肖姑早就走了,難道還要寫信來過問不成?只怕她舊疾復發只能躺在床上下不來地呢。」

  「姑姑教訓得是,是我多想了。」白薇上前兩步倚在桌邊,一邊研墨一邊陪著。

  外面茯苓領著香茹走了一進又一進,終於帶她到了最後一進,繞著這圈子四面皆是五間大明間的屋子,北屋兩側還各有間耳房,便所在左廂房與倒座廳的夾角里,也是這四五進院子的人的公廁,其實這幾個院子格局都是如此安排。門裡門外有鮮花,一天有人打掃兩次,故也沒有穢氣煩人。

  茯苓徑直把香茹領進了左廂房右末間。這屋子離便所遠些,可又離北屋左耳房最近,這裡被收拾成了小廚房,燒熱水煎藥等火神事都在這裡。

  屋裡格局跟香茹以前住過的下等宮人院落一模一樣,但又有點不一樣,對門牆下是大炕,寬敞得能讓人在上面打滾翻觔斗;窗下是長桌和妝台,牆邊只有三個水盆架和三個大箱櫃子,角落裡雖有些雜物也都堆得整整齊齊,絲毫不見髒亂。

  茯苓把屬於香茹用的東西都指給她看,然後讓她自去收拾,並告訴她日後只需跟著同屋姐妹一起做事即可,無需另外吩咐。如此她任務完成,轉身就走。

  香茹這才知道這裡每間屋子住三個人,平時幹活就是三人一組,這麼寬敞的屋子就睡三個人,夜裡怎麼打滾翻身都不怕了。

  正收拾著,外面進來兩個抱著被褥枕頭的丫頭,香茹趕緊接過連聲道謝,那兩丫頭也不客氣,移交了東西便走,來去匆匆的,連名字都未留下。

  香茹把被褥枕頭放在炕上,仔細看了看,雖是半新,倒也洗得乾淨,擱在鼻下聞聞,隱隱有股太陽的清香味,應該是不久前才曬過的。

  花了點工夫把自己的東西整理齊備,無所事事的香茹想了想,拿出了做內衣用的白色細布和剪刀粉筆等物,在桌上剪裁起來。容姑姑未完工的鞋子交割給了玉桂,她終於有空做自己的東西了。

  這裡女人們的內衣式樣並不統一,全隨自己高興,隨便發揮創意。她看過容姑姑的肚兜做得像現代背心式;而像丁香銀花這樣年輕人的則像明式主腰,只圍著胸,側邊束帶,凸現胸部線條;李廚娘這樣年紀的中間階層就更隨意了,什麼款式的都有。不過仔細觀察一下就能發現,一般是年紀越大內衣越長,主要防止腰腹背部受寒。

  香茹自轉世重生以來穿的都是身體原主人的衣服,頭回趕上給自己做件衣裳,就不耐煩做大眾樣式,想來想去決定給自己做小吊帶。

  香茹一氣裁好了兩件的料子,又拿出圖樣靜靜研究,漸漸在腦中終於定型,這才捧了針線笸籮去外面廊下坐著,把繃子繃上,開始繡花。剛繡了沒幾針,院裡突然熱鬧起來,香茹抬頭一看,原來是做完了活的下等宮人們陸續回來。

  見到來了新人,同屋的兩位姑娘們都上前見面,年紀都比香茹大,一個二十另個二十二,名字也巧了,年輕的叫天冬,年長的叫麥冬。

  二冬見香茹在做針線,也都從屋裡拿了各自針線簍子坐在廊下,邊做邊聊邊玩。

  三人互相自我介紹,天冬和麥冬沒有什麼新鮮內容,她倆進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灑掃上的,只有羨慕地看著別的姐妹被醫婆們收為徒弟的份。

  輪到香茹時,她本來也想隱瞞自己曾經是廚娘身份的事實,可轉念一想,她做廚娘這麼些天,來廚房拿飯的人早就記下了她的臉,就算她現在否認,最遲中午就會有人再次認出她來,何必故作矯情。

  這麼想著,香茹就大大方方的介紹了自己的來歷,只是隱去了曾經是肖姑姑專廚的事。意料之中的,天冬和麥冬頗為可惜為什麼要調她來藥房,在廚房多好,大家都有口福。

  香茹只笑不語,推說這是上頭的安排,她只服從,其他不相干的事她一個字都不說。

  三人又唧歪笑鬧幾句,漸漸都專注在手上的活上,一時間無人再說話了。

  中午,院裡派了人去廚房拿飯菜,香茹看著一隊人從耳房旁的角門出去,又過了一會兒,前面大丫頭們拎著小食盒進來,逕入耳房等著。

  又過了一刻鐘的樣子,拿午飯的人回來,先進了耳房重新分配,等那些大丫頭們拎了她們的午飯出來後,院裡其餘的下等宮人們才進去吃飯。

  在茜草她們出來之後,香茹看到茜草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只管走自己的,有些羨慕的點點頭,原來醫婆徒弟是這麼體面的身份啊。

  香茹進屋吃飯意料之中被人認出來自不提,那邊茜草回到屋裡,一邊給謝醫婆盛湯一邊道:「師傅,剛才我看到香茹了,只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我。」

  「哦?她今天就進來了?」謝醫婆輕輕抿了一口湯,「還以為她要稍晚些呢,昨天去給肖姑姑送東西,也沒聽玉桂提起。」

  「玉桂現在可忙了,一時忘了也難免,反正香茹是要進來的,許是她晚間想起來覺得說不說也沒什麼吧。」

  謝醫婆想想也是這個理,「我就怕有人整她,讓她呆得不安生,我又不好現在就出去說要收她,畢竟她是以補充人手的名義進來的,沒我插手的地方。要是說她有學醫天賦,方姑姑必不罷休,她只要稍查一下就會發現蹊蹺。肖姑姑還有三四天才走呢,可不能讓她惹出事來。」

  「總會有機會的,她這半途進來的無人放心,又曾是容姑姑手下的,這會子肯定想著怎麼給她來個下馬威,咱們只管等好戲,我估摸著春天之前一定有機會。」

  謝醫婆緩緩點頭:「希望如此,不然時間對她太緊張了。」





跳槽 第35章

  香茹吃過午飯,歇了會子中覺,起床繼續做針線。以前在廚房時從來沒有這麼悠閒過,容姑姑交待點針黹都得在半夜爬起來趕工,哪像現在可以悠閒地坐在太陽底下,做一會兒歇一會兒。

  晚飯後丫頭們就開始準備熱水洗漱睡覺,從外面炕道裡燒起炭,大家洗完,炕也燒得熱熱的了,大家脫了衣服吹了燈火陸續睡下。

  次日卯初刻香茹受生物鐘影響自動醒來,四下一片安靜,聽不到有人起床的動靜,這才想到自己不必再早起做飯,還能再睡會子,於是不大片刻工夫又迷糊過去,直到被眾人起床聲音吵醒,才睜開眼,一問已是卯正初刻。這會子工夫原來自己又睡了半個時辰。

  香茹趕緊坐起身穿衣下床梳洗妝扮,然後等著今日輪值的宮人去廚房拿來早飯分給大家。趁著等待的工夫裡,茯苓慣例過來訓話,訓完了早飯也拿來了,眾人各自吃飯,完畢交回餐具,拿工具打水幹活。

  麥冬從屋裡拿了扁擔水桶,與一眾打水的丫頭們出角門沿夾道繞進了漿洗房的院落,從那裡的水井處挑了滿滿兩桶水回來,身後香茹和天冬則拿著掃帚抹布銅盆等物,三人沿遊廊一直來到第三進醫婆們的院子,而負責打掃的區域就是左廂房樓上樓下的遊廊、走廊、欄桿與房屋門窗。

  此時醫婆們也都吃過早飯,當值的去前面值房值班,不當值的就在屋裡看書做事,都各有事做。

  香茹好奇的拿眼一掃,這院裡一圈都是二層小樓,而且二樓是相連的,但因為四個角落都是樓梯的緣故,樓上和樓下的房間因此都是對稱排列的,每一排五個明間,共計四十間。

  香茹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從樓上下來的都是穿雨過天晴色的醫婆,住樓下的則都是紫褐色的年輕丫頭子們。

  麥冬放下水桶,喚過香茹,三人拿了掃帚上了二樓,從這邊樓梯起始的走廊仔細地掃到那邊樓梯,再沿台階一層層的掃下來,接著把樓下遊廊又掃了一遍,確定沒有灰塵了才收起掃帚,三人各端了盆水再上二樓,開始擦洗各房間的門窗和走廊欄桿。

  兩刻多鍾後樓上的門窗欄桿擦完,三人下樓換盆乾淨水再擦樓下的五間門窗和遊廊欄桿,又是三刻鐘後完成,水桶裡的水也用完了,天冬挑了扁擔去後頭打水回來洗地。

  用水瓢把地面潑濕,鬃毛刷子濕刷一遍,濕抹布抹一遍,最後才是用干抹布把地面擦乾。三個人排成一隊蹲在地上倒退著一點一點的抹,這樣才能保證不留下自己的鞋印,樓下也是同樣的工序,把地面和台階刷洗得珵亮發光。

  足足一個多時辰才把負責的這塊地方全部打扮乾淨,別的人也都差不多完工了,這才收了所有工具,不敢走遊廊怕鞋底水印弄髒剛刷的地,只從院子中間走,過角門時踮著腳過,就這麼一路回了大家住的後院。

  擱下東西,洗了手臉,要洗衣服的拿了衣服去漿洗房洗,要做針線的就在廊下做針線,要喝茶的就去茶水房生火燒水,今日的份內事完成,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時間。

  輕閒的確是挺輕閒的。

  如此過了短短幾日,冬至到了,早飯後香茹她們去幹活,來到醫婆院中就先看到滿院的人,中間四名醫婆抱著包袱,哭哭啼啼的與眾人道別。香茹認不到別人,她只能認出穿天青色的醫婆,當中有謝醫婆的身影,另外還有那天來時見過的方姑姑等人。

  這群人哭了一陣,好說歹說勸住了,方姑姑才領著手下護送著那四位離宮的醫婆往前面去了,後面跟了謝醫婆等幾位醫婆一道去送,剩下的人回屋的回屋、當值的當值、灑掃的灑掃。

  香茹見著謝醫婆隨隊伍出了角門,收回心神專心工作,待送人的醫婆們回來時,樓上的門窗都已擦了,正擦樓下的。

  香茹藉著擰抹布的空檔,偷眼看向謝醫婆,目光跟著她運動,見她跨上正房遊廊,樓下左次間的房門從裡面打開,茜草托了茶盤走出來,反手帶上房門後隨謝醫婆上了二樓,最後進了樓上左次間。

  麥冬左等右等不見香茹遞來抹布,轉身卻見她衝著北屋二樓發呆,遂過去用肩膀頂了頂她,笑道:「那裡可不歸咱們管,你硬要去也不攔你,只是小心人家扔你下來。」

  香茹回過神來,知其誤會了,也不解釋,吐吐舌頭做了個調皮的表情,一把將手裡剛擰的抹布塞到麥冬手裡,又奪了她手上的髒抹布投入水中清洗。

  完成今天的工作後,眾人回屋各自休息,可才過了兩刻,茯苓過來抓壯丁,說今天天氣不錯,方姑姑要曬藥材。

  說完,茯苓就在院中點起人來,點了七八人後,她的手指指向了香茹。

  香茹趕緊收拾了東西,隨大家一起跟著茯苓去到第二進的藥房院子。

  庫房的管庫人已經在左手房門口等著,這裡的屋子都是一明兩暗的小格局,但作為藥房和庫房來說已經夠用了。

  管庫人指使著大伙先搬出了四個三層的簸箕架子,打開來放在院子當中,接著抬出十二個大圓簸箕,香茹一看到那尺寸,就知道上次茜草所言並不誇張。

  簸箕在地上一字擺開,眾人又進室內抬出一麻袋一麻袋的大藥包,打開袋口,把藥材全部倒在簸箕上,用個長柄的木推子將藥材推平,確保每根藥材都能接受到陽光的照射,這才四個人一組,合力把簸箕放置在架子上。

  一個大簸箕能曬三四袋藥材,三個簸箕才只曬了一味藥,這十二個簸箕總只曬了四味藥,回想起剛才自己進庫房時看到的堆滿倉的麻袋子,這麼多藥全部輪一遍都要好多日子。

  香茹仔細看了看自己擺弄的藥材,都是常用藥,怪不得量大,一次要曬幾麻袋呢,平攤在宮裡所有女人頭上,全部煎成藥汁都不夠一人一口,只若是比照著娘娘們和有頭臉的姑姑丫頭們來算,才是夠的。

  藥材都攤開後就暫時沒事要做了,管庫的人鎖了庫門,叫了大傢伙去倒座房喫茶休息,眾人圍著桌子聊天的聊天,抹牌的抹牌,胡混了一個上午,吃午飯前才出來又用木推子挨個簸箕翻了一遍,看著沒有問題了,才攜手去後頭吃飯。
  吃過飯不敢歇息,即刻又回前頭來,經過這些大架子時,有眼尖的丫頭發現有人動過簸箕而叫了起來。

  眾人擁上去圍觀,發現四個架子中有兩個被人動過手腳,六個簸箕的兩味藥材全部混在了一起,而且沒有抹平,高高低低的堆在簸箕裡,一看就知是倉促間弄的。

  無人吱聲,大家心底都曉得是怎麼回事,有人惹了方姑姑生氣要受罰了。

  香茹也不吱聲,大家怎樣做她跟著怎樣做,大家視而不見她也視而不見,只隨著大家查看另外六個簸箕,這裡面倒是沒人動過。

  不多會兒工夫,管庫人把姑娘們叫進倒座房去休息,說是申初才收拾藥材,只管放心大膽的來睡中覺,不想睡的回屋去拿了針線來做也是一樣的。

  姑娘們聽了勸,齊齊進了屋,各找地方蜷著瞇了一會兒,一刻兩刻之後陸續醒來,喫茶的喫茶,聊天的聊天,篦(bi)頭的篦頭,做針線的做針線。
  香茹也回屋去拿了針線來做,花樣已經快繡完了,估摸著今明兩天就能完成,此刻飛針走線忙得好不快活。

  大家本是自顧自的打發時間,忽聽外面院子有人喝呼有人哭泣,刺激到了眾人無聊的心,卻又不敢掀簾子出去看熱鬧,窗上糊著窗紙也看不到,只能耐心得等到外面好像沒聲了,倚著門邊悄悄地掀了一點簾子偷窺兩眼,見確實無人了這才大大方方地看。

  院子中間這會兒多了一個年輕丫頭,面色發白,站在一個藥架子前伸著雙手分揀藥材,光看過去香茹覺得這姑娘好高,居然還比最上層簸箕高出半個身子來,跟著大家繞過去一看,才知道這姑娘站在墊腳的梯凳上。

  細想也是,只憑她一人哪裡夠得著上層的簸箕,先前鋪藥時都是先把藥鋪到簸箕裡,再四人平抬起穩穩當當地放在架子高處。

  有人認出這丫頭,上前與她說話,但那丫頭並不理會,對方討了個沒趣,片刻又被自己這撥人圍上,打聽這丫頭來歷。

  香茹湊過去聽,才知道這丫頭原來也是灑掃上的,後來調去前一進院子伺候姑姑姑娘們,今天被罰顯然是做錯了事,雖只混了兩樣藥材,可畢竟有六個簸箕,不知這姑娘能不能在天黑前完工。

  這事茜草當初也是講給自己聽過的,只是如今親眼看到,對心理又是另外一種影響。香茹暗自提醒自己,千萬要小心,別讓方姑姑逮著錯處也這樣整她,要是多混幾樣藥材,她不也得揀到天黑去?記得天黑後沒揀完,還會有人拿著戒尺抽人玩的。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46 PM

入門 第36章

  那姑娘兜著裙子,把揀出來的藥材放在裙子上,裝滿了就走下梯凳裝入麻袋中,再站上梯凳繼續分揀,就看她這麼一直上上下下的。

  到申初,庫管叫大家出去收拾藥材,重新裝回到麻袋裡放進庫房中。她們這一群人麻利的把六個簸箕都收拾完了,那個受罰的姑娘還在揀第二個簸箕。

  香茹抬頭看看天色,覺得以這姑娘的速度,要在天黑前完成,難度太大了,她大概能想像那個被罰分揀六味混合藥材的姑娘是多麼的可憐了。

  照庫管的要求,把整理好的藥材和工具一一放回原處,香茹這群人就算完成工作,可以回去休息了。

  才踏進院子,同行的那些丫頭們呼啦一下散開,嘰嘰喳喳的跟相熟的姐妹聊起八卦,說的正是那個倒霉蛋。

  人多力量大的好處很快體現出來了,消息在眾人口中傳了一圈,就有人站了出來,接過八卦的接力棒,給大家講了點新鮮東西。

  原來站出來的是跟那丫頭同屋的姑娘們,說昨晚她一人躲在被窩裡哭,把她倆吵醒了好幾回,一晚上沒睡安穩,現在來看,肯定是早就知道今天要怎樣罰她才怕得哭。

  這下大家好奇了,會是做錯什麼事要被這樣罰。

  當然這事就沒人知道了,大家也懶得費勁去猜,有人另起了個話頭,沒幾下工夫原先的主題立刻就偏得沒影了。

  香茹不耐煩再聽下去,拉了天冬和麥冬回去繡花。

  冬天天色黑得早,吃過晚飯後大家就開始忙著燒水洗臉睡覺,等到全院幾十號人都收拾得差不多,已經是二更多了,忽見到個人掩著臉跑進來,飛快地竄進一間屋子就不出來了。

  有眼尖的認出正是在前面受罰的那姑娘,同情的歎口氣,轉身就又各幹各的去了。

  麥冬提著香茹的後衣領把她拎進屋去,叫她別看這些亂七八糟的,要想在藥房裡太太平平的,首要訣竅就是事不關己明哲保身。

  香茹乖乖隨她倆脫衣熄燈睡覺。

  次日起床發現半夜下了場大雪,氣溫驟降,天地一片銀白,大家趕緊一起行動清掃積雪。此後連續幾日都是大降溫,又是風又是雪,上午才打掃乾淨的院落,下午一場白茫茫又鋪了滿院,藥房雖發下來驅風散寒的藥材讓大家煎服,但還是有很多人凍病了,幾乎每個屋子都有人因為發燒而躺在炕上,香茹隔壁屋更是所有姑娘都病倒了,全靠兩邊鄰居們的照顧。

  更不幸的是,天冬和麥冬也屬於這病員中的一員,天冬發燒,麥冬見風咳得喘不上來氣,兩人都無法出門,成天呆在溫暖的屋子裡養病,而外面仍要照常幹活,方姑姑可沒因為天氣原因而減少工作量,於是擦洗兩層樓的走廊門窗的重擔就全部壓在了香茹一人肩上。

  香茹從來沒用扁擔挑過東西,這大冬天的學挑水真叫她吃了苦頭,為了怕水潑得到處都是遇冷結冰,她兩個水桶都只敢裝半桶水。

  先前三個人一起做都要一個多時辰才能全部弄完,現在只剩了香茹一人所需時間立馬翻倍,又冷又凍,只擦了兩個窗稜一雙手就凍得沒有知覺了,怎麼哈氣都沒用。

  這麼冷的天醫婆們都呆在她們暖和的屋子裡,烤烤火、看看書、聊聊天、寫寫字,偶爾會出來走動的都是她們手下的徒弟們,去茶水房泡壺熱茶,沒人吃飽了撐著故意進進出出影響香茹等人幹活。

  正蹲著在水盆裡洗抹布,香茹眼角瞄到又有人過來,趕緊起身讓路,這才發現來的人是茜草。但是茜草沒有表示出認得香茹的樣子,就那麼視而不見的端著茶盤走過香茹跟前,從前面的樓梯下樓去茶水房了。

  香茹繼續幹活。

  好不容易擦完二樓所有門窗,香茹端起水盆下樓,又與茜草遇個正著,她上樓,她下樓。

  香茹本想再讓一讓,可茜草卻先退下幾步,回到樓梯轉角平台,仰起臉沖香茹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香茹,快下來。」

  香茹走下去。

  「把盆擱下,這個杯子,趕緊喝了,熱糖水。」茜草手上的茶盤上有一壺一杯。

  香茹揭開杯蓋一看,是一杯濃濃的紅糖水,熱氣騰騰,甜香四溢,聞著隱隱還有些藥味,不知道加了什麼。

  「趁熱快喝,別讓人看見。」

  香茹上下左右打望一番,見暫時無人經過這裡,立馬雙手捧起杯子。

  冷僵掉的手摸到熱杯子,感受到舒服的熱量源源不斷地傳到身體上,在皮膚剛感到一點刺痛時,香茹已經顧不上燙嘴,連灌了好幾大口糖水。熱乎乎的糖水下肚,感覺人好像終於活過來了一般。

  茜草負責望風,她豎起兩隻耳朵聽著這樓上樓下的一舉一動,這個樓梯口是去樓下茶水房的必經之路,何況天氣越冷,人越要喝熱水。

  香茹剛把最後一口糖水含在嘴裡,茜草就瞄到樓下有人過來,同時香茹聽到樓上也有人往這走,兩人頓時變了臉色。

  「哎呀,怎麼走路的,看著點,差點潑我一身水。」茜草急中生智,搶先發聲。

  香茹迅速的把手裡的杯子側倒放在茶盤上,同時端起水盆,倉促的動作讓盆裡的水蕩漾起來,就真的像是差點撞到人緊急停下的樣子。

  就這兩三秒鐘的工夫,兩人完成了一齣話劇,樓上樓下過來的人都沒起疑心,甚至下樓來的那個小徒弟還做起好人來。

  「茜草消消氣,別跟她計較了,這天冷路滑還要做事也夠辛苦的,這不沒潑上麼,趕緊進屋去暖和暖和。」

  「真是的,害我杯子都打翻了,又要跑一趟,做事仔細點。」茜草瞪了香茹一眼,嘟著嘴上樓去了。

  香茹端著盆子很使勁的沖剛才幫她說話的人點頭哈腰,盆裡的水隨著動作幅度眼看就要潑了出來。

  「好了好了,你趕緊做事去吧,別在這浪費工夫了,回頭潑一地水還不是你吃虧。」香茹那盆水怎麼看怎麼危險,旁人紛紛走避,要上樓的上樓,要下樓的下樓,不再跟她多言。

  見沒人注意自己了,香茹這才站直身子,嚥下一直含在嘴裡的糖水,舔舔嘴角,下樓去也。

  香茹一人完成全部的工作已經到中午,匆匆把工具收拾歸了位,就脫了衣服往炕上爬,被子一裹不動彈了。天冬軟綿綿的倚著牆坐著,麥冬下地給香茹倒水,捧著杯子香茹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吃過午飯後,香茹剛想鑽被窩歇中覺,外面有人把房門敲得山響,離門最近的麥冬開了門一看,是茯苓在外頭,雙手叉腰眉毛倒豎。

  「香茹呢?叫她出來!」

  不等麥冬喊人,香茹自己穿好衣服怯生生地跨出房門,「茯苓姑娘,出什麼事了?」

  「我問你,你今天打掃的時候,是不是差點跟人撞上了?」

  「啊……是下樓的時候,但我沒跟人撞上。」香茹連忙擺手。

  「少跟我來這套,我看得多了,告訴你,你闖禍了,中午有人在那裡摔了一跤,醫婆看過了,交待最少臥床休息十天。」

  「什麼?!這不可能!」香茹瞪圓了眼睛,她只是跟茜草演了出戲,人家摔跤怎麼會跟自己有關係。

  「怎麼不可能?有什麼不可能的?有人作證,你端著盆水差點跟茜草撞上,水潑了出來,你又沒擦乾,這麼冷的天,積水立馬就結了冰,後果就是有人踩到摔了跤!你還跟我辯?你拿什麼跟我辯?你這沒臉沒皮的小蹄子,在我茯苓面前,你算個什麼東西?」茯苓越說聲越大,說到最後,直接上手就給了香茹一巴掌,打得毫無防備的香茹一個趔趄。

  麥冬見附近有人出來看熱鬧,趕緊抓住茯苓的胳臂,把她拖進屋裡,關上門來再說話。

  「茯苓姑娘,都是香茹的錯,都是她不當心,您說要怎麼罰都隨您。」麥冬拉過香茹,踹了她膝窩一腳,香茹順勢五體投地趴在地上,做深刻認罪狀。

  她現在只是個小螞蟻,誰都能捏死她,她忍。

  「香茹啊香茹,你說你怎麼就這麼不當心呢。你要是在別處幹活也就罷了,做的好孬也沒關係,沒人會真的跟你計較這些。可你偏偏是在醫婆們那個院子做事,誰摔跤不好,又正好是某個醫婆的小徒弟,你說人家做師傅的知道是你害的,會怎麼想?」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請姑娘責罰,請醫婆責罰,讓我做什麼都行,要不我去伺候那位姑娘?」

  「呸!你還有臉提?你害人家這麼慘,人家誰願看到你,要是你心懷不平偷偷害人怎麼辦?」

  「不會不會,我絕不會的,借我十個膽子我都不敢,我是真心想去伺候的。」

  「行了,別在這說好聽的了。告訴你吧,方姑姑已經知道這事了,那些姑娘都是咱們這的寶貝疙瘩,平時都捧在心尖子上疼的,你這一下倒好了,直接讓人家臥床十天。方姑姑聽說之後氣得渾身發抖,說了,現在是天不好,等天晴了,她再來收拾你。你好自為之吧,哼!」茯苓重重的一甩袖子,走了。

  麥冬緊上幾步送了茯苓出去,然後關上房門,此時香茹已經從地上爬起來回到了炕上和天冬靠一塊坐著。

  麥冬隨後也脫鞋上了炕,三人一塊大眼瞪小眼,憋了半天誰都沒吐出一個字來,最後天冬和麥冬摸摸香茹的頭,同情的歎口氣。

  香茹垂頭喪氣地蔫成了一棵被凍傷的大白菜,她真的沒有潑水到地上啊。





入門 第37章

  次日香茹繼續一人去幹活,跟昨天一樣,風大水冷凍得哆嗦。

  同樣還跟昨天一樣的是,茜草又逮機會給香茹預備好了熱糖水,香茹一口氣喝了一半,突然想到應該問問昨天的事。

  「那個……」

  「別說話,快喝,當心隔牆有耳,不管發生事,你都要咬牙忍下來,別讓人逮著機會趕你出去。還有,這是防凍膏,小心別凍傷了手。」香茹才剛說了兩個字,就被茜草截去話頭,跟著蚊子哼哼似的交待幾句,又從自己懷裡掏出個白釉的扁瓷罐子塞進香茹懷裡。

  聽茜草如此說,香茹也就不再言語,大口喝完剩下的半杯糖水,端起盆子下樓繼續幹活。

  連續下雪的日子持續了五六日,雪停了之後又刮了三四天的大風,接著又是陰雨雪的交替上場,如此反覆折騰了半個多月,當大家踏進了一年中最後一個月,終於盼來了老天放晴的日子。

  天冬和麥冬的病在這些日子裡都養好了,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有了她們在,茜草也就沒法再背著別人的眼睛給香茹熱糖水,因此每天幹完活三人都是凍得齜牙咧嘴地往回跑,跳到炕上裹著被子哆嗦著一起咒罵老天。

  天一晴,積雪就開始緩慢消融,屋頂上的積雪化為雪水淅淅瀝瀝的滴下來,廊簷下方的地面和欄桿上總是濕濕的,風一吹就凍成了冰,打掃的時候香茹她們又多了一道除冰的工作。

  這天幹完活,見著太陽好,香茹三人把被子抱出來放在院子裡曬曬,別屋的姑娘們看到也抱出來各自的被子,一時間院子成了被子的世界,大家捧著針線笸籮背靠著大棉被而坐,頭頂上暖洋洋的太陽曬著,別提多愜意舒服。

  中午過後,茯苓來敲香茹的房門,臉上掛著同情的微笑,說今天藥房事多,人手不足,方姑姑就近方便,把她院裡的人都調去做事了,結果曬著的藥材無人料理,讓香茹辛苦一趟,去把藥材收一下。

  香茹心裡咯登一沉,明白該來的還是來了,方姑姑這經典的整人招數自己有幸要親身感受一下了。

  「好,方姑姑的差事,求之不得呢。」

  香茹堆起滿臉真誠的笑容,隨茯苓去了前面。

  一跨過角門的門檻,還在廊下,就看到了院子裡兩個大架子,六個簸箕裝得滿滿的,裝藥的麻袋在遊廊欄桿上搭了一長排。

  「吶,就是這些,上次你也做過的,不用我再教你怎麼做了,動作快點啊,要是天黑還沒弄完吃虧的可是你。」茯苓往院中虛指一下,扔下香茹就自己走了。

  香茹硬著頭皮走到院中,原地轉了一圈,發現安靜得一點人聲都沒有,不去想那些人是不是隱藏在厚厚的氈簾後頭看好戲,香茹先去檢查這些藥材。

  上次就見過的三層大架子,香茹很清楚揀一簸箕的藥得用多久時間,而今天這都得她自己來收拾,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她有好果子吃,香茹敢拿所有身家打賭,擺出這種陣勢的人根本就不是純粹為了當日那摔跤受傷的丫頭來懲罰她的,而是藉機想攆她出去罷了。

  香茹走到最近的架子前想看看藥材,腦子一下「嗡」的就大了,簸箕裡根本不是一味藥,而是混了四種藥材,攤得平平整整。

  這下可好,六個簸箕,每個四味藥,就她一個人分揀,這不就是要逼她出絕招麼。

  香茹仰起臉,做了幾個深呼吸,冰冷的空氣進入肺中,帶來了寒意也讓她飛快地冷靜了下來,拍拍臉要起精神,香茹返身拿來四個麻袋,把袋口敞開,再反折幾下,使麻袋能安穩地站在地上。

  香茹拖出最下層的簸箕,但並不完全拖到地上,而是拖出來一半,藉著架子與地面的高度差,讓簸箕斜著靠在地上,接著又拿來四五個麻袋當墊子扔在簸箕前面,那四個麻袋兩兩擱在兩邊,再把長柄推子放在身後,一切都準備好了,香茹才在麻袋上坐下來,把簸箕擺在雙腿上,雙手開弓,飛快地收揀藥材。

  前世會去做營養師是受家庭的影響,家裡是種中藥材的藥農,土地被藥廠租賃,全村人都為藥廠種植各種藥材。每當收穫季節,新鮮藥材要先揀選再清洗,摘去非藥用的核粒、果柄、枝梗、皮殼等物,只留下藥用部分,然後清洗乾淨,最後乾燥,這樣才能最大限度保留藥材的有效成分。

  小時候沒少給大人們打下手,揀選和清洗她都幹過,當年孩子心性,把遊戲和做事合二為一,練出一手絕活,她可以低著頭只憑眼角餘光就能準確地把手上揀選好的藥材扔進各自的笸籮或垃圾桶裡。

  後來離家讀書後就沒再幹過這活,但身體還是留下了記憶,日後自己獨立生活時揀菜是把好手,一把葉子菜到她手上三兩下就搞定。

  說來也巧了,現世的香茹廚房雜工出身,每日那麼多菜就靠她們三人處理,個個練得手腳麻利,現在來說反倒給了她絕好的掩護,就算她動作再快,估計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香茹撇撇嘴,她不敢保證天黑前是否能全部完成,但至少她不會讓那幫心理變態的傢伙有機會折磨她太長時間。

  香茹的絕招說起來其實並沒什麼秘密,不過是手眼的高度配合,眼睛看到什麼藥材,手上就能揀出來,並立刻扔進身邊的麻袋裡。四味藥分別扔進那四個袋子,一個不錯,一個不漏。

  一開始香茹動作還比較慢,揀菜跟揀藥畢竟不同,隨著所揀的藥材越來越多,香茹逐漸找回了小時候的手感,手上動作越來越快,只看她勾著頭眼睛盯著簸箕,雙手像劃水似的拿起藥材就往身旁扔,如行雲流水般暢快利落。

  香茹一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去想現在什麼時辰,不去想是不是快天黑了,她放任思緒飄飛,幻想自己被收徒,考中醫婆,離宮獨立,幻想是開診所做大夫,還是開酒樓當廚師,有沒有可能勾個帥哥做老公……想一切能想的,就是不想手上現在的活兒。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茜草在茶水房裡燒水泡茶,聽到有人議論,前面藥房院子又有可憐蟲被方姑姑整了,獨自一人要揀六個簸箕的藥材,不知道等天黑後會被怎樣戲耍挨打。

  茜草聽過就完,沒往心裡去,等茶泡好了,她托著茶盤往前面值房走,今天謝醫婆當值。

  來到第二進院子,見到在院子裡埋頭苦幹的可憐蟲,好奇的望了一眼,結果認出是香茹,大吃一驚,趕緊低頭走開。

  謝醫婆得到茜草線報沒有半點動作,既不吃驚也不皺眉,完全就當是聽了個八卦,還笑著和同屋的醫婆們打趣了幾句,淡定的吃著剛送來的點心,喝著新泡的熱茶。

  師傅就是師傅,比小徒弟沉著得多。

  茜草見謝醫婆不動,猜測師傅必定已有主意,於是她默然退下看書去了。

  申初二刻,今天當值結束,醫婆們散值回屋。

  別的醫婆到點就溜,謝醫婆不急不躁慢悠悠地指揮著茜草收拾書本紙筆,故意慢了一會子才領了茜草踏出房門。

  這一慢,等她來到第二進院子的時候,前面先走的醫婆們已經看不到人影,院子裡也無其他人走動,只有遊廊上的謝醫婆茜草和院子裡埋頭揀藥的香茹,此時她第二個簸箕已揀了一半,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天黑前全部揀完了。

  謝醫婆走在內側,茜草走在外側,一開始兩人只是正常走著,都看到了院子裡的那個大活人,茜草還指指點點,似是小孩子幸災樂禍般地取笑了一番。

  待兩人走到庫房門前的遊廊台階處,視線沒有了廊柱的遮擋,辛苦工作的香茹完全暴露出來,謝醫婆就在此時腳步一頓,一副像是看到面熟之人的樣子,抬手制止茜草的取笑,步下兩個台階,傾著身子仔細打量香茹。

  香茹完全不知,她此刻一門心思都在眼前的藥材上,壓根不知道身後有人。

  謝醫婆看了一會兒就被香茹這熟練的分揀動作吸引住了幾分心思,心裡隨即淡淡地笑開,欣慰自己沒有看走眼,不枉她當初特意去查名冊正本,別的不說光看她這動作,就知道她在家時肯定與藥材打過很長時間的交道。

  謝醫婆心裡是笑,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依舊是一副「看著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的疑惑表情。

  她走下台階,來到香茹身側,可香茹為了追逐陽光,正好背對著謝醫婆的所在方向,於是謝醫婆特意繞著香茹轉了一個圈。

  見香茹還是沒發現自己,謝醫婆只得自己繼續完成這幕獨角戲。

  她站在香茹的右邊,拉住了香茹的右胳臂,打斷了她的工作。

  動作節奏突然被打斷,嚇了香茹一跳,抬頭想看是誰跟她搗蛋,誰知眼前出現的卻是湊到近前的謝醫婆的臉,又嚇得她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結果好巧不巧地一腳絆在旁邊的麻袋上,身子立刻失去平衡,虧得謝醫婆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謝醫婆?」

  「哎?香茹?真的是你啊?我剛才就一直看你眼熟。你在這做什麼呢?」謝醫婆一臉欣喜的牽著香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不停。

  「我……我在揀藥。這大天冷的您怎麼在外頭?趕緊回屋去吧,別凍著。」香茹急忙又怯怯地抽回手,這次記得小心翼翼地後退幾步,拉開點距離,一副誠惶誠恐不想有太近距離的樣子。

  謝醫婆皺起眉頭,臉色不太好看了,「哎,你這是做什麼?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上次見你那活潑勁哪去了?我都不知道你調來了這裡,怪不得說這段日子的飯菜不好吃,原來你沒在廚房做了。你幾時進來的?」

  「是容姑姑調我進來的,說藥房今年要走的人多,怕人手不足,就調我進來了。」

  「原來是這樣。來這裡也挺好的,省得天天在廚房煙熏火燎的,這麼水靈的姑娘要是變成黃臉婆可就難看了。」

  香茹面露尷尬神色,沒有接話。

  謝醫婆卻恢復了一臉喜色,彷彿沒有看出香茹此刻心不在焉的狀態,轉個身去看香茹正在做的活。

  混了四味藥的大簸箕,已經揀了一半。

  謝醫婆當場臉色就沉了下來,繼續查看起其它幾個簸箕,看到都是混合藥材,那張臉黑得跟塗了墨似的,連茜草都嚇到了,站在旁邊不敢出聲。

  謝醫婆冷眼在院子中間緩緩轉了一圈,目光在四間屋子上都停留了好一會兒,像是要用目光把那厚厚的氈簾給冰凍起來,好一會兒才冷著一張臉重新面對香茹。

  「香茹,這誰交給你的活?」謝醫婆不光臉色冰冷,連聲音都好像凍起來了一般。

  「是茯苓姑娘安排的,說今天事忙,人手不夠。」

  「茯苓是你的頂頭上司?」

  「是的。」

  「嗯,既是她交待的,你就好好做吧,日後有空記得來找我喝茶,我就在後面那進院子住,隨便問人都知道的。」

  「醫婆貴人多事,不敢叨擾。」

  「這是說的什麼話,當日在肖姑姑面前,我倆不是暢談甚歡麼,怎麼如今倒跟我生分起來了?好了好了,就這麼說定了,明日我不當值,等你來喝茶。」

  「這個……」

  香茹為難的想再要推辭,旁邊茜草大步上前來,毫不客氣的推搡了香茹一把,大聲為自己師傅抱不平。

  「師傅看得起你才請你喝茶,你別不知好歹,左推右阻的,你當我師傅是什麼人了?」

  「茜草,不得無禮。」謝醫婆拽過氣鼓鼓的茜草,又拍拍香茹的胳臂,「我先回去了,你繼續做事吧。」

  「是,天冷路滑,醫婆慢走。」

  香茹目前謝醫婆和茜草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角門那頭,才轉身繼續分揀藥材。

  只是這次才做了盞茶工夫,茯苓跟鬼魅似的從香茹身後冒了出來,臉上是刻意討好的笑容,用力過猛到連牙花子都呲出來了,看著都不像平時的茯苓了。

  「香茹啊,你忙了這一下午,辛苦了。冷了吧?趕緊回屋暖和暖和去。」

  「還有好多沒揀呢。」

  「沒事沒事,方姑姑那邊事情做完了,剩下的都交給那些丫頭們吧,你的活完了,趕緊去歇著吧。」

  「哦,那我回去了,您也辛苦了,這麼冷的天還要在外面忙前忙後的。」

  先前是演戲所以表現做作,這會兒茯苓叫她去休息,香茹才不推辭呢,只客氣一回立馬借坡下驢,拍拍衣服,走人。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7 10:49 PM

本帖最後由 咩咩大羊 於 2011-3-27 10:50 PM 編輯

入門 第38章

  醫婆們住的院子就在這後頭的第三進,香茹以平常步伐走進來,在要跨過這個院子的角門前,因為正好魚貫有人從這個角落的樓梯下來,香茹於是稍停了一停,等她們先走了她自己再走。

  剛進入第四進,身後有人拍香茹的肩膀。

  香茹停下腳步回身一看,原來是茜草,她手裡提著個小包袱。

  「剛才看著你背影眼熟,果然是你,既然碰上了,那正好,不用我待會兒特意去找你一趟了。」與先前謝醫婆那熱絡神情不同的是,茜草卻是截然相反的「與你不熟」的表情,語氣也是公事公辦,還帶著點「嫌麻煩」的口吻。

  「茜草姑娘,您這是要去哪啊?找我有事啊?」香茹謹慎的保持著兩步的距離,似親又疏。

  「我去漿洗房送幾件髒衣服。吶,這是師傅剛剛給我,叫我拿給你的。」茜草從懷裡拿出個淡藍釉的扁瓷罐子,跟一枚大號象棋子差不多大,一把硬塞進香茹手裡。

  「這是什麼?」香茹雙手接著,翻轉把玩了一番,發現跟上次送她的凍傷膏的罐子一模一樣,就是顏色不同,上次那個是白色的,蓋子上寫著同樣的兩行小字,上面一行是桃花村,下面一行是月季口脂。

  「這是冬季用的口脂,看看你那嘴,顏色烏青,還幹得都起皮了,活像身體不好似的。師傅說今年太冷,宮裡發的不好用,拿這個用吧。」

  「謝謝茜草姑娘。」香茹點頭哈腰的作揖。

  茜草一臉不耐煩,「行了行了,別謝我,又不是我的東西。」

  「哦,那請姑娘代我謝謝醫婆。」

  「嗯。」茜草晃晃腦袋,瞟了一眼香茹,抱緊手裡的包袱,越過香茹,搖搖地走了。

  目送茜草跨過角門,香茹把口脂揣進懷裡。可剛要走,身後又一隻手拍在她肩膀上,同時身後響起一個像叫魂一樣的聲音:「香茹……」

  香茹下意識的縮起肩膀,身子半側,使勁擰過脖子去看身後,待看清了人才鬆口氣,這好似鬧鬼似的傢伙原來又是茯苓。

  香茹立馬以標準動作一百八十度轉身,滿臉堆笑:「茯苓姑娘,又有活幹了?」

  茯苓也一臉笑開了花似的,不但牙花子呲著,連眼睛都瞇起來,硬是把眼尾給擠出幾道細紋,也不知道她有什麼事笑成這樣。

  「香茹,來來,說幾句話。」茯苓牽了香茹的手往旁邊走了幾步,下台階來到院子裡。

  「姑娘有話儘管吩咐。」

  「哦,沒什麼事,就是想跟你說,那些藥你揀得蠻好,有人看過了,沒有弄錯的,幹得不錯。」

  「謝謝姑娘,姑娘交待的事香茹不敢怠慢。」

  「好好,好丫頭,我就喜歡認真做事的丫頭,只要勤懇些,將來總有你的好處。」

  「謝謝姑娘提醒,香茹必定牢記,莫不敢忘。」

  「嗯,你來了這麼多天,我看得出來,你說到說到。對了,剛才看到你跟謝醫婆的徒弟茜草在說話,你們倆以前認識?」七繞八繞,茯苓總算繞到正題上了。

  「這個啊,其實不算什麼,姑娘知道我以前在廚房裡做事,機緣巧合有幸給謝醫婆做了幾回甜湯,後來又蒙肖姑姑召見,在那裡見到了醫婆真容,醫婆和氣,怕我受冷落,總是跟我說話。」

  「那是,謝醫婆人好誰都知道。那麼說茜草應該跟你比較熟了?」

  「我跟茜草姑娘沒什麼的,那天在肖姑姑房裡,她就是和玉桂在旁邊伺候茶水點心,我當時只顧著緊張去了,實在沒有閒心注意些別的。」香茹撓撓後腦勺,一臉憨笑。

  「這樣啊?可是剛才我看她好像拿了什麼東西給你?哦,你不要介意,我不故意偷看,只是你們兩個正好杵在路當中。」

  「姑娘您說的是這個吧……」香茹乖乖掏出還沒捂熱的瓷罐子,托在手心裡給茯苓看,「是這個,茜草說我唇色不好看,說這是謝醫婆要她拿給我的口脂。我還沒打開看,反正是新的,不如就送給姑娘使吧。」

  說著,香茹手掌往前一送,就要塞給茯苓。

  茯苓連忙雙手給推了回來,「使不得使不得,這是謝醫婆送你的東西,我哪敢受,你還是收好,不要辜負人家一片心意。」

  香茹順水推舟不再堅持,把口脂揣回了懷裡。叫她把剛收到的東西轉手送人她可沒這麼大方,何況也要看是什麼人,值不值得。

  「姑娘還有事麼?這天都快黑了,我還曬了被子在外頭……」

  「喔,沒事了,你趕緊回去收被子吧。」

  「哎,我就回去了,姑娘早些回屋歇著吧,外面太冷了。」香茹向茯苓行了一禮,回到遊廊,一會兒工夫就跨過角門,回了她自己住的院子了。

  茯苓見香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後,她則立刻轉身又回到藥房那裡,進了方姑姑起居辦公的耳房內室。

  方姑姑懶洋洋地斜臥在靠牆的炕上,身下枕著大引枕,身上蓋著薄被,正閉目養神,聽到茯苓問安的聲音,才掀起一點眼皮。

  「打聽到了?」

  「問到一點,那丫頭說她跟茜草不熟,就是上次肖姑姑召見的時候,在肖姑姑那裡遇見過。據她說,那天謝醫婆挺照顧她的,跟她說了很多話。而且剛才我去找她的時候,看到茜草塞了什麼東西給她,一問得知是個口脂。」

  「就這些?」

  「就這些。」茯苓說完,垂手靜侍一旁,方姑姑沒半點動靜,白薇走過來打發了茯苓下去。

  「姑姑,看來咱們都錯估了一著,沒想到謝靈芝跟那丫頭有瓜葛,而且看樣子謝靈芝應該蠻喜歡她的,不然剛剛認出人,怎麼一轉眼又讓茜草給她送東西?」

  「嗯,要是謝靈芝橫插一槓子就不好辦了。那丫頭怎麼運氣這麼好,好死不死,趕上今天謝靈芝當值,正好讓她碰個正著,哪怕早一天晚一天也好呢。」方姑姑掀了被子坐起身,口裡唸唸有詞,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身邊人聽。

  「今天那謝靈芝認了她,咱們想要再隨便捏個錯處趕她走就難了,可是她不走,又叫人嚥不下這口氣,每回看到她的臉就讓我想起坐在咱們腦袋頂上的那個女人,一想到她是從那個女人手下過來的,渾身的不舒服。」

  「我倒是覺得有點奇怪,香茹那丫頭天天就在那裡打掃,怎麼謝靈芝今天才看到她?」方姑姑想到了可疑之處。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這麼冷的天,誰沒事往外跑?她們幹活的時候地上都會弄到水,風一吹就凍成冰,要當值的早就提前去前面了,不當值的都窩在屋子裡,誰願意在她們幹完活之前出來走動啊。咱們罰那丫頭的由頭,不就是她潑了水在地上又沒有擦乾,結果害個小徒弟摔跤臥床十天麼。」白薇倒不太在意這點。

  「嗯,吩咐茯苓,盯緊點,我要看看謝靈芝到底有多喜歡她,然後咱們再想辦法。」

  「知道了。」

  香茹回到院子沒看到自己上午曬的被子,進了屋才發現原來是天冬和麥冬幫她收進來了。她二人見香茹這麼早回來很詫異,立馬放下手裡的繡花繃子,圍過來跟香茹問長問短。

  香茹一一說了,連謝醫婆的部分也沒有保留,看到香茹從懷裡拿出來的口脂,二冬臉上寫滿羨慕。

  香茹大方的讓她二人開罐試用。

  罐子打開後,裡面裝著淡粉色的油膏子,色澤盈潤亮麗,仔細聞聞還有股月季花的清香,一看就是好貨,宮裡發下來的口脂跟這個完全不能比。

  「哎?這個不像是宮裡發的?」香茹土包子附身。

  「這個自然不是宮裡的,是外頭的,看這蓋子上寫著字呢,桃花村,聽說是京城裡老字號的胭脂水粉店,只賣他們家自己做的胭脂水粉化妝工具,選料和做工都是一等一的,雖沒有百年這麼久,可少說也有七八十年了。」天冬從桌上拿起蓋子指給香茹看。

  「哇?這家店這麼有名啊?那這東西豈不很貴?她塞給我我就收了,都沒注意別的,要是貴重的東西,我要不要還回去啊?」

  「你傻啊?人家特意送你的,你打開看了又還回去,你這不是駁人家面子麼?謝醫婆是什麼身份?你缺心眼啊你,多少人巴望著能和她們搭上關係,偏偏怎麼有你這樣不知好歹的。」麥冬一時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香茹的腦門。

  「我這不是沒用過這種高級貨麼。」香茹土包子到底,她是真沒用過這個世界的任何一款高級貨啊。

  「好啦,人家給你的,你用就是了,還要天天用,讓大家都看見,這樣才不辜負人家的一番心意。依我說啊,謝醫婆應該蠻喜歡你的,不然不會才第二次見面,就送你這麼貴重的東西。」麥冬打濕手帕擦去嘴巴上的胭脂,又洗淨了手,這才小心地用無名指抹了一點口脂細細的抹在嘴唇上,又在鏡子前左照右照,美得不行。

  天冬見麥冬已經打扮上了,也趕緊過來扮上。這口脂油性充足,顏色又嫩,搽上後就跟吃了豬油沒擦嘴似的,油光光的反光,看著特有水潤感,是款很適合年輕女子妝扮的口脂。

  「你們搽得真好看,果真是好東西。」

  「那還用說,謝醫婆有她便利的地方,日常上用的東西自然和咱們不一樣。」天冬和麥冬拿著小手鏡站在門邊怎麼看自己怎麼美,鏡子裡這粉嘟嘟的小嘴呀真想叫人啃一口呢。

  「但這不是外來的麼?她怎麼能用到這外面的東西呢?」

  「那還用說,肯定是上頭賞下來的唄。像謝醫婆這樣醫術好的,都有機會去給娘娘們瞧病,要是服侍的好,娘娘們就會打賞,胭脂水粉是最平常的物事,她們要是自己用不了又會轉手送給徒弟們。你才來不知道,我們以前沒少聽見前面那些小徒弟們互相抱怨,這個說羨慕你師傅給賞了一套胭脂水粉,那個馬上說還是羨慕另一位的師傅給賞了對銀丁香,接著第三人又說哪裡有你師傅得的珍珠簪子好。哎喲,這哪裡是抱怨,分明就是炫耀!」天冬撇著嘴,滿臉的不屑。

  香茹乾笑,「這種話聽多了是蠻讓人心裡不好受的。」

  「哼,也就是一開始罷了,真要聽多了,就不耐煩去聽了,說的這麼熱鬧誰知道有幾分真假。真的,等你在這裡年頭久了,自然就明白了。別看那些小徒弟們現在一個個眼睛都長頭頂上,她們也有害怕的東西,只要一日沒換穿雨過天青色,她們就一日算不上是個東西。」天冬說著說著就咬牙切齒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受過什麼刺激。

  「行了,天冬,你都這麼大了還計較那些做什麼,那些離宮的就離宮了,剩下幾個不長進的不跟咱們一樣做粗活麼,就當作老天幫你報了仇吧。來來笑一個,看你臉都扭曲成什麼樣了。」

  麥冬把天冬拽回屋裡,用腳把房門磕上,拍打著天冬的臉頰,哄她平復情緒。

  香茹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著,天冬的表情提醒了她,醫婆和醫婆互相競爭,徒弟和徒弟互相競爭,謝醫婆地位擺在那裡,底下肯定有不服氣想把她掀下來的,現在謝醫婆與她有瓜葛的事必定已經傳遍整個藥房,她倒要小心,注意點別被嫉妒謝醫婆的人暗算了。





入門 第39章

  晚飯開飯前,在天冬和麥冬的提醒下,香茹抹上新口脂才去吃飯。跨進室內之後,大家紛紛圍了上來對著香茹噓寒問暖,那熱情勁兒,香茹搬來的第一天都沒有如此的歡迎場面。

  正如香茹先前所猜,人閒著沒事就愛傳瞎話,她和謝醫婆有瓜葛的事這會兒大家都知道了,加之香茹曾經是廚娘的事大家又都曉得,因此大家都以為就是這個讓她和謝醫婆之間有了接觸,羨慕得眼紅。

  次日晨起,吃過早飯,三人拿上工具照常出門做事。二樓門窗擦到一半時,謝醫婆從屋裡匆匆出來,往香茹所在的這邊走廊過來。

  兩人就這麼刻意又似無意般的再次「相遇」。

  「哎,香茹你居然就在這裡做事?」「突然」看到香茹,謝醫婆一陣驚喜之後就是懊惱,「我跟你就這麼近,居然昨天才看到你。你也真是,既在我房門口幹活,怎麼都不主動來找我呢?」

  香茹扔下抹布趕忙行禮,「因為不知道醫婆住哪間房,所以不敢貿然打擾。」

  「你這丫頭就是膽小怕事,容姑姑什麼都好,就那脾氣不好,看把個好好的姑娘給養成什麼樣了。罷罷罷,吶,我指給你看,我就住那間。」醫婆很熱情的拉著香茹指點了自己住的屋子,「下午沒事吧?我這剛得了好點心,一定要來,我叫茜草泡壺好茶等你。」

  「這……」

  「哎,不許說不。」

  「是,香茹恭敬不如從命,如果下午茯苓姑娘沒來派活的話,歇過中覺就來。」

  「哎,這才對。好了,你繼續忙,我出去辦點事。」

  「地上有水,醫婆仔細慢走。」

  目送謝醫婆轉過拐角下樓去了,三人繼續幹活,擦完門窗下樓換水時,二冬見前後無人,終於憋不住了,拿香茹打趣幾句,言詞裡除了羨慕還是羨慕,香茹被她倆說得渾身不自在,扭捏得不行,直討饒。

  換了乾淨的水,三人重回二樓擦地,正舀水往地上潑時,謝醫婆原路回來,三人立刻侍立旁邊讓她過路,之後三人繼續忙。

  用濕抹布把角角落落都擦遍後,三人從地上站起來,正要換干抹布再來擦地時,又見茜草從樓梯處上來,捧著個茶盤,上面放著三個蓋碗盅。

  「喂,你們三個,過來喝茶。」茜草臉色不善,口氣也很不客氣,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樣子。

  「是給我們的麼?這怎麼使得?」二冬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接,一起拿眼睛望香茹。

  茜草眉頭一皺,口氣更加不耐,「愛喝不喝,要不是師傅吩咐的,誰願意這大冷的天出來給你們煮糖水。喝不喝?不喝我拿走了,反正是你們不喝的,師傅也怪不到我。」

  「茜草姑娘辛苦了,我們喝,多謝醫婆好意。」香茹放下抹布,雙手在衣服上擦擦,小心的端了一碗,蓋子一揭,白煙裊裊,甜香襲人。

  水冷風寒,擦洗了一上午誰不是被凍得夠嗆,眼見溫暖在即,哪還忍得住,香茹拿了一杯後,二冬就迫不及待的也各拿了一杯,茜草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外面冷死人了,我先回屋了,你們喝完自己放到茶水房去,若有人問起就說我要你們送過去的,要是有人說話難聽,回來告訴我。」

  「哎哎是是,茜草姑娘您趕緊回屋暖和暖和,剩下的交給我們了。」

  茜草留下茶盤逕自下樓去了,樓上三人喝完了熱糖水,由香茹把茶杯等物送還茶水房。這還是香茹第一次踏進這個院子的茶水房,就在倒座房的左次間,只有一排小爐子外加三個盛水的大水缸,熱水都是一壺壺的現燒,不像她住的後院那個茶水房再多添點東西就能變身成廚房。

  茶水房裡沒什麼人,只有三個小徒弟各守著一個茶爐子,她們聊得挺歡快,見香茹進來愛理不理,聽香茹問茶杯擱哪,才指了個角落給她,然後就不管她了,茜草先前擔心有人說話難聽的事根本沒發生。

  回去幹完剩下的活,三人收拾了東西回屋休息沒再出門,到中午出去吃飯,三人被同院姑娘圍住打趣,因為茜草給她們送糖水的時候,被同院做事的其他灑掃丫頭們看到了,昨天若還只是羨慕的話,今天就已經昇華為嫉妒了。

  世上總是不缺這樣的人的,所以香茹毫不理會那些人的酸話,自顧自的吃飯,倒是天冬和麥冬受不了有些人夾槍帶棒的過分的語言暴力,午飯沒吃多少就撂了碗筷走了。

  待到香茹吃完午飯回屋,二冬都已蓋著被子面對面躺在炕上說話,見香茹回來,她倆披著被子坐了起來,「我說香茹,她們說得那樣難聽,你居然還能吃得下飯,真是……」

  「哎喲,她們要說不就說唄,反正她們不怕浪費口水,我貢獻一下耳朵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們除了說說還能做什麼嗎?」香茹先去喝了杯水,然後也脫了鞋子爬上炕去。

  「話不是這樣說的,如果將來你真得到謝醫婆青眼,發達了,那是另外回事,可你現在不還在這裡麼,真要惹得什麼人心裡不痛快,總有辦法讓你心裡多塊疙瘩。」麥冬語重心長地道。

  「麥冬說的是,我就是最好的例子,當年我也曾像你這樣風光過,得某任醫婆青眼,眼看拜師有望,結果……唉……」天冬想起往事,歎口氣,扯過被子抖開蓋在腿上。

  「真的會有麻煩啊?我都不懂這些事,廚房人少,沒這些亂七八糟的。那我以後不跟她們說話了,她們說什麼我隨便應著。」對天冬以往的遭遇香茹不好說什麼,淡淡的把話題帶過。

  「雖說要防備,可也不能做得太明顯了,該客套的時候還是要客套。俗話說害人不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這裡人多嘴雜,針眼大點的事,經她們的嘴一傳能變成天般大。你要真發達了那是你的福分,誰也搶不走你的,可也不能讓人給生生的攪和了。其實說白了就一句話,看你不順眼的人,你怎麼做都是錯,她們要害你可不會跟你講客氣,要緊的是你有沒有辦法反擊。」麥冬到底年紀大些,對這些事頗有些自己的體會和感觸。

  「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二位姐姐,教教我,我到底該怎麼做?」香茹雙手合什,真誠求教。

  「很簡單啊,趕緊巴住謝醫婆啊,趁她現在喜歡你,和她走得近些,要是她能收你為徒就最好。」天冬道。

  「別亂出主意,香茹明年就十五了,天冬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條規矩,你在這兒這麼些年,何曾聽說過有人天賦高到兩年多就能考中醫婆的?」麥冬反對。

  「哎呀,就算沒法做醫婆,倘若搞好了關係,拜了師,也一樣有別的好處啊。」天冬推推麥冬,「那事你知道的,你跟她說。」

  「哎?有故事聽?麥冬姐,什麼事啊?」一聽有宮廷秘聞,香茹精神頭就來了。

  「原來你說那事兒。」麥冬神秘一笑,抖開自己身上的被子,示意香茹坐她身邊來,然後她把被子蓋在兩人腿上。

  「那還是我進宮不久的事,當時還沒天冬呢,她也是從我這聽來的。」

  「好姐姐,快說快說。」見麥冬賣關子,香茹可等不及了。

  「別心急嘛,不是多複雜的故事,幾句話就能講完。就是有一位姑娘為了能做醫婆,就利用各種機會接近醫婆,拍她們的馬屁,終於獲得了某位醫婆的好感,被收為徒弟。可日後發現,那姑娘天賦不足,跟別的徒弟們比起來,資質要差一些,所以這醫婆心裡有多少有些不太高興。」

  「但是這姑娘畢竟是自己挑的徒弟呀,要是承認這徒弟資質不佳,又跌醫婆的臉。於是她想了個辦法,利用每次去給娘娘們瞧病的機會,把這徒弟也帶在身邊。這中間過程我們就不知道了,反正最後結果是這徒弟成了某位娘娘的婢子,而那醫婆到期就離宮回家了。故事講完了,簡單吧。」

  「哇,好厲害,做不成醫婆,直接做娘娘的婢子,這應該算不錯的結局吧?」

  「何止不錯?簡直是大好!只要娘娘地位穩固,她就不愁吃香喝辣。回家做醫婆有什麼好,這麼大年紀回家,還不是立馬找個男人嫁了,有幾個會繼續行醫的,不過是因為醫婆這個身份好看,家裡好說親罷了。」

  「那現在還聽說過那個幸運姑娘的事麼?」

  「沒再聽說過了,應該過得不錯吧,反正我進宮這麼多年,後宮一直太平,只聽說娘娘們高昇的喜訊,沒聽說有哪位娘娘被拉下來的。你明白天冬的意思了吧?」

  「我明白了,天冬姐的意思是,趁著現在機會好,趕緊和謝醫婆攀上關係,就算將來做不成她的徒弟,起碼也能換個地方。」

  「對,就這意思。醫館好是好,可幸運兒畢竟太少,大多數人還是要熬日子,既然都是熬日子,那幹嘛不挑個更舒服的地方呆著呢?對吧?」天冬笑道。

  「嗯,明白了,謝謝二位姐姐的提點,我知道怎麼做了。」

  「你明白就好,但我們還要再囑咐你兩句,謝醫婆能從個小丫頭子做到醫婆,就說明她夠聰明,所以千萬別把她當傻子,你要真玩不來心眼,還不如跟她坦白,說不定看在你這坦承的份上,她反倒願意幫你。」

  「嗯,我知道的,我也不想給她留下壞印象。」

  「這就對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8 02:37 PM

入門 第40章

  歇過中覺後,香茹起床重新妝扮了一下,趁著時間還早,又繡了會兒花,順便也是等著看茯苓會不會過來派什麼活。如此直等到申初,點心時間快到了,茯苓依舊沒來,香茹於是收拾好東西出門了。

  院子裡有人看到香茹向她打招呼,香茹友好回應,但對她們的某些酸話不予理會,抬頭挺胸跨過角門,直奔前面第三進院落而去。

  熟門熟路的上了二樓,來到了謝醫婆的房門前,面對著繡著黑色萬字紋的猩紅氈簾,香茹連連深呼吸,摸著心臟覺得好像心跳平穩些了,才對著門簾自報家門,「謝醫婆在嗎?婢子香茹。」

  話音剛落,香茹就隱約聽到細碎的腳步聲,跟著就有人從裡面挑開氈簾,露出半張臉,正是茜草。

  香茹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向茜草行了一禮,茜草側身讓了香茹進去,門口一座四扇花鳥屏風擋住了室內的風光。

  茜草放下簾子,轉過身來沖香茹甜甜一笑,香茹也回了個甜笑,又齊齊瞟了一眼氈簾子,這才手牽手地繞過屏風往裡走。

  「師傅,香茹來了。」茜草牽著香茹歡快地撲向坐在圓桌前的謝醫婆,桌上放著針線笸籮和布料,而謝醫婆已經放下手上的東西,笑迎香茹。

  「香茹請醫婆安。」香茹雙膝併攏,雙手半握拳放在左膝上,右腿後撤半步,半屈膝行禮。

  「不用多禮,快過來坐下。」

  茜草推著香茹在謝醫婆右手邊坐下,麻利的收拾了桌上的東西,轉身又拿來茶具和一個紅漆攢盒,盒子裡分了六個格子,每個格子各放了幾塊精緻麵點,都是香茹沒見過的,紅紅綠綠的顏色很好看。

  「嘗嘗吧,娘娘賞下來的,可好吃了。」茜草像獻寶一樣,把攢盒往香茹面前推,並給她倒上一杯熱茶。

  香茹沒有拒絕這熱情的招待,大大方方地吃了幾塊麵點,並喝了半杯茶。

  「怎麼樣,好吃吧?你那麼會做菜,就知道你喜歡吃好吃的。娘娘們又都是大方的主兒,只要招了師傅過去,回來必定要賞幾盒,總是吃不完大多時候都是放壞了才扔掉,待會兒你帶盒回去,給同屋的一塊嘗嘗。」

  香茹哪裡敢收,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謝醫婆看得起我已經讓我夠注目了,再帶東西回去,不得被人眼紅死。」

  「那與你何干呢?要是覺得待不下去了,不如就到我這來吧,正好給茜草做伴。」謝醫婆端起她的茶盅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然後端著茶盅側臉對著香茹似笑非笑。

  香茹突然像踩了電門似的,「噌」地站起來,神色有些驚疑不定,一會兒望望謝醫婆,一會兒又看看茜草,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醫婆您不開玩笑?」

  「你覺得呢?」

  「這……」香茹摸不清謝醫婆這是什麼路數,不但不說話,反而一步步地往後退,一副隨時奪路狂奔的架勢。

  謝醫婆看香茹滿臉漲紅侷促不安的可憐模樣,心軟了,收起了逗她的心思,向茜草扔了個眼神,茜草笑嘻嘻撲過來,把香茹重新推回原位坐下。

  「吶,香茹,你是聰明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盯上你很久了,實話跟你說,你能調來藥房,是肖姑姑用總管之位跟容姑姑換來的。」謝醫婆面色一正,說實話了。

  「啊?!」乍聽這番話,香茹頓覺心跳都漏了一拍,面色一變,反射性地又要站起來,身後的茜草眼疾手快,按著她的肩膀壓在凳子上。

  「醫婆,您您您您別嚇我!」香茹都嚇得結巴了,她完完全全沒想過能調來廚房還有這樣的幕後交易。

  「嚇你做什麼,要不是我開始懷疑你,查閱了你的檔案,你也沒機會調過來。」

  「這這這……醫婆,您能告訴我詳情麼?」香茹覺得自己渾身在冒汗,可又一時想不清楚怎麼會緊張會這樣。

  「其實我會注意到你很偶然,生薑飴糖飲是你告訴給蓮須院的小太監的吧?還有蜜餞蘿蔔梨、紫粥蘇和杏仁粥,這都是你傳出去的,對吧?」

  「呃……」香茹不自在的挺直了脊背,兩眼溜溜地轉個不停。

  看她這模樣,謝醫婆心裡好笑在不已,要不是先懷疑到她,才花功夫去查,不然就真的要錯過一個人才了。

  「罷了,別想著編借口了,我既然能說出這些,自然早就查明情況了。」

  「是,醫婆英明。」香茹一陣心虛,剛挺直的脊背又彎了下去,她實在不知道這會兒她還能說什麼。

  「呵呵,少拍馬屁,我只問你願不願意吧?我知道留給你的時間很緊,但我覺得你應該能應付,只是要辛苦些。」

  「醫婆真的這麼以為?您怎麼會對我有這麼大的信心?」香茹又激動了。

  「首先,那些食方說明你有一定的醫理基礎;昨天你揀藥那熟練的動作,說明你曾經長期跟藥材打過交道;最後,我剛剛說了,我查閱了你的檔案。」

  「那除了昨天揀藥的事,另兩件事的先後順序是怎樣的?難道真的就是那幾個食方就勾起了您的興趣?」

  「呵呵,香茹,我果然沒看走眼,你夠聰明。」

  「不敢當不敢當。」

  「是這樣,最先引起我注意的就是肖姑姑的飲食,我對廚房那幫人太瞭解了,連道新菜都做不出來的人,又怎麼會想到用米湯這麼普通的食物來調理病人腸胃?顯然是有人在背後小小的提醒了容姑姑一下。」

  「就這米湯?!謝醫婆,您厲害!」香茹佩服的豎大拇指。

  謝醫婆眨了眨眼睛,突然抿嘴一笑,笑得香茹和茜草一頭霧水。

  「香茹,你剛才那樣說,就是承認那出主意的人是你吧?」

  香茹額頭上垂下三道黑線,居然詐她的話,「原來謝醫婆您並不知道啊?」

  「啊,當時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懷疑容姑姑背後有軍師給她支招。不久後,我從蓮須院那裡偶然得知了生薑飴糖飲,想了半天才把疑點集中在了廚房,但仍然不知道傳方子的人是誰,直到那碗花生排骨湯,才讓我把目光集中在了你身上。」

  「怎麼會呢?我我我我我我當時沒說過什麼話呀……」

  「我知道我知道,你當時只是跟玉桂說閒話,可怎耐身邊多了只耳朵,她回來後學給我聽,你這才完全暴露在我的眼前。」謝醫婆瞟了茜草一眼。

  香茹跟著立馬轉臉望著茜草,「茜草?謝醫婆,您還是完整的跟我講一遍過程吧,我聽著怎麼覺得有些暈?」

  「暈?我這已經是揀選最精簡的過程講給你聽了,實際上,我花在這上面的精力可比你想幾道菜多得多了。」

  「是我失言。」香茹馬上低頭認錯。

  「呵呵呵呵,罷了罷了,其實都沒什麼。我既然懷疑到了廚房,自然就想調查個清楚,而像茜草這樣身份的丫頭是不必去輪值去廚房拿飯菜的,可她不去廚房我就什麼都查不到,於是我借口不放心廚娘們的廚藝,怕廚房疏忽大意又做了肖姑姑不能吃的東西,派茜草去廚房把關。她混在一群丫頭當中沒人會注意到她,去了幾日就聽到了要緊的話,不枉我費這番工夫。你那天煮了玉桂排骨湯,當時跟玉桂說了句『花生排骨湯補氣養顏』,還記不記得?」

  香茹很認真地想了想,可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哪裡還會記得,遂搖頭,「我記得煮過這湯,但不記得還講過這話。就憑這句話您……?」

  「這句話看似簡單,可放在廚房那樣的一個環境裡,當時兩位掌事姑姑又爭鬥得那麼激烈,你這淡淡的一句話足以引起我的重視了。」

  「所以您就去查了我的檔案?您能查這個?」

  「不,那時還沒起別的心思,只是覺得好奇,想知道你是從哪冒出來的,所以我就讓茜草以做降火甜湯的理由去接近你,跟你聊天,試探試探你。」

  香茹額頭上掛下更多的黑線,原來當初自己沒有猜錯,謝醫婆果然是對自己有了興趣。

  「我記得好像那天下午茜草還要我熬合歡花粥……?」香茹隱隱地想起了那天發生的事,但仍然沒有回憶起全部片段,畢竟這算不上什麼大事,過頭就忘。

  「沒錯,茜草一說到合歡花粥,你就脫口反問她我是不是精神不好。就是這樣,終於讓我下定決心,去好好地調查一下你。」

  香茹喉嚨上下滑動了一下,乾嚥了點唾沫,「您就去查檔案了?」

  謝醫婆喝了口茶,笑著把杯子放下,「聽故事要有耐心。我也很忙的,除了當值,還要去給娘娘們和老姑姑們瞧病,我就利用了去太醫院交病情記錄的機會,找蓮須院的小太監們打聽打聽,終於讓我找到了半夏,從他嘴裡得知你曾經給過他四個食方,都是症對風寒咳嗽的。」

  香茹額頭上有些冒汗,「我只是同情而已,沒想那麼多。」

  「你這一時的同情,卻是犯了僭越罪,擱在別的醫婆眼裡,你就叫不知好歹,她們會立刻抓住機會教訓你一頓,還能順便打壓一下容姑姑。虧你運氣,偏偏我先注意到此事,好奇之下,就暫且放你一馬嘍。」

  香茹額頭上的汗冒得更密了些,乾笑連連,「多謝醫婆高抬貴手高抬貴手。」

  「這一件件的小事連起來,我對你越來越好奇,想追究看看你的出身是怎樣的,於是去找了肖姑姑,翻閱你進宮那年的名冊副本,結果……」講到這裡,容姑姑面容嚴肅起來。

  香茹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嚴肅起來,「結果什麼……?」

  「你的那一頁上,家裡營生寫著廚子。」





入門 第41章

  「怎麼會!?」香茹再次激動的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望著謝醫婆,「怎麼會這樣?我父親明明是郎中!」

  「你坐下,別激動,聽我說完。」謝醫婆示意茜草拉香茹坐下,為怕香茹再有什麼激烈動作,茜草乾脆站在香茹身後,伸出雙臂環抱她的肩膀。

  「先前我一直以為你家裡營生可能跟郎中或者生藥鋪有關,當我看到廚子二字時我也油然而生一種好似猜錯謎語的感覺。但是最終我還是選擇相信我的判斷,因此求了肖姑姑許可,拿了她的牌子,叫上玉桂一起去了太醫院。」

  「啊,就是那天……」

  「對,就是那天。玉桂去向杜公公報告肖姑姑的情況,而我則去了小書房找李公公拿到了名冊正本,上面你家裡營生那一欄明明白白地寫著『郎中』二字。」

  香茹身上壓著個茜草,不能再一躍三尺高,但這樣的消息還是叫她一時間難以接受和消化,整個臉色難看得要命,眉頭緊鎖,眼神失焦,就聽她牙關叩叩叩地直響,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身體不可抑制地哆嗦起來。

  謝醫婆和茜草嚇到了,緊張起來,茜草緊緊地抱住香茹,在她耳邊不停地說著安慰的話語,謝醫婆則拍她的臉按摩她的胸口不停喚她的名字,想撫平她的情緒,她這個樣子著實嚇人。

  好在香茹的自制力不錯,一陣臉紅脖子粗之後,理智再次佔了上風,情緒很快平靜了下來,沒事了。畢竟這個身體現在是組裝貨,若是原主人恐怕會鬧得更厲害,而對靈魂來自現代地球的新生香茹來說,她犯不著為已經發生的陰謀氣壞自己,因為這是她佔用這個身體以前發生的事。

  謝醫婆見香茹這麼快就恢復鎮定,對香茹的喜愛之心又深了幾分,人吃五穀雜糧,必有七情六慾,但一個合格的醫婆必須得時刻保持冷靜的頭腦,才能準確判斷病人病情,開出正確的方子。

  「怎麼會這樣?會是誰這樣害我?」香茹此時的喃喃自語更像是身體記憶的本能反應。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新人進來的前一天,副本才會交到總管姑姑手上,總管姑姑再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將人員分配好,次日照名單派人。副本上寫你家是廚子,把你派進廚房理所應當。」

  「如果沒人搗蛋,我會進哪?」

  「那自然是進藥房了,進宮的姑娘們,如果醫家出身又年齡合適的話,都是直接送藥房的,這是老早以前就定下的規矩。」

  「也就是說,當初容姑姑並沒有騙我?」

  「嗯?怎麼了?」

  「沒什麼,容姑姑是我家遠房親戚,當年徵召宮女的時候,她送了信到家裡,承諾我若是能進宮就讓我去藥房,考中醫婆後二十歲就可回家光耀門楣。」

  「但事實是,有人不想讓你回家,這是所有問題的源頭。自姑娘們進宮,層層篩選,名冊一直在公公們的手裡,只有那天才會交到總管姑姑手上,掌事姑姑根本接觸不到,要做手腳只有花錢買通辦事的人。奇怪的是,會是什麼人要這樣對你?」謝醫婆接道,這些事這麼多天在她腦海裡轉了很多遍,該想的都想到了。

  香茹沉默片刻,腦中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雙手不自覺地在雙腿上來回摩挲,咬著下唇直愣愣地一直點頭,「我想我知道是誰不想看到我。」

  「你知道?」謝醫婆覺得奇了,與茜草對視一眼,茜草眼裡也寫著不解。

  「肯定是我的繼母。只有她最不想看到我回家。」

  「你有繼母?」謝醫婆和茜草不覺訝然,心中頓生同情,看香茹的眼神有了些微的憐憫之色。

  「是的,繼母,生母去世時我還很小,只隱約記得好像是生病,之後不久繼母就進門了,那時我大概四五歲。頭一年我過得還算可以,但自從她懷孕並生下弟弟後,我就成了被遺忘的對象,再之後她又生下個妹妹,又趕上搬家換了間大房子開醫館,缺人手做事,繼母不想再僱人,那時她想起了我,於是我就落到了僕傭的地步,不但要忙家裡的事,白天還要在醫館協助父親照顧病人。」

  「天吶,那時你才幾歲!讓你個孩子天天在各種病人中間,就不怕你染到疾病麼?你父親也不反對?」

  「他?家裡一切由繼母作主,他只要有人幫忙打理醫館,並不在乎是誰來做,大概他還覺得我比較懂事會為家裡分憂吧。」香茹很無所謂的聳聳肩,但謝醫婆和茜草卻聽得大皺眉頭。

  「你父親真的是郎中?他的醫證不是買來的吧?他有徒弟麼?就算他要助手,也應該是讓年長的徒弟來做吧?」

  「沒有徒弟,至少我在家的時候還沒有徒弟,醫館裡裡外外所有事情只有我一人來做,包括早晚打掃,照顧病人,給家屬送茶,替病人去藥鋪跑腿等等等等各種瑣碎的事情。也許是老天可憐我,讓我在忙碌中偷學到了一些醫理藥理,不過對那時的我來說,這些東西對我毫無用處。」

  「是啊,對那時的你來說是不值一文,只是坐在這裡回過頭去想,會覺得說沒有那時也就沒有你今天。不過你家人太過分了,就算是喜歡買童僕的大戶人家都不會這樣使喚人,你繼母平時會打罵你麼?」

  「那是常有的事,她恪守婦道,白天絕不踏進醫館一步,所以她不會當著病人的面修理我。但晚上打烊後回到家裡,還有一堆活等著我,我都忘了我幾時被趕出自己原來的房間,不得不去和僕婦們擠一個房間,吃穿上甚至還比不上那些人,能有點菜湯喝就是很高興的事了。」

  茜草倒吸口冷氣已經完全傻了眼,謝醫婆則是目瞪口呆到不知還能說什麼,「她如此虐待你還叫恪守婦道?你只是個女兒,若你是兒子,繼母打壓你還情有可原,你只是個女兒,將來要出嫁的,家裡只是出份嫁妝而已,家產還是她兒子的。」

  香茹兩手一攤,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我想她連那份嫁妝都不想給我,給自己女兒雙份嫁妝豈不更好?」

  謝醫婆激動地站起身,張開雙臂緊緊地將香茹抱在懷中,不斷輕撫她的背,「好了,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不管是不是她指使容姑姑暗中做手腳要把你永久地留在宮裡,我們都不要再提她了。你有這天賦,到我這來吧,考中醫婆風風光光地回去,讓她知道,世事並不總是盡如人意。怎麼樣?」

  「您看得起我,我受寵若驚,但我怕時間來不及,這是我最擔心的,實話說我不想在宮裡呆一輩子,我想出去,我還想給我母親掃墓,她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我爹肯定早就把她忘了,只怕她墳頭上的草都比人高了。」香茹說著說著就淚滿眼眶,那可憐模樣看著叫人好不心酸。

  「好孩子,別慌,聽我說,你唯一的問題就是時間太緊。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是中秋後的生日吧?」謝醫婆邊說邊掏出手帕給香茹拭淚。

  香茹點頭,「是的,八月二十,我知道十八歲上限的規矩。」

  「這就不用擔心了,你有個好運,醫婆的考試時間在立秋前,這就是你的運氣,你的生日在考試之後,也就是說,你十八虛歲那年,是你最後一次考試機會。」

  「呼……原來是這樣……」香茹驚喜之後長舒口氣,這樣算下來她的時間就比較充裕了,但是不安全感仍然沒有消失,還有一個擔憂在她心頭盤旋。

  「謝醫婆,現在容姑姑是總管姑姑,如果她說服上頭更改考試時間怎麼辦?我知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不道德的,但我真的……」

  謝醫婆安撫地拍拍香茹的肩膀,「考試時間是由太醫院定的,她可沒權力說改就改。不過話說回來,若她堅定的要讓你留在宮裡,以她現在的地位她有很多機會。」

  「師傅,有解決辦法麼?」茜草也急眼了。

  「有是有,這就要看香茹自己的了。今年不算,我還有兩年就要離宮了,如果香茹能在我離宮前考下醫證,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啊?兩年?!」香茹一陣暈,剛剛還算得自己有三四年時間呢,這一眨眼,又變兩年了。

  「你做我一天徒弟,我必保你一天周全。倘若我走之前你還沒考中,我會把你托付給交好的別的醫婆,但她能為你做到哪一步就難說了,人家也有人家的難處。」

  「我明白,人家幫我是您的情面,可畢竟那時您已經離宮,人家要是疏忽一點,就會讓別人鑽了空子。」

  「沒錯,所以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你用功讀書,而且我還有個私心,如果你能提前考中,我就能放心地把茜草交給你,等你到期離宮時,茜草八成也已通過考試,就不用再替她操心了。」

  「師傅……」茜草被謝醫婆的話勾出了紅眼圈,「茜草讓您操心了。」

  謝醫婆伸手拍拍茜草的小臉,「為你操心是應當的,別人想求我操心還要看有沒有資格呢。」

  「香茹香茹,趕緊的,叫師傅啊。」茜草破涕為笑,低頭猛推香茹的肩膀。

  香茹猛醒過來,起身就要下跪,謝醫婆走到書桌前坐下,微笑著受了香茹的禮,茜草則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交由香茹,香茹就用這半杯茶水權當拜師茶奉給謝醫婆。

  放下茶杯,謝醫婆起身牽起香茹,可話還沒來得及說,茜草伸個腦袋過來,「我呢我呢?快叫師姐。」

  「我叫聲師姐,有紅包麼?」剛拜了師,香茹心情高興,存心逗茜草玩。

  茜草果然不幹了,拉著謝醫婆撒嬌要討公道。其實都是十來歲的年輕人,三人最終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好了好了,快坐下你們兩個瘋丫頭,還有話沒說完呢。」見茜草還鬧著香茹非要聽她叫聲師姐,謝醫婆擺出了師傅的威風。

  香茹和茜草這才撒開手,各搬個凳子坐在謝醫婆兩側。

  「茜草你拿個攢盒過來。香茹,一會兒你仍舊當沒事發生一樣照常回去,暫且再忍耐些日子,方姑姑一定會試探我和你關係到底有多近。為了叫她安生些,少不了還得讓你再受些委屈,不過別急,依著我的想法,過年前一定能讓你搬進這個院子來。」

  「謝謝師傅,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既謝醫婆已經有計劃了,香茹覺得自己安心地等著就好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8 02:39 PM

入門 第42章

  香茹捧著一個紅漆雕花攢盒跨進自己住的院子,立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還有人從屋裡跑出來看稀奇,香茹一概視而不見,像獻寶一樣,蹦蹦跳跳地穿過院子跑回了自己屋。

  「我回來了,有沒有人迎接我啊?我帶禮物回來了喲。」

  天冬和麥冬扔下手裡的針線,從炕上跳起來,飛奔過去。

  「呀,好漂亮的攢盒。」

  「快去泡壺茶來,我們要好好享受,這可是娘娘賞給謝醫婆的,她轉送了一盒給我。我敢打賭你們從來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點心。」

  「我去我去。」麥冬抱著茶壺衝了出去,片刻之後提了壺滾燙的熱茶回來,三人圍坐一圈,天冬和麥冬津津有味地聽香茹講謝醫婆屋裡的擺設,而香茹也抓住時機從懷裡掏出藏了多日的防凍膏給她們分享,胸口硌個瓷罐子睡覺可一點都不舒服。

  「這也是謝醫婆給的,說我們天天接觸冷水,怕我們生凍瘡,只是她手上沒有新的了,好在這個只用了幾次,你們別太介意。」

  「不會不會不會!謝醫婆太仁慈了,麥冬看,這個也是桃花村的,和那個口脂一樣。」二冬哪裡會有半點介意,忙不迭的接過防凍膏就往手上抹。

  「香茹啊,謝醫婆又送你這個又送你那個,可見她是真的很喜歡你,要是她想收你為徒你就應了吧,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天冬道。

  「嗯,我也這麼想呢。我今天去了她房間才知道,身為一個醫婆到底有多風光,光是她床上鋪的蓋的都比掌事姑姑得好。我說過我以前曾經去過容姑姑屋裡做事的。」香茹開始給二冬做些心理鋪墊。

  「那還用說,人家那樣的身份,多少人羨慕不來,也給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看看,省得她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麥冬也為香茹不平。

  「她們就是閒得,才有工夫嚼別人的舌根,那麼長的舌頭,將來肯定都要被閻王爺拔了做油撥舌頭吃。」香茹衝著窗外扔了個白眼,惹得二冬吃吃地笑。

  三人又笑玩了一會兒,點心下去一半才漸漸打住,繼續做起各自的針線,晚飯時才踏出房門。

  吃飯時,與香茹三人同坐一桌的人忍不住好奇心狂打聽,香茹一味的謙虛,只提謝醫婆的和藹可親和茜草的活潑可愛,天冬和麥冬卻在炫耀那好吃得不得了的點心,又說不出什麼動聽的語句,只會一再重複「好吃得不得了」、「漂亮極了」、「稀罕」、「廚房都做不來呢」等等。

  但到底是醫婆送的賞賜點心,這後院的丫頭子們別說吃了,連見都沒人見過,就連那攢盒都是從未見過的精緻。越聽越眼紅,嘴上說著恭維的話,肚子裡卻狠命腹誹詛咒香茹三人呢。

  不就是以前做過廚娘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這是除了香茹三人之外,在場大部分人的心聲。

  方姑姑更是早在香茹捧著點心離開謝醫婆的屋子時就已經得知了此消息,當時沒說什麼,直到晚飯後,更多的消息送到她耳中,惹得她頗為不快。

  「見鬼,謝靈芝居然會送她一盒點心,她就有那麼喜歡她?」方姑姑坐在床頭處,神情不爽。

  「想必是這樣的,您知道廚房那些人從來不和咱們藥房的人說話,咱們這些丫頭子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了一些消息,香茹那丫頭的廚藝似乎很對謝醫婆的胃口,曾經有人聽到茜草跟她說要做什麼點心甜湯的。」白薇坐在床尾,腳邊擺著火盆,正烘衣服。

  「你怎麼看?謝靈芝會不會把那丫頭收為徒弟?」

  「這還用說麼?那丫頭又不是笨蛋,誰不知道攀上醫婆就有好日子過,何況她年齡又在限內。不過……」

  「不過什麼?」

  「姑姑,您忘了?謝醫婆還有兩年多就要離宮了,就算她收了香茹那丫頭,您在藥房這麼多年,見過兩年多就出師的徒弟麼?」白薇收起衣服,抬起臉得意地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姑姑轉怒為喜,拍著大腿大笑連連,「你不提醒我都不記得了,謝靈芝快要離宮了,別說是香茹那丫頭了,她連茜草都沒時間帶出來呢。叫她當年心高氣傲遲遲不收徒,現在窘了吧,活該!」

  「所以,姑姑,就讓她們暫且得意一陣吧。待謝醫婆走了,還有誰能顧著她呢?到時候是圓是扁不就是我們說了算?只要她考不中,就還是普通丫頭子,到時候就算趕她出去,連現在的那位總管姑姑都沒話可說呢。」

  「也罷,我就發發這個善心。你去安排,多製造些機會,她被我們欺負得狠了,再找謝靈芝哭訴幾回,這事多半就成了。我迫不及待的想看謝靈芝收二徒弟。」

  「是,姑姑。」

  次日香茹三人照常上工,做了一半茜草嘟著嘴出來給三人送糖水,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模樣,香茹三人臉上掛著討好的笑,接過糖水各自喝了。

  如此兩天,「茜草不喜歡香茹」就被有心人看在眼裡又報到了白薇那裡,白薇再轉給方姑姑,兩人對視一眼,都面露喜色。

  「茜草還是孩子,自從跟了謝靈芝後就一直倍受寵愛,小孩子都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要被迫與他人分享,這丫頭值得利用一下。」

  「師姐妹不合,必定影響功課,姑姑這主意不錯,那我們什麼時候跟她聊幾句?」

  「現在就可以,先別急著出招,先探探她的口風,瞭解一下謝靈芝到底有沒有收香茹的意思,要是有,咱們再來挑撥。」

  「明白,我去辦。」

  又是三四日過去,這幾天裡香茹的活莫名其妙加重,除了完成例行工作外,還另外被茯苓派去做這做那,只有天色黑下來才能得閒。

  茜草每日早上仍舊會給香茹三人送上糖水驅寒,但那臉色卻一日比一旦難看,態度一日比一旦不耐煩,結果一開始還在羨慕的人群,立刻就變了風向,幸災樂禍起來。

  這日下午趁著謝醫婆被太醫叫走隨行出診,茜草把幾日攢下的髒衣服拿去漿洗房,出來時被白薇在院外夾道裝作巧遇般堵了個正著。

  「喲,這不是茜草妹妹麼,謝醫婆最近可好?」

  「很好,謝謝薇姑娘關心,方姑姑最近可好?」茜草展現招牌式的甜美笑容。

  「都好都好,謝醫婆還在屋裡看書麼?我就知道,這所有的醫婆裡,就數她最用功。可是這麼冷的天,還是應該多活動活動,老是躲在屋子裡烤火也不好。」

  「嗯,師傅沒別的愛好,就喜歡看書,就是一入冬後,外面老有人找她,她也閒不下來,現在看書的時間已經是大大減少了。」

  「公務繁忙是應當的,我還以為是忙私事呢,最近聽說那個姑娘很得她的歡心?」

  「那又怎樣?不過是因為當初喜歡她做的甜湯罷了,薇姐姐給評評理,您聽說過有這樣的收徒條件的麼?」

  「這是怎麼說的?一個從廚房調來的小麻雀,要飛上枝頭成鳳凰了?」

  「可不是麼,師傅實在喜歡得緊,根本不顧她有沒有天賦,我勸說了好幾次,師傅根本聽不進去,還說要是實在沒天賦,大不了以後舉薦到哪位娘娘手下當差,也不枉一番師徒之情。」

  「哎喲,這樣說,倒要恭喜茜草妹妹要做師姐了。」

  「薇姐姐,您別寒磣我了,我聽得出來,您這是挖苦我呢。」

  「哎~,好妹妹,姐姐是那樣的人麼,依我說啊,你師傅收就收了,她要學得不好又跟你沒關係,將來你自考中醫婆還家,她這半路出家的誰真指望她能學出什麼來?你可比她強多了,謝醫婆收她不過是個人情罷了,哪能跟你比。來來,笑個給姐姐看看,我的好妹妹可不適合這氣嘟嘟的模樣。」

  茜草扯扯嘴角,給了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嘟著嘴跟白薇道別走了。

  茜草回到屋裡不久,謝醫婆也回來了,經過樓下時敲開茜草的房門叫她送壺熱茶上去。

  茜草端了茶盤來到樓上,進門時謝醫婆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火盆旁烤手。

  師徒兩人簡單的說了幾句話,茜草就把話題轉到了白薇身上,把下午白薇找她的事告訴了謝醫婆。

  「很好,她上鉤了,這表示方姑姑也在關心我們。繼續,讓她們看看你到底有多討厭香茹,她們一定還盤算著等我離宮後將她趕出去呢,她們篤定的就是沒人能在兩年時間裡通過醫婆的考試。」

  「師傅,我懂你的意思,但若她們真這樣想也沒有錯啊,的確沒人能在兩年時間裡通過考試,您怎麼就對香茹那麼有信心呢?您這信心來得太奇怪了。」

  「茜草,你還小,很多事都想不到。還記得那天香茹來喝茶時跟我們講的故事麼,她有繼母,天天從早忙到晚。」

  「是的,我記得,但我還是沒明白。」

  「香茹的父親是郎中,她在成日辛勞中偷學到一點零碎東西,進宮後在容姑姑手下學得廚活,但她教給半夏的那幾個食方卻說明她懂的東西,比她告訴給我們的要多。」

  茜草更糊塗了,想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說出自己的看法,「她沒跟我們說實話?」

  「起碼她有所隱瞞。」

  「師傅又發現什麼了麼?」

  「半夏曾說過,香茹在教他食方的時候,還曾經說過一個百部汁,但這需要先拿到百部這味藥,她擔心半夏拿不到藥,故此沒說。」

  「我還是有點糊塗,師傅欺負人,我不想了啦,師傅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好了。」茜草仍然沒有明白謝醫婆的意思,乾脆一頭撲進她懷裡撒嬌。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算了算了,等她進了我的門,所有的事以後都會慢慢知道的,來日方長。」夏醫婆拍打著茜草的背哄著她,心裡卻暗自琢磨,香茹善廚活又認得藥材,還能說出那麼些個食方,大抵是個食醫的料子,雖不知她是怎樣學到這些東西,但總算是條明路。

  跟著自己學做疾醫時間太緊,若是能投在太醫門下學做食醫,就完全不怕了,有太醫們做靠山,方姑姑再討厭她都不敢動她分毫,自己到時離宮也能走得放心。





入門 第43章

  在茜草與謝醫婆聊天的時候,白薇也在和方姑姑密談。

  「呵呵呵呵,茜草真的還是個孩子啊,心底藏不住事。我想謝靈芝一定也很擔心,當她離宮之後,茜草會不會被別人欺負吧?」

  「姑姑,醫婆們都是恨不得把別人踩在腳下自己站在最高處的主兒呢。」

  「那就如她的願,你叫茯苓再多安排些活給她幹,逮她的錯處,再讓她去揀一次藥材,讓謝靈芝順順利利地把她領進門去吧。不過要仔細些,別再像上次那樣,摻混的藥材到現在都還扔在角落裡沒人去揀呢。」

  「是,姑姑。就逮她個小錯,摻兩味藥材讓她快快揀完吧。」

  茯苓得了令,以年前大掃除的名義,下令所有的灑掃丫頭們把整個藥房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要打掃一遍。

  整個藥房分割成一塊塊,由丫頭們包干到人,茯苓要求連屋頂積雪都要清除,來檢查要不要更換屋瓦。

  若只是清潔灑掃也就算了,爬屋頂的事往常一向都是請太監們來幫助處理,但今年因為有了白薇的授意,援軍自然是沒有了,於是這個危險的活計就要由姑娘們來完成。

  要清掃屋頂的消息傳出去後,在丫頭們當中引起一陣議論,誰都不願去做這麼危險的活,而茯苓好像早就領會了大家的意思一般,非常大方的以抓閹的方式來分派工作。

  抓閹在平時吃飯的那個小耳房裡進行,大家都在外面廊下等著,點到名後走進去抓閹,抓到什麼就是什麼,會記錄下來,要是以後發現工作失職,可有得罪受。

  香茹可能是新來的緣故,名字排在了倒數,在寒風中長時間的等待下來,凍得她在外面怎麼跺腳都沒用。

  好不容易聽到點自己的名,香茹走進室內,裡面已經被整理了一番,桌子全都擺到了牆邊,只在屋當中擺了一張大圓桌,上面孤零零地放著一隻紙箱子,茯苓站在桌子後面,示意香茹伸手進去抓閹。

  香茹閉著眼伸手摸了個紙閹出來,茯苓當著她的面展開,大聲讀出上面的字眼。

  很不幸,香茹抓到了清掃屋頂的任務,而更糟的是她所負責的區塊正是醫婆的院子,她要去爬二層小樓的屋頂,還偏偏就是謝醫婆所住的那棟樓。

  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彩票之類的玩意兒,要是她順利完成這項工作的話,日後離宮她一定要以這個日子做她的幸運數字去買張彩票。

  第二天早上香茹和二冬例行灑掃時,茜草來送糖水,香茹故意叫住茜草,問她下午謝醫婆的安排。

  茜草沒好臉色的半轉過身來睨著香茹,「你打聽這個幹什麼?」

  「哦,是這樣,下午我要爬上那棟樓去清除積雪,我從來沒爬過屋頂,我怕萬一踩壞塊瓦片會嚇到屋子裡的人,別人我不在乎,可醫婆對我那麼好,我不想嚇到她。」香茹的表情就像在說「我一會兒要清一下你火盆裡的炭灰」一樣淡定。

  茜草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睛,抬頭瞅瞅屋頂,抿緊嘴唇,不發一語趕緊走了。

  今天當值的幾位醫婆陸續出診,只剩了謝醫婆一人在值房,聽到茜草的報告時,差點打翻手裡的杯子,師徒兩人大眼瞪小眼,無計可施。

  午飯過後,各院子就熱鬧起來,專門為爬屋頂準備的長梯子架在了各棟屋子的山牆邊,要爬屋頂的人全脫了裙子只穿棉褲,雙腿正面綁著麻袋以增大在積雪上的摩擦力。

  香茹前世只在家裡爬梯子換過燈泡,從來沒爬過屋頂,何況這種屋子的淨高遠高於她自己的認知,所用的梯子又是用兩個長梯子接起來的,直接倚在山牆邊,一點都不穩當,爬得越高,晃得越厲害,除此之外就沒看到別的防護措施。

  住二樓的醫婆們得知下午有人要爬屋頂,沒人敢呆在屋裡,一見丫頭們扛了工具過來,紛紛走出房門,要麼去自己徒弟屋裡避避,要麼去前面值房呆著。

  香茹懸著一顆心咬著牙戰戰兢兢地爬上屋頂,抱著屋脊不敢撒手,小心翼翼地往下一瞥,一陣眼暈,這高度起碼當得上前世三層樓房了。

  下面扶梯子的人見香茹半天沒動靜,大聲喊她,叫她動作快點。

  香茹見躲不過去了,只好緩慢挪動身體,雙腿分開,跪坐在屋脊上,然後解下腰中長繩,一頭自己拽著,一頭放下去。

  下面的人把繩子綁在一把長柄掃帚上讓香茹吊上去,而香茹要做的就是用這掃帚把屋頂上的積雪全部推下來。

  屋頂斜面超過掃帚的長度,香茹無法一推到底,雖然掉下去很多積雪,但屋簷一圈還是白色的。而且這些積雪在屋頂上重重又重重的堆積了很久,表面上看都是雪,底下全都是冰,掃帚推都推不動,只能把積雪粗略掃一遍後,將掃帚換成長柄齒耙,敲碎冰層,再往下推。

  齒耙比掃帚長一點,但仍然夠不到屋簷上的碎冰,只能看著屋簷上一圈白,就像一道裝飾邊。

  下面的人又跳又叫香茹不要坐在屋脊上,爬到斜面上把屋頂清理乾淨。

  香茹給催得沒辦法,再看看另三棟屋頂上的人,都在冒著生命危險爬到屋頂斜面上,她也只好放手一試。

  可就在她剛剛翻到正面的時候,還沒往下爬,手上的耙子突然脫手,眼睜睜地看著那東西順著屋頂斜面滑了下去,在排水溝上翻了個身,直挺挺地直落地面。

  下面的人看到危險,驚惶失措,尖叫著四散逃命。

  「匡當」一聲,耙子掉在了院子的地面上。

  香茹傻了眼,趕緊又爬回屋脊上坐好。有人迅速去找來了茯苓,茯苓大怒,叫香茹立刻滾下來,明天去整理庫房。

  不用再待在危險的地方了,香茹樂得立馬下去,明天的事明天再說,至於屋頂積雪,愛誰誰吧。

  下午稍晚些的時候,二冬做完事回來,香茹闖禍的事她倆都聽說了,好好的安慰了香茹一番,但對明天的懲罰,她們也無能為力。

  倒是謝醫婆聽說此事後,卻放了心。

  「這是方姑姑給咱們機會呢,咱們可不能辜負了她的好意。」

  茜草一頭霧水。

  次日午飯後,茯苓親自把香茹叫走,藥房的那個院子裡,擺著六個大架子,各三層,放滿簸箕,共十八個。

  已經有好幾人在整理藥材,一人負責一個大架子,茯苓在邊上告訴香茹,這都是昨天做錯事的懲罰。

  香茹分到最後一個架子,湊近看過之後,香茹鬆了口氣,這次沒那麼多藥材,只混了兩種,而且都很好分辨,葉子與莖或者與根混合,每味藥的表面紋理手感都不一樣,哪怕是外行閉著眼睛都能輕易的把藥材分揀出來。

  香茹拿來麻袋整理好放在腳邊,像上次那天一樣,先從最下層的簸箕開始,完全不需眼睛看,只憑手感,香茹最後一個過來,分揀進度卻比另五人更快。
  揀了一半,謝醫婆與茜草帶著藥箱從廊下走來,看到香茹站在大架子前忙碌,眉頭略皺了皺,停下了腳步。

  一直在旁邊監督的茯苓見此情景走上前去,「謝醫婆,香茹昨天做錯事,您忙您的,別讓我難做。」

  謝醫婆瞥了茯苓一眼,又望了香茹一會兒,這才繼續往外面走。

  茯苓退回原處繼續監督。

  她也發現香茹動作嫻熟,像是經常幹這種活,但想到她是從廚房出來的就不太在意了。她以為廚房每日有那麼多蔬菜禽蛋,雜工要是手腳不夠麻利,不光要被廚娘罵,容姑姑的鞭子更是不長眼睛。

  香茹率先結束自己的懲罰,她回屋的時候,那五個可憐姑娘中動作最慢的一人連一個簸箕都沒揀完。

  稍晚些時候,謝醫婆出診回來,經過這第二進院子時,又瞥了一眼院子中間,發現只有五個人,唯獨少了香茹時,勾勾手指,把茯苓叫過來吩咐了一番,然後她逕自回屋休息。

  茯苓自然第一時間去報告了方姑姑,「姑姑,謝醫婆剛才吩咐多拿幾味藥材混在一起,她要香茹當她的面再揀一次。」

  「怎麼回事?」方姑姑枕著引枕,身上蓋著錦被,側躺在暖炕上問道。

  「呃,香茹很擅長分揀這種東西,我覺得這是她在廚房做了太久雜工的緣故。」

  「是麼?那就照她說的做,別弄太多,馬上就要天黑了,要是謝靈芝沒讓她全部分揀完,受累的可是咱們自己人。」

  「是,我明白了。」茯苓匆匆退下去做準備。

  方姑姑與白薇對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讓她們自以為是的玩去吧。

  茯苓從茶水房拿了個茶盤,從院子中各個簸箕裡各抓了一把藥材放在茶盤上,她雖然每次只抓一小把,可小茶盤裡仍然堆成了一座小山。接著差遣了一個小丫頭子去叫香茹,她則把這盤藥材送去謝醫婆的房中。

  香茹不知這是找她何事,應了召喚匆匆跑來,茜草開門領她進去。

  謝醫婆坐在圓桌後面,桌子中間擺著那個茶盤,茯苓站在她左手側。

  茜草把香茹領到桌子下手,站在謝醫婆的對面,然後她來到謝醫婆右手側站定。

  「香茹,不要緊張,我們只是做個小測試。」謝醫婆的微笑很溫和。

  「呃,是,不知測試什麼?」

  「我發現你對分揀藥材似乎特別在行,所以我想看看你到底能有多快。」

  「僅是如此?」

  「僅是如此。」

  「就是盤子裡這些麼?」

  「是的,就這些,別看就這麼點,可這裡混了十多味藥材,我要你按照葉子、莖和根分作三堆。我們點香計時。」謝醫婆向茜草示意了一下。

  茜草去書桌上拿來了一個已經插好一支香的小香爐擺在圓桌旁邊。

  香茹挽起袖子,活動了一下手指,「我準備好了,來吧。」

  茜草打著火石,點著了香,在青煙裊裊中香茹雙手飛舞。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8 02:40 PM

入門 第44章

  香茹效率高超,那支香只燒了一半,她就把藥材分揀完了。完全照著謝醫婆的吩咐,分做葉子、莖和根三堆。

  「非常好,我喜歡你這個本事,能告訴我怎麼練出來的麼?」

  「呃,這是我還在廚房做雜工時練出來的,每天上午我要洗一大堆菜,要是動作慢了,廚娘會罵得很難聽,而且……」香茹把一切都推到廚房上。

  「而且容姑姑的鞭子還會抽下來?」謝醫婆截過話頭。

  「嗯,是的,她儘管以前是我的掌事姑姑,我也要實話實說,她非常嚴格。」

  「多虧她你才能練出這身本事。茯苓,我上次聽說藥房櫃上有職缺,麻煩你回去問問方姑姑,香茹這麼好的人才浪費可有點可惜。」

  「呃,醫婆,櫃上的人都是方姑姑親自挑選的,這突然加個人進去……」

  謝醫婆擺擺手打斷茯苓,「別在我面前找借口,別以為我不知道櫃上經常有人粗心大意抓錯藥,事後也不收揀,直接扔角落裡發霉。聽說最近太醫院……」

  「太醫院?醫婆可是聽到些什麼?」茯苓咻地豎起兩隻耳朵。

  「只是小道消息,還未得經證實,似乎院使大人越來越不能忍受藥房的過於浪費,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哎喲,謝醫婆,您消息靈通,要是知道些什麼,告訴我,回頭方姑姑一定記您這個情。」

  「茯苓姑娘太看得起我了,我區區一個醫婆,哪裡會知道院使大人成天忙什麼公務。」謝醫婆端坐不動,捧了茶杯來吃。

  「別這樣說呀,誰不知道謝醫婆人緣好,人人都愛跟您說兩句話,您又有機會去外面給娘娘們瞧病,聽過看過的比咱們強多了。您受累,幫著打聽打聽,咱們醫館好,醫婆們也好不是?」

  「茯苓你挺會說話啊,理是這麼個理,可我不能白幫這個忙,畢竟藥房是方姑姑管著呢,我就是個給人看病的醫婆,僭越之罪我可擔待不起。還望體諒。」

  茯苓瞅瞅香茹,「我去跟方姑姑說說。」

  「有勞茯苓姑娘了,茜草,把桌上收拾一下,替我送茯苓姑娘出去。」

  「是,師傅。」茜草把桌上三堆藥材重新攏到茶盤裡,將茯苓送出門外,把茶盤塞到她手裡,微笑目送她下樓。

  茯苓捧著一堆混合藥材回到第二進院落,見院子裡那幾個丫頭子還沒揀完,順手就把那一茶盤的東西給倒進了一個簸箕裡,那可憐姑娘望著茯苓的背影欲哭無淚。

  方姑姑聽了茯苓的報告,心裡咯登一下,但面上還是保持著一副不太在意懶洋洋的神情,三言兩語打發了茯苓。

  「姑姑,您說謝醫婆的話有幾分可信?」白薇神情稍有些緊張。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能天天往外跑,消息比咱們靈通,要是院使大人真的要徹查藥房過度浪費的事,別說底下的人,就連我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那咱們怎麼辦呢?」

  「她不就是想把香茹那丫頭塞到櫃上來麼,就讓她來唄,她那麼會分揀藥材,正好,就像謝靈芝說的,那麼多扔在角落裡發霉的藥材就讓她去整理吧。」

  「知道了,我去跟茯苓說,讓那丫頭明天就來櫃上。」

  茯苓得了令去找香茹,此時香茹也才剛回到自己屋子,聽了茯苓的傳話,她欣喜若狂地拚命道謝,茯苓受不了香茹這番熱情,更不耐煩看到香茹的臉,照例叮囑幾句就急步走了。

  合上房門,二冬撲過來抱住香茹,與她道喜。

  「香茹,就知道你能幹,看才來幾天,就能上櫃上做事,多少人做夢都夢不來的好事,去了那裡大家都不敢欺負你了。」

  「聽說櫃上的活不好幹,我只求每天能太太平平的就阿彌陀佛了。」香茹保持著一貫的謙虛。

  「話不是這樣說的,這是身份知道麼,身份!就算是打雜,也比咱們灑掃的丫頭強!」

  「還有,櫃上的人有與醫婆接觸的便利,還記得我們曾經跟你講的那個故事麼,就是那個做了娘娘婢子的丫頭,她就是櫃上出來的,不然你以為一個灑掃丫頭哪裡有拍醫婆馬屁的機會?要拍馬屁,起碼要能見到人,你說是不是?」天冬最為激動,扳著香茹雙肩使勁晃她。

  「還有還有,香茹,這是個學習的好機會,你一定要利用在櫃上的這段時間死命學習,這都是你將來的資本,知道麼?別管櫃上那些賤人,她們跟你不是一路的,她們現在都是熬日子而已,你還有機會,知不知道?」

  「麥冬說得對,不管是什麼原因要調你去櫃上,在那裡有那裡的好處,就算去不了謝醫婆門下,被別的醫婆收了也是一樣的。」

  「嗯,我知道了,我會抓住這次機會的。」

  次日一早,早飯過後,茯苓領著香茹去了第二進的藥房,在門外把她交給了白薇。這時香茹才知道原來白薇是櫃上的管事,櫃上裡裡外外的事都歸她管,難怪是方姑姑的親信。

  「香茹,想必你也知道,你能來櫃上都是托了謝醫婆的福,她老人家喜歡你,你就不能給她臉上抹黑。」

  「我明白,我一定勤懇做事。」

  「這就好,跟我來,介紹大家給你認識。」

  白薇帶著香茹跨進室內,三拍手掌,屋裡的眾丫頭們立刻齊刷刷地在屋當中站了一排,香茹眼睛一掃,粗略數下來,算上自己和白薇,才一共六個人。

  白薇將雙方引見了一番,那四人名字,香茹只記住了一個,叫附子的,因為白薇多數時間要和方姑姑呆在一塊,所以櫃上真正管事的人是附子。

  看上去很高傲的一個人,沒什麼親切感,香茹跟她行禮她只是鼻子哼哼就算應了,有了她這個領頭的,後面三人也都是同樣的態度歡迎香茹這個新成員的加入。

  白薇絲毫沒在意這冷淡的歡迎場面,她介紹完畢後就把香茹交給了附子,她自顧自去伺候方姑姑。

  「聽說你很會分揀藥材,這就是你調來櫃上的原因,正好手頭上有事給你做。你跟我來。」附子示意三位手下回櫃上做事,她負著雙手帶香茹進了左手暗間。

  一踏進去香茹就發現這間房間桌椅暖炕齊備,原本是間很好的休息室,但現在卻是雜物間模樣,傢俱上落著灰,只有櫃子的把手銅環是乾淨的,但凡能放東西的地方都放著大小不一的紙包,那紙張淡黃色,看著很有質感。

  「這些都是包錯的藥材,櫃子裡有桑皮紙,你這幾日的任務就是把這些藥材重新分揀出來。揀完後再把這屋子打掃打掃,別留著灰塵過年。」

  「若是有霉壞的藥材呢?」

  「一樣揀出來,另外包好,一日一結,別讓我看到你偷懶。」

  「是,我知道了,姑娘您忙。」

  附子走後,香茹就忙開了,她先把桌上的所有紙包全部抱到炕上,再從櫃子裡拿出一沓乾淨的桑皮紙在桌上一張張的攤開,鋪滿了整桌,只留了一個空檔用於放藥包。

  香茹從成堆的藥包裡,尋找灰塵最少的揀出來,灰塵少說明沒放多長時間,收拾一番,說不定這些藥材還能回收再利用。

  這完全就像抽獎,每一個藥包裡的藥材都不一樣,而且還都加工過了,切成了段或片,這比分揀完整的藥材耗時更多。

  香茹仔細分辨這些藥材,這不是以前那懲罰人的手段,這是大夫開的藥方,一付藥裡面多的有十來味,少的也有五六味,加之很多藥材本來就外形相似,又切成了各種形狀,稍不注意拿錯就白忙活了。

  儘管這份工作枯燥又累,但整整一天下來,香茹還是完成了二十多包藥的回收,分揀出了三四十個藥包,眼睛都盯花了,她把包好的藥抱到櫃檯上放好後,就向附子告退了。

  「嘁,瞧都不瞧咱們一眼,端什麼架子,擺什麼譜。」同事們對香茹充滿了敵意。

  「閉嘴,廢什麼話,現在是說廢話的時候麼?聽說院使大人要徹查藥房,我們必須做好防範,不然包括方姑姑在內大家都要倒霉。原先叫你們收拾沒一個動手的,現在人家來做還那麼多話,把這些藥找個乾淨的櫃子收好,等個好天好好曬曬收拾一下。」附子喝斥道。

  「是。」

  香茹連續忙活幾天,堆積的藥包只減少了一小部分,眼看年邊越來越近,香茹覺得要在年前把這屋子打掃乾淨,恐怕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伸了個酸痛的懶腰,香茹把一上午的工作成果小心的盡數攬在懷裡,準備抱去前面櫃檯。

  剛轉過身來,突聽到外面傳來一個女人的咆哮聲,還夾雜著拍桌子的聲音,香茹起了好奇心,心想是什麼人跑這來發火,於是站在簾子後頭偷聽起來。

  外面那個女人一口一個笨蛋蠢豬白癡沒腦子睜眼瞎沒腦子二愣子,從這些罵人的話中,香茹挑出了重點。很簡單,櫃上的人粗心大意包錯了藥,醫婆開的藥方里有六味藥,抓了三付,結果拿回去一檢查,卻發現少了一味,只有五味藥,因此立馬來找櫃上算賬。

  香茹在簾子後頭聽得咋舌,這得神經粗到什麼地步才能屢屢犯這樣的錯啊?當從五品以下的娘娘們不是主子是怎麼著?是該好好罵罵她們。





入門 第45章

  正聽得帶勁,又聽一陣嘈雜,好像又有人衝進來勸架,香茹聽了一會兒,分辨出那勸架的兩人好像是方姑姑和白薇的聲音。但聽上去她倆似乎也拉不住那個暴跳如雷的姑娘,因為那姑娘連方姑姑都一塊罵。

  這姑娘真會罵人。

  香茹在簾子後頭佩服得五體投地,又聽不到半點附子她們辯解的聲音,好奇心爆棚,因此想偷偷看一下外面是個什麼情形,自己不能總在裡面等著呀,干了半天的活,一口熱水沒喝,屋裡也沒個火盆,她早就又累又渴又餓了。

  這才剛剛用手指勾開了一道簾縫,也不知怎的,居然就被發現了,只聽一聲大喝,「什麼人!」

  香茹還沒反應過來呢,「唰」的一聲,眼前一花,就見簾子被人重重掀開,一個橫眉倒豎的鵝蛋臉姑娘站在面前怒視自己,身上穿的是醫婆專用的雨過天晴色襖裙。

  「呃,醫婆,我是在這打雜的,收拾一下屋子,準備過年。」香茹抱著滿懷的藥包,滿臉堆笑地解釋。

  對方根本沒理會香茹,反而用力把香茹一把推開跨進屋去,香茹一個踉蹌差點撒了滿懷的藥包。

  在她身後的方姑姑等人想攔又不敢攔,齊齊拿如刃目光狠命地剜香茹,要不是她大意,怎麼會讓醫婆發現簾後有人,偏生她又是外人,想到在外人面前丟臉,方姑姑等人簡直恨死香茹了。

  香茹被這恐怖目光盯得渾身發毛,步步後退。

  「你過來。」那位醫婆打量完了屋裡的情景,沖香茹勾勾手指。

  「醫婆有何吩咐。」香茹如釋重負,趕緊狗腿般奔過去。

  「你叫什麼名字?」

  「婢子香茹。」

  「在這多久了?」

  「呃,才來不久。」

  「你來的時候是不是這屋子裡就已經這副模樣了?」

  「呃……這……」香茹猶豫著不知答是不答,轉臉偷瞧方姑姑。

  「看什麼看!臉對著我!」醫婆的獅子吼吼得香茹耳膜發麻,立馬立正站好。

  「你懷裡的是什麼?」

  「是藥包,醫婆。」

  「這些紙都是新的,聽說近幾日櫃上來了個整理藥材的能手,就是你吧?」醫婆冷笑道,眼神凌厲,「你在給她們收拾爛攤子。」

  「呃,大家都是櫃上的,各人職責不同。」人家都指出來了,香茹也就認了。

  「好個職責不同,你揀了這麼幾天,這屋子裡還有這麼多落滿了灰的藥包,可見她們平時的浪費到多嚴重的地步,真是屢教不改。方木瓜方姑姑啊,想必您還不知道吧?我聽說院使大人想輕輕鬆鬆過個年。」

  「我知錯了,我一定好好反省檢討,請夏醫婆放過我們,別說出去,我一定把一切安排妥當,絕不叫女醫館為難,一定讓院使大人過個好年。」方姑姑身形突矮,一下跪在地上,連滾帶爬地進來求饒,白薇附子她們五個姑娘也跪在門外磕頭求饒。

  「這是你說的,說到要做到,不然誰都救不了你,我想一定有很多人覬覦你這個位子呢。」

  「謝夏醫婆提醒,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請給我一次機會。」

  「做到是應該的,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們積習難改,方姑姑,我一定如您所願,給您換個地方好好養老。」

  「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方姑姑咚咚咚咚磕頭不止,「您饒我這回饒我這回,我一定整理乾淨好好管教手下。」

  「希望你記得今天說過的話。」夏醫婆一甩袖子,轉臉又找香茹,香茹被她目光一瞪,滿懷的藥包差點撒落一地。

  這位夏醫婆好有氣勢!

  「你叫香茹對吧?」

  香茹立正站好狂點頭。

  「這沒你事了,把東西擱下,跟我走。好好一丫頭,犯不著做她們的替死鬼。」

  香茹不敢二話,忙把懷中藥包盡數放在桌上,跟在夏醫婆身後出了藥房,方姑姑等人沒一個敢起身,就這麼跪送她二人離去。

  過角門跨進第三進院子,夏醫婆打髮香茹回去吃飯,下午在屋裡呆著,回頭會有人另外安排她。

  香茹彎腰低頭一副謙卑狀,急步走遠。

  進了屋,背倚著門板,香茹才有空摸摸自己的心口,只覺得咚咚咚咚跳得激烈。

  見香茹臉色難看得緊,天冬和麥冬趕緊迎上來扶她在炕上坐下,又給她倒水,安撫了好一陣才看她漸漸平靜下來,兩人這才放心。

  剛想問發生何事,聽外面喊吃飯了,沒得問,兩人攙起香茹先去吃飯。席間飯廳氣氛正常,丫頭們有吃都堵不住一張嘴,唧唧呱呱,菜沫伴著唾液橫飛。

  匆匆飯畢回來,又去小廚房泡了壺粗茶,三人這才關起門來圍著炕桌詳聊。

  「現在能說說出什麼事了麼?」

  「你們知道夏醫婆是什麼人麼?」香茹不答反問,她對這人心存好奇。

  「咱們這有兩個夏醫婆,你指年長的還是年輕點的?」二冬不解其意。

  「呃,我也不知道,鵝蛋臉,長得挺標緻,個頭也高,就是脾氣火爆,好會罵人。」

  「啊,那就是年長的那個。怎麼?她去櫃上罵人了?」麥冬饒有趣味,天冬也一樣。

  「櫃上的壞毛病被這夏醫婆逮著了,跑到櫃上破口大罵,罵得方姑姑跪在地上求饒。」香茹招招手,示意二冬湊近點,壓低了嗓音道。

  「哇,真的?你當時也在?方姑姑也有今天?!」天冬幸災樂禍地大笑。

  「櫃上又抓錯藥了吧?該!那幫不長眼的東西!不闖個大禍出來她們不曉得消停。」麥冬解氣地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櫃上少給了藥。那個夏醫婆來罵人的時候,我正在內室收拾藥包,聽得一清二楚,她還進到內室查看,把我給揪走了,叫我別做她們的替死鬼,下午在屋裡呆著,另外有人來安排我。」好八卦自然要和好姐妹分享才過癮。

  「香茹你運氣不錯啊,有福了!夏醫婆親自安排你,下午一定有好事,跑不了,將來發達了千萬別忘了咱們姐妹兩個。」二冬眼睛閃得跟探照燈似的。

  「放心,姐妹一場,有好處自然會記得你們。只是這夏醫婆什麼身份啊?連方姑姑都怕她,你們是當時不在場,方姑姑跪在地上拚命磕頭呢,咚咚咚咚的可響了。」

  「哈,方姑姑居然這麼狼狽?跟你說,這夏醫婆是醫婆們的頭兒,好像叫夏紅籐,明年還是後年就要離宮了。」麥冬想了想道。

  「啊?就要走了?那她走了之後,豈不沒人能治方姑姑了?」

  麥冬搖搖頭,「這個就不知道了,也不干咱們的事。反正你只要入了醫婆的門下,她就不敢招惹你,就算她親娘老子死了,對著你也得滿面笑容。」

  「別,千萬別,我可受不了那樣的笑,非炸毛不可。」香茹抱著雙肩猛搓,逗得二冬吃吃笑個不停。

  睡了中覺起來,香茹三人邊做針線邊等著安排她的人來,不知幾時,外面終於有人敲門,猜是給自己下達新指令的人來了,香茹躍下炕,鞋都沒穿好,衝過去大力的把門打開。

  「咦?茜草?」香茹詫異,房門外站著冷著一張臭臉的茜草。

  「看什麼看?不認識我?行李收拾好了嗎?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在外人面前,茜草就沒個好臉色給香茹。

  「啥?」

  「你真有本事,竟然讓夏醫婆對你另眼相看。快點兒,大家都等你呢,你總要敬杯謝恩茶吧。」

  「要的要的要的!進來喝口水,我馬上就好。」香茹大喜,將茜草拉進室內,給她倒了杯熱水,自己趕緊收拾東西,二冬也加入進來幫忙,很快就打了好幾個包袱扔在炕上,香茹大方的把那兩個桃花村的口脂與防凍膏留給了天冬和麥冬。

  香茹與茜草跨出房門,天冬麥冬在後面相送,直送到角門處,院裡所有人都出來觀望,個個眼神複雜。

  茜草帶著香茹回到她們住的院子,沿遊廊來到香茹先前天天都要灑掃的那段走廊上,推開一樓中間的那扇門,繞過屏風,這才展露可愛笑容張開雙臂對香茹笑道:「從今天開始,這間屋子就是你的了,快快,叫聲師姐來聽聽。」

  香茹沖茜草做了個鬼臉,逕直到床前把身上的包袱扔到床上,在屋子裡走了幾圈,摸摸床柱,又摸摸桌椅,最後仍像是不確定的問了一句:「這真的是我的屋子了?從今天開始我真的就要住這了?」

  「自然是你的屋子,別人想來睡還得問你答不答應呢。」茜草笑答。

  香茹終於不再壓抑早就激動的心情,衝過來抱著茜草又蹦又跳又喊又叫,慶祝新的生活即將開始。

  從這個陌生世界第一次睜開眼睛以來一直期望的事情今天終於實現了,她就知道老天不會真的拋棄她,不會讓她在這深宮裡呆一輩子的。

  「好了好了,把眼淚擦擦。時間不早了,師傅和夏醫婆都等著你呢,快跟我來,這裡晚上再收拾也不遲。」茜草掏出自己的手帕給香茹擦擦臉,牽了她的手就往外跑,上樓去了謝醫婆的屋子。

  屋裡聊天的兩人聽到外面的聲音,停下說話,笑盈盈地齊望從屏風後頭轉出來的來者。

  見到兩位醫婆,香茹突然情怯,停下腳步,不敢繼續上前。

  茜草使勁推了香茹一把,香茹這才提著顆心來到圓桌右邊,對著夏醫婆跪了下去,「香茹叩謝夏醫婆。」聲音中帶著緊張的顫抖。

  「起來起來,看這丫頭嚇得,說話聲兒都不對,我哪有那麼可怕。」夏醫婆笑道。

  「你還叫不可怕?吼起來樑上的灰都能給震下來。」謝醫婆打趣道。

  香茹直起身,但未站起,茜草捧著茶盤送來一杯茶,香茹接過奉到夏醫婆跟前,「香茹謝夏醫婆援手之恩。」

  夏醫婆沒空理會姐妹的揶揄,只扔了個帶笑的飛眼,拿起茶盅喝了一口。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8 02:41 PM

入門 第46章

  夏醫婆喝罷了茶,香茹才在茜草的攙扶下起身,接著來到謝醫婆跟前同樣跪下,這次還磕了三個頭,再奉上杯熱茶,甜甜喚了聲:「師傅,請喝茶。」

  「哎,紫嫣,哪有你這樣的,居然在同個徒弟手上喝兩杯拜師茶。」夏醫婆假意嫉妒。

  「哎~,寶桐姐,你可別嫉妒,前一杯是拜師茶不假,這一杯是改口茶,可是不一樣的哦。」謝醫婆喝罷茶,放下茶杯示意香茹起身。

  「你就得意吧你,收了個將來有可能給天下醫婆爭光的好徒弟,半夜做夢都能笑出聲來吧?」

  「你這樣說叫我的茜草該多傷心,寶桐姐,你這張嘴呀真是。」謝醫婆向香茹茜草招招手,示意她倆在自己身邊坐下,一塊兒聊天。

  「好好好,是我失言,該打該打,改日送件禮物給茜草賠個不是。」

  「茜草,趕緊的,快謝謝夏醫婆,她明年就離宮了,趕緊討件好禮,預做你將來及笄賀禮。」

  茜草立馬起身,笑嘻嘻地衝著夏醫婆盈盈行禮,夏醫婆被好姐妹擺了一道,哭笑不得,只能認了。

  「哎,寶桐姐,給了茜草,還別忘了香茹啊,她明年就十五了。」謝醫婆得寸進尺。

  「不用了不用了,夏醫婆今天已經幫了大忙了。」香茹不敢受,連聲拒絕,她這會兒總算琢磨過味兒來,敢情這兩位醫婆早就商量妥了連著演幾出戲好把她收入門下,怪不得上次謝醫婆那麼自信地說保讓她在年前住進來。

  「這算什麼大忙,她好用的地方多了,有什麼事儘管找她。」謝醫婆調笑道。

  「看見了吧看見了吧,我就是這苦命的人,盡被人使喚著去做那得罪人的事。」夏醫婆喊冤,逗得香茹和茜草笑得打跌。

  「不過話說回來,夏醫婆,您今天中午真的好威風啊,方姑姑那樣體面的人,跪在地上猛磕響頭,想我來這第一天去見她時,她輕輕淡淡瞟我一眼,我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香茹大拍馬屁。

  「她就是那欺善怕惡的人,小丫頭子們怕她是沒辦法,她對醫婆們倒是一直恭恭敬敬。」

  「倘若真的恭敬,又怎會經常抓錯藥?若是不想幹這活,直接換幾個心思細的不就是了,何必佔著茅坑不拉屎,真要哪天出了事,她們又哪裡逃得好去?」

  「她們這是故意的,你以為她們是真的不識藥?不過是借抓錯藥剋扣一些藥下來,卻又扔到一邊不去管它,天知道是吃飽了撐的幹什麼。」

  「這都什麼呀,不是自相矛盾麼?」香茹聽糊塗了。

  「哼,誰知道呢,方木瓜白薇那票京城幫,勾結在一起幹的齷齪事多了,除非徹底徹查一次,把藥房翻個底朝天,才能知道到底藏了什麼貓膩。」夏醫婆非常不屑。

  「要不就查一次?夏醫婆中午不是說院使大人什麼什麼的?您跟院使大人很熟的吧?既然您是首席醫婆的話。」

  「首席醫婆?嘿~,你從哪聽來的這個詞?蠻好聽的哎。紫嫣,看看,你這徒弟就是會說話,我那個沒緣分的徒弟跟個悶嘴葫蘆似的。」

  「她哄你呢,這都聽不出來?」謝醫婆才不想壯大好姐妹的氣焰呢,輕輕澆杯冷水,再轉頭與香茹說話,「想查藥房可不容易,院使大人也要師出有名,現在他又忙著明年退休,這事恐怕就是嘴上說說,別再提了。」

  「是,師傅,是我多言。」香茹吐吐舌頭,收斂情緒,老實坐著。

  「不過你說她是首席醫婆倒一點不錯,她呀剛進宮那天就幹了一件轟動的事,從此以後什麼牛鬼蛇神都不敢找她,要不要讓她講給你聽聽?」謝醫婆緊接著就換了話題。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聽故事了。夏醫婆講給我聽聽吧。」

  「喂喂,紫嫣,別敗壞我名聲。」夏醫婆可不覺得那事多有趣。

  「寶桐姐,您那事當得上有勇有謀,理應廣而告之,讓更多人知道膜拜才是,哪有僅我們自己人知曉的道理。來來,香茹,我跟你說。」

  「師傅快講。」

  「這個小女子早我一年入宮來此女醫館,進藥房第一天,剛把行李收拾好,她就跑去找方姑姑,那時她剛做上掌事姑姑幾個月。她就那麼大搖大擺的進了方姑姑的屋子,明明白白的告訴對方,院使大人是她師叔,她來這就是來學習功課將來好做一名醫婆,誰要是給她設絆子搗蛋的話,她就讓誰吃不了兜了走。她撂下話就走了,可從此以後,藥房裡那些各種亂七八糟的事倒真從來沒找上過她。」

  香茹咋舌,豎起大拇指,「原來院使大人是您師叔?夏醫婆威武!女中豪傑!」

  「別說得好像是為我自己似的,還不都是為了你和艾草能有太平日子過,你倆前腳進來我後腳就去找那女人。」夏醫婆高挑著眉毛,扔謝醫婆一個白眼。

  「好姐姐好姐姐,姐姐的恩情妹妹我一直銘記五內,不然的話,我很難想像我一個人在這裡生活是怎樣的淒涼,我可沒有你那麼強硬的性子,人家只要堵我幾句我就軟了,夕月的性子更易得罪人。那幫傢伙只會欺善怕惡,要不是姐姐想出這麼個主意,你這兩個妹妹都得被人欺負死。」謝醫婆裝柔弱,結果換來夏醫婆一頓粉拳,兩人頓時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趁著那兩位醫婆重溫往昔,香茹頂頂茜草,悄聲問她,「夕月是誰?」

  「夕月就是小夏醫婆,在這裡叫艾草,我堂妹,今年剛考上的,你遇見她叫她小夏醫婆就行了,你搬進去的那間屋子原先就是她住的。」茜草還沒出聲,夏醫婆隔空插入,解答了香茹的疑問,並順便解釋了更多內幕。

  從夏醫婆的位子看去,香茹就在她正對面,一舉一動都在她眼面前,別看她剛才和自己姐妹嬉鬧,香茹和茜草的動作卻全都落在她的眼裡,看她口型就猜出她說的是什麼。

  香茹又呆了,「那我正樓上住的不會就是……」

  「沒錯,正是我。」夏醫婆笑得好得意。

  「師傅?」香茹扭臉望著謝醫婆。

  「本來我是想讓你和茜草擠一擠的,寶桐姐說不好,你們兩人基礎不同,住一塊反而會影響你們倆的功課。正好夕月冬至後搬樓上來了,新人要開春才進來,就讓你搬去她空出來的房間,這樣你哪怕半夜看書到天亮都隨你了。」

  「是不是覺得奇怪?你先前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幹活,要不是觀察了你一段時間,覺得你性子人品不錯,加之你師傅百般跟我保證你有天賦,不然我才不答應幫這個忙呢。」

  香茹趕緊起立再次道謝。

  「我就知道,無論什麼事,只要求到表姐就一定能成。」

  「你就是吃定我了,等我明年走了,看你吃誰去,明年院使大人就到年齡退休,誰繼任還難說呢。」

  「怕他怎的,誰還敢為難咱們。」謝醫婆自有她自信的緣由。

  「表姐?」香茹驚訝得杏眼圓睜,居然還有這層關係,她只因為謝醫婆與夏醫婆只是好朋友而已。

  「我沒說過麼?我跟這位夏醫婆是兩姨姐妹。」

  夏醫婆很不給面子的抬槓,嘴巴誇張的一張一合,「沒有。」

  香茹表情傻傻的眨巴幾下眼睛,「師傅,夏醫婆,您這又是表姐妹又是堂姐妹的,還和院使大人有關係,難道說您三位都是世家出身?茜草也是世家?」

  「我可不是,我爹就是個在鄉下開生藥鋪的。」茜草連忙否認。

  「咦?藥商也行?不是說只有醫家女兒才直送藥房麼?」香茹覺得自己對女醫館對藥房的瞭解實在貧乏得緊。

  「醫藥不分家呀你個笨蛋,女醫館裡藥家出身的姑娘不比醫家的少。紫嫣,這丫頭什麼都不懂啊,你可得好好教教她。」夏醫婆眼睛一翻,脾氣上來了。

  「她才剛來哪裡知道那許多,這種事又不急於一時,呆久了自然就知曉了。」謝醫婆趕忙打圓場,「你莫吼她。」

  「瞧瞧瞧瞧,心疼了不是,我就這急脾氣,待我走了,你想看我紅臉還看不著了呢。」

  「嘁,誰樂意看你紅臉,跟吃了十斤烈酒似的,脾氣一上來誰拽都不聽。」謝醫婆打趣一番,自顧自的倒茶吃。

  「誰又吃烈酒了?有人偷運私貨進來了?」一個清冷的陌生嗓音突然臨空降落,隨話音屏風後頭轉出來個姑娘,穿著雨過天晴色的襖裙,和夏醫婆相似的面部輪廓,但眼神冷冷的,不苟言笑,像個冰山美人,手裡捧個攢盒,盒蓋上放著一個青花小瓷罐,不知裡面裝的什麼。

  「我說怎麼沒找著姐姐,原來在這裡窩著呢。」那姑娘來到桌前,眼睛一掃,看到眼生的香茹,面無表情的上下一打量,「你就是那個讓我二位姐姐絞盡腦汁也要弄進來的丫頭?」

  這位姑娘一進來,香茹和茜草都起身見禮,這會子問到香茹,香茹不敢不答,點頭應是。

  「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麼天賦怎樣,可既然你是大家花了心思弄進來的,要是將來功課不好,你就知後果了。」

  「小夏醫婆教訓得是,香茹一定用功唸書,不敢辜負師傅的期望。」香茹心知這位小夏醫婆也是個惹不起的人物,當下乖乖的。

  「你去燒壺水上來,今天不吃廚房做的點心。剛蕭同妃給了點心和茶葉,咱們姐妹幾個好好享受一回。」

  香茹向謝醫婆行了一禮後趕緊往外走,身後傳來謝醫婆問蕭同妃啥啥孕期的事,待繞過屏風掀簾出去,被呼嘯而過的寒風一吹,一下就把週身的暖意刮了個精光,香茹縮縮脖子匆匆下樓往茶水房跑。

  茶爐裡本就煨著炭火,稍稍弄弄就把火重新生了起來,坐上水壺,香茹端個小板凳坐在爐子一邊烤火一邊發呆。

  這一下午沒白過,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內幕,雖沒有明說,但這三位醫婆必是世家出身,不然方姑姑不必怕成這樣,估摸著她的害怕並不僅僅是因為有院使大人那層關係,嗯,謝夏三位醫婆必是出身很好的大世家。

  自己何其幸運,能被世家出身的謝醫婆收為徒弟,聽夏醫婆喚她紫嫣,想必這才是她在家時的閨名,同理寶桐就是夏醫婆的閨名。

  想到閨名,香茹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這個身體,何大妮,真是土氣到渣的名字,還不如香茹好聽呢,若是將來有機會,她要不要改個名字呢?





入門 第47章

  茶水房裡很多人進進出出,見到香茹這個生面孔的都免不了好奇的打量一番,也有人過來搭訕,問問香茹是不是就是今天歸入謝醫婆門下的新徒弟。

  香茹仍舊以狗腿的態度對待這些人,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嘴巴甜得好似抹了蜜,不管對方是不是比自己年長,一概睜著眼喊姐姐。左一個姐姐右一個姐姐,人家聽了心裡舒服,又見香茹姿態低,也就沒人故意為難她,友好的客氣幾句就走了。

  等到香茹終於提了開水回去,屋裡的人都準備好了,茶壺茶杯撤掉,換上了五個蓋碗茶盅,茶碗裡已經放好了茶葉,依次衝入開水後蓋上蓋燜著,五人團坐,一邊吃著小夏醫婆帶回來的點心一邊聊天。

  三位醫婆聊的小道八卦香茹和茜草都插不上嘴,只有聽的份,順便用這些內廷八卦當配菜,來消化吃下肚的點心。這次的點心比上次謝醫婆送的好吃,小夏醫婆說是什麼同妃給的,既然是個妃子,想必品級不低,廚師必然也是好的。

  當然這些八卦不全都是輕鬆的趣聞,也有當下**中為爭寵為爭權而劍拔弩張的爭鬥,聽得香茹目瞪口呆,頓時覺得前世看的那些所謂宮廷戲和這真槍真刀的相比有多麼的弱智。

  比如說今日這給小夏醫婆點心和茶葉的同妃娘娘,她如今有孕在身,雖說現在一切平安,卻難保別的肚皮不爭氣的娘娘們會不會眼紅而暗中做些什麼事情,畢竟這位同妃娘娘若產下女嬰倒還罷了,要是個男嬰,那**又要熱鬧了,誰不知道皇宮之中男孩的夭折率普遍偏高。

  謝醫婆和夏醫婆都提醒小夏醫婆要注意,履行自己本職就好,放聰明點,懷孕的娘娘最容易出事,她要是平平安安大家都好,她萬一有個好歹後果就難以預料,別被有心人算計當了替死鬼。

  小夏醫婆嘴上保證她會小心,但其實誰都知道,在這位娘娘順利分娩之前,沒人敢掉以輕心。

  香茹心裡猛地重重一跳,她這一下拜入師門,就等於站在了宮斗的門檻外,雖暫時不必親身參與,但光在外面看個熱鬧也夠驚心動魄的,將來如果自己考中醫婆,必也是這般的生活,不知到時候自己有沒有那個智商周旋當中。

  身為醫婆必須堅定自己的中立立場,不能捲入任何爭鬥中,不然一旦站錯隊,得勝方算起總賬來,不但自己倒霉,恐怕還會牽連無辜。

  一下午的時間就在這種閒聊中過去,茶過三道已經寡淡無味,香茹起身提壺要再去燒壺開水,開了房門才發現時間已近傍晚,眾人見時間已晚,這才結束聚會,各回各屋短時休息,等待晚飯。

  茜草接過香茹的水壺去燒水,香茹則回屋整理行李,把東西歸置好。謝醫婆敲門進來,手上提了個木箱子,香茹趕緊接下來放到書桌上。

  「這是給你的書箱,裡面有筆墨紙硯、字帖和三字經千字文。我想你小時候過得那麼辛苦,肯定沒怎麼學過識字,所以你沒法跟著茜草一塊學習,就先從練字識字開始吧。」謝醫婆邊說,邊開了書箱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擺了一桌子。

  香茹一看到這套嶄新的筆墨紙硯親切又感到生疏,她只在義務教育階段,放寒暑假的時候,班主任佈置的假期作業中認真寫過毛筆字,上到高中後再沒摸過,一手毛筆字早就生疏,恐怕現在筆都拿不穩了。

  香茹拿起一沓捲著的毛邊紙打開來,登時笑出聲來,這一沓紙竟然是現成的描紅本,只要拿著筆往字框裡面填就行了,真真是初學寫字者必備的練字利器,真不知道謝醫婆是打哪弄來的這東西。

  「師傅,咱們這裡居然還有這個呀?我在家時只看我弟弟練過,就是我繼母的大兒子。」

  「這是從外面弄進來的,咱們這裡可沒這個,要不怎麼說我們挑徒弟的要求嚴格呢,識字寫字是基本條件。別看進來的都是醫家藥家的女兒們,卻也並非都在家裡請先生啟過蒙的。」

  「我保證一定好好唸書。」

  「別光嘴巴上說,我可嚴的。今天就暫且歇息一晚,明天早飯後就到我房裡來,我教你識字,下午和晚上你就自己溫習。什麼時候把三字經千字文都背下來,我們就正式開始學習醫理。」

  「是,我知道了。」對背書香茹很有信心。

  謝醫婆又說了些話才走,香茹把她送出房去,就迫不及待的撲回書桌研墨鋪紙,打算在晚飯前先寫它一張,看看水平。

  謝醫婆以為香茹不識字,卻不知此香茹非彼香茹,早在轉世甦醒第一天於廚房看到的那些小標籤,就知道自己在這一世不是文盲。

  她早就懷疑是不是歷史的發展過程中出了一點偏差,才沒有照著她所熟知的歷史軌跡走下去。不過既然文字一樣,發音一樣,意思一樣,她也就不在乎那許多了。

  香茹一筆一劃寫得認真,但寫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控制不住筆,區區一個簡單的「和」字沒一筆是完全寫在描框裡的。

  這個爛字香茹自己都看不下去,蘸蘸墨,繼續練,她就不信憑她原有的基礎,重新練出一筆好字能有多困難。

  茜草敲門來叫吃飯時香茹已經不知不覺寫了兩大張,本想擋著茜草不讓看,卻不防備茜草偷襲,搶了一張飛快跑走說要給謝醫婆看看,等香茹追到樓上晚了一步,那張難看的大字已經擺在了謝醫婆的書桌上。

  謝醫婆大樂,笑贊香茹可能真是個天才。

  也許謝醫婆只是安慰或者玩笑,卻一下給了香茹一個絕妙的靈感。

  既然謝醫婆已經認定她有天賦,那不如她乾脆就裝個擅長學習吸取新知識的天才好了,盡早跳過掃盲關,直奔主題,她實在沒時間浪費在識字啟蒙上。

  與謝醫婆和茜草一道吃了晚飯,把餐具送去後院的飯廳,遇見天冬和麥冬,才剛聊幾句就被茜草拽走,「還站著幹嘛?你現在是謝醫婆的徒弟,身份不一般了,那麼想念她們乾脆脫離師門回去好了。」

  茜草扔下這得罪人的話大步地走了,香茹急忙跟二冬告罪,匆匆追上去,留下身後圍觀人群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兩人各自回屋歇息,香茹在屋裡練字,茜草在屋裡看書,到差不多時間就去敲香茹的房門,一起去打熱水,先履行徒弟的義務伺候謝醫婆洗漱,給她備上一壺熱茶,今天事務完成,茜草與香茹退下各自洗漱。

  臨睡前香茹還翻了翻那兩本啟蒙讀物,分別背了一小段,然後合上書,脫衣吹燈睡覺。

  早上起來梳洗早飯,今日謝醫婆不當值,香茹和茜草拿了各自書本到謝醫婆這裡上課。茜草在書桌前先自己看書,謝醫婆先教香茹讀三字經和千字文。

  香茹就猶如牙牙學語的小孩子一樣,謝醫婆念一句香茹跟著念一句,每句還會解釋給香茹聽,告訴她什麼意思,一頁的內容反覆念了幾遍後謝醫婆讓她稍事休息,她去看看茜草的情況。

  昨晚的睡前用功正是為了此刻,待謝醫婆重新回到香茹身邊時,她把今天所教的內容流暢的背誦了一遍。

  謝醫婆大喜過望,她完全沒想到香茹的學習能力這麼強,試著又教了一頁三字經,幾遍下來香茹就能拿著書本自己誦讀,到中午前就背下來了。

  照著昨天謝醫婆說的學習計劃,下午和晚上是香茹自己溫習的時間。午飯後香茹小歇一覺,然後起床練字,直到茜草拍門叫她去吃點心。

  今天練的字與昨天相比有很大進步,基礎就是基礎,沉下心來認認真真寫幾張紙,手感就慢慢找回來了。

  吃罷點心回來香茹繼續練字,仍是茜草來拍門叫她吃晚飯,飯後的活動規律與昨天一樣,各自洗漱後就呆在房間裡準備睡覺,香茹睡前一用功,明日起床再充天才。

  謝醫婆當值或者被召喚的時候,香茹和茜草就自己在房中溫習,茜草師姐充當小老師,教香茹寫字,而香茹也打著好奇的名義去翻茜草的書本,本是想看看有多少自己眼熟的內容。結果讓她很安心,這些醫理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經典,跟她前世在學校念的難易相當,就是不知道這是打基礎的需要,還是真的醫婆課程其實並沒有她所想像的那麼大難度?

  從臘月二十五那天起,醫婆們開始放年假,香茹和茜草卻沒得假放,天天上課。香茹表現得很認真,這短短幾天的時間她就把那兩本啟蒙讀物給全部背了下來,讓她深切體會到天才不是那麼好裝的,天才的成績其實還是要用汗水來換的。

  離過年越來越近,女醫館裡每天都有宮人收到家裡送入宮中的年禮,以京城籍的最多,畢竟本地人嘛。

  二十九那天門房上的銀花提了個大包袱來到這第三進院子,說是謝醫婆家送來的,在別人的指點下,銀花來到了謝醫婆的門外。

  聽到銀花的聲音,香茹跑出來迎接,兩個好姐妹自分開後的第一次見面歡喜不已,而銀花這才知道香茹已經被謝醫婆收入門下,為她由衷地感到高興。

  兩人在門口小談片刻,銀花交接了東西回門房上向丁香報喜,香茹回到屋內把包袱放在圓桌上。

  打開來,裡面又是兩個小包袱,再各打開這兩個小包袱,才看到一個是女兒家的各種金銀頭面和金銀三事五事,另一個則是裝的桃花村的各種化妝品。謝醫婆說這些都不是什麼值錢東西,過年時送人用的。可看這滿眼金銀閃光,香茹覺得謝醫婆真是謙虛。

  下等宮女是宮女群體中最可憐的一群人,不准化濃妝不准戴首飾,上次謝醫婆送的那個月季口脂都是在規矩內的粉色,而姑娘們為了怕從小打的耳孔重新長好,都用茶葉梗塞著,等著將來能戴耳環的機會。

  謝醫婆瞅了瞅香茹和丁香,把她們喚到跟前,從那些頭面中挑出兩對銀丁香,一對銀杏葉樣送茜草,一對葫蘆樣送香茹,還各送了一套包括胭脂水粉頭油香脂在內的化妝品,才叫茜草去櫃子裡把匣子拿來分揀這些東西。

  「姑娘大了,該懂得打扮了。」

  香茹和茜草喜不自勝地道過謝,立刻跑鏡子前試戴,左照照,右照照。

  謝醫婆一邊盤算一邊把東西放進匣子裡,這個送姑姑的放這個匣子,那個送醫婆的放那個匣子,分得很清楚,以免要用時拿錯。

  三人正忙著整理這些東西,兩位夏醫婆進來,手上各提著個包袱,說是她們兩姐妹家裡剛送來的,大家隨便看看,有看中的先挑,剩下的等過年送人。

  香茹和茜草連忙上前接過包袱。

  謝醫婆家送來的年禮攤了整張圓桌,那兩位夏醫婆帶來的包袱只好放在床上,打開來裡面也是各個小包袱,再打開都是各種小巧討喜的小玩意兒,全是家裡送進來讓女兒們做人情用的。

  大夏醫婆那裡有一包繡花絹帕,繡著不同的花鳥蟲魚,香茹和茜草蹲在床前一方方的翻看,嘖嘖驚艷。大夏醫婆看她倆喜歡得捨不得放手,讓她們各挑兩塊自己留著,剩下的就拿去送人。

  兩人立刻毫不客氣的撲了上去。

  冰山美人般的小夏醫婆看她倆有趣,嘴角淺淺地勾起一抹微笑,從自己的東西裡挑了兩對純銀釵花送香茹和茜草。釵花做得極為精緻,三朵花聚成一攏,每個花芯裡各伸出一支細細的花蕊,簪在髮髻上隨走路花蕊輕輕顛動,秀氣靈動。

  香茹和茜草戴好釵花,手裡拿著漂亮的手帕,又擠在鏡子前自美得意。

  一堆這麼好的東西僅僅是用於做人情,這謝家和夏家的家底不一般吶,根本就是世家大戶吧?是好大的大戶吧?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8 02:45 PM

入門 第48章

  傍晚香茹和茜草去後院拿晚飯,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離去。

  次日年三十,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盡情享受過年的快樂,廚房燒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送上屠蘇酒,宮人們一年到頭也就只有逢年過節能吃幾杯酒。

  謝醫婆這師徒三人的晚飯擺在了大夏醫婆的房裡,五個年輕姑娘同坐一桌歡歡樂樂慶年節,喝到興起,大夏醫婆鬧著要行酒令,香茹和茜草完全不懂這個,就在旁邊起哄,倒酒夾菜鼓掌烘托氣氛。

  又玩又鬧的,這頓飯吃了好久才結束,三位醫婆都吃了不少酒,個個滿面通紅,茜草留下照顧她們,香茹把殘羹剩飯送回後院,走在遊廊上聽到的都是各個屋子傳出來的笑鬧聲。只有每年的這一天宮人們才能放下尊卑長幼秩序放肆一番。

  回到大夏醫婆房中,伺候了兩位夏醫婆同床安歇,香茹和茜草把謝醫婆攙回她自己房中,另打來熱水給她擦洗整理,看著她沉沉睡去兩人才各回各屋各自安歇。

  次日起來,香茹茜草給師傅磕了頭拜了年後,醫婆們就忙開了。先是去年考中的新醫婆來挨屋拜年,有禮品的就送上禮品,沒禮品的就說幾句吉祥話。

  待她們全拜完年了,其他醫婆才從屋子裡出來,轉圈拜年,並把備好的禮品送上。有的人有回禮,有的就沒有,送禮的人也不計較,一樣說些吉祥話,再與下一個人拜年。

  這一趟轉圈拜年全拜下來就去了大半天工夫,接著大家各自回屋,不多會兒時間,各位姑姑在去年新上任的總管容秋石的帶領下,集體來給醫婆們拜年,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敲門,進去問安說話,醫婆們則照人頭送上包了九個銅錢的紅包。

  姑姑們一圈拜下來時近中午,回去吃飯。歇了中覺起來,就輪到醫婆徒弟們去給姑姑們拜年,從總管姑姑開始,照著房屋順序一間間的走下來。姑姑們自然也要照人頭給紅包,一樣都是九個銅錢,討個吉利。

  等徒弟們給各位姑姑都拜遍了,她們主要的拜年任務就結束了,之後就是互相拜年,個個面帶喜氣,不管碰到什麼人都要停下來說幾句好聽的,即使是方姑姑的親信丫頭白薇碰見她們任何一個也得如此,而不能像平時井水不犯河水似的裝視而不見。

  香茹沒出門湊這個熱鬧,她老老實實地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練字,一天寫十張紙,剩下的時間就和茜草泡在一塊,磨著茜草給她念醫書。每一篇聽幾遍她就能自己念,還能琢磨著說出自己的理解,唬得茜草跑去找謝醫婆,卻喜得謝醫婆抱住香茹直喚天才天才真天才,一口答應等放完假就正式教她醫理。

  馬上就能正式學習香茹自然高興,可她也不忘拉住謝醫婆叮囑一番,千萬別在外面替她做這宣傳,不然她要是沒考上醫婆,全醫館的人就要笑死了。

  謝醫婆自然省得厲害,保證不在外面亂說。

  過完了大年初五,新年假期結束,初六醫婆們開始正常上班,不過根據傳統,不過完上元節春節不算完,所以值房裡工作的氣氛為零,大家還沉浸在過年的氣氛裡,當值的醫婆們聚在休息的暖閣裡喫茶抹牌好不快活。

  謝醫婆初六不當值,早飯後香茹和茜草到她房中,茜草在書桌前看書,謝醫婆與香茹坐在圓桌前,她拿了幾本基礎理論的醫書放在桌上,香茹掃了幾眼封本,看到這幾本書居然是《藥性賦》、《湯頭歌訣》、《瀕湖脈學》和《醫學三字經》。

  想必又是因為歷史發展軌跡不同的緣故,香茹原來認知中的《湯頭歌訣》和《醫學三字經》是清朝兩位大醫家的,《瀕湖脈學》是明代李時珍的,而《藥性賦》卻是金元時代的。

  如今這四本書居然共存一世,想必在這個世界的醫學歷史中,這幾本醫家經典啟蒙讀物的成書時間要更早吧。

  看到曾經在學校熟讀過無數遍的醫學啟蒙經典讀物,香茹笑在眼裡。

  「就算你有天賦,你也得一步一步來,別再纏著茜草給你讀書,你先把這幾本都背熟。一般人從學醫到考中,少說要經過五六年。有過基礎進來的稍好一些,不必花太多時間在啟蒙上,因為這些書在家裡都背過,進來後從頭過一遍看看溫習一下就可開始學習更難的東西。你的難題就在這裡,你雖是醫家出身,卻沒有完整經過啟蒙,會的東西都很零碎,你必須從頭學起,但時間緊張。」

  「是,弟子明白,弟子一定盡最大能力,請師傅放心。」香茹知道謝醫婆是為她擔心。的確,再有天賦的人,學習醫術總要一個過程,而她最缺的就是時間。

  她看過茜草的課本,那些內容也是她前世的專業課之一,雖然轉世重生,基礎仍在,她相信這前期入門課程能很快跳過,就是不知道後頭的課程有多大難度。

  「你別太擔憂,盡你所能吧,我不是逼你在我走前非要考中,到時候我會把你倆個托付給小夏醫婆,只是她遲早也是要收徒弟,我就怕她看顧不過來。」

  「師傅,兩年後的事現在想它幹嘛呢,誰知道到那時候會怎樣呢,還是趕緊上課吧,趕緊上課吧,也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正天資聰穎的人呢。」

  謝醫婆被逗笑,拍拍桌子,示意香茹坐下,正式授課開始。

  謝醫婆從《脈學》開始,先給香茹講解定義,然後教香茹怎樣把脈,把手指放在脈搏正確的位置上感受脈動,最後才帶香茹全文一句句的誦讀《脈學》,並要求她全部背下來。

  這些啟蒙經典香茹前世在學校都熟讀過,她念得很熟,但從未刻意背過,一聽謝醫婆要她背這個,香茹頓覺頭皮一陣發麻,就算再天才的人,這幾本書流利的全背下來怎樣也要幾個月的時間吧。

  謝醫婆教香茹讀完全文,再翻回脈學七言訣開頭部分,反覆誦讀浮脈、沉脈、遲脈、數脈和滑脈五段,並要求香茹今天回去背出來,明天檢查。

  香茹反反覆覆讀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謝醫婆覺得她已經讀熟了才下課,等吃了午飯,才放香茹回屋休息。

  睡了個午覺起來,香茹備好一壺熱茶開始用功。

  這些內容雖說前世都學過,但當時並不需要全部背誦,只需熟讀瞭解。而香茹就佔了這熟讀過的便宜,加之這個身體年輕記性不錯,背得還算順利,反覆多讀幾遍就能斷斷續續背下來,在點心時間之前她就順利完成了謝醫婆佈置的功課。

  次日謝醫婆要當值,為了節省時間,就直接邊吃早飯邊檢查兩個徒弟昨天學的功課,香茹先背書。見她背得還算流暢,謝醫婆面露滿意之色,叫香茹吃飯,轉頭又拷問茜草的功課。

  飯後謝醫婆準備出門,臨走前交待好兩個徒弟上午要讀的書,有什麼問題記下來等她中午回來解答。

  香茹花了大半個上午的時間背了十段脈像詩,功課結束閒閒沒事做,看茜草還在用功肯定沒空理自己,她偷偷溜到謝醫婆的書架前翻些書看,想看看自己前世學的東西與現世的醫理相比,能有幾分共通之處。

  茜草看完了自己的書,打算休息一下,剛想伸個懶腰卻突然發覺桌旁多了個人形陰影,唬得她縮起肩膀,抬頭一看正好看到香茹倚靠在書架上手上匆匆翻著一本書。

  「我被你嚇死了,還以為是老鼠呢,鬼鬼祟祟的幹嘛呢?你手上拿著什麼?對師傅的書架圖謀不軌?」茜草蹦過來調笑。

  「你見過人形大老鼠?我只是想著將來的考試有些心急,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學完全部課程。」

  「你有得學了,我記得師傅曾經說過,如果我能把她這滿書架的書都看懂,我就夠資格去考試了。」

  香茹立馬數書架上書籍數量,「看上去好像也不算太多,我會加油的。」

  「加油?」

  「呃,家鄉土話,家鄉土話,就是加勁的意思。」

  「哦,明白。你先把這書放一放吧,你才識得幾個字啊,我都不敢去翻,隨便拿一本就夠我暈的,今天的功課讀完了?」

  「不光讀完了,我都背完了,騰出下午的時間去洗衣服,你有衣服要洗麼,我一併去洗了。」

  茜草仰起下巴搖頭晃腦,「雖然我喜歡你拍我馬屁,但是身為師姐我也不能放縱你偷懶,你說背完了我要檢查,考考你,要是沒背出來,哼哼……」

  「要是沒背出來,師姐幫我洗衣服,我在屋裡用功唸書。」香茹束手縮肩做老實狀,眼睛笑得彎如弦月。

  「啊……」茜草發現上當,氣嘟嘟地噘起小嘴。

  香茹好笑地把書遞到茜草面前,「請師姐賜教。」





入門 第49章

  中午謝醫婆回來吃飯,順便檢查兩個徒弟一早上的功課情況,香茹順利過關,沒有任何問題,謝醫婆還誇香茹記性好,下次可以多背一些課文,早日結束啟蒙教育這關。而茜草卡出一堆問題,不管怎樣說她都太年幼了,又缺乏基礎文史教育,書上好些內容識得字卻不懂其意,謝醫婆覺得有必要去前面大書房借幾本輔助書籍給茜草。

  飯後歇過中覺,謝醫婆去上班,香茹抱了三人的髒衣服去後面漿洗房,把謝醫婆的衣服交給那些老宮人後,她去水井邊打水洗她和茜草的衣服,在那裡巧遇天冬和麥冬,另外還有一群下等宮人。

  二冬看到香茹很高興,騰了個地方給她,三人擠在一起邊洗衣服邊聊天。

  儘管香茹的服飾未變,天冬和麥冬還是覺得香茹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們也很想知道香茹最近過得怎樣,目光始終在香茹耳朵上和髮髻上打轉,能戴首飾這就是特權了,是和下等宮人的區別。

  香茹稍稍滿足了她倆一點好奇心,講了講自己學習的辛苦,絕口不提有關謝醫婆之間的私事,倒是天冬和麥冬主動問她跟茜草的關係怎樣,現在丫頭們之間都已遍傳茜草討厭她的流言。

  香茹趕緊闢謠,連稱沒這事,她和茜草關係很好。

  可看她那滿臉緊張的表情,別說別人了,連二冬都不相信她說的是真的,要真是關係好,怎麼在外頭老是看到茜草對她擺臭臉?

  而且,今天的這堆衣服裡有幾件不是她的吧?嘖嘖嘖,真可憐吶,不光要伺候師傅,還要伺候師姐。

  周圍眾人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香茹身上掃視來掃視去,香茹越是說她和茜草感情好,那些人的目光神色越是古怪,闢謠了幾句香茹就懶得再多說了,她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二冬也都注意到周圍人的態度,壓低了聲音提醒香茹,為了自己的將來,還是想辦法和茜草搞好關係的好。

  半個多時辰後,香茹洗好衣服回到院子,先把茜草的衣服送到她房裡,順便把自己那份下午點心帶回自己屋去,晾好了衣服後才坐下來吃。

  這個院子麻煩的地方在於沒有可在室外晾曬衣物的地方,只能在屋子裡牽根晾衣繩,衣服下面放幾個盆接滴落的水。香茹對此很有些不爽,畢竟現代人的衛生觀念,內衣也要晾在太陽底下,這不能見太陽的曬衣法多討厭。

  吃完點心又是一番收拾,香茹再去茶水房倒了壺熱開水,這才回到屋裡關起門來安心練字,直到傍晚謝醫婆回來她才出來活動一下,順便提壺開水上去給謝醫婆泡茶。

  謝醫婆先解答了茜草下午學習時產生的疑問,香茹安靜地坐在邊上聽,與自己學過的知識做對比,把新的知識點記在腦子裡,化為自己的東西。

  解決完茜草的功課,離晚飯時間還差一點,香茹趁機把自己下午在漿洗房聽來的消息告訴給謝醫婆。

  「這流言傳得很厲害?」

  「不知道,可看周圍那些人的表情,似乎已經是人人皆知。」

  「那就好,我還怕她們不感興趣呢。」

  「師傅您也真是的,一開始都不告訴我,第一次看到茜草那張冷臉,還以為我哪裡得罪她了呢。後面又一事接一事,我完全被蒙在鼓裡,又不知道您的計劃,那些人說什麼我只能應什麼,每回跟她們說話我都緊張死了。」

  「怎麼會呢,我覺得你表現挺好,反應也聰明,那種怯弱的樣子比你說一百句話都要強。她們想看戲,我就給她們看場戲,還故意不告訴你,就是要你真實的反應來增加戲碼的可信度。年幼的師姐不喜歡年長的師妹,師妹為入師門低聲下氣討好師姐,入了師門後百般忍受師姐欺壓。怎麼樣?這齣戲你覺得那些觀眾們看得還滿意麼?」

  「我覺得觀眾們都看得入迷了,師傅,這戲我們要一直演下去麼?」

  「在你考中醫婆前,你們倆在外面都得保持那個樣子。像今天就很好嘛,你一人去洗兩人的衣服,現在那些喜歡亂嚼舌頭的肯定都傳師妹被師姐欺負啦、師妹不受師門重視啦等等稀奇古怪的流言蜚語。你被欺負得越厲害,才越能消除那些人對你的敵意,你才能安心讀書,哪怕將來你真的提前考中醫婆,對外也可以說是你不甘心被欺負而努力發奮的結果。」

  謝醫婆微笑中帶著一絲得意,「沒有比這更好的戲碼了。方姑姑是個老奸巨猾的人,她又能與太醫院的人接觸,一旦她起了疑心難保不會去想查查檔案,暗地裡使點銀子好辦的很,李公公她找不上,還能找他手下的小太監。要是讓她發現你其實是醫家出身,難保她不會弄點什麼風浪,咱們何必跟她浪費這個時間。」

  香茹目瞪口呆,果然她對身處的環境還是不熟,只想到了最淺層的一面,完全沒把方姑姑和太醫院的關係聯想到一塊,要真被她發現了就是樁麻煩事。

  「您這樣一說,我對方姑姑一下好不放心,要不要找個機會去容姑姑那裡偷換檔案?有玉桂做內應,這事應該不難。」

  「不行!什麼都別做才是最好的,換掉你那頁檔案容易,可你要想到萬一有點什麼事引起方姑姑疑心,跑去李公公那裡查到了檔案正本,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鬧開了。上面來查,又從容姑姑那裡看到副本也是同樣內容,那該如何解釋你當年沒進藥房卻進了廚房的原因?再在有心人的挑撥下,這事就會越變越複雜,雖說不一定會牽連你,可查來查去的總要耽誤你讀書的時間,何必呢。」

  「呃……好複雜!」

  「所以,什麼都別做,才不怕方姑姑去查檔案。唯有暴露了正副本的不同,才能保全你容姑姑和肖姑姑。因為當時你是身不由己,她只是聽命行事,而肖姑姑只是照名冊派人,名冊有誤與你們三人何干?就算有人抖出你和容姑姑的親戚關係,容姑姑也能以她入宮多年早已不瞭解家中情形為由撇得乾乾淨淨,哪怕有些謠言也掀不起太大風浪,最後的倒霉蛋多半就是找當年謄抄檔案的小太監,此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說得是呢,師傅高招!」香茹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所以,你只管把心大膽的放在肚子裡給我好好唸書。話說回頭,我們謝夏兩家三人還沒走呢,方姑姑就算真的發現真相她也不敢趁我們還在時鬧起來,她是京城本地人,沒那膽子跟我們鬧翻,肯定是憋著股子勁兒等我們走了再收拾你,借你給容姑姑難堪。所以,趁著眼下這難得的太平時間你給我好好讀書,書讀得好比什麼都重要。」

  「嗯,我知道的,一定不會讓人看輕的。」就憑現任太醫院院使大人是大夏醫婆的師叔這層關係,方姑姑要是鬧開了真的對她本人沒有好處,想必太醫院高層那些人背後跟京城各大世家多少都有盤根錯節的關係吧,方姑姑的確是沒資本跟謝醫婆這些人對抗的。

  「嗯,我也相信你有這個天賦的,我看你這兩天背書挺快,不如明天再多背些功課吧,直接就把這剩下的脈像詩全背了怎樣?等再過幾天你背完了四言訣,咱們就開始學三字經。」

  「啊?!師傅您話題轉得太快了吧!」

  「醫家做事就是要乾淨利落,嚴忌拖拖拉拉。」謝醫婆高高揚起眉毛微笑。

  「是,我知道了。」香茹蔫了。

  茜草在旁邊早就笑翻過去了。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每個從學生時代走過來的人回憶起校園生活都會承認學生是最幸福的,比起出社會後的辛苦打拼,在家長和老師呵護下成長的學生生活的確是很愜意,儘管學習過程很辛苦,可這跟日後的辛苦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麼。

  香茹前世有時工作忙得喘不過氣來或者遇到不順遂的事時,也曾想過回學校躲避紛繁糾結的世事,重新充電再出發,只是還未來不及付諸行動就到了這個新世界。現在新拜了位師傅,入了師門,也算是實現了前世的微小願望吧,香茹享受其中。

  每日作息規律,上午讀書背書下午練字晚上溫習,年輕的身體記憶力強,再長篇的課文都能在限定時間內背完,再時不時的覬覦一下師傅的書架又是別樣一番樂趣。

  深宮之中不知年月,對她們這不能踏出女醫館的人來說,過不過節總覺得沒太區別,因為每日飲食上實在看不出來節日與平日的區別。

  先是立春靜靜過去,又是上元節在這不知不覺中悄然走遠,女醫館裡沒有任何節慶活動,唯有太醫院送了節禮給各位醫婆們,醫婆們互相聚在一起共慶節日。

  正月就在不經意中消失於書頁間,在二月上旬的時候香茹的啟蒙課程接近尾聲,四本要學的啟蒙課本背得滾瓜爛熟,連謝醫婆都不敢相信香茹聰明到如此地步。兩位夏醫婆聽說後也不相信,都來考驗香茹,不論她們怎麼抽背,香茹都能流利背出來,只比倒背如流稍差一些。

  「香茹真是一次次給人驚喜啊,紫嫣,真多虧你慧眼識材,把她從廚房挖了出來,不然可就生生浪費了一個人才呢。」大夏醫婆放下手中的《藥性賦》,無比欣喜地道。

  「聰明歸聰明,學習的時間還是不太夠吧?紫嫣姐,你想過她以後的路麼?疾醫不好做呢。」小夏醫婆還是那種冷冷的樣子。

  「為什麼非要和我們一樣做疾醫呢?那不是浪費她最大的優點麼。」小夏醫婆的問題謝醫婆似乎早有打算,笑得胸有成竹的樣子。

  香茹一頭霧水,難道自己未來的方向謝醫婆都替自己考慮好了?她自己都沒想過呢。

  「你是不是這段日子又在琢磨什麼呢?你總是這樣,有什麼問題都藏在心裡自己琢磨,最後只給大家一個答案。」對自己這位姐妹,兩位夏醫婆可謂是瞭解深刻。

  「我覺得疾醫是不錯,可除了疾醫,不是還有別的路可走麼?她本來就時間緊張,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按部就班呢,直接從她最擅長的方面下手不就行了?」謝醫婆還在賣關子。

  「你到底要說什麼啊?」大夏醫婆不耐煩說廢話了,「我就討厭你這點,你都有答案了還廢話,給我說重點!」

  「她是廚房出來的,練得一手好廚活,食物性味一清二楚,為何要做疾醫?明明是上好的食醫料子啊。」被表姐一催,謝醫婆立刻扔出重點。

  「女食醫?」兩位夏醫婆互相對視一眼,皆拍掌大樂,「不錯啊,女食醫很少有呢,香茹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食醫?!」香茹心跳加速,腦中思緒翻飛,食醫不就是營養師麼,她真的有機會重操前世舊業麼?

  「對,食醫。關於你的未來我想了很久,一直在食醫和疾醫之間來回搖擺,最後還是覺得要是浪費你最大的優點實在太可惜了,反正女食醫很少有,現有醫婆和醫徒只有你懂廚活,多好的先天優勢!你要是走上這條路,不光宮裡會重視你,等你日後離宮外面的醫館會追到你家去爭相聘請你,前途一片光明。」

  「紫嫣把什麼都考慮到了呢,香茹,你覺得怎樣?」大夏醫婆笑問道。

  「好啊好啊,我做食醫,沒有問題的,我一定會用功學習。」香茹趕緊答應。在這一無所有的陌生世界,哪怕有一丁點自己熟悉的東西都能給予心靈上莫大的撫慰,何況是重操舊業,這給予了香茹最大的安全感,沒有什麼能替代這個。

  「看看看看,都激動成這樣了。可是轉學食醫的話,我們就無能為力了。紫嫣啊,你要給她換師傅了。真的想好了?太醫院那兒可多少年都沒有女弟子了。」大夏醫婆腦筋轉得快。

  「換師傅?太醫院?難道要學食醫得拜太醫為師麼?」香茹聽到了。

  「女醫館出來的醫婆絕大多數都是疾醫,只曾經斷斷續續出過幾位食醫,因為在女醫館找不到師傅,無一例外都是拜得太醫為師。現在我們這裡依然沒有食醫,你要做食醫,只有拜太醫為師。」大夏醫婆解釋給香茹聽。

  「非得這樣麼?那我要不要又要換地方住?」想到將來可能是由高水平的太醫授課,香茹有絲迫不及待的小雀躍。

  「住還是住這裡,只是每天要去太醫院上課罷了,除非你願意和太監們擠一個炕。」小夏醫婆道。

  香茹連忙搖頭。

  「我覺得不錯,多跟太醫們接觸對香茹沒壞處,一個是能得太醫的保護,二個太醫們雖然都是年紀三十以上有家有室的男人,可好歹是正常健康男人,有正常的喜好,有時得閒了跟他們聊聊天,他們會說些皇宮外面的事,對我們來說多少是種慰藉,不必有朝一日出了宮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了。」大夏醫婆雙臂枕著下巴趴在桌上神情惆悵。

  「太醫不住宮裡的?」香茹腦子不知想哪去了,脫口而出。

  「廢話。太醫們是有品級的大臣,太醫院屬外朝機構,不歸內廷管理。說句大不敬的,哪個皇上都不放心讓一群男人大晚上的還留在自己家裡好不好?」大夏醫婆姿勢不動,直眉瞪眼,「出了太醫院的門過兩道宮門就是皇宮外面,沿街走上一里就是皇城永安門,出了永安門就是達官貴人平民百姓官府衙門共存的上下城。不然你以為家裡那麼容易送東西進來?真要歸了內廷,還東西呢,一年能看到幾封家信就不錯了。」

  香茹噌的跳起來衝出房門跑到走廊上,死瞪著頭頂上那一片湛藍的天空。

  沒想到,真沒想到,太醫院竟然毗鄰大街。只是兩道宮門,幾道宮牆,卻叫人進來了就出不得,自由的世界就在咫尺之遙,卻不知自己幾時能邁過去。

  就在香茹瞪著天空胡思亂想之際,身後一隻小手輕輕地搭上她的肩膀驚醒了她,而對方沒說話,直接牽了她的手返身回屋。

  屋裡三位醫婆老神在在的端坐著喝茶,見茜草領回了香茹,她們沒說什麼責怪的話,彷彿剛才香茹失態地衝出屋去的事根本沒發生過。

  「好好讀書,你就能出去。」謝醫婆示意香茹在她身邊坐下時如此說道。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8 09:01 PM

入門 第50章

  既定了香茹轉學食醫,由謝醫婆主導的後續計劃立刻就實行起來。

  啟蒙課程結束後,香茹正式進入基礎科目的學習,為了拉快她的進度,謝夏三位醫婆一起參與進來,輪流授課,確保每天都至少有一人香茹和茜草身邊指導她們。

  兩位夏醫婆從太醫院大書房抱來了很多書籍,除了基礎科目要念的書,還有很多有關醫家歷史的史書給香茹惡補常識。

  前世讀書時古代醫學經典著作只在老師的要求下看過幾本,擱在前世算還行,可拿著那點基礎在當下這種境況中根本佔不到太多便宜,三位師傅要她學的東西比那多得多了,為了抓緊時間多學點東西,香茹從第一天起直接進入高考臨戰狀態。

  上午專業課下午文史課晚上做作業和溫書,每天都是三更後才上床,間隙的休息時間還要打理自己的私務,香茹天天都過得很充實,夜裡睡覺都不會做夢,頭沾到枕頭就睡著了,兩個時辰後再睜開眼就該起床了。

  除了專業課,還有文史,相比之下,專業課還算好的,文史方面更弱,那些人名地名年代事件香茹看得暈頭轉向,畢竟不是自己國家的歷史啊,看多少遍都是置身事外的態度,怎麼也看不進去,最後只能死記硬背。

  茜草是決定走疾醫的路子,她已經完成了基礎課程,遇到有合適的機會,宮裡有體面的姑姑姑娘們找謝醫婆看病,謝醫婆會帶上茜草一塊去練習診脈術,就把香茹留給兩位夏醫婆。

  這兩位醫婆都沒徒弟,大夏醫婆唯一的徒弟意外受傷離宮回家後再未收徒,小夏醫婆去年才剛考中尚未收徒,兩人閒著也是閒著,於是兩位性格儼然不同的夏醫婆把香茹教育得很慘。

  別看平時坐著閒聊時都是好說話的一群人,一到課堂上,急脾氣的大夏醫婆那脾氣爆得跟快要噴發的火山似的,香茹不管是思考問題太長、功課做得不對、哪怕是字寫得不好都要被喝斥;而平時話不多的小夏醫婆這時候卻變身話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就能嘮嘮叨叨講個沒完,冷冰冰的冷言冷語跟冰刀似的戳得香茹心頭生疼。

  謝醫婆知道自己這兩位姐妹的脾氣,有時看到香茹被訓得很慘她就在旁邊笑,根本不為她做任何好話,偶爾大發善心開了金口,也只叫香茹專心學習忍耐下去,以後碰到的病人有的是比她倆更難應付的,宮裡那些人沒幾個好說話的。

  香茹明白謝醫婆這番話的用意,她當然不會去厭煩兩位夏醫婆,要是沒她倆的義務勞動,只憑她一人看書自學,學習進度絕不會有現在這樣快。

  女醫館其他閒雜人等也發現謝醫婆這群人的異常,她們總是看到謝醫婆帶茜草出診,卻從未見過香茹隨行,一直沒曾平息過的流言有了新的版本,紛紛猜測是不是謝醫婆發現香茹不是可造之材後悔了,遂把她扔給別人自己不管了。

  這樣的流言也傳到了香茹她們的耳裡,身為流言主角,她們幾人不但不在意,還關起門來肆無忌憚大笑連連。

  要的就是這效果,不然何苦平白演戲。

  當春天在香茹的辛苦用功中悄然遠去,轉眼五月節就要到來時,香茹以超強的學習能力完成了本該耗時一年才能完成的基礎理論課程,她的成績得了三位師傅一致的認可。

  香茹做好了考試的準備,後面就該大夏醫婆出馬了,她沒驚動任何人,於某天下午跑去找了院使大人,得了他的許可,在他的書房裡與太醫院的袁顧問見上了面。

  這位顧問已是七老八十的年紀,是原本太醫院食醫的頭頭,上了年紀依律退休之時皇上賜了個顧問的頭銜,留在太醫院繼續吃皇家的俸祿為皇家做事。

  聽說女醫館有女學徒想學食醫,這位老顧問也頗感興趣,但當聽說這個學徒僅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完成了基礎課程又都不太相信,覺得這不可能,要真有這樣的天才太醫院早就知道了,不可能從來沒聽說過。

  大夏醫婆不好說出歷史原因,只說是從廚房撿的一個漏,不想浪費她原本熟練的廚活,才建議這位學徒走食醫的路子,而她又的確有些天賦,若是顧問不信,盡可以考她。

  老顧問與院使大人商量了一會子,看看院使大人,又看看大夏醫婆,想想那個丫頭背後的謝醫婆,再想想謝夏兩家背後的人情關係,老顧問最終同意在五月節的前一天臨散值前借用院使大人的書房給那叫香茹的丫頭做個內部考試,要是真的成績不錯,他自會安排師傅教導。

  聽到大夏醫婆帶回來的好消息,緊張了很久的香茹終於鬆了口氣,與茜草拍掌慶祝。對她來說考試不怕,就怕沒有這個資格。

  「五月初四,那就是後天了。香茹,這兩天你就不要看書了,好好休息一下,別太緊張了。」謝醫婆笑道。

  「嗯,我終於可以睡個懶覺了。」睡覺睡到自然醒對現在的香茹來說是件多麼奢侈的事啊。

  看香茹那滿臉睡眠不足的憊懶模樣,大家都給逗笑了。

  「讀書哪有不辛苦的,明天你想睡到幾時起就幾時起吧,等你通過了考試,想睡都沒有機會了,太醫院那邊可比咱們這幾個師傅嚴格多了。」

  「啊,那我將來一定是個名醫,嚴師出高徒嘛,既是高徒哪有不出名的道理。」香茹真會自我安慰。

  大家撫掌大笑,都贊香茹有志氣,茜草在心裡也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更加用功唸書,不能比這晚進的師妹差,不給外人笑話她們的機會。

  兩天休息眨眼而過,這兩天香茹一頁書都沒翻過,除了忙活些自己的私務就是練練字,她這幾個月勤於讀書,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如今總算有了些許回報,只盼考試能順利通過。

  她雖然穿越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可感覺上好像已經被困了很久,對這世界的陌生感讓她整日被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包圍,太醫院是她瞭解外面世界的窗口,儘管離踏出宮門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可能看看風景也是好的,她一定要打開這扇窗子。

  五月初四下午申正三刻,謝醫婆一人帶著香茹去考試,在門房上時只說是出去給某位娘娘複診,就這麼帶著香茹出去了。

  夏季的散值時間是申正二刻,一刻鐘的時間差,太醫院裡的太醫們都走乾淨了,只有灑掃的小太監們在忙碌著,謝醫婆帶著香茹熟門熟路地直抵院使院判等官員辦公的院子,經門口的小太監通傳之後,領著她二人進了院使大人的屋子。

  進了堂屋,院使大人高坐上座,謝醫婆與香茹先給他行禮,再接著向侍立左右的兩位院判大人行禮,最後是那坐在下手處的老顧問。

  這屋子裡就這四個四十歲以上年紀的男人。

  「謝醫婆,想做食醫的就是這個香茹嗎?」院使大人問道。

  「回大人話,正是這丫頭,女醫館沒有食醫,無法為她指導前程,特來求大人給個機會。」謝醫婆恭敬答道。

  「嗯。」院使大人上下打量了香茹一番,把頭轉向了袁顧問那邊,「先生,您看呢?」

  那老顧問鬚髮盡白,膚色也很白,顯得太陽穴兩側老人斑顏色很深,瘦得顴骨突出,睜著一雙混濁的綠豆小眼也把香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拈拈鬍鬚,思忖半天總算開口,「也罷,本朝太祖既開設女醫館就是為了福蔭百姓,難得有丫頭想做食醫,今日就考考你,要是考得好,老頭子親自給你找個好師傅。」老顧問許下承諾。

  「謝謝先生,請先生出題。」香茹行禮應道。

  老顧問擺擺手,表情輕鬆地道,「很簡單,就以我為題,給我做一份全天的食單。」

  謝醫婆大皺眉頭,心中忐忑起來,這題目對香茹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難題!

  同時不光是謝醫婆,就連上座的院使院判三位大人都微微感到一絲驚訝,不能理解顧問出這種題目的用意,這根本叫人答不上來嘛,這丫頭要是現在就有這本事,又何必來求機會。

  香茹沒注意到師傅和院使等人的表情,她甚至都注意到這個題目的難度,聽完就立刻進入了職業狀態,開始專心思考,目光始終在老顧問身上打轉,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連對方臉上有幾顆老人斑都數清楚了。

  前世做營養師時給病人開食療藥膳方子需要體檢報告作為參考依據,要針對病人的身體情況來開方子,這個老顧問空口這麼一說,什麼都沒有,這可真叫香茹有些為難,她的診脈術只是學完了理論,還沒摸過一個病人的手腕子呢。

  「失禮了,先生。」

  香茹沒有透視眼,光叫她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可看不出來這位顧問先生需要什麼合適的膳方,她只能走近前去,繞著顧問轉圈,近距離看他的氣色唇色眼底,檢視頭髮色澤,伸手到他鼻底感受他呼出的氣息的熱度,聞聞有沒有口臭,摸著脈門數他的心跳,看看他手指甲的顏色。

  老顧問一開始目光還跟著香茹的身影轉圈,沒幾圈下來就暈了頭,其他人也都奇怪的看著香茹轉圈,饒有興趣的暗自揣測會有怎樣的結果。謝醫婆直瞪著香茹扣脈門的動作,納悶她這是幹什麼,診脈術的手法不是這樣的。

  雖然大家都覺得分外奇怪,但都安靜地等著看香茹的表現,無人出聲干擾。




入門 第51章

  香茹幾乎把老顧問從頭到手都摸了個遍,把看到的各種表象在心中排列組合,當心中有底了,這才重新回到老顧問面前束手侍立。

  「有答案了?」

  「是的,先生。」

  「說來聽聽。」

  「是,先生。您皮膚蒼白乾燥、頭髮乾枯、唇色和甲色淡白無華,這正是血虛之症。」

  「好,繼續,你要給我開什麼方子呢?」

  「先生平時愛吃什麼呢?」

  「愛吃肉,愛喝酒,一天不能少了酒肉,最討厭瓜果蔬菜。」老顧問瞇著眼睛點點頭,表情似乎在說「就是為難你」。

  「天天酒肉您還是如此身材,想必您還有脾胃不和之症。不愛吃瓜果蔬菜,愛喝粥嗎?」

  「粥哪有酒好喝。」

  「您總不至於連早飯都要喝酒吧?」

  「晨起一杯酒才提神吶。」老顧問是存心為難到底了,連旁觀者面上都微露不忍的神色。

  「您每天早上空腹喝酒?」香茹不信。

  「有什麼不可嗎?這是老夫頗為自得的長壽秘訣。」老顧問那滿臉得意呀。

  「原來您這麼愛喝酒,那看來用酒煮的粥您大概會覺得太淡沒興趣了。」香茹開始投餌。

  「酒粥?還有這種粥?」老顧問一雙小眼裡射出一道亮光。

  「酒能燒菜,為什麼不能煮粥呢?先生沒吃過?」

  「做食醫的有個好處,就是能吃到別人吃不著的美食,說句大不敬的話,每個季節給聖上皇后太后各位娘娘太妃及所有的皇親國戚制訂的飲食膳方,上面舉例用的菜都由我們先交給廚師燒出來試吃,你說我吃沒吃過用酒煮的粥呢?」老顧問自有他得意之處。

  「原來您吃的食物還是要仰賴廚師的技藝啊,自己會做不是更好?想放多少酒都行,完全不必理會廚師們遵守的烹飪原則,說什麼酒放多了影響口味,我愛吃,我愛放多少酒都行,直接用酒煮米都是我樂意。先生吃過沒?」香茹笑瞇瞇笑瞇瞇。

  一連聽了這麼多個酒字,嗜酒的老顧問被香茹勾起了酒癮,忍了又忍,舔舔嘴角,一拍茶幾,先發制人,「喂,小丫頭,我讓你給我開食方,不是叫你教我怎麼用酒煮粥。」

  「先生,食醫在開方的同時照顧病人的飲食習慣難道不是應該的麼?您愛喝酒,我就專門為您開出酒方,不好麼?」

  「我才不信什麼菜都能用酒燒。蔬菜能用酒燒麼?」老顧問再出難題。

  「當然可以,先生既這樣問,可見一定沒這麼吃過。想我還在廚房的時候,要是天天都做重複的菜色會被人摔碗罵娘,為了伺候大家廚房必須絞盡腦汁做菜,什麼花樣都要想,那個時候根本管不了好吃不好吃,先做出東西來才是要緊事。」既然對方不會廚活,那怎麼說就由得香茹隨便了。

  老顧問更加動心,咽嚥口水,把目光轉向了謝醫婆,「站那邊的丫頭,我問你,她說的有沒有這回事?」

  謝醫婆趕緊上前做解釋說明,「先生,香茹曾是廚房廚藝最好的廚娘,她掌勺的那段日子,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她還曾做過前任總管姑姑的專廚。」

  「你真做過?」老顧問又轉向香茹。

  「嘗試過,把一堆看似毫不相關的肉和菜放到陶缽裡一起用酒燉煮。只可惜,女醫館廚房實在材料有限,做不出多美味的東西來,酒也只有米酒料酒沒什麼好酒,當時我們還商量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再找些好料來試煮。」香茹搓搓手面露憧憬神色。

  「蔬菜用酒燒還有菜味麼?瓜果呢?也能用酒做?」老顧問有些懷疑。

  「能啊,當然能。瓜果不光能生吃,還能做成點心,謝醫婆做證,她吃過。」香茹再次偷換主題。

  大家的目光立刻又投注在了謝醫婆身上。

  謝醫婆不得不再次解釋說明,「是,她曾經用橙子做蒸蛋吃,非常好吃,燉出來的蒸蛋嫩滑中帶著橙子的香甜,一點雞蛋的腥味都沒有。」

  「有那麼好吃?」

  「好吃得不得了,只要是喜歡這種吃法的人,一定吃過還想吃。」

  老顧問眼珠轉了轉,抿抿嘴唇清咳兩聲,「罷罷,今日就算過關了,等過完節我就給你安排個新師傅。」

  「謝謝先生!」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香茹「先聲奪人」,立刻大聲致謝。

  謝醫婆第二個反應過來,跟著趕緊致謝,「謝謝先生,謝謝院使大人,謝謝院判大人。」

  上座的院使和院判三人根本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一開始老顧出了道不可能答出來的難題,結果這丫頭根本不在主題上的三言兩語勾起了顧問先生的饞癮,把難題解了,考試結束。

  哎~,這丫頭有點意思,腦筋轉得挺快。

  「啊,既然先生說沒問題了,那麼此事就這麼定了。恭喜謝醫婆了,門下愛徒前途無量。」院使大人作為太醫院最高領導出來做最後總結。

  「謝謝大人,香茹能轉投太醫門下我就放心了。靈芝告退。」

  謝醫婆領著香茹行禮退下,倆人抬頭挺胸保持著端莊的儀態出了太醫院的地界,一跨入女醫館大門,儀態立馬垮台,她倆再也繃不住嚴肅謙遜的表情,跳起腳來滿臉喜氣地徑直從大門口跑回所住的院子。

  夏季的這個時間天光還大亮,很多人都在外頭乘涼,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平時儀態端莊的謝醫婆居然像個野丫頭一樣提著裙子一路狂奔,臉上還笑得那麼開心。

  兩位夏醫婆和茜草也在外面坐著,一邊跟人聊天,一邊等著去考試的那兩人回來,見此情景,心下恍然,肯定是有好消息,趕緊起身跟上一塊去了謝醫婆的屋子。

  滿院子的人好奇不已,嘰嘰喳喳議論是怎麼回事,只是香茹考試的事屬於絕密信息,所以那些人沒一個猜對的。

  「怎樣怎樣?是不是過了?」

  進到屋裡,房門一關,兩位夏醫婆和茜草緊張凝視著謝醫婆和香茹。

  謝醫婆和香茹兩人相視一笑,轉過臉來面對那三人,笑容更加燦爛,「嗯,通過了!說等過了節就安排師傅。」

  「啊,太棒了!」

  茜草奔過來與香茹抱成一團跳腳轉圈,旁邊三位醫婆也歡呼雀躍,冰山美人般的小夏醫婆難得激動一回。

  「就知道香茹一定能行。題目怎樣?不難吧?」情緒發洩之後,大夏醫婆問了一個一般情況下都會問的問題。

  「呃……」謝醫婆和香茹面面相覷,不知該怎樣解釋。

  「怎麼了?」另三人滿臉問號。

  「怎麼說呢,今天這考試其實好懸啊,多虧香茹機靈,不然真過不了。」謝醫婆招招手,示意大家圍著圓桌坐下,茜草拿起桌上的茶壺給每人斟了一杯涼茶。

  「出的什麼題目?」小夏醫婆問道。

  「就一題,那老顧問叫香茹以他為題,給他開個全天的食方。」

  「啊?!怎會這樣!」三人皆驚。

  「這不純粹刁難人麼?要是現在就會開食方,還用得著求他們拜師傅麼?」大夏醫婆拍桌子埋怨。

  「別激動呀,雖然題目難,可香茹還是過關了呀,想知道她怎麼辦到的麼?」謝醫婆拍拍香茹的肩,香茹不好意思的低頭。

  「哎,對呀,香茹你怎麼過關的?快說說快說說,真急死我了,你別學你師傅那慢性子。」大夏醫婆就是沒耐性啊。

  「唉,其實我現在還沒想明白怎麼就過關了呢,我一句切題的回答都沒有呢。」

  「什麼!?」兩位夏醫婆和茜草又哇哇叫。

  「那個老顧問什麼提示都不給我,只叫我以他為題開個食方,我當時判斷他有血虛和脾胃不和,就問他平時愛吃些什麼。他說愛酒肉不愛瓜果蔬菜,還說晨起一杯酒提神,他那麼愛喝酒,我就拿話引他,說除了肉菜,蔬菜和瓜果都可以用酒來做。然後,他就說我通過了,就這麼簡單。」香茹兩手一攤,她還納悶著呢。

  「什麼呀?他出題奇怪,你答題也奇怪,你們倆不是在玩猜謎語吧?」二位夏醫婆也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

  「不管了不管了,不管奇怪不奇怪,反正香茹是通過了,那顧問當著院使和院判三位大人的面說她通過了,我們就別在這瞎琢磨了。今天是個好日子,要好好慶祝,茜草,你去廚房要些米酒來,如果有新鮮酒釀最好,咱們一人一碗,解暑又愜意。」謝醫婆心裡那高興勁兒,恨不得今晚大醉過去才痛快。

  「哎,我這就去。」茜草說完就咚咚咚咚地跑了。

  「師傅師傅,我日後就要去太醫院上課了,天天這麼進進出出的,恐怕瞞不住人了。怎麼辦?」香茹想到了不太爽快的事。

  「那就不用瞞了。」三位醫婆異口同聲,似乎不太明白香茹提這茬的用意。

  「嗯?不是說為了大家安生,要多加注意麼?我和茜草還要不要在外人跟前演戲啊?」香茹一頭霧水,這又是啥子情況?

  「以前說的話從現在開始通通作廢,那時你地位卑微,而且時間緊張,對你的未來大家心中沒底才如此小心算計。現在你的師傅是太醫,方姑姑算老幾?容姑姑見了你都得點頭哈腰,就算你名冊的事被人捅了出來,也跟你沒任何關係,倒霉的都是別人,沒人敢動你一根毫毛。」

  「名冊?什麼名冊?」正副本名冊的事,二位夏醫婆並不知曉。

  「哦,沒什麼,這事我沒說起過。香茹本來就是女醫館的人,她父親是郎中,可是她的正副本名冊內容不一樣,被人在謄抄的時候故意寫成廚子,所以當時進了廚房沒能來藥房。」謝醫婆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番。

  「居然有這種事?怎不早說?要早說,多早晚就把她弄進來了,哪還用得著後頭花那麼多心思,又是演戲又是算計。」大夏醫婆拍桌子怒道。

  小夏醫婆自己堂姐的胳臂上輕輕拍了一巴掌,「話不是這樣說的,這事被我們揭出來算怎麼回子事?紫嫣姐姐為了查看正副本名冊肯定也是花了一番工夫的,別人只需輕輕問她一句她怎麼有資格去查看名冊?你叫她怎麼解釋?我們雖花了些時間,起碼太太平平地把人弄進來了,這不是比什麼都好?」

  「是呀是呀,我已經進來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再提了,咱們今天好好慶祝,不醉不歸。」香茹也趕緊過來做和事佬,哄住大夏醫婆。

  「也罷,就這麼著吧,放過那些不要臉的。回頭吃了飯咱們就把這消息放出去,你等著瞧,保管這消息一出,一大群人來跟你道喜,她們不管說什麼話送什麼禮,你都只管收著,臉上笑得好看點,畢竟你還在這裡住,面子上總要過得去,也免得人說你得意忘形,謙虛點。」大夏醫婆收拾好情緒,又叮囑一番。

  「我明白,越往上走越要謙虛謹慎夾著尾巴做人,只有那什麼都不是的才一天到晚一副小人得志的囂張嘴臉。」

  「這才聰明。」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8 09:03 PM

入門 第52章 (上)

  茜草直接提了晚飯回來,兩個大食盒裡一個裝著菜和一壺純米酒,一個裝了五碗新鮮酒釀,留著當飯後點心吃。

  茜草一邊布菜一邊說她剛才在外頭碰到的事,很多人都問她謝醫婆是不是有什麼喜事,怎麼邊跑邊笑。

  「你怎麼說的?把香茹拜太醫為師的事說了沒?」大夏醫婆笑問。

  「沒呢,師傅沒交待的事我一個字都不往外頭說,憋死她們,想知道就去問師傅。」茜草吐吐舌頭,笑得很調皮。

  「沒說也不打緊,等我們吃罷飯再把這消息放出去,叫那些想看熱鬧的都消停消停。」謝醫婆拿起酒壺邊斟酒邊說道。

  「啊,對了,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小夏醫婆叫道。

  「又怎地了?」正準備吃飯的眾人不由得都停下手。

  「還不是查庫房的事。先前不是說院使大人會在年前徹查,後來不是沒動靜了麼。現在有確切消息了,這事很可能會留給新上任的院使大人去做,給他立威。」

  「小夏醫婆,我一直很好奇,您怎麼對太醫院的這些事這麼清楚?」關於這謝夏兩家的家世情況,香茹已經好奇很久了。

  「啊,跟你說也沒關係,將來少不得還要受他的照顧。我有一個舅舅是太醫院左院丞,所以只要是有關於女醫館的事,他都會告訴我知道。」

  「舅舅是院丞?!」香茹抹了把額頭虛汗,「果然是了不起的關係。」

  茜草也面露驚訝之色,「小夏醫婆居然有這麼強的關係,從來沒聽您說過。」

  「有什麼好說的,區區一個院丞罷了,哪比得了姐姐的師叔院使,不值一提。」

  「這已經很不錯了,我想找個這樣的親戚還沒有呢,小夏醫婆您太謙虛了。」香茹笑道,「那等大夏醫婆離宮之後,就仰賴小夏醫婆照顧大家了。」

  「打住!沒人發現你們已經跑題了麼?夕月要說的不是她家有沒有人在太醫院做官的事情?」大夏醫婆果斷髮言。

  「就是,別打岔,我要說什麼都忘了。」小夏醫婆虛拍一掌,「方姑姑那個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當初答應得好好的,後來看著沒動靜了又故態復萌,藥房依然亂七八糟。等到上面真的決定要徹查了,她必定四處求人幫忙,那個時候香茹你已經在太醫手下上課,她一定會來求你,你可記住,不論她許你什麼好處,你都不能答應,這事不能摻和,不是鬧著玩的。」小夏醫婆手指著香茹的鼻子道,這才是為什麼要在飯桌上提這事的原因,不能讓香茹稀里糊塗地給捲進去。
  「嗯,放心吧,我明白利害的。再說了,她一個老姑姑能許我什麼好處。」

  「話是這樣說,我就怕你一時腦袋糊塗。」

  「怎地突然又要查了?這每月一次例行公事都沒能查出賬上的問題,這突然一次徹查就能發現貓膩?方姑姑沒那麼笨。」謝醫婆覺得立威是立威,不見得真能查出問題。

  「我記得當初大夏醫婆跑到庫房吵架時,方姑姑是跪地求饒的,我想應該還是有問題,只是掩飾得很好,足以應付每月的例行公事,若是上面玩真的,來次徹底核查,方姑姑恐怕就會死定了。」香茹想起年前的事來。

  「那我們要不要管她死活?」謝醫婆提了個嚴肅的問題。

  「她是死是活哪個對我們好處更大?」大夏醫婆反問道。

  「她若死,必牽出她一串手下,會牽連很多人,到最後恐怕藥房找不出能勝任掌事姑姑的人,畢竟她在公事上還是很稱職的。她若活,她還是掌事姑姑,手下頂罪,她罰銀米了結,但經此一嚇,她會老實許多,起碼幾年內不敢再生歪主意,底下的小丫頭子們總算能過些太平日子,不必犯點小錯就被她罰在院子裡揀藥材。」小夏醫婆將厲害分析給大家聽。

  飯桌上的氣氛一時沉寂下來,謝醫婆和大夏醫婆默不作聲,香茹和茜草對望數眼,最後還是香茹猶猶豫豫地開口,「要不讓她活著吧。」

  「你真這麼想?」那邊三位醫婆斜著眼睛望過來,「她可也折騰過你。」

  「嗯,但是不能叫她太舒坦。她和容姑姑不和,上面來徹查庫房,她要是心下一橫,自己活不了也不讓別人好活,死咬容姑姑,責怪容姑姑失職,上任已久卻從不查庫,那我們豈不一下要損失兩位姑姑?」

  「容姑姑那般對你,你還為她考慮?」

  「我只是考慮咱們女醫館的穩定,在現有的老姑姑中,除了方容二位姑姑,其他的幾位掌事姑姑,哪個有總管姑姑的潛質?沒有吧?要是容姑姑也折進去,誰來頂替她?咱們女醫館怎麼辦?有可能太醫院那邊會直接派公公來接管哦。」

  若說會跟容姑姑有怨仇的只是原香茹,與現在的香茹無關,穿越而來所受的折磨就當是佔了這個身體而需付的報酬好了,要是沒有容姑姑在原香茹身上磨練出來的廚活,她也就沒有今天跳槽的籌碼。容姑姑會不會受方姑姑牽連下馬她並不關心,她只是不喜歡讓公公們來管理女醫館,僅此而已。

  「那可不行,不能讓公公進來,我可受不了聽他們那種嗓門講話!」沒想到小夏醫婆也和香茹一樣。

  「香茹說的也有道理,容姑姑為了避免與藥房衝突,上任以來從未查過一次藥房的賬目,倘若這次真的查到問題,容姑姑肯定要負失職之罪,誰叫她沒發現問題呢,難說她會受到怎樣的懲罰。我們的確不可不防。」大夏醫婆認同香茹的看法。

  「香茹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謝醫婆問道。

  「不如這樣,我們把這消息告訴容姑姑,讓容姑姑賣個人情給方姑姑,叫她們倆悄悄地把這事弄平了,上面查不到太大問題自然就不會為難她們倆個,她們就還是姑姑,只是有了這個人情,容姑姑就拿到了方姑姑的軟肋,以後有什麼事可以通過容姑姑去說,我們也輕鬆。」

  四人聽完皆望天花板翻白眼,「容姑姑得了我們的信兒,躲過一次劫難,必記得我們的人情,日後有事也好商量。香茹,你這餿主意從哪學來的?」

  「師傅說的,在這裡呆久了有些東西自然而然就會了。」香茹一推二五六,以示自己清白無辜。

  「咱們這藥房真是個大染缸,進來時白紙一張的孩子這麼快就變成五顏六色的了。」三位醫婆感歎不已。

  …… ……

  今天這頓晚飯吃得熱鬧非凡,氣氛很熱烈,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都能聽到這間屋子裡傳出去的笑聲,勾得大家更加心癢難耐,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好事讓她們這麼興奮。

  屋裡的五人暫時可管不了外面的人怎麼想,只管肆意宣洩她們的情緒,大口喝酒大口吃菜,純米酒香甜可口,可後勁十足,對這不常吃酒的人來說,很快就會酒意上頭。

  五人個個吃到臉頰緋紅眼神迷離才散席,香茹和茜草強打起最後幾分清醒的神經收拾了桌子,搬了三張繡墩到走廊上,扶謝醫婆三人去走廊上坐著,吹吹風醒醒酒,而她們二人則把吃剩的殘羹剩菜送到後院小耳房。

  外面的人看到這五人出來了,忙不迭的圍上來,醫婆跟醫婆打聽消息,丫頭子們就跟香茹和茜草套話。

  香茹和茜草完全一副醉態,腳步踉蹌,人家問什麼答什麼,三言兩語下來,就被人家知道原來香茹已經轉投太醫門下,今天剛過了考試,節後就去太醫院學習功課。

  聽到這樣的消息,丫頭子們頓時呆若木雞,傻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僵硬地道過恭喜後立馬各找借口分頭找各自師博去也。

  香茹和茜草繼續往後院走,交還餐具後,兩人回來又順道去茶水房提壺開水上樓泡茶醒酒。

  而就在這兩人一來一回的工夫,香茹轉投太醫門下的消息就已比風還快的速度傳遍了藥房各個角落,香茹和茜草剛端了醒酒茶出來給三位醫婆喝,那由方姑姑領頭的道喜隊伍就已經上了樓來。

  「哎呀,恭喜恭喜呀,香茹考中太醫門下,真是咱們女醫館多久以來都沒有過的喜事了,謝醫婆好福氣啊,教出這樣的學生,難怪您今天高興壞了,可不是高興麼,多好的事呀,要換我呀我八成得爬屋頂上才覺得痛快。」方姑姑一改平常精明算計的嘴臉,笑得眉飛色舞,就跟是她家喜事似的。

  「恭喜恭喜!」身後白薇等有體面的姑娘們也紛紛道喜,一個個紅包忙不迭地往謝醫婆和香茹的手上塞,不收都不行。

  「同喜同喜。姑姑客氣,香茹能有今天都是她自己發奮用功的結果,她呀天天都三更後才睡覺,早上又準時早起,每天就睡兩個時辰,沒有她自己努力也沒有今天。」作為師傅,該謙虛還是要謙虛一下滴~只是話裡那絲得意誰都聽得出來。

  「香茹第一天進來我就知道她是個好孩子,看看看看,這才拜師多久,就能得太醫青眼。嘖嘖,怎麼就你想到要學食醫了呢,太醫授課,多體面的事啊,別的姑娘想都想不來呢。」方姑姑轉頭又誇香茹。

  「姑姑說的是,這都是諸位大人仁慈愛才,不然任憑香茹天天白日夢做到死都是不成。」香茹從神情到話語都謙虛再謙虛。

  「哎喲喲喲喲,這大好的日子,可千萬別說什麼死字,不吉利,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快快,呸三聲,明天還過節呢。」方姑姑唬下臉,作勢要責怪。

  香茹趕緊依言照做,大家這才重新笑嘻嘻地拉她一起說話談笑,旁邊醫婆們也都紛紛過來道喜,送上紅包,一邊誇香茹用功勤奮,一邊罵自己徒弟好吃懶做不愛看書,將來要多向香茹學習。





入門 第53章 (下)

  這樓上正熱鬧著,樓下又來了一群人,大家齊望下去才知是總管容姑姑領著所有掌事姑姑前來道喜,於是走廊上多餘的群眾趕緊避開讓路。

  「恭喜恭喜啊,香茹我的兒,姑姑就知道你准有出息!」容姑姑在眾人簇擁下上到二樓,一見到香茹就急步上前一把拽住,另只手跟著掏手絹擦眼睛。

  「香茹請姑姑安,香茹也要謝謝姑姑,沒有姑姑調香茹進藥房,就沒有香茹今天。」今日是香茹穿越轉世以來最揚眉吐氣的一天,心情好,嘴上自然好話不斷,畢竟再得意也要搞好人際關係嘛。

  「有文化就是好啊,看看,讀了這幾月的書,說話都得體多了。日後到了太醫跟都更要勤懇讀書,千萬不能丟了咱們女醫館的臉,別讓人家說剛拜了新師傅就得意忘形。」被哄得高興,容姑姑眉開眼笑。

  「姑姑放心,香茹一切省得。」

  「省得就好,就好。」容姑姑這才放了香茹的手,去和謝醫婆說話,身後那幾位掌事姑姑立刻上前與香茹道喜並送上賀禮,香茹不敢推辭全部收下。

  廚房掌事李姑姑拉著香茹的手左看右看,臉上喜氣洋洋,直誇香茹爭氣,今日有了她,大家都不敢再小瞧廚房,誰知道以後是不是又會出一個人才。

  「香茹好樣的,你要早說今天是為慶祝,廚房必定給你做幾道好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廚房的事兒,想吃點喝點什麼只管說,跟姑姑不用客氣,只要是你交待的,大傢伙兒一定叫你滿意。」

  「姑姑太客氣了,這叫香茹怎麼好意思,畢竟是離開廚房的人了,不好挑嘴,廚房做什麼就吃什麼唄。」香茹還是要客氣一下的。

  「瞧你說的,你現在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了,想吃點愛吃的有啥好為難的,你只管放心,大家都樂意為你做。」

  「那香茹就謝謝姑姑了,姑姑對香茹從來都這麼好,香茹都不知道怎麼回報姑姑。」這麼肉麻的話說出來香茹自己都覺得快吐了。

  「哎喲,我的好乖乖,姑姑可不敢求回報,你只要好好讀書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嗯,香茹一定會好好唸書的。」香茹重重點頭保證,乖孩子形象維持到底。

  「這位姑姑的心可真是偏到胳肢窩去了,光想著香茹,怎麼沒咱們的份啊?」香茹和李姑姑聊得好好的,旁邊突然橫插進來一個酸酸的聲音,兩人抬頭望去,原來是大夏醫婆正斜著眼睛睨著她倆。

  李姑姑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賠禮解釋。

  小夏醫婆趁機一把將香茹拽到身邊,向容姑姑呶了呶嘴,香茹明白其意,點了點頭。

  容姑姑此時正與方姑姑寒暄,兩人你來我往,酸得人牙倒,旁邊的圍觀群眾無一人接茬抬摃,就她倆跟演獨幕劇似的,香茹可不想這時候湊上去。

  白薇拉著茜草躲在背人的角落裡也說著悄悄話,「我說妹妹啊,香茹現在是不必操心了,你也要爭氣啊,可不能讓她比下去,你是師姐,卻讓師妹佔了先,多少人等著看你笑話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女醫館沒有女食醫呢,只好讓她去拜太醫為師。」茜草低著頭,聲音小得要白薇彎腰低頭伸長耳朵才聽得見。

  「妹妹呀,姐姐知道你心善是個好孩子,沒受這污濁世界的浸染,一心一意地認為師傅就是天。可妹妹呀,你也要為自己想想呀,謝醫婆明年冬至就要走了,香茹有太醫,你怎麼辦?誰來照顧你?」

  「師傅說了,到時候就和我香茹兩人了,香茹比我大,她來照顧我,香茹也答應的。」

  「哎喲喲喲,我的傻妹妹喲,這話說說罷了,真要當真可就小心吃虧了。當著你師傅的面,自然是一切答應得好好的,可等她走了,誰還說得到會怎樣,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怕啥?還有小夏醫婆呢,她也答應會照顧我的。」

  「喲,小夏醫婆這麼說的?」白薇沒料到會有小夏醫婆這個茬,一時噎住,好在腦筋轉得快,立馬有了應對之詞,「我記得她好像比香茹年紀大一兩歲?呵呵,等謝醫婆走了,沒兩年就該小夏醫婆走了,到頭來還是只剩了你們師姐妹兩個,那時你才多大?」

  「嗯,也是,小夏醫婆走時我恐怕還沒考中醫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姐姐說該怎麼辦?」茜草滿臉急切。

  「這還不簡單,和香茹搞好感情唄。這幾個月來我都看在眼裡呢,你們師姐妹兩個感情不好吧?外面都傳遍了,什麼難聽的話都有。」

  「姐姐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和她感情好著呢,就差同床睡同碗吃了。」茜草表情不耐地移開目光。

  「哎喲喲,都是姐姐胡說,打嘴打嘴。」白薇裝模作樣的打了自己幾下,又繼續陪笑道,「不管外面傳言怎樣,你們師姐妹要是處得好,你師傅走時也能放心。而且你倆感情好,得好處的還不是你們自己?感情好人家才會認真照顧你,也免得說一套做一套、叫你到時哭都找不到人哭,你說是不是?」

  「那姐姐說怎樣才算是感情好?」

  「你們既是師姐妹,同床睡同碗吃那是應當的,最重要的是同學習。人家現在是在太醫手下學習了,看的書比你的深,可見將來功課必定也是要強於你的,你將來要想考中醫婆,還是要多多向她學習才是,兩姐妹共同學習才更能培養感情啊。」

  「可是她學食醫,我學疾醫,根本不挨著啊。」

  「醫家都是相通的,所謂觸類旁通嘛,只是術業有專攻,這才分了食疾瘍獸四醫。依我看吶,謝醫婆公務繁忙,你將來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功課,就問香茹好了,讓她習慣照顧你,這樣才不怕她將來翻臉無情啊。」

  「那樣會不會拖累她看書啊?我聽說太醫很嚴的,每天有很多功課要做。」

  「什麼叫拖累啊?妹妹就是太善良了,不信你去問你師傅,保管她也是這般想的,將來你為了應考要看很多書,可那時謝夏三位醫婆都離宮了,你身邊只有香茹,不靠她靠誰?她在太醫身邊,借書很方便的。」

  「哦,懂了,謝謝姐姐教誨,我會和師妹相處融洽的。」

  「哎這就對了,你們師姐妹感情好,我們這些旁人也欣慰啊。」

  「聽姐姐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以後妹妹要是有什麼心裡話,一定找姐姐開導。」

  「好好,姐姐一定好好聽你說。」

  「嗯,那我先回師傅身邊了,姐姐也趕緊去尋方姑姑吧,這天都晚了,你們從早忙到晚,還要多保重身體啊。」說完茜草就行禮告退了,她一刻也不想再和白薇呆在一起,這一晚上的酸話聽得夠多了,讓她耳雜歇歇吧。

  以謝醫婆和香茹為中心的圈子還是那麼密集,沒有一絲鬆散的跡象,要不是兩位夏醫婆裝作酒勁上頭不勝酒力的樣子要休息,還不知道她們幾人得應酬到幾時呢。

  見醫婆們撐不住了,掌事姑姑擁上來做了最後一件表現自己的事,她們把三位醫婆攙回各自屋裡伺候歇息,香茹和茜草千恩萬謝的送她們下樓,一迭聲的受累受累。

  其他的醫婆們見機也派了自己的徒弟們幫忙料理,送來燒好的熱水讓香茹她們梳洗,香茹茜草又是一輪謝謝謝謝。

  送罷了這些鄰居們,香茹二人趕緊去看望謝夏三位醫婆,因為不知道她們三人是不是真的酒勁上來,怕要是真醉了沒人在身邊出什麼意外。

  結果三位醫婆沒一人真的醉倒的,全都精神著地在房裡喝茶,其實鬧了這麼一會兒什麼酒意都設了,裝醉只是不願再應酬下去了,見香茹和茜草二人來察看情況,說了幾句話就打發她們下去休息了,反正有別人送來的現成的熱水,自己隨便洗洗就得,不必特意要人伺候。

  香茹二人見真的沒事放下心來,道聲晚安退出屋去,茜草拉著香茹最後走進謝醫婆房中,把剛才白薇跟她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學了一遍,問師傅接下來該怎麼辦。
  「哼,真是性急啊,這就來挑撥了。」謝醫婆不屑地冷笑,「等著瞧,等你們倆真的天天在一塊做勸課,白薇肯定還要找機會跟你說話,她這明擺著就是故意添亂,要你拖著香茹不能安心學習,好叫她到頭來考不中,給大家一個天大的笑話看。」

  「真叫人齒冷,只是為了看笑話,就全然不管女醫館的立館宗旨,培養不出醫婆了,那朝廷還要這女醫館做什麼。也不想想要是沒了這女醫館,她們又會分派到哪去過怎樣的日子,當真是舒坦日子過久了腦子退化成了豬了?不,豬都比她們聰明!」香茹一時氣憤,不自覺她暴露了本性,說話口氣重了些。

  「噗嗤……」茜草偷笑。

  「香茹,不可粗魯。」謝醫婆雖是埋怨的瞪了一眼,可隨後嘴角也情不自禁地翹了起來。

  「師傅,您意欲如何?還要照著白薇她們的戲本演麼?」

  「這不可能的。你們倆沒法在一塊做功課,茜草可以在我身邊,香茹就只能自己在房裡溫習了。香茹將來功課很緊,你別在我這跑來跑去的浪費時間。至於那些閒雜人等,我們已經沒必要再理會她們了,憑什麼她們想看我們就要演給她們看?街上百姓都知道看戲要買票的道理呢。」謝醫婆完全不把那些閒雜人等看在眼裡,愜意的揮了揮扇子。

  「是,師傅。」香茹和茜草異口同聲地應道。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8 09:06 PM

  入門 第54章

  次日過節,太醫院的小太監一大清早就把過節的節禮送了過來,早飯後容姑姑如數分發。東西送到藥房,白薇著著茯苓安排了小丫頭子們把這些節禮分送下去。不知怎的,本該是照人頭髮的節禮,香茹硬是多得一份,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勻出來的,香茹挑挑眉直接收下,今晚夜宵有著落了。

  從屋裡出來正好聽到謝醫婆找她,叫她去廚房看看今天有些什麼菜,過節做點新鮮的,別又浪費太醫院送來的好料。

  香茹知道這是給她機會去外面找容姑姑說話呢,昨晚本想說的,可後來又沒機會了。

  應了師博的吩咐,香茹穿過幾重院子,從後院的角門出去繞到廚房,只見院子裡三個眼生的年長雜工在井邊洗碗,廚房裡廚工們正在做準備工作,幾位廚娘暫時不在。

  雜工不認得香茹,那些廚工們認得,看到香茹過來都熱情的圍攏上來向她道喜,昨天的事她們都聽說了。

  香茹客氣的一一回禮,說明來意,大家立刻帶她去看今日送來的各種肉蔬瓜果。過節嘛,自然有些平時吃不著的稀罕食材,香茹全部看了看,腦子裡就有了新菜譜,指著那些菜仔細講給廚工們聽了,交待仔細些做。

  廚工們忙不迭的應了。

  公事交待完畢香茹就走了,但出了廚房後卻沒回藥房,而是沿著以前走了無數遍的小路拐向了姑姑們的住處。

  沿夾牆直走到底就是現任總管容姑姑的住所,離任的肖姑姑搬走當天她就搬了進來,香茹輕輕推了推院門,門沒閂,一推就開。

  香茹邁進院子剛反手關上院門,屋裡就有人聽到動靜出來察看,「誰呀?」

  「玉桂姐,是我,香茹。」聽到熟悉的聲音,香茹快步走上台階。

  「哎呀,是香茹呀,怎麼有空上這來?對了,還要恭喜你呀,拜了太醫為師,我在這裡這麼些年,以前光聽說過,今兒頭一回見呢。」玉桂掀簾出來見是香茹,笑迎上去,牽了她的手進了堂屋,並直接將她領進了容姑姑的睡房。

  「姑姑,是香茹來了。」玉桂掀起軟簾,一邊往裡走,一邊把香茹推到窗下桌旁。

  容姑姑正在辦公,桌上攤著各種賬冊,聞聲抬頭,喜笑顏開,立馬擱下筆,「哎呀我的兒,怎麼有空來看姑姑。快快,玉桂搬椅子來,快坐下坐下。」

  玉桂搬來椅子放在容姑姑對面請香茹坐下,轉身又倒來解暑的涼茶,香茹一邊喝一邊與二人寒暄,說些調到藥房後經歷的事,聽得容姑姑和玉桂一陣唏噓。

  「方姑姑對你不善,就是做給咱們容姑姑看呢,想方設法要趕你出去,我看就是為了在容姑姑面前擺臉立威,這女人真真可惡!」玉桂氣歪了嘴。

  「她雖是可惡,可別人也拿她沒辦法,她又不找醫婆們麻煩,醫婆也就不好為了不相干的丫頭子們跟她衝突上,她們自己平時公務繁忙,管好自己已是不易。」香茹今天來就是來挑禍的。

  「方姑姑就是知道這點才故意為之呢,她知道醫婆們不會為丫頭子們出頭,整個藥房就是她的地盤,她一切說了算,要不是正好趕上肖姑姑離任,這半途插人進去的事以前想都不要想。」玉桂做了多年「總管助理」,對有些事情早已是心知肚明的。

  「這個方木瓜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容姑姑聽到香茹在裡面被人欺負,又想到方姑姑那女人至今都不曾拿正眼瞧過她,不把她這總管姑姑放在眼裡,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姑姑莫氣,方姑姑的囂張要到頭了,香茹今日來就是有消息告訴您,想先聽聽您的意見。」見挑起了容姑姑的不快情緒,香茹立馬打蛇隨棍上。

  「什麼消息?」容姑姑精神一振。

  玉桂也好奇的湊近一些,聽香茹說什麼。

  香茹瞅了瞅窗外確認沒人偷聽,才神神秘秘地小聲道:「姑姑可知道太醫院本打算徹查庫房浪費的事?」

  「聽說過,好像年都就打算查,可後來又不了了之了。」

  「對,本來是這樣,可我已經聽說了確切消息,這事還是要做,但已經決定留給下任新院使來辦,好給他立威。」

  「當真?!」容姑姑一下來了勁兒,一把抱住香茹雙肩死盯著她,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姑姑,香茹服侍您這麼久,可曾幾時騙過您?」香茹甜笑道。

  「哈哈哈,方木瓜你死到臨頭了,看你這次怎麼死,藥房那點破事瞞得過誰。」容姑姑站起身,邊搓著手,邊在屋裡轉圈,腦子裡同時盤算開,要怎樣讓方姑姑在這件事上從此無法翻身。

  「姑姑,您是打算徹底剷除方姑姑和她的黨羽麼?」香茹故意問道。

  「怎麼?你以為她還活得了?她幹的那些齷齪事別以為就她們幾人知道,多少人看在眼裡呢,不過是事不關己罷了,一旦這次徹查捅出來了,她要不死我跟她姓。」

  「哈?方姑姑幹什麼了要落得這樣的下場?」香茹和玉桂都嚇到了,她倆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香茹還以為只是一場政治鬥爭,方姑姑區區一名掌事姑姑能犯多大的事兒。

  「不然你們以為呢?香茹在藥房應該聽說過以方木瓜為首的京城幫吧?」

  「嗯,聽醫婆們閒聊時提起過,好像是說方姑姑和櫃上那些人都是京城籍,但背地裡做過什麼就無人知道了。」

  「哼,還能做什麼,不過是仗著本地人的便利,做些見不得光的事罷了。」

  「姑姑難道知道詳情?」玉桂問道。

  「嘖,那誰知道,又沒人抓到過實據。」容姑姑實話實說。

  「姑姑,那您怎麼知道方姑姑一定會死得很慘?」

  「我是不知道她幹的什麼事,可大家誰都知道她管理的藥房浪費嚴重,而且屢教不改,你們說是為什麼?」

  香茹和玉桂對視一眼,一起搖頭,「不知道。」

  「所以說塞,一定有貓膩,不然為什麼一直不改?不改才說明有問題。哈哈,上面要動真格的了,我看她怎麼辦!」容姑姑幸災樂禍。

  「原來這樣,怪不得昨晚跟醫婆們聊起時,她們都說方姑姑可能會出事,而且會牽連很多人,藥房可能會被大清洗,搞不好太醫院會直接派公公前來接管。原來她們早就看清其中利害,就我不知道。」

  「你才來,又天天忙著唸書,誰會沒事跟你說些有的沒的耽誤你功課,你不知道也無妨。醫婆們天天要出去給人瞧病,接觸的人多,能聽到的消息也多,連她們都知道的事,上頭不可能不知道。謠言反覆聽上一千遍,再聰明的人都會相信的。我看吶,什麼徹查藥房浪費,分明就是想看看藥房是不是躲著一隻大碩鼠,好讓新院使立威又立功,牢牢坐穩他的位子。」

  「那姑姑您也要當心啊,方姑姑一旦出事,您身為總管姑姑肯定要負一定職責的,到時候新院使可不管什麼情面不情面,直接奪了您的權也是應當的。」

  「呀!這關我什麼事?她幹的壞事怎麼會牽連到我頭上?!」容姑姑當場跳腳。

  「香茹,你是不是還聽到些什麼全說講來吧,容姑姑要是出事,可叫大家怎麼辦吶。」玉桂拉著香茹的胳臂急求。

  「嗯~她們說容姑姑上任這麼久,從未查過藥房的賬目,要是被太醫院先查出問題,容姑姑這失職之罪是鐵定逃不掉的,才不管您是不是剛上任呢,直接貶了去大家都自在。」

  聽完香茹這一席話,容姑姑一時失神,臉色煞白地跌坐在椅子上,玉桂又是給她捶背又是揉胸給她緩氣。

  「真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這個該死的賤人真是禍害啊,自作孽不夠還要害別人,該死該死啊!!」容姑姑緩過神來,拍著大腿破口大罵。

  「姑姑先別管方姑姑死不死的了,先想想您要怎麼辦吧,老院使夏末卸任,新院使初秋上任,您還有大概一個半月左右的時間。」香茹提醒道。

  「香茹好兒,教教姑姑,教教姑姑該怎麼做?姑姑現在是六神無主啊~」容姑姑一生順遂,哪想到剛上任才半年多就碰到人生第一大危機,這一想清楚利害關係,立馬慌得就沒主意了。

  「姑姑莫急,辦法是有的,就是您先發制人,先查藥房賬目,查出問題後上報太醫院,把方姑姑和她的手下一併弄下去,換個人上來做掌事姑姑。您的責任就完全摘清楚了。」香茹把昨晚大家說的依樣學了。

  「啊對對對對,這辦法好,就這樣做,這幾天就查賬,這個死女人要死死她一家好了,想施別人一塊陪葬門都沒有。」

  「但是……」

  「還但是什麼?」容姑姑瞪眼。

  「這事要做得利索,快刀斬亂麻,查賬、貶職方姑姑、安排櫃上、安撫眾人和指派新姑姑要在幾天內完成,因為藥房不能沒有掌事姑姑,所以這新換上來的人必須得是很熟悉藥房各種事務才行,這樣才能盡快讓藥房重回正軌,不然太醫院那邊很可能會直接派公公來接管。您也知道,醫婆是伺候娘娘的,藥房一刻不能無人吶,到時候您這總管姑姑八成就是個架空的玩偶了。」

  「哎喲喲,這不是給人出難題麼!方木瓜事發,她手下親信都要摘了去,櫃上都要清個乾淨,哪裡還有合適的人選接替?!底下丫頭裡連個會識藥會抓藥會用戥子的人恐怕都找不出來喲!這太醫院真要派公公來我也不能拒絕吶。」容姑姑這下真的坐立不安了,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坐下,眉頭都擰成了疙瘩,愣沒想出一個合適的辦法。

  「香茹,昨晚醫婆們談起這件事時她們有沒有討論過什麼解決辦法?」玉桂也慌了神,可轉頭卻見香茹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心下又生出一線希望。

  「醫婆倒是說過個辦法,可細想想又覺得是個玩笑,因為當時大家都已吃醉了,也可能是醉話,我還是不說了,姑姑自己拿個主意吧。」香茹欲擒故縱。

  「香茹我兒,好孩子,姑姑想聽,你給姑姑學一遍,是不是醉話姑姑一聽便知。」香茹對此時的容姑姑來說簡直就是救命稻草一般了。

  「這樣啊,那行吧,我想一想。」香茹低下頭,故意釣人胃口地沉默下來。





  入門 第55章

  「醫婆們說辦法只有一個,就是讓姑姑您去和方姑姑談判,告訴她太醫院有這事,而她幹的齷齪事一旦曝光大家都討不到好。給她選擇,是你們倆悄悄把這事抹平了,還是由你先下手為強徹查庫房,把方姑姑等人交太醫院處置。方姑姑為了自保肯定只能選擇與您合作,日後太醫院查不到問題自然皆大歡喜,而方姑姑從此就被姑姑您拿到了軟肋不敢再生事,大家過幾年消停的日子,太太平平離宮回家安度晚年。」

  既是釣人胃口,香茹自然不會釣太久,假裝回憶了一會兒,就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一口氣講完來,然後安靜的望著容姑姑,靜待她自己慢慢琢磨,想通這裡面的門道。

  容姑姑仔細琢磨了一下,漸漸醒悟,「這麼說,就是要我和那個賤人講合?」

  「姑姑,不是講合,而是一起合作,不然你們倆人都危險。」香茹開始甩出感情牌,「姑姑一向待香茹不薄,香茹也不想看著姑姑受牽連,您好不容易才坐上這個位子,好日子才剛開始,犯得著麼?玉桂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香茹說得是啊,姑姑您真犯不著為這事丟了一世清白啊。」玉桂跟著勸說,對她來說,她也不想容姑姑下台,換個她不熟悉的繼任者上來。

  「可是要跟那個賤人合作,我還真嚥不下這口氣。」容姑姑臉都扭曲了,心裡總覺得不甘心。

  「姑姑,這就要您自己拿捏了,不管您做出什麼決定,我們都是支持您的。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師傅那邊還要人伺候呢。」香茹要說的話都已說完,剩下就是容姑姑自己的事了,她起身告辭。

  「哎,你早些回去,你新拜了師傅大家都要跟你道喜,別讓人家四處找不著你,你剛才說的事我再好好想想。」容姑姑也不留她,讓玉桂送了香茹出去。

  從角門回到曾經住過的藥房後院,丫頭子們都忙完了今天的灑掃任務回來休息,只要是曬不到太陽的地方烏泱泱地坐滿了人,聊天的做針線的嬉鬧的,一派過節的喜氣樂和場面。

  有人看到香茹,喊了她一聲,結果引來了大家的注意力,一起奔到香茹身邊向她道喜,天冬和麥冬拉著香茹的手就不放,言語裡除了由衷的恭喜,還有不經意的炫耀——畢竟是自己曾經的同屋,短短半年就直上雲霄,擁有了大家想都不敢想的身份,足以讓她倆得意好久了。

  跟這群曾經的同事們寒暄了好一會子,香茹才終於脫身回自己住的院子,先去見了謝醫婆,把容姑姑的反應學了一遍。謝醫婆聽完也說這接下來她們就只能看戲了,容姑姑想怎麼辦那是她自己的事,她們能做的都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說完了正事,謝醫婆叫香茹去看看床上的包袱,那是上午家裡剛送進來的節禮,茜草已經挑了她看中的,她讓香茹也挑幾樣,送她要好的姐妹去,上次她就聽到門房上的似乎與香茹認識,明天開始她要每日往返,給門房上送點小禮聯絡一下感情也好。

  香茹感謝謝醫婆考慮周到,過去一看,那些節禮跟過年時送來的年禮一樣,都是姑娘用得著的精緻小玩意,另並一包桃花村的胭脂水粉。

  香茹不敢挑多好的,只拿了兩件水粉,這個桃花村一定是京城名牌,不然幹嘛謝醫婆家裡總是給她送這個。

  午飯時廚房送來香茹吩咐的菜色,雖然在口味上沒達到香茹的預期,大家仍吃得很高興,飯後中覺起來,茜草來陪謝醫婆做針線,香茹抱著節禮去前面門房找丁香銀花。

  門房上不能無人,所以丁香銀花一年到頭只有過年那幾天不必上工,可又閒得無聊,只能以針黹打發時間,香茹走進門房時她倆正給自己做中衣,見著香茹,兩人趕緊起身相迎。

  「香茹香茹,我們都聽說了,你投在了太醫門下,恭喜你了。」丁香銀花圍著香茹道喜,香茹能有今天她們也很激動。

  「香茹你好厲害,才進藥房半年,就從醫婆徒弟變成了太醫徒弟。天吶,幸好當初容姑姑把你調進藥房補充人手,不然哪有今天,當時要是換了別人進來說不定現在還是個灑掃丫頭呢。」丁香拉著香茹坐下,給她倒水。

  「這自然是香茹命中注定的,廚房能調動的只有我們三個雜工,我們兩個到門房上了,不就只有香茹一人能進藥房了。有些事啊,真的是老天給你你才有,強求不來的。」銀花高興得就像是自己的喜事一樣。

  「對對對對,就是香茹應得的。」

  聽著丁香銀花左一句右一句,香茹倒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仗著自己前世的醫學基礎,她也不敢保證她只用半年就完成基礎課程並通過太醫的考試,袁顧問出的那道考題又著實蹊蹺,到底是怎麼過關的,她至今也沒想明白。

  「好了好了,說那麼多我都難為情了,昨天要不是袁顧問放我一馬,我也是無法通過考試的。」

  「管他的呢,他都放你過了,總不能又改口反悔,所以呀這還是你該得的。」丁香銀花才不想那麼多呢,只為香茹高興。

  「好了,別光說我的事了,我都差點忘了。」香茹從懷裡掏出那兩罐水粉塞進丁香銀花的手心裡,「吶,這是節禮,收好了,京城老字號的東西,可好用了。」

  丁香銀花大喜不已,拿著水粉翻來覆去地看,還打開蓋子聞聞香味,「看這粉多細,肯定不便宜吧,香茹你哪來的?」

  「師傅家裡送進來的節禮,她給了我幾個,我用不完就想到你們。吶,收了東西,可要好好幹活哦,我明天開始可是要天天進出,要讓我發現你倆偷懶,可別怪我向玉桂告狀。」

  丁香銀花相視一笑,「喲,原來這禮還燙手呢。知道了,要是你下課回來晚了,我們會記得給你留門的,絕不讓你關在外頭。」

  「嗯~這你們說的可別忘了,太醫那裡功課繁重,我基礎又弱,只有加倍用功才能學得好,少不得還要從大書房搬些書來自己看。」

  「知道了知道了,要我們幫忙只管說話,別的幹不了,幫你搭個手拿點東西的力氣總是有的。」

  「大家姐妹一場,說實在話,我們倆也不稀罕你的節禮,你只要心裡想著我們,日後考中醫婆離宮還家後,要是有機緣去我們家裡看看送個口信,我和丁香也就心滿意足了,反正我倆是要在這裡耗上一輩子了。」大過節的,銀花這話未免有些傷感。

  「嗯,我一定會的,待我日後離宮,我一定查訪你們家人,不管是個什麼情況,我都會寫信進來告訴你們。」

  「進宮來的多數都是窮人家的女兒,要不是家裡窮得實在揭不開鍋,誰家又會把女兒送進宮裡做一輩子宮女呢,與其被家裡人交給人牙子帶走,在宮裡還起碼是個保障,真要祖墳冒煙混出名堂來,也是給家里長臉。我也不敢奢望家裡過得好不好,只希望家人都在就是最大心願了。」銀花說得眼淚汪汪。

  「行了,今天過節呢,別講這些話。真想要混的好,得在娘娘們身邊才有機會,在那裡出人頭地的機會多,可風險也大,誰知道哪天做錯什麼事,又趕上娘娘情緒不好,從人人羨慕的雲頭直落眾人踐踏的地獄也是常有的。」香茹能理解她的心情,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又何嘗不想念自己的家人,但她再也回不去了,只能拋棄過往,一門心思地向前看。

  「做個小婢也這麼難?」丁香銀花聽都沒聽過,有些不信。

  「小婢?什麼是小婢?只要是娘娘屋裡的就沒有小婢而是棋子。娘娘們之間爭寵爭得厲害,各種陰謀詭計你們想都想不到,萬一漏了破綻,就是這些婢子當替死鬼,這就叫丟卒保帥。」

  「呀,這說來說去,還是咱們這日子穩當。」膽小的銀花終於被嚇到了,不敢再妄想。

  「香茹讀了書就是不一樣,講的話都聽不懂,什麼叫丟卒保帥?」丁香不懂。

  「見過人下來棋吧?為了保護老帥,有些時候就得故意犧牲幾枚棋子。」

  「好慘哦。」

  「所以嘍,出人頭地沒那麼容易的,還不如像現在這樣穩當的過日子呢,門房上雖然閒得無聊,可也安全,別人斗別人的,好處輪不到你們,壞事也找不上你們。」無所事事的清閒日子過久了人會變傻,香茹可不希望看到有一天丁香銀花莫名其妙的成了別人的棋子,她們沒那智商在其中周旋。

  「也對,只有平平安安的才能活著回家,還有幾十年呢,誰知道哪天晚上躺下之後,第二天還能不能按時起床。」銀花又說喪氣話。

  「啊啊,又來了,不是說了大過節的別說這種話麼,多不吉利。好了,我也該回去了,等下次來找你們聊天。」香茹邊說邊起身,丁香銀花也不好久留她,一齊送她出去。

  經過二進院時,在右耳房門外瞟到玉桂和白薇的身影,她倆肩並肩的坐在遊廊欄桿上有說有笑,香茹經過她倆身邊時,也友好的向她們微笑示意,然後跨過角門回了自己屋子。

  玉桂和白薇既在門外,那屋裡的必是容姑姑和方姑姑在密談,這容姑姑看來已經想通了,她不想用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地位去與別人的錯誤一塊陪葬。

  話說回頭,對醫婆們來說,方姑姑這個人是個好用的下人,除了她自私自利和暗藏的貓膩之外,其他方面從不犯錯,拉她下馬另換新人對醫婆們來說的確會有些不方便,新掌事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全面瞭解執掌藥房一切,所以醫婆們要保方姑姑是必然的,而保容姑姑在香茹看來那不過是順帶甚至是可有可無的。

  就像師傅她們說的那樣,只要容姑姑和方姑姑談妥條件,兩人悄悄地把貓膩抹平了,新院使查不到毛病,自然皆大歡喜,畢竟鐵打的藥房流水的醫婆啊,既然在這藥房呆不久,睜隻眼閉只眼也就這麼拉倒了,真犯不著在這上頭浪費時間。

  香茹在圓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乾,又想到玉桂和白薇那挨在一塊坐的景象,不由自主的勾起一邊唇角。

  她佔了這可憐的身體,讓這本該是一輩子宮女的可憐人成了前途光明的醫徒,但當初跳槽的基本籌碼是一身廚活,沒這廚藝她就不能適時表現她的職業特牲,也就不能意外獲得謝醫婆青眼從而跳槽。

  而這廚活來自容姑姑對原香茹的磨練,所以從某一方面來說,她既要謝容姑姑的磨練,同時也要謝這原香茹,她若不是淋雨發燒而死,屬於沙莎的靈魂就找不到容身之處。

  想穿越剛來時對這陌生世界惶恐無知,藉著這個身體原有的記憶才敢小心翼翼的踏足向前,容姑姑更年期脾氣暴躁好打人的毛病她不敢也不能計較。但種下的因就要接受後面的果,她是不計較挨的那些打,卻也不會真誠的事事幫忙。

  她既要善待這來之不易的新生,更要與容姑姑做個了斷,故才幫她坐上總管姑姑之位,自己也獲得了好處。如今因為方姑姑的事,為怕太醫院派公公來接管事務,不得不再幫她一次,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立場不同,視角不同,此一時彼一時,容方二位姑姑將來下場如何幹自己屁事,就算藥房事發,太醫院下令撤換新姑姑,等自己獲得處方權還有三四年,到那時再笨的總管掌事姑姑們也該能全面執掌各種事務了,換人所帶來的不方便對幾年後的自己根本不造成任何影響。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8 09:17 PM

入門 第56章

  次日上午,早飯後,茜草在謝醫婆房中做功課,三位醫婆帶香茹一起去太醫院見院使大人,給她壯膽,如此陣仗引得多人圍觀,很多小醫徒面露羨慕。

  四人一起來到院使辦公的書房,院使見這麼多人覺得好笑,調侃自己師侄女是不是當這太醫院是龍潭虎穴了,怎地如此緊張,以前又不是沒有女醫徒來學習。

  「女醫館難得出個好徒弟,我們做師傅師叔的當然要陪同前來,免得她不懂規矩,衝撞了老師。」一貫潑辣的大夏醫婆難得的露出乖巧女兒之態,此刻在院使面前她乖的就像只小兔子。

  院使哈哈一笑,喚門外值守的小太監送茶水進來,招待她們四人喝水,邊等袁顧問等人。

  香茹前天來考試,一門心思只顧著緊張和答題,並未仔細看過這書房環境佈置,難得來一趟,香茹端著杯子跟做賊似的四處打量,小夏醫婆看她眼珠子咕嚕嚕四下亂轉實在難看,拎著她的耳朵叫她坐正。

  大概又過了兩盞茶工夫,外面內侍進來稟報,袁顧問與邵太醫來了,謝醫婆四人趕緊起身相迎。

  片刻後,七老八十的袁顧問與一位看上去四十多歲、氣質儒稚、留著文士鬍鬚、穿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一道進來,兩人先給院使行禮,緊接著謝醫婆四人向他二人行禮,然後退到下首,將座位讓給袁顧問和那邵太醫。

  院使大人望望袁顧問,又望望邵太醫,再望望香茹,心下詫異,道:「先生,稀奇啊,您居然讓邵太醫來做這丫頭的老師?」

  「大人,那日考試我就發現這丫頭表面看似忠厚老實,實則心思活絡狡詐機靈,必須嚴格管教,以免她濫用小聰明,致使日後誤入歧途,有損太醫院名聲。」袁顧問一改那日懶散模樣,光地扣過來一頂大帽子,聽得香茹嘴角抽搐。

  這是好話啊還是壞話啊,狡詐和機靈是能放一塊用的麼?還有說她小聰明是嘛個意思啊?

  香茹對這評語頗不是滋味,可看謝醫婆三人,她們都面露喜色,香茹心中更加鬱悶。還有,聽袁顧問這話裡意思,這位邵太醫莫不是個教育嚴厲的麻辣老師?跟他的長相氣質真是不符啊。

  院使大人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目光卻飄向了謝醫婆那邊。

  謝醫婆面帶微笑上前致謝,「謝靈芝多謝先生費心,給小徒找了個好老師,還請老師嚴格管教悉心栽培。」

  邵太醫摸著自己的鬍鬚,微笑點頭。

  謝醫婆轉身向香茹招手,示意她來向邵太醫磕頭。

  香茹硬著頭皮忐忑不安地走到近前,噗通跪下,老老實實磕了三個頭。

  邵太醫受了香茹的禮,不再耽誤時間,起身告退,「大人,先生,時間不早,學生就帶這丫頭下去了。謝醫婆,今起每日中午她都在太醫院用飯,下午散值時才回去,你們不必等她午飯和點心了。」這邵太醫不光氣質好,聲音也好聽,不急不緩,彷彿時刻都很冷靜。

  「是,邵太醫,一切但憑太醫作主。」謝醫婆應道,另兩位夏醫婆也一併行禮,送邵太醫出去。

  邵太醫帶著香茹來到第三進院落,前面第一進是太醫們的值房,第二進是疾醫日常辦公學習的地方,因為疾醫分科很細,故此他們人數最多。這第三進是他們食醫、瘍醫和獸醫的地盤。

  因為太醫院僅是太醫辦公的地方,並不兼具生活,因此這些屋子都是大通間的格局,也就是長長一排,只在當中開一扇門,各科太醫呆在自己的屋子裡辦公,只用博古書架分隔各人空間,既獨立又集中,寬敞明亮,單就環境來說比女醫館好了不止十倍。

  食醫是四醫之首,因此這進院落的正屋就是邵太醫他們的「辦公室」,邵太醫帶著香茹來到門口,門外值守的小太監趕緊打起竹簾迎接他們進去。

  進門正座是待客的客廳,通常情況下沒人,兩側就是分隔空間的博古架,透過那些格子可以看到後面有人。

  「我先帶你認識一下其他幾位太醫。」說著,邵太醫帶著香茹拐向右邊,與每個博古架空間裡的同事打招呼,將香茹介紹給他們。

  聽聞眼前這丫頭就是袁顧問托給邵太醫的醫徒,這些年歲上都是父輩的太醫們都很友好地對香茹表示歡迎,鼓勵她好好學習,香茹一一回禮道謝。

  跟右邊四位同事見了面後、邵太醫又帶香茹來到左邊,介紹給在這裡的兩位太醫認識。這樣算上邵太醫和袁顧問,香茹知道宮裡總共有十二位食醫。十二位食醫要負責所有皇親國戚王公貴族的營養膳方,也是個不小的工作量啊。

  「吶,這就是我的桌子了,隔壁是袁顧問的地方,他年紀大了,時來時不來,他在的時候你仔細動作輕點,讀書也小點聲,最好是默讀,先生他煩。」見完了同事,邵太醫帶著香茹來到他們的空間。

  「是,師傅。」

  「還有,別叫我師傅,你的師傅是謝醫婆,你不可以再叫別人作師傅,直接喚我老師就行了,我會代她嚴格管教你。」

  「是,老師。」

  「打開你的書箱,把書拿出來,我考考你到底學得怎樣,你前天過關實屬僥倖,小孩子有點小聰明是很好,但你若要在學習上玩小聰明,你可得注意點。」

  「是,老師,學生不敢,請老師出題。」香茹把自己的書箱放在面對窗下過道的書桌上,拿出所有書本遞給邵太醫。

  邵太醫坐下拿起課本隨便翻翻隨意出題,香茹都對答如流,顯示出紮實的基礎。那麼多本書全部抽考完畢,邵太醫才終於面露滿意神色。

  「不錯,謝醫婆是個好師傅。先生跟我說你只用半年時間完成全部築基功課,我初時還不信,現在看來,所言不虛,你的確很有天分。」

  「老師誇獎,學生愧不敢當。」

  「你既然基礎這麼好,那麼應該能接受得了接下來的功課。」邵太醫看看自己的書架,起身拿來一套四冊的《養生銘》交給香茹,「你搬把椅子到窗下坐著,先把這套書通讀一遍,有任何問題哪怕是不認得的字都可隨時問我。到下午散值前,能看多少是多少,然後跟我講講你看懂了哪些,又沒看懂哪些,我再給你佈置功課。要是看書累了,去外面走走休息一下也無妨,或者你想乾脆坐在外面看書這都隨你。」

  「是,老師。」香茹收拾了自己的書箱放到桌邊地上,搬了椅子到窗下坐著,捧著邵太醫剛給的書認真的閱讀起來。

  看過前篇序章,香茹就知道這《養生銘》屬於養生學的總論性著作,這樣的東西香茹前世看得可不少,職業需要嘛。

  香茹一頁頁看得很仔細,她在意的是這書上的內容跟她前世所學的差異在哪裡,將這差異找出來並記在腦子裡,回頭好做作業。前世所學的知識還是先藏起來,一點點看情況再扔的好,邵太醫可是專業人士,她能蒙騙得了謝醫婆,可蒙騙不了邵太醫,她可不想自找麻煩。

  不過既是總論性的著作,理論精華跟香茹前世所學大同小異,接受起來非常順利,香茹一頁頁看得很快,沒有任何問題要向邵太醫請教。反倒是邵太醫頻頻側目瞟她,心想這丫頭居然能一口氣把整本書看下來?

  午飯由小太監送進來擺在靠牆的小桌子上,飯菜比女醫館的可口些,吃完後只需原樣放著,那些小太監們自會來收拾,一切生活上的瑣碎事都用不著自己動手,連喝的茶水都定時由下人替換。

  老老實實在窗戶底下坐了一上午的香茹覺得有些累了,吃完飯放下碗筷就到外面院子走走活動一下,順便去五穀輪迴之所坐了坐,再出來時看中一塊休息乘涼的寶地,於是趕緊進屋拿了書本出來,坐在廊下樹蔭中,側靠廊柱,一邊享受著微風一邊打個小盹。

  院子裡此時也有不少太醫出來活動,看到廊下睡了個小丫頭不免覺得奇怪,向周圍的小太監們打聽得知是邵太醫新收的女弟子,紛紛前來向邵太醫道喜。

  想進太醫院做太醫可不容易,民間的醫徒十多歲拜師學醫,考取醫證正式出師就得二十多歲,還得有六年工作經驗才能報考太醫院的入院試,因此太醫院裡最年輕的太醫都有三十歲,早都是有家有室的成熟男人,加之太醫院無宮女伺候,這冷不妨的看到個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年紀的香茹都覺新鮮,又得知是新來的小醫徒,心生一絲憐愛與好奇,皆不約而同的上前打量幾眼。

  被人圍觀,香茹驚醒,睜眼見面前一群長相各異身穿官服的「怪蜀黍」,什麼瞌睡都嚇沒了,趕緊起身行禮。

  這群「怪蜀黍」們圍著香茹問些姓名啦年紀啦籍貫啦等等尋常話題,語氣都很和善,香茹一開始的緊張漸漸被他們抹平,有說有笑起來。

  邵太醫也出來散心休息,見香茹被人圍觀遂走過來,三言兩語就把這些「怪蜀黍」攪和到了一塊,稱他們身為長輩就要負有教育職責,他們這裡難得收個女醫徒,小香茹不能白叫他們一聲叔叔伯伯,日後在他不方便的時候,香茹的教育就仰賴這些叔伯了。

  「香茹先謝謝各位叔伯了。」香茹馬上打蛇隨棍上,有機會當然要多學點東西。

  太醫們哈哈一笑,摸摸香茹的發頂,就當是答應了。

  突然多了這麼多和藹可親的長輩,香茹也倍感興奮,好像自己在這個世界有了依靠一般,一直緊繃的心理第一次有了些許放鬆的感覺。





入門 第57章

  大家說說笑笑又是一會子工夫,午休時間結束,太醫們回各自「辦公室」繼續下午的工作,香茹沒進屋,仍舊坐在廊下看書。

  香茹看書一直看到下午,才終於看完第一本,放下書心裡默默回憶了一遍書中主要內容,覺得無大礙了才回屋放書,這時小太監們正好送來下午的點心,飽餐一頓後,香茹打算拿第二本繼續看,被邵太醫緊急叫住。

  「慢著,你第一本就看完了?」

  「看完了,老師。」

  「以你的基礎怎會看得這麼快?把椅子搬來我邊上,說給我聽聽你看懂了多少。」

  香茹照做,坐到邵太醫身邊,打開剛才看的那本書,以她對內容的理解,將整本書從頭到尾講給邵太醫聽。

  邵太醫背靠椅背安靜地聽香茹講解整本書,面上表情不動,微閉的眼眸中藏滿欣喜,這丫頭的天賦的確少見,看來過些日子就可以加大功課的難度了。

  「不錯,謝醫婆給你打下的基礎很扎實,而且你本人也確實聰明,對書中內容理解得很好。來,我現在佈置今晚的作業,你明天給我,這本書你可以帶回去做參考。」香茹講完整本書也差不多是散值時間了,邵太醫取來紙筆寫下幾道題目,交給香茹帶回去做。

  「是,老師。」

  「你明日早飯後就過來,我們先講作業,然後你繼續看書,等哪天你發現自己看不懂書了,我們再換個學習方法。」

  「是,老師。」

  「好了,你回去吧,你師傅一天沒見你肯定想知道你今天過得怎樣。」

  「是,學生告退。」

  香茹起身把椅子放回原處,提來自己的書箱把書本和作業放好,再次向邵太醫行禮,這才踏出房門。

  香茹回到女醫館的醫婆院子,大家看到香茹回來都圍上來打聽情況,詢問她今天學得怎樣,老師教得難不難。

  香茹秉持一貫謙虛低調作風,像太醫院環境啊太醫們辦公地啊這些能說的說,不能說的比如像太醫們被邵太醫「綁架」做自己的後備老師這種事有炫耀嫌疑,香茹一個字都不吐露,只說太醫們脾氣很好、人很和善等等無傷大雅的東西。

  香茹在院子裡站了好一會兒,充分滿足了大家的好奇心後才終於回到自己屋子,放下書箱拿出今日的課本和作業。香茹先打開作業想看看都是什麼題目,結果細讀了五六遍仍是兩眼一抹黑,對作業上的三道題一點答題思路都沒有,於是拿上東西上樓找謝醫婆。

  「師傅,我回來了。」香茹掀起竹簾進屋。

  「早聽到樓下嘈雜,就知道你回來了,等了半天你才上來,跟她們可聊夠了吧?」接茬的不是謝醫婆,卻是大夏醫婆。

  「咦?原來二位夏醫婆也在啊。」香茹繞過屏風,定睛一看,三位醫婆圍坐圓桌,桌上放著幾盤乾果零食,茜草在書桌前寫字。

  「喲,這話說的,不想看到我們啊?」大夏醫婆絕對是抬摃吵架的好手。

  「怎麼會呢?大夏醫婆不要冤枉我,我看到您二位高興還來不及呢。」香茹可不受這冤枉,撲到桌邊把東西放在桌上,上趕著拍馬屁,「這是今天邵太醫佈置的功課,大夏醫婆既是首席醫婆,學問必是最好,求給指點指點?」

  「不幹,找你師傅去。」大夏醫婆直接拒絕不收這馬屁,「你已經歸了太醫們管教了,我沒有再教導你的義務了。」

  「話不是這樣說的呢,大夏醫婆,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您是我師傅的姐姐,就是我的師叔,別說是您了,今天邵太醫還對那些食醫瘍醫獸醫說他們都有教育我的責任呢。」

  「哇,真的啊?香茹好捧,才去一天就得了那些太醫們的喜愛。」茜草為香茹歡呼,三位醫婆倒不以為然,看她們三人神情彷彿這就是理所應當的。

  「太醫院難得收個女醫徒,他們又都是父親祖輩的身份,對你不過是長輩對晚輩自然而生的一種慈愛之情罷了,你要換個男醫徒進去,那些叔伯們也是一樣表現。」大夏醫婆拈起一粒松子剝了仁投進嘴裡。

  「他們疼你是福氣,你可別不知好歹,該用功還是要用功,你越用功讀書他們越喜歡你,將來你能得到的好處越多。別的不說,將來看中你做兒媳也是有可能的。」小夏醫婆警告和利誘並存。

  香茹面紅耳赤的變成了結巴,「哪有這種事,小夏醫婆別亂說。」

  茜草噗哧笑開,又趕緊強忍住快要咧開的嘴角,低頭繼續寫字。

  一直笑著沒吭聲的謝醫婆總算開腔為自己徒弟解圍,「好了,看她都羞成什麼樣了,別逗她了,今天才第一天呢,將來的事現在哪說得到。香茹,邵太醫給你佈置了什麼功課,拿來我瞧瞧。」

  「師傅請看,就三道題,讓我今晚做了明天給他,可我一題都沒看懂,完全不曉得應該怎樣解答。」香茹趕緊送上作業給謝醫婆過目。

  「喲,果然是邵太醫的風格,難點全在作業上,學得到底好不好就看你功課做得怎樣。這幾題我都要想一想才敢動筆,你們倆看看,換作你們來答能有幾成把握?」謝醫婆把題目細讀幾遍後遞給了二位夏醫婆。

  兩位夏醫婆也細讀了幾遍,不太有把握的搖頭,「怪不得早上院使大人都驚訝為什麼是邵太醫來教導香茹,袁顧問那麼大頂帽子扣下來,什麼話都叫他堵沒了。香茹你覺得怎樣?能接受邵太醫那奇怪的授課方法嗎?他這人奇怪歸奇怪,學問倒是很好的,而且還調教出過御醫,就幾年前的事。那醫官在太醫院六年屆滿,第一次參加御藥房的御醫考試就順利過關,現在在御藥房做專門服侍皇上皇后和太后的食醫。」

  「邵太醫居然這麼厲害?!」香茹和茜草驚呼不已。

  「邵太醫教導學問的方式怪異,如果適應不了就無法跟上功課,要做他的學生就必須得是真正的聰明人。還記得早上袁顧問說香茹的評語麼?看似忠厚老實,實則狡詐機靈。我一直納悶那天袁顧問出那樣一道考題的意思,現在才想明白,原來那道題問的不是學問,而是考的人性。香茹,你好福氣,袁顧問認為你是聰明人!」小夏醫婆手指一點一頓的啄著桌上的題目紙,目光望著香茹嚴肅道。

  香茹目瞪口呆,心中大呼僥倖。

  袁顧問好狡猾,居然出智商題考她。

  其實她當初也上套了,只是出於職業習慣,為了找答題線索而不得不東拉西扯地套話,半天沒進入正題。偏這袁顧問的本來意圖也不是要求答案,他在意的是答題過程,看答題者的機敏反應。

  要是她當時不搞那麼多花樣,而是老老實實的絞盡腦汁想答案,那麼今天指給自己的老師就是別人了吧?嘖嘖,這袁顧問才是真正狡詐機靈的人呢。

  邵太醫的教育方式她其實蠻能接受的,自由度大,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學習進度有的放矢,能充分調動學習的主觀能動性。何況她本身也不是普通學生,要讓她像中學生那樣由老師領著一句句理解書本意思她是坐不住的,尤其是那些她已經熟悉的知識她是巴不得趕緊跳過去,好盡早學習新的知識點。

  「我挺喜歡邵太醫這種教育方法的,看書很自由,疲了累了就歇歇,嫌屋裡悶熱可以在外面坐著,他都不管我,也不管我一天看多少書,他只要我看完了之後講給他聽,然後他再給我出作業。吶,這三道題我看了幾遍一點思路都沒有,只知道這幾題都能寫成上千字的文章。」

  「他的文章可不好寫。他出的題目,答案都在書裡,卻能讓人翻遍了書都抄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如果自己沒有其正理解書中內容的意思一個字都寫不出來。」大夏醫婆再次拿起作業題看了兩眼。

  「這就是你今天看的書?看了多少內容?」小夏醫婆則翻香茹的那本書。

  「全本都看了,邵太醫讓我通讀。」

  三位醫婆一陣沉默,謝醫婆為難地望著香茹,「你要是說只看了半本,今晚你可能還能早些休息,你說看了全本,那……」

  「袁顧問說你有小聰明,我看邵太醫也八成這麼覺得,今天的作業就是治你這毛病,叫你下次看書更仔細更慢些。不然,對著作業傻眼的事以後還多著呢。」大夏醫婆笑得有點幸災樂禍。

  小夏醫婆也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把書翻到第一頁研究起來,「好了,大家都少說兩句,今天先幫香茹過了這關,教她如何解題,早些做完早些休息。不過以後功課上再碰到難題你最好去問邵太醫,我們做師傅師叔的可不能越俎代皰,況且越到後面功課越難,我們也很難再幫上你什麼。」

  「只要今夜教了我解題之法,我必記在心裡,明日以後的功課我理當自己動腦筋。」

  「我們可沒那福氣讓太醫授課,這種題目我們也要想一想,最多幫你理出思路,文章的話還得你自己寫。」小夏醫婆又道。

  「行行行,有思路就行,先不管文章寫得好壞,大不了明天叫邵太醫教訓一通。」謝夏三位醫婆肯幫忙,香茹求之不得。

  「對了,你正好跟邵太醫學學怎麼做文章,你以前寫的文章那遣詞造句就像市井上那白話小說,雖以你目前的水平來說已經算不錯,但這樣的文章不能用在考場上,會直接被判不合格。」謝醫婆示意香茹拿來紙筆分給大家,一人一題,一邊翻書一邊為香茹寫解題思路。

  「是,知道了。」香茹喏喏的應下,轉頭就撇嘴。寫文言文作文可真難為她了,希望明日邵太醫不要對她的文章大皺眉頭。

  晚飯後,三位醫婆終於拿出了她們各自寫的解題思路交予香茹,並逐一給她講解為何要這樣解題,這思路是怎麼整理出來的,簡簡單單一句話的題目中到底包含了哪些隱藏內容。

  有了醫婆們的講解,香茹漸漸有所明白,邵太醫出的題目就像是邏輯推理題,解答很簡單,只需條理分明地依照嚴密的邏輯關係將論點論據講述清楚即可,答題時腦子必須清楚,不然邏輯一旦出現紕漏,整道題就無法完成最後的論證。

  這題目怎麼那麼像小論文的寫法?看來也沒多難嘛。香茹接過答題思路,喜滋滋的告退回屋寫作業去。

  香茹走了,三位醫婆卻有些擔心,「香茹從未寫過這樣的文章,不知道明天她會交出怎樣的作業。」

  「我只希望她別寫得狗屁不通,文法什麼的倒是其次,等她學習上了正軌,學做文章其實都是小事,相比起科舉的文章要求,醫家所寫的文章只要是上過幾年私塾的都看得懂。」作為師傅,謝醫婆還是比較瞭解自己徒弟水平的。

  「明天早上看看她寫的就知道了。」小夏醫婆不以為然,起身回屋休息。

  香茹回到自己房中閉門用功,照著三位師傅師叔寫的答題思路用自己慣常的文法先寫了個草稿,然後再仔細修改,找出論證不嚴密的地方加以補充修飾,覺得沒有問題了就用白話文法謄抄下來,要是碰到實在無法下筆的地方就再去看書,這一晚上就這樣反反覆覆地在看書、作文、修改、謄抄中慢慢過去了。

  當寫完最後一題擱下筆,香茹伸了個疲憊的懶腰,眨眨酸澀的眼睛,走出房間吹吹風休息一下,抬頭一看月色,竟然已是四更。當下不敢耽誤,趕緊回屋收拾東西,草草抹把臉就此睡下。

  不知是不是今晚累著的緣故,香茹睡熟後就開始做夢,夢到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從天而降寫有各種題目的答題紙,而香茹自己就是個正在考場上的考生,緊張著寫著答案,大腹便便的考官背負雙手站在她的身後,只等時間一到,就伸手收卷。

  香茹沒有寫完,眼睜睜地看著考官收起試卷,想到自己的前程可能就要毀在自己手上,香茹急得大叫一聲——「啊!」

  「砰」,卷子沒搶回來,手掌倒一陣疼,香茹唰的睜開眼,揉揉因大力拍床板而生疼的左手掌,滿肚鬱悶的起床穿衣。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28 09:22 PM

入門 第58章

  夢終究是夢,等香茹穿衣洗漱收拾停當之後就把夢景給忘乾淨了,提上自己的東西先去謝醫婆房中向她請安,然後跟茜草一道去拿來五人的早飯,與兩位夏醫婆一起吃。

  飯桌上香茹拿出她的作業給師傅師叔審閱,她則狼吞虎嚥吃早飯,想早些去太醫院,不敢讓邵太醫久等她。

  三位堂表姐妹輪換閱讀香茹的作業,邊看邊點頭,雖然文法還是像那市井白話小說,但作文質量顯著高於以前讓她寫的文章,論點論據層層遞進邏輯嚴絲合縫,最後的論證結果簡直就是水到渠成般的流暢。

  「不錯哎,香茹,我們原本還擔心你會寫得狗屁不通,沒想到你居然更擅長寫這種文章。」大夏醫婆大加稱讚,另兩位也頻頻點頭。

  「這都是師傅師叔寫的答題思路好啊,沒有那個我也寫不出來這些文章。不知道回頭邵太醫那兒會給我怎樣的成績。」香茹誠心誠意的謙虛道,因為這真的是得益於師傅們的幫助,不然她連題目都看不懂。

  茜草好奇地也拿來香茹的文章閱讀,才看開頭幾行就佩服得不行,「不知道這文章邵太醫看過後會不會還給你,要是傳出去讓那些人知道,關於咱們師姐妹不合的戲碼就又有新的情節了。」

  茜草這本是無心之語,卻叫香茹那四人一時間笑到不行。

  「哎哎哎,夠了夠了,咱們可沒有義務天天給她們免費演戲,你們兩人的功課都日益繁重,沒事少搭理她們,她們愛嚼舌根隨她們去,怎麼編排都隨她們,她們除了這個也不會別的,總得讓她們有點事做,免得腦子太久不用退化變成傻蛋。香茹天賦很好,不必顧忌任何人,拿出你全部的潛質用心念你的書,到哪天邵太醫當眾說你一個『好』字,你前面所有的辛苦就全都值得了。」難得小夏醫婆會這樣說話。

  「嗯,我知道的。」在太醫手底下學習,壓力很大,香茹想那邵太醫的壓力也不會小,能調教出御醫的太醫教育水平肯定高段,要是自己不爭氣,豈不連累他的名聲。

  早飯後,香茹收拾東西,提了書箱趕往太醫院。到那時太醫們都已到位上值,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不敢發出嘈雜的聲音打擾影響太醫們工作,香茹躡手躡腳沿窗根溜到邵太醫那裡。

  「你怎地跟做賊似的?昨日功課沒做出來?」太醫們的書桌正對窗下過道,香茹那走路姿勢惹得邵太醫一陣輕笑。

  香茹搔搔頭走到邵太醫身後,把書箱放在牆下小桌上,拿出作業雙手遞予邵太醫,「請老師指教。」

  三道題寫了三張紙,邵太醫一目十行匆匆翻閱一遍,屈指輕彈紙面,笑道:「寫得不錯,但我看這解題思路不是你自己想的,而是你師傅的功勞在裡面。她這樣慣著你可不行。」

  「老師息怒,一切只困學生愚鈍,不解題意,才求了師傅幫忙,師傅也說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香茹老實承認,不敢在邵太醫面前玩任何心思打馬虎眼。

  「你要是覺得題目太難,當時就該問我,而不是回去之後請師傅幫忙。這文章我判為不合格,你可服?」

  「學生心服口服。」就邵太醫這眼力,香茹不服也得服。

  「很好。你今天繼續看書,看你昨天那本亦可,也可看新書,今晚的功課依舊從你看的書裡出。」邵太醫將那作業還給香茹。

  「是,老師。」香茹把作業和書本放回書箱,去書架上拿了那套書的第二冊,搬了椅子坐在窗下仔細研讀。

  昨日自己不知輕重好歹,一天看完整本書,結果晚上的作業差點累死自己,邵太醫出題的難度剛好比自己理解的書中內容的程度稍深了那麼一點,要不是有師傅師叔們幫忙,她真的會因沒有頭緒而枯坐整晚寫不出一篇文章。

  先前在師傅師叔們手下學習基礎理論的時候,那時候寫的文章充其量只能叫議論文。現在到了邵太醫門下,書要自己看,老師只管根據學生的學習程度佈置作業,可要寫的文章卻一躍成了論文。醫婆和太醫們的水平差距可見一斑。

  一上午的時間悄然過去,香茹今日的看書速度明顯慢於昨日,她努力吃透每一頁的內容,不敢再一味求快。想想昨晚有師傅師叔幫忙,三篇文章都寫了半夜,今晚沒有外援,她豈不要寫通宵?

  邵太醫的教育理念很好理解,看似有很大的學習自由度,但他佈置的作業卻是檢驗學習成果的唯一標準。只有完全吃透書中內容,才能又快又好地完成作業,只要覺得作業有難度有困難,就說明自己學得不夠需要更加用功。

  中午小太監來送午飯時,香茹手上那本書才只看了三篇,仍然沒有一個問題要問邵太醫。飯後在院中休息,又同院的那些太醫們聊天,之後她回屋拿了昨天看的第一冊在院中樹蔭下研讀。

  稍晚些時候,袁顧問來到此院中,逕入屋裡與找邵太醫說話。

  兩人說完公事,邵太醫送袁顧問出來,看到香茹坐在樹蔭下看書看得認真,兩人默笑,步下台階來到院中,邊聊邊走。

  「那丫頭你覺得怎樣?資質如何?」兩人已走到院當中,袁顧問捋著鬍子,側頭回望香茹。

  「才不過一天,哪裡看得出來。」邵太醫神情淡然,不知喜怒。

  「你這樣說,要不別耽誤她,盡早給她換個老師?」

  「那怎行?頻繁更換老師更不利她的學習。」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那麼說,這丫頭其實蠻不錯的是吧?」袁顧問還是很瞭解邵太醫的。

  「先生,我又沒說她不行,只是還要再觀察觀察,看看她的極限在哪裡而已。」

  「怎麼說?」

  「昨天我給了她一套《養生銘》叫她自己看,她一天就看完了一本,沒向我提過一個問題。佈置給她的功課她回去請她師傅幫忙寫出答題思路,她再照著那思路完成文章,於是今早我判她全部不合格。但其實看那文章內容,她已經把那本書完全吃透,可以不必再看,誰想她被我嚇到,現在還在研讀那一本呢。」

  「哎?這麼說那丫頭能全盤接受你的教導方法?」

  「我看她根本是樂在其中。」

  「哦?」袁顧問轉身又遙望了香茹一眼,「那你怎麼還覺得不安?」

  「對太聰明的人,我都覺得不安,不知道哪一天他們的聰明用盡,珍珠失去光華,變成了魚眼珠。」

  「沒那麼嚴重吧?那向少繁不也是少有的聰明人,你教導他的那幾年,也沒見你不安成這樣吶。」

  「她和少繁不一樣,少繁從小接受完整的醫家教育,雖有天賦,但能有今日身份地位又何嘗不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

  香茹不是,她半路出家,原本是當醫婆培養,半年時間學完人家一年的課程,才轉道做食醫。《養生銘》是食醫經典,不是醫婆的必讀書籍,她昨天也是第一次閱讀,可寫出來的文章論證嚴密,根本不像初次寫這種文章的新手。謝醫婆那些人有何能耐教出這樣的學生?」

  「這麼說,這丫頭的確是聰明的有些邪門……」邵太醫的一番話叫袁顧問心裡也隱隱感到一絲怪異。

  「所以我還要再看看,希望她是真聰明,天下之大,世間罕有的不世天才歷史上也曾不少。」

  「若是最終證明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接連教出兩個天才學生的邵太醫你,也是世間少有的名師了。」

  「我也這麼想,等我退休了,我就開間學堂,相信一定生源不愁。」

  「啊呀,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你好像是快到年紀了。」

  邵太醫做了個「請」的手勢,送袁顧問出院門,「她將來出宮了我都還在宮裡呢,教導她的時間絕對是夠的。」

  香茹自是不知有人在背後懷疑自己,她只一門心思要好好讀書,在下午散值前她來到邵太醫桌前,向他陳述今日所學內容。

  邵太醫聽完她的講解卻未給評語,因為香茹已經吃透這本書,他沒什麼可教導提醒的,只直接提筆寫下今日的三道題目交給香茹。

  有了上午的教訓,香茹再不敢拿了功課就走,而是站在桌邊仔細琢磨題目意思,把自己想到的答題思路講給邵太醫聽,與他討論,徵求他的意見。

  昨日功課還需仰賴謝醫婆她們幫忙整理出答題思路,今日她就能自己梳理,進步神速確實罕見。邵太醫心中雖喜,卻仍然決定不動聲色繼續觀察,他要知道這個學生到底能聰明到什麼地步。

  在邵太醫的指導下,香茹完成了今日功課的答題思路,這才放心地收拾好東西告辭回女醫館。

  先把東西放在自己屋裡,香茹上樓去見謝醫婆,向她報告今日一天的學習成果,聊來聊去,早上的那三篇文章自然而然地就被提及了。

  「邵太醫一眼就看出來是師傅幫著整理的答題思路,結果三篇文章全判不合格,今日功課仍然從那本書裡出題。」

  「果然啊,我們這點小伎倆蒙騙不了他。那你今日功課打算怎麼辦?」

  「沒關係的,我回來之前已經跟邵太醫討論過了,答題思路都梳理好了,就等晚飯後開始寫。」

  「嗯,太醫們的水平比我們高太多了,在他們面都玩小聰明那是自取其辱,你就把你真正的水平展現給邵太醫看,他會幫你的。」

  「是,師傅。」





入門 第59章

  晚飯後料理完自己的私務,香茹關上房門專心用功。今日邵太醫仍是出了三題,兩題出自《養生銘》第一冊,一題出自第二冊。答題思路已經梳理清楚,香茹只略微思索了一下措詞,就提筆開始寫草稿。

  香茹已經完全吃透第一冊,因此那兩篇文章寫起來很順利,沒再像昨晚那樣頻頻翻書耽誤時間打斷思路,而是一氣呵成,文思如泉湧。第三篇文章因為香茹今日沒看多少書,題目給的不深,寫起來還算比較順利。寫完一看時辰,剛過三更。

  次日早飯時間,謝醫婆叫來夏氏姐妹一起審閱香茹的文章,評論仍然是一致稱讚。

  「看不出香茹的思路蠻清晰嚴謹的,論證嚴密沒有漏洞,今天應該能有個差不多的成績吧。」大夏醫婆把手上的文章遞還給香茹收好。

  「不知道呢,這解題思路都是在邵太醫的幫助下整理出來的,他是個更注重解題思路而不是文章寫得有多漂亮的人。」香茹隨手把作業放在身後的書桌上,先端碗趕緊吃飯。

  「他自己說的?」謝醫婆好奇問道。

  「不,看出來的,很明顯。他喜歡和人討論問題,只有這個時候他臉上才會有比較明顯的表情,昨天下午我和他討論解題思路時,他也是如此。」

  「這不是挺好?既然他喜歡這樣,那你只管有問題就問,別怕說錯,唯有犯了錯才知道什麼是對的。」

  「嗯,師傅的教導我會記得的。」

  吃過飯收拾了桌子,香茹提著書箱匆匆前往太醫院。見到邵太醫後,香茹奉上作業,然後安安靜靜站在旁邊等待教訓。

  昨天的文章邵太醫匆匆略過,今天倒是看得相對仔細些,香茹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就怕這邵太醫又說些什麼打擊她的話。

  「還可以,能判合格。既然你學得這麼快,不如今天就把這第二冊全看了吧,我們加快點速度,你也好多學點東西。」邵太醫放下文章輕聲道。

  「是,老師。」

  作業過關香茹笑瞇了眼睛,飛快地收拾好自己東西,拿了《養生銘》第二冊像前兩日那樣,搬了椅子坐在窗下閱讀。

  看到臨近中午,突聽院中嘈雜,打斷了香茹看書的興致,好奇的到門外張望,而屋中太醫們則無人有反應,仍舊埋首在各自的工作學習中,顯然是早就習以為常了。

  香茹看到有一群小太監抬著個擔架一路小跑進了瘍醫的屋子,擔架上的那個人也是太監服飾,離得遠看不清,不知傷得怎樣。

  「老師,有位公公受傷,剛抬進瘍醫的屋中。」香茹回到屋內,想想還是跟邵太醫報告了。

  邵太醫從自己的書本中抬起頭,眼含溫柔笑意,「你想去看看?也好,就當是你的功課,回來寫一份食方,讓我看看你在廚房這幾年到底學了多少本事。」

  「啊?《養生銘》我都沒著完呢,食醫真正的課程還沒開始,就要我寫食方?老師,我寫不出來的。」寫得出來也不寫。

  「又不是要你寫藥膳方子,你就當是一般人,看見個養傷的病人,給他吃點好吃的。這對你應該不難吧,聽說你廚活不錯的呢。」

  「哎~是,老師,我去試試。」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香茹只得答應,放下書,轉身就出去了。

  瘍醫那的大廳被當成了臨時急救室,幾個方桌拼成長桌充當急救床,擔架放在桌上,傷員已經剝了上身衣服趴在擔架上,背部一片血肉模糊,兩名瘍醫一左一右的為他清創上藥包紮,邊上的小太監們打打下手,遞點工具藥品。

  香茹進到屋裡,沒敢湊太前面,怕干擾大夫們搶救傷者,她就站在後面幾步遠的地方,看這些「外科大夫」們以嫻熟的手法把這倒霉的傷者處理好,順便聽小太監們解釋這人受傷的原因。

  很簡單,這人就是太醫院的宮人,在屋頂上維修排水溝時不慎摔了下來,背部著地,夏季衣服薄,這一摔一滑,背上就磨去了大片皮肉,頭也磕著了,腦後鼓了個大包,好在沒一頭磕死在石階上,已是運氣。

  瘍醫們把傷員料理好後,把後續要用的傷藥交給小太監們,還開了內服的方子,又交待幾句醫囑,就讓他們把傷者抬回去休息,過幾日就好。

  小太監們道過謝,抬起傷者回蓮須院,香茹大大方方一路跟隨。待出了太醫院的正院,拐進了通往蓮須院的小路後,香茹才叫住那群人,表明自己的身份。

  一聽香茹是邵太醫的新學生,小太監們都很高興,求著香茹給開幾個調理身體的方子。

  香茹自是一口答應,向對方討了藥方研究起來。太醫顯然有考慮到病人可能有腦震盪的後遺症問題,開的是活血化瘀的方子,於是香茹口述桑仁粥豬腦湯等幾道補腦的食方,然後告辭離去。

  「老師,我回來了。」

  「那個人傷得怎樣?」邵太醫沒有抬頭,保持著看書的姿勢漫不經心地問道。

  「摔傷了背,頭磕了大包,太醫開了活血化瘀的方子防他甦醒後頭疼。」

  「那你開了什麼食方呢?」

  「桑仁粥,豬腦天麻湯,魚湯,另外還有豆漿雞蛋雞鴨肉和各種乾果,都是補腦之物。」

  「你覺得吃這些夠麼?」

  邵太醫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望著香茹。

  「不知道,一切要看那人甦醒後的情況。如果他不光頭疼,還有別的嚴重症狀,就得再找太醫診治,我的食方只是服藥之餘的補充而已。」只要一扯到跟營養師有關的東西,香茹就立馬進入職業狀態,毫無過渡。

  邵太醫眼睛轉了幾轉,放下書道:「這樣吧,那個病人就教給你照顧,當作是你這幾天的功課,他什麼時候康復這功課什麼時候算完。沒事的時候你依舊在這裡看書,我不會再另外佈置功課給你,只等那人完全好了之後,你把整個過程寫成總結給我。」

  香茹眨巴幾下眼睛,有這麼好的事兒?這邵太醫不是在試探什麼吧?

  「可是,老師,我不會珍脈術,不懂把脈的話,無法給人開方的吧?」

  「這容易,你去前面院子,實習太醫們那裡隨時隨地有病人進來,你說是我的學生,他們會手把手教你的。」

  「是,謝謝老師。」果然進了太醫院就福利多多。

  「嗯,去歇著吧,馬上就吃午飯了。」

  …… ……

  午飯畢,香茹沒有像前幾日那樣拿了書坐在外面看,而是立刻跑到蓮須院去找那個受傷的小太監,在別人的指點下來到那人屋中,看到那可憐的傷者還在昏迷中,不知何時才會甦醒。

  同屋的人見到香茹一時不解她的來意,聽了香茹的解釋後又感激不盡,請坐倒水忙得不亦樂乎。

  「先前他們把苦木送回來的時候,說有個姑娘給了幾個食方,那姑娘就是您吧?太感謝了,苦木真不知從哪修來的福氣,能得姑娘幫助。」

  「不敢當,醫家使命,看到有病人就不能放著不管。」

  「香茹姑娘說得是,那給看看吧,苦木啥時候能醒?」

  「他磕到了頭,什麼時候能醒誰也末知道,也不知道醒後會有怎樣的表現,如果只是頭疼就給他煎藥,飲食上就照我先前給的方子吃。如果還有噁心和嘔吐,及早通知我,我全天都在太醫院,隨時來找我都行。」

  「哎哎,我們記下了。」

  「那好,那就先這樣,我先走了。等他醒了告訴我,我會時刻關注他的情況,直到他養好傷。」病人還昏睡著,香茹在這也沒用,起身告辭。

  「哎哎是,謝謝香茹姑娘,有勞您費心了。」同屋的小太監們恭恭敬教地送香茹出門,並一路送她出了院門他們才回轉身,跟別人炫耀去了。

  香茹回到邵太醫處繼續看書,不必向邵太醫報告每日所學內容了,她看得更輕鬆,到下午散值時《養生銘》第二冊全部看完,她把書放回書套中,又拿了第三冊放進自己書箱,打算帶回去晚上繼續看。

  邵太醫看在眼裡,沒有吭聲,只是當香茹向他告退後,他走到自己的書架前,望著滿架子的書端詳很久,又默默轉身,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下值回家。

  香茹回到自己的屋中放下東西,稍事休息一會兒就去見謝醫婆,向她報告今日學習情況。

  「邵太醫這功課對你來說太簡單了,你連肖姑姑都照顧得好好的,何況一個只是皮外傷的小太監。」謝醫婆覺得這事比寫文章容易多了。

  「食醫的作用本來就是有病養病無病健身,我估摸著他也是想看看我的水平,不然光聽別人說我怎樣怎樣,他沒親眼看到總是不太放心。」

  「不至於吧?你是不是想多了?你今天才第三天呢,《養生銘》又是總論性的著作,你尚且一個膳方都沒看過,他就要看你的本事,這邵太醫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也罷,不如你就趁此機會好好表現一把。」

  「我正有此意,現在只寄希望於那個小太監能平安甦醒,不然我縱使有百般主意,也只能等下次機會了。」

  「他摔得厲害麼?」

  「瘍醫驗傷時說過他腦後磕出個大包,這是他昏迷的主要原因,至於能不能醒和幾時能醒,就得聽天由命了。」醫療能力落後的為難之處就是如此。

  「罷了,太醫院那麼多太監,這個沒用了還有別的,天天都有人身子不舒服來求醫,每個病人都是你的機會,別太心急了,相信邵太醫,他會把你教好的。」

  「嗯,我對他充滿信心,他是個好老師。」香茹笑答。好歹他手上出了個御醫,別看太醫院風平浪靜,香茹其實知道有很多人都在偷偷關注,邵太醫再淡定灑脫,她想他也做不出自砸招牌的事來吧。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30 09:41 PM

入門 第60章

  當夜香茹在自己房間裡讀完帶回來的第三冊,次日早飯後趕到太醫院看新書。才剛跨進食醫的院子,就有值守的小太監迎上來向香茹報告昨天摔傷的苦木已經醒來了,暫時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請香茹在方便的時候過去看看。

  香茹點頭應下,然後徑直進了屋先去向邵太醫清早安,並把昨晚看的書放回書架上,然後又出門去前面院子找實習太醫學習診脈術。

  邵太醫收了新學生的事太醫院裡都傳遍了,香茹的長相這幾天裡大家也都看到了,因此她一踏進實習太醫們使用的右廂房時,沒人覺得意外,還故意逗她才記起來看望他們這些師兄們。

  香茹是太醫名正言順的學生,而實習太醫在太醫們面前也都以學生自謙,因此他們這通通三十多歲有家有室的成熟爺們自稱是香茹的師兄倒也符合輩分。

  香茹也甜甜的挨個喚了遍師兄,再把自己來意一講,這些師兄們口中一迭聲的「好說好說」,撩了袖子就立馬上手把手教香茹把脈的基本功。

  就像邵太醫說的那樣,實習太醫們這裡總是有各種身份的公公們來看病,統一都是中年以上年紀,身上的衣服料子和飾物跟低級的小太監們完全不同。

  這些人的到來給香茹提供了充足的練習對象,太醫們診完一個必叫香茹也去診一次,病人們看在香茹是醫徒的份上沒有抗議。都是有頭臉的公公,犯不著跟個小醫徒一般見識,不然得罪了這幫太醫,往後自己生病可怎麼辦。

  實習太醫們一上午看了十幾個病人,這些病人脈像各有不同,但診斷結果都是夏季病,有的是熱傷風,有的是腸胃不好,也有的是閉痧和中暑,有的人症狀重些有的輕些,太醫們開的方子也因此不盡相同。

  香茹邊學邊玩忙得不亦樂乎,她發現這個身體真有學醫的天賦,學切脈學得很快,只要是摸過的手腕,她就能把脈像記在肚子裡,當後面再來病人她就能把相同脈像給摸出來,連這些實習太醫們都讚她厲害。

  將近中午時分,師兄們不再教了,說今天學的已經夠了,要她回去再看書好好溫習理論,明天再來。

  「謝謝各位師兄,我明天再來。」香茹嬌笑如蜜,行禮退下。

  回到邵太醫那裡,趁著午飯還沒送來,邵太醫又考問了香茹這一上午的學習成果,但是好不好他就是不給個評語,問完了搖搖扇子,讓香茹自行休息。

  跟這邵太醫這幾天的相處,香茹已經摸清了邵太醫的脾性,書讀多了的人不愛說話,什麼事都喜歡藏在心裡,介意也沒用。

  小太監們準時送來今日午飯,飯後香茹沒在廊下休息,而是出了正院去蓮須院找苦木,她一直惦記這事。

  昨天苦木甦醒之後,同室的室友已經告訴了他香茹的事,因此他看到香茹進屋來時非常激動,可因他傷著了背暫時爬不起來,只能趴在炕上連連道謝。

  香茹過來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摸了摸他腦後的血包,才在炕沿坐下,現學現賣給苦木把脈。

  有了上午學習的經驗,香茹多少掌握到一些分辨各脈像之間細微差別的竅門,只是她這新出爐的學徒不敢妄下珍斷,於是將脈像記在心裡,打算等回去向邵太醫請教。

  苦木根本不知道面前的這醫徒不會把脈,只一心感激太醫仁慈,派了徒弟來照顧自己,自己一定要好好活著才對得起太醫的心意。

  香茹不想聽苦木那番車□轆似的感謝話,但看他語言表達清晰,似乎他的傷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重,多少有些放心。

  「好了,你都傷成這樣了,就少說兩句好好歇著吧。看你這麼能說,我覺得你傷得不重,好好養幾天就能康復了,這要換了別人像你這樣磕到腦子,別說說話流利了,恐怕都不記得自己姓什麼了呢。」

  「這都是托了太醫和姑娘鴻福,苦木感激不盡,日後姑娘有用得著苦木的地方只管說話,苦木一定肝腦塗地。」

  「打住打住,等你日後有機會到正院當差再說吧。好了,閉上嘴,好好養傷,太醫開的方子繼續吃,消你腦中血塊的,這幾日飲食上就盡量和廚房說說,讓他們多照頓著點。有任何不舒服就派人去叫我,我會過來看你。」

  苦木感動於香茹的溫言溫語,不禁熱淚盈眶,自己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本來摔傷是倒霉事,卻變得如此幸福,換了別的兄弟誰都沒受過這樣的待遇啊。

  「你好好養傷吧,我該回去了,太醫那裡不能離人。」

  「謝謝姑娘特意來看我,姑娘慢走,日後等我好了我一定上門親自道謝。」

  香茹含笑點頭,起身施施然踏出房門。

  即將走出蓮須院大門時,門外迎面進來一人,懷裡抱著一堆物品,腳下走得跌跌撞撞。香茹讓到一旁讓對方先走,兩人錯身相交時,驚訝地發現對方正是自己認識的人。

  「香茹姑娘!」

  「半夏?」

  香茹還在廚房做事時,半夏是負責運送每日食材的小太監,但兩人真正講上話,還得是香茹來蓮須院領物品時的事,那之後香茹教了半夏幾個食方,不過後來香茹轉調藥房,就再沒見過半夏的面,沒想到今天居然這麼巧。

  「香茹姑娘,真是巧啊,好久不見,聽說您高昇了,恭喜恭喜呀。」

  「客氣了,你近來可好?」

  「我也很好。對了,您冬天教我的那幾個方子,我們院裡的人用過都好呢,真是謝謝您了。」

  「都是當差聽人使喚的,感同身受罷了,不值一提。」

  「香茹姑娘太謙虛了。苦木的事我都聽說了,這小子因禍得福,有姑娘照顧他一定好得很快。」

  香茹聽他這樣說本是謙虛地笑笑,可隨後腦子閃過一個念頭,左右瞧瞧四下無人,招手示意半夏跟她到邊上說話。

  半夏也四下打量一番,見周圍無人,用眼神示意香茹跟他到外面,閃進了一個避風的角落裡。

  「姑娘有話就說吧,這裡沒人看到,說出來不怕姑娘笑話,兄弟幾個經常在這躲懶。」

  「半夏,你是廚房裡的,你們廚房的人我只認得你一個,苦木這事真要煩你多費心。」

  「哎喲,姑娘怎地說這種話?姑娘有事只管說,您幫我們那麼大忙,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報您呢。」

  「吶,聽好,是這樣,我現在在太醫手下學習,苦木摔傷我來照顧其實是太醫佈置的功課,等他傷好了我要寫份詳細總結給老師過目。所以,就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苦木拿來什麼食方都給他做,他好得快,我也能早點在老師面前交差。」這樣安排,相信苦木應該能得到比較好的營養供給了。

  「原來是這樣。苦木那小子真是有福氣。行,姑娘交待下來、我回頭就找公公說去,一定給您辦得好好地。」

  「好,那就拜託你了,以後你們廚房有誰身體不舒服的,儘管來找我,雖然我不會開藥方,開膳方卻是本職,主子們才能享受的請平安脈,你們也享受享受。」

  「哎喲喂,香茹姑娘您真是太客氣了,這叫我們怎麼好意思。」半夏嘴上這樣說,臉上已經笑得都見牙不見眼了。

  「就這麼說定了,苦木就拜託你們了,我先回去了。」

  「哎,姑娘您忙,您慢走。」

  香茹回到邵太醫處,午休時間還未結束,大家都在外面休息,屋裡只有零星幾人,邵太醫在他的位子上悠哉喝茶。

  香茹上前行禮問安,把苦木的脈像講給邵太醫聽,請邵太醫判斷他現在情況如何。

  這是幾天來香茹主動問問題,邵太醫心想真不容易,要是不出這個招數,她必然又是手上有書就獨坐一天不說一句話,耗子都沒她安靜。

  「苦木的脈像就是他現在的症狀,你切得不錯,判斷也准,你以前真的沒學過切脈?」

  「沒有,老師,這半年來一起都是學習理論,沒有摸過別人的手腕子。」前世也沒學過切脈,切脈這事香茹是真真正正的頭一次學。

  「那我真要謝謝謝醫婆把你從廚房裡挖出來,像你這麼聰明伶俐的孩子真是少見,切脈很重要,你要好好學。」

  「是,老師。」做學生的被老師誇獎總是很高興的,香茹興奮地退下看書。

  《養生銘》第三冊昨晚上看完了,今天本來就計劃要看第四冊的,可香茹剛走到書架前,又被邵太醫叫住。

  「你學習進度不錯,以你的基礎能有這樣的進度實屬難得,你那師兄看完這套《養生銘》都用了旬餘時間。既如此,等你看完《養生銘》後就再看這套《藥膳四百味圖集》吧,這是從解表、清熱、活血、化痰等十八大分類數千味藥材中挑揀出來的可入藥膳方的藥材,每味藥材都配圖,你要全部記牢記熟。」邵太醫從書架上抱下一套書放在書桌上打開來給香茹看,一套八本,每頁一味藥材,中間是描繪精緻的大圖,兩邊配文字解說。

  「師兄?就是那位御醫師兄麼?我哪有本事跟他比,老師您太看得起我了,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呢。」突然被捧得這麼高,叫香茹心裡不安,趕緊謙虛謙虛。

  「你當然跟他沒法比,他從小的目標就是做卸醫,你只要考中醫婆就人生無憂,你們倆的起點和目的都不一樣,想比都比不了。」邵太醫倒也實在。

  「呃……老師說得是。」香茹詞窮。

  「雖然沒人和我說過,但我一把年紀了一點人生閱歷還是有的。謝醫婆明年就要走了,她管不了太久,放在我這裡才能保證你連貫的教育,你考中醫婆的機會才更大。但疾醫那裡不收女醫徒,瘍醫和獸醫更沒女孩子去學,食醫就成了唯一選擇,一旦學成日後自然前途無憂。」

  「是,我們就是這樣打算的。」目前計劃是這樣的,將來會怎樣,香茹現在還不願去想。

  「醫婆的考試很簡單,比醫證考試還容易,世人都知道出了宮的醫婆沒幾個會堅持行醫,多數嫁人後就一門心思相夫教子去了,所以對他們的要求其實並不高,但對於女醫館的那些人來說,醫婆考試卻是她們的命門。」

  「我明白,醫婆們自己本身實力有限,個人水平其實參差不齊,萬一師傅本身就是個踩線過關的,憑那水平再收徒弟,徒弟注定是個悲劇。我只是奇怪,既然都知道這事,為什麼太醫們不介入進來呢?憑太醫們的水平,拉高醫婆的整體水平並不難啊。」

  「太醫屬外朝,宮女屬內廷,內外有別,這不是院使大人能說了算的。」

  「那我又為什麼可以?」

  「因為你走了前門。院使的面子,大家不得不給。以前那零星的幾位醫婆都是這樣出頭的,這種事只要沒人告發,就無人追究。」

  「事實上也的確無人告發對吧?誰知道哪天是不是自己家的姑娘就要轉投太醫門下,何必惹得同僚心中不快。」

  香茹正說得痛快,不防備邵太醫突然伸手輕拍她頭頂,打斷了她的話。

  「有些話藏在心裡就行,不用說出來。你既到了我門下我自然會用心教你,其他的雜事你都不必操心,只要你一直保持著像現在這樣的學習能力,我相信你一定能提前通過醫婆考試。」

  「當真?!」香茹立馬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當真,因為你有讓人羨慕的天賦。」

  「謝謝老師,我知道了,我一定加倍努力學習。」

  「別光說好聽的話,你這段時間先把診脈學好,這是必考題。等你食醫的課程都學得差不多了,我再教你專攻文化課。尤其是那文章,你寫的那文章,內容不錯,但文法還需要修煉,那樣的文法會被考官直接判不合格。這個你師傅應該跟你說過。」

  「是,師傅是說過,可我一直寫不來,還請老師多多費心指教。」

  「這也不能怪你,你毫無基礎,上來就直接學醫,我想你師傅給你築基的時候也頗為頭疼,好在你天賦不錯,謝醫婆更是有魄力,捨得在你身上花工夫,換到別的任何一人,一看你什麼都不會就不願教你。」

  「這個師傅也說過,醫婆收徒弟的最低要求就是會讀寫,我什麼都不會,著實給師傅添了不小的麻煩。」

  「幸好,幸好啊,謝醫婆的工夫沒白費,將來說不定你會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嗯!我不會給師傅丟臉的!」香茹用力保證的可愛表情逗笑了邵太醫,愛憐的摸摸她的發頂,結束話題,打發她下去自己看書。




入門 第61章

  一下午無事,苦木那裡沒有新的情況,香茹一下午看完半本書,散值時她還拿了一本圖集一起放進書箱帶回去晚上看。

  邵太醫本要阻止她這樣著書,但拗不過香茹非要堅持,也就由她去了。

  回到女醫館後依舊是先去向謝醫婆報告今日學習情況,聽到邵太醫認為香茹可能會提前通過考試,謝醫婆等人自然高興不已,勉勵香茹幾句就讓她趕緊回屋看書去了。

  次日香茹去上課時,邵太醫見她讀完了《養生銘》第四冊,把她叫到身邊,讓香茹把整套書的精華內容複述一遍,看看她到底對本書理解了多少。

  跟著邵太醫學習,本身就是一個提高再學習的過程,既為香茹鞏固了自身的專業基礎,又為她補充了這個時代的醫學知識,她只需將古今知識完美的結合到一塊,將來指不定就是顆璀璨的新星。

  擁有滿腹養生理論的香茹對這種考試一點都不發怵,稍做腹稿就侃侃而談,毫無停頓阻滯,將整套書的內容按照順序梳理給邵太醫聽。
  邵太醫輕搖折扇微閉雙眸仔細傾聽,當香茹複述完畢後,邵太醫剛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邊上突然插進來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嚇了香茹和邵太醫一跳,兩人都沒注意到有人。

  「好,講得好,理解得更好,這套書的精華已經被你完全學到了。」

  「原來是先生,來了怎麼也不說話,可嚇我們一跳。」見是袁顧問,邵太醫趕緊起身行禮,香茹也跟著福了一禮。

  「你在考問學生功課,我又怎好出聲打擾。」袁顧問走過來拍拍香茹的發頂,笑得很慈祥,「好孩子,我沒看走眼,是個聰明孩子。」

  「先生謬讚,學生愧不敢當,都是老師教得好。」香茹謙虛。

  「哎~你跟邵太醫投緣是件好事,不然交到別的太醫手上,你只怕還不能這麼快有這種進步。」

  「這也多虧了先生提拔,不然香茹肯定沒有如此進步。」香茹謙虛的同時小打一記馬屁。

  「呵呵呵呵,好好,可記得要堅持下去,不可半途而廢啊。」

  「先生教訓得是,香茹莫不敢忘。」

  「好了,你忙你的去吧,我跟先生有公事要談。」邵太醫打髮香茹下去。

  「是。先生,老師你們忙,我到前面學診脈去。香茹告退。」香茹把書放回書架,行禮退下。

  站在廊下看看天色還早,前面不一定這麼早就有病人,香茹想了想,調轉步伐,先去蓮須院看望苦木。

  苦木那裡情況不錯,頭上的大包消了一些,脈像也更加穩定,太醫開的藥方效果很好。

  香茹與苦木聊了一會兒,問了問他昨天到今早都吃了些什麼,然後拿了紙筆給他寫了一張全天的營養膳方。

  「我跟廚房都說好了,你把這膳方交給在廚房做事的半夏,他會幫你交到廚子手上,要想好得快,就得多吃東西。」香茹把那膳方交給苦木。

  「哎~我知道了,謝謝姑娘費心。」苦木把膳方折得小小的,仔細地藏在枕頭裡頭。

  「姑娘不提半夏我一時還沒想起來,我昨兒才知道,姑娘就是冬天時教了我們幾個風寒咳嗽膳方的人,我們全院的人都學到了,誰不舒服就托廚房煮來吃,比吃藥還管用呢。姑娘好心,我們都記在心裡。」

  香茹沒想到苦木這樣說,一時間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在宮裡當差的都不容易,幫得上忙的就幫一把唄,誰不會碰到點難處吶。都是聽使喚的身子,感同身受罷了,不值一提。」

  「這都是姑娘大義,這要換了別人恐怕就無人做得到了,我們何其有幸碰到像姑娘您這樣善心的人。



  「苦木,你這張嘴真能說,什麼都能誇成一朵花。你要是在床上呆不住,就索性下地走走,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也不好。」香茹經不住這樣被人誇,只覺臉上發燒,很不自在的硬轉話題。

  「我倒是想下地來著,可一坐起來就頭暈,趴下倒還舒服些,姑娘我這沒事吧?」

  「你四肢感覺如何?有力麼?腰腿呢?有沒有無力的感覺?」

  「身上都沒問題,人家扶著我我還能下地方便呢,就是坐起來頭暈,站著也暈,趴著躺著才舒服。」

  「如果四肢沒問題,那等你頭上那個包再消一點就沒事了,你磕得很猛,那麼大個包,你當時昏迷了不知道,我看得清清楚楚,太醫摸到那個包的時候都滿臉驚訝。」沒有現代醫療器械做頭部CT掃瞄,只能嘴上安慰安慰了。

  苦木摸摸自己的後腦,嘿嘿一笑,「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的福肯定是姑娘您。」

  「少貧嘴,誰知道是不是你幹活的時候跟老天要貧嘴,惹怒了老天就讓你摔下來,不然怎麼別人不摔就光摔你?好好養著啊,我先回去了,有任何不舒服差人來找我。」

  「有勞香茹姑娘了,姑娘慢走。」

  香茹離開蓮須院回到正院,跟著實習太醫們繼續學習診脈術,今日來求醫的公公們自然又成了香茹現成的練習對象。

  不過病人尚未多到要排隊候診的地步,對香茹來說,她的練習對像著實少了些,枯坐有些無聊,於是她乾脆客串起食醫來,看到有診斷為中暑的,她就教人家怎麼食養,說一些預防中暑的簡單膳方,比如說山楂湯、綠豆酸梅湯、荷葉涼茶、玉米茶、食鹽冰糖蜂蜜茶莉花茶等。

  這些膳方操作簡單,原料好找,純食物,非藥材,又聽香茹說得在理,病人們也就沒多想,高高興興收了方子走人。

  實習太醫們打趣香茹,她這才剛剛開始學習食醫功課的小醫徒開起膳方來還挺老練的。

  香茹沒說實話,嘿嘿兩聲以笑代過,實習太醫們也就沒有再多問下去。

  中午吃過午飯後,稍事休息,香茹又遵照老習慣坐在樹蔭下看書。

  剛剛看完的《養生銘》只是幫助香茹鞏固基礎的話,這藥材圖集可就有新的知識點了,大圖分了兩部分,上半部分是完整植株,下半部分是加工好的生藥。意思很明白,就是結合解說文做個直觀對比。

  前世做營養師沒背過這麼多藥材,主要是依據食物的營養成分來編寫營養膳食表,藥食同源嘛,能用飲食解決的問題她不會使用藥材。

  現在難題來了,香茹這個殼子內在的靈魂自身所認識的藥材不多,這四百味藥材得她自己用功,沒有捷徑可走。而書上所記載的藥材,有些看著眼熟的卻又不是熟悉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藥材名跟自己知道的不一樣,這又要分辨記憶。

  總而言之,背這個圖集比學習《養生銘》難多了,若是正經中藥專業出身的人恐怕才好學些。

  香茹耐著性子把書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再回到第一頁,用手蒙住中間的大圖,只看兩旁的解說文,腦中嘗試回憶草藥的模樣。

  勉強背了幾頁,香茹耐心耗盡,收了書跑進室內找邵太醫,「老師,我覺得這書不能死記硬背。」

  「你打算怎麼背?」

  「我認為還是結合實物的好,藥材的一些細節圖上無法畫出來,看著跟配文不一樣,有實物就好多了。」如果是實物照片香茹也就忍了。

  「這樣啊……」邵太醫捋捋自己的鬍子,微微一笑,「等那受傷的病人養好傷,你就半天在這裡,半天在你們女醫館藥房吧,我想這些藥材你們藥房應該都有,依你現在的身份,櫃上想必不會拒絕你。」

  「謝謝老師。」邵太醫如此好說話,香茹大喜。

  「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每隔一段時間我要抽考一次,這些藥的性狀性味用途產地你要背錯一個,可仔細我罰你。」

  「老師放心,學生省得。」香茹喜滋滋地把書放進書箱,轉身又往外跑,「老師,我到前面學把脈去。」

  話音落,人已不見,邵太醫一邊感歎年輕真好,一邊收回心神重新埋首工作中。

  實習太醫們聽說香茹煩惱背藥材的事,都紛紛給她出主意,教她背這個的訣竅。不過總的來說,還是看到實物更有利記憶,藥材天天手上打交道的話不用刻意都能記下來。

  「這樣說,那我乾脆去櫃上學習抓藥好了。」香茹有了主意。

  「哎,你這倒是個法子。」實習太醫們一致覺得可行。

  「嗯,那就這麼定了,我半天在櫃上學抓藥,半天來這裡學把脈,各位師兄可不要煩我。」

  「哪會煩你呢,你來了我們還多點樂趣。不過邵太醫那兒怎麼說的?」跟自家孩子差不多年紀的香茹天天在自己眼面前轉悠,實習太醫們早就父愛翻湧,疼愛都來不及哪裡會煩。

  「邵太醫說等我背完了藥材,他要隨時考試,我若背錯一個他就要罰我。」

  「呵呵呵呵,邵太醫這人就是這樣的,看似對學生管得不嚴,其實他有的是辦法治你。」

  「你那位向師兄也吃過這樣的苦頭呢,他進太醫院的目的就是做御醫,學習比你辛苦多了,累了偷會子懶,結果沒完成功課,據說被罰得很慘。」有人偷笑。

  「幸好我沒那麼遠大的目標,我只要順利通過醫婆考試就知足了。」香茹不敢拿自己和師兄比,人家那是正經出身,哪像她這樣淒慘。

  「你只管放心,只要你好好學,考試那是小兒科。如果你還在醫婆手下學習那才是難說了,這倒不是說我們看不起那些醫婆。」

  「嗯,我明白的,太醫們代表全國最高醫學水平,醫婆們根本沒法比。」看處方權就知道了,醫婆的醫療水準只能滿足於初級醫療服務,那水平怎麼夠資格與太醫們平起平坐。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30 09:45 PM

入門 第62章


  下午散值後,香茹回到女醫館,把新的學習方案告訴給謝醫婆。

  「這倒是個法子,要不要現在就去跟櫃上打個招呼?讓她們有個準備,等你那邊的事一完這裡就直接上手。」

  「嗯,也行,趁現在還早,我這就去找方姑姑。」說著,香茹就起身外走。

  香茹先去前面院子小耳房找方姑姑,但她和白薇都不在,藥房也都鎖了門,完全一派下班景象。

  香茹又折返去第四進院子,院裡的人聽她要找方姑姑,就領了她來到方姑姑屋外。剛報了香茹的名兒,裡面白薇就急忙打了竹簾出來,牽了香茹的手進去,繞過屏風,裡頭方姑姑也笑容可掬的起身相迎。

  「好姑娘,幾日不見,怎麼想著來找姑姑?在太醫那兒的學習還好吧?」

  「托姑姑福,一切都好。今日香茹來找姑姑是有一事相求,還請姑姑成全。」雖明知自己的請求一定會被准許,面子上的工夫還是要做。

  「香茹怎地跟姑姑客氣起來,有什麼事只管說,你來找姑姑,不就說明這事只有姑姑能辦麼。」方姑姑倒是爽快。

  「香茹就先謝謝姑姑了。是這樣的,香茹最近開始學習藥材上的功課了,太醫給了香茹一堆要看的書,可是光看書還是很難,所以太醫建議說如果我能到櫃上學習抓藥的話,對學習功課大有好處。」香茹輕聲軟語緩緩道來緣由。

  「這……」方姑姑一瞬間面有難色,但很快又掩飾下去,瞅了白薇一眼。

  白薇會意上前,「香茹妹妹,是太醫教你來櫃上學抓藥的?沒說別的?」

  「就是太醫說的,他說書是死的,人是活的,藥材是實的,只有天天和藥材打交道,才能學得又快又好,咱們太醫院出來的人要是不識藥,是要被老百姓笑話的。」

  看香茹說得煞有介事,方姑姑和白薇倒真不好一口拒絕,但是最近藥房正在盤賬好應付將來的檢查,她們又擔心香茹這突然的要求是不是有上頭的授意在裡面,要是讓她察覺到什麼報告上去,自己不是死定了?

  允還是不允,兩人當下左右為難。

  「怎麼了?是不是不太方便?香茹的這個要求還是太唐突了吧?叫姑姑為難了,很抱歉,我明日回太醫請他另想個法子。」香茹以退為進,可憐巴巴地作勢就要起身。

  「不不不,哪裡有半點不方便。你來就是了,櫃上你也熟,就是附子那些人,你打算哪天來?」這事跟太醫牽上了關係,方姑姑真沒那能耐直接回絕,她還想太太平平過完這幾年呢。

  「太醫那還有些事要收尾,等那邊忙完了我就過來,估摸著就這幾日吧。謝謝姑姑幫忙,香茹就知道姑姑最疼香茹最好說話了。」香茹又做乖巧樣兒,拉著方姑姑的手撒嬌,聲音嗲得發膩。

  「哎喲喲~你這小嘴,怎地這麼甜喲~」藥房的丫頭子們對方姑姑多是敬畏,還真沒有像香茹這般敢大膽撒嬌成這樣的,方姑姑心頭一軟,眉眼間柔情似水。

  「那姑姑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我到時候事情都了結了,就直接去找白薇姐姐,請她領我去櫃上。」

  「行,等你那邊都妥當了,知會我們一聲就是了。」

  「嗯,我會的。那姑姑您忙,我先告退了。」

  「好,快回去吧,謝醫婆還等著你呢,一會兒就該吃晚飯了。」

  香茹告辭走人,回到前面跟師傅說了聲搞定,她就回自己屋去歇著了,待吃了晚飯,料理完自己的私務,又看了幾頁書,早早地就睡下了。

  翌日太醫院,香茹給邵太醫請安後,照舊又出門去看苦木,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發現他今天又好於昨天,昨天還說坐起來會頭暈,今天再看他坐著已經沒問題了,背上的傷都已結痂,估計再過幾日他下地就無礙了。

  香茹又問了苦木昨日到今早都吃了些什麼,結果叫她很滿意,看得出廚房給了她面子,飲食上照顧得很周到。

  「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我好叫廚房去做,你是病人,多吃些好的也能好得快些。」

  「不敢勞姑娘費心,太醫院的廚子這點水平有的,您只需說我該吃什麼,他們就能用同樣的原料做不同的菜,到底是從民間聘來的廚子,廚藝好著呢。」

  「咦?太醫院的廚子是外聘的?為什麼?我一直以為是由你們來擔任的。」

  「姑娘久居女醫館自然不知道外面的規矩,公公掌廚不掌勺,我們這做下人最多只能打打下手,灶台上的事都是廚子干的。再說了,我們天天在宮裡不知外面年月,哪有那廚藝,要是做得不好吃,太醫們第一個饒不了咱們,所以為了免除麻煩,直接從民間聘請廚子。跟你說個秘密,宮裡頭的那些大廚,包括伺候聖上的御廚,都是從民間聘來的。」苦木告訴給香茹她所不知道的常識。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說太醫院的午飯怎麼那麼好吃,同樣的菜,女醫館的廚娘們怎麼是燒不出來,原來廚子是外面聘的。你們口福不錯啊,天天吃好吃的,外面街上菜館酒樓新出的新菜我看要不了幾天這裡的廚子就能燒出來給你們吃吧。」

  「嘿嘿姑娘說笑話了,不過您真沒說錯,只要是他們吃過的菜就能照做個八九不離十,大廚嘛。」

  「好,有這些大廚在我就放心了,你好好養著,我先回去了,有任何不舒服就差人來找我。」

  宮裡廚子都是外聘的,女醫館卻得用宮女做廚娘,果然就是悲劇啊,年年月月吃來吃去都是那些菜,當真是封閉的生活變蠢人啊。

  搖搖頭,不再去想這悲劇的現實,香茹回到太醫院直奔實習太醫那處,邊學邊玩一天很快就過去。

  這樣的日子連著過了三四日,苦木的傷終於好了大半,頭上的大包差不多平復了,脈像上也切不出什麼異常情況。

  「你已經沒事了,下次當心點,要再摔一次就不見得還有這等好運了。」

  「哎,是,多虧了姑娘盡心,保證絕不再有下一次。」

  「行了,命是你自己的,你多保重吧,我先回去了。」

  苦木的事完全了結,香茹去向邵太醫口頭報告情況,然後告別邵太醫,去實習太醫處學了一天的診脈。下午散值後回女醫館自己住處,給謝醫婆請安後又去找了方姑姑,通知她第二天自己的事情了結,第二天就要上櫃上學習,讓方姑姑都安排好。

  交待完該交待的事,香茹才回到自己屋裡稍事休息,同時開始琢磨要給邵太醫的書面總結該怎麼寫。

  幸好邵太醫沒有限定她交報告的日子,香茹有足夠的時間慢慢琢磨,晚飯後在書桌前浪費了幾張紙弄出了半張草稿就把筆一丟,洗洗睡覺去也。

  第二天早飯後,香茹到藥房櫃上報到,白薇站在廊下等著她,牽了香茹的手領她進去。大屋裡還是附子那些人,香茹依禮挨個請安,附子她們早沒了冬天第一次見香茹時的倨傲神情,忙不迭地紛紛閃避不敢受香茹的禮。

  寒暄完畢,白薇把香茹托付給附子,她就去方姑姑那邊伺候。

  香茹現在的身份地位今非昔比,附子她們都要小心伺候,在香茹面前難免拘束得厲害。香茹看在眼裡,懶得出聲安撫寬慰,叫她們當初小人嘴眼,看不起人。

  「香茹姑娘打算先從哪裡開始學起呢?」不敢提及香茹曾經在櫃上幹活的經歷,附子垂手彎腰討好地問道。

  「不用管我,你們忙你們的,我不打擾你們,我就在邊上看你們幹活,先看幾天,瞭解一下你們幹活的過程步驟再說。」

  「哎行行,那姑娘您這邊坐,您隨便看,有任何問題隨時問我。」聽香茹說她暫時不接觸櫃上,附子心裡鬆口氣,趕緊請香茹在窗下坐好,並給她倒了杯茶水,她是真怕一個生手到櫃上幹活不成反添亂。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就當我不存在。你們做什麼我都不管,反正我也不認識藥材,你們抓對抓錯我一概看不出來。」香茹翹起嘴角,開了個不太好笑的玩笑。

  剛剛鬆口氣的附子頓時又是一身汗,「香茹姑娘玩笑了不是,上次有了教訓,我們哪敢再胡來,您放心,絕不再出錯了。」

  「這樣當然最好了,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時間不早了,人家要抓藥的待會兒就要來了。」香茹皮笑肉不笑地抖了幾下腮肉,端杯喫茶,不再理會附子。

  附子也不再跟香茹多言,回到櫃檯後頭迎接新一天的工作,而香茹則從懷裡拿出速記用的紙筆把整面牆長寬的藥櫃畫下來。

  在和附子說話的時候,香茹就已經偷空看準了,這幾百個藥櫃裡有自己需要重點背誦記憶的藥材,記下位置才好著重研究嘛。

  清早時分還沒什麼人來抓藥,上午過半進來抓藥的人陸續多了些,那些人香茹一個都不認識,以前也不曾見過,只是從她們身上的衣料判斷都是體面的姑娘姑姑,但還不到夠資格讓醫婆上門服務的地位,所以身上不舒服了得自己到值房看病,再來後頭抓藥。

  這些人進來後自己到牆邊找位子坐,櫃上的那些人跑出來接過她們的藥方,再回到櫃上抓藥。

  香茹不聲不響的坐在那裡,眼睛跟著附子等人轉悠,看她們熟練的打開一個個藥櫃拿藥稱藥分藥,心裡默默記憶各藥櫃的排列順序。

  記憶最快的自然是那些使用最頻繁的常用藥,看著附子她們的身影在這幾個藥櫃與櫃檯前來來去去幾個回合,閉上眼那幾個藥櫃的位置就自然而然的浮現在香茹的腦海裡,抹都抹不掉。

  香茹在藥房坐到中午,回屋與謝醫婆茜草她們一起吃午飯,稍事歇了個中覺後,就趕到太醫院實習太醫處去學珍脈,她已經決定暫時就以這樣的方式學習著,直到邵太醫另有功課給她。





入門 第63章

  前世讀書時一個學期那麼多門課程同時要學,還要應付各樣隨堂測驗和大考小考,間隙還有各種學校活動要參加,忙裡偷閒再曠曠課談個戀愛什麼的,小日子過得多充實。現在一天就干兩件事,上午在藥房學習識藥抓藥,下午在實習太醫處學習診脈術,日子過得輕閒又舒適,至於她那份書面總結早在她到櫃上報到幾日後就寫完交了。

  邵太醫對那份報告給了個合格的成績,別的就沒再說什麼,讓香茹自行按照先前制定的學習方案把那四百味藥材記熟,以及把珍脈術學好學通。

  邵太醫看似給了香茹最大的學習自由度,但其實還是有治香茹的緊箍咒兒,那就是隨時隨地都會出現的小考。

  香茹每天下午去學診脈前都要先向他請安報到,下午散值還要跟他請安道別,這一天兩次逃不掉的見面,就成了香茹考試的時間。

  偏這邵太醫的小考不定時,哪天他興致好了抓著香茹問她幾味藥材考她一個脈像,又或者他興致好到連續幾天都不抓香茹小考,弄得香茹每次到邵太醫跟前都提著顆心,不知道他會不會又出題考她。

  在這樣的心理壓力下,香茹自然不敢懈怠,腦中始終繃著一根弦,用功學習。

  如此到了六月,香茹在太醫院收到消息,院使的接班人定下來了,由左院判接替,而左院判空出來的位子由左院丞接替。

  香茹把這消息帶回去告訴給了謝醫婆,謝醫婆又轉告給小夏醫婆,小夏醫婆次日就奔了太醫院去向自己舅舅道喜,因為她舅舅就是那位即將升職的院丞大人。

  七月底老院使如期退休,新院使順理成章接替,容姑姑作為女醫館總管是唯一參與典禮儀式的姑姑。

  正如五月節時小夏醫婆所說,新院使上台後燒的第一把火就是徹查全部賬目,女醫館為此過了幾天人仰馬翻的日子,把所有的積年賬簿全部裝箱送到太醫院賬房封閉核查。

  醫婆和丫頭子這些人多少存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思,因為無論查不查出問題,結果都與她們不相干,真正緊張的都是手握實權的掌事姑姑們,尤以藥房最為緊張焦躁。

  雖和容姑姑事先重新做過賬,但不知道在那些職業帳房面前會不會看出破綻,一旦讓他們發現是假賬,光這一個罪名足以以死謝罪了。
  積年賬薄要查清楚得花好多天,在核查賬薄的同時,庫房也在重新清點,鑰匙都暫時交由太醫院派來的兩位公公掌管,每日櫃上要用的藥材要重新列清單賬目,跟這些公公們拿取。

  好在這二位公公也都知情識趣,他們只管拿到鑰匙,櫃上該怎樣還都照舊,他們並不過問一聲,每日清早該拿的藥材都會讓她們足量拿走,不曾為難過一回。

  而有了這些公公們在,方姑姑不再用揀藥材的方式懲罰做錯事的丫頭子們,她也要臉面的,當然不想自己有任何一點的壞名聲被外人傳到外面去。

  白薇曾在方姑姑的授意下去與二位公公套近乎,卻沒想到對方油鹽不進,根本不受白薇的馬屁,恭維話他們聽,禮數他們都足,但別想從他們嘴裡套得一句太醫院的事。

  方姑姑急於知道查賬的情況,白薇那裡受挫後她就把主意打到了香茹身去,讓白薇把香茹叫到小耳房,希望她能想辦法在太醫院幫著打聽打聽。

  「姑姑太看得起香茹了,太醫院宮人眾多,香茹又只被允許在邵太醫那個院子活動,沒有太醫的吩咐,哪裡都不能去,我又怎麼可能避開眾人耳目找到賬房去呢?」香茹才不趟這渾水呢,堅決不幹。

  「你也不行?那……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是好是壞都不知道,這不愁死人了麼。」

  「姑姑您是怎麼了?難道賬目有問題怕賬房查出來?」香茹閃著好奇的目光,明知故問。

  方姑姑立馬否認,「怎麼會呢?只是賬薄去交上去了,影響做事啊。」

  「哦,這也是沒辦法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公事上不太方便,也只能另開賬冊,等日後賬房查完賬,交還賬薄,再花點時間重新眷抄好了。姑姑到時候可以叫香茹來幫忙,我最近字練得不錯哦。」

  「香茹好兒,知道體貼姑姑,到時候這裡要是忙不過來,姑姑一定找你師傅借人搭個手,就怕你師傅那裡不肯呢。」

  「師傅是明理的,她要知道是這麼回事,一定會答應的。姑姑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下午還要去學切脈呢。」香茹說著就要告辭,有這說話的工夫她多看幾頁書都好,何必在這浪費時間說廢話,藥房公事關她屁事,她們走到今天又不是她在背後推波助瀾的結果。

  方姑姑得不到香茹的幫助,也沒別的話可說,點點頭,讓香茹回去了。

  香茹前腳出門回屋等著與師傅茜草等人吃過午飯,剛想歇個中覺,門房上的銀花來找,說是玉桂找她有事,讓她速去容姑姑屋中。

  香茹只得強忍瞌睡跑這一趟。

  容姑姑那裡跟方姑姑一樣,也是擔心賬目的事,雖說她這段日子和那方木瓜合作盡力抹平賬目,但從賬本送過去後她就總是心慌狀態,就怕查出是假賬,整日裡吃不好睡不好,人也跟著瘦了一圈,顴骨都突出來了。

  香茹把先前跟方姑姑說的話稍事改改又給容姑姑說一遍,好說歹說才暫時勸住了她,又開了幾個降火失神的膳方讓她吃著,叮囑她沒事別瞎想,現在賬房一直沒消息傳來,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再說了,要真查出來問題慌也沒用,該死還是死,誰都求不了情。

  香茹連哄帶嚇,不光唬住了容姑姑,還把玉桂嚇得夠嗆,她擔心上司要出事她這伺候的貼身丫頭子怕也逃不了好。

  香茹只好又安撫了玉桂一番,叫她倆人安心做事,上頭要是來問,知道的就說,不知道的就不說,只要是藥房的事都推到方姑姑身上,說容方二位姑姑向來不合,方姑姑不喜外人插手藥房事務的事實,相信能為容姑姑開罪幾分。

  「這樣說真的能行?不會受牽連之罪?不管怎樣我現在是總管姑姑,我和那姓方的再不合,也不能放著公事不做,手下做假賬我沒查出來,不還是我失職麼。

  「姑姑,您完全可以推說,每月例行公事都沒人察覺到假賬問題,您這剛上任才半年多的總管姑姑又哪有那個火眼金睛看得出來?」
  「這樣說豈不把太醫院藥房的人給得罪了?」

  「那時候都已是火燒眉毛了,還管得不得罪人?保住自己才最要緊,那些人等你過關脫罪了再重修舊好也來得及,不然等你什麼都沒了,更沒資格找那些人說話了。」

  「你這樣說也有些道理。」

  「姑姑聽我一言,把心放在肚子裡,賬本已經交上去,事情會轉變成怎樣就要看老天爺的旨意,你這就是急得挖地三尺都晚了。」香茹這話很不負責任,但她樂意。

  「那……只能等了……?」

  「只能等了。等著吧,是好是壞,總會有個消息的,不會一直吊著。」香茹握著容姑姑的雙手安撫地拍了拍又放下,「時間不早,我先回去了,下午還要上課,實在不能在此久留。玉桂姐,你好好照顧姑姑,姑姑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速來報我,我再來看她。」

  「哎,你去吧,在太醫跟前讀書用功些,他們的水平醫婆騎馬都追不上。」

  「我自省得,姑姑歇著吧,我告退了。」

  離開了容姑姑那裡,香茹返回自己屋子喝喝水歇一歇,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再動身前往太醫院,給邵太醫請安的時候意外收到一份禮物,兩盒用龍鳳紅紙包著又裝在龍鳳紙盒裡的喜餅,盒蓋上印著餅莊的店名。

  據邵太醫說是同院的某位太醫家裡閨女近期出閣,同僚們到時都要去吃喜酒慶賀,這是人家想到香茹不方便同行特意帶進來送她的,在京城有名的餅莊專門訂製的,昨天才送到家裡,叫香茹趁新鮮趕緊吃掉,不然再過兩三天就要壞了。

  院裡有太醫家裡要辦喜事的事香茹聽說過,現在喜餅都送來了她當然要趕緊過去跟人道喜道謝,香茹把喜餅放到牆下小桌上就匆匆出門道喜去了。

  忙完這人際上的事,香茹終於得空奔向實習太醫處練習診脈術。

  下午午點時間小太監們準時送來點心,香茹捧著她那份點心坐在屋外廊下細嚼慢咽,自從知道太醫院的廚子都是民間外聘來的,她就胃口大開,廚子做什麼都是好吃的。只可惜她現在一天只能享受到一頓點心,太不滿足了,要知道她正在長身體的發育期啊,跟這裡的廚子比,女醫館的廚娘做得簡直就是難以下嚥的豬食,人道何在啊。

  香茹正開心地吃著,一個面生的小太監怯生生地湊過來,低聲問安。

  「小的請姑娘安。」

  「什麼事?」頭一回有小太監用這種低姿態跟自己說話,香茹一時反應不過來,嘴裡的點心都忘了嚥下去。

  「半夏托來口信,請姑娘有空去廚房一趟,有急事找。」

  香茹回身望望屋裡,想想還是學習要緊,廚房那裡應該不是什麼事關人命的事找她,「我現在走不開,等散值再去行不行?」

  「可以的,到時小的來領姑娘過去。」

  目送那小太監走遠,香茹一邊繼續吃點心一邊猜測,廚房那裡到底是什麼事這麼急著找她?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可能是誰身體不舒服想開個膳方調養調養吧。

  嘿嘿,又一個主動送上門的小白鼠。

  厚道?嘁,等她離了宮再來跟世人講厚道。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3-30 09:49 PM

入門 第64章

  一下午的美好時光悠然逝去,香茹向邵太醫請安道別,今天邵太醫心情好,沒小考,香茹樂得趕緊溜,免得邵太醫改變主意又叫她回去考試。

  惦記著下午的那個約會,可院裡太醫們還沒走乾淨,於是香茹磨磨蹭蹭地先去上趟茅廁,再溜去前面院子。才出角門,下午那個見過一面的小太監就從廊柱後頭冒出來,向香茹行了個禮,就領著香茹往外頭走,出正院再繞到後頭廚房去。

  香茹頭回來太醫院廚房,在院外走的時候還以為是哪處辦公的院子呢,跨進院門才知道正是廚房,比女醫館廚房大好幾倍,院子裡一群小太監忙著做晚飯的準備,人來人往的非常熱鬧。

  那小太監只把香茹領進院內,交給在院子裡等著的半夏,他就下去了。

  「姑娘來了,可等來了。」半夏幾步迎上來行禮。

  「抱歉讓你久等。」

  「不敢不敢,我們都明白,您能來我們就很感激了。」半夏領香茹來到灶房外的廊下,「姑娘稍等會子,我去叫劉廚出來,是他有急事找您。」

  說完,半夏就進了灶房,也就幾彈指的工夫,一個中等個頭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就跟在半夏後頭出來了,手裡還拿著汗巾子邊走邊擦手擦臉,擦完將汗巾子隨手往肩上一搭,抬手就跟香茹行禮。

  「劉大武請姑娘安。」廚子的嗓門中氣十足。

  「您就是劉廚?客氣了,半夏說您有急事找我?」對方是民間聘來的廚子,香茹禮數到位。

  「是這樣,家母得了病,看了好幾家的大夫都說不行了,最多半年,趁著這最後點時間給老人家吃點好的最後盡點孝。可是家母因為病痛的關係,食慾大減,最近半月一直就靠放點鹽的白米粥吊命,人都瘦得脫了形,實在沒轍了,想到姑娘會開膳方,才厚著臉皮求了半夏找姑娘幫忙。」劉大武粗人一個,平時講話沒這麼文化過,講得他自己都累,扯下汗巾子猛擦臉。

  「喲,我沒想到是這樣,您多保重。」香茹千想萬想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事,倒真是件急事。

  「令慈現在還在吃藥麼?我要看看藥方,仔細不能開了相剋的方子。」

  「有有有,帶著呢。」邊說,劉大武邊從懷裡掏出折得好好的一張紙抖開來雙手遞給香茹,歎氣道,「這是大夫開的續命的方子,現在也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令慈現在精神身體怎樣?還正常麼?這湯藥是令慈自己喝還是要你們喂?」

  「精神倒還好,還能幹些簡單的家務,要不是她瘦得厲害其實看不出她時日不多。藥也能自己喝,就是沒胃口吃東西,除了藥外只吃粥,吃也吃不了多少,早上家裡煮了當早飯的白粥,大家吃完剩下的她能吃一天。別的端她面前都吃不下,偶爾喝幾口菜湯都能把我們高興壞了。」劉大武想起自己重病的老娘,悲上心頭。

  香茹點點頭,低頭研究藥方。

  方子的確是好方子,考慮到病人食慾不振的情況,有健脾開胃的藥材在裡面,但聽劉大武的說法,似乎這藥方對他母親沒奏效,精神頭好到還能做家務的絕症病人每日僅靠一點白粥難道不餓得慌麼?

  「劉廚,令慈知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不知道,沒人跟她說起過。」劉大武斷然搖頭。

  「但是令慈心裡多少是有數的吧?」

  「這個……不好說……香茹姑娘,您想說什麼?」

  「方子沒問題,但我想令慈食慾不振的根源不在病情,而是她的精神。我相信劉廚家裡人都不會跟令慈說什麼,但自己事自己知,令慈恐怕早已覺察到什麼,她不吃東西可能是不想再拖累你們,像令慈這樣,再拖些時間她的身體就真的撐不住了。」

  劉大武一聽立即就慌了神,「香茹姑娘,這這這該怎麼是好?」

  「唯今之計,只能是你們家屬好好勸勸老人,勾起她求生的慾望,這膳方我暫時就不開了,令慈什麼時候真正想吃東西了再來找我吧。」香茹把藥方還給劉大武。

  「我知道了,謝謝姑娘,我回家再想想辦法。」劉大武把藥方重新折好揣進懷裡,滿臉凝重地轉身走進灶房。

  半夏見劉大武連聲再見都沒有就自顧自地走了,連忙抱歉地向香茹拱手,「香茹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劉廚他……」

  香茹擺手,「沒關係,我明白。你現在有空麼?指點我怎麼回女醫館吧。」

  「好好,這邊來,我帶您走平時我們送菜的那條小路。」

  香茹在半夏的指點下,順順當當回到女醫館廚房,看到她出現廚房裡的人都奇怪香茹怎會從這裡出來。

  香茹也不解釋,就說抄個近路,然後大搖大擺地出廚房院門,再經藥房角門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在自己房裡洗了把臉,香茹提上帶回來的那兩盒喜餅上樓去見自己師傅,正好夏醫婆姐妹也在這裡聊天,於是兩盒喜餅一盒給了夏醫婆姐妹,一盒給師傅。

  謝夏三位醫婆京城本地人,自幼家裡珍饈美饌養大,自然知道城裡各家知名餅莊的名號,一看那喜餅盒子就歡喜不已,迫不及待打開來就吃。

  其實喜餅不算什麼好吃的東西,多數時候是討個吉利的擺設,但名店就是有名店的派頭,喜餅用模子做成六對不同的花朵樣子,月餅大小,看上去像硬皮餅,可咬一口就發現實是甜香鬆軟,讓人吃過就念念不忘。

  「好久沒吃到市井美食了,好懷念,我都忘了街上油餅的味道了。」大夏醫婆一口氣吞下兩塊餅,大發感慨。

  「等你冬至出去了,想吃多少有多少,少寒磣我們。」小夏醫婆飛了個眼刀給自己堂姐,同時伸手又拿了塊喜餅開吃。

  「大夏醫婆喜歡的話,不如托香茹跟太醫們說說,請他們從外面帶些好吃的進來?」茜草出主意。

  三位醫婆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對呀,怎麼早沒想到!」大夏醫婆拍案懊悔。

  「可是可以,但是不能太頻繁,最好是在年節的時候,求太醫們幫幫忙才會比較容易成功,而且充其量只能帶進來少量點心,總不可能叫他們帶酒菜進來。」香茹知道太醫們疼自己是一回事,老求人幹這事卻不大可行。

  「這樣就夠了,我們不強求,廚娘們的廚藝叫人越來越難忍受,總得讓人對生活還存點希望不是。」大夏醫婆臉皺得都能擰出苦水來。
  「不如我去求求太醫院廚房的廚子給幾道菜譜?有件事我一直沒說過,原來除了我們這的廚娘,宮裡其他要用到廚子的地方都是從民間聘來的,廚藝好得不得了,外面有什麼好吃的他們都能做出來,太醫院的飯菜比女醫館的好吃無數倍。」

  香茹說完,仰著小臉微閉雙眸正自回味下午吃的點心,突然發現周圍氣氛不對,怎地沒人說話了?

  再睜眼一看,香茹頓生拔腿逃跑的衝動。

  師傅和茜草四人個個拿眼睛使勁瞪她,磨牙不止。

  「有這麼便利的事你居然現在才說!」潑辣的大夏醫婆耐不住,第一個撲了上來,連帶著其他三人也一塊跳出來,伸了胳臂作勢要掐香茹。她們雖然跟太醫院高層管理幹部有著各種各樣的關係,可卻沒人告訴過她們有關廚房的事呀,所以不怪她們不知道。

  「我不是故意隱瞞的~」大夏醫婆氣勢迫人,香茹不敢應對,爬起來就往門外退。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成心的,隱瞞不報就是欺師,看你往哪跑!」大夏醫婆喝了一聲,氣勢洶洶直衝香茹。

  香茹跳腳就往門外沖,「哇哇哇,我錯了,饒了我吧……」

  茜草動作伶俐,衝在最前頭一把拉住了香茹的衣擺,拖住了她,並堅持到了援兵的到來,四個人將香茹給架回到圓桌旁,摁著她坐下,開始逼供。

  「說,你在太醫院都吃了什麼好東西?」

  「也沒啥呀,食材都是一樣的,像那獅子頭一個就有嬰兒拳頭大,又粉又滑又嫩,湯汁拌飯好吃得能吞下舌頭。還有那雞湯,整隻雞就燉出兩盅湯,撇去浮油,好喝不膩,太醫院那麼多太醫,燉次雞湯就要用去幾十隻母雞。還有那個每日午點,我吃了這麼多天,還沒吃到重複的花樣。還有那個……」

  說到吃香茹話就多了,侃侃而談,卻見對面四人臉色越來越難看,說著說著自己就沒聲了,怯怯地縮起肩膀,可憐的小眼神在四人身上掃來掃去。

  「你們……沒事吧……?」

  「香茹,師傅平時待你怎樣?」謝醫婆一掌搭在香茹肩膀,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

  「師傅待弟子很好。」

  「香茹,師叔們平時待你怎樣?」兩位夏醫婆一個搭肩一個搭頭,同樣笑得眼露凶光。

  「師叔們待弟子都很好。」

  「香茹,師姐我平時待你怎樣?」茜草兩隻手捧著香茹的臉,拉近與自己的距離,眼對眼。

  「師姐也對師妹很好。」形勢比人強,香茹乖得猶如兔寶寶,但是兔子急了也會撒潑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會去跟廚子們多要一些菜譜,拿回來叫廚娘們燒了吃。」不就是為這點吃的……!真是,至於這樣麼,師傅師叔師姐的形象全沒了。

  「嗯,這才乖,不過我們不信任廚娘們的廚藝。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不如你跟廚子們好好學幾道菜,回來燒給我們吃吧?以你現在的身份,廚房那地方還不是任你自由來去?」謝醫婆可知道自己這徒弟的廚藝如何。

  「師傅說得對,香茹,我們信任你。」茜草緊隨師傅腳步。

  「既然你師傅都這樣說了,那我們也就不說什麼了。」二位師叔就等著坐享其成了

  「是,弟子知道了。」香茹低頭答應。

  低垂著頭令人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謝醫婆等人根本不知道香茹的臉上其實正綻開笑容。

  要她掌勺孝敬師傅,不也正好滿足自己的口腹,偶爾煲個湯還能順帶檢驗她的學習成果。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入門 第65章

  香茹說到做到,第二日散值時分,她就跑到廚房,通過半夏見到了廚房總管衛公公,兩人家暄客氣片刻,香茹假托找劉廚有事,問他母親情況怎樣,把劉廚給叫到了院子裡。

  劉大武唉聲歎氣,昨晚他回家後聯合所有親人勸了一晚上,劉母終於承認是自感所剩時日無多,不想連累親人才出此下策,就是想拖得身子不行了好早點上路,讓親人解脫。

  親人們聽到這樣說悲痛不已,可費了一晚上口舌,也沒能讓劉母改變主意,早上起來還是不肯多吃些東西,劉大武正愁得不行。

  病人自己沒有求生慾望,就是神仙也難救,香茹對劉大武深表同情,她對此愛莫能助。

  「劉廚,令慈就只能靠你們慢慢勸了,或者下劑猛藥,假托神怪的名義,自然病故到閻王那裡核對查清身份就能投胎,自殘餓亡的就要下地獄受苦,因為不珍惜生命。」迷信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有時候還是有那麼點利用價值的。

  劉大武狠嚇一跳,「香茹姑娘,您居然這樣說!」

  香茹兩手一攤,「不然怎麼辦?你還有更好的主意讓令慈開口吃東西?」

  劉大武想了想,搖頭,「也許姑娘您這是個辦法。」

  「這就對了,令慈走得痛苦,家人更痛苦。令慈那麼心疼兒孫,她必然捨不得你們太痛苦。無苦無痛平靜走人,才是人生最大的福氣啊。」

  「行,我照姑娘說的試試,再回去勸勸。要是奏效,我一定重重答謝姑娘。」

  「重謝就不必了,醫家本職這沒什麼好說的,你要想謝我,就多做些好吃的,女醫館那些廚娘們的廚藝實在不敢恭維。」

  「姑娘大義劉大武必記在心裡,日後姑娘想吃點什麼只管來說,我一定拿出看家本領何候姑娘。」

  「哎喲喲,別說這種話,我受不起,我只求那些廚娘們能有你幾分本領我就心滿意足了。」

  「廚娘久在宮中廚藝生疏是沒辦法的事,不如我寫幾個簡單些的菜譜讓姑娘帶回去叫廚娘做了吃?」

  「喲,行麼?我聽說幹你們這行的都有各種行規忌諱,其中一條是自己的手藝除了徒弟不傳別人,有這規矩麼?」

  「嘿,那算什麼規矩,沒這麼講究。姑娘稍等,我這就去寫菜譜。」

  劉大武轉身從院子提了個小太監一道進了灶房旁邊的一個小房間,好一會兒才出來,給了香茹五頁紙,一頁就是一個菜譜,葷素湯點心和主食全齊了。

  「姑娘先拿這幾張回去,做得好吃了再來找我,我再寫新的給您。」

  「這真是謝謝劉廚了,可算有點新菜吃了,謝謝謝謝。」香茹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雙手接過菜譜折好攏進袖子裡。

  「姑娘太客氣了,我該謝謝您才對,菜譜小意思。」

  「一事歸一事,這個還是要謝謝劉廚的。好,你忙,我先回去了。」

  「哎哎,是,姑娘慢走。」

  兩人道過別,香茹沿昨天走的那條路,逕直來到女醫館廚房,把菜譜交給廚娘們,讓她們務必學起來,給大家換換口味。

  儘管掌事李姑姑不在廚房監督晚飯的準備情況,但香茹身份特殊,她下的令沒人敢不從,唯一的問題是廚娘們居然都不識宇,壓根看不懂食譜上說的什麼,香茹只好一個個地念給她們聽,告訴她們每道菜的做法,只等有了食材就試做。

  廚娘們把菜譜記在心裡,答應一定照辦,香茹這才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去給師傅謝醫婆請安。

  幾日後廚房真的照香茹給的菜譜做了新菜,而且只做了香茹等人的份量,其他人都沒得吃。

  不知不覺被太醫院廚子養刁了胃口的香茹給的評語是差強人意,謝醫婆她們倒是沒那麼多意見,吃得很歡。有總比沒有的好,是吧?

  下午香茹在太醫院學習,又有小太監來傳口訊,廚房那邊有找。


  散值後香茹匆匆來到廚房見到劉大武,他母親終於被勸服肯吃東西了,香茹二話不說隨他去休息室寫膳方。

  香茹詳細問了劉母的飲食習慣,斟酌著寫了個三天份的營養膳方,都是夏季的當季食物,沒有一味藥材,讓劉母在家裡倒換著吃,等過個十天半月的再寫個膳方換換口味,不然同樣的食物天天吃就比吃藥還難受了。

  劉大武細心收好膳方,又叫香茹在院子裡等他一會兒,他飛快地竄進灶房,盞茶工夫出來,手裡提著幾個紙包不容分說地塞地香茹手裡。

  「這是下午廚房裡試做的新點心,姑娘拿回去試吃,好不好吃的多給點意見。」

  香茹也不客氣,道謝接過,隨後告辭走人。

  劉大武目送香茹走遠後回到灶房繼續幹活,同僚們一起圍上來要看他的膳方,劉大武頗有些得意的拿出來給大家傳閱,引得同僚們一陣議論,這個說「香茹姑娘蠻好說話的」、那個說「老劉可以放寬些心了」,連廚房總管衛公公都不免好奇的接過膳方看了兩眼。

  「好了,幹活幹活了,一會兒就要開飯了。老劉啊,這段日子你做完晚飯就早些回去吧,好好照顧你母親。」衛公公把膳方還給劉大武。

  「哎,謝謝公公。」劉大武收好膳方,挽起袖子洗手幹活。

  那邊香茹回去後就把點心跟師傅她們一起分掉了,讓她們都嘗嘗太醫院廚子的廚藝水平。於是廚娘們又被人在背地裡譴責了一回,一致決定香茹盡快去廚房開工,她們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香茹無所謂的應下來,自願做給自己吃和必須做給別人吃完全是兩碼事,她現在很樂意重回廚房掌勺。

  次日清早,剛吃了早飯香茹就跑到廚房,找到李姑姑,打著天熱師傅師叔沒胃口她要給師縛開小灶的名義,順利得到了掌勺權。

  待到中午,香茹結束在藥房的工作,急匆匆趕到廚房洗手做飯。

  此時廚房也在忙著做午飯,灶房中間的長桌上擺滿了等待下鍋的食材,只掃了幾眼,香茹腦子裡就浮現出了一串對應的菜譜,嘴上立刻發號施令,指揮廚工依她吩咐配菜。

  久未掌勺,但香茹卻毫無生疏之感,倒油、下菜、翻炒、調味,一連串步聚下來她做得行雲流水,做好一盤就直接裝進食盒,不跟別的菜混放一起。

  廚娘們做的大葷香茹沒要,她就抓了點肉絲炒了兩個花葷,並兩道蔬菜、兩個冷盤和一個酸辣湯,再加一盆飯並五套餐具,一共裝了兩個食盒提走。

  兩位夏醫婆只聽說香茹廚藝怎麼怎麼好,今日總算是嘗到了,尤其是那酸辣湯,兩位夏醫婆都很喜歡,基本上就她倆給分光了。

  晚飯香茹圖省事,也是不耐煩在熱得人死的廚房裡受煎熬,只煮了麵條加上六七樣作料拿回來做涼拌面吃,另配了皮蛋拌豆腐、涼拌腐竹、芝麻醬鹹蛋青瓜卷和香辣手撕雞四道涼菜,再加五盅用草莓、香蕉、大杏仁、蜂蜜和水搗碎攪拌而成的夏季消暑甜飲草莓杏仁水果茶,每個盅上面還各放了一顆縱切兩半的大草莓做點綴,看著特別漂亮,引人目光,更勾人食慾。

  謝醫婆四人看到這水果茶,壓根就不管這是飯後甜點,一擁而上一人一盅先只顧著嘗這個。一開始還都是說就嘗個味道,可等香茹拌好了三盤面,那四人已經先後把水果茶給喝完了。

  因為都說沒喝過癮,香茹只得在晚飯後又去廚房弄了一大盆回來大家分享。

  次日早飯香茹不願早起就不去佔用廚房空間了,午飯香茹又拿出包括小炒香菇雞和五彩筍絲在內的二冷二素二花葷一湯七道菜,她快手快腳的麻利樣叫廚娘們佩服得五體投地,看看人家才是做廚子的先天好手呢,廚房裡天天見的食材就她能想到不同的花樣。

  午飯結束歇過中覺,香茹照例在實習太醫處打發一下午的時光,散值後她跑到廚房去找劉大武,問問他母親的情況,瞭解一下老人家昨晚到今早的食慾如何。

  劉大武非常感激香茹的體貼周到,詳詳細細地把昨晚到今早自己母親的進食情況講給香茹聽。也許是老人家真的想通了,按劉大武的說法,劉母情況不錯。

  「叮囑家裡多注意些,老人家自我絕食這麼久,腸胃衰弱,給她的菜餚一定要少油少鹽,以清淡為主,慢慢來,不著急。等過十天半月的請大夫再看一看,開個方子,但不是要你去抓藥,而是把方子給我,我來看怎麼給老人家改改膳方,調養得更好些。」

  「哎,是,我明白的,姑娘是想看看我母親身體恢復怎樣,可您又沒法親自給她切脈,才想到借大夫的手。姑娘真是聰明,我回去就告訴家裡的知道。」

  「嗯,你知道就好,我就不多費唇舌了。」沒想到一個廚子腦子轉得挺快,倒叫香茹一下小瞧了。

  「老人就這點日子了,再不讓她好過些,做兒子的豈不就是不孝麼。姑娘只管吩咐,再麻煩我都照做。」

  「你想太多了,膳方而已,哪會麻煩。盡心就好了,不然以後再想可就沒機會了。」就像自己,再也沒機會了。

  想到自己前世的父母,香茹的神色一下黯然下來,心頭隱隱作痛。

  「姑娘說得是,我都記在心裡了。」劉大武沒注意到香茹的臉色,他也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但他的聲音喚醒了香茹的神智,立刻清醒過來,臉色隨即陰轉晴,一點痕跡都設有了。

  香茹表情平淡地又叮囑了幾句,才跟劉大武告辭回女醫館。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5 08:43 PM

入門 第66章

  今天心情不爽,沒心思做晚飯,於是晚飯仍舊煮了一鍋手□面做炸醬麵吃,配紫菜蛋湯,另有什錦水果西米露做甜點。

  醫婆們完全不介意連吃兩天麵條,她們就是圖新鮮想換口味,香茹的飯菜把她們從廚娘們的折磨中解救出來,做什麼她們都樂意接受,非常好滿足,況且這大熱天的,她們也捨不得香茹在廚房里長時間忙碌。

  「太醫院那的廚子蠻好說話的,以後想吃什麼只管說,我去跟他們學了來做給大家吃。」邊拌醬香茹邊說道。

  另四人乍聽一起停手,「會不會太麻煩?直接抄了菜譜回來不行麼?」

  「我也想啊,可是看廚娘她們,我給了她們的菜譜,看她們做的結果……有些技巧的東西,光看菜譜學不來的,想要吃得舒心,得自己動手。」

  「你要覺得不麻煩就這樣做吧,但也別太去打擾那些廚子們。」謝醫婆道。

  「嗯,我知道分寸的。」香茹嘴上答應得叫好地,心裡卻明白。只要有劉大武在,她有的是機會跟廚子們學藝來改善自己的生活。

  而重要的是,她能通過這些廚子接觸到外面的世俗百態,並借廚子們的人際關係,慢慢地把自己的名氣打出去,為將來離宮後的創業打下伏筆。

  香茹相信,有了劉大武這個例子,他的同事們以後也肯定會拿來各種各樣的藥方請她開膳方,這年代的人氣宣傳主要靠口碑,口碑好自然生意興隆,所以這現成的免費宣傳錯過實在可惜不是麼。

  香茹的如意算盤算得不錯,為了推銷自己,她每隔兩三天就去廚房找劉大武,問他母親的情況如何,給點護理上的意見。

  去的次數一多,整個廚房的人對香茹的印象非掌好,都認定她是個細心體貼周到聰明善良可愛的好姑娘,並直接發展成只要香茹去廚房,廚房的人一定會暫時放下手裡的事圍上來群體聊天,一起聊聊養生上的東西,氣氛愉快輕鬆,而香茹也順帶著學到不少精妙廚活,回去就練手,可著心的給自己這群人改善伙食。

  香茹給劉母寫的營養膳食表換了幾次,聽劉廚說他母親最近精神和身體越看越不像病人,家人都很感謝香茹,現在只希望老人家到時走得無苦無痛,別被疾病折磨太慘就是最大心願。

  香茹前世在醫院工作時,看過不少絕症病人的家屬來開膳方,她完全能體會家屬的那種心情,卻又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語,很多話一到嘴邊就都化為了一聲歎息。

  只是連香茹自己都不知道,她這歎息到底是歎劉廚,還是歎自己前世,或者是靈魂所佔的這具本尊?

  想不通,就不去想了,香茹從來不喜讓消極情緒侵佔自己的精神領域,裝深沉裝憂鬱更加不符合她的審美,她更喜歡陽光燦爛的生活,做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一名,過她的自在快活日子。

  心情輕鬆,學習效率更高,進入八月份的時候藥房櫃上該學的東西她都已經學到,除了抓藥的速度有待熟能生巧之外,那幾百種藥材都在了香茹的腦子裡,理論結合實踐果然是最有效的學習方法。

  邵太醫要求記憶的四百味藥膳常用藥材中,有一些高價的中上品藥材女醫館藥房沒有,想看實物得去太醫院藥房,但這就超出邵太醫的權限了,沒辦法安排香茹進藥房學習,更不可能再去求院使恩准,只有叫香茹死記硬背,所幸這部分數量不多,一天背幾個多耗些時日慢慢地也就全背下來了。

  八月初的某天,太醫院那邊終於有了動靜,一紙召令,院使大人要召見容方二位姑姑去過堂。

  消息一出震動了整個女醫館,所有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全都知道了這事,紛紛猜測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容方二位姑姑更是緊張得一晚上沒睡,次日清早起床梳妝時用了很厚的粉才蓋住那濃重的熊貓眼。

  容方二位姑姑早飯後就去了太醫院那邊,過了中午都沒回來,下午香茹要過去上課時,看到玉桂和白薇在大門口等她,想求她去打聽些消息。

  「二位姐姐莫太急了,說不定一會兒二位姑姑就回來了,這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別急別急。」

  「能不急麼,早上去的到現在都沒回來,也不知道去這麼久是要做什麼。」白薇急得直跺腳。

  「賬簿交上去查了這麼久,這會子叫人過去肯定是談公事,白薇姐你別太著急了,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了二位姑姑自然就回來了。」

  「哎喲,香茹妹妹,您就幫著打聽打聽,看看姑姑這會子在哪裡呢。」

  「白薇姐,我就是打聽到了也沒法送消息出來呀,我還要上課呢,再說了我也沒有去院使正院的資格啊,賬房重地和院使大人的書房同在一個院子裡吶。」

  「這這可叫人怎麼辦吶?別的我都不怕,我就擔心賬房那邊是不是查出賬簿有問題。」白薇難得失去冷靜,玉桂拍著她的肩頭輕聲安撫,這的確是個讓人揪心的問題。

  「依我說啊,耐心等著吧,最遲散值時就會回來,說不定我前腳走她們二人後腳就回來了呢,急也沒用,你們二人回屋歇著去吧。我趕時間我要走了,我會記得找機會打聽打聽,但不敢保證能打聽到什麼有用的。」香茹對容方二位姑姑的事壓根就不上心,敷衍應道,不過臉上表情很到位,演戲不容易啊。

  「就拜託妹妹了。」

  香茹聳聳肩,不置可否的虛點頭,跨過門檻走上遊廊奔向了上課地點。

  先去給邵太醫請安,被留下考了幾道題,香茹仗著基礎紮實輕鬆過關,正小得意時,邵太醫扔過來一套新書《千金膳方》。

  「藥材你也背得差不多了,藥理的基礎知識謝醫婆也都教給你了,現在該是你正式學習膳方的時候了,把這套書拿回去看,明天上午過來,我們恢復正掌上課,我會找些以往記錄的診籍來教你怎麼開藥膳方。」

  「是,老師。」總算接觸到專業中的專業課了,香茹興奮難抑。

  「呃,不過,老師,我還要去前面學切脈麼?」

  「那自然是要的,隔天吧,隔天去一次,我們要全力趕進度,你的文化課才是重點的重點,專業再好你考試不及格不白學的麼?將來怎麼出宮去?」

  「是,老師,我明白了,我這就跟前面說一聲去。」

  香茹告退出去,就奔了實習太醫那裡學切脈,順便把新的學習方案告訴他們,自己往後得隔日才能來了,至於打聽容方二位姑姑現在情況如何的事早扔腦後不知所蹤了。

  實習太醫們都為香茹高興,並且許諾將來香茹要是需要更多的診籍用於膳方上的學習,他們願意提供。

  到了午點時間,太監們陸續送來各人份例的點心茶水,香茹照舊是端了她那份去外面遊廊上吃。

  趁著沒人注意到她,看準機會揪住一個從身邊路過的小太監,叫過來之後左看右看對方很眼熟,似乎在哪看到過。

  「你很面善,是不是廚房那頭兒的?」

  「是的,香茹姑娘,我是跟半夏在一塊幹活的三七,我們好多兄弟都很佩服姑娘的。」

  「好說好說。嗯,正好,有事請你幫個忙。」

  「姑娘有話儘管吩咐。」

  「想辦法幫我去院使大人的院子打聽打聽,問問女醫館的二位姑姑情況如何,是不是還在那裡,然後回來報我。」

  「明白了,我這就去。」

  小太監去返很快,午點時間尚未結束他就回來了,報告給香茹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香茹姑娘,那二位姑姑出事了,您趕緊回去叫人準備來接。」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做假賬的事被揪出來了?

  「具體的不清楚,只聽院裡當差的兄弟們說,二位姑姑在賬房呆了一上午,午飯也沒吃,從賬房出來就直接去了院使大人書房,現在正被押在院子裡準備受笞刑。我在門口瞄了幾眼,那二位姑姑已經被捆在凳子上哭喊不休呢。」

  「啥?!」香茹目瞪口呆,看來是真的東窗事發了。

  「哎呀,姑娘就別再傻站著了,趕緊回去叫人吧,這一頓打完,那兩位姑姑可走不回去了。」

  「有沒有辦法讓那幾位掌刑的兄弟手下留情別打太狠?」香茹表面上的關心一下。

  「現在?恐怕已經晚了。」

  「哎呀糟了糟了,我那裡都是女子,哪有力氣抬她二人回去。」

  「姑娘就先別管這個了,到時候廚房用車給推回去也行的,倒是要先讓你們的人做好準備接人。反正有個心理準備,這是新院使的第一把火,這頓刑肯定不輕。」

  「知道了,多謝。」香茹竄回屋裡,把情況跟太醫們一說,告假走人。

  香茹提著裙子一路奔回女醫館,跨過門檻後就邊跑邊嚷:「出事了!出事了!」一下又把全院的人給驚動了,紛紛圍上來問出什麼事了。

  香茹沒停歇,她先衝進小耳房,「白薇姐,出事了!」

  白薇嚇得手上的筆都掉地上去了,眼睛睜得溜圓,緊張地望著香茹,「說!」

  「二位姑姑出事了,正被押在院使大人的院子裡受笞刑呢,趕緊準備準備去接人吧!」

  香茹撂下這話,也沒管白薇是什麼反應,返身又衝出屋去,奔向後頭姑姑們的住所去找玉桂,說了番同樣的話。

  玉桂兩眼一抹黑,差點暈倒。

  香茹眼疾手快扶她站穩,叫她備好乾淨衣服和熱水,她去太醫院找瘍醫尋點上好棒創藥。說完,她又竄走了。

  若依以前做廚房雜工時的經驗,出了姑姑們的住所,往廚房走,抄小路就能直接去到太醫院,再繞到正院去找殤醫,這樣走可以避開最多數人,悄悄地繞過去再悄悄回來。可香茹沒走這條路,而是又奔回藥房院子,進角門,從後院一路奔往前院,偏走大門口出去。

  跑到第三進院子時,香茹被謝醫婆叫住,問她到底出了何事。其實這時候大家心裡隱隱也有感覺了,只是還需要個確認。

  香茹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明著是解釋給謝醫婆聽,實則那嗓門大得,站一丈外的人都聽得見。

  容方二位姑姑正受笞刑!

  消息以比風還快的速度迅速傳遍女醫館,當漿洗房的老宮人都知道這事的時候,香茹已經奔回太醫脘,向瘍醫討傷藥去了。





入門 第67章


  此時午點時間雖已結束,但太醫們尚未回屋繼續工作,院裡還有不少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於是又一夥人看到香茹提著裙子狂奔進來,蹦上遊廊的台階,直躍瘍醫屋中。

  室外的瘍醫們緊跟進屋,問香茹何事。香茹開口就要兩瓶棒創藥,看她那急切的模樣,瘍醫們沒有多問,就給了她。

  從瘍醫屋中出來後,香茹記起邵太醫給她的醫書還沒拿,腳跟一轉,就往正屋沖,邵太醫趕緊從人群中走出來叫住她。

  「香茹,站住,你看你像什麼樣子,院裡不准奔跑,你這幹什麼呢?」

  「老師,我來討點棒創藥。」香茹剎住腳步,乖乖走到邵太醫跟前稟報情況。

  邵太醫微皺眉頭,「要這個藥是幹什麼?」

  「呃,有點事,不太好說。」香茹撓頭。

  邵太醫正欲要再問,他邊上一名太醫拉扯了一下邵太醫的袖子,接過話茬,「聽說今天早上女醫館有兩位姑姑去了院使那裡……」

  香茹苦笑點頭。

  周圍的眾位太醫恍然大悟,體貼地轉移話題各自散去,只留邵太醫和香茹在原地說話。

  「情況很糟麼?」

  「還不知道,得到消息的時候正要打,這是新院使的第一把火,怕是不會輕。」

  「這樣啊,那就以她倆做病例好了,今晚功課你就回去向謝醫婆好好學學怎麼寫診籍,明天我要看到那二位姑姑的完整診籍,她倆的照顧也由你一手負責,全部詳細過程都要寫在診籍裡給我過目。」邵太醫腦筋轉得就是快。

  「包括用藥飲食那些麼?」

  「所有的,只要是在養傷期間的所有治療過程都要有,包括藥方和各種飲食膳方,她們傷口癒合情況,甚至是每天解手的次數睡眠的時間。」

  「是,我明白了。」

  「趕緊回去吧,今天的學習就到此了。」

  「是,香茹告退。」

  說是告退,香茹還是先進屋拿了她的醫書才跑回女醫館,才進大門就被一群人圍住,問容方二位姑姑什麼時候會被送回來,要不要人去接。

  香茹這消息來源本就是托人家小太監打聽來的,不然恐怕得等打完了才知道這事,所以她自然不能讓女醫館的人在這時候跑去太醫院,只能是耐心等著那邊把人送回來,不然不就正好說明太醫院有人給女醫館通風報信了麼,院使大人這會子可正在氣頭上呢,這自找倒霉的傻事她才不幹。

  「都散了吧,都散了吧,別堵在這裡,人來人往的多難看,那邊完事了自然會把人給送回來,與其在這裡守著,不如回屋去等,二位姑姑挨了頓打,一身傷,她倆多半也不樂意在這麼多人面前走過。」

  眾人聽香茹說得在理,也就無人多話,陸陸續續散了,不過今天這事恐怕會成為談論很久的談資。

  香茹回自己屋放下書,轉身又上樓去找師傅謝醫婆,她老神在在地與自己姐妹在屋裡喝茶聊天,見著香茹回來隨口問了問太醫院那邊的情況。

  香茹對容方二位姑姑此時現狀一無所知,她壓根也沒時間去打聽那些,只是揚了揚手上的棒創藥,再把邵太醫佈置的功課轉達給謝醫婆聽。

  謝醫婆立刻叫茜草開櫃子拿出兩木嶄新的診籍冊給香茹,教她在封面上寫下二位姑姑的姓名年齡,之後另取了紙筆,把診籍所需記載的各項內容都寫給香茹看,告訴她行文規則和標準用詞,回頭二位姑姑送回來,傷情錄就由香茹親自執筆。

  所謂診籍就是現代的病歷,香茹看那些內容與現代病歷的要求相差無幾,重點都是要詳細準確的描述病人情況,香茹一下子就記在了心裡,倒是行文規則和標準用詞需要多花些時間才能熟練掌握。

  「別著急,我們會陪你過去,指導你怎麼做。對了,茜草也一塊去學學,你也是時候開始學著寫診籍了,這現成的機會別錯過。」

  「是,師傅。」茜草起身拿來謝醫婆的藥箱,把診籍冊和棒創藥放進去。

  「我們現在去容姑姑屋裡等吧,把方姑姑也放在那裡治療,不然同時間香茹只能照顧一人,怠慢誰都不合適。」大夏醫婆邊說邊起身。

  「也好,走吧。」

  謝醫婆四人匆匆趕到姑姑們的住處,香茹單走一邊,先去找了白薇,讓她等方姑姑回來後,送到容姑姑那裡去接受治療。

  白薇急急答應,知會身邊的小丫頭子—聲,她自己就把預備好的乾淨衣服和盥洗用具送到容姑姑那去,與大家一道把臥室圓桌搬到角落,再把擺在堂屋的茶幾搬到臥室床前充當支架,上面鋪上幾塊木板又用塊大布蓋起來,做了個臨時治療床,然後大家一起回到堂屋忐忑不安的等著。

  香茹是申初的午點時間得到消息,來回預備東西人員到齊總共才用去半個多時辰,也就是申正剛過刻把兩刻鐘。一群人硬生生等到酉初將末,廊下泥爐上的水壺都燒了幾壺沸水了,眼看天色漸暗,燈都點上了還不見人回來,連香茹心裡都有些發急起來。

  「怎麼這麼久,不會是直接打死了吧?」白薇急紅了眼眶,在屋門口進進出出,坐立不安。

  「再耐心等等吧,也許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呢?」謝醫婆和顏安撫道。

  「香茹回來報信時已經是申初二刻多了,那時候就說準備要打,現在都快酉初二刻,還不見人回來,這能不著急麼。」情緒激動的白薇嗓門都高了八度。

  「白薇姐,冷靜些,我們都著急,但急也沒用,容方二位姑姑做錯事受罰理所應當,該怎麼處置自有院使大人斟酌,我能得到消息是人家通風報信,不然現在大家都在各自屋中等著吃晚飯,哪裡會一切準備妥當地坐在這裡乾等。」香茹冷冷回應道。

  「香茹,你少說兩句。白薇,大家都急,但再急也只能耐心等著,既然香茹回報的是笞刑,那麼必不是多大的罪過,你稍且寬心。」謝醫婆聲音柔和緩緩道來,白薇的情緒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撫,漸漸平靜下來。

  「抱歉,謝醫婆,我—時情急,多有得罪。」白薇低頭道謝。

  「無妨,情非得已,我們都明白。」謝醫婆頷首淺笑。

  香茹在旁邊暗暗點頭,修養不夠,要向師傅多多學習。

  屋裡氣氛剛剛緩和下來,忽聽院門外似乎有什麼動靜,人聲嘈雜,屋裡的人立馬激動地衝了出去。

  院外果然是容方二位姑姑回來了,送人的正是廚房的小太監們,用廚房送菜的手推車把人給推了回來,他們身後跟了一大票的女醫館宮人。

  「香茹姑娘,二位姑姑給送回來了。」領頭的舉手示意停下車,請香茹等人到車前檢查。

  「二位姑姑挨了頓好打,所幸沒有傷及性命,就是需要好好調養些日子。」

  領頭的一邊說道,一邊掀開蓋在容方二位姑姑身上的薄毯,白薇和玉桂各只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撲在車旁嚎啕大哭起來。

  香茹她們幾人上前掃了幾眼,也都不忍的收回目光,容方二位姑姑趴在擔架上,衣衫凌亂頭髮披散,背臀部整個一片血色,夏季薄薄的衣裙都打破了,露出裡面白色中衣,面色慘白,雙目緊閉失去意識。香茹伸手分別摸了摸二人的頸動脈,心跳倒還平穩。

  「有勞了,請把她二人抬進屋裡來吧。」

  小太監們照香茹吩咐,兩人一組,抬起擔架送入臥室,容姑姑擺在床上,方姑姑則連擔架一塊擺在那臨時搭建的治療床上。

  玉桂和白薇分別給了一些辛苦錢,千恩萬謝的送了他們出去,在外面的人群中白薇看到自己身邊的丫頭子,吩咐她們把眾人都勸回去,門口禁止圍觀。

  屋裡香茹也忙活開來,捲起衣袖套上袖套洗淨手後,她用剪刀把容方位的衣服全部剪開,小心的全剝下來,兩人背臀上的傷完全顯露出來,沒一塊好皮肉,血肉模糊。茜草只看了一眼,嚇得腿軟,再不敢近前,就縮在門口聽吩咐。

  玉桂和白薇送客回來,見此情景又是眼淚橫流,但她們幫不上忙,只能與茜草一道,進進出出打熱水拿布巾,做些跑腿的活。

  香茹在太醫院學習的這幾個月不是白混的,除了本職專業外,各種零碎知識學到不少,前世雖也不是干外科的,但這第一次上手,做得倒還有模有樣,二位姑姑的傷口雖然嚇人,但只要鎮定下來,也就不覺得有多可怕了。

  清潔傷口的熱水是事先燒開的沸水,等了這麼些工夫,沸水也正好涼了些,直接拿來就用,也省得再兌未消毒的冷水。

  香茹盡量放輕動作,可仍然讓昏迷中的容方二人感到刺激,身體不自覺的輕顫,人卻一直未醒。

  傷口清潔完畢後,香茹把瘍醫給的傷藥均勻的倒上,一瓶藥粉剛夠她們二人用,剩下一瓶放回藥箱留著明天換藥用。香茹估摸著可能還要再去討幾瓶才夠這最初幾天所需,等傷口好一些了再換女醫館的傷藥。

  抹好藥,再用乾淨的白棉布條把傷員一層層的裹起來,香茹終於能稍事坐下靜心切脈。直到這時茜草才敢走過來佈置紙筆,由謝醫婆等人現場指導如何寫診籍。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5 08:50 PM

入門 第68章

  香茹的脈術是在太醫院學的,身為師傅的謝醫婆並不清楚香茹覺得怎樣,為免她學藝不精而誤診,香茹在給容姑姑切脈時,三位醫婆就輪流給方姑姑切脈,把她的脈像情況記在心裡,然後再與香茹交換病人,最後由香茹先口述二人脈像,與醫婆們的判斷做個對比。

  這一對比,三位醫婆就發現香茹切脈切得很準,連二位姑姑自身的毛病都摸出來了,這才允許她如實記錄在診籍冊上。

  香茹非常能理解為什麼長久以來醫生寫病歷時的筆跡是龍飛鳳舞到病人都看不懂,身邊病人等著拿方抓藥,醫生又要照規範寫完病歷,外邊還有更多的病人等著,醫生想寫工整些都沒那個客觀條件。

  現在香茹就陷入了跟診籍苦戰的局面,她目前只會寫楷書,尚寫不來行書,毛筆又軟,不像硬筆能快速連筆書寫,香茹這診籍寫得異常痛苦,很多字筆劃又複雜,稍快一些字體就變形得自己都認不到,玉桂和白薇在邊上急得冒汗也只能強耐著性子等著。

  好不容易寫完了二位姑姑的傷情記錄,該開藥方,這就不是香茹的專業範疇了,謝夏三位醫婆商量了一下,口述方子讓香茹照抄下來,寫好後又另拿了紙將兩個藥方各眷抄一遍交給玉桂白薇去藥房抓藥。

  玉桂白薇接過藥方匆匆走人,香茹還坐在桌前繼續寫明早要用的粥方,為免廚房廚藝不佳,香茹在眷抄時還詳細地寫出烹飪方法,留給玉桂白薇交廚房烹飪。

  謝醫婆把診籍翻看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的內容,才放回藥箱,並把其他用過的東西收拾好。

  在房間裡稍坐了一會子,玉桂和白薇抓了藥回來,跟在白薇身後的還有附子等丫頭子們,四個人各抬擔架一角,小心翼翼地把方姑姑送回她自己的房中。

  最後檢查了一下容姑姑的情況,確認沒有問題了,香茹等人跟玉桂告別,囑咐她有情況就去叫她們,然後也都回去休息了。

  一行人走到藥房後牆下的時候,香茹想起她們這群人還沒有吃晚飯的,於是讓謝醫婆她們先回去,她去廚房看看弄點吃的,餓著肚子睡覺可不行。

  香茹摸黑來到廚房,一片漆黑,廚娘們都收工回去了,好在香茹知道燭火都在哪裡,摸索著找出來點上燈,在廚房裡轉了一圈,一點剩飯剩菜都沒有,香茹又懶得熬粥這麼費事,於是拿了麵粉調成麵糊攤餅子吃。

  一切從簡,香茹拿了一把干粉絲和干蘑菇用水泡著,割了塊煙燻肉切成薄片,又拿了幾個雞蛋到邊上備用,然後生火架鍋,小火慢煎,底面慢慢凝結時,正面還是液態的,香茹敲一個雞蛋下去煎至半熟,再放燻肉片,然後用筷子夾著麵餅皮把餅子包起來,再翻面煎熟盛出。煎完煎餅香茹又做了一大盆蘑菇粉絲湯,然後把廚房收拾乾淨,提上食盒關門走人。

  五人坐在謝醫婆房中消滅了這頓遲到的晚飯,餐具沒送回去,就由香茹提走,放在她房門口,等第二日早飯後再送去廚房。

  廚娘們一早來做早飯,發現廚房被人動過,因為不知是誰幹的,一時間多有埋怨,待香茹送回餐具時,聽了她的解釋大家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無人再多嘴,李姑姑還說只要香茹樂意,廚房隨便她用。

  香茹客氣道謝,跟著口風一轉,就轉移到了容方二位姑姑身上,囑咐李姑姑好好準備膳食。

  「二位姑姑的膳方我已經寫下來交給了玉桂和白薇,她倆的飲食各不相同,你們都仔細些準備。」

  「哎,我知道了,我會盯著她們好好做的。只是,我想問問,二位姑姑現在情況如何?」李姑姑小聲問道。

  「傷得很重,看樣子院使大人很生氣,所幸沒有傷筋動骨,都是皮肉傷,還是給了幾分面子,就是要好好調養些日子才能恢復元氣。」

  「那還好,那還好,我們能去看看麼?」

  「可是可以,但不能呆太久,而且她們現在恐怕還在沉睡中。」

  「那我下午去看看,下午應該會醒來吧?」

  「應該會吧,這個不好說,你要是去看望的話,就聽玉桂安排吧,她准你看才能看,你們不能硬闖。」

  「香茹真不愧是姑姑調教出來的孩子,真會替她著想,你放心,這點分寸我們都有的,就看幾眼,求個安心就回來。」

  「這倒行,反正近日最好不要太打擾她們為好,讓她們靜養,去看望的人不要太多。」

  「我就和廚娘們去,其他人不去,不管她睡的醒的,看到她好我們就回來,絕不打擾她休息。」

  「那行,你們就去吧,不過別胡亂許諾做什麼吃的,千萬記得,她們的飲食都照我開的膳方來做。」

  「姑娘放心,我們省得的,有姑娘親自照顧,我們都放心的吶。」

  「好啦,那就這樣說了,我先回去了。」

  「您忙,慢走。」

  香茹回到藥房,拿上謝醫婆的藥箱去給容方二人換藥,睡了整晚其實兩位姑姑都醒來了,就是背臀受傷,翻身不得,只能趴在床上,想方便一下都很麻煩。

  香茹先去給容姑姑換藥,容姑姑看到香茹進來,一迭聲的叫著「好兒、好兒」,眼淚汪汪地,滿臉委屈和激動。

  「姑姑莫要激動,您要靜養為是。」香茹放下藥箱,坐到床沿,扶容姑姑趴好。

  「好兒,多虧你救了姑姑一命,不然昨天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怎地這樣說?」

  「交上去的賬簿給查出問題來了,幸好問題不大,挨頓笞刑就過去了,要不是當初你來提醒姑姑,那只怕昨天姑姑就把命給交待在那裡了。」

  「是哪裡的賬目出問題?您手下的還是方姑姑手下的?」

  「出大問題的自然是那方木瓜的賬目,我以為她的賬目她知道怎麼抹平,她又不喜歡我過問太多,只好放手讓她去做。可誰知道外行就是外行,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在那賬房面前根本漏洞百出,他們真好耐心,一條條指出來,證據確鑿,根本無從抵賴。」

  「您名下的賬目沒事吧?」

  「我名下當然也有些漏洞,但都不大,斥責幾句就過去了。都是那方木瓜,就是她連累我,我這頓挨得真冤枉。挨打的理由跟你上回說的一樣,監督不力啊,院使根本不聽我解釋,只拿住我現在是總管姑姑,就下令押在院子裡受刑,我冤吶我,我明明是受連累的卻要挨一樣的板子,當時第一板子敲下來那個痛啊,我恨不得直接昏死過去。」

  「姑姑受委屈了,不過院使大人還有別的懲罰沒有?」

  「那是沒有了,交上去的賬薄大概今明就會送還回來,我已經交待玉桂收好,回頭你去那邊的時候跟白薇說一聲。」

  「是,我知道了。姑姑,我給您換藥吧。」

  香茹吩咐玉桂拿來備好的熱水,然後兩人一起解開容姑姑身上的繃帶,清潔傷口周圍,換上新藥,用新的棉布重新包裹好,問些飲食生活上的事,又把了把脈,然後坐下把這些信息都記錄在診籍裡,並寫出今日的膳方交給玉桂。

  寫完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囑咐玉桂護理上的注意事項,交待完畢,跟二人告別,香茹奔了方姑姑屋中,一樣的過程,給她換藥交待醫囑寫診籍。不過當香茹試探地問昨天的事時,方姑姑沒怎麼說,一副萎靡不振受到莫大打擊的模樣,弄得香茹也不好跟她多說話,做完自己的事提了藥箱就走。

  香茹回到謝醫婆房中歸還藥箱,拿了診籍放進自己的書箱,提了就往太醫院跑,這會子已經過了平時去請安報到的時間,香茹不敢再耽誤。

  趕到邵太醫那裡,請安之後,香茹奉上診籍,一旁束手侍立,靜待邵太醫看完。

  「昨晚治療的時候,你師傅她們有在邊上麼?病人的脈像她們核查過麼?」

  「查過的,確認無誤才准我寫下來。」

  「藥方誰開的?」

  「藥方是師傅開的,每日飲食是我寫的。」

  「昨天給你的書看過了嗎?」

  「看了一點,沒看太多。」

  「你在看書的有想過如果是開藥膳方該用哪些食物和藥材嗎?」

  「我覺得她們倆都是皮肉傷,多吃魚肉和新鮮蔬果就行了,藥膳有點小題大做吧?」皮肉傷補充優質蛋白質、葡萄糖和維生素就行了,又不是傷筋動骨。

  「那就是沒考慮過嘍?」

  「考慮過一點點,覺得沒用就沒再深想了。」香茹保證她真的有考慮過一點點,在寫膳方的時候,藥膳的念頭在腦子裡轉了一圈,最終還是摒棄了。

  「二位姑姑被打成那樣,在傷口結痂之前都得趴在床上靜養,不活動身體機能下降,脾胃功能減弱,但你的食方里卻只有早晚是粥湯,其他時候包括加餐都是要充分咀嚼才能下嚥的食物,像這什麼牛脯,你認為這種飲食適合趴在床上養傷的病人吃麼?」

  「我有想到這點啊,昨晚上我只開了今早的粥方,換藥的時候才確認瘍醫給的棒創藥很好用,傷口都已收口,換藥時也不會哎喲叫喚,說話聲音也正常,這些我都寫在診籍裡了。人都有個毛病,好了傷疤忘了痛,只要傷口不痛,姑姑們一定會嘗試在床上翻身,為了傷口養得漂亮她們需要大量營養進補,每天光是湯跟粥必然不夠。」說到各種食物的營養成分,香茹就是專家了,在這一點上她堅持毫不退讓。

  「原來你是仗著有好藥又耍小聰明,瘍醫給的藥呢?」這是香茹第一次跟自己唱反調,邵太醫微微詫異之後,眼裡隨即湧起一絲欣賞的笑意,聰明學生的通病之一都喜歡跟老師辯論,姑且不管辯得有理沒理,起碼說明的確是有仔細思考過問題,不然拿什麼來辯?

  「用完了。」

  「你整瓶倒她們身上的嗎?」

  「老師,那麼小的瓶子本來就沒多少藥量,二位姑姑又是整個背臀受傷,昨晚和今早的兩次上藥就全部用完了,一點沒剩。」

  「那好,我會告訴瘍醫,叫他們不要再給你藥品,你就用女醫館的傷藥。依著她們的身份地位,本就不夠資格用這裡的好藥,昨天給你兩瓶已是破例,你不許再得寸進尺。」

  「啊?老師,不用這麼苛刻吧?」那麼好用的藥能留一點私藏起來該多好啊。

  「這不是苛刻,這是規矩,明白了?過來,搬椅子坐下,你現在應該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思考該給你們那二位姑姑開什麼藥膳方了。」

  「是,老師。」香茹乖乖搬了椅子坐到邵太醫身旁,拿起自己寫的診籍冊,一邊回憶背過的藥材一邊琢磨起來。





入門 第69章

  兩位姑姑都是受傷出血,養傷過程中自然需要補血,香茹回憶了一遍記憶的生藥材,常用的生血、補血、行血、活血的生藥材中,當歸成為首選;當然,還有黃□,補氣生肌的好東西,陽中之陽是也,與當歸是絕配。

  不過香茹還是重點親睞於當歸,醫書上講當歸甘溫、生血補心、扶虛益損、逐瘀生新,看上去似乎很複雜,其實用西醫的話來說就是當歸影響造血系統,有極強的生血作用,當歸口服液之類的營養品在手術病人的床頭很常見。

  「老師,用當歸可好?」想來想去,香茹決定就用這個。

  「怎麼吃呢?」邵太醫放下筆,靠向椅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與香茹說話。

  「當歸土雞湯,原料用土雞、當歸、紅棗、花生米、薑片,紅棗和花生米都是生血之物,嗯,花生紅衣要保留,紅衣也生血。」

  「你覺得這方子合適麼?」

  「嗯?我覺得挺好啊。」

  「她倆的忌口是什麼?」

  「外傷病人當然是忌辛辣發物。」香茹接得很順,說完她才反應過來,「生薑解表味辛辣,是屬辛辣物,按理要忌口,但不吃就是了,幾片姜而已能有多大問題?燉雞湯哪有不放生薑的?」

  「香茹,外傷病人多有低熱、盜汗、心煩、口乾等虛火症狀,當歸和生薑都是溫性,這雞湯要怎麼弄才能讓她們不上火?少吃點?一鍋湯兩人分?一人份的藥量兩人分像話麼?」邵太醫的語調不急不緩,這一連串的問題聽上去沒有絲毫壓迫感,更像是在啟髮香茹思考。

  「我本還考慮要不要說黃□的,當歸黃□排骨湯,生血補氣。雖說現在正是進補的季節,吃點當歸黃□沒關係,但我怕她倆受不住,身上新傷虛火正旺,萬一虛火變實火就麻煩了,方姑姑還好些,容姑姑原有髒躁症,她本身就火旺。」

  「唉,你這樣想也有幾分道理,還有別的菜譜麼?」

  「換成當歸枸杞燉小排?排骨性平味甘,益精補血滋陰壯陽,再放幾顆紅棗,這幾樣東西擱一塊燉還有滋陰潤燥的功效。」

  「紅棗和枸杞都溫性的。」

  「紅棗去核就沒問題了,枸杞也不入鍋同燉,放在最後用作點綴,圖個好看,讓人有吃的慾望也不錯啊。不然,燒得再好,人家不吃豈不更浪費。」

  「她倆昨天才受傷,你認為這種食物適宜什麼時候吃?」

  「自然不是現在,起碼要等傷口結薄痂再說,這幾日飲食清淡些就行,等虛火下去了再給她們進補,到那時她們需要進食大量肉類滋養傷處的肉芽生長,並且為了不結疤,能吃到銀耳就更好了。」銀耳富含膠原蛋白,能抑制結締組織生長,抑制黑色素沉澱,有外傷或者手術病人在養傷期間多吃銀耳有好處,不會留下難看的深色疤痕。

  「銀耳?香茹你真是在宮裡待太久了啊,不知道外面行情。外面一小匣子中等銀耳市價就要一二十兩銀子,京城生存不易,一般人家一年收入也不過如此了,而上等的都是入宮的貢品。」邵太醫哂笑。

  「呃……!我說說而已的,多吃豬腳也一樣的。」香茹這才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銀耳也是宮廷聖物啊。

  「所以……」邵太醫拿起那兩本診籍冊翻了翻,「所以你的膳方才寫了豬腳和魚皮。」

  「是啊,豬腳燉得綿爛些,就不需要充分咀嚼了。老師,不是我囂張,我畢竟廚房出來的,廚活上的事我懂,當歸黃□是生血補血的好藥,雖說每次不過三錢五錢的量,但夏季終究不適宜多食這東西。另外還要顧慮到二位姑姑本身的體質,再加上她們還要服用醫婆開的湯藥,我相信後面的藥方中也會適量增加當歸黃□,所以膳方里完全不必再用藥材,僅靠食物足矣。」香茹微皺眉頭,食療和藥膳打架,真叫人苦惱。

  「呵呵呵呵……」聽了香茹這不太禮貌的話,邵太醫並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我有說過這方子是開給她們吃的麼?」

  「啊?」香茹愣了,不給她們吃的幹嘛又要花時間想這個?

  「我只是叫你想一想開什麼藥膳合適,可沒說是給她們開的,我這是考考你這段日子以來對藥材的瞭解有幾深罷了。」邵太醫眼睛微彎,笑意盈盈。

  香茹頓時滿頭黑線,啞口無言,這邵太醫太狡詐了,這種考法真是叫人防不勝防。

  「老師,那我合格了沒?」

  「合格?你還差得遠呢,等你能寫出讓我滿意的藥膳方,我再考慮要不要給你合格的成績。」

  說罷,邵太醫站起身,從書架上拿了一本裝訂好的厚冊子,「這是以前存檔的診籍,上頭每個人都記錄了詳細的症狀和藥方,你近期的功課就是照著這個寫藥膳方,我不管你一天寫幾個,哪怕一天一個都行,次日給我過目,我們再來討論這藥膳方的好壞。」

  「老師,非得是藥膳方麼?食療方不行麼?」

  「可以啊,都隨便你,你覺得這人適合什麼就寫什麼,藥食同源,我們做食醫的不會刻意區分食物和藥材的界線。」

  「是,老師。」說完,香茹拿著這厚厚的診籍坐到窗下研讀—起來。

  雖在太醫手下學了這幾個月,但香茹仍然沒進入到藥膳師的狀態中,她看到診籍時腦中的第一反應還是食療方,不過既然邵太醫沒要求她一定要寫藥膳方,她就不管那麼多了,食療為主,藥膳為副。

  香茹這一坐又是一上午,吃過午飯來到院中休息,瘍醫們看到她紛紛過來與她說話,問她昨天那瓶藥用得怎麼樣。

  「藥很好啊,今早換藥時傷口都已收口,很有效呢,可就是不經用,一瓶藥剛剛只夠兩人分,今早換過藥後就全用完了。老師不准我再找各位叔伯討藥了。」香茹噘著嘴裝可憐,用乞求的眼神望著面前的太醫們。

  「沒錯啊,昨天給你是情分,今天是萬不能再給了,不合規矩。」

  「是,我知道了。」本來還想討一點自己藏起來備用呢,那麼好的藥,這下沒轍了。

  「不過如果是你挨了頓打,要用什麼藥我們都會給的,哈哈。」

  香茹再次滿腦袋黑線,「你們就不能想我點好麼?」

  「這是提醒你,宮裡當差不易,公主皇子們不用你們伺候,但各位娘娘們的手底下可從來不缺刁蠻丫頭,你都不知道哪句話說錯就換來她們一巴掌。」

  香茹嘴角抽搐不已,「沒這麼嚴重吧?」

  「難說啊,從下層辛苦爬上來的一夕得寵的娘娘在狂喜之下,很少有冷靜自製的,眼睛不可避免的全長歪到頭頂上了,在這種惜形下,手下丫頭們行為囂張一些也無人敢說她們。醫婆們又沒有品級,在她們眼裡就是比她們還要低的下人,隨意打罵沒關係。」

  「宮裡果然很危險。」香茹越發堅定了要考中醫婆離宮的決心,比泰山還要堅定的決心。

  「努力學習吧,考中醫婆後暫且忍耐幾年,等你離了宮,就該外面的人看你臉色了。」瘍醫們語重心長地道。

  香茹默默點頭。

  午休結束後,香茹回到室內,在牆下小桌前坐下,鋪開紙筆,翻開診籍第一頁,開始認真寫藥膳方。

  邵太醫午飯後不久就被叫去出差,等他回來時已是午點時間,一踏進院子就看到香茹坐在廊下吃點心,香茹看到邵太醫趕緊起身相迎,隨他進屋,把先前寫的藥膳方給地看。

  邵太醫草草看了兩眼,隨後小太監送來洗臉水,伺候邵太醫洗臉擦手,又送上新茶解渴,等邵太醫緩過了氣,他才認真閱讀香茹寫的藥膳方子。

  在意料之外的是,邵太醫沒想到香茹動作如此快,就這一個多時辰的工夫,她居然寫了十幾個方子出來;而在意料之中的是,這些方子都是食療方,沒一個藥膳方,這丫頭始終對食物瞭解得更為透徹些。

  很奇怪啊,她對食物性味的瞭解程度似乎隱隱表示她受過這方面的專門訓練,在廚子的行當中,只有專門的藥膳廚師有這本事,可以香茹的年齡推算又不對,藥膳廚師因為要多學藥理藥學的課程,比一般廚子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出師成才,一個十來歲就進宮的丫頭片子就算剛出娘胎就開始學也不可能學到這水平。

  難道真是個天才?可女醫館廚房那樣的地方,再好的天才都得變成庸才,怎麼就橫空出世了一個呢?

  手捧香茹的功課,邵太醫不知不覺走起神來。

  香茹見邵太醫盯著自己一頁功課發呆,還以為是自己哪裡寫得不對,忐忑不安地輕挪腳步,蹭到邊上偷瞧,看是哪張方子錯得離譜叫邵太醫盯著不放。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香茹愣是沒看出來這方子有什麼問題,可邵太醫也仍然沒有反應,香茹眨巴幾下眼睛,緩緩彎下腰來觀察邵太醫面部表情,這才發現原來這老人家在發呆。

  「老師?老師?」香茹輕喚幾聲,把邵太醫從走神中喚了回來,「老師,您沒事吧?是不是累了?您睜著眼睛都能睡啊?」

  邵太醫從走神中驚醒過來就聽香茹如此打趣自己,隨手就用手上的紙張拍了香茹腦袋一下,「去,沒大沒小,吃完點心了麼?吃完就繼續做功課。」

  「那我這些寫的呢?您覺得怎樣?有錯誤不?」

  「錯誤倒是沒有,不過你別得意,這些病倒都比較簡單,等你水平再高些的時候,我還有更嚴重的病例給你。」

  「只要您別特別要求我寫藥膳方,再難的病例我都有信心完成。」香茹這話可真不是吹牛,癌症末期病人的膳食表她都編寫過。

  在公立綜合醫院工作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能接觸到形形色色的病例,積累豐富的臨床經驗,前世的工作經驗將是她日後在這個世界重操舊業的最大籌碼,而她現在需要的是使用籌碼的權利。

  「你有這信心就好。繼續寫功課去。」

  「是,老師。」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5 08:53 PM

入門 第70章

  下午散值,香茹回到女醫館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容方二人,休養了一天,兩人的精神都大有好轉,香茹仔細詢問她們一天情況,然後如實記錄在診籍裡。方姑姑見到香茹時臉上也有了笑,心情看上去明顯好了很多,香茹問什麼答什麼。

  至於外傷藥的事,香茹跟玉桂說了之後,玉桂沒有太大意見,點頭表示知道了。但香茹跟白薇說時,白薇的臉色就立馬耷拉下來。

  「二位姑姑都是進宮幾十年的老人了,都不能用一點好藥麼,昨天都給了,今天就不行了?」白薇不免埋怨起來。

  「白薇姐,太醫們說得很清楚,太醫和宮女,一個外朝一個內廷,內外有別,賬目獨立,昨天已是看在我的情分上給了兩瓶救急,以後自然是不能再得寸進尺了,不然他們怎麼跟賬房交待?白薇姐,你不是忘了二位姑姑受刑的原因吧?」香茹連威帶嚇,白薇立刻就著慌了。

  「不不不,我沒那個意思,香茹妹妹說的是,的確不能再去麻煩太醫,不然用藥量和病例對不上的話,那就連累太醫們了。」

  「白薇姐說得對,可不就是這個理麼。好了,白薇姐好好照顧方姑姑吧,我去廚房看看晚飯怎麼樣了,仔細別讓她們一忙起來昏了頭。」

  「哎,香茹妹妹辛苦了,真多虧你了,當初你去學食醫真學對了,不然我們哪個懂得這許多知識。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有勞姐姐了。姑姑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儘管來叫我,哪怕是半夜我都會立刻起床趕過來。」香茹與白薇手牽手,邊說邊撩了簾子出去往院門外走。

  「那我可得祈禱千萬別有這事,要是半夜找你,不就說明姑姑危險了麼,千萬別,千萬別。」

  「呵呵,姐姐說得是,是妹妹晦氣了。好了,姐姐就送到這吧,姑姑身邊不能離人,我先告辭了。」出了院門,香茹跟白薇道別。

  香茹先回去放下藥箱,跟謝醫婆她們簡單說了一下二位姑姑的情況,然後就又趕往廚房,一是為了盯著病號餐,二一個也是給自己做飯。

  晚飯後,料理完私務,香茹坐在燈下寫功課。邵太醫給她的診籍與謝醫婆給她的不一樣,邵太醫給的是重新裝訂成冊留作檔案的資料,以年月日和病症分類,一本特別厚,因為一個病人的病情記錄、藥方和康復情況全部記錄下來要好幾頁紙,翻翻第一個病例和最後一個病例就能發現這一整本其實僅僅是五天內的病例而已。

  香茹一沉浸在功課中她就忘了時間,直到困得實在睜不開眼睛了才擱下筆,把作業整理好,草草抹把臉,就脫衣上床睡覺去了。

  次日起床同樣的流程,早飯後去給兩傷員換藥,傷藥是白薇昨晚去藥房拿來的,是本藥房中最好的外傷藥,但跟太醫院瘍醫們給的相比就有明顯區別,敷在傷口上後刺激得二位姑姑都哎哎呼痛。

  換好藥包紮好,香茹寫下今日膳方,然後告辭回屋,拿上書箱去太醫院上課。

  先把昨晚寫的作業給邵太醫過目,邵太醫翻看一遍,不意外的發現膳方里全是食物,沒一味藥材,要是這毛病一直保持下去,「不開藥膳方的女食醫」恐怕會是日後香茹的響亮名號。

  「我真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你那師兄脾氣夠倔了,你比他還倔,方子開得都對,可硬全是食物,那麼厚的一本診籍,你就找不出一個能開藥膳的病例?」邵太醫好笑搖頭。

  「食物便宜易得啊,再說了,百姓對醫館藥鋪本能有一種恐懼心理,不是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跟這兩個行當打交道的,我可不想將來因為沒有病人上門而沒生意做。」香茹振振有詞。

  「藥補不如食補,食療為主、藥膳為輔的確是很不錯的開方原則,但你要想到,開膳方也是一個熟能生巧的過程,你總是不寫藥膳方,那四百味藥材你豈不是白背的?萬一要你開藥膳方的時候腦子打結寫不出來怎麼辦?還有啊,你可是在我的手底下學習啊,無論如何麻煩你對考試重視一下可以不?考試時你要習慣性的順手就寫食療方,你白考一次就不說了,另外我這老臉往哪放?」

  邵太醫把作業還給香茹,一指身後牆下小桌,「昨天念你初學開方,本想放你一馬,今天發現根本不能縱容你,去把剩下的病例全部寫出藥膳方來,下午再去前面學診脈。」

  「是,老師。」香茹乖乖去寫方子。邵太醫說得對,任性也要看時候,她現在的一切目標就是為了通過考試,藥膳方就藥膳方,她又不是寫不來。

  香茹老實在桌前坐下,鋪開紙筆一邊斟酌一邊寫起來,不知不覺就是一上午的工夫過去,小太監們送來午飯時,香茹才擱筆休息,順便把一上午寫出來的作業放到邵太醫桌上待閱。

  邵太醫先閱作業,越看越皺眉,翻完最後一頁,啪的一下就全扔到了桌上。

  香茹本是坐在小圓桌前吃飯,聽到動靜扭頭來看,瞄到邵太醫似乎情緒不妥,不敢猜測是不是自己的作業有什麼問題,一時間不敢出聲,裝沒事人一般,扭臉低頭進餐。

  邵太醫眼角餘光瞄到香茹的小動作,剛剛那點莫名其妙的小怒氣立馬煙消雲散,心想到底還是廚活精妙的好處麼,寫起飲食膳方來猶如神助,妙筆生花,靈活運用各種原料,並不死搬書中膳方,卻又配伍得恰到好處,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看來倒不是耍小聰明,而是真聰明,如此聰明伶俐的丫頭,應該算得上是真天才吧?這樣的資質實在世間少有。

  邵太醫突然下意識地自嘲一笑,心胸一片開闊,困擾他多時的有關香茹資質的問題,在這一刻都雲消雨散了。

  唯有真正的天才,才能在被埋沒了幾年後重新煥發光彩,就像顆包裹在石壁中的美玉,乍看毫無價值,可一旦被識貨人破開外層石壁,內涵得見天日,就立刻散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來,頓時叫人愛不釋手。

  既然這樣,那麼再多加些難度應該不會難倒她哦?誰叫她是真天才呢。

  「香茹。」

  「在,老師。」香茹聽到召喚,趕緊放下碗筷,一邊掏手絹擦嘴一邊近前來。

  「今天的功課就到此為止,傍晚回去後把我給你的書都好好看看,明天給你疑難雜症的病例,教你分析病症寫出藥膳方來。」

  「老師,為什麼一下跳這麼高難度?」香茹很吃驚。

  「因為你聰明啊,給你佈置的功課都難不倒你,只好加大難度,要是這樣你都能在沒我指導的前提下獨立寫完一本診籍膳方,你就有了考試的資格。」

  「當真!?」香茹的興奮值瞬間爆棚,幸好她還記得這裡是公共地盤,忍著沒有跳腳歡呼。

  「我只是說你有了資格,可沒說你一定能過,你的文化課是你最大的弱項……」

  邵太醫話還沒說完,就被激動難耐的香茹截下話頭,「是是,老師說得是,我明白,文化課就仰賴老師多多脂教,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明年我一定要參加考試,我想讓師傅離宮時能走得安心。」

  「怎麼聽著像交待遺言似的?我醜話說在前頭,專業上你仗著廚活精妙進步神速,但文化方面你基礎薄弱得只會背那幾本啟蒙讀物,要想寫出讓人滿意的文章,你有得學了,想明年就考試,看你有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了。」

  「我知道我沒有文化,我會用心學的,一定不給老師丟臉。老師趕緊吃飯吧,都要涼了,我給老師盛湯。」香茹動作飛快地盛了碗湯端到邵太醫手上,笑得滿臉開花,「老師請慢用。」

  午飯結束歇過午休,香茹到前面實習太醫處學習,一下午的時光毫無察覺就悄然飛逝,香茹回到女醫館,見過謝醫婆等人,然後去看望容方二位姑姑,寫好診籍,再去廚房做晚飯,飯後看書,二更時分上床睡覺。

  次日清早,料理好二位姑姑的事,香茹自顧去上課。到了那裡,邵太醫果然拿出一本新的診籍檔案給香茹翻閱。

  香茹看到第一個疑難雜症是消渴症,病人因為消渴症的病情發展得了消渴足,痛苦難耐幾次尋死,主治太醫用了各種方法救他都沒能阻止他滑向死亡的最終結局。

  檔案上的病人身份很高,頭銜上有個「侯」字,但香茹完全沒有概念,只是一門心思同情,消渴症的症狀正好對應糖尿病,糖尿病足發展到嚴重程度是要截肢的,而且是截了肢都不能保證一定能存活。

  怪不得這病歸到了疑難雜症裡頭呢,富貴病嘛,只能養,治不了。

  香茹繼續往下翻,後面出現的各種名稱奇怪的病症所描述的症狀香茹都能找到相對應的現代醫學叫法,居然多數都跟富貴病有關,然後是老人常見病,再有部分是病人自身有隱疾或有先天疾病或是外傷後遺症,總而言之都需要長年靠湯藥和飲食過一日是一日,就是無斷根之法。

  幸好太醫們服務的這類人群非富即貴,本身就是身嬌肉貴的身子,養得起病,吃得起藥,拖得起歲月,要是換了窮人不幸得個肝炎、癌症、癲癇、風濕、肺結核、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腦出血、腦中風、肩周炎、強直性脊柱炎、腰椎間盤突出什麼的,恐怕就……

  既然所謂疑難雜症就是這些病,香茹心裡有底了,各種經過臨床驗證的食療藥膳方子漸漸浮現於腦海之中,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試身手,叫邵太醫好好看看她的本事,別總覺得自己是廚房出來的丫頭就不肯傾囊相授,她終有一日要叫他刮目相看。





入門 第71章

  「老師,我看完了,請老師指教。」香茹把診籍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心中有底了,合上封面雙手奉還邵太醫。

  「看過有什麼感受?」

  「有些富貴病和老人病都可以在年輕的時候加強預防,其他的就只能是命了。」

  「能預防的又該如何預防?」

  「我發現診籍上記載得某些富貴病和老人病的多數是平日不會刻意活動身體的文官等人,武將則多是外傷性後遺症,為什麼武將相對得富貴病和老人病的少?這就已經說明問題了。」

  「不錯,看出區別來了。而且你居然還發明了一個新詞,外傷性後遺症,能說說是什麼意思麼?」邵太醫好奇請教,好大夫就是要保持學習的熱情。

  「就是更了外傷後遺留下來的病根症狀,簡稱外傷性後遺症。」香茹順口掰來,「而且這個詞不是我發明的,是老早以前從別人嘴裡聽來的,覺得很有意思,就無意間記下了。」

  「這是個好詞,描述準確,比那『受傷後遺留下來的病根』更簡單明白,我要記下來。」邵太醫提筆在白紙上寫下這幾個字,才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授課上。

  「你再詳細說說如何預防富貴病和老人病。」

  「很簡單,像消渴症這類的富貴病就是因為一味追究食物精細的後果,吃多了精細糧,所以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飲食習慣要改掉,這個只能作為生活點綴,平時還是多吃五穀雜糧為妙。老人病更是要從年輕就要養成習慣,人上了年紀後經脈漸漸細弱堵塞,為了強勁經脈,要勤於鍛煉,活動身體,多走路,少坐車轎,作息規律,心態平和情緒穩定,別動不動的跟人吵架鬥氣,不然萬一哪天正激動著人突然一頭栽倒,等大夫得了消息趕來救治卻發現回天乏術豈不可惜。」香茹侃侃而談。

  「不錯,說得很對,謝醫婆教得好。來,坐近些,我們來逐個分析病例和藥方,我教你怎麼開這些藥膳方子。」

  「是,老師。」香茹挪動椅子,與邵太醫並肩坐。

  說起來師生兩個還是頭一回以這種方式授課,想先前都是邵太醫直接扔套書叫香茹自己看,他只點評作業,現在終於不再是放野馬似的,有了幾分正經教育的樣子了。

  邵太醫把病例講解得很詳細,將病人的症狀分成幾部分,一點點分析給香茹聽,讓她明白主治大夫開方的用意和理由,只有理解了藥方,才能寫出合適的膳方。

  老師講得仔細,學生聽得也認真,對老師的提問對答如流,學習氣氛非常好,香茹從中學到了很多屬於疾醫範疇的新知識。

  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邵太醫講解了三個病例,今天課程結束,佈置的功課就是要香茹照這三個病例,各寫出五天量的膳方來,而且規定午餐那頓必須是藥膳方,因為午餐很重要。

  香茹自信滿滿她一口應下,捧了診籍放到一邊,喚門外的小太監送水進來給自己兩人洗手,等著一會兒的午飯。

  午飯後香茹到院子裡散步游食,跟別的太醫們聊聊天,馬上就是中秋節了,太醫們也都在商量今年這節怎麼過,說起街上很多熱鬧事,香茹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恨不得現在身上能生出雙翼飛到街上去玩個痛快。

  午休結束後香茹回屋看書寫作業,只在吃午點時休息了一會子,到下午散值時,她竟然把作業全都寫完了。

  見香茹寫完了作業,邵太醫就沒急著走,走過來查看她的作業。

  診籍上的那些病例擱在現代也都是難以治癒的頑疾,慢性病和亞健康患者是營養師門診最常見的兩類人群,各種膳方香茹自己都不記得寫過多少,所以邵太醫給她佈置的這作業那根本就是小意思啦。

  邵太醫越看越詫異,心中一個疑團漸漸成型。從作業上看,香茹已經完全具備參考醫婆考試的資格,而且膳方老道,根本不是初學者的水平,一定是以前曾經有過學習,這不是精通廚話能解釋得過去的,昨天以為她是真天才,今天看來實在是自己看走眼,應該要打個折扣才對。

  「香茹啊。」

  「在,老師。」

  「你家裡是幹什麼的啊?」邵太醫狀似漫不經心地一問。

  「呃……怎麼了?作業寫得不對麼?」香茹立馬卡殼,這叫她怎麼回答。

  一聽香茹吞吞吐吐,邵太醫立馬抬起頭嚴厲地盯著香茹,「說實話。」

  「是……能不說麼……?」

  「嗯?」邵太醫重重一哼。

  「我家是開醫館的。」香茹趕緊老實招了。

  「醫館?!那你怎麼……」

  「我也不知道。」香茹知道邵太醫後半句要說什麼,任誰知道規矩的人都會詫異奇怪有此一問的。

  「你在家裡曾學過?」

  「零零碎碎偷學過一些,也不知道自己水平怎樣,要不是謝醫婆把我從廚房調出來,我這輩子恐怕都沒翻身的機會。」

  「你家醫館有名醫坐堂?」

  「沒有,就我父親一人,小小的一家醫館,養家餬口全靠它。」

  「是麼?你今天才接觸疑難雜症的病例,開出的方子卻老練得讓我吃驚,以前的方子我還當你是跟著學診脈時與病人們接觸多了有些心得的緣故,今天這些方子你要怎麼解釋?」

  「呃,這個,其實,也是斷斷讀續有練習的。」香茹汗都嚇出來了,自己只圖一時痛快,卻忘了隱藏真實水平,叫邵太醫終於發現端倪,今天這關不知道能不能過得去。

  「你哪來的練習機會?說!」

  「廚房的廚子們,我經常去跟他們聊天,討教一些廚活,作為回報,有時候我會給他們寫一些膳方。」為了過關,香茹只有真真假假的編到底了。

  邵太醫明顯不相信香茹的這番說辭,但語氣上並未嚴厲,仍舊是那種不徐不急的語調,「你尚未出師就給別人開方這事我就不說你了,你到我手下學習不過幾個月的工夫,就算他們天天給你疑難雜症的病例,也絕對練不到這種地步,這分明是已有幾年經驗的開方水準。你就是不說實話?」

  「老師,我已經說了實話了,我承認我是在家裡跟著偷學了一些東西,誰知進宮後不知怎的進了廚房做丫頭,我所掌握的一切知識都是謝醫婆收我為徒後學來的,我句句實話,沒有撒謊,您非要說我開的方子老道,那也許……也許是……」

  「是什麼?」

  「也許我真是個天才?老天看不過眼,才讓謝醫婆做了我的貴人救我出苦海,然後又轉投您的門下學習?啊,若我有朝一日能出宮,我一定要大擺香案感謝老天的仁慈。」為了保住自己的私密,不被人當妖怪燒死,香茹豁出自己演戲演全套,裝瘋帶癲的表演一把。

  邵太醫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一向平靜的表情有了裂痕,彷彿牙疼般的咧著嘴看香茹瘋瘋癲癲張牙舞爪。

  「行了行了行了,別跟我面都演戲,我一把年紀看過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多了去了。」老油條就是老油條,一眼識破香茹的算盤。

  「呃,邵太醫……」香茹頹喪地放下胳臂,束手站立。

  「我不是非要知道你的秘密不可,但我也不喜歡看到有人當我面耍我,拿別人當傻子的人才是可笑的傻子。」人老成精,人家的秘密只要不事關自己,邵太醫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這才放了香茹一馬。

  「是,我知錯了,請邵太醫責罰。」香茹慚愧低頭,她出此下策也實在是情非得已,心中緊張地祈禱邵太醫別一個生氣把她退回去。

  「罷了,專業課就至此為止,明天開始我們恢復文化課,如果你是真的聰明,那麼趕上明年的考試就不成問題。」

  「是,香茹明白,香茹不會再耍花招了,請老師嚴格要求。」香茹立馬轉憂為喜。

  「嗯,首先一個每天要做的功課就是好好練字,一手好字能讓閱卷官給你加分不少。」

  「是,我會每天勤加練習的。」

  「時間晚了,回去吧,我回去好好想想怎麼給你安排課程,你要是再隱藏真才實學,我就把你退回去。」

  「再不敢欺騙老師,我的文化真的很差,寫字都是在謝醫婆手下學的,天天練描紅,您要是看到我最初的功課,那一筆爛字一定會笑掉大牙的。」

  「別盡耍嘴皮子,趕緊收拾東西走吧,我先走了。」邵太醫收拾了桌上的書本,提上自己的物品甩袖走人。

  「老師慢走。」香茹送走邵太醫,這才覺得腿軟,趕緊扶著椅子坐下,拍拍胸口,長出口氣,先前她真怕邵太醫會一直逼問下去,她真不知道怎麼才能把這謊給編圓來。

  本來還信誓旦旦地想讓邵太醫對自己刮目相者,現在可真是刮目相看了,完全刮過頭了!

  香茹懊惱不已,怎麼自己就那麼沉不住氣呢,樂極生悲是不是就是這樣解釋的?

  又坐了會兒,心情稍稍平復下來後,香茹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去,這時值守的小太監進來打掃衛生,看到香茹還未走,趕緊近前說話,說廚房那邊找她有事。

  一聽廚房,香茹立馬想起,自己似乎有一陣子沒去廚房跟那些人套交情了,剛才還拿他們當幌子蒙邵太醫呢,趁著馬上過節,是該過去看看,聯絡一下感情,免得哪天又出紕漏。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5 08:57 PM

入門 第72章

  香茹提著書箱趕到廚房,半夏已經等候多時,見了她立刻迎上來請她去了休息室稍坐,然後他又出去,片刻後劉大武和一個有些眼熟的胖廚子走進來,劉大武手上提著一個紙包,他後頭的廚子則空著手。

  「香茹姑娘,這是為了過節而做的秋餅,有各種口味,請姑娘試吃,要是姑娘喜歡哪種口味只管跟我們說,我們給您單做,吃個痛快。」劉大武把那一包東西擱在香茹手邊的茶幾上。

  「喲,劉廚,這怎麼使得,這些就可以了。」

  「應該的應該的,您每次過來都要給開幾個膳方,我們白得那麼多膳方想想都不好意思,廚房別的沒有,一點吃食總是不缺,我們都知道女醫館沒啥好吃的,這個您就拿回去換換口味。」

  「你這樣說,我要是再不收就是不給面子了,那我只好卻之不恭了,謝謝謝謝。」

  「啊,對了,這位是金廚,他想請您給開個膳方。」劉大武把一直安靜呆在邊上的金廚推到前面來。

  「哦,行啊,金廚請坐。」香茹客氣讓座。

  「不敢不敢,姑娘面前我哪敢坐,只求姑娘給開個好方子。求方子的是我家親戚的媳婦,再過些日子就要臨盆了,可是大夫說她體質不好,怕日後家務操勞久了影響陽壽,所—想趁著坐月子的機會好好調理調理。」金廚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弔錢來放到茶幾上,「這是給姑娘的開方診金,姑娘別嫌少。」

  「呀,這我哪能收,我還沒出師呢,不行不行,絕對不行。」香茹完全沒想到有這出,看著那弔錢直接傻眼。

  「香茹姑娘,別推辭了,這是金廚家的親戚,給診金是應當的,若是我們自己的父母妻兒,我們腆著臉白得就白得了,親戚不算在內的。」劉大武幫著勸道。

  「劉廚說得是,姑娘就收下吧,等過個幾年,姑娘離宮回家也要錢使不是,宮裡那點份例就算全攢下來又夠用到幾時,您又是憑本事賺錢,應該的。」金廚接著道。

  「你們這樣說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實在是受之有愧,多謝多謝。」香茹拿起那弔錢與秋餅放在一塊,又對金廚道,「大夫的方子帶了麼?那媳婦平常的飲食習慣寫下來了麼?」

  「有有有,都備著呢,我們都知姑娘開方的習慣,人家一來求就囑咐備好了,姑娘請過目。」金廚又從懷裡掏出個信封,打開抽出幾頁紙雙手奉給香茹,旁邊劉大武則拿來紙筆備用。

  香茹先看大夫的方子,從上面的藥材上推斷那位孕婦的體質,「喲,是寒底子呀。」

  「是呢,寒得可厲害,天氣一冷她就手足冰涼,人人都打扇子的季節她一點汗都沒有,過門好幾年吃了不少藥這才好不容易懷上頭胎,可就因為她體質關係差點滑掉,為了保胎我親戚一家人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穩婆說她幾時會生?」

  「好像還有一個多月的樣子吧,確切啥日子我就沒問了,這很要緊麼?」

  「自然是的,不同月份的飲食各不相同,又要把她調理成健康的微熱體質,這需要好好劃算一下,還有,她寒成這樣,光食療方已經不頂用了,要開藥膳方,但又不能和她月子裡的飲食相衝突。這樣吧,金廚,麻煩您回去再仔細問問,如果可以的話,我來開月子餐,如何?」

  「啊,原來還有這些講究,我明白了,明天我不當值,我明天就去問個仔細明白。」

  「行,那就這樣說了,我等你消息。」香茹把方子放進信封,連同茶幾上的餅子和錢一塊放進書箱裡並站起身,「如果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您二位忙著。」

  「我們送姑娘出去,姑娘慢走,有勞您幫忙了,後天我就給您回消息。」

  「這不急,女人坐月子是大事,人家想照傳統習俗來也是情理之中,容人家好好考慮,別緊著催,畢竟我只是個未出師的醫徒,人家信不信我還得另說呢。」香茹邊說,邊跨出了屋門檻,往小門處走。

  「姑娘這是說得哪裡話?別人不知,我們廚房這些人哪個不知姑娘本事,您這些日子開出來的方子誰吃誰好,不然我親戚也不會求了我來找姑娘,人家相信您的本事呢,他家媳婦就指著坐月子調理身體,等我跟他們把利害講明了,他們自然就知道怎麼做的,後天一准給您消息。」

  「行,那我等著。」這時香茹已經走到了廚房小門前,回聲道別,「好了,你們也忙,就送到這吧,我先告辭了,後天見。」

  「後天見,姑娘慢走。」

  香茹回到女醫館,先回了自己屋把錢和東西各自歸整好,又提了點心上樓分給謝醫婆她們品嚐,但她沒說這收錢開方的事,怕引起她們的不滿,畢竟屬內廷的宮人與廚房外聘的男廚子接觸頻繁不是什麼好事。

  稍事坐了會子吃了幾塊點心,香茹就又出門去看望二位姑姑,如實記錄今天一天的情況,玉桂和白薇都說今天謝醫婆來看過,開了新的補益方子,叮囑香茹再開膳方時記得也要做些變化。

  香茹看了看藥方,手下立刻寫出明天一天的食療方,叫玉桂白薇自行吩咐廚房預備。

  晚飯時,香茹跟謝醫婆報告了新的學習方案,聽說邵太醫要開始抓香茹的文化課了大家都很高興,並在飯後給香茹拿來好些書給她看,鼓勵香茹努力學習,食醫的課程大家幫不上忙,這文化課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師傅師叔隨時是她的後盾。

  香茹和茜草一人一摞把這些沉甸甸的書搬回香茹房間,略略一翻,有講述政教、綱常倫理、道德規範的教條,有歷史著作,有諸子百家及釋道宗教著作,有名家的散文、駢文、詩、詞、散曲等的集子。

  好嘛,經史子集全齊了。

  「這些書都要看啊——」香茹瞪著堆了一桌子的各種書籍苦了臉。

  「這還只是一部分呢,邵太醫那裡肯定還有更多的書給你看。」茜草笑道,「師傅說,只有讀遍萬卷書,才知道怎麼做文章。

  「那是考科舉,不是考醫婆,邵太醫說醫婆的考試是所有醫家考試中最簡單的一種,因為上頭都知道,沒幾個醫婆離宮還鄉後還會繼續行醫,多數都直接嫁人,所以。對醫婆的要求也就非常非常地低。」

  「既然這麼簡單,那怎麼每年考試只有幾人能過?像今年的醫婆考試,應考的有十人,竟然只有一人過關。這要是正經的醫家考試,豈不更難?」

  「這個問題就複雜了,事關上頭決策我也不好跟你瞎說,只是告訴你,要改變這種現狀不容易。」這事事關醫婆自身水平,香茹的確不好跟茜草明說,以免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到眾人耳裡。

  「唉,聽你這樣一說,我更沒信心了,只希望到我應考時,別是落榜的那個就行了。」茜草垂下雙肩歎氣。

  「別太擔心,我會盡力幫你,你自己也要勤勉刻苦才行,別丟師傅師叔的臉。」香茹摸摸茜草的發頂,打發她回去休息,「天晚了,早些歇了吧,小孩子不能熬夜。」

  茜草一面嘟起了嘴嘟囔一面乖乖往外走,「你才大我幾歲也這樣說我,我可是你師姐。」

  「師姐大人,天色已晚,早些歇了吧。」香茹笑瞇瞇地立馬改口,這才哄了茜草昂首挺胸高高興興地走了。

  香茹回到書桌前,把滿桌的書按照經史子集的分類重新整理一遍放到書架上,想想傍晚被邵太醫那通嚇,弄得現在沒什麼精力看書。於是也早早地洗洗睡下了。

  次日早飯後照舊看過二位姑姑的情況,安排好今日的事,香茹匆匆趕往太醫院。給邵太醫請安問好後坐到邵太醫身邊,邵太醫翻開一本詩集教香茹誦讀其中第一首,那是首講述一個愛情故事的長詩。

  邵太醫一點都不避諱這情呀愛的東西,只帶著香茹反反覆覆認真誦讀,教她認生僻字,解釋詩中引用的典故及詩句含義,然後佈置下當堂功課,寫一篇讀後感。

  「你就依你的行文習慣去寫,先不要管文法,八百字為限,我看看你平常的文章水平,中午以前寫完給我。」

  「是,老師。」

  香茹拿了書走到後頭牆下小桌旁,鋪紙研墨,又將那首長詩仔仔細細讀了幾遍,思索一刻多鐘,這才提筆將成型的腹稿落於紙面之上。

  托了前頭在謝醫婆手下築基的福,那半年寫了各種體裁不同的文章,香茹已經養成了使用半文半白語法的習慣,雖然彆扭,但句子讀起來還算通順,意思表達也清晰,到中午前香茹順利完成這篇讀後感交給邵太醫審閱。

  邵太醫看完文章,拈鬚而笑,道:「若是把這文章再擴寫一些內容,倒是篇可以賣錢的市井文章,遣詞造句頗有些新意。來來,看我怎麼給你改成規範文體。」

  說罷,邵太醫拿了支硃筆開始在香茹的文章上圈圈點點起來。

  香茹在邊上看了一會兒就佩服得五體投地,邵太醫把她很多表述繞口的長句高度濃縮成精緻短語,而含意一點不變,另外有很多字詞被刪除,換成別的同義字詞,香茹想這恐怕是因為避諱的文法要求。

  只要是寫文章就有很多要遵守的規矩,香茹想她這門功課有得學了,她知道文字獄的厲害,可不想大好人生終結在這上頭。





入門 第73章

  邵太醫這一番七改八改,八百字的文章,經他手這麼一改,就看到紙上滿眼一片朱紅色。

  「照著這紅字重新謄抄一遍,我再來給你講解文法。」邵太醫把文章還給香茹,香茹立馬到後頭抄去了。

  全文抄完後,香茹與原文一對比,驚訝發現這篇讀後感竟然被邵太醫給壓縮了一半,她很多長句一經濃縮提煉,整段話都沒剩幾個字了,而她原本所要表達的意思卻全都在那幾個字裡完全體現出來,並且邵太醫用了好些對仗的排比句,讀起來朗朗上口,字裡行間情感豐富,是篇佳作。

  如果這就是考試時要達到的文章水準的話,香茹想她得練習寫多少文章才能達到這個要求?

  搔搔頭,穩定住情緒,香茹把重新謄抄的文章交給邵太醫。

  「老師,我抄完了。」

  「先放下吧,休息一下,馬上就吃飯了,等下午我們再接著上課。

  邵太醫的計劃是蠻好,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午飯剛結束,一盅新茶才端在手上,外面有小太監匆匆進來傳話,宮外某家的老太君急招邵太醫請平安脈。邵太醫一聽是自己的老病人,立刻放下茶盅起身準備,並直接放了香茹半天假。

  「我下午可能回來得晚,今天就上課到這裡,你回去把後面那首詩多讀幾遍,不懂的就問你師傅,再寫篇讀後感明天給我。」

  「是,老師。老師慢走。」

  邵太醫提著藥箱走後,香茹把環境收拾好,桌椅筆墨各歸各位,詩集和文章收進書箱裡,香茹隨後走人。

  回到女醫館時,醫婆們都已在歇中覺,香茹不好打擾,回了自己房中也脫衣歇息,好好睡了個午覺起來,聽到外面院子裡有人說話走動的聲音,估摸著謝醫婆她們應該都起來了,於是拿上自己那兩篇文體不同的作文和詩集上樓去找師傅。

  謝醫婆果然已經歇了中覺起來,正拿了以往的診籍檔案給茜草上課,見到香茹今天回來這麼早順口問了原因,得知是放假這才放了心。

  「師傅,邵太醫佈置了讀詩寫讀後感的功課,我看不懂,想請師傅給講講,師傅方便麼?」

  「什麼詩?我看看。」謝醫婆接過詩集隨手一翻,頗為詫異,「哎喲,邵太醫怎地拿這種詩集給你看?你這小小年紀怎能看這些?」

  「因為這種詩寫讀後感比較容易,詩中描述的感情能引起讀者的共鳴,激發創作靈感。師傅看,這是我寫的第一篇讀後感,這是邵太醫給修改後我再謄抄一遍的文章。看,邵太醫是不是很厲害,他說這就是我考試要用到的規範文體,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達到這種水平。」邵太醫根本沒說過這話,香茹扯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給情詩寫讀後感這種事對她根本沒啥不好意思的。

  「邵太醫那一把年紀,他的文章水準自然是年輕人比不了的,他改的文,你要記住的重點是文體格式和規範,尤其是文章中牽涉到綱常倫理道理規範的內容,在寫文章的時候要特別注意,有避諱的字詞都要避諱掉,比如說你父親名諱中的那兩個字,為了體現孝道,寫文的時候一般都要少個一筆兩筆。」謝醫婆看到文章,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也就沒管這課本的事了。

  「師傅,家父名的筆畫已經極致簡單,而且又是常用字,再少一兩筆,那就不成字了,萬一讓閱卷官誤認是錯別字,我豈不冤枉?」

  「我且問你,四諱還記得是哪幾個麼?」

  「國諱、家諱、聖賢諱和憲諱。」香茹順口答來。

  「這就是了,考試時的章主要避的是國諱和聖賢諱,你不避家諱也無太大關係,反正閱卷官又不知道你父名為何,日後回到家中再加多注意就是了。」

  「嗯,我知道了,以後會更加注意的。等師傅待會兒有空的時候給我講講詩吧,我今天還要再寫一篇明天給太醫看呢。」

  「講詩我就不內行了,你去找小夏醫婆,她更擅長詩詞歌賦的東西,看的雜書也多,把你的文章也一起帶去給她看看,請她給你說說。以前你啟蒙時專攻專業,寫的文章得過且過就算了,現在你開始專攻文章了,我們可就要對你嚴格要求了。」

  「是,師傅,我這就過去,先行告退。」香茹拿起書本辭別謝醫婆,去找小夏醫婆。

  「師傅,邵太醫那樣的文章好難寫哦,我要是寫不出來怎麼辦?」香茹和謝醫婆說話的時候,茜草就在旁邊看香茹的文章,邵太醫改的那篇文章在她腦海裡不停浮現。

  「多寫多練,記住文體格式規範,用詞準確,把你要表達的意思表達清楚,通常過關就不難了。」

  「師傅,這話誰都是這樣說,可是您看今年應考的醫徒,只有一個人過關,那些落榜的當中有好幾人是最後—次機會,如此青黃不接,這樣下去,沒過幾年,醫婆的數量不就要大幅減少?」

  「是啊,醫婆本身良莠不齊,帶出來的徒弟的水平自然也參差不齊,要解決這個難題除非太醫們能介入進來,以他們高水平的學識來提高醫婆的整體水平,但這事院使大人一個人做不了這個主,這後面牽涉的東西太多了。」沒想到謝醫婆原來也知道這一點,那麼恐怕另二位夏醫婆也是心知肚明的吧,說不定其他醫婆都知道其中原因,只是無力改變現狀。

  「看香茹就知道了,她才在邵太醫手下學了幾個月,就能開始專攻文化做應考的準備,倘若她一切順利的話,明年秋初她不就能進考場了?這比我們原先預想的提前了多少日啊。」

  「要是真能這樣那自然最好,我也希望在我走前能看到她通過考試,到時候你有了她的照顧,我就能安心地在外面等你們出來。而且相信以她從邵太醫那裡學來的本事,指導你應該不成問題。」

  「嘻嘻,等我們出去了,師傅想必都已經兒女成群了吧。」茜草突然掩口而笑,促狹地望著謝醫婆。

  「好你個臭丫頭,居然打趣你師傅來了,過來,看我怎麼罰你。」冷不妨的被徒弟戲弄一句,謝醫婆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頓時飛紅滿腮,小女兒脾氣上來,追著茜草撓她癢癢。

  茜草繞著桌子轉圈,嘴上直討饒,可還是沒躲過謝醫婆一雙手,兩人最後都滾在床上笑鬧不休。謝醫婆和茜草在屋裡打打鬧鬧遊戲的時候,香茹已經跟著小夏醫婆學習新詩,謝醫婆說的沒錯,小夏醫婆對詩詞方面瞭解頗深,講解起來也通俗易懂,裡面各個典故隨口而來,沒有半點磕絆。

  講完了詩,小夏醫婆還給香茹講解了那兩篇文章的文法,正式教她寫這種規範文體的行文技巧和注意事項,香茹一邊聽一邊做筆記學得很認真。

  小夏醫婆粗略講完了大概的文體格式要求,就讓香茹拿邵太醫修改出來的文章做範本,照著仿寫出來,今晚不正好還要再寫一篇讀後感麼。

  「任何文章要想寫得好,唯有下苦功去練,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很多人剛開始的文章寫得猶如天書,還有剛拿到些皮毛就賣弄的,結果自然錯誤百出,盡惹笑話,可現在再看她們的文章,哪個不是條理清晰乾淨利落。你呀,只管用心練習,一天寫一篇,時日長了,自然也就寫得好了,醫婆考試很簡單的。」

  「師叔,說是這樣說,可今年才只過了一個人,我相信那些人平時也都有刻苦用功,落榜太可惜了。」

  「她們的命運就不用你繰心了,如果她們的師傅機靈些的話,應該會安排個好路子,好歹師徒一場,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徒弟在這犄角旮旯裡做一輩子下等宮人的。」

  「對呀,醫婆們能跟上頭的娘娘說話,我聽說曾經有醫婆把自己的徒弟舉薦到娘娘手下當差,她們要是能調走也是福氣。」

  「娘娘屋裡使喚的上下替補自有管事的操心,能擠進娘娘屋裡那得看運氣,我在這麼幾年也沒聽說過幾回這樣的事,不過倒是有落榜的醫徒被調到別處當差的。這當中是不是有醫婆的活動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年齡到限又沒考中的話就是普通宮人,人事重回內政監,被調去別處是正掌的調動,無人會說閒話。」

  「可是不管被調到哪裡,都得做到五十才能離宮,對曾經抱著二十歲回家夢想的這些人來說,這個打擊太叫人受不住了。」

  「所以說,這都是命,你要是沒被姐姐發現弄出來,你的命運也跟那些人一樣。」

  「嗯,所以我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我一定要通過考試,邵太醫說了,我可能明年就能參加考試了。」

  「這很好啊,學習上就要更加抓緊,不可以有片刻懈怠哦。」

  「嗯,這麼多人關心我,一定不會大家失望的。」自從香茹在謝醫婆手下正式啟蒙開始,不論坐到一塊聊什麼,到最後總會以相同的話題結束。

  知識改變命運,香茹完全相信這些女醫徒們個個都充分領會精神,平時肯定都認真貫徹執行,但到底各人命運不同,不是誰都能有好結果。

  又稍坐了會子,香茹問了些問題,等吃完午點,香茹辭別小夏醫婆回自己房中仔細琢磨,又拿來書本,一會兒對照書上文字,一會兒又對照範文,思索一會兒在紙上寫幾個字,再思索一會兒再寫幾個字,絞盡腦汁搜腸刮肚拼湊出一塊巴掌大的豆腐塊,卻讀來狗屁不通。

  這種文言文章看別人寫確自然漂亮,自己來寫就要人老命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5 09:04 PM

入門 第74章

  香茹暫時把那豆腐塊扔到一邊,重新寫自己的文章,有了上午那篇打底,這第二篇寫起來更加順暢,寫完之後再修改謄抄一番,抬頭一看天色,才剛剛傍晚而已,正是自己平時回來的時間。

  香茹收拾好東西,起身去看望容方二位姑姑,她們倆人受傷至今還都在床上養著,不過傷處都結起薄痂,總算趴累的時候能側身躺一會兒了,就是傷處肉芽生長時的麻癢著實忍得叫人發瘋。

  香茹依次看過二位姑姑,陪著都說了會子話,再開出進補的膳方。女醫館食材有限,益氣養血生肌功效的食材數來數去就那麼幾種,這多虧了香茹記得大量菜譜,才不至於讓二位姑姑天天吃同樣的菜。

  像養傷必吃的豬腳豬皮,香茹今天讓廚房鹵豬腳毛豆炒豬皮,明天就涼拌豬蹄肉紅棗花生豬皮湯,早晚還有各種食療粥,再配上時鮮蔬果,總能叫人吃出花樣來,也就不會覺得病號餐有多討厭了。

  「真是托了妹妹的福,姑姑養傷這幾天,廚娘們學到好多菜,我們都跟著有口福呢。那些個光吃飯不幹事的,做了這麼多年廚娘,廚活上居然比不上妹妹一根手指頭。」白薇一面把一盅新泡的菊花茶遞給香茹,一面笑道。

  香茹微揭茶蓋正嗅茶香,聽白薇這話,瞅瞅床上的方姑姑,面上不禁也笑了,「白薇姐這樣說,是說姑姑受傷正好還是說妹妹我平時藏私?」

  白薇一怔,趕緊陪笑道:「哎喲喲,妹妹說得哪裡話,我萬萬不是這樣的意思,我是罵那些懶怠的廚娘們呢,白在廚房這麼些年,那些菜本都是平常物,卻偏偏得妹妹指出吃法來。」

  「呵呵,這也怪不著她們。我現在畢竟是在學習食醫功課,看了很多膳方的書,姑姑們吃的都是我從書上現抄來的,烹飪方法是找太醫院的廚子請教來的,白薇姐姐剛剛那樣誇我,倒叫妹妹不好意思了。」香茹的臉半藏在茶盅後頭,一張臉若隱若現,倒真像是有些害羞的意思。

  「聽聽聽聽,連那邊的廚子都肯聽香茹的話,這說明香茹在那邊肯定過得不錯,誰不知道他們這行的規矩是手藝不教徒弟兒子以外的人吶。」床上的方姑姑插進話來,養了這些日子,她的精神也恢復過來了。

  「怎樣?香茹,是不是像姑姑說的那樣?」

  「哪有那樣風光,那些廚子們都是伺候慣了太醫和公公們的,誰稀罕我呀,不過是當中有些人情往來的便宜,大家互惠互利罷了。」香茹謙虛答道。

  「哎喲喲,這話說得可真好聽,說是人情往來的便宜,可你要沒這個面子,人家哪稀的跟你有人情往來。我看吶,香茹在那邊肯定過得不錯,太醫調教得更不錯,越來越會說話了,不像我們手下的丫頭,有些交待的差事,說得多些她們就都暈了,弄得好些時候明明一人就能辦妥的事非得找幾個人去辦。」方姑姑的精明是真精明。

  「有白薇姐姐在呢,姐姐這麼能幹,姑姑有事儘管吩咐她做唄,底下的丫頭子們都服她,她說話別人都不敢吭聲,我還在櫃上的時候,偶爾看到姐姐過來,附子她們老實得跟貓似的,姐姐可威風了。」

  方姑姑得意地瞟了白薇一眼,也笑了,「你可別這麼誇她,免得她回頭就得意起來。」

  「白薇姐,聽到沒,姑姑也誇你呢。」香茹用手肘頂頂白薇,促狹一笑,喝了口茶,擱下茶盅復又起身,「時間不早了,我該告辭了,姑姑好好養傷,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差人來喚我。」

  方姑姑點點頭,白薇跟著起身,牽了香茹的手往外走,「我送你出去。」

  香茹離了方姑姑住處,去廚房忙了一會兒,提了晚飯回來,五個人一桌吃了,飯後料理完各人私務,香茹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望著傍晚寫的文章,嘗試著照著邵太醫的範本再寫一篇文言文章出來。

  忙活到二更後,費了半大勁寫出來的依舊是篇狗屁不通的東西,香茹擱下筆把紙揉成一團扔在桌上,將桌面收拾乾淨,洗了把臉就睡下了。

  次日完成早上的例行公事,香茹來到太醫院,一路進去,碰到的太醫看到她還未等她行禮,就叫她趕緊去邵太醫那兒,有好事找她。

  香茹一頭霧水往裡走,沿途碰到的太醫們跟她打過招呼後都說同樣的話,弄得香茹終於按捺不住好奇,提起裙子小步往裡跑。

  院子裡聊天的瘍醫食醫獸醫那撥太醫們看到香茹來了,指著食醫的屋子,一臉笑容地叫她趕緊進去。

  香茹連氣都沒喘勻,提著書箱躍過門檻蹦進屋裡,腳跟一轉直奔邵太醫的小地盤。

  突然間香茹一個急剎車,趕緊放下書箱行禮,「香茹請先生安。請老師安。」

  原來邵太醫這裡久未露面的袁顧問來了,正跟邵太醫說話,香茹看到袁顧問,自然是趕緊行禮,要沒他當初網開一面,她也沒有今天。

  「香茹,來得正好,來來過來,有好事找你。」邵太醫微笑著招手喚香茹過去,香茹提起腳邊的書箱溫順近前。

  「老師有何好事?」

  「要不先生來說?」邵太醫故意釣人胃口,明明是他把香茹叫到跟前,又把話題扔給了袁顧問。

  袁顧問也不推辭,拈著鬍鬚慢條斯理地道:「院使大人日前上的一個折子今天聖上批復下來了,從明年初開始,新宮人進來後,女醫館醫徒的教育就由太醫院接手,由即將退職的老太醫負責授課,以提高醫婆們的整體水平,不能再這麼放任下去,不然只需再過得幾年,女醫館就將名存實亡,沒有再存在的意義了。」

  香茹聽完,先是一怔,幾秒鐘後反應過來,臉上漸露喜色,嘴角越翹越高,嘴巴越咧越大,最後眉飛色舞起來,「此事確認無誤了?明年初開始真的要由太醫們來授課了?」

  「千真萬確,為了此事,昨天聖上還特意傳了院使大人去御書房說話,今天早朝剛過批復就下來了,現在院裡正準備騰地方做課堂呢。」

  「那對女醫徒有什麼要求麼?什麼樣的才能來上課?」

  「原則上來說還是老規矩,醫藥家的出身,年限內的都有資格,像你這樣特殊情況的自然也在資格內。」

  「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將來上課的人數會超過現有的醫徒?因為在女醫館藥房還有很多年限內的姑娘,只是醫婆精力有限,不能全收入門下,她們明年都能來吧?」

  「照理說是這樣沒錯,但是你要考慮到整個學習要花費的時間,就算太醫授課,上完全部課程三年時間總要吧?我們的課程難度可比醫婆們難多了,不是誰都像你這般天賦超群的。邵太醫都跟我說了,你這丫頭進步神速得讓人吃驚啊。」

  香茹扭頭望望邵太醫,又望望袁顧問,很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老師謬讚,我還有得學呢。」

  「謙虛雖是好事,但該得意的時候也是可以得意那麼一下下的,在我們跟前不用那麼拘束。」

  「是,先生。」袁顧問都這樣說了,香茹也就不客氣的笑得露出了八顆牙。

  「既然這事說給你聽了,那正好幫我們做件事。」

  「先生請吩咐。」

  「你回去之後,把年限內的姑娘照年齡分類寫個名單,年齡就一直寫到十八歲吧,那些醫徒在後面要註明她們師傅的名字,上了幾年課看了哪些書都寫上,明年可能會給她們先做個考試。」

  「她們的出生年月要寫麼?年齡以週歲來分可以麼?」

  「嗯,可以,就週歲來分,出生年月也標上吧,我們也好心裡有個數。」

  「是,香茹明白了,今晚回去就做,先生幾時要名單?」

  「這個不急,你慢慢來,三四天不嫌晚,主要是別有遺漏的。仔細些,整理好了交給邵太醫就行了。」

  「是,我知道了。」

  「好了,今天的好事就是這樣了,你下午散值就把消息帶回去吧。我去跟大人聊聊去,看到時候能不能分我們一點名額,別全推到疾醫那去。」袁顧問摸摸香茹的發頂,又對邵太醫道。

  「好啊好啊,多來幾個姐妹就好了,我也能有幾個伴。我送先生出去。」香茹邊說邊伸手攙著袁顧問,送他出去直到院門口這才回來。

  邵太醫此時已經做好了工作的準備,桌上紙墨書冊齊備,中秋將至,該是食醫們制訂本年冬季營養膳方的時候了,除了宮裡皇上皇后太后妃嬪皇子公主等大小主子,還有外面的皇親國戚王公貴胄們都要照顧到,偏宮廷食醫就這麼些人,平攤到每個人頭上的工作量都不輕鬆,完全的腦力勞動。

  看到香茹進來,邵太醫心眼突然一動,心想眼前自己不正好多了個幫手麼,香茹開膳方的本事一天一個大跨越,他都不知道她的底線到底在哪裡,雖然還未出師,但搭個幫手是綽綽有餘的。

  「香茹,來,近前說話,我有事吩咐你。」

  香茹聽話走近前來,「老師有何吩咐?」

  「香茹,我知道你偏好開食療方,幫我做件事,做得好老師有賞。」邵太醫壓低嗓門,不讓隔壁的同事聽到,這私找幫手的事傳出去他可沒臉。

  「老師有話直說吧,您這樣我心裡怪緊張的。」香茹心下納悶,邵太醫神神秘秘地這是幹什麼呢?

  「幫我分擔一半工作,替我寫今年冬季的宮廷食療方。」

  「呃……!」香茹完全沒有半點心理準備,心裡悚然一驚,猛吸了口涼氣又瞬間冷靜下來,啞著嗓門抖著聲音問道,「老師您不是說笑話吧?」

  「你老師我幾時跟你說過笑話?」

  「老師,雖然我很感激您給我這樣一個機會,可我哪裡會寫宮廷膳方?我連他們平日裡吃什麼都不知道呢,您總不能叫我胡編菜餚吧?」香茹提醒邵太醫這主意不怎麼樣。

  「嗯,你說得對,這是個問題,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邵太醫一想也確實是這理兒。

  「學生很想幫老師分擔工作,但您可別再拿這主意嚇學生了。」

  「沒事,回頭我去借本書來,你照著那書給我寫菜譜。」邵太醫從自己的沉思中醒過神來,壓根沒聽到香茹上句話說的什麼,自顧自的拿定了主意。

  「老師,您別是手上有宮廷菜譜這種書?」香茹的思路跟著邵太醫轉。

  「不是菜譜,但倒也差不離,是本《宮規食錄》,裡面規定了宮中什麼品級的人平日裡吃什麼東西,是專門給食醫寫膳方用的,你就照著那個給我寫。」

  香茹瞠目結舌,食醫手上居然有這種好書?但她的顧慮並未就此打消,「老師,那些上品食材原料我見都沒見過,壓根不會燒,還是編不來啊。

  「那書只是給你參考,告訴你什麼季節有哪些當季鮮食,宮裡頭什麼品級的人一般會吃什麼,基本上宮裡宮外都差不離,甚至宮外的皇親國戚王公貴胄們吃的種類還更多些,你就負責那些人的,宮廷裡的我來寫。」

  「行麼?不會讓人看出破綻來吧?我要是膳方里便宜的食材佔了大部分,會不會叫人看出端倪來啊?」香茹心裡還是打鼓,這難度夠高的啊,誰不知道那些皇親國戚王公貴胄跟宮裡的娘娘們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啊。

  「什麼叫便宜,什麼叫不便宜啊?他們吃的東西不也一樣是從集市上買來的麼?不過是因為品級不同,有的人更講究一些罷了。像上次說的銀耳,進貢來的多數是皇后和太后分享,下面的貴妃和眾妃子只能分到一點點,平時都捨不得吃呢。而對在外面的皇親國戚們來說,只要有錢有門路,就能買回家吃,反倒沒那麼多講究。」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只管揀我知道的食材用,我多寫些花樣老師揀用得上的留下就是了。」

  「嘿嘿,我可告訴你,花樣這東西沒上限,十幾二十樣的不嫌多,你要寫得出三四十樣那也不賺少。」邵太醫笑得有些狡詐。

  香茹略微察覺到了邵太醫的壞心思,鼻子輕輕一哼,「老師別激我,我就是個下等廚娘出身,可做不來什麼好吃的。」

  「是哦?可你上次說過你經常跟廚子討教廚活,有時也會用些膳方作為回報?對了,我昨天回來時碰到衛公公,他也這麼跟我提了提,說你都快成了廚子們的專屬食醫,有求必應。哎,我真不知道原來你這麼能幹啊。」邵太醫把目光轉回桌上,摸摸紙拂拂書,狀似漫不經心地道。

  「呀……!」香茹驚了一跳,懊悔地想自打嘴巴,要不是上次為了圓謊,自己也不會說跟廚子的事,再加上還有衛公公,這下邵太醫可是把她做過的事全知道了。

  「怎麼樣?接是不接?」邵太醫的眼睛已經彎如新月,他倒不計較香茹背著他私下幹的事,這也是個學習的過程嘛,只要別被人抖落出去鬧得人人皆知就好。

  「我知道了,我接,請老師指教怎麼寫。」

  「哎,這就對了嘛,來來,我教你怎麼寫啊。」邵太醫起身,從書架上找出自己以前寫的草稿給香茹看,告訴她要遵守怎樣的格式,用怎樣的字體等等注意事項。

  香茹一樣樣聽著,牢牢記在心裡。





入門 第75章

  師生兩個說完了公事,話題回到了教學上面,香茹把昨晚寫的文章給邵太醫看,邵太醫又用硃筆給改成了文言文章,等香茹重新謄抄一遍回來後,邵太醫就用他改出來的這兩篇範文來教香茹怎麼學做文章。

  昨天小夏醫婆已經跟香茹講了一些文章上的技巧,香茹已經掌握到一些知識,但今日邵太醫給講了一遍後,香茹覺得學習效果更好,畢竟邵太醫的文章水更高嘛。

  講完了文章,時間就到了中午,今日是香茹要去學習診脈的日子,下午無法再在跟前學詩做文章,況且香茹已經接了幫他寫一部分宮廷膳方的活兒,於是邵太醫就沒再佈置香茹讀詩的功課,只讓她下午學完了之後回來一趟,他把那本食錄給她帶回去。

  午飯後歇過午休,香茹去跟實習太醫學診脈自不必提,偶爾的聊天中香茹發現這些家中妻兒成熟的熟男們對女醫館的姑娘們頗感興趣,打聽女醫館還有沒有天賦上佳的姑娘,還有人開玩笑說要是有一定要留在疾醫這裡,食醫已經有一個了,疾醫也要有個。

  香茹也打趣回去,「萬一那姑娘對瘍醫或獸醫更感興趣怎麼辦?你們還想把人強留下?」

  實習太醫們一陣哄笑,此話題也就此略過不提。

  下午上罷了課,香茹回邵太醫處拿書,邵太醫給了香茹一本整理好的診籍檔案,封皮上寫著《三等忠誠男莊公明冬本  順安十一年》的字樣,另外還有做參考資料的食錄。

  診籍封皮上的信息香茹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這是這位男爵大人今年到目前為止的全部診籍資料,於是略過不看,放到一邊,轉而專注於食錄上。

  她本以為那本食錄大概就是薄薄的一本書,可沒想到邵太醫給她的居然是按四季分類的套書,一個季節一本,每本竟然有一寸來厚,裡面詳細說明全國各地進貢的物產、京中能採購到的物產以及宮中日用食材,品級各不同的皇上、皇后、太后、太妃、妃嬪、皇子、公主等人每日各有哪些份例。

  這些人當中以皇子公主們的份例說明最是複雜,照生母品級和各人年紀雙重分類,每人日用份例有顯著差異,顯然當朝皇室執行的是子憑母貴的等級制度。怪不得一本書這麼厚呢,光這部分的內容就太多了,好在扉頁上有目錄,省了一些翻書的力氣。

  香茹四本書都草草翻閱一番,其中所記載的各類草本葷腥物產看得她是目瞪口呆,詳細到油鹽醬醋每月都有定例。一是感慨宮中各級主子們的伙食真好,二個則是欣喜非常,這個國家物產如此豐富,那麼必定美食如雲,她將來有口福了。

  「香茹,你在想什麼呢?口水都流出來了。」邵太醫見香茹捧著食錄兩眼冒光,心下覺得有些□得慌。

  香茹驚醒過來,摸了摸嘴角,幹幹的,心知是邵太醫嚇她,不過剛才自己的確失態,想想還是有些臉紅。

  「沒想什麼,老師,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學生告退。」香茹把這套書放進書箱,行禮退下。

  香茹出了正院抄小路繞進廚房,她可沒忘今天是金廚回信的日子,她還要給他親戚家的媳婦寫膳方呢。

  趕到廚房見到金廚,兩人進了休息室,半夏跟進來奉茶。香茹拿起杯子正要喝,卻敏銳發現自己面前的金廚情緒似乎不對,不敢正視她的眼睛,目光躲躲閃閃的,好像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不知道該怎麼說。

  「金廚是不是碰到難題了?有話就只管說。」香茹也不打啞謎,直接戳破,金廚和半夏臉色都一變,香茹看在眼裡,知道自己猜中了。

  「這個……」金廚又是搓手又是撓頭,彆扭得不知道怎麼開口。

  半夏用胳臂肘頂頂金廚,示意他趕緊說。

  「香茹姑娘,我老金打下包票卻沒辦成事,真是對不住您。」金廚鼓起勇氣從實招了。

  「哦?你家親戚不肯了?」

  「本來是好好的,可誰知道他們鄰居家一個八竿子挨不著的親戚跑出來大放厥詞,說他有門路請名醫開方,我家親戚被說動了,派人來找我,所以……」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把那一弔錢送過來,請金廚代我還給你家親戚。」到手的生意飛了,香茹心中惋惜,面上卻鎮定如常淡淡道。

  「不不不,我不是這意思,我那親戚說了,這錢萬不敢收回來,這本是我們的錯,不敢叫姑娘還錢,姑娘只管留著將來買花戴。」金廚連連擺手急道。

  「這多不好意思,我又沒幹成事,方子沒開成退錢也是應當的。」香茹目前對京城的生活指數還不是太有概念,所以在錢上不怎麼上心,還回去也不覺得心疼。

  「沒這回事沒這回事,是我們反悔,跟姑娘無關,這錢就是我們賠償給姑娘的,累姑娘費心,實在不是我們本意。」

  「你既這樣說我也不好再堅持了,這事過去就過去了,就此揭過,就不要再提了,以後再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再來找我。」既然人家再三說不要還錢,香茹也就算了。

  「姑娘真是對不住,對不住了,我真不知道那家子竟是個耳根軟的,偏聽外人說的,拿自家叔伯兄弟的話當耳旁風,姑娘還能不介意是真大度,我老金臊都要臊死了,真是慚愧。」金廚連連作揖,親戚反悔叫他失了好大的面子,別說是在香茹面前沒臉,在同事們面前也沒臉,求過膳方的同事中只有他出這事。

  「好了好了,金廚,我知你也不想這樣的,就別再說了,再說我可真生氣了。」香茹拉下臉,佯裝生氣。

  「好好,不說了,再不說了。」

  「嗯,這就對了。我們說些讓人愉快的,上次給的秋餅拿回去,大家都說好吃,都想有機會再嘗嘗呢。」

  「哎喲,姑娘愛吃就好,我們這正琢磨新的餡料呢,等節前再做一次送姑娘吃。」香茹轉移了話題,金廚聰明地跟著接下茬來,眉開眼笑的許諾。

  「好,就這樣說嘍,我到時候可一定來拿。」

  「姑娘只管來,保管比上次還好吃。」

  「嗯,那就這樣說了,您忙,我先回去了。」

  「我送姑娘出去。」金廚引了香茹往廚房小門走,到門口還替香茹開了門,這才道,「姑娘慢走。」

  香茹回到女醫館廚房再繞回正院,從容淡定地先回了自己屋子,放下東西後出來上樓去給謝醫婆請安。

  師徒三人說了些閒話,茜草還炫耀了她今天寫的文章,看到文章,香茹也就正好把那個好消息說給二人聽。

  「對了,師傅,今天有個好消息,你們可坐穩了聽,千萬別跳起來哦。」想到那件事,香茹馬上就興奮了。

  「什麼好消息?」謝醫婆和茜草的好奇心立馬就鉤起來了。

  「院使大人日前上了個折子,今天批復下來了,明年初新宮人進來後,醫徒的課程就全由太醫院即將退職的老太醫接手,現在院裡正忙著騰地方做課堂呢!」

  「哎呀!!此事千真萬確?!」香茹都說要坐穩了,可謝醫婆茜草還是高興地跳了起來,聽到這樣的消息還能穩坐泰山的就不是正常人了。

  「千真萬確,袁顧問和邵太醫親口跟我說的,所有太醫都知道此事,早上我一路走進去太醫們都跟我說有好事呢,下午我學診脈時那些太醫們還問我咱們這裡還有沒有天資聰穎的,他們好留下調教。」

  「茜草!」

  「師傅!」

  謝醫婆和茜草激動的擁抱在一起,謝醫婆緊緊攬茜草在懷,嘴裡唸唸有詞,「太棒了,茜草,有太醫接手我就徹底放心了,你可要用功讀書,太醫跟前沒得你再撒嬌躲懶了。」

  「嗯,師傅放心,我不會叫您失望的,再說了還有香茹在呢,也不能讓她笑話。」想到自己也有太醫授課的一天,茜草興奮得滿臉通紅。

  「喲,我可不敢笑話師姐。」香茹笑瞇瞇地打趣。

  「哎,對了,袁顧問他們有沒有說這醫徒有什麼條件?」謝醫婆想到個問題,興奮度迅速下滑,恢復冷靜,放開茜草回到圓桌旁坐下。

  「原則上還是照老規矩,醫藥家出身,十八歲年限內的都有資格,撿漏的也照撿。」

  「那像茜草這樣的呢?她們怎麼授課?沒有基礎的可以統一上課,茜草這樣的怎麼辦?」

  「這個明年可能會有個統一考試吧,袁顧問是這麼說的。他叫我整理出一份名單來,尤其是現任醫徒要特別標示清楚,跟的哪位師傅上了幾年課、讀了哪些書都要寫清楚,那時他就隨口說日後可能會有個考試。」

  「啊,還是他們想得周到,自然是應該這樣辦的。」

  「香茹,這名單你要怎麼寫啊?我們藥房這麼多人呢,這得整理到幾時啊?」茜草疑惑道。

  「先生他們說這事不急,三四天不嫌晚,主要別有遺漏,況且我也沒說這事得我親自做啊,這事非得請容方二位姑姑幫忙不可,至於現任醫徒的那部分名單另外單做一份補充說明,不放在大名單裡,看著也整潔些,這個就要勞駕師傅幫忙了。」

  「這好辦,醫徒名單這事我來做。大名單就真得找姑姑們才行,她們手上有名冊照抄就是,香茹你現在趕緊過去吧,一會兒就天黑了。」謝醫婆道。

  「是,師傅,我先告退了。」香茹行禮退下,匆匆出了院子辦事去也。

  「茜草,快,把這好消息告訴大伙去,讓大家都跟著高興高興。」香茹走後不久,謝醫婆越想越興奮,按捺不住地霍然起身,快步向門外走,急著與人分享消息。

  「哎~師傅慢些走~」茜草匆匆跟上。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5 09:11 PM

入門 第76章

  香茹先去找了方姑姑,方姑姑本還詫異今天香茹怎麼先到她這來了,再一聽香茹報告的好消息,方姑姑激動得差點從床上蹦下來,而白薇已經興奮得無法言語了。

  「天吶,感謝上蒼,皇恩浩蕩,太醫授課,我們姑娘有福了~!」說得激動,方姑姑竟然一時哽咽。

  「是呢,姑姑,天大的福分叫咱們館裡的姑娘趕上了,所以現在有一事要請姑姑幫忙,是太醫院吩咐下來的活兒,要是姑姑辦得好,說不定還能改變院使大人對您的壞印象呢。」

  「哎呀呀,什麼幫不幫忙的,有事只管說,你來找我不就正好說明這事得我來幹麼。」一聽這話辦得好對自己有利,方姑姑什麼都答應。

  「是這樣,太醫院想要一份十八歲限內姑娘的完整名單,不知姑姑方不方便?」

  「我想也是為這事,有有有,咱們藥房所有姑娘的名單我手上都有。」

  「那太好了,只管照抄就行了,我再多嘴問一句,姑姑手上的名單有詳細記錄出生年月的麼?」

  「這個……倒是沒有,只有名單。怎地?還要生辰?」

  「自然是的,畢竟完整的課程下來最少要三年呢,太醫們總要顧慮到這個現實問題不是?」

  「說的是,那……不就得……」

  「嗯,既然姑姑手上的名單沒有生辰,那就還得去找容姑姑了,她手上的總名冊一定有生辰。這樣吧姑姑,我借白薇姐一用,帶她去容姑姑那裡,把該做的事情一併都交待清楚,您的膳方我也在那邊寫了讓白薇姐帶回來。您說可好?」

  「也罷,就這樣吧,白薇,你隨香茹去一趟。我這裡暫時不用人伺候。」想到又要與那女人合作,方姑姑就心裡不爽。

  「是,姑姑。」白薇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白薇姐,我們走吧。姑姑,香茹告退。」

  香茹白薇二人出了方姑姑的屋子,直奔容姑姑住處,在那裡把好消息又跟容姑姑和玉桂說了一遍,那二人也喜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對香茹交待的事連聲答應一定辦好。

  容姑姑拿了鑰匙給玉桂開箱子,取了一本名冊給香茹做範本,看她示範怎麼寫名單。

  香茹照著白天擬定好的內容在白紙上寫了幾行,邊寫邊解釋說明,直到玉桂和白薇都表示明白了才擱筆,又另取了白紙開始寫二位姑姑的食療膳方,因為她們倆已經在恢復期,可以不必再天天過來看望,而且自己的功課漸重,於是這次香茹就一次性寫了三天的膳方交給玉桂白薇。

  把該交待的事都交待妥當了,香茹告辭回去。

  照例是在廚房忙活一陣子,提了晚飯回來,才從後門踏進藥房後院,香茹就發現院裡氣氛不對,空氣中瀰漫著興奮激動的積極因子,再看那些姑娘們,扎堆湊在一塊嘰嘰呱呱,尤其是那些年齡還很小的姑娘,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攏,不用猜都知道是在討論什麼事。

  香茹嘴角含笑,避開人群視線,沿廊下默默往前面角門走。她本是不想打擾大家的好心情,可還未到角門處還是被人給發現了,一大群人呼啦一下擁上來,簇擁著香茹步下台階來到院子裡,圍著她再三打聽太醫授課的詳情。

  香茹把能說的都說了,她現在所知的也就只有那些內容,反反覆覆說了幾遍後就有些累了,再三保證將來再有什麼新消息一定轉告,大家這才意猶未盡地放她回去。人群中的天冬和麥冬等其他大齡姑娘們無限羨慕的望著熱鬧討論的年輕姑娘們,感慨要是她們能再年輕幾歲就好了,就能趕上這撥好運了。

  香茹越往前走氣氛越熱烈,回到第三進的醫婆小院時,這裡的氣氛達到頂點,人人面上喜氣洋洋,猶如過節。

  大夥兒看到香茹回來,立刻擁了上來,只是問的問題都沒什麼新意,香茹忙了一天到現在真的又累又餓,實在沒力氣再應付她們的問話,於是邊說邊往樓梯走,答應以後一有新消息就立刻回來報告,大家這才放她去吃飯。

  沒曾想,進了謝醫婆的房間,還有夏醫婆姐妹在等著她呢,好在她們問的不是那重複很多遍的問題,她們更感興趣的是太醫院接下來的部署安排,現在才八月,每年二月以後新宮人就位,正式上課搞不好要到三月,滿打滿算還有半年時間,足夠太醫院佈置了。

  「就是說啊,還有半年時間呢,今天只是說已經在準備騰地方,但我想男女有別,課堂可能會在後面幾進院子裡挑間屋子吧。太醫們辦公的屋子挺大的,我們這些姑娘佔不了多大地方。」香茹一邊佈置碗筷一邊猜測。

  「那不就是挨著院使大人的院子麼?」小夏醫婆奇道。

  「那樣也挺好吧,有大人看著,想必到時候大家一定會用功讀書的。」香茹毫不負責任地談笑道。

  「哈哈,大人非嫌吵不可,想想啊,每到休息的時間,一群姑娘們坐在一塊嘰嘰喳喳的,再心靜的人都得給吵得五心煩躁。」大夏醫婆一席話逗得大家一起哄笑。

  熱熱鬧鬧地吃罷今日晚飯,收拾妥當,香茹回了自己屋裡開始用功,她並不急著動筆,而是先研究那套食錄,總得知道冬季京城有哪些物產才好動手編膳方不是。

  香茹邊看邊流口水,京城就是好,匯聚了全國各地的好東西,鉤得香茹腦海中各色菜譜輪番上場,心中暗暗決定將來有機會她一定要遍嘗京城美食。

  看了半晚上的食錄,香茹心裡有底了,意猶未盡的放下書,又拿起那本診籍仔細研究。

  誰知才翻了幾頁這病歷就翻完了,沒想到這位五十多歲的三等男爵爺身體還挺健康的,沒什麼毛病,從年初到現在他病得最厲害的一次還是最近夏秋換季時他著涼傷風,咳了幾天而已。

  健康人士的膳方最好開了,沒什麼忌口,多數食物都吃得,想到是這麼簡單的膳方,香茹一時手癢,決定今晚還是寫一點,給明天省點事,不然邵太醫明天課後要是佈置了文章要寫,她就沒空寫膳方了。

  邵太醫教香茹的格式很簡單,依照粥、涼菜、熱菜、湯羹、點心、茶酒這樣的分類來寫,而不是照每日餐數來寫,如此香茹就不必刻意計算食物營養成分,絞盡腦汁按照全天所需營養去編寫每日食譜。

  只需寫下菜餚而不需顧慮其它,這節省了香茹的工夫,腦子裡各色美食悉數登場,寫起來愈發順手,等到終於擱筆歇息一會兒,香茹才訝然發現自己竟然完成了這位男爵老爺的冬季食療方,每道飲食寫了都有二十來種。

  看來自己的工作效率還是一如既往的高效嘛。

  香茹得意一笑,收拾了東西,隨即就洗洗睡下了。

  翌日上課時間,香茹把她昨晚寫的食療膳方拿給邵太醫看,邵太醫邊看邊樂,道了幾聲好後把這膳方妥善收了起來,然後叫過香茹在身邊坐下,開始今天的課程。

  一上午講了兩首詩,佈置了兩篇下午要寫出來的當堂作文。剛吃過午飯,香茹在院子裡休息,本想趁著午休先琢磨一下腹稿,卻看到一位熟人,實習太醫中一位姓程的太醫匆匆走來,而且正是往食醫這邊來,香茹熱情的迎上去打招呼。

  「哎~香茹,正好,找你有事,幫我個忙。邵太醫在裡面麼?裡面說。」程太醫看到香茹,微停了一下腳步,招手喚香茹一同進屋。

  「啊?我?我能幫您什麼忙?」香茹不解,但仍然跟了進去。

  兩位太醫互致問候,邵太醫讓了程太醫的座,值守的小太監送上茶水,程太醫這才開始說。

  「邵太醫你教導有方,香茹開膳方的本事我們都看在眼裡,到我們那看病的人都得過她的食療方,剛立秋那會子還曾有人想求她給開個膏方。」在說主題之前,程太醫先小拍邵太醫一記馬屁。

  「喲,可別這麼誇她,回頭她就得意了。她才學了多久就敢亂給人開方,還開膏方?她學食醫的哪會開什麼膏方?她沒亂開藥吧?」邵太醫拈著鬍鬚含笑謙虛道。

  「要不怎麼說您教導有方呢,香茹一搭脈,就說那人根本用不著吃膏方,食養一些日子就好了,開了幾個食療方子哄得那人高高興興地走了。前不久他送個病人來看病,我們一見他就發現他的氣色比上次來好多了,一問就說是那上次開的食療方子的功勞,把香茹好一通誇。」

  「呵呵呵呵……」邵太醫已經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我就是知道香茹的本事,所以這次特意有事找她,順便送個賺小錢的機會。」程太醫指著香茹卻望著邵太醫道。

  「哎?怎麼回事?外面有人找到你特意求香茹開膳方?」邵太醫面色一正,香茹有本事是好事,但在她考中醫婆之前,邵太醫並不太希望宮外有太多人知道她,所以他也交待過衛公公回去敲打一下那些廚子們。

  「不不不不,不是您想的那樣,千萬別誤會。這事是別人找到家伯父,伯父就來找家父說情,在我幼年家境最窘迫的時候多虧這位伯父的資助才度過難關,家父一直記著這個情,但凡伯父請托的事都很盡心地辦,所以家父就接了這事吩咐我辦妥,我都不認識那請托的人是誰。」程太醫明白邵太醫的意思,趕緊把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原來是這樣,這個忙倒真是不幫不行。大夫的藥方帶了麼,我看看。」聽了解釋邵太醫的臉色總算恢復正常。

  「有有,帶著呢,還有那病人平時的飲食習慣,寫了好幾頁紙呢。」程太醫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個信封,打開來抽出裡面的紙張雙手奉給邵太醫。

  邵太醫抖開折好的信紙快速瀏覽一遍,心裡有了底,然後交給香茹細讀。

  香茹接過剛看了最面上的那張藥方,就情不自禁的「咦」了一聲,這藥方好眼熟啊,似乎前幾天還看到過。

  「怎麼了?」邵太醫問道

  「這病人原來是個寒底子的孕婦啊。」香茹一邊歎道,一邊看後面這名孕婦的飲食習慣,越看心中越覺得好笑,飛了的生意居然繞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上來了

  名醫?嘿,原來那位八竿子打不著的好事閒人兜了個大圈子找上的「名醫」就是自己,這怎麼不叫人覺得好笑。

  「好像不算太難嘛。」香茹敢這樣說,自然是有充足自信的。

  「你看仔細了,不光是調理身體的膳方,她再有一個多月就要生了,你還得考慮她月子裡的飲食,而且她寒成這樣,食療方已經不頂用了,你得開藥膳方,你可得考慮清楚了,別以為多容易,粗心大意開錯方子我可不饒你。」邵太醫嚴肅提醒。

  「嗯,老師說的是,我會仔細的。程太醫,這方子的確要斟酌一下,我一晚上寫不出來,得容我多想幾日。」香茹說道。

  「無妨無妨,三四日五六日都隨你,這孕婦得下下個月才生,你慢慢考慮不礙事。」見香茹願接,程太醫心情也愉快起來。太醫有太醫的驕傲,輕易不為平民開方,這事雖說有人情關係在裡面,卻也不好直接拜託同僚,因此香茹就是最好的請托對象。

  「啊,對了,這是你的診金,收好。」程太醫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銀錁子放到香茹手上。

  有些份量的一小錠銀子躺在香茹的手心裡,香茹都看傻了眼,她從宮中領的月錢都沒這錠銀子重,這得有多重啊?

  「程太醫,你那位請托人出手怪大方的,直接就是一兩銀子啊。」邵太醫看香茹那模樣覺得有趣,宮裡丫頭哪見過這麼多錢,真是怪可憐的。

  「啊?這就是一兩銀子啊?能換多少銅啊?」香茹一副傻兮兮的表情問二位太醫。

  「能換不少呢,官價是兌一千個銅板,也就是一弔錢,但有時候一吊半也換得到,這幾年民間兌換大概是一兩銀子換一千二到一千四之間。」程太醫仔細解釋給香茹聽。

  「能換這麼多啊,那京城百姓一個月基本開銷多少呢?」機會難得,香茹也就順便多打聽打聽,雖偶爾廚子們會說一些外面的物價,但香茹沒有全盤的概念。

  「窮有窮的過法,不過沒親眼見過,只聽說過,京城裡最窮的那群人一家子以六口人來算,一個月也要花到一兩銀子左右,這還是天天喝稀飯吃鹹菜住大雜院的日子,京城生活不易啊。」程太醫想起年少時家裡窘迫的經歷,一陣感慨。

  「嗯,在京城討生活真的很不容易。」香茹瞅瞅自己手裡的銀子,心想將來可別混到稀粥鹹菜度日的淒慘地步。

  「二位,我們這是在開憶苦思甜大會麼?苦憶完了,是不是接下來就該思甜了呢?」邵太醫一句話就把氣氛給徹底扭轉,跑題的那二人回過神來尷尬的乾笑兩聲。

  「好了,這事就這麼說定了,方子由香茹來寫,我最後把關,就勞煩程太醫回去說一聲,請病人多等幾日。」

  「好的好的,就有勞您二位了。」

  「同事一場,說這許多客氣話做什麼,香茹天天在你們跟前學習我都還沒說過謝呢,等過些日子我得了空了,叫上大家一起去吃頓酒怎麼樣?」

  「好啊,這話可就說定了,我回去告訴那幫人去,你忙,我就告辭了。」程太醫拱拱手,起身往外走。

  「程太醫,我送您出去。」香茹放下手中的東西,送程太醫送出門外,看著他穿過院子過了角門才回來。

  一兩銀子就算按官價換一弔錢,加上上次金廚轉交的,膳方還沒開香茹就已有兩弔錢進賬,偏偏這生意若是照事先談妥的來做,那病人只需付一筆診金,現在付了兩筆,卻還是自己來做。

  越想越覺得好笑,何苦來的,真是。

  香茹一邊偷笑一邊回到邵太醫的小地盤,一抬頭又被唬一跳,邵太醫正用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著自己,而他手邊上正放著那名孕婦的藥方和飲食習慣。

  「老師?」邵太醫臉色不善,香茹乾嚥口水不敢造次。

  「香茹,你跟為師說實話,這孕婦的膳方你有幾成把握?真寫得出來?」

  「嗯,她這方子是要費些心思仔細斟酌,但也不是多難的東西,就像寫文章,只要一環扣一環,環環相扣成一個封閉的圓圈就行了。」

  「這圓圈有可能會很大,你從來沒寫過這樣的方子。」

  「就是因為從來沒寫過才要大膽試一次,任何事都有第一次,不試就永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水平。再說了,您也說了會把關的,莫不是這話是哄程太醫的?」香茹小小地將邵太醫一軍。

  「哼,你這丫頭片子。去,把東西收好,寫你的文章去,寫不完那兩篇你就別回去休息。」邵太醫好氣又好笑,不跟香茹打嘴仗,拿出老師的威風,打髮香茹到後頭自己用功去。

  「是,老師,學生一定盡力而為。」香嘿嘿一笑,拿走邵太醫書桌上她自己的東西,去後頭牆下小桌琢磨文章去也。





入門 第77章


  一下午的工夫,香茹真寫完了那兩篇文章,再加上修改和講解,這一下午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到散值時間,邵太醫沒再佈置新的作文,而是趁著同僚都走得差不多了,沒人看見,偷偷塞給香茹新一本診籍,讓她回去寫出食療方來明天給他。

  香茹回到女醫館,立刻有人圍上來詢問關於太醫授課的新情況,但今天香茹沒聽到新消息,也就沒有可提供的情報,只能安慰大家,太醫院那邊有半年的時間來安排上課的事,短時間內是不會再有什麼新消息傳出來了。

  這樣說了後,大家才放過香茹,不過大家的興致依然高昂,畢竟昨天才傳來的消息,哪有這麼快就冷卻的道理,大家還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幻想中呢。

  回屋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把今天收到的銀子放在平時藏錢的匣子裡,藏在床頭床板與牆壁的縫隙裡,被褥再一蓋,表面上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照例是先去跟謝醫婆請安,謝醫婆把她負責整理好的醫徒名單交給香茹,香茹收下名單回房放好,轉身又去廚房忙活,晚飯後大家各自歇息,香茹關上房門坐在書桌前開始研究今天的診籍,寫新的食療方,然後再研究那孕婦的膳方子。

  次日那冬季食療方子交到邵太醫手裡,邵太醫趁機以此展開機會教育,給香茹上了半天的藥材配伍禁忌的課,提醒香茹在對著藥方開膳方的時候一定要多加仔細考慮。

  香茹明白邵太醫還是擔心她開不好那個孕婦的膳方,雖說他自己會最後把關,但他們倆到底接觸的時間才不過短短幾月,邵太醫並沒有完全掌握到她真實的水平底細,他只是驚訝於自己進步神速,卻不知道到底為何,所以現在表現得不放心是很正常的反應。

  香茹既明白緣由,她自然比邵太醫吏為重視這件事,能不能在太醫們的心目中一舉奠定自己的地位,就看這張方子開的質量如何了。

  下午是香茹去前面學診脈的時間,跟往常一樣,忙忙碌碌一下午的時間眨眼即過,散值前回到邵太醫處,香茹拿到新一本的診籍,晚上在自己房裡先花時間完成這件工作,然後才是處理孕婦的方子。

  昨天沒動筆,只是把大夫的藥方和病人的飲食習慣認真研究了幾遍,今天才打算要開始動手。

  白天邵太醫上的藥材配伍禁忌的課程現在派上用場,香茹拿了張白紙,把藥方中的所有藥材都寫下來,在藥材的下面寫上相剋的藥材和食物,提醒自己這些東西不能用在方子裡。

  藥方是病人請外面的大夫開的,就是為了坐月子時調理身體用,因此月子期間的所有飲食都要圍繞這張藥方來開,這也難怪病人親屬想方設法地找好大夫來開膳方,難度是夠大的,想找個好大夫的心情可以理解,只是誰會想到這事兜了一圈最後還是落在了自己手上,那程太醫對自己倒比邵太醫更有信心。

  香茹想一陣好笑一陣,搖搖頭,把腦中雜念晃出腦外,專心投入到膳方食材的配伍上。忙活到三更總算把思路整理好,並寫了個草稿出來。

  從早餐到夜宵,配合中間要喝的湯藥,一天中所需的藥膳和食療各方各寫了一個例子在紙上,看看時間已晚,香茹困得不行,也沒心思和腦力繼續工作,於是打算明天再來考慮病人飲食習慣的問題,草草收拾了書桌,踏著夜色去茶水房給自己燒了半壺熱水洗洗就睡下了。

  第二日又是全天的課,照例要用來學習文化知識學做文章。出門前香茹想了想,還是把昨晚寫的那些東西一起帶去給邵太醫看。

  邵太醫一邊看草稿,一邊聽香茹講解開方思路,越聽心中越是讚賞,只是面上仍然古井不波很淡定淡然的模樣。

  其實香茹的思路很簡單,因為求方的孕婦只是普通的小戶人家,家裡收入有限,家人廚藝有限,就算是想照顧產婦營養恐怕也做不出多美味的食物,所以香茹開的藥膳食療方子都力求簡單、材料易得、烹飪方便為兩大原則,以免太過複雜讓人無從下手,也省得浪費人家這一兩銀子的診金。

  邵太醫給她的那套食錄是她能開這方子的最大功臣,要沒這套書,她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京城有哪些常見食材。

  而香茹沒告訴邵太醫有關那孕婦與廚房金廚之間的親戚關係,更沒說金廚曾經找過自己卻被別人給攪和了的經過。她覺得現在這事跟先前金廚來說的時候已經是兩碼事了,所以沒有說出來的必要,就讓金廚和他家親戚們以為是請了京城名醫開的方子吧。

  邵太醫聽完香茹完整的說明,再次堅定自己曾經的看法,香茹開方的手法很老道,請個不認識她的人來看都會以為是有幾年經驗的大夫開的,要是不說誰會知道她正式學開方不過幾個月而已?思維非常嚴謹,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很周到,真的就像她那日所說,一環扣一環,直到扣成一個封閉的圓圈。

  放下那幾張紙的草稿,邵太醫張張嘴剛想說幾句自己的看法,邊上橫空插進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慎思兄,香茹才學了多久的方子,您不至於急成這樣,現在就給個如此複雜的題目考她吧?」

  香茹跟邵太醫尋聲望去,都笑了,原來正是隔壁的方太醫,他怕是聽到了香茹剛才的話,以為是邵太醫故意出難題刁難人。

  「香茹請方太醫安。」香茹繞出桌子給方太醫福了一禮。

  「乖,乖。」方太醫瞇著一雙視力不太好的眼睛微笑回禮。太醫院裡全是熟男,方太醫自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肩負養家重擔的中年男人,不過比邵太醫年輕些,尚不到四十,他家最大的孩子都比香茹小了一兩歲。

  「我說儉之老弟,聽壁角可不是君子所為哦。」在關係親近的同僚面前,邵太醫也是會說些玩笑話的。

  「哎,我可不是故意聽壁角,實在是你們說話聲音太大,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聽,可是沒辦法還是聽到了一點點。你這老師當的,這才多長時間啊,小心拔苗助長啊。」

  「所以你就來打抱不平了?哎,克儉老弟,你今天很輕閒嗎?」

  「我伏案累了歇會子都不行?」

  「行行行,當然行,既然你現在沒事,不如幫著看看香茹的這功課做得如何?」邵太醫抓起桌上的那幾張紙隔空伸給方太醫。

  「別給我下套,我不看,我剛才都聽明白了,一定是你欺負這丫頭了,這種方子沒個幾年經驗的大夫根本寫不出來,趕上個笨點的,給書都不知道從哪抄起。」

  邵太醫驚疑就算了,方太醫也這樣說,香茹不禁心中咯登一下,感到背上一片虛汗,而邵太醫又正好似有似無的瞟了香茹一眼,弄得香茹更加緊張,就怕這兩位太醫一搭一唱地給她下圈套套口供。

  「聽見了吧?方太醫都誇你了,我真是收了個好弟子啊。」

  邵太醫那表情口氣都像在表揚,可這話聽在精神緊張的香茹耳裡就怎麼都不是味道,還琢磨這是不是在變相敲打自己呢……

  「你就得意吧,前有少繁現在有香茹,等過個幾年,你這名師的頭銜鐵定跑不掉,將來皇上肯定要賜你顧問頭銜繼續留任。」方太醫接過邵太醫手上的東西,瞇著眼睛屈起手指輕彈了一下紙面,又放回到桌上,那寫得密密麻麻的小楷他才不費眼力去看呢。

  「你嫉妒就直說,明年那些好苗子進來你先挑起,怎麼樣?」

  「嘿,你這假大方,那些姑娘是你的麼,你空口白牙地拿來做人情。香茹,看清楚了吧,你這老師就是一肚子壞水,千萬別被他的假象給騙了,他可狡詐了。」

  「喂喂喂,不帶你這樣在我學生面前編排我的啊,不就是前幾天打馬吊你輸我兩弔錢麼,至於斤斤計較到今天麼?你家裡過日子難道差你這一張方子錢啊?」

  「哎~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

  「想報仇是吧?行行行,等過節那天放假,地點隨你挑,你帶人來,我奉陪到底。看你這小氣樣兒。」

  「好,這你說的,我這就找人去。」方太醫達到了搗蛋的目的,樂滋滋地撤了。

  香茹詫異地望著方太醫的背影,重重地鬆了口氣,原來不是自己猜的那樣,真是白緊張了一場。

  「回神回神,別給那傢伙攪和得沒心思上課了。」邵太醫出聲拉回香茹的注意力,繼續上課。

  邵太醫看完了香茹的草稿,接受她的思路,叫她回去寫完再拿來給他看,然後二人進入今天學習的正題,上午學詩下午寫文章。

  午休後,香茹坐在小桌前正提筆思量,突然想到個問題,又起身去找邵太醫。

  「老師,您說我現在要不要就開始模仿寫規範文體?」

  「不急,你還是先照你的寫作習慣,把文章內容打磨好。而且你的閱讀量太少,根本就是胸無點墨,就算我強制要求你寫那種文體,你也擠不出幾句話,還不如先老老實實地做好你更擅長的事。」

  「是,我知道了。」

  「對了,明年那些姑娘們進來後,你就是大師姐了,要給師妹們做個好榜樣,我們不可能像醫婆那樣放低要求的,不然我們就沒有接手的意義了。」

  「嗯,是,我明白。」

  「去寫文章吧,好好寫,明年會有希望的。」

  「是!不會叫老師失望的。」邵太醫話裡的意思香茹懂的,一瞬間渾身充滿幹勁,回到小桌前用功起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5 09:16 PM

入門 第78章

  寫完文章,邵太醫點評完,再給香茹一本診籍,今天課程結束,散值下課。

  回到女醫館,香茹把之前邵太醫跟她說的話轉告給了沿途碰到的醫徒們,讓她們做好心理淮備,明年開始太醫將對女醫徒們嚴格要求,功課將會加大難度,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得過且過了。

  醫徒們緊張兮兮地趕緊各找各的師傅,尋求安慰。

  香茹在自己屋裡稍事休息後上樓去給謝醫婆請安,就這幾分鐘的工夫,她們已經聽到了這個最新消息,看到香茹進來.茜草也是一臉緊張,香茹剛請完安,茜草就迫不及待的打聽將來功課會難到什麼程度。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聽太醫們這麼一說.不過加大難度也是應該的,我們現在的水平實在是差得不能再差了。」

  「嗚……希望別太難了,不然大家很難跟得上功課。」茜草百般糾結中。

  「所以太醫們要對你們進行考試啊,就是要看看你們的水平怎樣再來決定怎樣上課啊,別太緊張了,我相信一開始的課程你們還跟得上的,至於後面就看你們各自本事了。」

  許是香茹的話聽著還算讓人安心,茜草漸漸平靜下來,可沒一會她又糾結起來,「考試都考什麼啊?」

  「呃,你們學的都是疾醫,這麼細節的消息我真打聽不來。」香茹兩手一攤,實話實說。她熟悉的那幫實習太醫恐怕也不太清楚這些事,真不太好打聽。

  「好啦,茜草,別為難香茹了,她跟邵太醫的,疾醫那邊的事太為難她了。」謝醫婆由著兩徒弟聊了這一會兒,她才細聲細氣地出聲打岔。

  「師傅難道就不擔心麼?」茜草跑謝醫婆身邊撒嬌。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最壞結果就是你不合格,我和香茹被人取笑一陣兒就是了,日後你能學得怎樣還是完全得靠你自己。」謝醫婆伸出一指輕點茜草鼻尖。

  茜草一聽更加沮喪,「我就是不想連累你們被人取笑嘛,那多丟臉啊。」

  「哎呀,幹嘛自己嚇自己啊,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考試這事還沒影兒呢,容姑姑那兒名單還沒整理出來呢。」香茹笑道。

  「對了,名單,容姑姑那兒下午把名單送來了,你看看你要的內容是不是都寫上去了。」謝醫婆拍拍茜草,示意她去書架上把名單拿來。

  「這麼快?我看看。」香茹接過名單,仔細看了看,點點頭,「嗯,沒錯的,都寫上去了。她們動作挺快的,我以為還要再兩三天呢。」

  「這要看是誰交待的差事了,二位姑姑挨了這頓打,自然想辦好差事挽回一點兒顏面。」謝醫婆笑道。

  「說的也是,那我明天就可以交差了。」香茹捲起名單,即告退退下忙自己的去了。

  晚飯後香茹認真用功到三更,除了邵太醫交她辦的膳方寫完了,連那孕婦的膳方也都一併完成了,因為昨天已經完成了草稿,今天只要照著草稿往上添加內容就行了。

  收拾好書桌,香茹出門去茶水房燒熱水,這時間整個女醫館的人都睡下了,茶水房裡一片漆黑冰冷,好在茶爐吊的是炭爐,余炭埋在炭灰裡過夜,稍稍撥弄一下就能重新生起火來,有了火就暖和了。

  匆匆洗漱之後,香茹爬進被窩把自己裹嚴實,這裡的氣候跟自己前世的家鄉似的,一近中秋就降溫,一夜間從夏天徹底變秋天。

  入了秋,今年就要過完了,而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差不多也快有一年了。

  香茹一邊感慨時間流逝,一邊緩緩進入夢鄉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次日上課,香茹把一堆東西交給邵太醫,又是名單又是膳方,邵太醫寬大的書桌上一下就堆滿了各種紙張。

  邵太醫先拿起名單掃上兩眼,袁顧問早就放話說要弄幾個好苗子進來,邵太醫自然要先關心一下。

  邵太醫看過了大名單,又看現任醫徒們的小名單,看著看著突然「咦」了一聲,「香茹,原來節後就是你生辰啊,十五歲的大姑娘了。」

  「嗯,不知不覺就進宮快……五年了。」香茹差點收到自己舌頭。

  「嗯~有禮物,老師一定要給禮物祝賀你生辰。」

  「老師您太客氣了,學生不敢收。」

  「要的要的,一定要的,我不知道倒罷了,現下知道了一定要送的。姑娘滿十五歲是個大日子,行過及笄禮後就可以許人家了,不過醫徒有些特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傳下來的,及笄禮都是在考中醫婆後回家舉行。不過想想也是,沒通過考試就是普通宮人,及不及笄沒有任何意義。」

  「這樣啊,那等我考中醫婆老師再送我個好禮唄。」

  「哎,這是兩碼事,生辰是生辰,禮物一定要的,等我回去跟你師娘商量商量,一定挑份好禮給你。」

  「謝謝老師。」邵太醫都說到這份上了,香茹也就不再推辭了,有生日禮物得總是叫人感到開心的。

  邵太醫放下名單,又拿起那兩份膳方,先看了自己交待要辦的那份,從頭到尾看下來沒有什麼問題,滿意地放到一旁,又接著看那位求方孕婦的膳方。

  前日的草稿他都看過了,當時是覺得沒什麼問題,今日再看這完整的方子,就連邵太醫也不禁在心裡叫了聲好,香茹真正的開方水準今日才算是徹底看到了,這小丫頭根本就是個天生的食醫嘛。

  以前還覺得她可能不知道從哪學了點東西,不敢在太醫們面前顯露出來,只好藏拙守愚,弄得自己也跟著她的表現反反覆覆猶疑不定,這丫頭鬼精鬼精的,還是袁先生老道,一眼看出她喜歡耍弄小聰明,當真一點不錯,不嚴加管教的話真怕她遲早有一天耍小聰明害死自己。

  香茹在邊上仔細觀察邵太醫的面部表情,想從他的表情上看出點端倪,不然他這樣一直悶不先聲,怪讓人緊張難安的。

  在香茹的忐忑中,邵太醫終於仔細看完了膳方內容,重新捲起來交還到香茹手上。

  「還可以,你這段時間以來沒白學,如果打分的話,能打良等。」

  「真的?!謝謝先生!」香茹終於鬆了口氣,開心一笑。

  「別高興太早,既然這種程度都難不倒你,那我將來也能放心加大你的難度,會多找些類似的病例來給你研究,你都要照這膳方一樣給我寫得漂漂亮亮。」

  「老師放心,只要不考學生文章,膳方您只管考。」

  「文章我不考你,明年會有專門的太醫教授你們文章,我把你教人家帶去,我只管你的本業。」

  「這麼說明年授課的老師已經定下來了麼?這麼快?」

  「那倒不是,是課程安排大致定下來了,光是文化築基的課程大概就要開五六門,具體該怎麼上課還等著你這份名單呢。」邵太醫指指書桌一角的名單。

  「啊?築基課就有那麼多要學啊?三年學得完麼?萬一人家考試沒過怎麼辦?開專門的復考班專門輔導這些人麼?」

  「那是以後的事,況且說是三年卻沒有整三年的學習時間呢,醫婆考試是在立秋,明年年初首批女醫徒才進來,算下來從她們開始上課到考試不過兩年半的時間而已。」

  「哎?那怎麼辦?會更改考試時間麼?」經邵太醫提醒,香茹才恍然記起,自己也忽略了這個問題,光顧興奮太醫接手授課的事了。

  「現在還不知道,可能要看你們以後學習的成果如何再做決定。好了,別想這些了,這些問題日後就知道怎麼辦了,我們該開始上課了。後天過節,明天放假,今天給你多佈置一些功課回去寫。」

  「是,老師。」香茹迅速將剛才的話題拋諸腦後,專心投入到今天的學習中。

  下午上課前,香茹把膳方折得小小地藏在袖子裡然後去前面學習診脈,今天特意走得早了一些,就是要趁著午休時屋裡沒人好找程太醫單獨說話,畢竟以他們的這種身份,私活這種事是不宜在同事之間廣而告之的。

  香茹一跨進院子就看到程太醫倚著欄桿跟同事說話,香茹於是走上前去逐一請安,然後四下轉悠一番,跟碰到的每個太醫請安,但每次轉身說話走路時,仍然時不時地注意著程太醫的一舉一動,等看到程太醫離開同事,獨自一人回到屋裡的時候,她也慢悠悠地往回走。

  剛回到屋前遊廊上,就看到程太醫抱著一摞書冊從屋裡出來,像是要把這些東西送往某地的樣子。香茹趕緊把袖子裡的膳方拿出來,並迎著程太醫走過去,在兩人交錯的時候,香茹把膳方扔到了書冊上。

  程太醫微駐腳步,扭臉對香茹笑了一下,趁著四下無人注意到自己,趕緊把那膳方揣入懷中,再若無其事的去做自己的事。

  下午學習自不必提,如今天氣漸冷,進補的好時節已到,有些上了年紀的老公公會來求補益方子,香茹正好學以致用,要食療有食療,有藥膳有藥膳,實習太醫前頭開藥方,香茹後頭開膳方,雙方互惠互利,皆大歡喜。

  病人自願做香茹學習過程中的小白鼠,香茹回饋以各種膳方。就連實習太醫們有時候都打趣說,自從香茹來了以後,他們都少開了很多補藥方子。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知道太醫院不收女醫徒的慣例,因此這些來看病求方的病人都被叮囑回去後不能多嘴,而這些人也當真沒有誰拿香茹的事當談資大肆宣傳,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宮裡有宮裡的生存法則,對上司下屬可能會欺上瞞下,但對太醫,還真沒人敢陽奉陰違,除非從此以後不再來看病,可在宮裡當差一輩子,又有誰能保證自己這幾十年裡不犯一點頭疼腦熱的毛病呢?

  所以香茹這小日子過得不要太逍遙啊。





入門 第79章

  香茹也很清楚沒誰吃飽了撐的故意來找太醫院或自己的茬,逍遙歸逍遙,她不是不知道分寸,她的各種小性子只在屋裡對著太醫們表現,一旦出了屋子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她就恢復成小心謹慎的小丫頭子,只要別被人拿到錯處就不怕被穿小鞋。

  要是太醫院私收女弟子的事真的被人告發了,或許上頭看在她的學習成績和平時表現上能放她一馬,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就最好了。

  下午午點時間,小太監們送上點心和太醫院發下的節禮,順帶給香茹遞了個口信,讓她散值後去趟廚房,有東西給她。香茹這才憶起幾天前她和金廚預定了糕點,當初正是約好在節前拿的。

  傍晚學習結束,伸個懶腰活動一下身體,整理好筆墨紙硯,香茹跟實習太醫們一一道別,並祝節日快樂,然後回到邵太醫跟前,接過邵太醫遞來的四本診籍,偷偷摸摸收進書箱,轉身恭恭敬敬地向邵太醫行禮恭祝節日快樂,然後拿上書箱和自己那份節禮告辭退下直奔廚房。

  廚房還跟平時一樣,沒什麼特別的,現在正是忙著做晚飯的時間,院裡的小太監看到香茹來了趕緊叫來半夏,半夏又去叫金廚,但從灶房裡出來的人卻不僅是金廚一人,幾乎廚子們都出來了,人人手上都捧著各色禮物,都說是送香茹過節的,感謝她這幾個月來的照顧。

  面對眾人如此熱情,香茹不敢推辭,受寵若驚地一一收下,各種紙包紙盒抱了滿懷,最後還是半夏好心接過去替她拿著。

  廚子們都很真心地感謝香茹,這個月的相處,又見過了香茹的本事,大傢伙兒不知不覺都把香茹看作是自己家的閨女,平時廚子們無法從外面帶東西進來,只能趁著過年過節時宮禁有所放鬆,這才能帶些街市上的點心玩具什麼的送人。

  香茹饞街上的東西饞了很久,這會子收了這麼多禮物,樂得她合不攏哼,很不淑女地笑得見牙不見眼,連聲道謝,並表示日後廚子們有什麼需要儘管找她。

  眾人一番熱鬧之後,見天色不早,廚子們還要幹活,香茹趁機提出告辭,跟廚子們打了招呼,又特意去上房見了衛公公,跟他請了安問了節日好,並感謝他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云云。

  衛公公也是沒幾年就要離宮的老人了,許是在廚房呆久了,那臉型體形長得越發像個廚子,一看就是很有福氣的樣子,臉上又時刻掛著喜氣的笑容,脾氣也好,廚房裡地位最低的小公公都能跟他說幾句玩笑話。

  香茹平時和衛公公接觸不多,有時來廚房時沒看到衛公公她就懶得特意去尋他請安,可明日就是節日,所以這次就不能圖省事了。

  衛公公樂呵呵地受了香茹的禮,同樣也說了幾句過節話,只是言談間衛公公偶爾有些咳嗽,香茹職業病發作,當即詢問緣由。

  「老人病,天氣一冷就犯病,多少年了,一直無法去根,太醫們都說這病只能養,日常注意保暖,除此沒別的辦法喲。」

  「公公身體不適就當早說呀,食療藥膳我都能給您開,除非公公不信任香茹的本事?」

  「呵呵,公公哪裡是不信任喲,只是姑娘平日裡功課繁重,那些廚子又時不時的拿些藥方勞煩姑娘幫忙,夠忙的了,不敢再增加姑娘的負擔喲,要是影響了功課就成了公公的不是喲。」

  「公公說得哪裡話,要不是公公為人脾氣好,我們也不敢這樣,等過完節公公還是去請太醫看看,開了藥方給我,我給您開些養生的膳方。我若是沒猜錯,公公這病怕是天氣越冷咳得越厲害,數九天時最難捱吧?」

  「姑娘的功課學得好,我這病真是這樣,咳得最厲害的時候簡直上不來氣,恨不得直接就閉過氣去算了喲。」衛公公笑瞇瞇地伸出一根大拇指。

  「既如此,更應該趁現在趕緊調養調養,能緩一分是一分,不然等進了冬,公公又要受大罪了。」

  「姑娘好意我收下了,等過了節我就去找太醫抓藥,到時候就要勞煩姑娘了喲。」

  「公公說的哪裡話,是我打擾了公公這許久,公公沒嫌煩那是公公脾氣好。就這樣說定了,等節後我來找公公拿方子。」

  「好喲好喲,就這麼定了,我等姑娘來喲。」

  「那公公您忙,香茹不打擾了,就此告辭。」

  香茹告退出來,外面院子裡半夏提了個碩大的包袱在等著她,先前廚子們送的禮物連同香茹她自己的節禮都包在了這個大包袱裡,見香茹出來,半夏喚了個小雜工替香茹拿著包袱,與她一道抄小路回女醫館去。

  小公公把香茹送到女醫館廚房小門外,行禮告退。香茹獨自站在門外想了想,打開包袱找了兩包包裝好看些的點心出來放到地上,又把包袱重新包好挎在左肩上,左手再提起那兩包點心,右手提著書箱,輕輕踢門進入院內。

  院裡的雜工等人看到香菇進來,習慣性的點頭問好,她們都已經習慣香茹有時候從小門回來的行為了。香茹同樣點頭回禮後,派了個雜工進去叫了位廚娘出來,把手上的點心給她,只說是太醫院給的節禮,自己吃不完特意分給眾人一起享用。廚娘接過禮物,連聲道謝,歡喜地送了香茹出去。

  從角門進了正院,院裡沒什麼人,現在天黑得早了,天色一暗就起風,沒事的時候大家一般就都在屋子裡呆著,不怎麼出來溜躂了。

  香茹站在廊下隔著院子瞅著天冬和麥冬住的屋子,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敲門。

  聽到是香茹的聲音,屋裡的人很快把門打開,笑迎了香茹進屋。

  香茹一進屋就看到屋裡還有個眼生的小姑娘,遂笑道:「這是今年新進來的吧?都沒見過呢,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年紀看上去就和茜草差不多,見著生人很靦腆,香茹問她名字她也不答,就往麥冬身後躲,香茹哈哈一笑也就作罷。

  天冬詢問香茹來意,香茹把手上的大包袱放在桌上,打開來讓她們隨便挑,沒說是廚子們送的,只說是太醫們互贈的節禮,她佔來的便宜。

  二冬道聲謝,一人挑了一盒點心,就沒再拿了,香茹看看那個縮在角落裡不敢過來的小丫頭子,仔細地從一堆禮品中找出了一個六方鎖玩具送她,那小丫頭子紅著臉收下,輕聲地道了謝。

  香茹與二冬聊了一會子,那二人都提到了明年太醫授課的事,又是感慨又是羨慕,聊著聊著,話題就轉到了那個小丫頭子身上,二冬是沒希望了,但這丫頭子卻正好在年限內,那丫頭聽了二冬的召喚,終於蹭過來叫了香茹一聲大師姐。

  聽到這聲稱呼香茹心滿意足,又閒話幾句話就起身告辭,麥冬三人送她到門外,看著她走遠她們三人才回屋。

  這兩下耽擱香茹回到住處的時間比平時晚了很多,謝醫婆她們都有些著急,茜草在樓上走廊看到香茹的身影,進屋報告這才讓大家放心下來。

  又是等了一會兒,香茹提著那個大包袱進來給師傅請安。看到那一包東西,想到明天就是過節,人情上的應酬不可避免,謝醫婆也就原諒了香茹今日的晚歸。

  香茹把那一包東西交由謝醫婆分給大家,她只是好奇街面上的玩意兒,圖個新鮮,可不打算把這些糕點零食全吃進自己肚子裡。

  茜草先挑了她看中的,她對吃的沒興趣,倒是把玩具都留了下來,剩下的大包點心她就拿出去給夏家姐妹,等她倆挑完後,茜草就把其餘地分給了平時要好的醫婆們,等她再回來,手上就只剩了那方包袱皮了。

  晚飯時香茹把明年醫徒課程的事告訴給謝醫婆和茜草,聽到文化築基課程大概就要開五六門,茜草有些傻眼,她目前所學的文化課都沒有這麼多課程。再問香茹細節,香茹現在也說不上來,只能安慰日後她再打聽,謝醫婆也從旁安慰,這才暫時安撫住了茜草。

  次日一早起來,宮中下發的節禮送到了女醫館,容姑姑撐著還未痊癒的病體帶領全部的姑姑們來向各位醫婆祝賀節日,順便分發節禮。

  熱熱鬧鬧一上午過去,午飯後大家各自休息,香茹午睡起來就坐在房裡寫作業,第一份食療方子還未寫完,茜草來敲門,說是謝醫婆家裡送節禮進來了,叫她上去挑禮物。

  香茹收拾好書桌,隨茜草來到謝醫婆房中,不意外地夏家姐妹也在,她們家裡也都送進來了節禮,三個大包袱放在謝醫婆的床上任人挑選。

  見著香茹進來,圍著圓桌而桌的三位醫婆招手叫香茹過去,把她們各自手上的大小匣子遞給香茹,說是給她的生辰禮物,一早以前就寫信回家特意囑咐今天送進來的。

  香茹驚喜不已,滿面通紅的連聲道謝,並在催促聲中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三個匣子,看到裡面的內容物後又是一陣驚呼。

  謝醫婆送的是一根純銀簪子,簪尾雕著一簇桂花,工藝精緻無比。大夏醫婆送的是一對純銀桂花頭釵,小夏醫婆送的是一對純銀桂花樣丁香,做工都同樣精湛。見這一套頭面都是桂花樣式,顯然是三位醫婆商量好的,專門挑的這個花樣送一套。

  「再過幾日你就滿十五歲了,姑娘滿十五歲是大日子,家裡一般都要好好慶祝,我們情況特殊,出宮後才會補過生辰,但是這一生只有一次的大日子也不能白白過去,該慶祝還是要慶祝。」謝醫婆起身取下香茹髮髻上的花釵,把這一對桂花釵插到她的發上。

  「你的生辰正是桂花怒放的時節,我們才專門給你挑的這個花樣,看,戴上多漂亮。」

  「擱在民間,滿了十五歲的姑娘就要許人家了,咱們香茹長得標緻可愛,日後成了醫婆衣錦還鄉,還不知道得有多少媒婆上門提親呢。」大夏醫婆打趣道。

  若是一般的姑娘聽了這話恐怕立刻飛紅滿面,可香茹聽了卻不覺得有一絲的害羞,她只覺得恐怖,她突然想到「家裡」還有父母,她若將來離宮回家,她的婚姻必由父母作主,誰知道她那父母會為了什麼利益把她許給什麼亂七八糟的男人。

  想到此,香茹的好心情—下飛得精光,臉色當場就拉了下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5 09:23 PM

本帖最後由 咩咩大羊 於 2011-4-11 01:10 PM 編輯

入門 第80章

  「怎麼了?臉色突然變這麼難看?」眾人發現香茹不對勁,趕緊扶她坐下,詢問緣由。

  「沒什麼,我只是想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當年既能想那種陰損法子想留我在宮裡一輩子,誰知道我回家後他們會尋門怎樣的親事給我,那時我的身份身價必能賣個好價錢。」

  「呀,我們倒是把這點給忽略了。」光顧著打趣,卻忘了香茹的家庭與別人不同,眾人反應過來之後,屋中氣氛頓時沒了方纔的喜氣洋洋。

  「都是我多嘴,沒事提這茬幹什麼。」大夏醫婆懊惱不已。

  「不,師叔,這不是您的錯,這本身就是一直存在的問題,如今說出來也好,正視這個問題並早做打算,將來才不會手忙腳亂。」

  「說得好,能這樣想就說明你長大了。」小夏醫婆讚許道。

  「這都是邵太醫教導的好,太醫們有時候會跟我說些街面上的事,聽得多了,也就大概知道遇事該怎麼應對了。」香茹謙虛道。

  「你的問題急不來,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你通過醫婆考試才能成立,你且放寬心,萬事有師傅師叔幫你,你只管用功唸書。」謝醫婆拍拍香茹的肩安撫道。

  「說得對,論姻緣,哪有在京城裡方便?不說我們憑了邵太醫的關係,給你尋門好親事都是很容易的,他要是不行,還有你那向師兄呢,他的人脈也不錯的。」大夏醫婆為了讓香茹更加寬心,掰著指頭數香茹目前擁有的人脈資源。

  這不算不知道,一算下來,香茹的人脈資源還挺充裕的,各種關係牽扯複雜,隨便哪一人都能扯出一串關係來,從中總能挑出一個滿意的夫婿。

  比起受人支配的婚姻,香茹另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問題需要正視,她是女子,不能自由的拋頭露面,必須得依附一棵大樹來遮蔭。

  既然都是要挑大樹,能在擁有大量優質樹種的京城挑,又何必回落後的家鄉去挑株虛有其表的空心樹,受這殼子過往經歷的影響,香茹對家裡的那對「父母」毫無一分一毫的信任。

  「對呢,向家也不錯啾,而且還跟某人是親戚關係呢?」小夏醫婆抿著嘴含笑斜睨了謝醫婆一眼。

  謝醫婆一開始沒弄懂小夏醫婆的意思,愣了一會子才反應過來,「騰」的臉色就紅了,變成了鮮艷的石榴色,跺著腳羞怯不已的追著小夏醫婆滿屋子轉圈。

  大夏醫婆也反應過來,笑得直彎腰。香茹和茜草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啥親戚關係值得謝醫婆這麼大反應啊?不過向家能和謝家有親戚關係,想必這向家也是個大戶,所以才培養出做御醫的子弟。

  香茹剛把這新的人情關係記在腦中,那邊小夏醫婆被謝醫婆追上,謝醫婆使出撓撓手亂說話的小夏醫婆。小夏醫婆不堪應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蹲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求饒。

  香茹茜草趕緊上前做和事佬,拉開兩位醫婆,扶二人坐下,又倒了熱茶給諸位喝,這才將一場可能因笑死而引發的命案給消弭掉了。

  眾人歇了會子終於回到正題,把今日家裡送進來的節禮瓜分一番,香茹除了得到一套生日禮物,還和茜草另得了一份節禮。不消說,那熟悉的桃花村自是一人一套,剩下不成套的單品再加上其他的節禮一併分給別人。

  香茹一直想問為什麼這桃花村是每次必有的節禮,不用問也知道肯定和謝家有什麼關係,日後等她出去再知道也不遲,她若是留在京城工作生活,肯定必會成為這桃花村的老主顧。

  大家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拿上送人的禮物出去各自送人。人家收了禮,少不得要留人坐一坐喝杯茶道聲謝,於是這一番走下來,一下午就過完了。


  晚飯後茜草在謝醫婆房中上晚課;夏家姐妹研究針線活計,她們家裡今天送進來了新的繡花圖冊,兩姐妹迫不及待地就想繡一些出來;香茹在自己屋裡繼續寫未完的膳方,待到時間晚了各人自去洗漱歇息不提。

  中秋節放假三天,頭一天過節,後兩天繼續休息。邵太醫交待的功課香茹用了一晚上加一個白天就全部寫完,剩下的時間用來充分享受假期,不是和茜草一起玩玩具,就是跟夏家姐妹擠在一塊繡手帕。不是她吹牛,在容姑姑曾經的高壓培養下,二位師叔的女紅都比不過她呢,同樣的花樣子,她繡出來的就是要更漂亮一些。

  節後第一天上課,照例先給所有平日有過接觸的太醫們逐個請安,然後回到邵太醫身邊準備開始今天的課程,

  但邵太醫並未急著上課,而是拿了個小木匣子給香茹,「給,你的生辰禮物,你師娘親自為你挑的,看看合適不。」

  「呀,謝謝師娘,謝謝老師。」香茹沒想到今日就能收到禮物,雙手接過,輕輕撥開鎖扣,打開了盒蓋。

  盒子裡是一對純銀開口鐲子,半指粗,上面有細緻的手工花紋,份量挺沉的,香茹再不懂物價也知道,這樣一對鐲子不是什麼便宜貨。

  「這鐲子太貴重了。」

  「一生只有一次的生辰禮物,貴重點又有什麼要緊?將來還有更貴重的呢。來來,戴起來,姑娘家沒點像樣首飾能叫姑娘麼。」

  香茹乖乖得取出鐲子戴在兩手手腕上,把開口處稍稍捏緊一些,鐲子就剛好合適了,鬆緊適中的掛在手腕上,掉不下來也甩不出去。

  「正合適呢,師娘挑得真好,再大一些就戴不住了。謝謝師娘和老師費心了。」

  「喜歡就好。呵呵,把匣子收起來,我們上課。」

  「是,老師。」

  …… ……

  臨近中午有小太監給邵太醫送來一份診籍。看那診籍封皮顏色是淡綠色,香茹知道這是娘娘們用的診籍冊。

  奉上冊子,小太監又轉述了幾句話給邵太醫,兩人交接完公務,對方一退下走遠,香茹就伸手去翻診箱冊,邵太醫輕輕一掌拍掉香茹的手,「別亂動,在你通過考試之前,你不准看這些。

  「我就看一眼,這是小夏醫婆負責的娘娘的。」

  「當真?宮裡有好幾位同妃娘娘。」

  「姓蕭又即將臨盆的同妃就這一位,我剛到謝醫婆手下的時候,小夏醫婆就說這位娘娘懷孕了,算算日子也誤差不多了,剛才那位小公公不就是請您開個月子膳方麼。我還沒看過娘娘的診籍呢,我就看看,就看一眼。」香茹帶點撒嬌意味地笑道。

  「娘娘的診籍除了封皮顏色,其他的不都跟別人一樣麼,你只看看啊,別亂出主意。」聽香茹這麼說,邵太醫還是鬆開了手,讓她拿去了診籍。

  「不會不會,我就好奇,娘娘們先由醫婆看一遍,再由太醫開藥方,這麼複雜的步驟會不會都寫在診籍上。」

  「那是自然會的,不然要醫婆們做什麼,娘娘們但凡不喜歡和太醫接觸的,就由醫婆代勞,她們的診斷經過都要如實詳細記錄下來。」

  「那豈不看一回病,得寫好多頁的內容?

  「嗯。別想偷懶。」

  「唔。那食醫開方,以哪個為準呢?」

  「都要看,要看診斷也要看藥方,盡量保守一些。對了,這是你最擅長的,對這樣的娘娘往往食療方多於藥膳方。」

  「那……我可不可以觀摩老師寫方子?」

  「我寫完了可以給你看看。現在你給我看你的書去,少開小差。」

  「嘿嘿,是,老師。」

  下午香茹老老實實地寫邵太醫佈置的功課,而邵太醫則在大書桌前伏案用功,兩人背對背,也不知道邵太醫這一下午都寫了什麼,不過當她臨散值前完成功課交邵太醫點評時,終於看到邵太醫忙活一下午的工作成果是什麼,正是那位蕭同妃的月子方。

  這是現要的東西,所以邵太醫只得暫時放下手上的工作,先寫這個。

  於是邵太醫看香茹的文章,香茹看邵太醫的膳方,更加深入地瞭解宮廷太醫的工作習慣。

  邵太醫的方子短,香茹一會兒就看完了,不久後邵太醫也看完了香茹的文章,叫了香茹到身邊開始點評。

  點評完散值時間也到了,香茹拿了今晚要寫的診籍,告別邵太醫匆匆趕去太醫院廚房,她可記得節前跟衛公公講好要給他開膳方的。

  到了廚房,衛公公果然在等著她,把下午請太醫開的藥方給了香茹,香茹又把了一番脈,將脈像暗暗記在心裡,再見無其他人求膳方,於是與衛公公又閒話幾句後就告辭走人。

  回到住處去給謝醫婆請安時,她手腕上的鐲子自然就被大家發現了,聽到是邵太醫送的生辰禮物,眾人大發一陣感慨。

  香茹也適時的把今天看到蕭同妃診籍的事告訴給了小夏醫婆,小夏醫婆一直在跟蹤蕭同妃的情況,一聽今天給蕭同妃寫了月子膳方,八卦之心一時沸騰,嚼了一些蕭同妃的八卦給香茹聽。說蕭同她平時就很注意男女有別,男女大防是她道德原則中的首要條款,她懷孕期間的每次檢查都是小夏醫婆代勞,太醫就沒進還她寢宮半步。

  聽到蕭同妃是這樣性格的人,香茹不禁想到之前太醫院院使大人向皇帝上奏時的情況,會不會就用了這類似的理由?

  因為這理由簡直是萬能理由啊,只需說宮中有娘娘特別重視男女大防,不讓男太醫踏進自己寢宮,有事只得找醫婆代勞,若是醫婆水平太差,恐會危及娘娘健康云云。

  這樣一說皇帝八成就會准了,畢竟娘娘和宮女比起來,自然是娘娘更重要,宮女作為卑賤的下人根本不值什麼,所謂宮規隨時都能根據需要更改。

  不過話說回頭,也只有這樣的理由才能確保讓皇帝陛下同意由太醫院接收醫婆的教育培養,而且看得出後宮中也很重視妃嬪的心理需求,不然皇帝光聽到醫婆水平下降,直接下旨關閉女醫館就行了,何需還要費錢繼續培養呢。

  唔,院使大人八成也想到過這一點吧,萬一皇帝下旨關閉女醫館怎麼辦?嗯,應該是在奏折或者召見的時候說服了皇帝,不然批復的消息就不是太醫接手教育女醫徒,而是女醫館關門大吉了

  這樣說來,女醫館上下不但得感謝院使大人,還得感謝皇帝陛下的善心吶,要是沒有皇帝的這一念之差,自己一直為之辛苦的離宮之旅豈不就此終結?

  唔,好險,好險。





入門 第81章

  秋風蕭瑟,日子一天冷似一天,香茹每日學習功課日子過得平靜自然,天天有寫不完的膳方和文章。廚房那裡時不時的遞口信要香茹寫膳方,有時給錢有時不給,香茹能賺就賺,她不介意這些,要是偶爾聽到哪位廚子家裡有紅白喜事,她還會拿些錢出來封紅白包。

  而有老人病的衛公公香茹也是盡心照顧,但正如他自己所說,這病太醫都沒辦法斷根,香茹能做的也儘是配合衛公公吃的藥開些食療方子,盡量控制病情,別發作得太厲害。

  就這麼來來往往間,香茹和廚子們的關係打理得非常融洽,經這些廚子的嘴,香茹對京城街面上的事有了更多的瞭解,甚至對城市街道都有了一定的概念。

  邵太醫對香茹的行為知道得很清楚,但他睜隻眼閉只眼,他覺得這些都是香茹練習膳方的機會,他做的只是偶爾敲打一下衛公公,讓他去提醒那些廚子們懂事一點,別忘了宮規。而這些自然都是背著香茹進行的,香茹並不知道邵太醫為她做了什麼。

  日子一天天地過,關於明年上課的事香茹陸續地從各位太醫們的口中知道了些詳情,回去就轉告給姐妹們,比如說課堂已經定下。授課老師已經定下,課程已經定下等等細碎東西。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喜事,由小夏醫婆負責的蕭同妃如期臨盆生了位小公主,次日就被降旨升了半級,去掉了那個「同」字,升為正三品的蕭妃。

  蕭妃高興,發下賞賜,小夏醫婆因此得了好幾匹上等貢品的綾羅綢緞,她領賞回來給眾人欣賞一番後就給了姐姐大夏醫婆,在她冬至回家時帶出去,擱宮裡她用不上,也沒那條件保管,到底是賞賜的高級貨,弄壞了怪可惜的。

  秋末時,宮廷食醫們都陸續完成了給官廷內眷和王公貴胄們開的食療藥膳方,今年有香茹分擔一部分工作,邵太醫的工作量輕鬆了一些。但這些東西交上去後,食醫們也僅僅是歇了半月,就又開始準備明年春季的各種膳方了。

  進入冬季後大夏醫婆離宮的日子就開始倒數,今年與她一塊回家的醫婆只有兩個,其餘七八人都是老宮女。跟著發生變化的還有醫婆和醫徒們的情緒,醫婆們自然是數自己還有多久即可回家,而醫徒們們則隱隱擔心自己是否也有衣錦還鄉的一天。

  這是每年入冬後這個院子裡的人都有的一個心態變化,大家對此都視為尋常,香茹不是心理醫生,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她知道醫徒們這種心態的來由,就像高考生一樣,只要沒拿到最後的錄取書,心就總是懸著的。

  臨近年末,太醫院和女醫館都漸漸忙碌起來,沒誰願意帶著病過年,因此身體稍有不舒服就喚大夫,就連不怎麼出外差的食醫們都多了很多出差的工作。

  每個食醫都有各自負責的病人,宮裡宮外的都有,一忙起來就連軸轉,剛從內廷回來還沒歇個腳,就又有外差找上門來。

  在這樣頻繁的傳召下,香茹的課程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有時上午來上課,講到一半,邵太醫受傳喚進宮去看病,就要把她交給瘍醫教導文章。好不容易等他回來,師生兩個還沒就先前的學習進行個完整的交接,又有小太監子遞了帖子說外面某某家有請,邵太醫又要收拾藥箱出宮,並直接給香茹佈置功課提前放學。

  這種狀態從進入臘月後就一直存在,邵太醫能好好地在太醫院呆上完整一天的次數數都數得過來,香茹有時候都想建議說不如給她提前放假好了,省得大家都累,反正文化課明年初有專門的老師來教。

  可每次看到邵太醫精心為她挑選要她仔細閱讀學習的文章時,這些話香茹就又說不出口了。

  時間進入臘月中,眼看年關在即,年假在望,馬上就可以從這忙碌的工作中解脫出來,太醫院裡緊張了月餘的氣氛終於有了一個緩解,放假在即,太醫們的心頭好似輕鬆了許多,不再抱怨忙得連喝茶的時間都沒有。

  臘月二十日那天,午後,天氣晴朗,溫度回升,香茹用手絹墊在遊廊欄桿上,臉朝院子坐著,一邊曬太陽一邊倚著廊柱打瞌睡。院子裡沒什麼人走動,出外差的太醫有的還沒回來,回來的太醫都在屋裡歇腳和整理診籍,不出外差的瘍醫和獸醫才不在外面吹風,寧可在溫暖的屋子裡看書聊天。

  角門處走進來一個穿正五品官服的中年男人,欣長身段,白面長鬚,氣質平和,除了官服不同,此男人跟別的太醫沒什麼兩樣。

  腳步不緊不慢地踱到食醫上房這邊,一眼就看到坐在門口遊廊上打瞌睡的香茹,男人略停腳步,淡淡一笑,邁上台階來到香茹身後,拍拍她的肩喚醒她。

  香茹被人打擾迷迷糊糊醒過來,還以為是邵太醫找她,一邊問安一邊轉身,可一抬眼看到的卻是陌生的官服和陌生的人,驚嚇之下,香茹差點尖叫,好在她及時摀住自己嘴巴,想起這裡是太醫院,不是別的什麼公共地方,就立刻冷靜了下來。

  男人把香茹的慌張驚嚇冷靜鎮定都看在眼裡,心裡有絲讚賞,覺得這丫頭素質的確不錯,是個好苗子,就是太年輕,處事不知道利害。

  「這位大人中午來此有何貴幹?是要找哪位太醫麼?婢子進去給您傳喚。」來者是客,香茹鎮定下來後立刻開口。

  「是啊,我來找邵太醫。」

  「邵太醫剛出差回來,正在屋裡歇息,大人請隨我進去吧。」

  「不了,就幾句話,不打擾裡面其他太醫休息,你替我請邵太醫出來說話吧。」

  「呃,那婢子應該怎麼回話呢?」

  「就說向少繁請老師出來說話。」

  「啊,向御醫?」香茹愕然無語,邵太醫的正牌學生來了,這個一直只聽說過從來沒見過的師兄大人。

  「請向大人稍候,婢子這就去請邵太醫出來。」香茹可不敢自稱是向御醫的師妹,始終行奴婢禮,隨即匆匆進屋回報邵太醫。

  才回來不久的邵太醫正喝茶歇息,一聽香茹報告說是向御醫來了,趕緊出來見面。

  「哎呀子簡,這大冷的天你怎地來了,來了怎麼也不到裡面坐坐。」邵太醫嘴上埋怨臉上卻笑。

  「學生請老師安。」見著邵太醫,向少繁恭恭敬敬執了學生禮,這才上前拉了邵太醫的手走了幾步,到遊廊上坐下。

  香茹見狀就要退下,但向少繁卻制止住,沒讓香茹走,反倒屏退一旁值守的小太監,空出了一個單獨說話的小空間。

  「學生知道入冬後老師公務繁忙,不敢到家中叨嘮,這才揀了午休時間過來。」

  「子簡特意過來是有事?」邵太醫看看香茹,又看看向少繁,見著久違學生的高興心情漸漸平復,等待下文。

  「其實不算什麼大事,只是想請教老師是否知道有此事。」向少繁邊說邊瞟了一眼香茹,香茹頓時一陣莫名地心慌。

  「哦?怎麼說?」邵太醫臉色更沉三分。

  向少繁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抖開來遞予邵太醫,「這是學生偶然從家中下人手上得到的膳方,從紙張上認出是出自宮中之物,但這筆跡稚嫩,筆力不足,像是初學寫字不久,所以特地來請老師看看,是否認得。」

  邵太醫一看到膳方上的字跡就認出是香茹寫的東西,教了她半年,對她的筆跡邵太醫早已熟悉,不發一語地招手喚了香茹到自己身邊,把方子給她看。

  「吶,你寫的東西落到你師兄手上了。」

  「呃……京城真小……」香茹看著自己開的膳方憋出這麼句話來。

  「子簡,這方子怎麼到你手上的?」

  「說起來也是偶然,那名下人沒拿住,被風吹跑了,正好吹到我的腳邊,就這麼讓我撿到了,等那人尋來時,我藏了起來沒給,不然可能沒好事。」

  「怎麼說?」邵太醫有絲驚訝,而香茹卻緊張得心中直擂大鼓。

  「那名下人是家僕中有名的碎嘴子,最喜歡嚼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剛告訴他的事,轉身他就能加油添醋說給十個人聽。他求到了這宮中開的膳方,誰知道他會把這事宣揚到什麼地步去,幸好這方子被風吹跑讓我撿著了,不然還真麻煩了。」

  聽完向少繁的說明,邵太醫小鬆口氣,香茹卻愈發緊張,因為她不知道向御醫接下來還要說些什麼,若是不讓她再這麼幹了想來也是應該的。

  「香茹經廚子們的關係給宮外的人開膳方的事我是知道的,衛公公這事不瞞我,我也多次交待他敲打那些廚子,在外面別亂宣傳,時刻把宮規記在心裡,沒想到還是有了這事,幸好幸好,沒出大錯。」邵太醫這話又叫香茹嚇了一跳。

  「擱在一般的醫徒,給病人開些簡單的膳方作為練習本來就是必修功課,可是香茹身份不同,她做這事時必須小心謹慎,不可在外面留下馬腳,尤其千萬不能用宮中之物來給外面的人寫方子。現在我知道了這事,外面的事自有我去清理,那些廚子們的關係很好查,我會把這事弄乾淨。」

  「嗯,就交給你了。也是我大意了,沒能及時提醒香茹注意紙張的問題。」

  「對不起,老師,都是我的錯,給您和向御醫惹麻煩了。」香茹誠懇道歉,不說不知道,一說香茹頭皮都發麻了。

  要是讓人拿著這膳方告發宮女與外聘的男廚子來往密切,她豈有不死的道理?

  「好在事情還未被人揭發,補救還來得及。我得到方子的當天就已經做了安排,後續的事都在掌控之中。香茹,你可以繼續給外面的人寫方子,但不要再用宮中物品,這樣才不怕被人發現。」向少繁和顏悅色道。

  「是,向大人教訓得是,香茹記下了。」

  「嗯,全部的筆墨紙硯都要換掉,明天我就從家裡帶些給你,你用那個寫就是了。」邵太醫道。

  「這倒不必麻煩老師了,我來預備就好了,就當是我送給小師妹的見面禮罷。」向少繁笑道,剛才的緊張氣氛在他這一笑中隨即雲消雨散不復存在。

  「那也好,說來你倆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呢。香茹,快謝謝師兄,你這師兄最喜歡收集文房四寶,他說送你的一定是好東西。」

  「謝謝師兄。」香茹立馬打蛇隨棍上。

  「別,叫我什麼都行,千萬別叫師兄,我當得起,你師傅謝醫婆可當不起,你這一叫不要緊,輩分可就全亂了。」向少繁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啊?」香茹不解。

  旁邊邵太醫略一沉吟,啞然失笑起來,「是呢,子簡不說,我都忘了。子簡的大外甥好像就是你師傅謝醫婆的未婚夫,你果然不能喊他師兄。」

  「啥米?!」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一下就蓋掉了方纔的那件事,香茹張著嘴巴大笑,「未婚夫?天吶,我完全不知道,謝醫婆她們從來沒講過。」

  一層關係,她是謝醫婆的徒弟,也就是謝醫婆的晚輩。

  二層關係,她是邵太醫的學生,是御醫向少繁的師妹,與向少繁平輩。

  三層關係,向少繁的外甥是謝醫婆的未婚夫,是她的長輩。

  四層關係,她是向少繁的師妹,是他外甥和謝醫婆的長輩。

  於是矛盾出現,輩分混亂,這聲師兄當真叫不得。

  不過,香茹倒是想起件事來,貌似中秋那天,小夏醫婆講了句什麼話,好像什麼和什麼是親戚之類的,惹得謝醫婆滿面飛紅追著小夏醫婆滿屋子跑。

  看來,講的就是這事吧,未婚夫。

  那麼,既是向家的親戚,又和謝家是姻親,這位未婚夫先生家想必同屬大戶人家嘍?十成十的把握都是醫藥行當裡的,同行間知根知底,好處一起得,風險共同擔。

  不過話說回頭,這京城之中的醫藥行當到底有幾家大戶啊?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5 09:26 PM

入門 第82章

  三人就輩分的話題說笑一陣,繞來繞去,最後還是定了當著謝醫婆的面只喚官職尊稱,謝醫婆不在則還是叫師兄。畢竟香茹來學習的第一天是當著前院使大人和袁顧問的面,正正經經給邵太醫磕頭拜師的。邵太醫現在只有他們這兩學生,向少繁就是香茹的正牌師兄,師妹見著師兄還得喊官職,這未免就太生分了。

  香茹滿心歡喜半是撒嬌地連喚了幾聲師兄,逗得向少繁和邵太醫哈哈大笑,感情急劇升溫。

  聊到午休將止,向少繁與二人道回御藥房做事,邵太醫與香茹目送向少繁走遠後,兩人進屋看書的看書工作的工作自是不提。

  下午散值香茹回到女醫館,給謝醫婆請過安後,冷不妨的往前一蹦在謝醫婆反應過來之前,她先湊上臉,調皮地笑問道,「師傅,請教您一個問題。」

  謝醫婆被香茹這突然的動作唬了一跳,沒好氣地拍了香茹一下,「有話就說,這樣做什麼。」

  「吶,很簡單的問題。就是想請教一下,向御醫的大外甥姓什麼呀?」香茹不緊不慢地道,眼睛睜得大大的仔細觀察謝醫婆的表情。

  果然,謝醫婆聽完問題後,臉上就慢慢地飄起一層緋紅色,眼裡隱隱含有一絲春意。

  香茹咋舌,謝醫婆臉紅起來還很漂亮。

  「你這死丫頭,從哪聽來的,向御醫的大外甥姓什麼我怎麼會知道~」謝醫婆心中羞意過後,總算反應過來,立馬羞惱地站起身薄斥香茹。

  「哦?師傅不知道啊,那就沒事了,以後我見著向御醫喊他一聲師兄想必也無關輩分什麼事了?」香茹見謝醫婆羞成這樣,也不逗她了,直起身向茜草走去。

  茜草完全聽不懂香茹和謝醫婆兩人在說什麼,目光在兩人身上游來移去,滿是好奇不解。

  「香茹,你說什麼呢?什麼外甥師兄的?」

  「那個啊……嘿嘿,你想不想知道?我說給你聽哦……」

  「香茹不許說!」謝醫婆急奔過來,一把拽開香茹,不讓她再說下去「好不知羞,這種事是能當人說的麼。」

  「哎,師傅,話不是這樣說的呀,這事不當人說出來,難道還自己呆在屋子裡對著牆說呀?師傅,要不您給我們說說?那個大外甥是個怎樣的人呀?」香茹忍不住又湊上去打趣,還拿肩膀去頂謝醫婆。

  「我進宮這麼久,我哪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呀。」謝醫婆想到那個人,臉色紅得幾欲滴血,幾乎燙得心上都要燎起泡來,又不好意思面對兩個徒弟,只好把臉藏在手帕底下。

  「也對哦,師傅進宮這麼久的確是不太清楚外面的事了,那要不要徒弟去幫著打聽打聽呢?師兄今天來了哦,說下次要送我一套文房四寶呢。」

  謝醫婆刷地抬起頭,緊張地望著香茹,「你今天見著向御醫了?」

  「嗯吶,見著了,他來找邵太醫聊天,我們三個一起聊了一會兒。師傅您真的不想知道那位大外甥的近況麼?我想您家裡的來信上這種消息應該很少吧?您難道對他不關心麼?好歹,您明年就要出去了呢,要是他不再是當年那個人了,怎麼辦?」

  「都十年了,有變化才是應該的,沒變才不正常呢。」謝醫婆垂下眼簾強自嘴硬,手上不停地扭著帕子。

  「那師傅到底想不想知道人家的近況呢?下次師兄來,我順便問問就是呀。」

  「哎呀,你知不知羞啊~這種事是你這女孩子家家的開口問得的麼~真是~」謝醫婆又是跺腳又了手帕遮臉,師傅的尊貴形象此刻蕩然無存。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茜草腦袋上飄著個大大的問號,她快好奇死了,香茹和師傅這是打的什麼啞謎呢?

  「哎呀,你還沒聽懂?來來,我跟你仔細說。」香茹壞笑著伸手去牽茜草。

  謝醫婆以飛快地速度一把拍開香茹的壞手,把茜草拉到自己身邊,「你別聽她跟你亂嚼舌根,都不知道她在外面聽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回來學給我們聽,不許聽,知道不?」

  「師傅,香茹聽說的事好像和你有關哎。」茜草又不是笨蛋,謝醫婆的不對勁她完全看在眼裡。

  「哪有,你看錯聽錯了,不許打聽。」謝醫婆用強制手段不讓年幼的茜草遭受香茹的無情污染。

  「那好吧。」茜草聽從了謝醫婆的話,可一轉眼。就看到香茹給她使眼色動口形,茜草嘴角迅速一彎又趕緊耷拉下,轉臉又是一副乖巧模樣。

  「好了,天色不早了,香茹你忙你的去。」

  「是,師傅。」香茹福了一禮,轉身往外走。

  「師傅,我去茶水房打壺開水上來,沒熱水喝了。」緊接著茜草拿起桌上的茶壺跟謝醫婆打了聲招呼也走了。

  茜草下樓來直奔香茹房間,香茹正在屋裡等著她,見茜草進來趕緊拉著她到床前,把謝醫婆有未婚夫的事細細地說給了茜草聽。

  茜草一聽謝上醫婆有未婚夫,一開始也是很驚訝,再想到剛才謝醫婆那一連串奇怪表現,終於也忍不住撲倒在床上大笑起來。

  「師傅原來是害羞了,那等明年師傅出宮後應該不久就要嫁人了?」

  「應該是的吧。等到我出宮的時候,師傅的孩子就會滿地跑了,再等你出宮,那些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對呀對呀,幾年後我們就要有一堆師弟師妹了,可到時候我肯定是已經回家鄉看不到了。」

  「哎呀,笨吶,你要嫁到京城,不就能看到了麼?」

  香茹的無心之話成功鬧了茜草一個大紅臉,「香茹,現在說這事還太早呢,我家離京城要走半個多月,這麼遠,家裡不太可能會把我嫁到京城去。」

  「這可難說,也不想想,明年我們就是太醫的學生了。求太醫做個媒,難道還比不上家鄉的男人?你想要個什麼樣的?我出去後幫你打聽打聽?」

  「才不要你找呢,誰知道你找個什麼樣的?」茜草越說臉越紅,臉貼著被子就是不抬頭。

  「你說個大概出來。我照著給你找唄。說說,想要個什麼樣的?太醫們手上可有不少優質好兒郎哦。」

  「別說了,人家都羞死了,才不像你沒臉沒皮的,這種事都說這麼大聲,傳出去惹別人笑話。」

  「誰笑話?你以為她們沒想過?不過倒是有不少人想了白想。

  「喂,你今天真不是在外面聽說了什麼事回來消遣我們吧?哦~我說你今天怎麼說這個呢,該不是你春心動了?這年還沒過,你就萌了春心未免太早了些吧?」茜草不堪被香茹捉弄,開始反擊。

  「哎喲,說這話,我這還不是關心你們啊,師傅未來已經安排好了,難道你不擔心你的未來?」

  「擔心又有什麼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又不會害了我,我要是嫁得不好,他們臉上也沒光。」

  「那倒是,他們是你親爹親娘,斷不會讓你所嫁非人。」香茹的聲音低沉下去,她想到家鄉自己那對「父母」,煩躁的感覺就不打一處來。

  「香茹,你別多想,你的事師傅師叔一定會幫你,絕不會看著你回家受苦,你家鄉離京城很近,只要事先安排好,一定保你無事。」茜草察覺到香茹的心事,坐起身安慰道。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真要在家裡呆不下去了,大不了我逃回京城,路上也不過是四五天行程。」

  「就是,他們逼你也只能在家裡逼你,京城可不是他們的地盤,在這裡多少人給你作主,莫擔心,啊~」

  「我擔心什麼,等我出去還有好幾年呢,我才犯不著為幾年後的事現在開始擔心呢,就是想著這事讓人煩心。」

  「那就別想,不想就不煩了。幾年後的事情在費那腦子幹嘛。你趕緊忙你的去吧,我去茶水房打開水,下來這麼久師傅回頭要問了。」

  「趕緊走趕緊走,光顧聊天了。」香茹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開了房門與茜草一道出去分頭忙活。

  晚飯後香茹坐在房間看書做作業,忙著忙著又開起小差來,望著自己在用的紙筆就想到了師兄向御醫,轉而就想到了謝醫婆的未婚夫,跟著就想到了自己身上。

  婚姻真是個讓人頭疼的事啊。

  謝醫婆家門當戶對不用擔心,茜草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她們都家庭美滿,唯獨自己所佔的這個殼子身世不好,基於記憶中對繼母的惡劣印象以及何父的失職,一想到自己「回家」後的新生活香茹就渾身不舒服。

  這個身體已經歸己所有,血緣上的聯繫切不斷,但精神上她不再屬於任何人,由不得別人打著各種名義隨意擺佈自己。

  不過光憑嘴說沒什麼用,身份歸身份,再大也大不過父母之命,孝順二字壓死人,女兒在家就是得聽父母的,不聽就是不孝,嚴重點還能扣個大逆不道的帽子。

  香茹眼珠轉了幾轉,想到個主意,擱下筆來到床旁,把藏在床頭板底下藏錢的匣子取了出來,全部傾倒在床上細數起來。

  宮裡沒有花錢的項目,每月的月錢都是淨存款。加上時不時從廚子們手上賺得的外快,積了這麼多日子,香茹這錢匣子其實份量挺沉的。

  銅板都是不同「面值」的制錢,最小的一文,最大的值五十文,不然一弔錢就是一千枚銅板,光全串起來就是老大一坨,更何況上哪找能串這麼重的銅的繩子去?

  香茹每次放錢都依面值把銅錢各自串好,方便數錢。

  將現有錢款點數清楚後,香茹心裡有了底氣,她在宮裡的時日還長,賺外快的機會還多,日後「回家」想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少不得就得靠這些錢來買自己的自由,唯一的問題就是不知「自贖」價碼得幾何。

  算了,不管幾何,總之多多益善就是了。

  香茹這樣想著,把錢重新裝回匣子裡放回原處,回到書桌前繼續看書做作業。




入門 第83章

  三日後,向少繁御醫利用午休時間再次來到太醫院,手上提了一個籐制小書箱和一包糕果,都是送香茹的禮物,香茹欣喜收下並打開書箱看裡面的東西。

  小書箱裡裝的是一套文房四寶,分別放置在上下兩層格子裡,上層放了筆墨硯,下層格子則塞滿了書寫紙。

  邵太醫看到那方硯台,立時就笑了,取了硯台出來在手上仔細把玩。

  香茹見邵太醫如此反應,心知這硯台必是好東西,也湊過去打量,但怎麼看都看不出名堂,只覺得這硯台小巧可愛雕功精緻。

  整塊硯台呈長橢圓狀,大小有成年男子巴掌大,略厚,硯池在下半部呈圓形,並橫切一半做了蓋子。上半部整體雕成了立體的假山花草,蓋上硯池蓋子就和假山花草平行,取下硯蓋,那雕花部位就成了把手,可以隨意把硯台拿來拿去,而不怕墨汁沾到手上,另外還可以做個臨時筆架擱擱筆。

  「好硯好硯,看這石質和墨漬,少說也有百來年歷史了吧?」邵太醫把硯台反反覆覆看了幾遍,才對向少繁笑道。

  香茹很誇張地張大嘴無聲地「哇」了一下,輕輕地從邵太醫手上接過硯台在自己手上把玩,百來年的東西,那就是古董嘍。

  「送師妹的見面禮,太寒酸了我也拿不出手啊。」向少繁摸摸香茹的發頂笑道。

  「謝謝師兄。」香茹滿心上歡喜甜甜道謝。

  「除了這個硯,其他的紙筆墨都是尋常物事,在外面的文墨店隨便買的便宜貨,幾文錢一刀的東西,以後再有人找你寫方子,就用這個寫,就不怕別人找茬做文章了。」向少繁輕聲地對香茹進一步交待。

  「知道了,我會注意不會弄錯的。」香茹摸了摸那些紙,紙質稀薄,質量完全劣於宮中用的書寫紙,閉著眼睛都不會拿錯。

  「你可要注意別交給我的功課也用這紙來寫哦。」邵太醫拈著鬍鬚開起玩笑,香茹吐吐舌頭,一時間不好意思起來。

  向少繁吃吃一笑,適時轉移話題,詢問邵太醫年假安排,好約個時間等大年初一給老師拜年。

  這兩人正聊著過年的事,一陣雜亂地腳步聲從外面傳來,三人伸頭看去,原來是其他幾位食醫聽到這裡有熟悉的聲音,特意過來看看。

  向少繁就是從這裡走出去的,與這些食醫們當然都是老相識老同事了,見著大家趕忙聯絡感情,作揖行禮,寒暄一番後也不知是誰起的頭,一群人就到前頭廳堂聊去了,單留了香茹下來。

  香茹收拾好禮物自行看書做功課。

  下午午點時間,小太監們送來糕點的同時給香茹遞了口信,散值後香茹來到太醫院廚房,一口氣接了三個單子,一個單子得了一弔錢的診金。

  香茹一邊收下東西一邊也提醒廚子們,小心一些,別讓求方的人知道方子的來歷,編什麼理由都行,唯獨不能說這方子是她開的。

  上次經向少繁提醒,香茹立刻就把自身安全問題提到了最高警戒點上,要是小命沒了還玩個P呀。

  廚子們倒叫香茹不用擔心,他們早就有了一套對外的說辭,不會有人知道膳方的來歷。他們又不是剛進宮做事的毛小子,宮規都能完整背下來,自然知道違反宮規的利害,況且還有衛公公時不時的敲打,他們哪裡會笨到出賣香茹,那對他們也無任何好處。

  聽廚子們這樣說,香茹暫時放下心來,都是聰明人才好溝通,要是碰到個不懂事的二愣子,比如就像向少繁家那個碎嘴子的家僕,那叫老天都救不了自己的命了。

  閒話兒句,又收下廚子們給的糕點,香茹雙手提滿東西抄小路打道回府。

  進了女醫館廚房,廚子們送的糕點香茹轉手就送給了廚娘們,在她們的感謝聲中香茹哼著別人聽不懂的小曲腳步輕快地回自己住處休息,給謝醫婆請安時自然也把那方硯台帶去給大家共玩。

  謝醫婆看看硯台又瞅瞅香茹,香茹回以一個聳肩的動作,只道,「今天向御醫來了之後,放下東西聊了幾句,就跟其他幾位太醫一同喝茶聊天去了。」

  香茹這說的本是實情,可精明的小夏醫婆卻聽出了端倪,含有莫名意味的目光立刻就投注在了謝醫婆身上,謝醫婆被她給看得渾身不自在,乾咳幾下,把硯台一把塞進香茹懷中生硬地把她打發下去。

  香茹抱著硯台乖乖走人,茜草察言觀色,拿起桌上的茶壺說去加熱水跟著開溜。

  屋裡沒人了,小夏醫婆慢條斯理的挽起袖子就開始「逼供」了。

  謝醫婆自然反抗,女孩子家的到底不好意思說這種事,於是兩姐妹在屋裡床上最終滾成了一團,茜草端著裝滿開水的茶壺回來時她倆還沒鬧完。

  茜草既已知道了謝醫婆的秘密,也就猜到這兩姐妹是為什麼而鬧,她忍著笑倒了兩杯熱開水分別給師傅師叔,讓她倆好好緩口氣歇一歇。

  夏醫婆喝了水很快就歇了過來,謝醫婆的大紅臉卻仍然未下去,落在小夏醫婆和茜草眼裡,就是此刻的謝醫婆特別的有風情,完全是女兒家春心萌動的典型表現。

  小復醫婆輕輕擱下茶杯,帶了茜草出去,讓謝醫婆一個人好好冷靜冷靜,明年她就要出去嫁人了,現在她就是日想夜想她的未婚夫那也是人之常情,哪個要出嫁的姑娘不都是這般心情。

  直到香茹提了晚飯回來,謝醫婆才終於恢復正常,沒事人似的該吃吃該喝喝。

  香茹一邊夾菜一邊左右觀察周圍人臉色,見茜草眼神飄忽,臉上似笑非笑,心下瞭然,面色正常地埋頭吃飯。

  唔,等有機會再打聽那位未婚夫先生的事吧。

  可能是老天也看不過謝醫婆飽受相思之苦,香茹的願望剛傳達給上蒼,老天立該就給了回應。

  因為此時已近年關,離年假只剩幾天,各路太醫往來交際頻繁,互贈禮品啦相約放假時去哪吃吃喝喝啦等等,而御藥房的御醫們回來看望老同事自然也是正常的人際交往。

  於是香茹連著好幾天的午休都看到向師兄與其他御醫們一道出現在太醫院裡跟各位太醫寒暄拜年。

  香茹守了幾回,總算在放假前一天逮到了向少繁的一個空隙,打聽他大外甥的近況。

  向少繁一聽就知道這是替謝醫婆打聽的,中年大叔狡猾一笑,只說他外甥近況很好。春風得意,只等來日迎娶美嬌娘過門。

  香茹眨巴幾下眼睛,對這樣的回答很不滿意,追著向少繁打聽細節,多少說幾件事來聽聽,也讓謝醫婆能從中重新瞭解這位未婚夫的人品性格。

  向少繁一臉壞笑的偏不告訴香茹,借口有人叫他轉身拔腿開溜,徒留香茹原地跺腳。

  傍晚回到女醫館,香茹把向師兄的原話轉達給謝醫婆,只一聽那「美嬌娘」三個字,立馬就鬧她一個大紅臉,茜草再也繃不住掩著嘴吃吃地笑,在謝醫婆羞惱地跳起來打人前拉著香茹的手逃之夭夭。

  新年很熱鬧,這是香茹穿越以來過的第二個新年,在這裡時日長了,對前世的執念也就漸漸地淡忘了,在這裡有了新的朋友老師同學,除了物質生活不太方便外,精神上的需求已經滿足了。

  年假結束後。香茹第一天回太醫院上課,見到了久違的袁顧問,他給香茹帶來了新的任務,作為大師姐,師妹們三月開學的各種瑣碎事就交由她負責了。

  香茹一口應下。

  接下來的日子香茹就忙起來了,白天晚上的忙,忙了公事還有私事,順帶著空隙裡還要賺幾筆外快,有時候睡眠時間都得不到保證,但她卻樂在其中,忙並快樂著。受她這種情緒的影響,藥房裡的適齡姑娘們也都精神飽滿地準備迎接新的學習生活。

  大年十五過完後,新年的氣氛正式結束,所有人重新抖擻精神,投入到新一年的工作學習中。

  好久不見的向少繁師兄終於再度光臨太醫院,給諸位食醫帶來了從外地送來的稀罕果脯,香茹也得了一份。她打開盒蓋本想嘗一塊,卻意外發現裡面還有一封信,信封上只有五個字,寫著「謝小姐親收」,看那筆跡似是出自男人之手。

  香茹了然一笑,拈了一塊紅色果脯扔進嘴裡,那滋味乍酸,轉瞬又甜到心裡。

  傍晚回了女醫館,香茹把果脯交給謝醫婆,她只從裡面拿了一小塊果脯餵進茜草嘴裡,讓她也甜一下,然後牽了她的手兩人雙雙出去,留謝醫婆一人在屋裡品味心思。

  時間飛逝,二月,補充人手的新宮人分派到崗,太醫院的小太監們把小宮女們送過來,容姑姑親自在大門口點名接收,交接手續辦完,將人領進院中,如數全部交給早已等候的藥房方姑姑,其他幾位等待補充人手的姑姑都沒份。

  去年走的宮人總共十三位,但今年送進來的小宮女卻有二十二位,還都是醫藥家的,想必是因為今年醫徒教育轉交太醫的緣故吧,所以特意如此安排,多找些醫藥家的女兒們進來,不像以前各種出身的姑娘都有。

  方姑姑作為大姑姑,擺足了架子訓了一會子話,就把棒子交給了一旁的香茹。

  香茹和顏悅色地看著這批被方姑姑嚇壞的小姑娘安慰了幾句,緊接著話鋒一轉,就提到了三月去太醫院上課的事,並把醫徒的規矩說給她們聽,最後道:「你們初來乍到,對新環境不適應,這我都能理解,日後學習生活上有任何事都只管來找我,作為大師姐,我會幫你們盡快適應新的生活,現在請隨茯苓姑娘去你們住的地方。」

  小宮女們聽到她們進宮來的主要任務是學習醫術,都歡呼雀躍起來,滿面笑容紛紛跑到茯苓身邊,至於到了年齡卻沒能通過考試的後果是什麼,暫時就無人去考慮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5 09:32 PM

入門 第84章

  送走了新宮女,香茹回到屋裡抄了一份名單趕緊著送到太醫院送到一位姓溫的太醫手上,這溫太醫差兩年退休,中等微胖身材,疾醫出身,是香茹她們這批醫徒的老師的頭兒,有事他交待給香茹做,香茹做完了也是跟他接洽。

  溫太醫一直在等這最後一批名單,雖然新宮人是從太醫院送出去的,可太醫院也是當天一早從內政監接到人後直接送女醫館的,因此只得等到新人交接完畢後才能拿到名單。

  看到今天送進來二十二位新人,溫太醫立刻派小太監再給課室追加桌椅等用具。

  小太監得令下去安排,溫太醫又交待香茹回去傳話,三天後給現有醫徒們來一場水平考試,但考什麼內容卻保密,連考哪本書都沒告訴香茹,為的就是要看這些醫徒在沒有充分準備的前提下的真實水平。

  「老師,我要考試麼?」

  「你不用,你跟我們只是學文化課,不過你要是轉學疾醫,那我們倒是可以考上一考。」溫太醫笑道。

  「嘿嘿,那不用了。」香茹撓撓頭,嘿嘿一笑,告辭退下,轉頭邵太醫處上課。

  傍晚散值前,有小太監來來找香茹報告,學習用具都備妥了,一會兒就派人隨她送去女醫館,因此要香茹先去學院核對清點數量。

  所謂學院是隨口起的名字,大家覺得順口就這麼叫下來了,這院子就在院使大人所在院落的後頭,三間寬敞瓦亮的大平房,共九個大明間,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排號,幾十號學生和老師的課室辦公室都在這裡。

  香茹來到學院院子,一群小太監在等著她,每人身前一個大挑擔子,都是文房四寶和課本書箱等物,他們規規矩矩地等著香茹逐一清點完畢,簽字領走。

  香茹簽完字瀟灑的一招手,小太監齊齊挑起擔子,往後院行去,從那裡的角門出去就是廚房外的小道。香茹知道這條路,但她從來沒走過,畢竟是要經過院使大人的地盤啊,她還沒那膽子明目張膽地走這條路去廚房接私活。

  眾人浩浩蕩蕩地經女醫館廚房來到藥房後院,準備在這裡分發用品。

  看到要發東西,小醫徒們趕緊一個喊兩個,兩個個牽四個的圍了過來,並照香茹的要求排成幾隊,點過人數所有醫徒都就位了,這才開始分發東西。

  小太監們根據所挑物品分成幾組一字排開,把各人的挑子解開,將東西擺在地上。醫徒們也分成幾隊,排隊上前依次領取。領完後再次清點核對,一人一份,不錯不亂,無人少領,無人多拿。

  發完東西,香茹叫出隊伍中的現任醫徒,讓其他人解散,她們隨她回住處,在院子裡香茹將溫太醫的話轉告給她們,三天後要考試,這幾日盡量多看書吧。

  這些醫徒們一聽頓時慌了神,趕忙四散下去找各自師傅想辦法,唯有茜草沒動,她淡定地先上樓去向謝醫婆報告此事,而香茹則回屋去稍事休息。

  待香茹來到樓上請安,謝醫婆已經給茜草找了幾本基礎啟蒙的書給茜草看。

  謝醫婆估摸著這場考試不會太難,只是太醫們想摸摸醫徒們的底子,很大可能只會考些基礎知識,不會太難,不然就是在難為人了。本來各位醫徒就受師傅水平的限制,各人水平不同,一場摸底考試而已犯不著弄得哀鴻遍野。

  香茹覺得謝醫婆的猜測有道理,而且這事她也插不上嘴幫不上忙,就只能祝福茜草好運,允諾她要是考得好就做好吃的給她慶祝。

  已經步入青春期的茜草正是嘴饞的年紀,又喜歡香茹的廚藝,一聽此話,馬上表示這幾天一定好好複習功課。

  三天後,這批醫徒第一次走出女醫館,在香茹的帶領下穿過太醫院正院的各進院子,來到後頭的學院。在院子中間拜見過溫太醫等諸位老師,然後領進甲室。

  課室四面刷得粉白,中間整齊擺放著四列五排共二十張單人桌椅,列與列中間空著走路的過道,教席背後的牆上掛著聖人像,醫徒們進來後照老師的吩咐,一人一張桌子隨意坐下,桌上只放自己的筆墨硯台,其他東西都不能有。

  老師們陸續進來,分站在課室四周,溫太醫親自發放考卷。

  考卷就是一張紙,長長的,大概是高考語文試卷那麼長,捲起來用紅繩子繫著,考生拿到試卷解開繩子攤開來才能看到題目。

  試卷打開後,卷首是三道題日,後面大片空白就是用來答題的,卷末才是寫名字的地方,這樣在閱卷時得看到最後才知道答卷人是誰。

  香茹很想看看她們是怎麼答題的,可老師們不允許她旁觀,把她打發回邵太醫那兒上課去了。

  這一整天就沒再聽到關於考試的事兒。

  下午收到廚房送來的口信,香茹也正好有事要跟廚房談談,於是散值後她匆匆趕到廚房。

  先接了幾張藥方和診金,然後請了衛公公和包括劉大武在內的幾位主廚到休息室說話,有事找他們商量。

  「公公,各位師傅,想必你們都知道三月份女醫徒就要到太醫院上課的事吧?」相處這麼久都是熟人了,香茹也省了那些客套,直接道來。

  衛公公和廚子們紛紛點頭,這事他們當然知道,為此他們每天還要多準備幾十人的飲食呢。

  「我請各位來商量的正是為了此事。醫徒們每日都是全天課程,我是她們的大師姐,她們有任何事情都要找我,平日裡肯定是要同進同出,所以我怕正式開學以後,就不好再脫身過來這裡。畢竟這事不好讓太多人知道。」

  「嗯,姑娘說得有理,這是個顧慮,人多嘴雜不得不防,我們是得另想個辦法。」衛公公紛紛贊同。

  「那麼姑娘有何建議?說來聽聽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我的課程安排是逢單日在學院上課,雙日在邵太醫處學習。不如這樣,藥方逢雙日時,讓送午點的小公公代為送到邵太醫處交給我,隔日我再把寫好的膳方讓那小公公帶回廚房。這樣雖然要多花些時間,但是安全。」

  「嗯,說的對,邵太醫知道我們這些事,他看到也不會亂說,但若是落在其他太醫眼裡,就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了。」眾人再次表示贊同。

  「藥方好送。薄薄一張紙,揣在身上好辦。診金怎麼與您呢?小公公身上揣那麼多銅錢,懷裡鼓鼓的,很惹眼的。」劉大武提出個問題,其他幾位廚子連聲附和。

  「這個我還沒想到該怎麼辦,師傅們生活經驗豐富,要不你們給支個招兒?」

  這個問題一下子也難倒了廚子們,紛紛議論起來,連衛公公也參與其中討論,一時間嗡嗡嗡地,各種聲音都有。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大家商量了一番後還真想出了一個妥帖的辦法。

  「姑娘,不如這樣,您要是信得過我們,診金的事就由我們全權來辦。」劉大武作為發言代表說道。

  「劉廚這是說得哪裡話,我們相處這麼久,早就親如一家,還有什麼信不過的?」該有的客套恭維還是要的。

  「是這樣,我們剛才商量了一下,三月後您不再方便單獨行動,診金也就不好再給您現錢,我們就想,乾脆您這錢一月結一次。我們把收來的診金交給衛公公保管,到月底拿到外面錢莊換成銀子再兌成銀票帶進來,下月送點心的時候讓小公公給您帶過去。銀票薄薄一張紙,跟藥方一樣,身上好藏。如何?」

  香茹聽完眼睛就亮了,「這倒真是個好法子,果然還是你們生活經驗豐富,想得出這樣兩全其美又安全的法子。」

  劉大武憨厚地呵呵一笑,「既然姑娘沒意見,我們就這樣照做了。」

  「行,就這樣辦。」

  法子商量定了,香茹心裡的石頭落了地,與眾人輕鬆閒談片刻方才告辭離去。

  香茹一回到住處就被同院的醫徒們團團圍住,打聽今日考試的事,想知道老師們是否有跟香茹透露過什麼。香茹自然是對此一無所知,還反過來問她們都考了些什麼題目、難不難什麼的。

  見從香茹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醫徒們都懷著忐忑的心情漸漸散去,待到香茹到樓上給謝醫婆請安時,才從茜草那裡得知她們上午考試的詳情。

  據茜草說,考題很簡單,果然如師傅所猜考的都是基礎知識,平時也有多做練習,因此對她來說不算多難,她答得很順利,就是不知道其他醫徒們水平怎樣會不會覺得太難。

  香茹跟別的醫徒感情不熟,她們考得怎樣她並不關心,只要茜草說不難她就放心了。

  次日早上香茹才到邵太醫處報到,在學院當差的小太監給香茹送來成績單,讓她帶回去公示,並讓香茹轉告茜草等人,她們這批醫徒將會單獨組班,為今年的醫婆考試做準備。

  聽到這話香茹吃驚不小,她深知以這幫醫徒的水平,參加醫婆考試尚嫌太早,當中只有去年參加過考試的那幾人才有資格再戰一次。但這既是老師們做下的決定,她也就只能把原話帶回去。

  醫徒們聽到香茹帶回來的消息自然立刻就炸了鍋,再加上那張公示出來的成績單,上面的成績一半人不及格,無人得優等,自我感覺良好的茜草也只是個良等,而去年參加過考試的那四人只有兩個是良等,另兩個只得了中,剩下的七人全是差。

  這還只是摸底考試而已,就憑這樣慘不忍睹的成績參加今年的醫婆考試,只能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站在成績單前的醫徒們欲哭無淚。

  香茹摸著額頭慶幸,幸好她是跟邵太醫的,幸好她的專業不錯,只要把文化突擊上去,她就不怵任何考試。





入門 第85章

  三月轉眼即到,三月初一的一大早,香茹領著所有的醫徒浩浩蕩蕩穿過太醫院正院各進院子,路上見著太醫就行禮,幾十號宮女頻頻齊齊行禮的場面引得不少太醫駐足,小姑娘們嬌滴滴的嗓音叫這些中年以上的叔叔伯伯聽得心頭非常舒服。

  當來到院使大人的院子時,香茹特意領著眾人來到院當中,站在台階下對著院使的房門行禮請安,鄭重感謝院使大人當初上折子給皇上進言的行為,讓她們這些姑娘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行完禮她們繼續往後頭走,抵達學院。

  以溫太醫為首的諸位老師們此時早已在壬室等候,壬室是他們的辦公休息的地方,香茹等人來到院中後,在小太監的指點下,大家排好隊面向壬室房門齊聲行禮問安。

  聽到外面問安的聲音,溫太醫等諸位太醫們這才開門出來,在月台上站了一排,底下的丫頭們放下手中的書箱,再次跪下行拜師禮。

  行完禮後,一名小公公走過來,把香茹茜草等人的名字一一念出來,讓她們出列,這批有些基礎的醫徒集中安排到丁室上課,由溫太醫親自授課,文化和專業課都由他負責。

  剩下的人則要抽籤分課室,兩名小公公把簽箱和桌子擺好,姑娘們排隊依次從簽箱前走過,一人摸一個紙團,然後到旁邊登記名冊。這群姑娘分了甲乙丙三個課室,抽到哪個就是哪個,各課室負責的老師也各不相同,剩下幾個暫時沒用上的課室則留作備用。

  大家都抽完簽了,課室分配完畢,名冊也都登記好了,姑娘們立刻走進各自的課室,自尋座位坐下,等待老師進來上課。

  溫太醫領了香茹茜草等十三位姑娘走進丁室,開學第一課是一定要上的,這不光是對老師的尊重,課表上也是這樣安排的,因為第一天的課是文化課,重築大家的文化基礎,香茹一點文化根基都沒有,這課程簡直就是為她開設的。

  既是重築基礎,自然要從國學經典開始學起,跟著溫太醫讀了一整天的之乎者也,香茹只覺得一陣頭腦發漲,放學回去後一頭撲在床上不想爬起來了。

  次日香茹來到邵太醫跟前上課,被問起昨天的上課感受,香茹一想起那些文章她就搖頭。

  邵太醫淡淡一笑而過,叫香茹好好學著,要想真正學會寫文章,這一關必須要過。

  香茹點頭應是。

  …… ……

  一晃半年時間飛逝而過,春去夏至,幾個月的時間裡連著給謝醫婆、小夏醫婆和茜草過生日,今年的冬至謝醫婆就要回家了,大家都為她感到高興,也為只剩幾個月的相處時間而傷感,但總的來說還是高興的。

  宮裡有什麼好的,對吧?

  眼看著立秋前後今年的醫婆考試就要舉行,苗草等人已開始惴惴不安起來,她們現在還在學習基礎知識,溫太醫完全推翻了她們以前學的東西,全部從頭來過,偏偏又叫她們今年就參加考試,她們毫不懷疑的相信只要進了考場,一定全會死翹翹的回來。

  香茹也有些擔心,現在還沒學到做文章,就去考試她恐怕也過不了,為此她沒少暗中揣測老師們的心思,可一無線索二無小道消息,推理不出一點結果。

  這批飽受精神折磨的可憐醫徒們忐忑不安的熬到六月,終於老天開恩,在大考倒計時的前夕,溫太醫當著所有醫徒的面宣佈了一個新消息——從今年開始,醫婆考試改在冬季冬至日舉行。

  溫太醫話音剛落,醫徒們就迫不及待的歡呼雀躍,香茹茜草她們跳得最高叫得最響,畢竟這幾個月來她們的精神壓力是最大的。

  當然,在高興的同時難免也要小小的腹誹一下,就這麼一件小事至於拖到這個時候才宣佈麼?也不想想長時間高度緊張焦慮的情緒是會導致胃潰瘍的!

  邵太醫得知考試時間更改也替香茹鬆了口氣,這多出來的五個來月的時間應該能磨練文章底子了,他相信以香茹的聰明勁,只要她在文章上開了竅,考試對她真的只是小兒科。

  而正如邵太醫所想,入秋後香茹她們的文化課上果然開始學習寫文章,溫太醫手把手的教,首先第一個要求就是要改掉她們各人在文章上的壞習慣,香茹很不幸地成為了反面典型,老是被溫太醫揪出來教訓。

  誰叫她是唯一一個沒有正經學過那種文體的人呢,邵太醫對她的文章也只是重點在內容上,而對文體格式上的打磨是早就放話要讓這些老師來教育的,因此香茹成為重點關照對象也就無可厚非了。

  香茹知道自己的底細,溫太醫屢屢教訓她每次都謙虛地聽著,回來努力地改進。唯一的問題是,她現在是跟師妹們一同學習,她總是被老師教訓文章的事大家全都曉得。

  茜草這批醫徒知道香茹的事,曉得她基礎差,不會惡意笑話她。但別的丫頭子們卻早已忘記,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子們就躲在暗處嘲笑這大師姐也不怎麼樣嘛,甚至還有膽大的跑到茜草跟前挑撥。

  茜草聽到幾次,每次都氣不打一處來,告訴給香茹,香茹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嘲笑就嘲笑唄,現在笑得開心的不一定能笑到最後啊。

  香茹雖然文章寫得最差,但她有她的優勢,好歹她前世是正經高等院校出來的,學習能力擺在這裡,雖然一開始學得很辛苦,但香茹還是每晚用自己的學習方法將溫太醫教授的內容重新歸納整理提煉成筆記,再用做科學研究的態度來仔細研究琢磨,並勤加練習,再從失敗中汲取經驗,如此又是幾個月後香茹吃透筆記,終於開竅了。

  香茹一開竅,成績就突飛猛進,一下子就甩人家一大截,進步之神速連溫太醫都大吃一驚,幾天前還是反面典型的大師姐,轉眼就成了人人稱頌的正面典型。成績就是一切,先前還說風涼話的丫頭子們再無人敢圖嘴巴痛快了。

  溫太醫等人對香茹的如此進步一開始當然要懷疑一下,怕是她自暴自棄,佈置的功課請別人代筆。於是為了測試香茹是否真的進步了,連著幾天讓大家當堂作文,寫得她們一聽作文就歎氣。

  香茹既已經把各種文體格式和寫作訣竅都研究透徹了,自然就不怕考,佈置什麼題目她都能在規定時間內交出文章,文采當然是一般般,但應付考試是綽綽有餘了,反正也不要求她們寫出什麼世人驚艷的美文來,只要破題解題答題思路正確就夠了。

  這就好比那「六十分萬歲,多一分浪費」,可若要爭獎學金,還是要盡力考高分的好啊。

  香茹現在當然就處在六十分萬歲的階段,獎學金她不敢奢望,比起以前谷底般的成績,她已經是心滿意足。

  不過,為了確保考試的勝算,還是要抓緊剩下的時間,努力往七八十分的層次靠攏。

  香茹是太醫院唯一一個學習食醫的醫徒,袁顧問曾經想弄幾個小醫徒過來,無奈人家小姑娘根本不想成天跟一群大叔大伯大爺們單獨學習,寧可跟小夥伴一塊同吃同玩,於是香茹仍然是食醫們唯一的寶貝。

  眼看立冬已過,冬至在即,香茹進入考前最後的衝刺階段,文章已經修煉得差不多了,她不再去學院上課,而是整日在食醫們這裡接受大家的集體小灶,他們找來各種診籍和專業書籍給香茹學習閱讀,出各種各樣的題目讓她解答,隔天一場模擬考試,點香來掐她答題的時間和速度,袁顧問更是從故紙堆裡翻出了前前前……前任醫婆曾經考過的食醫試卷給香茹做。

  大家如此忙碌,所希望的當然是香茹能一次過關。

  香茹也很清楚大家的期盼,她也想一次過關,復考生的心理壓力比應屆生更大,她自認沒那麼好的心理素質去屢敗屢戰。

  香茹有小灶吃,茜草那些人就只能吃大灶了,溫太醫也給她們拿來了往年的試題,天天模擬考試,連考數日之後,姑娘們應考的信心崩潰至渣。

  文章寫得好不一定答題準確,會答題的又文章水平有限,別人不說,去年落榜的那四人本該是重點關照對象,但她們的考試成績一點都不穩定,忽上忽下怪讓人擔心的,真正叫人放心的只有香茹一人,可她是食醫那邊的,有成績都不能算溫太醫的本事。

  不過就算這樣,香茹還是成為了一道標線,每次試卷發還講解時,溫太醫都拿香茹來敲打她們,要大家向香茹看齊。幸好她們尚都在年齡限內,還有機會,何況太醫們也都不忍看到她們學了幾年結果一無所成。

  「老師,我們今年仍舊要參加醫婆考試麼?」一名年齡最長的學徒在散值前被推舉為學生代表,向溫太醫提出問題。

  「自然是的,你們的名字都已經報上去了。」

  「可是依我們現在的成績,去考試不是白浪費時間麼?」

  「我們也沒指望你們這一次有人能通過,只是想看看你們學了這一年的水平如何,今年的考試都是新題目,比以往的更難,你們既拜了我們為師,我們就不可能再拿以前的標準來要求你們。」

  「為什麼呢?老師,我們連以往的試題都做不到全數通過,為什麼還要我們去考更難的題目呢?」

  「參加今年的考試是早就決定好的事,跟你們現在的成績無關,要是有人超常發揮過關了,那也是你們的本事,我們都會替你們高興,還會送上賀禮,以後大家就是同事關係了。」

  「這樣說的話,豈不就是只有香茹一人勝算大些?老師您忍心看到那慘不忍睹的成績?」

  「你說再多也改變不了要應考的事實,也別拿香茹來說話,你們跟她沒法比。她是什麼基礎?你們是什麼基礎?她一開始寫的文章還不如你們,天天被我教訓你們不是沒看到,她一個大師姐被底下的師妹笑話我們都有耳聞,但她卻後來居上全面超過你們,你還好意思拿她打比方?你們以為她的好成績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她晚上勤奮讀書的時候,你們又在幹什麼?」溫太醫這番話實則是講給全班人聽的。

  「老師教訓得是,學生知錯了。」溫太醫一席話講得這姑娘羞愧得抬不起頭來,不光是她,其他醫徒都低頭不語。

  「你們的學習機會來之不易,要不是皇恩浩蕩特別開恩,你們哪有來學醫的機會?別人想都想不到的機會,你們要好好珍惜,要是覺得功課太重學習太苦,想打退堂鼓的,只管說,我一定報請院使大人把她除名,讓她回去做個下等丫頭在宮裡呆到老。」溫太醫的話越說越重。

  「不要啊不要,老師,我們知錯了,別除名啊。」醫徒們紛紛起身哀求不已。

  「不想被除名就好好唸書,無論這次你們會考得怎樣,你們都要去,考了這次我們才知道明年應該怎樣教導你們。」

  「是,老師。」醫徒們的聲音稀稀落落有氣無力。

  「都回去吧,下學了。」說完,溫太醫自顧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離開了課室。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7 08:56 PM

入門 第86章

  茜草怏怏地來到謝醫婆屋裡,把剛才溫太醫的話都學給謝醫婆聽,邊說邊掉眼淚,謝醫婆除了乾澀的幾句安慰的話,別的也說不出什麼。

  待到香茹過來請安,茜草兩隻眼睛已經哭得紅腫,抽抽噎噎得直打嗝。

  謝醫婆又把茜草剛才講的話學給香茹聽,香茹能做的只是拍拍茜草的頭,想了一會兒才道:「溫太醫的話不是針對你們這幾個年紀小的,他這話是說給那幾人聽的,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溫太醫只是傳道授業的老師,他的話只能說到這個份上,他總不能代替你們去考試。」

  「我們也沒這個意思,只是逼得太緊,我們有點承受不了。」

  「你可以,你今年缺考沒問題,那幾個大的怎麼辦?明年她們最後一次機會,她們怎麼保證明年就一定能一次通過?」

  「你的意思是說,溫太醫逼她們去考試,有點賭博的意思?」茜草的思維能力漸漸恢復正常。

  「誰知道呢?畢竟今年是第一次,誰都不知道教育成果怎樣,考題可能不會太難。」

  「啊?那要多難才是難啊?我們往年的題目都不能全數通過。」茜草又哀叫。

  「就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才要賭啊,不然已經形成慣例的事,哪有賭的價值呢。正是因為今年考題不可捉摸,所以才拿大量的往年試題給你們做,就像我一樣,走題海戰術,你知道我每天要做多少題目,寫字寫得手腕都腫了。」

  「香茹說得對,茜草你們還有規律可循,就算出新題也多會參考以前的老題,你們多做題總能押到一點邊,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押對題。香茹卻是時隔多少年才出的食醫醫徒,她的考試題目是什麼無人能押,她的壓力比你們任何人都大,她都沒像你這樣哭鼻子。」

  「那個……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著難過,我天天也有用功到半夜的,溫太醫一句話就全否定了。」香茹想著又心頭難過,抽泣起來。

  「你本身基礎就不紮實,溫太醫全部推翻重新來過正是為了你們這樣年紀小的醫徒,那幾個年紀大的才是要看她們自己造化,她們所學已經定型,推翻重來的效果不大,不然她們的成績應該會更好,而不是原地踏步。」跟著溫太醫學了這將近一年,太醫授課的意圖香茹早就琢磨過來,就是一直沒跟別人說過。

  「香茹,你這些話早該跟我們說才是。」

  「我哪有立場說這個,我那時候也不過是個受師妹們恥笑的無能師姐罷了。」香茹白眼一翻。

  「那我呢?你可以私下跟我說麼,從來沒聽你說過一個字。」茜草的小性子爆發了。

  「嘛,那什麼,後來事多,忘了。」香茹無甚底氣的耍起小賴皮。

  「你……!師傅,香茹她欺負我~」茜草拿香茹沒轍,乳鳥投林般飛撲謝醫婆懷中找安慰,不過心中已經認可香茹所說的一切,胸中怨氣隨即煙消雲散。

  香茹見茜草情緒平復,她向謝醫婆使了個眼色,悄然告退。

  現在離冬至沒剩幾天,已經是箭在弦上,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不如痛痛快快去應了考,知道自己這次是怎麼死的,下次就好提防,再糾結考題太難怕考不過這種事情已然無濟於事。

  香茹當然不怕考試,她應考的心態很輕鬆,其他人就沒她這種自然的狀態,去年考過的那幾人相對好些,剩下第一次應考的,緊張情緒在所難免。

  香茹少不得客串一把心理輔導老師,寬慰師妹們放輕鬆些,但她的話能有多大作用連她自己都不曉得。

  冬至前一天,應考諸人在溫太醫的帶領下去看考場,這地方居然就在院使大人的院子裡,而且就在大人的右耳房裡,考試要用到的桌椅都已齊備,只等次日考生就位。

  看過考場,當天提前下學,醫徒們回到住處各自早早安歇。

  香茹當晚下廚燒了一桌豐盛的酒菜,與茜草和小夏醫婆一道,為明日就要回家的謝醫婆餞行。師徒四人邊笑邊飲,互相祝福。

  次日一早,冬至日,謝醫婆等三位醫婆今日離宮回家,早飯後諸位大姑姑、香茹茜草、小夏醫婆以及其他醫婆醫徒一同送別,直送出太醫院大門,並走了一段宮道來到第一道宮門前這才止步,看著她們在內政監公公的護送下步出宮門,轉彎消失不見。

  望著謝醫婆她們走的方向,香茹心中忽生一股強烈衝動,恨不得現在就坐在考場裡奮筆疾書,拿合格的成績來敲開自由的大門。

  在這股豪氣的影響下,香茹猶如一位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倏地轉身,牽著茜草大踏步地返回太醫院女醫館。

  「茜草,你想幾年後的今天,像師傅今天那樣,高高興興地走出宮門去麼?」在茜草的房門外,香茹如此問道。

  「想!一千一萬個想!」茜草此時也情緒高漲。

  「那麼,今天就好好考吧。」

  「嗯,你也要好好考,大家都等著看你的成績呢。」

  兩人拿上書箱與其他應考的醫徒一道來到考場,茜草她們在耳房外廳考,香茹則獨自一人在內室考,桌椅擺在室當中,必要的一位監考官和兩位巡考官一個不少,小小的耳房內室裡,考官比考生還多。

  監考官自然是太醫院的太醫,但香茹對他們卻全然陌生,從未說過話,姓什麼都不知道,也就是照面行禮的關係而已。讓醫徒們不熟的太醫來監考,當然是為了防止徇私舞弊。

  香茹照考官的要求,桌上只擺筆墨硯洗,書箱不管是不是空的都遠遠地放在牆角,一邊研墨一邊等著,直到外面敲了一道金鐘,監考官把試題放在了香茹的桌上。

  香茹解開試卷,先閱題,心中破題想解答思路,等到再響了二遍鐘,外廳的一名巡考官拔去銅漏的塞子,計時開始,考生動筆答題。

  香茹先前的心中豪氣在走進考場後就降溫了,考試不需要熱血,考試要的是冷靜。

  試卷只有一張,四道題,答題紙一沓,兩個時辰答題時間,每道題都要求八百字左右的文章,基本上沒有仔細思索的工夫,看到題目腦海中就要條件反射般的出現答題步驟。

  考前密集的題海戰術的作用就在於此,香茹腦中文思泉湧,下筆如有神助,完全忽略身邊有三名嚴密監督自己的監考官,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監考官們其實也挺辛苦的,枯坐兩個時辰什麼事都不能做,最多喝喝茶,連聊天都不允許,巡考官還能到外廳走動走動,坐上座的主考官卻是一動不能動。

  每過半個時辰,外廳會敲三下金鐘,到最後半個時辰時則每過一刻敲一下鐘,提醒考生抓緊時間。一個半時辰後金鐘響了第三次,香茹已經順利答到第四題,倒計時的鐘聲開始每隔一刻響一次,在這催魂般的鐘聲裡,精神一旦過於緊張就可能會在最後關頭發揮失常。香茹強迫自己不去在意那清脆悅耳的鐘聲,只管一筆一劃仔細答題。

  最後一刻的鐘聲響起,外廳的巡考官們起身在考場中來回走動,準備收卷。內室的香茹也終於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擱下了筆,捧起試卷輕輕吹乾墨跡。

  沒有時間再回過頭去檢查文章寫得如何,就算發現問題也沒有時間再修改,一切等到明天就都知道了。

  見香茹已經寫完,兩位巡考官走過來,輕聲詢問她是否現在交卷。香茹最後檢查了一下,覺得沒有問題了,點頭交卷,收拾東西離開考場。

  香茹走出考場的時候茜草她們還在考,一眼望去似乎無人在動筆,但確實是無人交卷,她們看到香茹提前出來都瞪大了眼睛望著她,香茹僅僅點頭示意,就邁出了耳房大門,逕直回女醫館去了。

  今日謝醫婆已經回家去了,三位師傅師叔如今只剩了小夏醫婆,香茹回屋稍事休息後就去跟小夏醫婆請安,報告了考試的情況後,師徒兩人悠哉的喝了杯茶,這才聽到院子裡有了嘈雜聲,香茹出去一看,發現是那些醫徒們考完回來了。

  醫婆們紛紛從房中出來迎接自己的徒弟,但看她們臉色,不用問也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茜草回屋放下自己的東西,也上樓來向小夏醫婆請安,對於剛剛結束的考試,她已經完全放棄,不再去想。

  「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等明天出成績了。」醫婆考試的試卷大半天就能閱完,次日就能出成績,並上報內政監備案。

  「嗯。」香茹和茜草點頭。

  下午無事,她們今天才考完,暫時放假,等成績出來再安排課程。香茹在房中做針線打發時間,院外一片低氣壓,她也懶得出去看那些人的臉色,省得影響自己心情。

  不過晚上臨睡前,熄燈爬進被窩之後,香茹的心頭還是略過一絲緊張,這麼晚閱卷肯定已經結束,不知道自己到底考得怎樣,不敢奢求多好的成績,只希望能合格。

  次日大早,從醒來起,香茹就開始莫名地緊張,她知道緊張從何而來,就是為了那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來的考試成績,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如此緊張,但就是無法抑制自己的這種情緒。

  小夏醫婆和茜草都看出香茹的緊張,安撫了幾次,可香茹仍然坐立不安,她們能理解她這種心情,每年醫婆考試之後,醫徒們都是這樣的反應,等成績出來之後才會完全平靜。

  惴惴不安地熬到下午,太醫院終於派來了兩名小太監張榜公佈成績。

  薄薄一張大黃紙貼在一個移動式的木質告示牌上,兩個小太監把這個告示牌立在值房的院子中,門房上的丁香銀花飛跑進去通風報信,叫人出來看成績。

  醫婆醫徒們呼啦啦地一起跑了出來,將告示牌圍得水洩不通,就想看看上面有沒有自己的名字。

  幾十雙眼睛把這張榜單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看了個遍,無論她們怎麼看,榜單上都只有一個名字。

  只有一個人通過了考試。

  五個紅字寫在榜單正中間——何香茹,優等。

  「啊啊啊啊!香茹,你考過了!優等!」小夏醫婆失去了平素的冷清形象,破天荒地當眾興奮尖叫,拉著香茹的手完全失態。

  「恭喜恭喜!」周圍眾人接受事實,紛紛轉而給香茹賀喜,一時間道喜聲不絕於耳。

  在香茹被眾人團團包圍的時候,那兩名小太監突然擠開人群,給香茹傳達口令。

  「何姑娘,院使大人要見您,請隨我們前往。」





入門 第87章

  「有勞二位公公了,請公公帶路。」香茹整整衣服,福了一禮,在眾人目送下隨二位小太監進太醫院。

  考試通過自然是件喜事,但不知道院使找自己又有什麼事,這種緊張感暫時壓住了極度興奮喜悅的情緒,使得香茹此刻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過分嚴肅。

  香茹提著一顆心隨那二位小公公來到院使大人書房,進屋之後看到除了坐上首的院使大人,屋裡還坐著袁顧問和邵太醫。

  定定神,香茹逐一行禮,然後站立地下等待吩咐。

  院使大人捋捋鬍子,對邵太醫道:「慎思,你的學生表情不對啊,好像在生氣的樣子。」

  不知道院使大人這話什麼意思,香茹面上表情全無,更加怪異。

  邵太醫上下打望香茹幾眼,笑答:「大人,您別嚇她,她只是有些緊張而已,不知道您叫她來所為何事。」

  屋裡人皆聞言輕笑。

  香茹卻在這時候奇跡般的突然就平靜了,激烈得像要跳出胸腔的心臟重新安分地回到老地方,呼吸也緩和了,僵硬的面部肌肉放鬆下來,緊繃的肩膀跟著自然垂下。就這眨眼的工夫,香茹整個人就跟剛進來時的狀態完全不一樣了。

  她一點都不緊張了,這都是因為太醫們笑了。

  他們笑,就表示他們並不是要跟自己說什麼嚴肅的事情,自然就不必一直緊張。

  「看看,她就恢復了,年紀輕輕地能將情緒控制得這麼好,倒是難得。」袁太醫讚許道。

  「呵呵,好了好了,別再嚇她了,怪可憐的,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呢,本該高高興興才是。」還是邵太醫心疼自己學生。

  「老師~」香茹馬上轉向,可憐巴巴地望著邵太醫。

  邵太醫先望了望院使,院使隨即伸手表示由他代為說明。

  「香茹啊,看到你的考試成績了吧?」

  「看到了,老師。」

  「嗯,如我們所期盼的一樣,你通過了考試,你刻苦的讀書沒有白費,只可惜了那幾個姑娘,今年沒過,明年恐怕希望更渺茫。像你們這樣的孩子,知道能有提前出宮的機會,就不會像別的宮人那樣安分地在宮裡熬日子,這種日子在我們看來都十分辛苦啊。」

  「是的,學生熱切期盼這一天,今日終於達成所願,學生萬分感激老師的悉心栽培,請老師受學生一拜。」緊張感消失後,香茹終於想起謝師的事,上前幾步來到邵太醫面前盈盈下跪,俯身一拜。

  「呵呵呵呵,好了好了,起來吧。」邵太醫愛憐地扶起自己的學生。

  「優等,醫徒們很多年沒考出過優等的成績,就連你的師傅謝醫婆她們,也只是良等,等明日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之後,後宮中的很多人就都會知道你,將來你有得忙了。」

  「謝老師提醒,學生自當盡心盡力。」

  「盡心是應該的,但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叫你知道,這也是叫你來的目的。」

  「請老師和各位大人明示。」

  「還是由大人來說吧。」邵太醫把話題又扔回給了院使。

  「是這樣,何香茹,你是近年來唯一一個考到優等的醫婆,又是食醫,後宮娘娘妃嬪們必定會對你產生興趣,一旦她們召見你,肯定要問你的求學經歷,你要仔細,千萬別把那半年的事講出來。」

  「大人請放心,學生明白利害,不會亂說。若有娘娘問起,只說是在謝醫婆門下學習,感謝皇恩,今年能得以投在太醫們的門下,又因廚房出身,謝醫婆不想浪費我一身廚活,見機會難得,特安排我學習食醫功課,這才拜了邵太醫為師,沒想到因此與向御醫成為同門。大人,這樣說是否可行?」那頭半年是托了人情關係才得以進來,這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也不好讓外人知道。

  「聽聽聽聽,我多早以前說什麼來著?我說這丫頭一肚子小聰明吧?看看,這話說得,虛虛實實摻和到一塊,卻又都是實話,沒一句假話,這才是高招呢。」袁顧問拈著鬍子大笑。

  「嗯,反應挺快,這樣說可以,但還要再想些應對的話,以防有人問你詳情。尤其是你那頭半年跟不少病人接觸過,你這一出師,將來進出內廷,少不了要和他們重新碰面,萬一有人記得你……」

  「那我們不如再借我師傅謝醫婆的名頭,醫婆與太醫有私人交情的事想必內廷都知道,如果我說師傅為了讓我更好的練習診脈術,怕我沒有足夠的練習對象,太醫院病人多,於是動用了一些私人交情。不知這樣說可不可以,會不會給各位大人帶來什麼麻煩?」借口找找就會有的,只要好用。

  「嘿,瞧瞧瞧瞧,這丫頭,反應就是快啊,說什麼是什麼,看她這應對,我們敢情是白操心了。」院使大人對香茹的應對非常滿意。

  「這都是老師教導得好,寫作鍛煉思維,文章寫得多了,腦子也就慢怪變靈光了。」香茹謙虛到底。

  「香茹這樣說,院使大人今日的折子倒也好寫了,太醫接手才一年就出了個優等的醫婆,既是喜事又是幸事,皇上知道了可能有賞。大人再在折子中打個伏筆,將來就算有人以香茹那頭半年的事來找茬,憑這折子也好脫身。」袁顧問建議道。

  「嗯,我正有此意,怎麼跟皇上交差正是我頭疼的事,香茹這樣一說,倒讓我茅塞頓開。邵太醫,恭喜你了,你教的好徒弟啊。」

  「大人過獎了,同喜同喜。」邵太醫笑呵呵地抱拳作揖。

  「嘿,何香茹,你且記下你今日說的話,日後有人問起就這樣答,以你優等的成績,你這樣一說多數時候就不會有人再問下去了,除非你碰到了較真的,那再隨機應變吧。」院使大人又交待一番。

  「是,學生謹記大人教導。倘若真有人非要追問詳情,學生自當警惕應對。」

  「你身為醫婆,什麼人都不好得罪,不過你是向少繁的師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希望不會有人自找沒趣。好了,沒事了,退下吧,那邊還等著你回去慶祝呢,明日再來謝師吧。還有,內政監備案後,會安排你重新接受宮規訓練,免得日後被娘娘們挑剔你不懂規矩。以後遇到什麼問題,可以過來詢問我們,在內廷做事一切小心為上,切不可捲入妃嬪的爭鬥之中,我們可不想看到辛苦調教出來的學生成了可憐的犧牲品。」

  「是,學生明白,學生告退。」香茹逐一跟院使、邵太醫和袁顧問行禮退下。

  回到女醫館,那裡還鬧哄哄的,所有的姑姑帶著各自親信都過來了,在院子裡吹著風等著香茹回來,香茹才踏進女醫館大門,立刻有人飛奔報信,香茹才走到第二進院子,裡面就出來一群人迎接,簇擁著香茹回到她所住的院子。

  姑姑們作證,考中醫婆的多了,但能考到優等的記憶中只有早先的時候,後來就越來越少,考不中的反而多過考中的,香茹這一次給女醫館大大長臉,自然大家都歡天喜地,容姑姑下令要大肆慶祝,所有人晚飯都有一壺酒。

  香茹好不容易應酬完了興奮的人群,逃回自己房中休息,香茹照小夏醫婆的吩咐,拿瞭解酒藥給香茹預先服下。

  晚飯廚房果然送來溫酒,香茹一手壺一手杯,挨門挨個地與醫婆喝酒,一人三杯。幸好有解酒藥打底,而且酒也算不上好酒,度數不高,把所有醫婆輪一遍敬下來香茹還穩穩當當地站著,就是臉色通紅,叫人不敢再與她喝酒,怕她再來一杯就要徹底倒下。

  香茹的主席擺在了小夏醫婆房中,三位師傅師叔只剩了這位還在宮中,三人感情也益發的親近了。

  「師叔,日後就要仰賴師叔照顧了,還請師叔有空的時候多給我講講後宮中的那些事,也好叫我知道利害。」

  「你放心,這些你不問我都會跟你說的。你考了優等,必會被上面的人關注,等你訓練完畢,肯定就要召見你,女食醫在後宮很搶手的,尤其是在那些嚴格恪守男女大防的妃嬪面前,她們必定會依賴於你。只要你表現好,她們就更不會讓太醫踏入她們的宮門了。」

  「跟她們親近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將來到底應該更親近誰?」

  「按理來說親近皇后才是應當的,但跟皇貴妃也要客客氣氣,別讓人家覺得你傾向明顯,她倆的父輩是政敵,後宮中她們有各自的派系,爭權奪利互不相讓。皇后素有賢名,育有一子一女,皇上也很尊敬她,不過據說皇貴妃對後位覬覦已久,只是目前她的機會還沒到來。」小夏醫婆藉著酒勁告訴香茹和茜草一件宮廷秘密。

  「皇貴妃想奪嫡?」香茹大吃一驚,「這事人盡皆知?」沒這麼蠢的皇貴妃吧?

  「那倒不是,皇貴妃還沒有這樣的舉動,她倆表面上關係還挺好的,這都是底下人的猜測而已。憑她倆父輩的關係,很多人認為皇貴妃不可能甘心屈居於皇后之下,為了她自己的家族,她總要試一試。」

  「皇后有所出,那皇貴妃呢?她有出麼?要奪嫡總要有兒子吧?」

  「這就是皇貴妃現在沒機會的原因啊,她沒有兒子,一個孩子都沒生過,她倆同年進宮,到現在幾年過去,皇后都生了兩個了,她一個都沒有。」

  「這位娘娘該不會只是皇上擺在那裡好看的吧?」香茹陰暗揣測。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也沒看到她不生育的診斷,皇上每月固定幾日會去她那裡,就這樣她進宮幾年了,也沒見她肚子大過。」

  「沒有兒子她拿什麼奪嫡啊?這種鬼話您信啊?」武則天能奪嫡成功,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王皇后沒生育。

  正因為皇后無子,底下有子的妃嬪才有了「大家一起搶後位」的條件,直至最後成功將皇后扯下後位,自己取而代之。

  子嗣對後宮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皇貴妃比皇后小一歲,如今還正是能生的年紀,現在沒生,將來說不定能生呢?萬一她生了個兒子,誰敢保證她一定不會有奪嫡的念頭呢?」

  「呼,嚇我一跳,還以為她為了奪嫡正在找幫手呢,原來連兒子都沒有。不提她了,師叔還是把皇后派的告訴我吧,以後有幸見著人我也知道怎麼應對。」

  「嗯,我也不想提她,可是跟你師傅住正對門的那位苗醫婆,人家是結結實實的皇貴妃派,你要是傾向皇后,要注意避免和她發生衝突。」

  「啊?!那苗醫婆怎麼會和皇貴妃搭上關係?」宮廷鬥爭居然就近在咫尺,香茹心頭一跳。

  「皇貴妃姓苗,她倆同宗同籍,憑著這個關係輕易的就倒向了皇貴妃,至於她家有沒有沾這女兒的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不得而知了。」

  「這種大事怎麼從來沒聽你們說起過?」

  「你尚未考中醫婆時,誰會跟你說這些。是吧,茜草?」

  只管埋頭大吃的茜草聞言抬起頭來,嘴裡還咬著一塊燻肉,使勁點頭,含糊不清地道:「就是就是,師叔說的是。」

  小夏醫婆翻個白眼撇撇嘴,「你吃你的,少說話。」

  茜草低頭繼續吃。

  香茹給茜草盛了半碗湯怕她噎著,復又轉頭對小夏醫婆道:「師叔,苗醫婆那幾個好友是不是也都是皇貴妃派的?」

  「應該是的吧,自從知道她是傾向皇貴妃的,連帶著她們那幾人我們都沒怎麼親近了,也就是平時見麵點點頭罷了。」

  「那剩餘幾位醫婆呢?她們傾向誰?」

  「她們中立,誰都不傾向,叫去幹活就幹活。這才是聰明人該做的。」

  「哦,我知道了,我也保持中立好了,叫我幹活我就幹活,大家都盡心伺候。我今日考中醫婆,再有四年我就出宮去了,管她是不是要奪嫡呢,都跟我沒關係了。」香茹阿Q地安慰自己道。

  「想的挺好,刀切豆腐兩面光,誰都不得罪,那你將來要不要在京城討生活呢?」小夏醫婆一雙美目似笑非笑地瞅著香茹,話裡有話。

  「呃……!師叔您嚇我,我何德何能?」

  「我嚇你做什麼?優等呢,多好的棋子,看上你,下個懿旨,給你指婚,快馬送到你家,你家人還得焚香謝恩,老百姓都羨慕你好福氣,能得皇貴妃指婚。」

  「她要是把我指給政敵派的,男方家還不得以為我是皇貴妃插進來的樁子,我還能有好日子過?」

  「知道就好。」

  「我看我還是第一時間去抱皇后的大腿好了,好歹人家是正統,皇貴妃再勢大,等她生了兒子再說。」

  「別太緊張,我說的這些是最壞結果,畢竟有可能像你說的那樣,皇貴妃只是個擺設,擺在那裡好看的,用於平衡朝堂上的關係。」嚇唬夠了,該給個甜棗安撫一下。

  「不是我詛咒,我是誠心誠意希望皇貴妃不孕不育,皇后娘娘多子多孫,老天作證。」香茹真舉手發誓。

  「很多人都這麼希望,最好不要有人有任何奪嫡的念頭和行動,不管誰贏誰輸,輸家那一派一定會在事後得到清洗。政治不下百姓,卻包括我們這些人。」

  「師叔,您越說越可怕了。」奪嫡失敗是什麼下場香茹很清楚,比如說最有名的奪嫡失敗者——被做成人彘的戚姬,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這類似的故事。

  「香茹,這才是宮廷真正的生活,我們都是這樣走過來的,你好自為之。」小夏醫婆拍拍香茹的肩膀結束話題。

  「我自當小心,多謝師叔教誨和提醒。」香茹執起酒壺給二人滿上,輕輕與小夏醫婆碰杯,仰頭一飲而盡。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7 09:00 PM

入門 第88章

  次日一早,剛剛早飯後,門房上的丁香帶著兩個小太監飛奔進來找香茹,告訴她皇上下賞賜了,要她速去太醫院院使大人那裡領賞。

  院子裡頓時炸鍋,皇上的賞賜,醫婆們最多得過娘娘的賞賜就了不得了。

  香茹趕緊回屋匆匆忙忙重新妝扮,出門前又想起一事,急急取出自己的錢匣子,看都沒看抓了一把碎銀揣入懷中,然後隨那兩個小太監趕往太醫院。

  太醫院的太醫們看到香茹紛紛向她道賀,香茹一邊風急火燎的趕路,一邊見人還禮,來到院使書房門前時香茹已經有點氣喘,趁著門口的小太監進去通報,香茹抓緊時間整理自己的儀容,聽到裡面獲准後,她抬頭挺胸地邁過門檻。

  「何香茹請院使大人安,各位大人安。」香茹目不斜視來到院使跟前行禮,順帶把屋裡所有人都行一遍禮,禮多人不怪嘛。

  「孫公公,這就是何香茹。」院使受了禮後,轉向坐在他下首處的白面中年太監。

  這位孫公公面上帶笑,上下把香茹打量了好一番,這才開口說話,嗓音尖尖細細的,「何香茹,你考的不錯,皇上大喜,下旨賞賜你一套醫家物品及一套文房四寶,望你日後能盡心盡力,不要辜負了你這一身本事。」

  「何香茹叩謝天恩,謹記皇上旨意,必當盡心盡力,不敢有任何疏忽。」香茹跪下叩頭。

  「嗯,明日早飯後你來內政監接受半個月的宮規禮儀訓練,然後你才能正式履行職責。」

  「是,香茹明白,一切但憑公公吩咐。」

  「嗯,起來吧。這沒你事了,下去吧。」

  「是,大人,公公,香茹告退。」香茹站起身,行禮後退行三步,才轉身出門。來到門外,早有小太監捧了香茹的賞賜等著她。

  皇上下旨給的是醫家物品,那小太監懷裡捧著的正是一個藥箱,而藥箱裡還有全套醫家用的東西,另還有一套文房四寶。

  香茹清點清楚,合上箱蓋單挎在肩上,然後從懷裡掏出碎銀,門口的小太監們人人有份。收了禮自然臉上表情好看很多,跟香茹一聲聲道喜時那聲音都透著親切。

  香茹挎著藥箱趕到後頭學院,現在時間尚早,還不到上課時間,但是壬室裡各位老師都已到達,看到香茹來了紛紛向她道賀不止。

  溫太醫迎出來看他的學生,而香茹看到溫太醫迅速地藥箱往地上一放,把溫太醫請到廳堂上座,然後她先在上座香案前上了三柱香,這才退回到下面跪在小太監放好的莆團上,口中唸唸有詞,先給牆上的祖師爺畫像磕頭,然後再給溫太醫磕頭,拜謝師恩。

  禮成後香茹再次被太醫們簇擁,談笑晏晏,以後大家不再是師生而是同僚了,對太醫們來說這感覺也挺新鮮的。

  時隔不久,醫徒們過來上課,看到香茹也在這裡,人群再次興奮起來,吵嚷著要看香茹領的賞賜。香茹大方地展示給她們看,順便鼓勵她們好好唸書,將來也能有這一天。

  太醫們出來安撫大家情緒,各自領走自己的學生回課室上課,香茹再次拜別諸位太醫,回女醫館休息。

  途經食醫的院子時,香茹調轉腳步走進食醫的屋子,拜見諸位食醫,以後就是同事了,大家互相照顧。

  坐在裡面的邵太醫聽到動靜,笑呵呵地走出來,香茹拉著他再行了一次謝師禮。

  邵太醫對香茹的教育上出力最大,無論怎麼謝師都不過分。

  在食醫們這裡停留了好一會兒,又跟瘍醫和獸醫們見過禮,香茹辭別他們又來到了前面實習太醫處,在這裡香茹學得一身把脈的本事,他們也是自己的編外老師,所以他們也要好好謝一謝。

  在實習太醫們這裡呆了一些時間,辭別後香茹終於徑直回了女醫館。才進大門,門房上的丁香銀花跳出來,笑嘻嘻地要看香茹的賞賜,不然不放她進去。

  作為同是廚房雜工出身的朋友,她們不說香茹也會給她們看看的,香茹大方地打開了藥箱,丁香銀花就著敞開的箱蓋往裡面看了幾眼就心滿意足地放香茹進去了。

  香茹繼續往裡走,在二進院子裡看到了方姑姑與白薇等一眾丫頭,她們似是特意在這裡等著香茹,看到她來了齊齊躬身向她行禮,神情甚是恭敬,簡直見所未見。

  香茹心情倍爽,僅僅點頭示意一下,就邁過角門門檻,回到醫婆小院。

  沒想到在這院裡竟然等著容姑姑和一票姑姑們,雙方又是一番見禮,跟先前方姑姑她們一樣,容姑姑這票人的神情也相當恭敬,香茹自認她們恭敬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肩上挎的這個藥箱。

  不過無所謂啦,這藥箱還不是自己在用,她們態度客氣點,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容姑姑上前拉著香茹的手,未說話淚先流,感慨萬千,這怎麼叫她能想得到,兩年前還在自己手下的丫頭,兩年後就成了醫婆,若不是親身經歷這事,光是聽說實在叫人難以置信。

  香茹知道容姑姑所想,安慰了幾句,又與其他幾位姑姑說了些話,終於勸了她們回去工作。

  送走了姑姑們後,香茹看看周圍,沒有任何動靜,應該不會再有人跳出來找她說話看賞賜了,香茹趕緊奔回自己屋裡把門關上,藥箱扔在書桌上,一頭撲進床上被褥里長出口氣,撒手撒腳地趴成大字形,好好平復一下自己激烈的心跳。

  誰有她緊張?在聽到皇上有賞賜之後,她就一直緊張著,既怕領賞時出醜,又怕應答失當,好不容易戰戰兢兢平安領了賞下來,還沒等自我卸壓,又是一連串謝師等善後事,讓她一直處在高度亢奮中,現在屋裡沒人,總算可以放鬆下來了。

  精神一鬆懈,疲勞感就莫名地襲了土來,香茹躺著躺著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再醒來時是被敲門聲吵醒的,開門一看是師叔小夏醫婆,趕緊請了她進屋。

  「你怎地一回來又睡著了?太鬆懈可不好哦,趕緊收拾東西,今天就搬樓上來,你師傅走前可說了要留給你的。」看香茹那兩眼迷離的樣子也知道她剛才肯定是在屋裡打盹來著,小夏醫婆實在想笑。

  「今天就搬?」香茹揉揉眼睛清醒過來。

  「不今天搬你想等到什麼時候?明天?明天你就該去內政監重學宮規禮儀了,天天能累死你,叫你都沒有精力想別的事。趕緊的,茜草上課去了,趁我今天沒事,我來幫你。」小夏醫婆邊說邊挽袖子準備開工。

  「哦,好,那師叔幫我收拾書本吧,我收拾衣服。」

  宮女能有多少個人用品,兩人一起動手僅僅一個多時辰兩個房間就都收拾完畢,搬東西上樓時,被別的醫婆們看到,紛紛過來幫忙,更加快了進度,在大家幫助下,香茹原來住的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等著新的住客,而樓上謝醫婆空出的屋子則重新多了人氣。

  一番辛苦的勞動過後,那些醫婆們都沒有留下喝杯茶就走了,小夏醫婆拿來娘娘賞賜的茶葉與香茹一道品嚐,兩人邊喝邊聊,小夏醫婆藉機跟香茹說些後宮中的事,把一些該注意的人際關係講給香茹聽。

  正聊得愉快,又有人來拍門,開門後外面站著氣喘吁吁的銀花,告訴香茹皇后娘娘下賞賜來了,送東西的公公已經在女醫館大門外等著了。

  香茹不敢怠慢,趕緊收拾儀容匆匆下樓領賞。

  送東西來的三位公公站在門檻外頭,香茹跪在門檻裡頭,雙手高舉過頭接過一個大漆盤,上面放著簪釵耳墜手鐲等全套女子頭面,俱都是金光閃閃的銀鎏金製品。

  香茹山呼千歲叩謝皇恩,起身後宣旨太監又補上一個說明,皇后下午要召見她,叫香茹下午未正時分在屋裡等著,會有人來接她進宮。

  香茹差點腿軟,連聲應是。

  送走了這三位公公,香茹在眾目睽睽之下捧著皇后的賞賜回屋歇息,順便把皇后召見的事告訴給小夏醫婆,盞茶工夫後,全藥房就都知道了此事,又過了不久全女醫館就都知道了,又一窩蜂的過來道喜。

  香茹已經煩了一有什麼事所有人就來跟她道喜,她現在只想清清靜靜地一人呆一會兒,把先前小夏醫婆跟她說的後宮人際關係的事好好重新梳理一下,下午就要去見皇后了,少不得會碰到其他的妃嬪,她可不想因為言語不當而衝撞到她們。

  小夏醫婆猜到一點香茹的心思,於是在外面擋駕,把客人們全部勸了回去,讓香茹好好養足精神應對下午的大事。

  午飯後小夏醫婆陪香茹睡了個午覺,但其實是香茹在睡,小夏醫婆在旁邊看著,到時間叫香茹起來,打水梳洗重新妝扮換裝,還特地戴上皇后賞賜下來的全套頭面,打扮得煥然一新,只除了身上那身衣服還是普通的紫褐色,醫婆專用的雨過天青色還沒這麼快下來。

  昨晚吃飯時還說一定要找機會去抱皇后大腿,今日機會就來了,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肯不肯伸條腿讓自己抱一抱咧?





入門 第89章

  未正一刻,銀花跑來報信,來接香茹的公公在門口等著了,香茹連做幾個深呼吸,拍拍胸口告訴自己鎮定,這才邁出門去隨銀花下樓,小夏醫婆身後相送。

  來接香茹的二位公公是兩個很年輕的小太監,看他們的衣服就知是底下干雜務的,雙方在女醫館門口見了面行了禮,他們就領著香茹出了太醫院的門,走一段宮道來到宮門前,一位小公公出示腰牌後,門衛放行,三人出去一轉彎,香茹就看到眼前停著一輛馬車。

  小太監請香茹上了馬車,他倆到前面駕車,一會兒之後車廂輕微晃動起來,馬車在徐徐前進。

  醫婆進宮看病以車代步香茹是知道的,皇宮很大,讓住在皇宮外圍的醫婆每次都步行進出那太浪費時間了,所以也可知宮裡的人生活範圍很小,就是在自己身份職權範圍內轉圈,走不到太遠的地方。

  真是無聊透頂的生活方式,幸好自己不必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車窗上蒙著紗窗,透光透氣,只可惜車外沒有好風景,始終都是一個顏色的宮牆,盯著看久了還有催眠的效果。

  香茹晃晃腦袋,閉目養神。

  馬車晃晃悠悠不知道走了多久,香茹都打了個小盹醒來馬車還沒停,不知道是她沒睡多久還是這皇宮大得超乎想像。

  看看窗外自己還走在宮道上,四下無人,於是香茹大膽地撩開車簾找駕車的小太監說話。

  「二位公公辛苦了,不知我們現在走到哪了?離皇后娘娘的寢官還有多遠?我有點緊張,怕不會說話衝撞了娘娘,二位公公要是沒事的話,可不可以指點一二?」香茹邊說,邊往那二位太監的手心裡各塞了一塊碎銀。

  兩位太監神色自若地把銀子收入懷中,一人繼續駕車,另一人則笑瞇瞇地跟香茹娓娓道來。

  「吶,你問這話是問對時候了,你要是不問待會兒鐵定要出醜。今日要見你的不止是皇后娘娘,還有皇貴妃、貴妃及下面的各位妃子,都要見你。」

  「呀!有這麼多人?!那我到時候該怎麼做才對?」香茹猜到不是單獨召見,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一時心裡也著了慌。

  「鎮定,首先就要鎮安,別認錯了人,別把皇貴妃認做了皇后,當場殺你的頭。」

  「不會不會不會,皇后娘娘召見我呢,坐上座的肯定是皇后啊,皇貴妃得坐下首,我進門朝坐上座的叩頭請安就是了,哪裡會認錯人呢。」香茹可不敢提著自己的腦袋大搖大擺地認錯人。

  「嗯,知道就好,就是朝上座的叩頭。另外,你再認得一人,她是皇后娘娘的貼身婢女叫霽月,鵝蛋臉長條身,一笑起來有兩酒窩,娘娘屋裡的就她一人有酒窩,好認得緊。你今日風光,諸位娘娘都要見你,將來肯定是要經常召你服侍,皇后娘娘有御醫照顧,儘管不用你,但你若是找機會跟霽月打好關係,日後就不怕被人欺負了去。懂了麼?」

  「懂懂懂,醫婆身份低下,有人照顧著將來日子也好過些。」要抱皇后大腿得先搞定霽月,香茹懂了。

  「嗯,你果然聰明,不愧是考了優等,聽說很多年沒有醫婆考中優等了,怪不得皇后娘娘今日召見你呢。」

  「這就要感謝天恩了,若沒有皇上開恩,准太醫接手醫徒的教育,我也沒有今天。」

  「嘴真甜,會說話,行了,你就保持這樣子,臉上笑著點,喜氣些,拿出點精氣神來,別太諂媚,恭敬就行,說話再好聽些,今日就沒事了。娘娘只是要見見你,說幾句話,不會留你太久,你就是緊張得全身出汗也得咬牙做無事狀。」

  「明白了,多謝二位指點。」

  「快進去坐好,我們要進官門了,沒給你打簾子你別出來。」駕車的小太監突然發聲,並稍稍勒了一下馬,放慢了車速。

  香茹不再起新話題,趕緊縮回車廂老實坐著。

  從車窗往外看,這個宮門比較大,應該是地位比較重的一道宮門,但過了這道門後,外面的景色仍然毫無任何變化,車子怎麼轉彎都是一色讓人視覺疲勞的宮牆,在又轉了一個彎來到一條筆直的角道上時,香茹直覺這條路應該就是通往皇后寢宮的主幹道了。

  上了這條甬道之後,車速明顯快了起來,跑了一陣後又緩緩減速,最後徐徐停穩。

  車廂內突然一亮,先前駕車的小太監從外面打起簾子招呼香茹下車,車下已經擺好了墊腳的木凳,香茹在旁人的攙扶下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地上。

  下了車香茹趕緊著整理一番儀容,順便四下打量一下,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小門前,門房上已經有另兩位陌生的小太監等著她。

  本著禮多人不怪的宗旨,香茹向門房上的那兩位小太監行禮請安,然後在他們的接引下跨過門檻,正式進入皇后寢宮的院落裡。

  門房上的小太監只接香茹進門,接著就將她交接給兩名小丫頭,她們負責接引香茹去皇后殿前。

  於是香茹又盈盈行禮,口中姐姐長姐姐短的。

  那兩小丫頭回了禮,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後轉身走在前頭,領著香茹上了遊廊一路往寢宮正殿走去。

  香茹目不斜視地跟在後頭,眼角餘光卻在打量一路行來看到的景色,總算看到些不同於宮牆顏色的顏色,任誰都會本能的讓眼睛歇一歇的。

  現在冬季過半,即將進入一年中最寒冷的時期,本該花木凋萎,但這寢宮中卻生機勃勃地生長著大量冬季盆栽花卉,減弱了不少冬季的蕭瑟之感。

  繞著遊廊兜兜轉轉,跨過月門後進入了正殿院落,到了這裡香茹又被移交給在這裡當差的丫頭子,由她們領她到正殿台階下,這時在正殿門口值守的丫頭才打簾子進門通報。

  趁著這短暫的工夫,香茹再次整理儀容,摸摸頭髮整整衣領,拍拍衣襟裙擺。

  剛把自己從頭到腳弄了一遍,裡面通報的人出來傳香茹覲見。

  香茹就像在體操賽場上準備比賽的運動員,在場邊等待的時候面容嚴肅,一聽到裁判的號令,立刻笑容滿面,精氣神全部調動到位,輕提裙擺走上台階,就著打起的氈簾子跨過門檻進入室內。

  廳堂裡溫暖如春,香茹乍一進來,在室外染上的週身寒氣被屋內暖氣一逼,感覺身上真要出汗一般。

  溫暖能讓人精神放鬆,可香茹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鬆,因為這屋裡人滿為患,偌大的廳堂被各種服色的女子們充斥得滿滿當當。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自己,香茹只求此番覲見一切順利,哪敢奢求其他。

  廳堂正面雕花鑲金寶座上坐著一位雍容華貴的華服美人,頭上戴滿珠釵,衣服上繡著極致精美的花紋,形容端莊眉眼雋美,嘴角含著一抹淺淺的溫柔笑意。

  再看侍立在寶座旁的侍女,鵝蛋臉長條身臉上有酒窩,必是那皇后貼身婢女的霽月,霽月在這,不用想,寶座上坐著的定是皇后,不會認錯人。

  一個小丫頭從個角落裡出來,在廳堂中間放下一個黃色蒲團後復又退下,香茹定定身穩步上前,來到蒲團前雙膝跪下行五體投地叩首禮。

  「婢子何香茹叩見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平身。」和緩的嗓音柔柔地很舒服。

  「謝娘娘。」香茹從地上爬起來,低頭侍立。

  「抬起頭來給大家看看,我們宮裡總算又有了一位考優等的醫婆,還是個學食醫的,將來大家更方便了。」皇后接著道。

  香茹依言抬頭,左右緩緩轉了轉身,讓身邊的諸位妃子能把自己看個清楚,而她同時也順便把妃子們認個大概。

  皇后右手下首處坐著個華服美人,從頭上珠釵和服飾上判斷,必是那位苗皇貴妃,光看那張臉比皇后漂亮得多,週身的貴氣擋都擋不住,但皇上為什麼沒選她做皇后就不得而知了。

  香茹邊轉身邊行萬福禮,「婢子何香茹請各位娘娘安,娘娘萬福。」

  「這丫頭精氣神挺好,我就喜歡這樣的,看著喜氣可人。」

  「氣質也好,乾乾淨淨的,人也穩重不輕浮,女醫館那地方養出這樣的人來怪難得的。」

  「要不怎麼就這丫頭考了優等呢,多少年沒出過優等了,今年總算出了一個,挺幸運的。」

  「女醫館太封閉了,醫婆們的水準一代不如一代,幸好今年皇上開恩,准太醫接手,真叫人想不到,第一年就看到效果,開了個好頭,出了這麼個丫頭。」

  妃子們熱烈討論,講的都是好話,香茹聽見也當沒聽見,臉上不敢有絲毫得意之色,只一味地保持著謙虛恭順。

  「哎,丫頭,我且問你,怎麼就你想著要學食醫,而不是疾醫呢?」坐在皇后左下手第二位的華服妃子突然問道。

  這位妃子一問,大家的現場討論也就停了下來,滿室安靜,都在等香茹的回答。

  這時這位妃子身後的婢子輕聲向香茹介紹道:「這是柳貴妃。」

  「回貴妃娘娘的話,是婢子的師傅決定的,她將婢子從廚房帶出來,不忍荒廢婢子的廚活,正好今年有了這個機會,於是決定讓婢子學習食醫功課。」香茹照著昨天跟院使大人他們套好的對應之辭恭順答道。

  「哦?原來你是廚房出身?倒是更難得了。」

  「你師傅是誰?她怎麼會在廚房發現你的?」柳貴妃繼續問道。

  「婢子的師傅是謝靈芝,她今年冬至已經回家去了。當初女醫館前任總管姑姑積勞成疾臥病在床不思飲食,謝醫婆拿來幾個食療方子讓廚房來做,婢子做得最好,於是廚房就安排婢子專司負責姑姑飲食。事後謝醫婆覺得婢子是個可造之材,就向姑姑討了婢子去藥房。」

  「哎呀,這真是天意啊,要不是先有人生病,你也沒有表現的機會,就不會被醫婆看中,更加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喜事,呵呵,真是天意。」一個好聽的笑聲從香茹身後飄來。

  「是啊是啊,真是天意,老天算得好好地,該著你出人頭地,換誰都不行。」很多人贊同剛才那位妃子的話。

  「姑娘家學食醫挺好的,日後回家嫁人也能好好照顧家人,甚至還能幫補家用,不像學疾醫的姑娘,嫁人生子後只顧忙著家務,天長日久地就把本業給荒廢了,怪可惜的。」也有妃子發出這樣的感慨。

  「可不是呢,疾醫要是誤診壞大事了,食醫就沒這憂慮,外面的有錢人家誰不是經常找食醫開些方子調理身體,這經常在手上走的活兒想荒廢都難吶。」

  「看你們這高興勁兒,這丫頭是得了你們眼緣了,都誇出花來了。行了,丫頭過來,今日你有出息,讓大家高興,有賞。」身後左側飄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香茹循身趕緊轉身望去,卻見正是皇后右下首的那位皇貴妃。

  像是印證她的猜測似的,這位娘娘身旁的丫頭很及時的介紹了一下,「這是苗皇貴妃。」

  香茹又是行禮,「婢子請皇貴妃娘娘安,娘娘萬福。」

  行禮完畢站直身子時,香茹正好看到皇貴妃身後的丫頭從懷裡摸出一個紅色的賞封,同時四周又響起一片笑聲,從妃子們紛紛附和,「對對對,該賞,該賞。」

  兩個小丫頭子從牆邊走過來,手中各托著一個漆盤來到分列左右的娘娘跟前,她們身後的丫頭們都在漆盤上放下一個賞封。

  接完了賞封,那兩小丫頭子又到一旁把兩個漆盤的賞封集中起來全裝到一個錦袋裡,再拿去給香茹,香茹趕緊轉圈行禮謝賞,謝娘娘們賞賜,最後才雙手接過裝滿賞封袋的錦袋。

  「香茹。」皇后又喚。

  「婢子在,娘娘有何吩咐?」

  「你如今考到醫婆,內政監那裡對你有無安排?」

  「回娘娘話,內政監今天一早已經派人傳過話了,明日起去重習宮規半個月。」

  「嗯,這是內政監的老規矩了。行了,這沒你事了,跪安吧,回去早些歇息,養足精神。」

  「是,娘娘,婢子告退。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萬福金安。」香茹再次跪下叩首,雙手捧著她的錦袋慢慢退至門邊才轉身出去。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7 09:04 PM

入門 第90章

  站在月台上香茹望著台階下寬敞的庭院,定定神,跟門口值守的倆丫頭頷首行禮,然後步下台階。

  台階下已有人等著,見香茹下來,不發一言,直接領了她原路出去,到月門前把她再交給別的丫頭徑直送到小門口。

  小門外等待香茹的仍是來時乘坐的車子,駕車的也仍是那兩個小太監,香茹剛收了大量賞封,又是打定主意要抱皇后大腿,因此不敢怠慢這裡任何一個下人,趕緊從懷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碎銀分給了引路的丫頭和門房上的小太監,嘴裡直道謝。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收了香茹的禮,人家立馬就笑得客氣了很多,不然之前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嘴臉,看著叫人心裡怪不舒服的。

  「將來身上有什麼不舒服的,開了藥方後只管來找我,我別的本事沒有,開幾個膳方調理調理是本職,別跟我客氣。」

  「姑娘客氣了,我們哪有資格請姑娘開膳方。時間不早了,姑娘趕緊上車吧,再過不久就該關宮門了。」門房上的小太監一邊笑道一邊做手勢請香茹出去。

  「那我就告辭了,今日有勞各位了。」在宮裡生存,見人多行禮是絕對沒有錯的。

  香茹款款跨過門檻,在車伕的攙扶下,踩著木凳爬進馬車,剛坐穩馬車就徐徐啟動,原路返回女醫館。

  坐在馬車裡無人看到自己,香茹這才如釋重負地重重鬆口氣,緩解一下一直緊繃的緊張情緒。

  皇后召見誰能不緊張,她前世也不過是個平民,連市長都沒親眼見過活體,轉世穿越之後竟然有幸蒙皇后召見,從她下馬車起其實就已經緊張得手心冒汗了。

  好在皇后真的只是看看自己,沒有別的事,而且她知道內政監的老規矩,所以就算自己當時禮儀上有什麼疏漏想必皇后也不會斤斤計較。

  呼,皇后都看過了,那後面就不會再有人心血來潮地召見自己了,等半個月的宮規學完後,她就該正式上崗執業了。

  不知道自己服務的第一位妃嬪會是哪位呢?

  不知道妃嬪們對自己的本事有幾分信任呢?

  不知道宮規修習完畢後,要等多久才會有人點名找自己呢?畢竟妃嬪是可以直接找太醫並不強制要求一定得先由醫婆診斷的。

  香茹坐在馬車裡胡思亂想,不知不覺時間過得飛快,當馬車停下駕車的小太監撩起車簾時,香茹略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就著人家攙扶的手爬下馬車。

  道過謝行過禮,香茹徑直回到太醫院女醫館,門房上的丁香銀花看到香茹回來很興奮地跑出來打聽皇后召見的情況,香茹停下腳步跟她們簡單地聊了聊,才在她們艷羨的讚歎聲中返回醫婆小院。

  醫婆們站在走廊上跟香茹打招呼,香茹友好地一一回應。上了樓來正要轉回自己房門口,住對門的苗醫婆走過來跟香茹搭訕。

  因為師傅師叔的關係,香茹跟苗醫婆本身就接觸不多,小夏醫婆又告訴她苗醫婆是皇貴妃那派的,香茹更加不會與苗醫婆走多近了,但是看在她背後依靠的皇貴妃的份上,香茹仍是面帶微笑地與苗醫婆巴拉巴拉半天,直到小夏醫婆走過來打岔,香茹抓住機會與苗醫婆道別,與師叔一塊進屋休息。

  「做的對,跟她保持一定距離就好,別一下湊太近。她可能猜到我跟你講了她的事,也可能沒有,你只要態度曖昧她就拿不定你的主意,我們的目的是太太平平出宮去,不想摻和她們之間的鬥爭。」兩人剛進屋還沒坐下來,小夏醫婆如此道。

  「嗯,我明白的,不會讓她以為我要投靠皇貴妃,同時也不會讓她以為我要投靠皇后,我就是跟太醫院保持一致,只在中立,不參與其他。」

  「這樣就最好,難得出個考優等的醫婆,娘娘們心裡有想法這很正常,你的人脈對她們又有些用處。邵太醫就不說了,向御醫身後有向家、你師傅代表謝家、還有我們夏家,京城醫藥行當裡現在有七大家族,控制著全京城及周邊直隸地面七成以上的生藥買賣和醫館大夫,就連宮中用的生藥都由這三家分擔。當中藥家有三、醫家有四,向家和夏家是藥家的,謝家是醫家的,你師傅的未婚夫是醫家中的於家下一代繼承人。」

  「光我一人身後就有四大家族?」頭一回聽說京城醫藥行當的事,香茹把資訊在腦子一過一梳理,頓時撓頭。

  「還不止,七大家族互為姻親,這之間的親戚關係錯綜複雜,向、夏、謝、於這四家對你算是直系關係,還有那三大家族呢,我們這四人稍微伸個手打個招呼,就能把那三家給聯繫起來,換句話說,你身後其實站著京城醫藥行當現有的七大家族。」

  「七大家族是平民是商人是大夫,但樹大抬風,又和太醫院有著或明或暗的關係,朝廷對這七家的看法很重要,而我就成了皇家控制掌握七大家族的一枚好用的棋子,就看誰能把我拿在手上。師叔,您是這意思吧?」這點政治敏感性香茹是完全具備的,不說還好,一說出來,自己又是一身冷汗。

  「沒錯,就是這意思,你現在面對的局勢蠻危險的,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天吶,這麼恐怖,早知道我就不考優等了,考個良等就沒這危險了。」香茹自責不已,考試時幹嘛那麼熱血,這下害死自己了。

  「你平時的功課都穩定保持在良等,誰會料到你考試竟然超常發揮拿到優等!這就是天意,認了吧。」

  「唉,現不認都不行了啊。」

  「來,喝杯茶,定定神。已經發生的事就不要去想了,明天開始半個月的宮規修習,人家也會趁這半月時間偷偷觀察你,你好好跟著姑姑學習宮規禮儀,別的事都不要管,更不要拉幫結派,寧可獨來獨往給人清高的印象。」

  「我們這樣身份的玩清高不好吧?」香茹有些惴惴不安。

  「優等啊,這是你的招牌啊,端著點架子又算得了什麼?再說了,寧可跟內政監的公公姑姑們搞好關係,也別搭理一同跟你修習禮儀的宮婢,誰知道那都是些什麼人啊。」

  「行,我懂了,膳方換人脈,這事我知道怎麼做。」主意落定,香茹就心安了,同時她又想起一事,太醫院廚房那邊把事情交待了結一下,她將來可沒時間再跟那些廚子們密切來往了。

  「知道就好,你那一肚子的小聰明該用的時候要用起來,咱們不算計別人,可也容不得別人拿咱們當傻冒算計著玩。」

  「嗯!」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香茹借口要去趟太醫院,跟小夏醫婆道別後匆匆起身,奔了後頭廚房,交待她們晚飯做些好吃的,接著就從廚房後門出去繞到了太醫院廚房,見到了衛公公諸人。

  衛公公他們看到香茹紛紛句她道賀,香茹一一回禮,好一番寒暄結束後,香茹請了衛公公和劉大武到屋裡說正事,給外人開膳方的事正式終止,收的藥方全部退回,至於衛公公手上還沒結算的診金香茹也不要了,讓衛公公分給大家當個茶錢,權當感謝大家給她找來這麼多病例練手,她能考中優等也有大家的功勞。

  香茹這話說得好聽,雙方又來回推辭幾次,衛公公他們也就接受了,轉身又送了香茹一大包糕點,日後他們再見香茹就難了,大家言語間都頗為感慨,感歎時間飛快。

  了結了衛公公那邊的私事,香茹回到女醫館忙自己的事,整理整理房間打掃打掃衛生,下午剩下的時間就這麼從指縫中溜走。茜草下學回來發現香茹換了屋子跑上來找她玩,同時也沒忘了給小夏醫婆請安。

  晚飯後茜草由小夏醫婆輔導功課,完事後卻不願回樓下自己屋子去睡覺,而是非要跟香茹擠一床,香茹也由著她,灌了湯婆子暖好床,兩姑娘熄了燈躺被窩裡開臥談會,聽香茹講下午見皇后的經過。

  翌日清早,早飯後,內政監派來接人的小太監到了太醫院門口,香茹一身樸素的打扮,態度恭順地坐上馬車前往內政監。

  內政監在內廷範圍,位於皇宮東側一縱小院落之中,香茹下車進門,被人引導著先去拜見內政監的總管公公,見過禮後又被引見給她的教導姑姑,辦完交接手續,香茹就跟著教導姑姑上課去了。

  與香茹一道同時接受修習的還有六位姑娘,都是跟香茹一樣,地位高昇之後的再培訓,不過她們的地位更高一些,竟然都是高昇入幾位妃嬪屋中做二等丫頭。

  香茹打聽到她們將來服侍的妃嬪,暗暗記在心裡,同時也把自己的信息交換出去,對方得知她就是那個考了優等的女食醫都很興奮,本來就都是年輕姑娘,又
多少有些權限,一到休息時候就磨香茹討些美容養顏的食療方子。

  在宮裡人脈就是通途,香茹本是不願跟她們走得太近,畢竟那些妃嬪們之間互相競爭,免不了做下人的也會互相看不順眼,她不想被攪進這些事裡面,怕被人強拉著結幫派,但基本的人際交往還是必須的,人家既然來討食療方子,香茹也不好冷著臉不給,給她們把把脈,問些飲食工作上的事,然後每人給幾個不同的尋常方子。

  雖然香茹思想上敷衍,但行為上卻很認真,認真誠懇到人家愣是沒發覺香茹是敷衍她們,還很高興地捧了方子回去跟人炫耀。

  香茹對這些人是敷衍的,但對自己的教導姑姑卻是認真對待,長年辛苦又上了年紀,誰身上不是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教導姑姑也是明眼人,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香茹的馬屁,而她的回報則是單獨留香茹下來開小灶,把香茹往一等丫頭的標準調教。

  香茹簡直苦不堪言,練站練走練笑練儀態,練得全身肌肉包括面部肌肉都抽筋,每天訓練完畢回去之後,都要先小睡片刻才有力氣爬下床吃晚飯。

  儘管訓練辛苦,但成果是卓有成效的,半月下來,香茹氣質形容儀表等都發生了徹底的變化,舉手投足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連教導姑姑都笑稱香茹現在這樣都夠格進皇后屋裡當差了。





入門 第91章


  半個月的宮規禮儀訓練結束後,時間也進入了臘月,香茹的名字正式出現在醫婆輪值表上,但上頭一直沒有人點名找她,所香茹的日子過得很悠閒,每隔幾日在值房坐上一天,為那天來看病的病人開些調養方子就是她全部的工作。

  除此之外,眼前又是一年年關,工作之餘大家更多的時間都放在準備過年上,打掃衛生啦,清理舊物啦等等,各有各的忙活。

  針工局給女醫館眾人送來春季新衣,香茹終於拿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雨過天青色,上衣下裙都是同樣的顏色,只有衣服上的花紋不同,衣領、衣袖、衣襟、裙襴和裙擺上,能繡花的地方都用素雅的絲線繡著精美的花紋,那手藝她自認都比不上,另外衣料也比身上穿的要好幾個檔次。

  香茹把衣服一件件地在身上比劃了又比劃,臭美夠了才重新折好仔細地放進櫥櫃裡,然後又開始忙活起別的事情來。

  醫徒們的課程一直上到了年二十九,年三十才放假,初六就重新上課,茜草無比嫉妒香茹可以不當值的日子裡睡覺睡到自然醒,這麼冷的天誰不知道被窩裡最舒服啊。

  香茹舒舒服服地過她的自在日子,她巴不得沒人指名,她就可以一直這麼舒坦下去,最好是舒坦到她離宮那天。

  當然這種美事香茹只是想想而已,哪個老闆都不允許手下員工光拿錢不幹活,何況是她們這樣的宮婢,她只期望不要有什麼難題落到她的頭上,這剩下的幾年能平平安安就好。

  時間一晃就過了大年十五,兩天後的正月十,上午巳正二刻,女醫館來了個叫昆布的小太監,他是專門負責太醫院和女醫館之間跑腿送信的,手裡拿本診籍,指名要找香茹。

  這天香茹恰巧不當值,門房上的丁香把人請到值房裡喝茶休息,銀花則趕緊跑進去叫香茹。

  香茹聞聽立刻放下手上的醫書,隨銀花去前面值房見客。

  「昆布公公,找我什麼事?」

  昆布二十多歲,跟女醫館打的交道多了,都成了熟人,見面說話沒什麼生分,看到香茹進來直接就把那本淡黃封面的診籍交到她手上。

  「這是五公主的診籍,小公主這幾得了厭食症,請了太醫院的大夫看過了,沒有絲毫起色,有人在德嬪跟前提起了你,你好好準備一下,下午娘娘會派人耒接你。」

  「是,有勞公公。」

  香茹捧了診籍立刻回屋研究。

  五公主正好是年頭生的,還差幾天就滿六歲,診籍上關於厭食症的記錄正是從過年這段日子開始的,沒有任何徵兆,小公主就是好好地不吃飯了,尤其是點心,看到就煩,平時她最愛的那幾種點心現在是一口都不吃了。

  太醫院那邊好幾位疾醫和食醫都看過了,確診小公主沒有身體上的疾病,有開胃效果的蜜餞和蜜丸小公主根本不吃,也問不出小公主沒胃口的原因,服侍的下人都說是突然出現的,而且小公主本身不配合,問話又不答,弄得太醫們都沒辦法了。

  小孩子厭食原因是多種多樣的,既然排除了生理原因,那就只能從心理上找原因了。

  香茹想了想,下樓跑到茜草房裡拿了她幾個玩具放進自己的藥箱裡,她是想著玩具能讓小孩子放鬆情緒,也許能套出點話來。

  收拾好藥箱,香茹又跑到小夏醫婆房中向她打聽德嬪和五公主的事,得知德嬪是個有點老好人性格的女子,在宮中從來不爭不搶,生了小公主後更是一門心思放在女兒身上,最多只與同住玉華宮的其他宮嬪來往,至於她是皇后派還是皇貴妃派小夏醫婆也不知道,不過女兒生病,任何一個母親都會著急上火,小夏醫婆叮囑香茹這第一次出診千萬小心應對。

  這不用別人提醒香茹自己也會注意,行禮告退回房繼續小公主的診籍,看還有什麼能利用的信息。

  午飯後香茹歇了個中覺,起床把自己收拾利落,然後一邊看書一邊等著來接她的人。

  未正初刻,銀花來報,德嬪娘娘派的人已經在館門外等候。

  香茹提起藥箱起身出門。

  有了上次見皇后的經驗,這次香茹老老實實地坐在馬車裡,外面千篇一律的宮牆再次催眠了她,等她被馬車顛了一下悠悠醒來時,還沒到目的地,但是從左車窗望出去,能看到宮殿大門。

  想必已經來到西六宮的範圍了。

  香茹對皇宮的整體概念只知道,皇后的中宮在皇帝的寢宮後面,隔著宮牆和宮道,左右兩側各一縱長排宮殿是妃嬪居住的東西十二宮,中宮後頭是太后及年老妃子的寢宮,德嬪住的玉華宮是瓊六宮的第四間宮殿。

  東六宮的宮殿皆是坐東朝西,西六宮反之是坐西朝東,皇帝、皇后和太后的宮殿才是正經的坐北朝南,體現中宮統領後宮的建築和政治格局。

  看到了宮門,香茹一邊慶幸自己醒得早,一邊暗暗數著宮門,當數到第四間的時候馬車也正好停了下來,跟著車廂內一亮,駕車的小太監撩起車簾伸手扶香茹下車。

  門房上的小太監將香茹接引進宮,交給引路的宮婢將香茹帶去正殿,原來德嬪竟然還是一宮之首,以她的個性能坐到這個位子真是難得,本還以為她是九嬪中居末位的。

  跟在皇后宮中一樣,香茹被領到台階下,剛報上自己的名字,門口值守的太監就打簾子進去通報,一會兒工夫復又出來宣香茹進去。

  香茹邁過門檻進入正廳,但正廳除了四角站著的宮婢外,正主兒並不在這裡,迎接她的是個丫頭子,她細聲細氣的告訴香茹德嬪和小公主都在暖閣裡,然後領著香茹經過木影壁的小門來到後面的北暖閣。門口的小丫頭子打起軟簾請香茹進去。

  香茹進了門,一眼就看到窗下炕上坐著個美貌少婦,身邊坐著個圓圓臉的可愛女孩,炕桌旁站著個侍奉茶水的漂亮宮婢。

  香茹上前兩步,放下藥箱跪下叩首。

  「婢子何香茹請德嬪娘娘安,娘娘萬福。」

  「起來吧。」德嬪的聲音挺溫柔的。

  「謝娘娘。」香茹站起身把藥箱挎在肩上。

  「長話短說,你知道本宮今日叫你來是為什麼事吧?」

  「香茹知道,太醫院送來了公主的診籍,公主過年期間不思飲食,太醫們找不到病根,娘娘心憂。」

  「既然你看過了公主的診籍,有沒有想出什麼辦法?本宮把所有的兒科太醫都叫了來,卻沒一人找到病根,真是氣死本宮了。」德嬪看著自己身邊沉默寡言無精打采的女兒又急又氣。

  「娘娘莫急,太醫們已經診斷出公主不是身體不適導致的厭食,那麼很可能是公主心情不好,我們只要知道在公主剛剛出現食慾減退的那幾天做過什麼事、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等等,想必就能找出公主的病根。」

  「這些法子太醫們都試過了,提起來就叫人生氣,公主身邊的乳娘婢子太監沒一個能說出有用的線索。」

  「娘娘,既然身邊的下人說不出來,那公主她跟您說過些什麼麼?」

  「就是從公主嘴裡得不到線索才問那些下人,結果都是不中用的,連公主都照顧不好。」德嬪越說越氣,那個漂亮宮婢立刻走過來輕撫德嬪胸口,給她順氣。

  「娘娘息怒,您嚇著公主了。」香茹利用母親天性,將德嬪的注意力成功轉移到了小公主身上,德嬪真為自己嚇著孩子,把女兒攬在懷裡輕輕拍哄。

  香茹耐心地等到德嬪情緒穩定下來,才又接著道:「娘娘,公主過年期間一直和您呆在一塊麼?她有沒有離開過您的視線,單獨與別人相處過?婢子的意思是除了吃飯睡覺這些以外。」

  「過年大家都要互相走動,她幾次離開本宮身邊,跟別的妃嬪的孩子一塊遊戲,但是身邊都有乳娘他們跟著,不可能避開大人視線單獨玩耍的。」

  「娘娘,診籍上第一次記錄太醫來診斷的日期是大年初七,那時公主出現厭食症狀已經有兩天,那麼倒回去算就是大年初四、初五的時候公主的食慾就已經出現問題,娘娘是否還記得初四初五前後,您和公主去過哪裡麼?」

  「你這問題太醫們都問過,初四本宮帶著公主去給雲泰宮的虞妃她們拜年,在那裡呆了一下午,小孩子在院子裡玩,大人在屋裡說話,一塊吃了下午點心才回來。完全沒有任何異常。」

  「但是之後公主就開始厭食,沒錯吧?娘娘?」

  「對,是這樣沒錯。」

  「公主第一次表現厭食時,娘娘記得是在什麼時間嗎?」

  「就是第二天下午吃點心的時候,那天從四品及以下的嬪御過來給本宮拜年,廚房送來點心,公主不高興,當場掀了盤子。大過年的又不好當眾人面斥責她,只得趕緊叫乳娘帶了她下去。」

  聽完德嬪的講述,香茹心裡有底了,小公主對點心的反應這麼大,看樣子根源都在初四下午的那頓點心上。

  「娘娘,婢子再問幾個問題,初四在虞妃那裡,吃點心的時候,大人孩子都同在一桌麼?」

  「沒有,大人吃大人的,孩子吃孩子的,下人圍繞伺候。」

  「與公主共桌的都有哪些公主皇子,娘娘還記得麼?」

  「與我們公主共桌的只有虞妃的六公主,她們倆個正好同年生,五公主年頭出生,六公主年尾出生,那一年宮裡就只出生了她們兩位公主。」

  「那麼二位公主平時感情挺要好的吧?年齡相仿,有很多共同話題,能玩到一塊去。」香茹一邊說,一邊仔細注意小公主的面部表情。

  小公主對香茹的話完全沒有反應,沒有小孩子聽到自己小夥伴名字時的那種興奮勁兒,反而嘟起了嘴,露出些許厭惡的表情,像是很不喜歡那位六公主的樣子。

  「嗯,她倆感情倒還可以,每次見面都一塊玩耍。」德嬪的話跟小公主的表情完全相反,看來德嬪並不如她想像的那樣瞭解自己的女兒。

  香茹這會兒已經完全能肯定是怎麼回事了,小公主的厭食就是源自於初四下午的那頓點心,在吃點心的時候,六公主不知道跟五公主說了什麼,引起了五公主的強烈反應,並一直持續至今。

  虞妃和德嬪,一個正三品,一個正四品,子憑母貴,年紀小的六公主地位反而比年長的五公主更為尊貴,小孩子其實也是很勢力的,而且表現出來的殺傷力更大,所五公主厭食這件事如果深究一番的話,可能會挖出什麼叫人不怎麼愉快的東西。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0 10:30 PM

入門 第92章

  「娘娘還記得初四那天二位公主都吃了哪些點心麼?」香茹繼續問道。

  「需要知道這麼詳細麼?本宮叫你來是給公主想辦法的,你總是問那天的事幹什麼?」德嬪見香茹遲遲不進主題,有些不耐煩了。

  「娘娘息怒,婢子只是想多知道些線索,好正確判斷公主的病根,以免誤診。還請娘娘詳細告知。」

  德嬪聽香茹說的有道理,按捺住情緒,道:「雖有些稀罕吃食,但也沒什麼特別的,兩位公主都很喜歡一道炸蘋果圈的甜食,蘸著蜂蜜和各種口味的果醬吃,口味酸酸甜甜的,她倆把一盤子都吃光了。」

  「娘娘,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什麼點心麼?」

  「別的就都是一些糕點,哦,對了,還有一份糖水。這糖水倒挺稀奇的,據說是廚子從民間學來的,用的是海外進貢的水果,從中剖開挖成空心,再往裡面放各種東西一塊蒸,有點像南瓜盅的做法,味道甜滋滋的,公主也吃了不少。」

  「那水果娘娘以前吃過麼?」

  「從來沒有,第一次見,不過看虞妃她們的樣子,像是常吃。」

  香茹心中又添幾分瞭然,妃嬪等級森嚴,就連海外進貢的水果都不是人人有權享用。

  這樣想著,香茹愈發肯定,在吃點心的時候,二位公主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娘娘,請允許婢子跟公主說幾句話。」

  「你怎地這麼多問題?公主可不一定理你。」

  「婢子明白,還請娘娘准許。」

  德嬪沒辦法,輕拍女兒,指了指香茹,哄她跟香茹說幾句。

  小公主架子大,親娘哄了幾句,都不拿正眼瞄人,光一個勁兒地往德嬪懷裡鑽。

  看小公主這樣,香茹充分理解為什麼先前那麼多太醫都沒能確診病根,小公主當真是一點都不配合。

  心病還需心藥醫,香茹有的是辦法。

  香茹淡淡一笑,彎腰打開藥箱,從裡面拿出一根長細繩,一邊往左手手指上繞,一邊湊近小公主跟前蹲下身子仰看五公主。

  「五公主,想不想看民間的小戲法?婢子會玩哦,要是公主能說出戲法的奧秘,婢子轉身就走,絕不再打擾公主。公主願不願意跟婢子打這個賭?」

  小公主緊緊抱著德嬪的腰,側著腦袋斜眼打望香茹,臉上沒表情,嘴上沒說話。

  香茹也不管她,自顧自地把準備工作做好,然後把繞好了繩子的左手正面沖公主和德嬪搖了搖,讓她們看清楚左手上纏滿了繩結。

  接著,香茹保持左手不動,右手輕拉繩子的另一頭,明明五指都纏滿繩子,卻從小指開始,一根根指頭被順利解放,繩頭最後從大拇指處滑落。

  解了一遍後,香茹又來第二遍,仍然是當著五公主的面把繩子重新繞在左手五指上,再慢悠悠地把繩子一牽到底,末了還活動了一下左手五指,以示戲法結束。

  五公主長居宮中,雖然吃好穿好生活不愁,但論眼界,從某一方面講,還真不如民間的小孩子。香茹表演的這個繩戲是戲法中最基礎的一種,擱在前世,連幼兒園小朋友都會覺得無趣,五公主卻被完全吸引住了。

  香茹把五公主的表情看在眼裡笑在心裡,手上同時又慢條斯理地來第三遍。

  「五公主看出門道了麼?公主只要說出門道,婢子絕對二話不說,立刻退下,再不打擾公主清靜。」

  小公主此時已經完全被勾起了好奇心和好勝心,不知不覺離開了德嬪的懷抱,微傾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叮著香茹的手法,等香茹表演完了這第三遍,小公主伸手從香茹手上要來了那根繩子,嘗試著在自己手上繞。

  喜歡看魔術表演的都知道,越是道具簡陋的手法魔術技巧性越高,越有看頭。香茹這個只能算是業餘愛好者的水平,就這水平已經足以哄住五公主這樣的孩子。

  五公主只看了三遍,根本沒發現繞繩子的訣竅,自己試了幾次都失敗告終,有些生氣的地把繩子扔到了地上,又撲回了德嬪的懷裡。

  「公主殿下是不是承認這個賭局輸了呢?」香茹撿回繩子整理好放回藥箱,轉過頭來溫柔地笑問五公主。

  「沒有,本宮才沒答應你的賭局,剛才的不算。」小公主耍賴的嚷道。

  「那好吧,公主殿下肯不肯再跟婢子玩個別的遊戲?不用道具,只用兩隻手,殿下要是能學得一模一樣,婢子就認輸。」香茹張開雙手活動手指,再施勾引大法。

  小公主沒出聲,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直地叮著香茹,似是要看香茹又耍什麼花招。

  香茹當公主這是默認,笑瞇瞇地把袖子都挽到肘部,前後轉動手腕,以示沒藏東西。

  接著雙臂自然伸向地面,右腕疊在左腕上,轉動手腕,雙手掌心相對,十指交叉相握成拳,再向下由內向外反折,拿手臂在胸前扭成一個角度,將兩根大拇指抵在下巴上,同時鬆開其他八指並打開手掌,再次轉動手腕,剛剛還交叉在一起的大拇指居然神奇的分開了。

  「怎麼樣,公主殿下,能學個不?」

  小公主眨巴幾下眼睛,鼻子一哼,又坐直身子,輕蔑地道:「你這個太簡單了,看本宮做給你看。」

  小公主依樣畫葫蘆地捲起雙手袖子,照著香茹剛才做的動作,一模一樣全部學了一遍,可到最後一個關節,雙手大拇指抵在下巴上並鬆開其他八指後,她不論怎麼轉動手腕,雙手大拇指都是交叉在一塊,手腕和手指互相別著,根本沒法像香茹那樣輕鬆簡單地釋放雙手。

  「這不可能!」小公主又嚷。

  「怎麼會呢?明明很簡單的呀。」香茹似是存心氣主似的,重複做了一遍又一遍,無論做幾遍都是一樣的。

  「母嬪~」小公主找德嬪求助。德嬪其實早就看得有趣,女兒一求,她也迫不及待地學了一遍,可結果也是一樣,最後那個動作就是無法順利做完。

  「清兒,你來試試。」德嬪又找身邊的那個漂亮宮婢。那宮婢學了一遍,也沒發現門道在哪裡,無奈地笑著放下雙手。

  「怎麼樣,公主殿下,認輸麼?」

  「才不呢,肯定是你玩了什麼花招,哼,欺負本宮沒見識。」

  「哎呀,冤枉吶,殿下,給婢子十個膽子也不敢欺負殿下呀。」小公主扣下的帽子太大了,香茹可不敢受。

  「那你告訴本宮,這到底怎麼回事?」

  「那婢子要是說了訣竅,殿下可否也回答婢子一個問題呢?」

  「行,你只准問一個問題。」

  「好。」戰術總算達成效果,香茹也就不再逗著公主玩了,「公主仔細看十指交握的順序。」

  香茹重新又做了一遍,這次特意把雙臂舉得高高的,讓德嬪公主都看清楚她十指交握的方法。這個手法看上去好玩,說白了就一錢不值,所利用的就是右撇子慣常的行為習慣而已。

  右撇子的人,當雙手十指交叉的時候,習慣性的是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右手大拇指壓著左手大拇指的。

  而這個戲法中,十指交叉的時候,卻得反過來,左手大拇指壓著右手大拇指,其它四指順勢交叉。

  如此,在最後一關,拇指抵住下巴、八指鬆開、手掌平展時,手腕首先就是順勢的,再轉動手腕後,交叉著的大拇指也就跟著順勢分開了。

  聽完了訣竅,德嬪公主三人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又學了一遍,發現真是這樣,一起笑個不停。

  「怎麼樣,殿下,婢子可以問問題了麼?」

  「好吧,只准問一個,多一個本宮都不會回答你。」小公主仰起小臉,故作嚴肅狀。

  「謝殿下。」香茹面帶微笑緩緩站起身,理好自己的衣服,才假裝不經意地繼續道,「殿下身份高貴,吃過很多別人沒吃過的東西,像娘娘剛才才說的炸蘋果圈,婢子孤陋寡聞,從來不知道蘋果還能這樣吃,只吃過拔絲蘋果就已經很讓人驚訝了。」

  「拔絲蘋果算什麼好吃的,本宮早就吃膩了,也就你們覺得好吃。」小公主對拔絲蘋果非常的不屑。

  「是呢,公主吃過多少好吃的,連海外進貢的稀罕水果都吃過,我們做下人的見都沒見過呢。」

  「哼,那水果算什麼好的,難吃得要命,根本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少提那個!」小公主突然發起火來,聲音拔得老高,把德嬪和清兒都嚇了一跳。

  「哎呀,怎麼了,吾兒?」德嬪趕緊把五公主抱進懷裡哄道。

  「娘娘,公主殿下突患厭食症的病根找到了。」香茹站在德嬪面前端正行禮。

  「一切的根源就是那天的那個水果糖水麼?」清兒走過來道,德嬪忙著哄孩子沒空理會香茹。

  「看殿下的反應,想必是這樣沒錯的。一定是在吃點心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讓殿下一直耿耿於懷到今天。」

  「娘娘,怎麼辦?!」清兒緊張地看著德嬪。既找到了病根,那公主這事就不再單純,而變得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只是幼兒常見的厭食,而往大了說,就是妃嬪之間的鬥爭,畢竟虞妃的六公主比自家五公主身份更高貴。德嬪心裡也明白了,但這會,她只顧著哄孩子,腦子裡也想不出什麼應對的辦法。

  「乖乖,吾兒,不提了不提了,那什麼破爛東西,我們都不稀罕。啊,乖乖~」

  「破爛,那就是破爛,可我們連吃那個破爛的資格都沒有!嗚嗚~」小公主哭得很傷心,憋了這麼多天的委屈此刻終於發洩出來。

  「這……」德嬪沒想到女兒會這樣說,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急得都要跳腳,清兒上前想要抱起公主,可小公主拳打腳踢就是不讓清兒碰到自己。

  香茹對這樣的場面也沒有任何處理經驗,正撓頭幫著想主意呢,目光不經意地從炕桌上掃過,看到了桌上的果盤,香茹心裡一下有了主意。




入門 第93章

  「公主殿下說的是,不過是海外進貢的水果,平日裡難得一見,過年才吃上一回,要說稀罕是挺稀罕,可真不一定就有那麼好吃,依婢子來看,還是因為稀罕難得才叫人有幾分得意罷了。」香茹笑瞇瞇地繼續給五公主失控的情緒上火上澆油,順便還把衝進來查看情況的乳娘等下人揮手打發下去,不讓她們跟著添亂。

  「何香茹,你好大膽子,沒看這已經亂成一團,你竟然還這樣說話。」清兒厲聲喝斥。

  香茹微微一笑,跟清兒使了個眼色,趁清兒發愣,香茹從果盤裡摸了個橙子,又來到公主跟前,一腳踩著腳榻,彎下腰,把橙子放下鼻下一臉陶醉的嗅著橙香。

  「殿下,婢子以為,那從千遠萬遠之地運來的海外水果,經過長途跋涉到了這裡可不見得還能有原產地的上等品質,長時間放在見不到陽光清風的密閉倉庫裡,誰知道上岸後那些水果有沒有爛掉啊。要婢子說啊,還是國內盛產的水果才吃得放,殿下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啊?」

  「就是啊,那水果還要加熱了吃,一定有問題。吾兒,咱們犯不著為這個生氣哦。」德嬪接過香茹的話茬柔聲哄著女兒。

  「任何說那水果不好的人都是嫉妒,六公主說你們都是嫉妒!」五公主不但沒停,反而哭得更大聲了。

  德嬪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至極,香茹和清兒也一樣沒有好臉色,她們都很清楚,憑六公主小小的孩子,她自己說不出這樣的話,必然是從大人那裡學來的,結果五公主就遭罪了。

  「我就是說了句不好吃,她就說我嫉妒,我一點都不嫉妒,我不嫉妒,我不喜歡那個糖水的味道,她不准我說不好吃,還逼著我吃。嗚嗚嗚~」五公主一邊哭,一邊情緒激動地吐露實情。

  德嬪聽女兒當日原來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心疼壞了,把女兒抱在懷裡心肝肉的叫著,就差陪著一塊哭了。

  「殿下,咱不跟她們生氣了,犯不著,不就是那點稀罕東西麼,算得上什麼本事。」香茹還在添醋。

  「什麼算不上本事,你弄得出來?有本事你弄個更好的給我看看!」公主沖香茹大聲叫嚷。

  「行啊,婢子不才,正好會幾樣水果做的甜食,沒什麼難的。要是殿下願意嘗嘗,婢子可以當場寫下方子教廚房做去。」香茹一邊說,一邊把手上的橙子拋上拋下的玩,行為舉止非常失禮,像是故意挑釁。

  「你要用什麼水果?」

  「有很多水果都可以用啊,比如說橙子、蘋果、香蕉,都能做好吃的水果點心。不過殿下的身份,想必一定吃過不少吧?」

  「那還用說,蘋果香蕉做的點心本宮吃得多了,不稀罕,還有,橙汁加熱後是酸澀的,本宮從來不吃兌了水的橙汁,你不要糊弄本宮。」小公主臉上淚痕未乾抽抽咽咽地重新擺起公主架子,德嬪見她不哭了心裡總算安穩下來,拿自己的手絹給女兒拭淚,清兒則吩咐門口的丫頭打溫水來給公主洗臉。

  「殿下說的是,這三種水果最是常見,廚子們能想出來的花樣少說不下百種,殿下都品嚐過?」

  「那到沒有,你說說,你都會做什麼點心?有沒有本宮吃過的?」

  「是,殿下。首先,橙汁加熱後的確是酸澀的,但是把橙汁果肉與雞蛋液混合後蒸雞蛋羹,卻是酸甜嫩滑的口感,喜歡吃的人都捨不得停嘴。鮮橙蒸蛋殿下吃過麼?」香茹收斂姿態,面帶微笑畢恭畢敬地答道。

  「這個沒有。真有那麼好吃?」

  「殿下,好不好吃就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了,殿下要是有興趣不妨讓廚子做了來嘗嘗。」

  「嗯,繼續,你還會做什麼。」

  「蘋果香蕉最好做點心了,蘋果可以做蘋果餡餅、蜜糖桂花蘋果、蘋果酥、蘋果糖水等,香蕉能做香蕉鬆糕、酥皮香蕉餅、香蕉烙餅、香蕉紅薯餅、香蕉雞等等,山楂做糯米酪、糯米山楂糕、麥芽山楂蛋羹、山楂烏梅凍和山楂奶露。還有哦,用杏仁西米露為基礎底料,可以弄出好多花樣的甜湯,別的還有零零碎碎的像桂花栗子羹、龍眼糕都很好吃。這麼多吃下去,到明天早上都是飽的。」

  「能一次吃下這麼多的那是豬。」小公主很鄙視的扔給香茹一個白眼,轉頭吩咐清兒,「清姑姑,給她水果,派人帶她去廚房,把剛才說的那些都做出來給本宮品嚐。」

  啊哦?小公主這麼說是暗示自己是豬咩?真是可愛的小朋友哇,可惜不能捏一捏。香茹瞬間怪阿姨附身,抖了幾下肩膀才強行忍耐下去。

  「殿下,全部都要?今日時間已經晚了,咱們分次做好不好?」清兒勸道,那麼多吃的全做出來,光準備工作恐怕都要一天時間。

  「嗯~?」杏公主嘴角一撇,眼看又要翻臉。

  「吾兒好孩子,清兒說得對,今日時間已經晚了,再說那麼多吃的,總要容許廚房準備材料的時間,今日就先做幾樣簡單的嘗嘗好不好?」

  小公主滿心不高興,但還是聽了母親的勸,很不甘願的點點頭,「好吧,清姑姑帶她下去揀幾樣簡單的先做出來,其他的寫下單子明日交廚房準備。」

  「是,殿下。」

  「娘娘、殿下,婢子暫時告退。」

  香茹抿緊嘴角緩緩行禮,挎好自己的藥箱隨清兒出了暖閣,同時乳娘與端著水盆的丫頭進來一道幫公主梳洗更衣。

  「何醫婆,真是多謝你了,公主總算又想吃東西了。」清兒邊走邊說,眼眶漸漸就紅了,她這幾日當然也是一直擔著心的。

  「找到小公主的病根就好辦了,給她吃些好吃的,哄得她開心,就會很快忘掉不愉快的事。對了,清姑娘,剛才為了哄住公主,我一時情急,做了很多失禮的事,說了很多不恰當的話,我還沒來得及跟娘娘請罪,待會兒回來,還請姑姑在娘娘和公主面前說幾句好話替我開脫一下。」

  「無妨,娘娘是明理的,知道你是為公主好,她不會怪你的,你其實是立了功了,回頭要是公主喜歡你做的食物,娘娘說不定還會有賞。」

  「我不敢貪功,這不過是我的本分,我很慶幸能及早找到公主的病根,不然若是公主生病的事傳到皇上皇后太后耳朵裡,驚動他們就不妙了,德娘娘少不得要受到責罵。」

  「是呀,我們這幾日也在擔心這個,太醫們也懷疑是心病,可從公主嘴裡又問不出什麼有用的,還是你有辦法,公主終於把實情說了出來。」

  「清姑娘過獎了,公主沒事就好了。」

  香茹和清兒兩人說著話,片刻之後來到前廳,清兒招手喚了一名丫頭把所有的水果都拿了來,讓香茹隨意挑選合用的,然後接過她的藥箱替她保管,又另派了兩個丫頭幫香茹拿著水果並領她去廚房。

  西六宮的廚房是六宮共用的大廚房,在整個西六宮的最北側一個院子裡,整個院落都是廚房的地盤,三間大平房,正房是做冷熱菜和主食的大廚房,北廂房是做點心和煲湯的小廚房,南廂房是倉庫,倒座房是廚子們休息用的茶水房。

  德嬪的丫頭領著香茹跟門房上的值守太監打了個招呼,就徑直往小廚房行去,這時間正是小廚房忙著預備點心的時候,廚房總管公公看到有陌生人過來要用廚房,顯得不是太高興,但看在德嬪的面子上,還是勉強給香茹撥了個角落,並派了個小太監給她打下手,幫她拿些要用的東西。

  五公主得厭食症的事廚房的人都知道,香茹的名字他們也聽說過,但他們以前都沒跟香茹打過交道,不相信香茹的本事,所以都抱著點看好戲的心態看香茹忙個不停。

  香茹沒急著動手,而是先站在廚房放置輔料的櫥櫃前仔細端詳,看中什麼就叫那小太監幫忙拿取適量放到桌上備用,廚房裡剩餘的半罐牛奶也被她全數拿走。

  嬪妃們的廚房可用的食材就是比女醫館的豐富,連牛奶都有。當然,牛奶對廚子們來說只是做菜的輔料而非主食。

  除了牛奶,香茹還找到了黃油,她在邵太醫給她的食錄上看到過,所以知道作為點心輔料,後宮廚房裡一定有這東西。但是以目前的身份,不方便直接用黃油製作點心,所只是聞了聞就又放回了原處。

  她現在只是個剛剛出師的食醫呢,黃油是啥子玩意兒?聽都沒聽過。

  看到輔料都差不多了,香茹終於動手做點心,首先一個就是鮮橙蒸蛋,材料最簡單,製作最方便。

  蒸蛋進了蒸籠後,香茹就抓緊時間調配麵粉,用牛奶雞蛋玉米粒和切碎的葡萄乾龍眼干松仁等乾果蜜餞一起攪拌成麵糊,入鍋煎成香甜可口的牛奶玉米餅,這道點心既可以用於成人的早餐也可以作為寶寶餐,那些蜜餞乾果可以隨個人口味隨意添加更改,而且蜜餞的甜味足以替代白糖蜂蜜這些東西。

  在香茹準備鮮橙蒸蛋的時候,她就吩咐廚工熬煮西米。西米這東西一開始也是海外進貢品,後來落地生根成為了尋常食材。這就是國土面積大的好處啊,氣候多樣化,從而物產夠豐富,美食之國首先就得是個物產大國。

  煎餅煎了一半,蒸蛋出屜,一旁看熱鬧的廚子們紛紛走上前來圍觀,這種吃法宮裡真沒見過。

  香茹沒調太多的麵糊,牛奶玉米餅只煎了兩塊,改刀切成方便孩子進食的小塊,整齊地碼在盤子裡,與蒸蛋一起先裝了一個食盒,讓個丫頭趁熱趕緊先送回去給公主吃。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0 10:34 PM

入門 第94章

  西米熬煮起來費點時間,香茹讓那小太監看著火候,她則拿了幾個紅薯洗淨去皮切小塊,上屜蒸軟後趁熱用勺子碾成薯泥,然後加入適量糯米粉揉成團再分成數份備用。

  備好了麵團,香茹又拿來香蕉,去皮後切成小圓片,數量與粉團相等,將香蕉片一片片地包進粉團裡用手壓成圓餅狀,然後入鍋煎至兩面金黃,香蕉紅薯餅就大功告成了。香蕉遇熱後就化成粘稠狀,配合著紅薯的味道,甜香中帶點微酸。

  擺盤時香茹只裝了六個,另配了一小碟蜂蜜和一小碟糖桂花,剩下的香蕉紅薯餅主動分給廚子們吃,嘴巴上跟著講幾句好聽的,謝謝他們讓她使用廚房。

  吃人嘴軟,廚子們對香茹立馬客氣起來,各種好話跟著就扔出來有一籮筐,還有廚工主動幫忙,幫香茹把點心裝入食盒。

  香茹打發了剩下的那個丫頭把點心趁熱送回去,轉身又忙著處理水果,把水果削皮切丁,準備一會兒做牛奶水果西米露。

  忙著忙著,香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驚得她差點切到手。

  牛奶不能與酸性水果同食,前頭又是橙汁蒸蛋又是牛奶玉米餅,小公主消化弱,可千萬別吃得回頭鬧肚子疼。

  香茹心裡著急,責備自己怎麼如此大意,可現在身邊又沒個能跑腿送信的,只能祈禱小公主和德嬪沒有同時吃那兩樣食物。

  心裡發慌的香茹忐忑不安地弄完了水果牛奶西米露和蜜豆牛奶西米露,提了食盒匆匆離去。

  才來到宮門口,就撞見德嬪房中的丫頭匆匆忙忙跑出來,看到香茹回來了,笑得合不攏嘴,一邊接過香茹手上的食盒,一邊催促香茹趕緊進屋,公主喜歡她做的點心,娘娘大悅。

  小公主有胃口了自然是好事,但此刻香茹卻真笑不出來,偏偏這丫頭又不是屋裡近前伺候的,也不知道小公主都吃了什麼,只知道公主和娘娘都高興。

  香茹隨那丫頭進了前廳,立刻有人上前接過食盒,拿到一邊把裡面的兩大碗西米露拿出來送進暖閣,而香茹則先在廳裡整理了一番儀容,才來到暖閣前通報求見。她才報出名字,暖閣的軟簾就由裡掀開,清兒興奮地奔出來,雙手牽了香茹進去,「快進來,我們正說起你呢,公主尤其喜歡你做的牛乳玉米餅,有了這個別的都不要了,這會兒吃得正歡。」

  說話間,香茹已然進屋站在了炕前,順著清兒的話定神一看,梳洗乾淨換了衣裳的五公主正趴在炕桌上,盤子就放在面前,埋頭吃得很認真,而先送回來的橙汁蛋羹只有德嬪在吃,另一份蒸蛋只吃了一口就放在一旁,香蕉紅薯餅還是原樣。

  看來小公主不喜歡帶酸味的口感,這倒叫香茹輕舒了口氣。

  「婢子請娘娘安,請公主安,娘娘萬安,公主萬安。」看完了公主,香茹也沒忘了行禮。

  「平身。」德嬪嘴角含笑,放下勺子讚賞地看著香茹,「不愧是優等,學問好,廚活更好,聽說你本來就是廚房出來的?」

  「回娘娘話,婢子正是廚房出身,師傅不忍看到婢子浪費一身廚活,正好機會難得,就讓婢子學了食醫。」香茹畢恭畢敬地答道。

  「嗯,還是你師傅有先見之明,你這食醫學得好,人更機靈,辦事牢靠。清兒,打賞。」

  清兒立刻上前把一個大大的紅賞封塞到香茹手裡。

  「婢子不敢受賞,先前公主哭鬧,婢子為了哄住公主多有失禮這之處,娘娘不怪罪已經是婢子的福氣,婢子萬不敢受。」香茹將賞封推回清兒手中。

  「哎,你也是一時情急,公主年幼不懂事,對她自然不能跟對成人一樣,必要的時候用些特殊手段也是情理之中。本宮根本沒有恨你的意思,要不是你機智,公主恐怕還要哭鬧好一會子,這賞是你該得的,收下吧。」

  「收下吧,今日辛苦你了。」清兒將賞封塞回香茹手中,並笑道。

  「婢子心中有愧,不敢受娘娘賞。只因書上說牛乳不能與橙子桔子等酸性食物同食,否則易引起腹痛。婢子很少能吃到牛乳,一時間忘了這事,娘娘此刻既吃了鮮橙蒸蛋,半個時辰內就不要再吃含牛乳的食物。是婢子疏忽大意,請娘娘責罰。」

  「哦?還有這禁忌?你不說倒真不知道。還好,公主只吃了一口蒸蛋,嫌味酸就不要了,光顧著吃餅。不過這也不全是你的錯,誰叫你們廚房平日裡沒有牛乳呢。好了,本宮一向賞罰分明,今日的事你有功,該賞還是要賞的。」

  「是啊,收下吧,我拿著都怪累的。看得出你是個心善的,不然真要吃得腹痛,盡可以賴給廚房脫你的身,但你沒有,反而勇敢承認是自己疏忽,憑這點娘娘就不會罰你。」清兒到底是德嬪娘家帶來的丫頭,瞭解主子的性格。

  「娘娘真是菩薩心腸,有娘娘這樣的主子,是我們做下人的福分。」香茹掏出手絹做感動涕零狀。

  「好啦好啦,收下吧,啊~」清兒把賞封再次塞進香茹手裡,拍拍她的肩,站到德嬪身旁去了。

  「婢子謝娘娘賞,謝公主賞。」話說到這份上,鋪墊也做夠了,香茹面帶感激地雙手捧著賞封行禮,之後便心安理得地揣進懷裡,她這一下午是夠辛苦的。

  「謝醫婆。」五公主暫時吃累了,中場休息,把盤子推開,拿勺子有一勺沒一勺地挖水果西米露裡面的水果吃,順便跟香茹說話。

  「婢子在,殿下有何吩咐?」

  「你怎地會做這麼多新奇的點心,所用材料卻又都是些尋常物,可本宮就是沒吃過。」

  「殿下謬獎了,今日這幾道點心都是婢子在太醫院學習時,那裡的廚子做給大家吃的,婢子好奇,討了食譜,只可惜女醫館廚房沒有牛乳,所以偶爾尋了機會才能做一回。廚藝生疏,殿下不怪罪才是。」香茹低頭垂目,畢恭畢敬。

  「你們那廚房連牛乳都沒有?」小公主非常詫異。

  「回殿下話,牛乳本是來自於牧民以及海外番民的飲食習慣。不是中原百姓的日常吃食,女醫館廚房自然是沒有的,只有太醫院廚房一個月有幾罐鮮乳用來做點心,偶有些剩的婢子就討了來帶回女醫館,學著做來吃。」圍繞著牛乳的話題,香茹越講越可憐。

  「哦,若是其他下人,本宮會認為她太嘴饞,但你是食醫,瞭解各種食物是不是你的本分?」

  「回殿下話,殿下說的一點不錯,這正是食醫應盡的本分,若是食醫對食物都不瞭解的話,又怎麼能給病人開出適當的膳方呢。」

  「那你們要把全天下的食物都瞭如指掌麼?」

  「殿下話,作為食醫的本分,能達到這種水平是最好的,但天下之大,最好的食醫也做不到真正的瞭如指掌,能把自己所在地出產的食材研究透徹就是了不起了,別的就只能多多看書了。」

  「照你這麼說,你現在在宮裡,依你的本分,是不是應該要把宮中常用食材都弄清楚?」小公主的眼睛裡閃著亮光,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回殿下話,按理來說應該是的,只是婢子身份有限,所以……」香茹一邊小心應對,一邊覺得這小公主怪聰明的,懂得拐彎套話,皇家的教育真牛掰。

  「清姑姑。」小公主又喚清兒。

  「婢子在,殿下有何吩咐?」

  「本宮本月的牛乳份例還有多少?」

  「殿下,牛乳一直依往常慣例,足以吃到月底。」

  「下次廚房再來牛乳,分一半給何醫婆,叫她多琢磨些牛乳做的點心,廚房的那幾樣聽說都是跟進貢朝覲的使團廚師學的,據說是原汁原味的奶食,隔著房門就能聞到那濃重的奶味,我不喜歡,這幾個剛好。」小公主放下勺子又抓起一塊煎餅咬了一口,瞇起眼睛甜甜的笑,「做得好再有賞。」

  「殿下萬萬不可,婢子怎可佔用殿下的份例!」香茹故作惶恐狀。

  「毋須多說。」小公主耐心用盡,一頭栽回到點心上。

  「何醫婆,你剛才還說食醫的本分就是要瞭解各種食物,憑你們那可憐的廚房,你怎麼盡本分?公主既然吩咐下來了,你照做就是。」德嬪接過話茬,女兒恢復正常,當娘的笑得露出八顆牙。

  「是,娘娘。婢子謝公主謝娘娘。」香茹福了一禮,直起身來正想接著告辭,外面傳來丫頭稟報的聲音。

  「稟報娘娘,皇后派人來詢問公主的情況。」

  「知道了,你下去吧。」清兒走到簾子前代為打發了下人,轉過臉來面上又露憂容。

  「糟糕,皇后已經知道公主生病的事了,誰這麼多嘴講給皇后聽了。」德嬪臉上寫滿不高興。

  「公主食慾不好本不是秘密,皇后知道是遲早的事,娘娘還是先想想怎麼把話圓過去打發了來人才是。」清兒安慰道。

  「娘娘,可否聽婢子一言?」香茹急於回去休息,想著趕緊解決了眼下這事好走人,這才主動提出幫忙。

  「何醫婆有話不妨直說。」

  「回娘娘話,公主這事可大可小,我們不妨就直接小事化無的好,我們知道是孩子之間口角,但外人不知。娘娘對外就說是過年期間,公主隨娘娘四處拜年,吃了各種進獻的美食,小孩子腸胃弱,克化不好,這才壞了胃口,辟榖清腸這些日子公主已無大礙。對了,乾脆把那使者叫進來,讓她看看公主現在吃得多歡,使者回稟皇后,皇后也好跟皇上太后交待。」

  「何醫婆說得是,這真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清兒,你去把人請進來吧。」

  清兒掀簾出去,片刻就領了一個姑娘進來,那姑娘跟德嬪和公主行過禮後,德嬪就把剛才香茹教的話學了一遍,姑娘又見公主的確是吃得開懷,一點生病的樣子都沒有,也就信了德嬪的說辭,笑盈盈地告辭回去覆命了。

  送走了皇后的使者,香茹也適時提出告辭,德嬪又讚了幾句,還送了她一些新奇水果,這才吩咐備車送香茹回去。

  臨走前小公主還不忘再叮囑一遍,香茹一旦會做新的牛乳點心,一定要盡早報信,好叫廚房第一個做給自己吃。

  香茹滿答應,拿上自己的東西行禮退出。





入門 第95章

  回到女醫館,過門房時,香茹分了一半水果給丁香銀花,剩下的她拿去給了小夏醫婆,順便跟師叔聊了聊,畢竟是第一次指名出診,小夏醫婆當然要知道是否一切順利。

  香茹把過程詳細告知,連小公主的病根因由都說了,知道五公主現在沒事了,小夏醫婆也放下心來,贊香茹處理得對,這種事最好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孩子之間的口角,講出去大人都是一笑了之,依德嬪的性格她也不是會來事的人,這事能這麼結束最好。

  「公主把自己份例的牛乳分給你,要你多弄些新鮮好吃的點心,你可要當心別變成了公主的專職廚娘哦。」講完了正事,小夏醫婆還是免不了打趣一下。

  「要是公主看得上我的廚藝,做給公主吃也是我的榮幸。」香茹表情輕鬆,幼兒營養師也是營養師職業分支嘛。

  「你能看得開就最好了。累了半天了,回去休息吧,晚飯桌讓茜草去叫你。」

  「是,師叔,我先告退了。」五公主說到做到,三日後的上午香茹真的收到了德嬪派人送來的半罐鮮奶,香茹一邊接過鮮奶道謝,一邊跟對方保證,一定會在下次再送奶時回報一份牛乳點心。

  香茹敢做這樣的保證當然是有信心的,牛奶入菜至少有數百種烹飪方法,更何況西式點心中,牛奶黃油奶酪是不可缺的主輔料,上次已經在西六宮廚房發現了黃油,想辦法弄點來就好了。

  這年代沒有冰箱,天冷還好些,等天再暖和些,那些黃油恐怕會因為軟得不成樣子而扔掉。還不如趁早她弄過來烤餅乾吃,茜草看書到半夜也不用嚷肚子餓了。

  香茹抱著奶罐往回走,心裡迫不及待地算計著人家的黃油,黃油還沒到手呢,腦子裡各種簡易餅乾的食譜就已經跟走馬燈似的浮現出來了。

  牛奶在女醫館那真是稀罕物,日常的份例中從來沒有這東西,輪休的醫婆們見香茹抱著那麼大個奶罐子回來都稀奇的圍上來想看個究竟,知是五公主特意派人送來讓香茹做點心用的,紛紛打趣香茹有口福,可以吃牛乳吃個夠。

  香茹笑著與她們寒暄片刻,抱著牛奶回了屋,擱在窗下吹風保鮮,午休起來看過牛奶沒壞,才拿去廚房做脆皮炸鮮奶吃。

  這種簡單的奶食香茹閉著眼睛都能做,都是家常點心,需要的只是一點時間和心思。廚娘們見到這半罐牛乳同樣表現得很興奮,圍著牛乳嘰嘰喳喳,還有嘴饞的想用手指沾點牛奶嘗嘗什麼味道,香茹眼疾手快,抄起手中的鍋子就敲過去,讓她們離牛奶遠點,別把口水噴到奶裡。

  香茹找了四個顏色花樣不一樣的盆,把牛奶分成等量的四份,再分次倒入小鍋裡放在火上慢熬,同時往裡面加不同的配料,甜的鹹的都有,有一份奶漿裡甚至加了一點點老面來代替泡打粉。

  脆皮炸鮮奶的奶漿配製步驟有不同的配方,香茹就利用了這點,四份奶做了四個不同的奶漿,三個是純粹的表演,演給廚娘們看她有認真在研究新點心,其實這三份奶漿完全是用來浪費的,只有一個放蛋清的奶漿才是香茹的重點,可惜沒有黃油。

  做個點心都要考驗一番演技,要是這世界有影后影帝的評選,等她日後出宮,她一定要去參選。

  四份做好的熱奶漿蓋上蓋子拿去室外放涼凝結成凍,沒有冰箱就是這樣麻煩。

  等奶漿凝結需要點時間,香茹沒那耐心蹲在廚房苦等一下午,她只等到午點出爐就提了點心回去了,把奶漿交付給廚娘們照看,別讓老鼠蟲子什麼的爬了,她晚飯時間再過來。

  在房間裡看了會子書,等到天色漸暗,估摸著廚房該開始炒菜了,香茹來到廚房查看她的奶漿,發現都順利凝結成了固體的奶坯。

  跟廚娘打了聲招呼,得到了一個小灶,香茹把奶坯依次拿進廚房放在桌上,用小刀把奶坯劃成一塊塊的,又找了個盆調脆漿,一切準備就緒後,香茹架鍋上灶開始炸鮮奶。

  大概兩刻鐘左右,四盤脆皮炸鮮奶都完成了,香茹用小碟子分裝了幾塊出來,拿了一把筷子分給眾廚娘,請大家品評。

  品評的結果自然是在香茹意料之中的,四碟炸鮮奶只有一碟是正常的,其他三碟無一例外都是難以下嚥的難吃,因此那唯一的成功品也就受到了廚娘們的一致好評。

  香茹再拿了個白瓷盤子,揀了六塊炸鮮奶到盤子裡,放進食盒,剩下的炸鮮奶她很大方的留給了廚娘們分享。

  晚飯時,脆皮炸鮮奶作為後甜點擺在了桌上,茜草和小夏醫婆各自先嘗了一塊,大讚好吃,香茹看她們那麼喜歡,自己一塊沒吃,都讓她倆分了。

  三日後,德嬪派人再次送來半罐鮮奶,香茹把脆皮炸鮮奶的菜譜同時交給對方帶回去。而下午,香茹再次故意浪費了三分之二的鮮奶後,把剩下的做了四份焦糖布丁。

  當然,另起了個名字叫奶香蛋羹,廚娘們共享一份,另三份她拿回去與小夏醫婆分享,並給茜草留了一份。

  又是三日,德嬪派人第三次送來鮮奶,順便帶回去奶香蛋羹的菜譜,香茹也掌握到了規律,西六宮廚房每三日有一次鮮奶。只要五公主一直保持著對奶味點心的興趣,自己也能跟著沾光,每隔幾日吃上一回。

  這日的鮮奶香茹依舊是浪費了三分之二後,最後一點牛奶做了四個姜撞奶,另起了個名字叫薑汁奶豆腐。就是原料所剩不多,所以每份姜撞奶份量都不多,一份只有可憐兮兮的半盅,勺子一挖直接探底,幾口就沒了,吃得很不過癮。

  三日後香茹把薑汁奶豆腐的菜譜給了德嬪的下人,對方一邊把方子揣進懷進而一邊猛誇香茹,「何姑娘好廚藝,您給的那幾個點心方子,五公主喜歡得不得了,不但自己吃,還請了同宮殿安嬪膝下的五皇子和八公主一塊吃,可把那二位小主子給羨慕壞了。」

  香茹謙虛一笑,「公主能喜歡是我的榮幸,這也是我的本分,只要公主喜歡,我必定竭盡全力。」

  「哎喲呵呵,那就最好了,今日這牛乳就拜託你了,我下次再來。」小太監把牛奶罐子交到香茹轉身走人。

  「公公慢走。」

  香茹目送對方走遠,捧了牛奶罐子返身回屋,還沒走到角門處,就聽銀花在身後喊自己,又有人找她,香茹趕緊又轉身走回去。

  站在女醫館大門外的是兩個從未見過的陌生年輕公公,一人手上抱著牛奶罐子,一人手上提個包袱。

  「二位好,我是何香茹,不知二位公公找我何事?」

  「何醫婆好,我二人是虞妃宮裡的,聽說何醫婆特別擅長製作牛乳點心,六公主一向很喜歡牛乳,只是廚房的點心師傅會的不多,所以虞妃想請何醫婆給六公主做幾款新點心,這是給您的材料,有牛油乳酪和鮮牛乳,牛乳我們三天會送一次,牛油乳酪要是用完了只管跟我們說,這些東西廚子不會用,天熱了又不好存放,我們虞妃娘娘生性是個節儉的人,最不喜歡浪費,何醫婆就當廢物利用吧。」右手邊提包袱的公公一邊笑瞇瞇地說道,一邊把手上的包袱交到旁邊的銀花手上,丁香則接過另位公公手上的奶罐子。

  「虞妃娘娘看得起我是我榮幸,我一定盡心盡力為六公主製作新點心,只是材料複雜的話,不敢保證一次就成,您二位想必都知道,鮮奶過夜就不能要了。

  「無妨,我們虞妃早就想到,也明白,您是醫婆,給人開膳方才是本職,做飯是您工作之餘的消遣,牛乳不夠您只管說,只要最後做出好點心,咱們娘娘和公主都有耐心等的。」

  「您這樣說我就完全放心了,請二位回去稟報娘娘和公主,我一定用心盡力,不會叫娘娘和公主失望的。」

  「那一切就拜託何醫婆了,我們先告辭了。」

  「天冷地滑,二位公公慢走。」

  香茹站在大門口鞠躬彎腰目送虞妃手下的公公走遠,從這二位公公那番話裡,香茹已經完全明白為什麼虞妃是虞妃,而德嬪卻是德嬪,虞妃手下那個公公真會說話,想必虞妃也是個機靈的人。

  「香茹,這些東西要幫你拿到廚房去麼?」見人走遠,抱著奶罐子的丁香問道。

  「不用,廚房太熱,乳品會壞,幫我拿到我房間去。」

  「他們說的牛油乳酪都是什麼啊?這個包袱好沉哦。」銀花手上那個包袱真的不小,鼓鼓囊囊的,單手提竟然會有吃力的感覺。

  「我這罐鮮乳也不輕啊,我剛剛偷看了一眼,竟然是滿滿一罐耶。」丁香很小心的把奶罐抱在懷裡,腳步放輕,怕走太快把奶灑出來。

  「牛油乳酪都是牛乳加工後得到的二次品,就像豆漿再加工做成豆腐一樣。」香茹解釋給丁香和銀花聽,同時想到虞妃竟然一次性給了這麼多乳品,該說是虞妃真大方,還是說不過又是一次妃嬪爭鬥而已?後宮之中的大BOSS有三個,都要擺平討得歡心,這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的咧。

  真是的,後宮真麻煩。

  香茹不爽的翻個白眼,轉瞬又高興起來。

  管它的,現在東西各自己手上,嗯,把廚房常年不用的烤爐清理出來,烤美味的小餅乾吃吧~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1 01:18 PM

入門 第96章

  小夏醫婆從浣洗房送洗衣物回來,在樓下與香茹三人迎個正著,得知事情始末,幫著把東西都放進香茹房中後,送走了丁香銀花關上房門轉身就打趣了香茹幾句,取笑香茹怕是真要由醫婆變成點心師傅。

  但在笑過了之後,心裡又有些不安起來,香茹給德嬪和五公主做點心是她們自己才知道的事,遠在雲泰宮的虞妃又是怎樣知道的?西六宮廚房傳出去的?這不可能。各宮廚子都是獨立做事,互相間根本沒有往來,必是有別人給傳的信。

  小夏醫婆講的這事香茹也明白,她知道宮廷無秘密,任何雞毛蒜皮的事都能傳到需要的人的耳朵裡,再經過有心人的醞釀發酵之後變成打擊異己的利器。

  這種事都是後宮中最擅長的把戲,但香茹打定主意要抱的是皇后的大腿,她可不希望因為給兩位公主做點心的事,讓皇后對自己有了不好的印象,自己在宮裡還有三年要過呢。

  不過話說回頭,自從她出師成為正式醫婆以來,除了德嬪指名叫了她一次外,沒有人再指名,除了輪值,其他時間都是她自己的,成天大把的時間任意揮霍,做做點心也算是打發一下時間。

  既然打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本是惦記五公主的黃油,沒想到虞妃竟然主動派人送來一大包黃油乳酪,看在這麼多東西的份上,自己要是不拿出點真本事還真就說不過去了。

  送了小夏醫婆回房後,香茹在自己房間裡滿心歡喜的轉圈琢磨著,想著剛開始不好做多複雜的餅乾,先做最經典的黃油曲奇練練手。畢竟自己轉世穿越以來就沒烘焙過,廚房裡的那種老式烤爐她也要花時間去研究一番使用方法。

  想到此,香茹立馬跑到廚房要求廚工利用午休時間把烤爐清潔乾淨,她下午要用。

  誰知廚娘廚工們一致表示午休時間收拾不出來,她們指給香茹看那個烤爐因為經年未用的關係,成了放雜物的檯子,裡裡外外全是灰,要收拾到可以用來烘焙食物的乾淨程度,怎麼也得一下午的時間才夠。

  「要一下午?牛乳會壞掉的。」香茹知道烤爐髒,卻沒想到髒成這樣,以前做廚娘時壓根就設注意過,看來今天是做不成餅乾了。

  「哎喲,我的好香茹,你也看到了,咱們難得用回烤爐,實在是髒得不成樣子,你多包涵多包涵。」廚房總管李姑姑抱拳陪笑作揖。

  「好吧好吧,我今天就不用烤爐了,下次再用,但你們這幾天一定要給我弄乾淨,有烤爐也能多做些好菜,總是那些菜色,大家又要不滿了。」

  「一定一定,香茹吩咐的事我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的,只是你要烘烤酥餅的話,我們這只有烤盤木鏟刮刀這些工具,墊盤子的油紙這些就沒有了,你還得去跟太醫院廚房要些來,不然酥餅粘在盤底上可不好弄下來,烤盤上要是粘到了洗不乾淨的鍋巴,下次就不好用了。」李姑姑滿面笑容地說道。

  香茹一聽有理,馬上竄出小門,沿小道奔向了太醫院廚房,找到衛公公,把來意一說,立馬就得到了一大包烘烤需要的耗材。

  不過香茹並沒有急於拿了東西就走,趁現在時間尚早,廚房還沒開始做飯,廚子們還不忙,香茹趁機向廚子們學習烤爐的使用方法,尤其是怎樣控制烘烤溫度是香茹求教的重點。

  香茹當然沒說是因為要給娘娘公主們烤餅乾才想到要用烤爐,只說是烤爐放在那怪可惜的,想收拾乾淨用起來,醫婆醫徒們的餐桌上也好能多些不同的菜色。

  廚子們大讚香茹有心,都樂意幫忙,問清香茹今天不輪值,正好今天的午餐菜色中有一道香辣魚,要先烤過之後再入鍋紅燒。廚子們遂熱情邀請香茹留下看他們怎樣使用烤爐來做烤魚,以後要做其他的烘烤食物,大抵也是差不多的方法。

  香茹當然萬分感謝,主動幫忙打下手。宮裡用的烤爐既可以做掛爐烤雞烤鴨烤鵝,也可以放置烤盤做烤魚烤翅烤餅等食物,設計合理功能多樣,唯一的缺點就是對菜鳥香茹來說不好控制火候,得多加練習。

  學會了烤爐的使用方法,香茹抱著她要的烘焙耗材與眾人告別,滿意地回女醫館去了。

  午休時間,廚工們只來得及把烤爐裡裡外外地灰塵打掃乾淨,廚娘們就進來準備午點,香茹與小夏醫婆抱著兩罐牛奶拿著幾塊黃油前後腳進來,小夏醫婆放下東西就走了,香茹把兩個罐子的牛奶分別倒進不同的鍋裡開始著手準備。

  拜託廚娘揉了一個摻了牛奶雞蛋糖和油的發麵團,等分成兩份各自餳發。在餳發麵團的時候,香茹另拿了個盆放入糖蛋澱粉牛奶黃油等物準備奶黃餡,然後灶膛生火,餡料上屜蒸,每隔盞茶工夫攪拌一次,一刻鐘後拿下來擱桌上晾涼。

  看看麵團餳發得差不多了,香茹拿了一份跟做包子一樣的處理,□成一片片小面皮,把奶黃餡包進去做成奶黃包,蒸熟後拿一個奶黃包從中掰開,黃色的餡料奶香四溢,熱氣氤氳中香甜襲人。

  簡易版奶黃包大功告成,虞妃那裡好交差了。

  忙完了虞妃的差事,香茹騰出手來開始處理另一塊麵團,這塊餳發的時間久點當然是有別的用處。

  香茹將麵團揉了一會兒,□成一塊長方形的面皮,用小刀切成手指粗細的小面皮,接著把烙餅用的平底鍋放在灶上,不放油,直接將小面皮一塊塊攤在鍋底干烙,每塊中間有一點間隙,防止一會兒在鍋中受熱膨脹後粘連在一起。

  蓋上鍋蓋後小火慢烙,香茹守在灶邊過一會兒看一下,身後廚娘廚工把剛才出鍋的新鮮奶黃包消滅了大半,只給香茹留了九個,一群人醒過神來,排著隊過來很不好意思地請求原諒。

  香茹不太在意這些事,人家愛吃正說明點心做得成功,沒人吃她才該哭呢。

  見香茹沒生氣,大家都鬆了口氣,趕緊把僅剩的這盤子奶黃包放到蒸籠裡保溫,然後去忙她們自己要做的點心。

  餅乾兩面烙至略焦出鍋,香茹嘗了一塊,覺得味道還行,一邊自戀地表揚自己廚藝仍然精到,一邊開始烙第二鍋。

  所有餅乾烙完,給德嬪的五公主製作的蛋奶發餅也算完成,分了一半給廚娘們品嚐,剩下的裝盤晾涼後用油紙包起來。

  今日牛奶沒有用完,看到還有剩,香茹吩咐廚工搾老薑汁再做薑汁奶豆腐。眾人熱烈響應,上次真沒吃過癮,一直念念不忘。

  香茹這裡忙忙碌碌完成了三樣點心,那邊廚娘們今日的午點也陸續出爐,大家快手快腳地把點心分裝好,香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提上食盒告辭走人。

  三日後上午的固定時間,香茹拿著一包餅乾和一包奶黃包提前在門房等著,先來的還是德嬪的下人,他們帶來的東西讓香茹吃了一驚,一整罐的鮮奶和一包袱的牛油乳酪。對方雖然什麼都沒說,但看到東西,香茹也能猜到,上次虞妃送東西的事肯定傳到了德嬪的耳朵裡。

  德嬪儘管不爭寵,但孩子之間要爭啊。所謂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吶。

  只可惜,這件事上還是虞妃佔了先機。

  虞妃能成虞妃,德嬪卻是德嬪,總歸是有原因的。

  送走了德嬪的下人,等了大概一刻鐘,虞妃的下人如期而至,抱了一罐子的牛奶,千恩萬謝的收下香茹給的油紙包,裡面是那天留下作為樣品給廚子看的兩個奶黃包。

  等送走這位公公,門房裡桌上擺著兩罐鮮奶,香茹摸摸下巴笑得有絲得意,低聲囑咐銀花丁香下午留點肚子吃她做的奶味點心,但是不可對外人說,連她們同屋的姑娘都不能說。

  銀花丁香笑瞇了眼,連連點頭保證一個字都不吐露。

  午飯後,香茹稍事休息片刻,估摸著廚房衛生該打掃好了,喚了小夏醫婆,幫她抱了個奶罐送去廚房準備做點心。

  幸好現在只是要做奶味點心,每次牛奶送達的時間很有規律,重要的是不和自己的輪值相衝突,回回都是自己休息的日子,而平日裡又無人指名自己,所以一點都不怕為了點心而耽誤工作,工作之餘的消遣真是一點沒錯。

  香茹來到廚房時,廚工們的收拾也正好到尾聲,見香茹來了詢問要不要留人幫忙,香茹拒絕了,讓她們回去休息,下午到時間再來,她一人在廚房忙活就行了。

  小夏醫婆怕香茹一人受累,提出自己留下幫忙,可小夏醫婆從來沒進過廚房,唯一會的就是在燒開水,她留下來,香茹還怕她受傷,好說歹說地把她也勸走了,然後香茹關起廚房的門,一人在裡頭忙活開了。

  昨天香茹就提前一天泡好了一盆紅豆,因此香茹首先就是把紅豆撈出來,入鍋換清水上灶開始做紅豆沙。

  紅豆是好東西,女人要多吃紅豆,補血、消炎、利尿,還有各種微量元素,喜歡紅豆沙的人很多。其實各種豆子都是好東西,不可以挑食哦。

  今天原料充足,香茹也就不客氣了,拿出自己的真本事,開始做符合營養學的美味點心吧。

  因為沒有攪拌機,香茹只得直接把紅豆煮到爛熟,拿把大漏勺放在盆上,整鍋端起,將鍋裡的水和豆子一起倒在漏勺上,稍微瀝了一點水之後,立刻連漏勺一塊轉移到另一個乾淨的大盆上,用木勺使勁碾壓紅豆,弄成紅豆泥,留下豆皮不要,接著往裡面加糯米粉和澱粉揉成麵團狀備用。

  因為是做給小公主吃的,怕豆皮不好下嚥,成人的話就沒關係,豆皮營養也很豐富的。

  餅皮的準備工作完成,香茹又開始準備奶黃餡,上次做奶黃包試驗成功後,今日的這個點心就已經確定下來了。好久沒吃了,想著就流口水呢。

  一切都準備妥當後,香茹把麵團和餡料分成等量的數份,包成一個個圓球,又用了做糕餅的木模子塑型,紅豆奶黃餅的坯子就此完成,只等蒸熟就可食用。

  香茹把餅坯就放在桌上等著,她知道自己在廚房弄了這麼長時間,廚娘們再過不久就該來做事,等她們來了再準備蒸籠,她這會兒則再抓緊時間做下份點心,那可是個技術體力活。

  好歹是兩罐牛奶呢,總要物盡其用,浪費可不是好習慣。





入門 第97章

  香茹把一大塊黃油切成數小塊,放進湯缽裡,隔水蒸成半固態,拿下來加白砂糖,用打蛋帚手動打發黃油。手邊上沒有電動打蛋器時候,香茹一直就是這樣處理黃油,不然純粹的靠手打,會累死人的,那完全就成了體力活,等打好了黃油,也沒力氣和心思再繼續下去了。

  香茹坐在桌邊很認真很仔細地攪打著黃油,如她所計算的那樣,不久之後廚娘們上班來了,看到桌上的紅豆奶黃餅坯,立刻擁了過來,問清這個是要蒸熟的,廚工立刻準備生火和蒸籠,同時香茹吩咐人把烤爐也準備好。

  黃油打得差不多了,香茹開始往裡面加入牛奶,每次加一點,攪打均勻後再加入一點牛奶。牛奶加完了就是蛋黃液,同樣是每次攪打均勻後再加入一點蛋黃液,等黃油全部都完成了,才篩入一些麵粉,用手混勻之後加入清水浸泡過的葡萄乾,揉成一個均勻的麵團。

  這時廚工在旁邊也已經給香茹準備好了烤盤和油紙,放在桌上任她取用。

  香茹把麵團□成厚厚的長方形面皮,再切成小塊,一塊塊整齊的碼在鋪了油紙的烤盤上,最後在表面刷上蛋黃液。

  香茹在烤爐前試過爐溫覺得差不多了,就把第一個烤盤放進了爐膛裡,關上爐門,然後過會兒打開爐門看看烘焙情況,生怕烤焦了。

  沒有鐘錶,香茹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當再次打開爐門觀察時,看到小餅表面呈現金黃色後,立刻用長柄的鉤子把烤盤拖出來檢查成果。烤盤一拖出來,點心的香氣也跟著飄了出去,廚房裡立刻熱鬧起來,大家都使勁地吸著鼻子,怎麼聞都覺得聞不夠,這個香味太勾人了。

  香茹一手拿塊厚抹布墊著把烤盤轉移到了桌上,一邊吹風散涼,一邊用筷子把烤餅一個個的翻來覆去地檢查,看烘焙的質量如何。

  一番檢查下來沒有一塊烤焦,香茹才夾起一塊,顧不上還熱得燙嘴,小心翼翼的咬下一小口品嚐味道,看看餅裡面是不是都熟了。

  「嗯~好吃~」一口下來,香茹就知道自己烘培的手藝沒有退步,這盤提子奶酥直接成功。

  「來來來,夾出來晾涼,一會大家嘗嘗。」香茹把這個烤盤交給廚娘們去分,她背倚著桌子小口小口地吃掉手上這塊,就忙著繼續烘焙剩下的奶酥。

  紅豆奶黃餅這時候也蒸熟了,取下來大家品嚐過後都豎大拇指,順便還打趣香茹,以前她一直說自己不會做點心,誰知道根本就是哄人玩的,這點心做得比誰都好,有人更是直接恭維說夠做御廚的水平。

  對這種恭維香茹都是一笑了之,她會來下廚不過是不希望自己的廚藝生疏,將來出宮後她要開藥膳館的,到時候自己可是主廚,主廚要是做菜難吃哪會有客人上門,為了將來著想,現在辛苦一些是她甘願。

  因為今天原料充足的緣故,香茹做的兩樣點心份量都很多,但還剩了一些牛奶,再加上做提子奶酥時剩了很多蛋清,香茹本著不浪費的原則,將牛奶和蛋清混合做了三碗雙皮奶,另起個名字叫原味奶豆腐。

  今日工作完成,香茹把點心分成數份各用油紙包起來,每一包裡面都有兩塊紅豆奶黃餅和四塊提子奶酥,連同那三碗雙皮奶,一起裝滿了兩個食盒全帶走了。

  香茹先去找小夏醫婆,分了她一半,請她把這些點心以試吃的名義分給在屋裡休息的醫婆們,她則拿了另一半匆匆下樓,邊走邊送。先送了容姑姑和白薇一人一包,又來到前面值房,給值班的醫婆一人一包,虧她算得精確,分完之後居然正好還剩一包給丁香銀花。

  在分點心的時候,香茹突然想到,自己給德嬪做點心的事雖然在女醫館裡只有自己和廚娘們知道,但其實她們都沒有刻意地要保密。公公們來送東西的時候,值房的醫婆只要站在房門就能看到館門的動靜,再加上值房裡還有來看病的各類宮女,醫婆和宮女都是能把消息傳入內廷的人,消息幾經輾轉,德嬪和虞妃各自得悉也就不難理解。

  嘛,算來算去,敢情漏消息出去的嫌疑最大的還是自己這邊的啊,果真是宮廷無秘密啊。

  香茹滿腦袋黑線地想到。

  既然這樣,那倒好辦了。

  香茹抖抖肩膀,精神又恢復了。

  命令是娘娘們下的,自己只是聽命行事,那些膝下有孩子的妃嬪們要是有興趣,歡迎她們也拿出一部分份例來跟自己交換新花樣的小點心。

  兩日後香茹把那三份點心方子交到德嬪和虞妃的下人手中,德嬪的人先來,跟公事公辦似的,一手放下牛奶一手就接過方子,略微寒暄就走了。稍等片刻後虞妃的人來了,放下牛奶滿臉歡喜的雙手從香茹手上接過方子,放進懷裡後又掏出一個賞封雙手遞給香茹,說是虞妃給的。

  香茹趕忙雙手接過,「虞妃客氣了,受之有愧。」

  「我們娘娘說了,這是您應得的,上次您教的奶黃包我們娘娘請各殿的妃子一塊吃,哎喲大家都說好吃,尤其咱們雲泰宮的幾位小主子,那是喜歡得不得了,小孩子就是喜歡這種又甜又香的點心。」

  「過獎過獎,那是廚子手藝好。」

  「哎,您太客氣了,要是沒有你的點心方子,廚子也想不到牛油可以這樣吃,還以為就只能是煎肉吃。您不知道,這幾天幾位小主子一直惦記著吃奶黃餡的點
心,把自己的份例都拿出來要廚子做點心。廚子以您的方子又衍生了好幾種新點心,讓小主子們大飽了一頓福。」

  「娘娘和小主子們都喜歡就太好了,總算沒辜負娘娘的期望。」

  「娘娘說了,六公主年紀還小,將來少不得有要麻煩何醫婆的地方,您受累。」

  「虞妃娘娘客氣得都叫我不好意思了,這正是我的本職,小公主飲食上有什麼不妥當的只管找我,我一定盡心盡力。」

  「好說好說,宮裡頭都是小孩子,最大的大公主和皇長子都不足十歲,何醫婆這麼會做小孩兒吃食,娘娘們知道一定會多多拜託。您也知道,咱這的孩子跟別家的不一樣,吃食多精細,可宮廷飲食花樣有限,不如民間靈活,重複得久了難免生厭,發點脾氣又叫大家難辦。」

  「真是委屈你們了,小主子不好伺候,只能多注意著點,說句小心眼的話,小主子們平安順遂,大家日子都好過。」

  「您說的一點都不錯,可不就是這個理麼,這不成天想著怎麼讓小主子們多吃點東西麼。現在好了,有了何醫婆,咱們可是暫時放下心來了。哦,對了,咱們虞妃娘娘說了,何醫婆方便的時候,想些可做主食的麵點,咱們六公主口味跟了娘娘,好點麵食,不喜米飯,吃飯就像數米粒,回回都是一碗能剩半碗,又打罵不得,為了咱們公主吃飯的事娘娘是操碎了心。」

  「小孩子挑食是挺夠嗆的。那六公主最愛什麼麵點呢?」

  「愛吃有肉餡的,包子餃子啥的,桌上只要有盤包子,六公主都可以不要別的了。可咱娘娘說了,總不能天天光吃包子餃子,畢竟是六公主,總得顧著點身份。您說是不是?」

  「嗯,娘娘顧慮得是,小孩子的飲食還是多有變化的好,太單一了不利於成長。」

  「所以,就麻煩何醫婆您多受累了。」

  香茹轉轉眼睛,心裡有了一道兒童餐的菜色,「公公,我問問,小公主愛吃小排骨不?那種嫩嫩的小排骨。」

  「吃是吃,但沒有包子餃子那麼喜愛。怎麼?您就有主意了?」對方想了想,面帶喜色地如實答道。

  「小公主畢竟孩子心性,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給她多弄點花樣,也許會勾起她對米飯的興趣。這樣,您回去跟廚子說,把小排骨紅燒好,混著湯汁與新鮮米飯一起捏成飯團,記得飯團外面要露出一截骨頭來,別全包進去,免得小公主吃了硌牙。」

  「這有點意思,這叫什麼??

  「這個叫排骨飯團,就是哄孩子吃飯的,照著這個思路類推,米飯裡還可以包去了殼的大蝦、無刺的魚肉、切碎的貝類、紅燒魚籽等,米飯也可以不單單用白米,還可以用五色雜糧米,或者綠油米,什麼樣的都行,弄得漂亮些,顏色鮮艷些,小孩子就喜歡了。」

  「哎呀,何醫婆,果然還是您有辦法,您這飯團的吃法還真是新鮮。」對方豎起大拇指不吝誇讚。

  「我也知道用手抓米飯吃不是飯桌禮儀,可這不是為了喚起六公主對米飯的興趣麼,就請公公轉告娘娘多多擔待體諒,等公主再大幾歲就好了。」

  「好咧,這話我一定帶到,時候不早,我們就先回去了,回去趕緊著廚子今日午飯就試試看。」

  「公公辛苦了,慢走慢走。」

  香茹笑容可掬地目送二位公公走遠,轉身請銀花幫她拿東西回房。

  待銀花走後,香茹一人在屋裡,遙看擺在—窗下小幾上吹風的兩罐牛奶,再看看手上的賞封,突然覺得,在這場鬥爭中,德嬪已經完全輸給了虞妃。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1 01:25 PM

入門 第98章

  那位公公恭維的話裡香茹不好說有多少含金量,因為她沒親眼看到六公主吃點心的樣子,但被人恭維和收到賞封總是件很讓人高興的事,至少說明虞妃態度不錯。

  相比之下,德嬪就顯得有些小氣或不懂人情世故,自己做了這麼多份點心,德嬪下人過來只有一聲乾巴巴的謝謝,一個賞封都沒給過。

  若是心理再不平衡些,可能還會想,儘管食材是你德嬪給的,但創意和勞力卻是自己實實在在付出的,辛苦做出來哄得小公主開心的美味點心你德嬪一聲表示都沒有?要是小公主不喜歡,直說就是,何必每次都把份例送女醫館來讓人糟蹋浪費?跟虞妃鬥氣也不是這種鬥法,人家虞妃是真的表現出很喜歡的樣子,德嬪就越看越有點勉強。

  要不怎麼說態度決定一切呢,虞妃和德嬪的態度說明了她們的處事方式和原則,而虞妃表現出來的態度和行為,讓人很容易就倒向了她,她拉攏人的手段很高明,恭維話人人愛聽,出手又大方,輕易就能籠絡人心。

  德嬪在籠絡人心的手段上面,就是不如人家啊。

  香茹抿了幾下嘴唇,乾巴巴地歎口氣,轉身就把這事扔到腦後,來到書桌前鋪好紙筆,坐下開始琢磨六公主的飲食方案,設計了好幾款小孩子可能會喜愛的另類米飯。

  收了人家的錢,就要盡心為人家辦事,六公主挑食偏食的毛病不治可不行。

  下午,香茹到廚房,用今天送來的兩罐牛奶做了花形豆沙包、焦糖葡萄乾蛋糕和分別用蛋清與蛋黃做的白黃兩色牛奶果粒燉蛋。

  香茹前世的美食經驗已然開始透過各種小點心光明正大地重新呈現。

  托她的福,女醫館眾人每日的下午點心不再是以前那些單調的品種,廚娘們從香茹那裡得到了好些只用麵粉雞蛋就能做的新點心,全館上下都有了新的口福,大家對飲食的集體不滿總算消減了那麼一點點。

  又是三日,該是德嬪和虞妃派人送牛奶來的日子,但這天卻不見德嬪的下人出現,只來了虞妃的手下和景泰宮蕭妃的手下,兩人攜手進來,虞妃那位很會說話的來喜公公手裡依然抱著罐牛奶,而蕭妃派來的路公公則兩手空空。

  「香茹請來喜公公安,請路公公安。」來喜把路公公引見給香茹後,香茹站在門檻裡頭給二人行禮,身邊的銀花接過來喜手裡的牛奶拿進門房。

  來喜還是一副喜上眉梢的表情,今日看他似乎更加熱情,香茹行了禮後,他就從懷裡掏出個賞封塞進香茹手裡。

  「何醫婆何姑娘,您真是高才啊,這三日咱們娘娘照著您的法子,叫廚子做各色飯團給咱們六公主吃,小公主吃得歡吶,一餐吃的飯團當得上一碗多米飯吶,咱們娘娘都笑得合不攏嘴呢。」

  「那真是太好了,我聽您說小公主喜歡吃有餡的包子餃子,就想了飯團的主意,小公主能接受後面就更好辦了。只是我提醒一下,在小公主真正願意端碗吃飯之前,可別在她跟前提什麼是包子好吃還是飯團好吃這類的話,千萬別勾起小公主對包子餃子的記憶,不然她要想起來吵著要吃,咱們就白費勁了。」

  「省得省得,我回去一定提醒娘娘和其他人,不在小公主面前多嘴。」來喜打躬作揖連連點頭,客氣得一塌糊塗。

  「那行,小公主的飲食習慣咱們慢慢給她糾正,千萬別心急,萬一弄過了頭就得不償失了。」

  「行行行,我們不急不急,慢慢來。」

  「這是給小公主的食單,您看看。」香茹從懷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來喜。

  來喜抽出信紙看到第一頁就是花式米飯,驚異之下連看數遍後不禁拍腿叫絕,笑呵呵地揣進懷裡,留下路公公先行告辭回去。

  「不知路公公此來是為何人拿食方?是蕭妃娘娘還是十公主?」蕭妃就是小夏醫婆伺候過的那位娘娘,路公公一報來歷香茹就想起來了。

  「咱家是為十公主來討些食方,近些日子何醫婆的名氣東六宮無人不曉,都知您擅長幼兒飲食,咱家十公主才剛剛一歲多,兩個時辰吃一頓,尚不能隨大人一起飲食,而宮裡的廚子不太會烹飪這類飲食,來來去去就那幾樣,咱家娘娘都看厭了,如今知道何醫婆本事,所以特來討幾個新鮮食方。

  「我明白了,小公主現在長了幾顆牙?」

  「咱家公主出牙早,到現在已經長出前面上下四顆牙。」

  「公主最常吃的是什麼?」

  「都是些稀爛的食物,麵湯肉餅湯純蛋魚泥蛋黃各種粥饅頭包子和煮得爛爛的米飯這些,蔬菜水果每日都有,吃飯很乖,給什麼吃什麼,長得挺壯實,從出生到現在還沒病過。」

  「這些都好呀,花樣夠多,公主年紀太小,別給她吃堅果,容易噎著嗆著,各種蔬菜肉粥和羹就很好。對了,小公主的份例有牛乳麼?」

  「有的有的,我們也曾把牛乳煮沸後加點糖喂公主吃,誰知小公吃不得,吃了就拉稀,現在還是喝人乳。」

  「一歲多的孩子,正值長牙,需要很多營養,人乳對她已經沒多大作用,又吃不得牛乳,就只有從食物中想辦法了。」一歲多的孩子正是長牙長骨骼的時候,需要大量鈣質,新鮮牛奶並不是幼兒首選的斷奶替代品,那只能從食物中補充鈣質了。

  「咦?是這樣麼?那該怎麼辦呢?」

  「給小公主增加海產品的食用量,像海帶蝦米這些,比如純海帶排骨湯,燉好後不要急著放鹽,先拿湯煮粥,然後放些碎蝦米蝦皮紫菜裝飾和調味。另外多吃各種豆子和綠葉菜,天氣好的時候抱出來多曬曬太陽。對了,豆子煮粥後去皮碾成豆泥,蔬菜打成汁後跟豆泥煮成糊糊,還可以把菜泥和麵粉調成一起做成各種味道的面疙瘩湯,都挺不錯。」香茹開的都是幼兒補鈣餐。

  「小公主平常就是吃這些差不多的,娘娘是覺得光這些不經飽,何醫婆您還有別的花樣麼?」路公公覺得香茹的主意沒什麼特別的,有點情緒了。

  「您明天再來一趟,我想幾個磨牙的點心方子,讓小公主沒事吃著玩,也省得粥羹不經飽,一會兒就餓了,更主要的是乳牙的好壞關係到日後換牙,恆牙的好壞又影響著將來老了的牙病問題。」香茹把路公公的表情都看在眼裡,輕輕一笑,接著道。

  「有這麼嚴重?」

  「路公公怕是不知道,牙齒長得不整齊的人,四十歲以後比較容易受牙病的困擾。再說了,小公主女孩子家家的,大了以後要是長得一口歪牙,叫她怎麼出去見人?」香茹面帶微笑語氣恭順地小小嚇唬威脅一下,居然敢懷疑她的專業性。

  「哦好好好好,我明天再來,何醫婆您受累多想幾樣,我們都知道您最會做各種點心了。」路公公果然不輕嚇,態度馬上又軟了下來,馬屁立刻跟上。

  「公公客氣了,這是我的本分,明日您再來,我一定給您幾個點心方子。」

  「好好好好,那我不打擾了,這就告辭,明日再來。」

  「好,明日見,公公慢走。」

  送走了路公公,香茹把牛奶提回屋去放在窗下,又從懷裡抽出個信封,那是給德嬪預備的,既然今天沒人來,想必她是不再需要自己的點心方子了,香茹聳聳肩,隨手把信封扔進了書桌角落裡,轉而開始動腦筋回憶各種口味磨牙捧和磨牙餅乾的製作方法。

  午飯後香茹又是獨自一人在廚房裡忙活開了,為了製作磨牙棒,香茹把一張油紙做成了臨時裱花袋,把麵糊裝進裱花袋裡擠成比手指還細一半的麵條,烤熟後的成品仍然不及一根手指粗,正適合小孩子的小手拿著慢慢啃。

  想想拿這一樣去跟蕭妃交差有點太敷衍,香茹又做了牛奶餅乾和土豆餅,這土豆餅是用蒸熟的土豆泥和豬肝泥混合而成,非油炸食品。而給六公主的點心則是果仁黃油酥球和花生醬夾心餅乾,這餅乾又是款要在低溫環境下凍上一凍的點心,香茹邊做邊想念冰箱一百遍。

  次日路公公準時來到女醫館,香茹早在門房上等著,兩人見面後,香茹給了三個油紙包包好的樣品,並一個信封,裡面是磨牙棒、牛奶餅乾和土豆餅的製作方法。

  路公公把紙包都打開來逐一驗看之後,收下東西笑瞇瞇地告辭離去。

  兩日後,路公公沒來,德嬪的手下也沒來,只有來喜公公來了,但這次他也是兩手空空,見面給了個賞封後緊接著就是一番告罪。

  「抱歉抱歉,六公主膩了奶味點心,想換個口味,何姑娘您多受累。」

  「哦?六公主怎麼突然換口味了?」

  「呵呵,昨日已出嫁的長平長公主回宮省親,探望皇太后,帶進來幾盒民間的點心孝敬太后,太后作主賞給了皇孫皇孫女們,六公主吃了覺得新鮮,所以就要求換點心了。」來喜詳細解釋道。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六公主飲食又怎麼了呢。公主她有說什麼要求沒?」

  「公主這要求可高了,不能和宮裡廚子們做的一樣,沒辦法,我們娘娘就著人抄了平時的點心單子給何姑娘參考參考。」來喜邊說邊掏出信封遞給香茹。

  香茹把信封拿在手上沒有拆看,只繼續接著問道:「公主還說了別的沒?什麼原料都行?」

  「嗯,這個倒沒說,只說是要新鮮漂亮好吃的,不能跟宮裡重樣的。」

  「行,我知道了,我今日就想想,您明日再來,我一定給您答覆。」

  「好咧,明日見。」

  「明日見,公公慢走。」





入門 第99章

  送走了來喜公公,香茹回屋琢磨了一下六公主的新點心,小孩子心性變化就是快,不過倒也好了,不再限定牛奶黃油為原料,點心零食的花樣還能更多些,因為她烘焙的本事也就這樣了,何況宮裡的點心師傅比她更專業,那麼多方子在他們手上鐵定能變出更多花樣,自己這點心師的角色看來即將要謝幕了。

  正想著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又要扮演什麼角色,突聽有人敲門,香茹開門一看,是值房的輪值丫頭,說是昆布送來二皇子的診籍,要香茹開幾個食療方,人正在值房等著。

  香茹不敢怠慢,趕緊隨那丫頭前往值房。

  見著昆布,香茹接過診籍,一邊翻看病歷記錄,一邊聽昆布介紹二皇子的情況。

  原來二皇子是早產兒,生下來就體弱多病,稍不注意就咳嗽噴嚏流涕發燒,從小就吃藥,幼年的時候有幾次差點不行,就這麼磕磕絆絆地好不容易長到如今八歲上。

  適逢這幾日天氣不穩,忽暖忽冷,下人再怎麼小心翼翼地伺候,今早起來還是發現二皇子又開始噴嚏咳嗽,趕緊停學一日,急招了太醫進宮問脈,但二皇子卻死活不肯吃藥,太醫覺得二皇子症狀不重,於是推薦了香茹,開點食療方看看效果。

  「二皇子從小與藥罐子為伍,想必是早就吃厭了藥,何姑娘想想辦法,看有沒有合適的食療方子。」

  「昆布公公,太醫怎麼會直接跟娘娘推薦我的?」香茹倒不急著開方子,她只對病歷上署名的太醫名字感到好奇,因為這名字非常陌生,她想不通怎麼會有疾醫直接推薦自己,她只接觸過實習疾醫,這些人暫時沒有資格進內廷看病。

  「喲,何姑娘,這是個小道消息,我只說給您聽,聽說這位太醫就是您當初考試那會兒的閱卷官之一。」昆布以手掩嘴小聲道,生怕被人聽了去,可其實現在這屋裡就他們兩人,醫婆們早就退避到別的屋裡去了。

  「哦?當真?!」香茹一下來了精神。

  「當不當真就不好說了,只是個小道消息,何姑娘不知道,其實太醫院裡各位太醫對姑娘您是非常看重的,一有機會就會跟上頭推薦。姑娘,現在機會來了,您可要好好把握住,二皇子再體弱他也是皇子,能面聖的,您要是在皇上跟前得了青眼將來還不是一生的榮華富貴?」

  「二皇子的母妃是曹貴妃娘娘吧,太醫一推薦她就點頭了?」香茹對皇上不感興趣,對榮華富貴不感興趣,她現在只想知道那位曹妃娘娘憑什麼就相信了太醫的推薦。

  「姑娘真是仔細,曹貴妃娘娘能接受太醫的推薦,都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聽說了很多姑娘的事,姑娘給公主做的點心在東西十二宮傳遍了,姑娘也知道東西十二宮各有一個共用的大廚房,廚子們學到了點心自然就會做給別的小主子們吃,看到自己孩子的確是喜歡那些可口點心,娘娘們的心裡自然也就對姑娘生出了幾分信賴。」

  「原來是這樣,我總算放心了。昆布公公稍等片刻,我這就開方子。」香茹一邊準備紙筆心裡一邊笑開了花,看來自己的點心戰術奏效了。

  動筆前香茹再次仔細研讀了幾遍二皇子的今日病歷,覺得的確症狀不重,用點薑汁小食和酸辣牛肉麵給他祛風散寒外加保暖和休息就行了。

  昆布在旁邊看著香茹寫,前面的薑汁小食他還沒什麼意見,當看到後面居然出現了酸辣牛肉麵,昆布詫異得連連怪叫。

  「何姑娘何醫婆,給皇子吃酸辣牛肉麵?沒弄錯吧?」

  「二皇子只是輕微風寒,吃些熱辣發汗的食物就行,您覺得還有什麼比辣椒和生薑更能發汗的麼?」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我就是覺得酸辣牛肉麵這種食物有點那個……」昆布扭捏著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

  「酸辣牛肉麵如此庸俗吃食難登皇家飯桌,昆布公公您是這個意思吧?」昆布心裡想什麼香茹很清楚,皇家規矩多真是沒辦法。

  「我是擔心二皇子沒吃過這麼重口味的,怕他吃了腸胃不適鬧肚子可咋辦?」昆布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宮廷飲食講究中庸,重口味的飲食很少,沒吃過的人一時很難適應。

  「口味上的事我想廚子會斟酌的,我還是先寫下來,要不要給二皇子吃,讓曹貴妃去考慮。」

  「要不您再把開方的理由一併寫上,也省得有心人瞎想。」

  「也行。」香茹聽了昆布的建議,在食單的後面跟上了開方理由,然後吹乾墨跡,交給了昆布。

  「好咧,我這就回去了,何醫婆您忙。」昆布把食方折成豆腐塊小心地攏進袖子裡,行禮告辭。

  「公公辛苦,公公慢走。」

  下午香茹在廚房裡忙活一陣後,端出來一份點心和一份零食,點心是雞肉糯米卷,零食則是爆米花,想來應該符合六公主要求的好吃好玩漂亮新鮮的條件。

  次日香茹輪值,她把昨日做好的點心零食拿到門房上擱著,然後回值房工作,給來看病的病人寫調理食方。

  到上午老時間,銀花來報,香茹出來會客。

  來喜公公笑容滿面的出現在女醫館大門外,香茹遞上兩包樣品,雞肉糯米捲過了一晚上是不能吃了,爆米花倒是味道依舊不錯,來喜嘗了幾口頗為驚喜,笑納下,送上賞封,與同伴一道告辭離去。

  來喜尚未走到太醫院大門口,就見一名同樣打扮的同僚也往女醫館這兒來,停住定睛一看,原來是曹妃娘娘手下的張保公公,對方也看到來喜,停下腳步雙方互相見禮,寒暄片刻各自分道揚鑣。

  張保來到女醫館門口時,香茹剛好已經走過角門進了第二進院子,銀花趕緊追出去,把香茹叫了回來。

  香茹恭恭敬敬地給張保公公行禮,再詢問來意。

  張保公公長得很清秀,臉上跟來喜一樣,時刻帶笑,很是給人以親切感。

  「昨日咱家娘娘得了何醫婆您的方子,初時還有些猶豫,在看了後頭理由之後,還是囑咐廚子做了那個酸辣面,二皇子開始幾口頗不適應,卻沒想到越吃越香,吃完一身大汗直呼爽快,換了身乾爽衣裳又捂著被子睡了一覺,醒來又吃了一碗薑汁奶豆腐,到晚上就完全沒事了,精神也比以往生病吃藥時好得多。娘娘大喜,特派咱家打賞何醫婆。」張保把一個賞封給了香茹。

  「娘娘客氣了,香茹謝娘娘賞,為娘娘做事是應該的,二皇子體弱易生病,最近乍暖還寒,還是要注意保暖的好。多喝熱水,多注意休息,多在太陽底下活動活動,出身汗,也能多少逼出些聚積在體內的寒氣,就會少生病了。二皇子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總是生病關在屋裡,想必他也很難過的。」

  「是啊,咱們二皇子早產,從小身體不好,稍不當心就生病,小孩子易得的那些病咱們二皇子基本都得過,好幾次都以為不行了,想起來就叫人心酸,咱們娘娘為了二皇子天天吃齋念佛,就是希望小皇子能平安長大。」

  「別太擔心了,二皇子長到這個歲數,最危險的年紀已經過去,等他到十幾歲會越來越健康的。」從小體弱多病的孩子進入青春期發育後免疫系統增強,體質會有所改善,就不會再那麼容易生病了。

  「謝您吉言,時候不早,咱家就先回去了,日後要是有需要,再來請教何醫婆。」

  「有勞公公今日辛苦,公公慢走。」

  貴妃娘娘居然接受自己建議真給皇子吃酸辣面,倒叫香茹稍感一些意外,她本擔心曹貴妃覺得酸辣面難登大雅之堂而不接受。看來後宮氛圍比自己想像得要開放很多,只要講出道理來娘娘就會接受,而不是成天端著什麼皇家規範禮儀教訓這個不行那個不准。

  香茹不由得想到過年時五公主曾因海外進貢水果鬧脾氣的事,能有海外進貢水果,至少說明這個王朝的國家影響力已經是國際化了,長年在後宮受到政治熏陶的娘娘們多少會受些影響,眼界開闊思想開放大氣一些,樂意接受些新鮮的東西,所以才有自己發揮的空間,不然要是照自己的常識,一個剛剛晉級的菜鳥醫婆也就夠格給低級嬪御提供服務。

  香茹拍拍懷裡的賞封,志得意滿地回值房繼續工作,今日還有很多病人等著自己開膳方呢,要抓緊時間工作才行啊。

  其實從香茹發現醫婆和病人是出賣女醫館八卦的嫌疑對像之後,她就在打一個主意,並且悄無聲息的就把這個主意上升到了戰術層面。

  討得後宮娘娘歡心助長自己的職業資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繼續鞏固自己的專業素養,要是沒有病人的話,職業技能生疏,那將來還拿什麼資本來開藥膳館?

  所以在發現醫婆和宮女是出賣女醫館八卦的人之後,香茹就利用了這個先天優勢,一邊盡心製作點心,一邊又盡心為病人服務,給她們開最適合她們的膳方,教她們養生之道。

  香茹作為食醫,她會給病人開調理膳方,來看過病的宮女都知道,現在又聽說了各宮的小主子們喜歡香茹的點心,知道她的廚活是真的好,漸漸開始有宮女專程抽空跑來找香茹,專請她開些養生膳方,說是相信她的廚活,她開的膳方一定很好吃。

  香茹統計了一下,提這種要求多半是有一定身份的姑姑,她們有條件把膳方化為食物,不然膳方拿也是白拿。

  托她們的福,香茹的職業水準目前得以仍舊保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線上,暫時沒有生疏的憂慮。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2 10:53 PM

入門 第100章

  冬去春來,轉眼就是綠意盎然的季春時節,這幾個月香茹的日子一直規律有序,當值時在值房給人寫膳方,休息時就在廚房琢磨給公主皇子們的點心,有時也會拿著新做的點心去太醫院看望邵太醫,把點心給他們嘗嘗。

  托虞妃的福,香茹做點心的本事算是出了名,時不時的會有別的妃嬪派人找她要幾個點心方子回去哄孩子,所提的要求出奇的一致——不能拿以前的點心方子湊數。

  為了滿足娘娘們的要求,香茹真是絞盡腦汁地想各種點心,她再本事也比不過宮裡數十年經驗的點心師傅,任何一個方子他們都能衍生出好多同類的點心,然後換著口味地做,就像天天都有新點心似的。

  為了交差,逼得香茹經常溜到太醫院廚房請教那些廚子們,學幾樣民間正流行的點心,順便又開始偷偷摸摸地接生意,寫些方子換些外快,偶爾也會托衛公公找工匠做些點心模子回來烤餅乾吃。

  因為香茹總是走廚房的小路過去,而且廚娘們都知道香茹這事,還有香茹學回來的點心都會第一時間試做出來請廚娘們品嚐,因此廚房眾人對香茹總是借道往太醫院廚房跑也就不當回事,也沒跟外人說,光瞅著各式新鮮美食得意洋洋,經常弄得香茹摸著杯裡的銀票對著廚娘們搖頭歎氣。

  為點吃的就高興成這樣,真是怪可憐的。

  這幾個月裡香茹和小夏醫婆連著收到兩件喜事,大夏醫婆派家人送來家信和喜餅,她要出嫁了。

  本來去年她就要嫁掉的,但因為未婚夫家正在服孝,不宜辦喜事,只好順延一年,今年出孝,五月份大夏醫婆就將嫁為人婦。

  跟在大夏醫婆後面的是謝醫婆的喜事,她也是今年五月要出嫁,和大夏醫婆只隔幾天。藉著這兩件喜事,香茹不失時機的打趣了小夏醫婆一下,因為小夏醫婆今年冬至也要出宮了,家裡也是早就安排好了親事,不出意外的話,明年這個時候也要穿上嫁衣了。

  春末夏初正是新嫁娘的好日子。

  小夏醫婆平日裡一副天然冰山的模樣,香茹拿婚事一打趣,冰山立刻變火山,還是濃煙滾滾的活火山,為免被滾燙的岩漿燙傷,香茹拽著茜草及時撤退逃之夭夭。

  既到了季春,那五月節也是眨眨眼就到了眼前,想到前年五月節時自己拜邵太醫為師學習食醫功課,去年終於達成所願,如今又是一年五月節,香茹於是在節前做了些點心拿去太醫院送給各位食醫,在太醫院混了一下午,抱了一堆最新出版的醫書回來研讀。

  過節那天,廚娘們做了很多應節的點心,香茹不耐煩吃這一年又一年重複無變化的糕點,她拿新鮮芥菜搗爛搾汁,與麵粉混合後烤製成青綠色的磨牙棒,又用油紙做了好些紙杯,用來盛裝黃油調製的熱土豆泥,用磨牙棒蘸著土豆泥吃,氣味芳香口感豐富。

  香茹胳臂裡挎著小食盒,手裡拿包磨牙棒,痞痞地邊走邊吃。

  才進角門來到後院,就見院裡好像炸鍋,姑娘們神色不安地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不知在談什麼,香茹納悶,怎麼她才在廚房不到一個時辰,女醫館就出事了?

  懷著一顆好奇心,香茹快步往前面角門走去,經過姑娘們身邊時聽到有人嘴裡說什麼「皮猴兒」的字眼,香茹更覺得奇怪,女醫館跑進野猴子了?那可要當心別傷了人,太醫院現在放假,受了傷沒人會治。

  一徑前行,穿過重重角門和院落,直到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四下張望不見院裡的醫婆醫徒,倒是看到不少住後院的姑娘表情各異腳步蹣跚地從外面回來,個個都一副遇到大麻煩的無力樣,有的乾脆衣釵散亂,好像被人怎麼樣了似的,形容慘不忍睹。

  香茹表情怪異地愣站在院子當中,看著這些慘兮兮的姑娘們經過自己面前各自回屋。

  香茹嚼著磨牙棒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去前面看看熱鬧,可要是自己也被野猴子戲弄了那該怎麼是好?

  想來想去,香茹決定還是不要太好奇了,被野猴子弄傷就劃不來了,於是香茹挎著小食盒轉身打算上樓。

  「哎呀呀呀,他跑進去了,快攔住他!」

  「哈哈,你們抓不到我~」

  香茹剛回到遊廊上,就聽到身後傳來方姑姑驚惶失措的叫聲,跟著還有小男孩的得意笑聲,香茹詫異地回身察看,就見一個身著華服的垂髻小兒從角門竄了進來,滿院子繞圈跑,身手靈活地從人群縫隙中擦身閃過,隨後以方姑姑為首的一大群姑娘們圍追堵截硬是攔不住他。

  「來呀來呀,你們來追我呀,追不到吧,哈哈~」

  小男孩邊跑邊叫,聽不出有一點氣喘,可見他身體素質相當好,而追他的姑娘們則都累得氣喘吁吁,怪不得香茹前頭看到的那些姑娘個個都那模樣呢。

  「香茹,快攔住他!」有人看到了香茹,趕緊喚她幫手。

  香茹滿手東西,她才不幹呢,六七歲左右的孩子正常體重有三十公上下,一跑起來就跟個小炮彈似,一撞就能撞個結實。人家這一叫,反倒叫醒了只顧看熱鬧的香茹,想起來現在情況危險,趕緊閃邊,幾步蹦到了樓梯台階上。

  她身子骨弱,才不要拿自己的肉體去接這樣的炮彈。

  「香茹你幹嘛不攔著他呀!!」見香茹沒幫忙,姑娘們都氣得跳腳,可又著實沒力氣再追著跑,大部分人都站在原地叉著腰呼哧喘氣。

  香茹勉強抬抬胳臂,示意她不是不幫忙,手上拿著東西呢。

  見眾人不追了,小男孩也不跑了,負著雙手學著大人的樣子,踱著方步很得意的在香茹面前的這段遊廊走來走去,嘲笑這麼多人都抓不住他,完全是小孩子的炫耀和得意洋洋。

  「吶,你們抓不住我,那我就進房間了喲,這麼多房間我要通通玩一遍!哈~」小男孩「視察」完了手下敗將們,興奮地跳起來往他身邊最近的房間衝去。

  「別讓他進屋!!!」姑娘們眼看著這隻小猴子又要毀了一個房間,絕望慌張地大叫。

  「有本事就來抓我呀!呃……!」小男孩已經扯住了門簾,扭頭沖院裡一眾人做個鬼臉,另隻手就要大力掀簾子時,突然感覺脖後衣領一緊,跟著兩腳離地身體一旋,再然後就是背部重重一頓,頓時眼前直冒金星,耳裡聽到的則是幾乎刺破耳膜的尖銳尖叫聲。

  跑步喘氣的姑娘們尖叫聲倒是挺大的。

  小男孩晃晃腦袋,從驚詫中鎮定下來,視力漸漸恢復,剛能看清眼前的東西,下一刻又馬上被狠嚇一跳,因為面前是一張幾乎貼到自己鼻子的臉。

  小男孩的直接反應是揮舞雙拳打掉這張臉,卻沒想到那張臉迅速後撤避過,自己打了個空,同時身子失去控制感到極速下墜,驚叫聲還沒出口,前面衣襟感覺一緊,似乎是被人使勁揪住,阻住了下墜的勢頭。

  再次定下神來的小男孩微喘口氣,再仔細看了一眼對面揪住自己的人,正是剛才一直站在樓梯台階上看戲的丫頭,看她左胳臂肘裡還挎著食盒,左手上拿著一包細長的棒子樣的吃食,散發著陌生但誘人的香香氣味,右手揪著自己並壓在牆上。

  「小子,身手不錯,反應挺快啊。」香茹揪著小男孩的衣襟貼著牆把他緩提起與自己視線平行,呲牙咧嘴表情猙獰地道。就算是孩子,那猛力的一擊,一旦擊在臉上事後也挺夠嗆的,香茹慶幸幸好自己閃得快。

  「你身手也不錯嘛,又拽又提的,力氣挺大,看不出你是個女子。」小男孩明知自己此刻被人掌控卻情緒平靜,應答自如,沒有絲毫驚慌失措。

  「過獎,想我當初每天打的水加起來比你幾個人都重,你這是小意思,不值一提。小鬼,我問你,從哪溜進來的?」

  「嘁,我幹嘛要告訴你?」小男孩很硬氣的扭過頭。

  「不說?」香茹挑挑眉,發現這孩子正是幼兒叛逆期,大人越說什麼越反著來。

  「小鬼,知不知道你現在情勢很危險,落在我的手上,我有的是辦法修理你,還叫你一點反抗都沒有。」

  「哼,你不就是欺負我是小孩麼?」小男孩狠狠扔來一個大白眼。

  「是啊,就是欺負你是小孩啊,大人還懶得稀罕呢,咱們女醫館難得跑進來個孩子,還是這麼細皮嫩肉的孩子,一定很美味,不知道你身上哪塊肉最香呢?」香茹那表情那語氣,怎麼看都是要吃人肉的狼外婆。

  「你……你……你要吃我?!」剛剛還很鎮定的小男孩驚嚇地睜大了一雙烏黑溜圓的大眼睛。

  「嘿嘿嘿嘿嘿嘿,你把這弄得亂七八糟,弄得那麼多漂亮姐姐疲憊不堪,吃你都不足以撫平你給我們帶來的麻煩。」香茹越說越像那麼回事,張著嘴伸出舌頭舔舔自己的白牙,雙眼上下打量,像是在尋思從哪下手的好。





入門 第101章

  小男孩有些慌張地扭臉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看熱鬧的姑娘們,又望望香茹,使勁抿著嘴唇,烏溜溜的大眼睛四下亂轉,想招兒自救。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吃我呢,那不是得不償失麼,還省得花時間把我弄熟,對吧?」

  「反應挺敏捷的麼,居然會找我話裡漏洞。小子,給我說實話,你混哪條道上的?」

  「我要說了你就不吃我麼?」

  「那要看你的答案是不是足以讓我放棄吃你的念頭了。你這麼嬌生慣養出來的小朋友,皮肉細膩,口感最好了,渾身上下哪塊肉都好吃。」

  「哼,我只怕我一說出來,你不但不敢吃我,還要好好地服侍我。」想到自己的身份背景,小男孩又不怕了,得意地仰起頭。

  「哦?吹什麼牛啊?你再大能大過天去啊?」看小男孩一身衣著,今日又是過節,香茹能猜到可能是哪位達官貴人的子嗣,現在這孩子跑這來了,還不知道他家大人該怎麼著急尋人呢。

  「哼,雖然大不過天,但也高出尋常人一大截去。」

  「嘁,淨吹牛,還沒人大腿高的小P孩,你再不說實話,我就直接提你去廚房,廚房正燒熱水呢。」

  「你敢!我爹娘和舅舅一定饒不了你!」小男孩直接對吼回來,面上一點懼色都沒有。

  「好啊,那你倒說說你爹娘和舅舅都是什麼人吶,看能不能嚇得我不敢吃你啊~」

  「哼,聽好了,我爹是二等開國侯,我娘是皇太后最寵愛的小女兒長平長公主,我舅舅就是當朝皇帝!我看你敢吃我!」小男孩越吼越聲大,那表情似是恨不得把香茹煮熟吃了。

  「嚇~!」小男孩吼完自己身份,就聽身邊整齊劃一的倒吸涼氣聲,香茹和小男孩一齊扭頭看去,只見圍觀群眾們已呈呆若木雞狀。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派人去太醫院通報,舒侯爺家小少爺在我們女醫館,叫他們趕緊派人去官裡通知皇太后。」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小夏醫婆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了方姑姑的身邊,厲聲對她下令。

  而在小夏醫婆身後不遠處站著醫婆和醫徒們,也不知道她們是幾時過來看熱鬧的,反正現在都跟丫頭子們一樣全然傻眼狀,就小夏醫婆依舊冷靜。

  「是!白薇,別傻站著,趕緊的!」方姑姑抬手給了白薇一巴掌,跟著又補上一腳。

  「我這就去。」白薇被踢了個踉蹌,顧不上站穩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外奔去。

  「怎樣?怕了吧?現在不敢吃我了吧?」舒小少爺得意洋洋地睨著香茹。

  「是啊,我好怕啊,怕得不得了啊,吃了你我就要倒霉了,小少爺放我一馬啊,再不敢了。」問出了想要的口供,香茹也就配合地放低了姿態,做求饒狀。

  「知道怕了吧?知道怕了還不放我下來,你還要提我提到什麼時候?!」身份一曝光,舒小少爺馬上一副皇族子弟的派頭。

  「是是是,小少爺請落地,您站穩。」香茹放鬆力道,貼著牆緩緩放舒小少爺放到地上,還彎下腰單手給他整理衣服頭髮,挎著小食盒的左胳臂依舊高高抬著,手裡的那包芥菜磨牙棒就在舒小少爺眼面前兩三寸的地方來回晃動。

  「喂,你手上拿的是什麼?」這包綠色的棒子老在眼前晃來晃去,玩了這麼久舒小少爺感覺自己好像有些餓了,於是毫不客氣地指著香茹左手問道。

  「啊?這個啊?只是一些難登大雅之堂的粗陋小食。」香茹看小男孩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鬧了這麼久怕是餓了,看上自己手中的零食了。

  「用什麼做的?」

  「芥菜和麵粉,烤出來的,小少爺吃慣山珍誨味,想必不會對這種吃食感興趣的,對吧?」香茹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從紙包中抽出一根磨牙棒,很壞心眼的張大嘴咬了一口,硬脆的磨牙棒在嘴裡嚼得嘎崩響。

  「誰說的?山珍海味吃多了一樣會膩,食物要豐富多樣的才好。」舒小少爺說話時眼神是直勾勾地瞪著香茹左手的磨牙棒,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小少爺玩了這麼久,肯定累了,咱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吃點點心好不好?」方姑姑突然滿臉堆笑地湊了過來。

  「誰准你上前的?退下!」正一心想著那芥菜磨牙棒,注意力突然被人打斷,舒小少爺很不爽地大聲呵斥方姑姑,氣勢驚人。香茹開了回眼,心想這孩子長大了可不得了。

  「呃……是是,小少爺別生氣,婢子這就退下……」當著眾人被駁了面子,難得有這種經驗的方姑姑很不爽地低頭乖乖退下台階,轉身又遷怒到那些丫頭子們身上,把她們全部到前面收拾去了。

  「哎喲喲喲,怎麼回事?有人來報我說這來了個小孩子?」前面鬧得一塌糊塗,總管容姑姑才剛剛接報趕來查看緣由。

  「姑姑,就是正跟香茹說話的那個孩子,皇上的親外甥。」見容姑姑過來,藥房總管方姑姑上前說明。

  「哎喲喲,今日是有人燒了高香麼?那現在是怎麼個情況?這大過節的大家就這麼站在外頭?怎麼不請小少爺進屋坐坐去?玩了這麼久,肯定又累又渴了。」

  「姑姑,我剛才上前請了,小少爺很不高興呢,就樂意跟香茹說話。」

  「那叫香茹請啊。」

  「姑姑,香茹姑娘可不是我使喚得動的,她樂意,小少爺也樂意,我們就只好在旁邊看著了。」

  「哎喲,這怎麼能行呢,一個二個的都不懂事。」

  「要不姑姑去請?前面兩進院子都被小少爺玩得亂七八糟,這後頭又都是姑娘們閨房,姑姑您說請到哪裡休息?」

  「哎,你……怎麼這樣說話!」容姑姑被將了一軍,立刻想起她們倆人之間的恩怨,臉色立刻不妙。

  「方姑姑,派人去太醫院傳話了麼?這樣一位身份尊貴的少爺在咱們這裡,要是怠慢了不太好。」玉桂見勢不好,趕緊過來轉移話題。

  「這還用你提醒?早就已經派人去了。」方姑姑懶懶地答道。玉桂是容姑姑的人,方姑姑當然是同樣不待見。

  「姑姑姑姑,杜公公來了。」正說起呢,白薇就回來了,並帶了太醫院的總管公公過來面見舒小少爺。

  「婢子見過杜公公。」容方二位姑姑趕忙上前見禮。

  杜公公中等身高精瘦身材,草草回了二位姑姑的禮之後,目光就始終放在樓梯前和香茹大眼瞪小眼的舒小少爺身上。

  「怎麼讓小少爺站在外面,趕緊請進屋去,奉上點心茶水啊。」

  「婢子剛才請了,小少爺嫌婢子多事,剛將婢子喝斥下來。」方姑姑很是委屈的解釋道。

  「哎呀,真是。舒小少爺多尊貴的身份,真是不會辦事。」杜公公有些著惱的甩了一下袖子。

  「公公莫氣,小少爺看樣子跟香茹聊得正歡,要不咱們再等等?」容姑姑搬出香茹做了個緩衝。

  杜公公看看蹲在廊下的舒少爺和香茹,勉強認同了容姑姑的話,讓她把不相干的人都打發走,讓醫婆們走別的樓梯悄悄回屋,把這院子空出來。

  容方二位姑姑照辦,請了醫婆們從另幾處樓梯各自上樓回屋,把院子一樓完全空了出來。

  小夏醫婆一聽要自己回房,她扭頭就走,從角門處的樓梯上樓回屋休息去了,為了抓住這孩子可把她累壞了。

  先前這小少爺突然出現的時候,她們這些醫婆醫徒們都被叫到前頭值房支援,這麼多人愣是抓不住一隻猴子投胎般的男孩兒,反倒讓對方把值房弄得亂七八糟,還被他跑出大家的包圍圈,衝進了二進院子,把藥房櫃上差點翻了個,滿地打翻的藥材,回頭櫃上那些丫頭有得整理。

  舒小少爺望著院子裡一下子工夫走了個乾淨,只在對面廊下站著四女一男三個中年人遠遠地看著自己這邊,舒小少爺看在對方沒有直接上前打擾的份上,大度地不予計較,繼續把注意力轉回到那啥芥菜棒上。

  「喂,知道我的身份還敢當我面吃東西,不想活了?」小男孩看香茹趁自己走神的這點時間,吃了一根又一根,相當不爽。

  「小少爺,我辛苦一中午才做出這些點心,現在我餓了,吃幾根不犯王法吧?」

  「餓了要吃不犯法,但你當著我面吃就是犯法了。」

  「還有這樣的王法?」

  「當然有,你宮規禮儀怎麼學的?不能當著上位者吃東西,沒學過麼?尤其是上位者都沒得吃的情況下。」

  「好吧,不吃就是了,等接您的人來了我再吃。」香茹嘴裡叼著啃了半截的芥菜棒,蹲下身,把食盒放在地上打開,將剩下的芥菜棒放進食盒裡。

  「等等,你那一杯杯的是什麼?」小少爺又發現了稀罕東西,跟著蹲了下來。

  「這個啊?這個叫土豆泥,把土豆蒸熟碾成泥,加各種調味料,然後入烤爐裡稍稍烤一會兒,拿出來再灑點黑胡椒粉,趁熱吃時拌拌勻,可以直接用勺子挖著吃,也可以各種餅乾蘸著吃,有土豆泥裹著,還不怕餅乾屑粘牙,像這磨牙棒……」香茹邊說邊示範,咬下嘴裡的芥菜棒,從一個紙杯裡挑了一點土豆泥放進嘴裡。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2 11:03 PM

入門 第102章

  「嗯,好吃,土豆泥綿爛無渣,芥菜棒又脆得恰到好處,口感獨特啊。」香茹一邊享受著美味,一邊從吃人的狼外婆速度變身成了糖果屋的老巫婆。

  「有那麼好吃麼?別吹牛了,想我什麼點心零食沒吃過,少騙人。」舒小少爺瞪著香茹的腮幫子,雙手抱胸撇嘴不屑。

  「我騙您幹嘛,宮裡頭誰不知道我做點心的本事,後宮的娘娘們都找我要過點心方子呢,哼,不相信拉倒,反正我又不是伺候你的,愛信不信。」香茹繼續呱唧呱唧嚼芥菜棒,存心饞這孩子。

  舒小少爺卻像想起來什麼似的,使勁瞪著香茹,「那個什麼爆米花是你做的?」

  「啥?你咋知道爆米花?那是我做給六公主的零食。」香茹故作驚訝道。

  「哼,當朝皇上可是我舅舅,後宮有什麼好吃的我手上一定也會有一份同樣的,那什麼爆米花,嘁,我一點不稀罕。」

  「您不稀罕還講這麼大聲?」叛逆期的小孩子就是好玩啊。

  「我嗓門就有這麼大,怎麼,不服氣啊?」

  「服氣服氣,婢子身份低微,哪敢跟少爺您比嗓門啊,您隨便、隨便。那什麼,小少爺,婢子做了這些零食又蹲在這這麼久,有些累了,您開開恩,准婢子下去休息好不好?」

  「不准,少爺我都還沒叫累呢,你就叫累,信不信我讓人打你板子?」

  「少爺,您不至於這麼狠吧?來來,我請您吃零食,放婢子一馬好不好?」眼看舒小少爺已經快要頭頂生煙爆炸了,香茹也不逗了,逗過火就不好玩了,趕緊拿了根芥菜棒從另個紙杯裡挑了點土豆泥伸到小男孩嘴邊。

  舒小少爺壓根不知道什麼叫客氣,到嘴的不吃白不吃,張嘴嘎崩就是一口,嚼幾下就囫圇吞了,咂巴著嘴故作深沉地說沒嘗出味道來。香茹忍笑,又挑點土豆泥餵他,來來回回三四下,那根芥菜棒也就落了舒小少爺的肚子了。

  「怎麼樣?小少爺,婢子的廚藝還過得去吧?」

  「才吃了一根呢,哪裡吃得出來,我家廚子做的新菜,都會盛上一盤子來試吃。」一根芥菜棒下肚,小朋友更覺得腹內空空,明明想吃得不行卻還要保持著貴族的派頭依舊嘴硬。

  「咱這要啥沒啥的可憐廚房哪裡能跟侯府的廚房比啊,不就是盡著能有的材料,做點新鮮吃食哄自己開心唄。」完全看透這點的香茹又拿一根芥菜棒,蘸了土豆泥,卻不餵了,而是拿在手上先發了通牢騷。

  「哪那麼多廢話!」舒小少爺張著嘴等不來吃的,急了,乾脆自己伸手搶。

  香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舒小少爺兩隻手腕:「小少爺,想必您家裡人都教過您,吃東西前要洗手,對不對?」

  舒小少爺皮猴一樣把女醫攪了個天翻地覆,加上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從後宮跑到這裡來的,渾身上下早就髒兮兮,一雙手更是黑得跟爪子似的,連掌紋都看不清了,真不知道他來這之前是不是摸過煤堆。

  舒小少爺看看自己一雙黑手,想起娘親的嘮叨,「呃,好吧,打水來。」

  「二位姑姑,請打盆溫水來,舒少爺要淨手。」香茹把手裡的芥菜棒塞進小男孩嘴裡,並放開他的手腕,騰出雙手來把食盒蓋好,站起身隔著院子喊站在對面廊下的人。

  玉桂和白薇立刻聞聲而動,白薇去前面耳房拿盆和手巾,玉桂則奔茶水房一手提壺熱水一手提壺冷水。

  杜公公也沒幹站著,趕緊迎上來給舒小少爺請安,但小少爺對杜公公的興趣顯然沒有香茹手上那個食盒大,對杜公公的見禮小少爺就是鼻子哼兩哼應了,派頭十足。

  「小少爺,要不咱們到前面找個房間好好休息休息?」杜公公誠意建議道。

  「不必,外面舒服,我坐廊下就行了,屋裡還熱。」前面的房間都被自己攪了個遍,哪裡還有能休息的地方,舒小少爺也是明白事理的。

  「在這外面豈不委屈了小少爺,咱們可以回太醫院歇息啊,那裡乾淨房間多。」杜公公自然猜到原因,進一步建議。

  「本少爺說不用就是不用,聽不懂話是不是?」舒小少爺的脾氣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孩子自有一般人比不上的一種驕傲氣場。

  「不敢不敢,一切隨小少爺願意。」杜公公可不敢得罪這位少爺,跟上頭稍稍告一小狀就夠自己喝一壺的,趕緊退後幾步,與容方二位姑姑並肩站在一塊。

  這時玉桂和白薇也都把淨手的溫水準備好了,端過來放在遊廊長凳上,香茹牽了舒小少爺上前洗手,並隨手把食盒放在了旁邊不遠處,她則走下台階到三位總管跟前行禮。

  「公公,香茹多嘴問一句,舒小少爺突然出現在我們這裡非同小可,太醫院門房和外面宮門守衛,您都問過是怎麼回事了麼?他們怎麼就疏忽大意叫小少爺連過兩道大門闖進了咱們女醫館?」

  「哎呀,是呀,我接到消息只管趕來這裡,倒把這事疏忽了。都是一群吃閒飯的,一點事都做不好,我這就回去查個清楚,到底是哪個摸魚犯這樣的大錯。」杜公公像是如夢初醒般,使勁一拍大腿,掉頭匆匆走了。

  見杜公公走遠,香茹又轉向容方二位姑姑,「方姑姑,前面情況怎樣?要我們幫忙一塊整理麼?」

  「哦不用不用,丫頭子們就夠了,不必辛苦你們,你把小少爺照顧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幸好你及時回來,我們這麼多人愣是沒一個能抓住他的,不然哪會讓他跑到這裡頭來。」方姑姑想起舒小少爺大鬧天官時的場景就覺得可怕,世上哪有這麼調皮的小孩子。

  「這小少爺身份尊貴,他就是真把咱們這的屋頂掀了,回去他爹娘也不會怎麼說他,咱們就不要太在意這事了,就當是個過節的節目。宮裡頭這會子應該收到信兒了,再堅持一會兒,等把他交到他家人手上,咱們就解脫了。」

  容姑姑回頭望了望已經洗乾淨手臉的舒小少爺,眼睛放光,「到底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就是跟平民家的不一樣,長得就是漂亮,而且小小年紀就有一股貴氣,大了之後還不定是位怎樣的貴人呢。」

  香茹順容姑姑的目光望了過去,點頭承認容姑姑說得對,洗乾淨臉的舒小少爺皮膚粉嫩,雙眼漆黑閃著純真的光芒,是個很漂亮的男娃娃,看那五官,長夫後肯定是個迷死萬千少女少婦的美少男。

  舒小少爺用了三盆水才把一雙黑手洗回了原本的顏色,洗淨手臉後乖乖地坐在原處,直勾勾地望著香茹,見香茹終於望向自己了,少爺脾氣立馬開炮,「還不過來伺候本少爺。」

  香茹心中對未來美少男的幻想當場幻滅,殼子長得好有什麼用,這脾氣一點都不討人喜愛,將來喜歡上他的姑娘真悲劇。

  「別讓我說第二遍。」見香茹還站在原地發呆,小少爺鼓起了腮幫子。

  容方二位姑姑推了香茹一把,香茹這才狗腿地跑上來,打開食盒,左手拿土豆泥,右手拿包好的芥菜棒,微微彎腰,恭恭敬敬請舒小少爺賞臉品嚐。而容方二位姑姑則又退到對面廊下守著,玉桂和白薇收拾了東西回來也跟各自姑姑站在一塊。

  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在家時大概貼身下人大概也是這樣伺候進食的,他根本不伸手去接過來自己拿著吃,連土豆泥都不接,他就伸出右手兩指從紙包裡捏著一根芥菜棒抽出來,再到土豆泥裡攪一攪挑一點放進嘴裡吃,左手始終都很規矩的放在腿上,只動右手。

  香茹哪知道這少爺嬌慣成這樣,她只是隨手,卻變成必須得保持著這個累人的姿勢,恐怕得一直保持到這小少爺吃過癮為止。

  侯府的家人們怎麼還沒來啊,腰要斷了啦。

  香茹悲愴的從心中向上天呼喚。

  老天爺這時候可能沒打瞌睡,又或者剛剛剛睡醒,反正他老人家聽到了香茹的心聲,但他解救的方法不是讓侯府的家人從天而降,而是讓那沒心沒肝的小少爺良心發現。

  「喂,你這樣站著是不是很累啊?」吃得有滋有味的舒小少爺終於有工夫關心一下面前伺候自己的人了。

  「是啊是啊,這樣站著很累啊,腰酸背痛啊。」香茹老實回答,她腰酸地快塌了。

  「哦,准你坐下。」小少爺左手拍拍身側的空位,很大方體貼的賜座。

  「謝小少爺。」香茹才不跟個孩子一般客氣,一屁股坐下,但手上的東西還是照舊拿著,舒小少爺是不會自己拿著吃的。

  「喂,你一點都不客氣哎,跟我見過的下人都不一樣。」

  「小少爺,首先婢子跟您道過謝了,其次婢子不是伺候您的,婢子是屬於宮裡頭的,婢子伺候的對象禮節上都是您的長輩。」

  「那又怎樣?還不是下人。」

  「小少爺說的是。」香茹邊說邊收手,同時故意四下張望找東西,「我的食盒呢?」





入門 第103章

  「喂喂喂,不帶這樣的啊。」舒小少爺空閒的左手一把扭住香茹的右手衣袖,從她右手紙包中飛快地抽出一根芥菜棒,伸長了胳臂要去蘸土豆泥,「拿過來,拿過來。」

  「小少爺,這是下人的吃食,不合您的身份。」

  「哎呀呀,你就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了嘛。我知道你,很會做點心花樣的那個。太子表哥最近可得意了,他帶去學堂的點心終於贏了大家,以前他老輸,誰沒吃過宮廷點心啊,開始新鮮多了就膩了,街上的吃食才是稀罕呢。喂,你叫什麼名字啊?太子表哥和大皇子二皇子都說不上來你的名字,他們就只知道吃。」舒小少爺挺清楚怎麼轉移話題的。

  「小少爺,婢子何香茹,婢子很高興點心能得太子賞識。」點心方子在後宮流轉的事香茹多少能猜到一點,太子居然也在吃倒沒想到,她以為以御膳房的身份地位來說,御膳廚子不會隨隨便便接受外來的任何食單方子。

  「哦,何香茹,好,我記住了。喂,你也給我想幾個能勝過他們的點心好不好?」

  「小少爺,宮裡娘娘要新點心的時候,會給婢子送來原料並給充足的時間試做,所以您的新點心不急,您要是不介意的話,下次上學你大可以跟他們炫耀您吃過婢子親手做的零食。」

  「咦?」舒小少爺瞅瞅手裡的吃食,一下想通,笑得特別開懷,「對呀,太子表哥的點心都是御膳廚子做的,哈,等我回去就跟他炫耀。」

  「您小心得意過頭惹太子生氣,揍你個滿臉開花。」太子和舒小少誰比誰更驕傲啊。

  「呃……」舒小少爺的得意勁兒還沒宣洩到太子身上,就先被香茹一盆冷水給澆沒了

  「何香茹~」

  「婢子在,小少爺有何吩咐。」

  「你好樣的,我記住你了。」

  「婢子不敢當,少爺只管忘了就好。」

  「那可不容易,本少爺的記性從來很好。」

  「小少爺,您在跟婢子炫耀麼?」

  「我只是實話實說,現在的人都怎麼了,越大越不愛聽實話了。」舒小少爺叼著芥菜棒做深沉狀。

  面對這麼個口齒伶俐的小少爺香茹也沒詞了,翻個白眼轉移話題:「小少爺,吃夠了麼?」

  「嗯,差不多了,但是現在我渴了,我要喝水。」

  「水沒有,你一肚子零食不能喝水,杏仁茶怎麼樣?」

  「不要,家裡天天喝,早膩了。」

  「酸梅湯?」

  「不要。」

  「綠豆沙?」

  「你有些新鮮的麼?」

  「小少爺,咱這廚房可憐啊。」

  「好吧好吧,我不挑了,就杏仁茶吧,煮得好喝點。」

  「水磨後濾渣再現煮的,放點糖桂花,小少爺意下如何?」

  「還行吧,聽上去好像跟家裡的做法差不多。快點啊。」

  「材料是現成的,煮沸就好,小少爺請拿著自己吃,婢子請人去廚房傳轉。」

  「你不會叫她們過來麼?」舒小少爺瞪著香茹的雙手,自己就是不接。

  「小少爺,她們是婢子的總管,要給她們幾分面子。」

  「真麻煩,快去快回。」舒小少爺總算勉為其難地接過零食,香茹起身拍拍衣服,向對面廊下走去,轉達舒小少爺的要求。

  容姑姑立馬打發玉桂去廚房傳話。

  香茹回到舒小少爺身邊坐下,舒小少爺把兩樣零食重重地塞回香茹手裡,但不再繼續吃了,一心一意等著待會兒的杏仁茶。

  「喂,這些我要帶走,給我包起來。」

  「謝小少爺賞臉,婢子去趟廚房,叫別人來陪你坐會兒哈。」這少爺連吃帶拿真不客氣

  「哪那麼麻煩,那底下不是還站著那麼多人麼,再叫個人去唄,快點。」舒小少爺一指對面廊下,容姑姑等人看到,以為又有什麼吩咐,趕忙過來,齊站在下頭等候吩咐。

  「方姑姑,麻煩您一下,請白薇姑娘去趟廚房拿幾張烘烤用的油紙來,我要把零食都包起來。」

  「好好。」方姑姑這邊欠身應著,白薇就已經聞聲而動了。

  接下來的時間稍有些尷尬無聊,舒小少爺端坐不動,不說話也不調皮,香茹在邊上陪坐,想著一會兒要怎麼把剩下那幾杯土豆泥包起來,容方二位姑姑像兩個
木頭樁子一樣,不敢退下也不敢出聲打擾,很緊張地站在底下。

  白薇先拿著油紙回來,打破了這莫名的緊張氣氛,香茹用油紙先把吃剩的芥菜棒密封包起來,又用剩下的紙折成紙盒子,正好放下剩下的那幾杯沒吃過的土豆泥。

  舒小少爺看著香茹折完盒子,他跟著拿了一張,憑記憶當場重複折了一個把芥菜棒包放進盒子裡,一手托一個,得意地咯咯直笑。

  「這紙盒子真好玩。」

  「呵呵呵呵……」底下三人陪笑。

  玉桂這時終於帶著新鮮可口的杏仁茶回來,為了適口,還特意在冷水盆裡放了一會兒,所以多耽誤了些時間。

  玉桂把杏仁茶交到香茹手上,再由香茹拿著小勺一勺勺再吹涼些餵給舒小少爺。

  「還算可以,你們這的廚娘有些水平。」舒小少爺大方地給了句誇獎,前頭吃零食時都沒聽到這句話。

  「謝小少爺誇獎。」容姑姑喜不自勝,誇廚娘就是誇她。

  「好了,這不用人伺候了,你們都退下吧,順便派個人去門口看看,接我的人怎麼還沒來。」

  「是是,這就去。」容姑姑沖玉桂使一眼色,玉桂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玉桂來到太醫院門口,正見杜公公怒氣沖沖地叫人綁了門房上的兩人下去挨板子,正因為他們的疏忽大意,才叫舒小少爺輕輕鬆鬆地經過太醫院去了女醫館,把女醫館攪了個天翻地覆。

  玉桂給杜公公見過禮,問了一下外頭宮門那的情況,得知現在還沒看到來接的侯府的人,但看在舒小少爺的面子上,杜公公還是批准玉桂去宮門那裡等著,一看到車馬來人立刻回來報告。

  舒小少爺一口接一口喝完了大半盅的杏仁茶後,玉桂帶著舒小少爺的乳娘和丫頭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哎喲,我的小少爺喲,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喲,真是急死大家了,為了你,皇太后下旨把門房上的所有人都拉下去打板子。少爺您別再這麼調皮了好不好?」面容姣好胸脯豐滿的乳娘跑在最前頭,一把將邊上的香茹使勁一搡,將舒小少爺緊緊地抱在懷裡一通責備。

  香茹沒防備乳娘這麼過度激動,而且她為了喂茶,本就是歪著坐的,這一搡,她失去平衡,手裡的杏仁茶盅沒拿住光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吃剩的杏仁茶有幾
滴濺在了舒小少爺的鞋子上。

  「乳媽媽,看你幹的好事,我鞋子都髒了。」舒小少爺大力推開乳娘,皺眉看著自己的鞋子。

  「哎喲我的小少爺,對不住對不住。」乳娘忙不迭的致歉,轉頭又衝蹲著撿碎瓷片的香茹吼,「你死人一個啊?沒聽到少爺說鞋子髒了,還不趕緊過來擦乾淨!」

  香茹沒理她,只專心地把地上的碎片一抉塊撿到茶盤裡。

  「乳媽媽,看她身上的衣服,她是醫婆,你沒資格指使她。」舒小少爺出聲解圍。

  「是,少爺,都是婢子太心急了。」

  「這裡是皇官女醫館,乳媽媽還是莊重些好,別叫人笑話我們侯府沒有規矩。」

  「不敢不敢,婢子知錯了。」乳娘身份再特殊到底不敢當著主子的面太放肆。

  「行了,我出來夠久了,該回去了。走吧。」

  「是,少爺。」乳娘衝下面一招手,那兩個丫頭立刻上來一左一右的把舒小少爺從長凳上扶下來。

  「等等,我的零食。」小少爺向香茹伸出手,他的記性是很好的,剛才已經證明過了。

  香茹放下茶盤,把那兩個紙盒子遞給舒小少爺。

  舒小少爺小心翼翼地捧著,順從地讓丫頭扶著走下台階來到院中。

  「少爺,這是什麼東西啊?」乳娘懷疑地看著那兩包奇怪的東西。

  「這裡做的零食。」

  「哎喲,少爺哎,您身嬌肉貴的,怎麼吃得這種粗食哦,聽說這裡吃的跟外面百姓沒什麼區別,還沒太醫院的伙食好。」

  「乳媽媽,你多嘴了。」

  「哎呀少爺,婢子也是為了您好啊,來來,給婢子啊,您真拿回去要被大家笑話的。」乳娘邊說邊就要去拿舒小少爺手上的東西。

  「放肆!你什麼身份敢搶我手上的東西?」舒小少爺的脾氣大大的,剛才也已經幾次三番的證明過了。

  「不敢,婢子不敢,但是這些吃食……」

  「本少爺決定的事有曾更改過麼?」

  「沒有,少爺您言出必行。」

  「知道就好,你今日行為多有失當,回去找大管家自行領罰。」

  「是,少爺。」

  「前面帶路,你要再失態回去懲罰加倍。」

  「婢子再不敢了,少爺。」乳娘低著頭走到舒小少爺前頭,謹慎小心地走著。

  舒小少爺四人出了角門後,香茹這邊幾人才從震驚中漸漸回過神來,大家都看傻了眼,小少爺剛才的表現真驚人。

  「剛剛那個真的是先前比猴子都皮的少爺麼?」方姑姑大為不解,「這完全是兩個人嘛。」

  「怪不得脾氣這樣呢,原來他平時就是這樣訓斥下人的啊。」容姑姑難得地附和方姑姑的意見。

  「嗯嗯嗯嗯。」玉桂和白薇只會點頭贊同。

  香茹驚訝過後就釋然了,皇族子嗣麼,氣勢當然驚人,總算把這小祖宗平安交給他的家人,可以回屋休息了,今天一下午白忙活,啥都沒吃到還白搭進去勞動力。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4 08:11 AM

入門 第104章

  舒小少爺回去後怎麼跟皇太后皇上太后侯爺長平公主解釋的,女醫館一概不知,前面兩進院子被小少爺折騰得到底有多糟糕香茹也沒去看過,只是晚飯後醫婆醫徒們吃過飯出來聊天,再次談起時香茹聽到一些經過,覺得那少爺實在皮得超出尋常,而且他是怎麼溜出太后宮中來到這裡的暫時還是個未解的謎。

  次日仍是假日,太醫院廚房那邊準時來送菜時,送來一堆女醫館根本不會有的食材,說是太后下的旨,給女醫館眾人過節和壓驚。

  廚娘們看著滿車的新鮮食材束手無策,除了知道一些時令蔬菜和肉類怎麼弄之外,其他稀罕水產就完全不知道怎麼下手烹調。

  「要不叫香茹來試試?她是食醫,懂很多食譜。」廚娘們向現任總管李姑姑建議道。

  「就算她懂可她事實上也沒見過啊,光會背食譜有什麼用?」李姑姑覺得這建議不是很可靠。

  「姑且叫她來試試唄,她跟太醫院那邊廚房有交情,想請教臨時也找得到師傅。」

  「是呀,姑姑,叫她來看看吧,這麼好的菜浪費可惜了。」大家一致要求。

  「好吧,誰去請她來一趟。」

  廚工中立刻有人跑出去,香茹正在打掃房間衛生,聽到消息眼睛頓時亮如一百瓦燈泡,顧不上再繼續打掃,扔了抹布和水盆,興奮地隨對方跑去廚房。

  途中有人看到香茹問她幹嘛跑這麼快,香茹只來得及扔下一句「中午有好菜」,人就跑出對方視線了。

  香茹衝到廚房看到這些新鮮東西興奮不已,除了海產乾貨,還有各種從來沒吃過的新鮮魚類,一尾尾鮮活得在水盆裡甩尾巴。

  「把乾貨收起來,那個明天吃,今天咱們吃全魚宴。」看到活魚,香茹迫不及待地就挽袖子,準備大展一番身手。

  「香茹你會做?」李姑姑高興了,今日大家是真的有口福了。

  「試試唄,學習時那麼多食譜不是白看的,各種食物怎麼搭配都有定勢,趕緊把活都幹完了,我先回去想一想要做的菜,回頭你們都給我打下手。」

  「都聽見了,還不趕緊做事!」李姑姑一聲吆喝,眾人立刻動作起來。

  香茹回到自己屋裡繼續打掃衛生,小夏醫婆和茜草掀簾進來,問香茹怎麼回事,香茹一邊抹桌子一邊把事情始末告訴她倆,那二人立馬追著香茹問她中午打算做什麼菜等細節,還幫著出主意要各種口味。

  可這兩人從不下廚,烹飪的基本掌識都欠缺,所以出的主意叫香茹有點啼笑皆非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勸她們稍安勿躁,等午飯就知道了。

  香茹把自己房間收拾好,跟小夏醫婆和茜草喝了一輪茶,廚房那邊完成了打掃工作,廚工再次來請,香茹給那二人一個放心的眼神,自信得意地走了。

  廚房裡香茹挽起袖子,先指點廚娘們照她的話用不同的方法處理那些活魚,接著又安排廚工配料,不同的魚不同的吃法作料各不相同。

  香茹在廚房忙活的時候,小夏醫婆和茜草分別把消息告訴給了要好的姐妹,大家都開始期待難得的美餐,並都相信香茹的廚活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

  午飯准點開始,丫頭們各自領了午飯回來,打開食盒,裡面是一盤盤處理好的各色魚肉,不同的魚不同的部位做成不同的菜,光是魚頭就被做了魚頭粉絲湯、魚頭豆腐湯和香辣紅燒魚頭三道菜,再加上用魚身做的菜餚以及時令蔬菜,讓女醫館眾人高高興興地享受了難得的一頓美食。

  次日中午香茹來到廚房查看今天送來的菜裡有沒有排骨,她想把那些海產乾貨拿來熬湯,但廚房卻覺得那些食材難得,不想吃這麼快,而想留到日後再吃。

  香茹尊重廚房的決定,轉而吩咐廚工把下午要用的點心材料準備好,她午後要用廚房。

  午飯後香茹在廚房裡烤了一些方形蛋糕,直接在烤盤裡切成一塊塊之後,用勺子抹上調製的新鮮蛋黃醬,再灑上厚厚的一層肉鬆,做成香噴噴的肉鬆蛋黃醬蛋糕,配上杏仁茶,一頓美妙的午點就完成了。

  香茹做不來麵包,前世不覺得,現在偶爾想起來有時會覺得有些遺憾。前世因為工作緣故,她沒有時間自己做麵包,完整的麵包製作過程從準備到最後吃到嘴,少說要五六個鐘頭,她沒耐心也沒有時間,她寧可用少量的時間烤些餅乾和蛋糕,然後一邊看書一邊享受,餅乾要是烤得多了還能裝在密封罐裡吃一禮拜,半夜看書就有夜宵了。

  所以她的烘焙本事就只限於餅乾和蛋糕,充分發揮創意和想像力來變化各種花樣,套句廣告詞,好吃看得見。

  她這裡忙活完,廚娘們就陸續來上班了,香茹取了自己三人的份量後就先走了,把剩下的點心都給廚娘廚工們分了,她沒做其餘醫婆們的份,因為她發現每次她一有新點心並做給醫婆們一起吃之後,最快次日就一定有娘娘派人來要點心方子,她怎麼著也得留點壓箱底的本錢將來開飯館用,不能讓她們全掏空了。

  小夏醫婆和茜草一邊享用美味的點心一邊詢問蛋糕中的那層醬是怎麼做的,香茹大概地粗略一說,那二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把食譜記在心裡,日後有機會再試驗。

  香茹也是因為想起了蛋黃醬的做法才在今天做這款蛋糕,其實是因為她想吃色拉,水果色拉是她前世時夏季的晚飯和平時的水果套餐。這裡沒有色拉醬讓她很不爽,如今好不容易回憶起蛋黃醬的做法,她當然就要一點一滴地開始付諸現實了。

  想起夏季最愛之一的麻辣小龍蝦,香茹就流口水,她想吃麻辣小龍蝦、想吃螺螄和蚌殼、想吃水煮毛豆和辣味鴨脖,這些都是一年又一年美好夏季依必備美味啊,沒有了這些,夏天就不完整了。

  可惜的是,這些美食只有毛豆能吃到,通掌用來炒肉吃,水煮毛豆如此美味居然成了不可得的奢侈物,太讓人傷心了。

  翌日是節日假期結束的第一天工作日,醫徒們去太醫院上課,把舒小少爺的事講給了授課的太醫們聽,而太醫們也一早都從太監們的嘴裡得知了此事,他們自然很清楚舒侯爺和長平長公主都是什麼人,但卻沒有告訴這些醫徒們,只說舒候爺家是地位很高的皇親國戚,將來醫徒們出師後會有機會服侍他們的。

  香茹一大早就忙著整理私務,後知後覺地才想起來應該去太醫院打聽一下那位侯爺家小少爺的事,那位少爺實在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況且多瞭解一些皇親國戚的事總是有好處的,將來說不定自己還得在京城討生活呢。

  午後香茹在廚房又做了一份昨天的肉鬆蛋黃醬蛋糕,仔細地用油紙包好,算準太醫院的午點時間,拎去找邵太醫他們聊天。

  午點休息時間,太醫們本也三三兩兩的坐在一塊閒聊天,正好有人聊到舒小少爺大鬧女醫館的事,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大家正笑鬧著,香茹拎著點心跨進了院內。

  「各位太醫下午好,香茹請各位安。」香茹笑瞇瞇地高舉雙手的點心,迎向聚在院裡聊天的各位太醫們,「還有胃口嘗嘗香茹的美味點心麼?」

  「香茹的點心一定要嘗嘗,快來快來!」見到香茹,太醫們笑得很開懷,紛紛招手。

  立刻有小太監們上前接過香茹手裡的東西,打開包裝雙手捧著分給太醫們,太醫們只咬一口就對這奇特口感的滋味大感驚異,再吃幾口後大家都連聲稱讚,有的誇蛋糕味道好,有的對蛋黃醬感到好奇,也有的誇香茹廚活越來越好將來會是個好妻子等等不一而足。

  香茹一邊跟太醫們道謝一邊來到邵太醫身邊大獻慇勤,給他捶背捏肩。

  「行了行了,我這正吃東西呢,別拍馬屁,有什麼話你直接說。」經過兩年多的相處,邵太醫充分瞭解自己學生的德性。

  「老師啊,舒侯爺家的小少爺前天到我們女醫館來的事您聽說了吧?」

  「聽說了,你來的時候我們正聊起呢,頑皮得叫人頭疼的少爺。你也是來打聽舒侯爺家小道消息的?」

  「老師,那位小少爺可把女醫館給折騰壞了,身上跟長了翅膀似的,那麼多姑娘對他圍追堵截,卻仍讓他跑進了醫婆們住的院子,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一樓的所有房間恐怕都要遭殃。現在大家提起來都還在搖頭呢,老師就給我講講吧?」

  「舒侯爺其實沒什麼特別的,舒小少爺叫舒興睿,是第四代,曾祖父是一等開國侯,軍功卓越,後代得以平襲侯位,就是上一代老候爺。但老侯爺一輩子沒什麼建樹,因此第三代也就是現在的舒侯爺只襲到了二等開國侯。好在這代侯爺不是平庸之輩,當年考中榜眼,因此才能娶到太后最心愛的小女兒長平長公主,在生了蕊郡主後兩三年,這位睿少爺出生,現在大概五六歲的樣子吧,跟別的皇親國戚的孩子一起在皇傢俬塾唸書。」邵太醫把舒家家史講了一遍。別的醫徒問不來的八卦消息,香茹卻不費吹灰之力。





入門 第105章

  「那老侯爺還在麼?」

  「在啊,現任侯爺高中榜眼之後,老侯爺就請旨退位了,現在這時候大概府裡在準備他和老夫人去莊子消暑的事宜吧,每年夏冬兩季舒老爺子和老夫人都不在京裡。」

  「孫子皮成這樣,做爺爺的就不聞不問?」

  「管不了啊,睿少爺頑皮的能耐京城聞名。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總能找到出府逛街的辦法,不論家裡怎麼禁足他,不論怎麼看緊侯府大小街門,他都能溜掉,在外面玩個痛快再回來,哪怕事後挨頓板子也無悔,等傷好了他又繼續溜。看看,咱們這院裡好多太醫都去過侯府給小少爺看病治傷調理。」

  邵太醫話音剛落,滿院太醫們皆哈哈大笑,皆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自己去侯府時看到的畫面,然後又是一陣好笑。

  「好在這小少爺只是貪玩調皮,喜歡往街上跑,並不惡作劇害人,不然的話大家就更要頭疼了。」邵太醫評價道,他的這話也得到了周圍太醫們的贊同。

  「但他這次禍闖大了,大白天的從太后宮中跑到了我們這裡,經過數道宮門,硬是沒一人半途發現把這少爺截住,先不說這少爺偷溜的本事有多大,單說這麼多護衛士兵太監宮女,有多少人要為此事受到責罰。」也有太醫提出自己的擔憂,同樣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說的是,那天玉桂親眼看到太醫院門房上的就被杜公公拖下去打板子了,不知道外面宮門上的會怎樣受罰。」香茹也把自己知道的說給大家聽。

  「啊,你不知道,外面宮門上的人也換了新面孔,至於是挨打還是撤職,就不得而知了。」有人給香茹道。

  「對對對,我早上來時看到宮門上換了人還覺得奇怪,唉,這小少爺這次害死不少人……」有人搖頭。

  「經歷三代到現在還能保有二等開國候,相比其他享有一等開國頭銜的貴族,舒家算是保持得好了,只要現任侯爺將來多立幾個功勞,睿少爺平襲二等應該不難。況且這第四代又只有睿少爺一人,本來就嬌慣得要命,當這樣一位小少爺只想自己開心的時候,哪裡會去想可能的後果。」有人道。

  「誰家裡有個這樣的孩子都挺夠嗆的,就算是百姓家的,這樣的孩子也會讓大人天天為著提心吊膽,生怕讓拍花子的給弄走了。」

  「這也是侯府最害怕的啊,京城裡誰不知道舒侯爺家的睿少爺最喜歡偷溜出去玩,這要是讓什麼歹人起了邪心,上哪後悔去。」

  「是啊是啊……」太醫們一致點頭,都是家裡有孩子的大叔大伯大爺,誰不擔心這樣的惡事。

  「才這麼點大的孩子,皮起來也該有個限度吧?真的能每次都成功偷溜而不被家人發現?」香茹以她的常識判斷總覺得不太可能。

  「呵呵,聽說長平長公主恨不得拿鐵鏈子把小兒子拴自己腰上,就怕什麼時候一回頭,兒子又不見了。」某位食醫笑得肩膀一聳一聳。

  「還有啊,曾聽說因為睿少爺太調皮,到了進私塾的年紀,候爺和公主怕他更不受管束,本是想請先生到府裡授課的,但後來不知怎地還是進了私塾跟太子皇子和各家少爺們一起讀書。」關於舒小少爺的八卦是一個接一個。

  「太調皮的孩子上課不太容易安靜得下來吧?他功課怎樣?我是發現他記性蠻好的,我折個紙盒子他看到了,能完整的再折個新的。」香茹奇道。

  「授課的先生跟我們都熟,聽說功課是真不錯,文武都很好,都說調皮的孩子聰明,想來確實有幾分道理。」

  「睿少爺皮不皮的那是舒候爺的家事,就我個人看法,我只希望這種事不要再發生了,怪嚇人的。」又有太醫表達自己的看法。

  「啊,希望如此吧,對這樣的少爺真不敢抱多大希望。」有位太醫吃完蛋糕,邊拿手帕擦手邊道。

  「呵呵呵呵……」其他太醫們一陣低笑,顯然大家都是類似想法。

  大家笑夠自然而然地另起了話題,聊了一會兒後午點時間結束,太醫們陸續回去各自工作,香茹跟邵太醫借了幾本書後也告辭回去了。

  在房裡看書到晚飯時間,飯桌上香茹把下午打聽到的八卦講給小夏醫婆和茜草聽,她們得知竟然有這麼多人受到連累,都大驚失色,為受牽連的那些人憤憤不平,明明這事是舒小少爺自己惹出來的,卻讓這麼多無辜的人跟著受罰,太不公平了。

  「沒辦法,他是舒小少爺,太后的寶貝外孫,太后再生氣都不會怎麼罰他罵他,倒霉的當然就是別人,誰叫他們沒有一人半途發現舒小少爺偷溜的行為呢。」香茹聳聳肩。

  「這樣太可憐了。舒小少爺知道他這次惹大禍了麼?」茜草一臉不忍。

  「我不知道。」

  「太后生氣是應該的,一個小孩子就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從深宮來到屬於外朝的太醫院,你們覺得在太后看來,這代表什麼?」小夏醫婆想的則是另外個問題。

  「什麼?」茜草不懂。

  「我看不光是太后生氣,可能皇上也會震怒,從太后宮中到太醫院,不說太后宮中有那麼多太監宮女,另外還要經過數道宮門,這麼多人都沒發現舒小少爺偷溜,說明皇宮的安全保衛有漏洞,搞不好負責宮廷安全的近衛軍統領都要受罰。」香茹自然明白師叔的問題。

  「天啊!」茜草掩嘴驚叫,「舒少爺闖大禍了。」

  「是啊,害了好多人啊。」小夏醫婆表深同情。

  「看怎麼想吧,舒少爺調皮是事實,但沒人截住他也是事實,的確說明皇宮的安全保衛有一定程度的疏漏,就看皇上要怎麼處置了。」

  「縱然如此,我覺得還是怪可憐的。」茜草萬分同情受牽連的倒霉鬼們。

  「所以你是茜草,而不是皇上啊。」香茹給茜草碗裡夾了個丸子。

  「閉嘴。」小夏醫婆瞪了香茹一眼。

  香茹吐吐舌頭,不再說話,埋頭吃飯。

  次日上課,茜草跟同學們互相交換八卦消息,茜草把舒小少爺的八卦告訴同學,同學們則把從各自師傅那裡聽來的內廷消息告訴茜草,昨天有幾位醫婆入宮看病,從妃嬪們的手下口中知道了一些關於舒小少爺闖禍的後續處理。

  千言萬語混成一句話,很多人為此受到連累。

  茜草特意追問了近衛軍統領的事,事關皇宮安全,統領責任重大。

  但是關於這個人醫徒們都不知道,也沒人聽說,儘管大家都同情這個倒霉的統領,統領畢竟屬外朝,後宮的人對於外朝的事不會關心得那麼細緻,只能依常理推論,這麼多人都倒霉了,負責皇宮安全的統領恐怕也逃不掉。

  「唉,好不容易做到統領呢,怪可憐的。」醫徒們一起對這沒聽說過的近衛軍統領表示萬分同情。

  又是十天半月過去,女醫館眾人對舒小少爺惹出來的風波漸漸遺忘,重新恢復到女醫館的生活模式中,專心地投入在自己的事情上,該出診的出診、該唸書的唸書、該做點心的做點心、該窩裡鬥的窩裡鬥,這種生活比八卦那些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上面有意思多了。

  後宮妃嬪仍然沒有誰指名香茹給她們開食方,似乎就是把香茹的身份定位在了點心師傅上面,只要她的點心,而不要別的服務。

  香茹覺得這樣也挺好,只要不和後宮直接接觸,她就不會知道後宮太多秘密,自己就是安全的,三年後能好端端地出宮去。

  只要能平安出宮,之前的一切委屈辛苦她都能忍受,沒有什麼比得了自己人身安全的重要。

  但小夏醫婆卻因此而感到憂慮,香茹畢竟是正經考出來的食醫,給宮女開膳方雖也是本職,卻都是些簡單的方子,小夏醫婆總擔心這種簡單的方子開多了,會影響香茹的進步。

  自然,以人身安全為第一要務的香茹並不在意小夏醫婆的這種擔心,點心師就點心師,她一點都不在乎,於是為了安撫小夏醫婆的情緒,香茹還是以人身安全
為理由,告訴小醫婆自己不想跟後宮妃嬪過多接觸的想法。

  聽了這樣的解釋,小夏醫婆稍稍放心了一點,做醫婆的都想到期平安出宮,香茹有這種想法不奇怪,其實大家多多少少都這樣想過,從這點上看,香茹運氣挺好的,只要做點心就行了,大部分的壞事都找不上她。

  時間過得很快,五月似乎眨眼即過,進入六月後天氣開始熱得人發躁,摸什麼東西都覺得燙手,只要沒事的時候,大家都呆在各自屋裡,脫去醫婆專屬的雨過天青色,上身只穿件胸衣,外罩一件薄得透明的紗衣,有時懶勁上來,離開房間去處理私務時也直接穿成這樣出去,反正這裡都是女子,不怕被誰看了去。

  香茹跟大家一樣打扮,她還更懶,連紗衣都不披,就只著胸衣和小衣在屋裡呆著,牆角水盆架旁放桶冷水,熱得難受了就抹把臉,廚房更少去了,夏天的廚房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苗醫婆有時碰到香茹寒暄時會問問她最近怎麼沒有新點心出來,香茹也就總是以天氣熱腦子不好使為理由含糊過去,答應等入了秋,她一定精心拿出幾款新點心給大家品嚐。

  不知不覺來到六月中旬,某日香茹輪值,上午巳初三刻多的時候,太醫院的昆布公公來值房傳口信,說是邵太醫找她有急事,讓她不要耽誤立刻過去。

  香茹不明所以,卻也不敢耽誤時間,趕緊把手上的膳方開完,醫囑交待好之後,匆匆跟昆布走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4 08:17 AM

入門 第106章

  見到邵太醫,香茹剛行完禮,邵太醫就告訴香茹喚她來的原因。

  「還記得舒侯爺府上的那位調皮少爺吧?」

  香茹點頭,「記得的。」

  「昨天小少爺又想偷溜出去玩,結果不幸受傷,並且還受了舒侯爺氣急攻心的一頓好打,當晚就急請了幾位御醫一起診治。你知道食醫去的誰麼?」

  「不知。」香茹搖頭,「老師您直接說吧,別賣關子了。」

  「食醫去的是你向師兄。」

  「哦,那然後呢?」

  「然後你向師兄一大早跑來傳話,說昨晚臨走前舒小少爺特別叮囑他,要他告訴太醫院,小少爺指名你這幾日去伺候他。你聽清楚了?」

  「啊!我?」香茹指著自己的鼻子滿臉的難以置信,「小少爺怎麼會想到指名我?」

  「我剛聽到時也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你向師兄再三保證此事當真,他走了之後我本想趕緊道知你,手上卻突然又有事,剛剛歇口氣又接到侯府家人的傳話,說小少爺等你一早上還沒見到人,正在府裡發脾氣。」

  「他還能發脾氣,說明應該傷得不重……」香茹思路開始有些混亂,想些有的沒的。

  「聽你師兄說,小少爺受傷是因為跳侯府外牆的牆頭偷溜出府而嚴重扭傷腳,剛把腳傷處理好,侯爺下值回府,聽說此事叫來家法親手打了一頓,算得有史以來傷得最重的一次,屁股腫得老高,滿是青紫,起碼要臥床幾日才能下地。」

  香茹嘴角抽搐地回憶起那位少爺的身高體貌,「怪不得侯爺生氣呢,扭傷腳算小事了,以侯府的建制規模,小孩子從外牆的牆頭掉下來很可能會摔死的。」

  「要不怎麼說舒小少爺皮得全京城聞名呢。」

  「他不會是經常這麼跳牆頭出府玩吧?」

  「這個就要靠你進侯府打聽打聽了,我們也很想知道這位少爺的偷溜秘笈。」

  「老師,您是想防著自家孩子有樣學樣吧?」

  「香茹,等你將來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能體會我們家長的這種心情了。」邵太醫大方承認。

  「我明白了。那我要做什麼準備麼?」

  「回去收拾行李,侯府的人說了,小少爺說的,他一天傷沒好,你一天不准回來。」

  「可是我是屬於內廷的宮婢啊,我能出差?還能長時間的在外面不回宮?」

  「你是食醫啊香茹,疾醫人家當然不會找醫婆,但食醫卻有很大機會出宮去啊,只要申請得到批准,食醫可以在病人家中一直照顧到病人身份痊癒。香茹,你在宮裡這麼久,難道不想看看宮外是什麼樣子的?」

  「想!做夢都想!」香茹一個勁的狂點頭。

  「看,你師傅謝醫婆多有遠見,你也爭氣,不然今天這個機會恐怕就是別人的了。」

  「唉,等我出宮一定要好好謝謝師傅!」

  「只要你把這舒小少爺伺候好了,將來出差的機會有的是,現在皇親國戚們誰沒聽說宮裡有個擅廚活會做點心的女食醫?會下廚的女食醫,這是你最大優勢和本錢,卻又和那藥膳廚子有本質區別,人家提到你的名字首先想到的是食醫再然後才是廚活。這是個好機會,好好把握,將來有你的好處。」

  「嗯!我一定努力!」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回去收拾東西,侯府的家人都在外面等你呢。」

  「我收拾東西就能走了?不用再辦什麼手續?」

  「不用,已經在內政監和咱們院使那兒備過案了,你提了包袱出去,門房上的會把你交到侯府家人手上。趕緊的,馬上就中午了,那小少爺聽說脾氣可大。」

  「他脾氣不是一般的大,是好大。」香茹一邊搖頭,一邊向邵太醫行禮告退,「學生告辭。」

  香茹提著裙子匆匆跑回女醫館,顧不上擦把汗,先找了小夏醫婆,把出差的事告訴她,小夏醫婆興奮不已地牽了香茹的手去她房間收拾行囊,邊忙還邊給香茹講一些注意事項,無非就是要她謹言慎行,再有就和邵太醫說的差不多,把舒小少爺伺候好了,別的皇親國戚看在眼裡,日後說不定香茹出差的機會會大增,也方便將來香茹在京城討生活。

  香茹自己也有這樣的盤算,這些皇親國戚們未來都會是她的潛在客戶,為了幾年後更美好的生活,她一定會努力的。

  香茹提了兩個包袱,小夏醫婆送她出去,有別的醫婆看到上前詢問,得知香茹被指名出差,連聲恭喜。這邊一熱鬧,就立刻吸引了更多的醫婆出來關注,結果弄得香茹越是趕時間越是走不了,不得不寒暄片刻才得以脫身下樓。

  小夏醫婆一直將香茹送到太醫院門房上,看著門房上的人與另派的同行護送的兩位小公公將香茹領出去,再見到門房上的人回來,她這才回身返回女醫館。

  前大夏醫婆和謝醫婆出宮家時,大傢伙出來送行,不過是走到太醫院大門外的那道宮門就要止步,多少次做夢都想再過一道宮門,看看宮外頭的皇城大街長什麼樣子。香茹坐在侯府的馬車裡,包袱放在腳邊,車門處坐著護送的小太監,馬車徐徐起步,透過紗窗香茹貪婪地張望著外面的風景。上次去皇后中宮她在馬車裡睡著了,這次她一定不會睡著,她知道宮外頭的世界比宮裡頭更加精彩紛呈。

  馬車保持低速緩緩前行,走了一段路之後停了下來,香茹看到坐右側的小公公從懷裡掏出腰牌拿在手上,跟著車外有說話聲,車簾被人從外面掀起。外面亮,香茹清楚地看到掀簾子的人身著兵卒制服,對方向車裡張望了一番,又驗看過腰牌,甩下簾子放行了。

  車子又動了起來,眨眼間四周光線突然暗了下來,香茹知道這是在過宮門了。

  過了這道宮門就是出宮了,想起曾經大夏醫婆講過的,出了宮門就是皇城大街,沿街走上一里就是皇城永安門。因此香茹很不安分地一會兒看看左車窗,一會兒又看看右車窗,瞪大了眼睛想第一時間看到街上的情景。護送的那兩位小太監看著有趣,提醒香茹稍安勿躁,好好坐著,皇城大街上除了長得很好的大樹,沒有什麼可看的風景,等出了永安門,那才是真正精彩熱鬧之處。

  香茹一聽這話,心裡更是如百爪撓心,暗暗責怪這馬車怎麼走得這樣慢,不是說舒小少爺在家裡大發脾氣麼。

  就在香茹胡思亂想的時候,車外光線重新亮了起來,耀眼的陽光刺得香茹瞇起眼睛,卻仍然捨不得稍離車窗,外面大街哪怕都是大樹也是比宮裡頭好看的風景。馬車來到皇城大街後,速度就上來了,跑得雖快卻依然感覺平穩,香茹對皇城大街的路面質量感到很滿意。

  車伕駕駛著馬車出宮門右轉直走了一段路再左轉,又停下來。小公公再次拿出腰牌給守城士卒驗看。放行後,馬車出城門,還在暗暗的城門洞子裡走,香茹就聽到了城門外大街上各種聲音交匯在一起的嘈雜,真真的喧囂熱鬧無比。

  光線再次從暗到明,香茹整個人幾乎就趴在了左紗窗上,手指勾著紗窗縫,目不轉睛地望著車外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市井風光。

  皇城外的這條大街寬闊而熱鬧,街兩邊商舖林立,叫人目不暇接,街上行人什麼衣著的都有,既有富紳行商,也有官員布衣,來往的還有各種馬車牛車驢車騾車人力板車,平民家裡雇給女眷所用的藍布小轎偶爾也有一個兩個的從車旁經過。街邊死角處還有賣各種雜物和飲食的攤子,每經過一個飲食攤子,香茹總能聞到空氣中飄著的食物的味道。

  嗯,她還是對食物更感興趣。

  馬車穿大街走小街復上大街再鑽小街,剛剛還在繁華大街,拐個彎就走進了僻靜小街,剛享受一會兒幽靜放空心緒,轉眼耳朵裡又充塞著各種嘈雜喧鬧的聲音,香茹陶醉在這樣的享受中如癡如醉。

  馬車七拐八拐,終於漸漸離開鬧市,來到朱門大戶聚居的街道,香茹還在想侯府大門會是個什麼樣子,馬車卻拐起一個小巷,停在了一個毫不起眼的街門前。

  車伕掀起車簾,小太監們先下車,然後扶著香茹下來,門裡頭走出來一個婆子一個二十多的少婦,門裡頭還站著兩個跟香茹差不多年年紀的丫頭子,俱都穿著上好的衣裳。

  「哎喲,可算來了,少爺都問了幾遍了。這就是那位何醫婆吧?長得真俊。我是王家嫂子,管著二門上的雜事,咱家少爺這些日子就托付給姑娘了。」王家嫂子長得精明樣,削尖的下巴,快人快語。

  「嫂子客氣了,香茹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以後多有得罪的他方還請嫂子不要介意。」香茹盈盈行禮,哄得王家嫂子笑個不停。

  「到底是宮裡的姑娘,就是禮多,咱們二門上的能有什麼事吶,倒是姑娘要多操心,少爺不好伺候,少爺年紀小不懂事,各種古怪主意是一個接一個,叫人難以招架,這些日子姑娘就多辛苦了。」

  「這是應該的,香茹自當盡力。」香茹再次行禮,王家嫂子咯咯笑個不停,好一會兒才去跟那兩位公公交接,然後牽了香茹的手上台階跨進門去。一進門,那兩丫頭子就接過香茹手上的包袱,跟在王家嫂子與香茹身後往二門上走。





第107章

  王家嫂子帶著香茹來到二門上,門上有婆子迎接,跨過門檻,裡頭又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婦女帶兩丫頭等著接人,那位婦女一身穿戴一眼就看出不是尋常貨色,身材中等不胖不瘦,氣質溫婉觀之可親。

  「哎呀,怎地是盧嫂子來接?」王家的牽著香茹的手快步來到這少婦跟前,「嫂子,這就是何醫婆。何醫婆,這是長公主身邊的盧嫂子。」

  「何香茹見過盧嫂子。」香茹行禮。

  「王嫂子辛苦了,你去忙吧。何醫婆,這邊請,我們長公主和少爺等你很久了。少爺一直沒見著你正在屋裡大發脾氣,長公主哄了很久,一會兒仔細說話。」盧嫂子嘴裡說著事態緊急,語氣卻不急不緩,只是說完就轉身當先帶路,不敢再耽誤時間。

  「是。」香茹緊隨其後。

  盧嫂子帶來的丫頭從王嫂子的丫頭手裡接過香茹的包袱,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一邊走,盧嫂子還不忘抓緊時間給香茹講一些關於小少爺的事,告訴香茹少爺住的院子路線怎麼走、少爺屋裡都有哪些人伺候、平常的起居飲食習慣等等,仔仔細細一點一滴。

  香茹聽在耳裡,腦中漸漸有了一絲朦朧的概念,對自己該做的事有了一個框架。

  從談話中香茹也知道這位盧嫂子是長公主從小的貼身丫頭,陪嫁過來後就嫁給了長公主府的大管家,做了名管家娘子,是長公主的心腹,天天在長公主跟前伺候,輕易不離身邊,所以先前王嫂子在二門處看到盧嫂子才會這麼驚訝。

  香茹同樣受寵若驚,長公主居然派心腹來接自己,趕緊道謝。

  盧嫂子擺擺手,領著香茹繼續走。

  香茹稍冷靜一些後想起先前盧嫂子說的話裡某些內容自己不太懂,敢情長公主還有自己的府邸?

  「盧嫂子,恕我冒昧,我們現在是在哪個府邸?」

  「自然是在侯府,侯府和長公主府緊挨在一起,皇上當年特意賜的宅子,長公主府在西邊,侯府在東邊。當侯爺不在府的時候,少爺和小姐都跟著公主在長公主府起居飲食,侯爺回來之後一家人才在侯府團聚。」

  「就是說,兩府內部可互相來往?」

  「自然是的,不過下人之間可不允許自由通行,長公主府和開國侯府分得很清楚的。」

  「是,這個香茹明白。」

  「何醫婆,你是小少爺指名叫來的,我們也多少聽說過關於你的一些消息,算來這還是你第一次被指名,第一次指名就是出差的好差事,希望你能珍惜,好好伺候少爺。」

  「是,盧嫂子教誨香茹必不敢忘。」

  「你也不必太緊張,少爺除了調皮貪玩沒有別的缺點,不是我吹牛,只要不提調皮貪玩這事,其他方面任誰提起來都豎大拇指,不過少爺到底是未來的侯爺,有些脾氣,尤其馭下甚嚴,你伺候少爺時千萬不要自作主張忤逆少爺的命令。

  「舒少爺馭下的本事那天有幸得見,想來舒少爺將來一定會是位有為的侯爺。」

  「呵呵,少爺本質是個好孩子。對了,少爺身邊有個一等大丫頭叫春芬,跟你年紀差不多,你在這裡有任何不懂或者缺什麼東西,跟春芬說就行,其他的婆子丫頭小廝都不管用,她們要是說話難聽你就說是我說的,讓她們有什麼不滿來找我。」

  「是,香茹記下了。」

  「侯府歷經幾代,府裡下人之間關係盤根錯節,比不上長公主府清淨。在侯府做事對於流言蜚語要學會左耳進右耳出,受了什麼委屈就告訴少爺,少爺會給你做主。」

  「是,香茹省得。」對盧嫂子的提醒香茹都牢記在心裡,宮裡的人際關係她是能避則避,但在侯府卻少不得要跟各種人等打交道,謹言慎行總是沒錯。

  「嗯。」盧嫂子淡淡點點頭,兩人談話暫時結束,默默往舒侯爺和長公主居住的正房走去。

  舒侯爺家的少爺小姐本來在侯爺正房後頭都有各自的小院子,先前聽盧嫂子講是特意為小姐少爺建的,都是獨門獨戶遍種花草環境幽靜的小院子,但又離正房很近,從正房後窗可看到兩個院子里長得枝繁葉茂的大樹,走路去任何一個孩子的屋子最多盞茶工夫。

  不過現在因為少爺受傷又挨打,為了方便照顧,小少爺被接進了正房臥室隔壁的碧紗櫥裡養傷,盧嫂子領香茹去正房,身後跟的那兩丫頭則把香茹的包袱拿去少爺院裡給她預備的客房裡。

  二人進了廳,不等盧嫂子帶著香茹到右手邊的碧紗櫥前稟報,就聽裡面傳出小少爺嗓門洪亮地大叫:「人怎麼還沒來?要餓死我啊?聽什麼故事,下去下去,難聽死了。」

  香茹聽這聲,覺得小少爺身體素質真好,不愧是調皮孩子,被親爹打得下不來床還能這般精神。

  香茹還在走神,又見碧紗櫥裡出來一個拿書本的丫頭子,見著盧嫂子行過一禮後繞過她出去了。

  盧嫂子微微一笑,沖香茹呶呶嘴,示意她跟自己進去。

  碧紗櫥橫長格局,門位置是休息用的桌椅,進門左轉頂牆才是床,床上趴著一個只著肚兜腰下蓋薄被的粉嫩小娃兒,散著頭髮,臉沖外緊閉雙眼,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床旁坐著一位美艷貴婦,正耐心地哄著不好好養傷光顧發火的寶貝兒子。牆邊站著上次見過的乳娘和一位圓臉盤細長眼苗條身段的丫頭,這丫頭看著跟香茹差不多年紀,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春芬。

  「少爺,我的好少爺哎,為什麼事又發這麼大火啊?看看看看,您一早指名要的醫婆宮裡給送來了,少爺看看,是她不是?」盧嫂子快走幾步上前來到床頭,笑哄著舒小少爺抬眼看人。

  香茹緩步上前站在床前五步遠的地方,低頭彎腰曲膝行禮,「婢子何香茹請長公主安,請睿少爺安,長公主萬福金安,睿少爺萬福金安。」

  「平身。」已是兩個孩子母親的長公主的聲音仍有著少女般的柔美,柔柔地不含一點煙火氣。

  「謝長公主。」香茹站直身子,耷著眼簾凝視鞋尖,不敢抬頭。

  「好睿兒,不生氣了,看看,你要的醫婆來了,是她吧?」

  有娘親哄著,舒小少爺這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睛,用一隻眼睛上上下下把香茹仔細打量一遍,鼻子裡才哼了一聲,「嗯,是她,沒錯。」

  「好了好了,人現在來了,少爺就不生氣了吧?」盧嫂子笑嘻嘻地哄道。

  「誰說我不生氣了?我什麼時候發的命令?現在才把人送來?」小少爺繼續嚷嚷道。

  「睿兒,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何醫婆到底是屬於內廷的宮婢,雖說以食醫身份可以出差,但出宮手續要比男太醫繁雜一些,多耽誤點時間在所難免。我兒乖了,不為這種事生氣了啊。」長平長公主輕撫愛子背部輕哄道。

  「好啦好啦,那個誰,我餓了,給本少爺做午飯去。御醫說了,要清淡點的。」舒小少爺指著香茹頤指氣使起來。

  「哎喲,我的好少爺,這麼大熱天,人家一路辛苦來了,還沒坐下歇會兒就要人家去幹活?廚房這時候都已經忙上了,不如讓何醫婆先歇一歇,下午再給少爺做點心如何?」盧嫂子和顏勸道。

  「哪那麼多廢話,叫人來就是來做飯的,哪有挑三揀四的道理?盧姨跟她很熟?總是替她說話。」舒小少爺擺明了不接受盧嫂子的勸。

  「睿少爺吩咐,婢子理當從命,還請盧嫂子派個人領婢子去廚房,還望廚房不要介意婢子這外人插手少爺飲食為好。」香茹不忍再看盧嫂子與舒小少爺爭論不休,插話道。

  「行了行了行了行了,廢話一大堆。春芬,你領何醫婆回她房間好生休息,記得跟廚房說,下午何醫婆要用廚房做點心,把該用的東西都備好,別到時候用起來這個沒有那個不夠。」舒小少爺一指那個圓臉長眼的丫頭。

  「是,少爺。謝醫婆請隨婢子來。」春芬走出來向長公主和舒小少爺行過禮,轉身對香茹道。

  「謝睿少爺,謝長公主。婢子告退。」還以為舒小少爺叫丫頭是領自己去廚房幹活,沒想到還是給了自己一點休息時間,真是個彆扭的叛逆期少爺。

  春芬帶了香茹出去,經鑽山遊廊來到後面,又走了一會兒就到了侯府少爺小姐的院子,一左一右院門相對。

  春芬領著香茹走進了右手的院子,院門上寫著長青院,香茹覺得奇怪,為什麼小孩子的住處會起個這樣的名字。

  春芬像是看出香茹的疑惑,笑著為她解釋,一切只因這院中種了幾株來自侯爺祖籍的小葉榕樹,這種榕樹四季常青,照祖籍的風俗,凡是家裡有男孩的都要種幾棵這種樹,因此這個院子才取了這樣的名字。

  香茹瞭解了,道過謝,隨春芬繼續往裡走。

  既然開了話頭,春芬也就挨著給香茹介紹院子的格局,很簡單的兩進小院,外面是下等僕婦丫頭所住,裡面是少爺和近侍丫頭小廝所住。

  少爺住正房,丫頭和小廝分住左右廂房,倒座是茶水房,夾牆角落是兩進院子共用的茅廁,香茹的客房在正房的兩間右耳房。

  除此之外院子裡種滿樹木花草,內院的院子修成了小池塘,裡面養著多種水生植物和觀賞魚兒,行人走在遊廊上不同的角度可看到池塘不同的美景。

  春芬帶香茹去看房間,兩間耳房分內外室,外室會客內室自然是臥室,她帶來的兩個包袱已經放在了床上,房間裡各種生活傢俱齊備。

  「何醫婆,您先休息一下,回頭午飯好了會給您送過來。」

  「謝謝春芬姑娘,有勞了。」

  兩位姑娘互相致禮,然後春芬出去,香茹整理包袱將衣服收入衣櫥兀自休息。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5 11:01 PM

入門 第108章

  臥室裡有一個書架,香茹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後過去好奇地看了看,找了本小說坐在桌下妝台閱讀,才看了兩頁,進來個小丫頭子,手裡捧個茶盤,茶盤上放著昨日大夫開的方子,請香茹根據方子給少爺安排飲食。

  香茹道過謝,接過方子卻不急著看,而是先問丫頭子關於少爺的飲食習慣,有什麼偏好沒有。

  結果小丫頭子猶如倒苦水一般講了一大通,香茹越聽腦門上黑線越多。

  如果這丫頭子沒有誇張成分的話,那這舒小少爺的挑食程度比宮裡六公主還要犀利。

  不吃帶膻味的肉、豬牛肉只吃最嫩的裡脊肉其它不吃、淡水魚只吃魚肚其它魚丸魚絲類加工品一概不吃、喜愛蝦和貝類、不吃一切羽毛動物、不吃一切內臟下水等物、只吃鴿子蛋其他蛋類一概不要、極度厭惡各種蘿蔔、吃少量葉子菜及蔬果、山珍只吃白傘菇一種其它一概不吃、湯羹要看當時心情、海產乾貨嫌腥從來不吃、蔥姜蒜等物堅決不能做菜只能做藥用、喜歡新奇點心、吃過一次的食物最少要隔十天才能再次端上飯桌、每日飲食不得重複等等等等。

  這種挑食法,沒幾樣能吃的了。

  「府裡廚房每日給小少爺準備飲食是不是特別困難?貴府廚子難為啊。」

  「何醫婆,看遍京城所有王公貴胄府邸,咱們府裡的廚子是換得最快的,時間最長的一位都沒做滿半年,那位還是花重金從醉滿樓挖來的有幾十年經驗的大廚呢。」小丫頭很是無奈。

  「那現在用的廚子呢?」

  「廚房備著好幾位廚子,就算被趕走一個,還有人頂著,大管家利用這點空檔時間從外面再挖廚子來補滿人手。」

  香茹頗為無語,敢情在舒侯府上做廚子是件高風險的高危工作,天知道什麼時候舒小少爺吃得不開心府裡廚子就失業了。

  香茹跟小丫頭道過謝,對方行禮退下,香茹坐下研究醫方,看未來這幾日該怎麼安排舒小少爺的病號餐。

  香茹一直在妝台前坐著,可直到午飯送來她還沒能想出完整的方案,這小少爺不吃的東西太多了,再怎麼有經驗的大廚也難以用有限的食材烹製天天不重樣的飲食啊。

  小丫頭把飯菜布好就走了,香茹愁眉苦臉地坐過來吃飯,只嘗了一口菜,香茹就再停不下筷子,到底是重金聘來的廚子,飯菜好吃得讓人想吞掉舌頭,小少爺還嫌七嫌八,真是嬌生慣養慣了的孩子。

  香茹幾乎狼吞虎嚥般的解決午飯,吃完後把餐具收好裝在茶盤裡放到外室桌上,門外值守的丫頭子聽到裡面動靜,立刻端水進來伺候香茹淨水和漱口。

  香茹美美地享受了一回小姐的待遇,順便吩咐小丫頭,等廚房開始準備點心了就來叫她。

  丫頭們點頭應是,收拾了東西領命下去。

  香茹回到內室坐著又看了會子書,漸漸困意襲來,扔下書脫了外衣往床上一倒,高級木料製作的大床叫香茹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在床上滾了幾滾,扯過薄被搭了一角在身上,隨手拿起放在枕頭邊的團扇,又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好閉上眼睛就此睡去。

  睡了個舒服的午覺起來,還沒人來叫自己,香茹不耐再呆在屋裡,於是拿了扇子一邊扇著一邊走出房間來到外面,倚著遊廊坐在長凳上感受著池塘水氣的涼意。

  院裡靜悄悄地,沒人摸魚聊天,一眼望去,各個位置該有的人一個不缺,也無人四下走動,好像唯一的閒人就只有香茹自己。

  不知坐到幾時,香茹看魚正看得有趣,院裡匆匆走進來一個小丫頭子,她來到香茹身邊躬身請她去廚房。

  香茹放下扇子起身隨那丫頭出去。

  丫頭帶著香茹出了正房往東邊行去,過一道月門那裡有一個小廚房,專門服侍四位主人,新鮮的熱飯菜好及時端上飯桌。

  帶路的丫頭說是小廚房,香茹隨之跨進院子才知道哪裡有半點「小」字,佔地面積跟女醫館廚房差不多,跟宮裡一樣廚房佈局也是正餐跟點心分開,正餐有正餐的廚房,點心有點心的廚房,這麼好的廚房只做四人的飯菜,真是奢侈。

  香茹被領進點心廚房,裡頭點心師搏們都已經忙開,見著香茹進來,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向她行禮,香茹也穩妥地回了一禮。

  香茹走進廚房站在角落裡,不說話也不做事,她就看廚子們都做些什麼點心,想著自己是不是能從他們的材料中分一塊出來自己用。

  廚子們都是做慣的手段,動作利落流暢,各種糖糕餅卷坯子逐一成型,擺在桌上煞是好看。看著看著,香茹突然發現似乎有個廚子做的是麵包的手段,因為那麵團揉成了可拉成薄膜的程度後放在灶旁加速發酵,這正是麵包麵團的準備方式。

  香茹立刻湊近那廚子,詢問他這是做什麼,怎麼他的麵團跟別人做的不一樣。

  廚子很大方,只笑道:「是海外夷人傳來的方子,原名太拗口,我們給起了個名字叫麵包,因為最初我們學著做的時候,麵團烤成了一個大包子。少爺最愛吃
一種長條枕頭樣的,冷了之後切成片抹上果醬,少爺最喜歡了,唯有這個他天天吃不膩。」

  香茹聽完廚子的解釋初時有些傻眼,轉眼又歡喜起來,各種主意浮上心頭。

  好辦了,有麵包就好辦了,小少爺喜歡果醬夾麵包,那想必不論麵包裡夾什麼小少爺應該都會樂意嘗試的哦?

  「睿少爺除了麵包夾果醬,他還愛怎麼吃?」

  「還愛怎麼吃?不就是果醬上面放些奶酪絲麼?還能怎麼吃?」廚子很疑惑。

  「呃,沒什麼,我就是問問,不知道睿少爺對換個吃法有沒有興趣?」

  「姑娘要是有新主意可以試試,府裡都知道少爺挑食厲害,正餐吃不飽,就靠各種點心墊饑,最是喜歡新鮮口味的點心,姑姑只管大膽試沒關係。」

  「謝謝指教。你忙,我先備料。」

  香茹轉身挽袖子出廚房洗手,同時喚了個雜工過來,把自己要用的材料報給對方,讓那人趕緊去準備。

  待洗了手,香茹用手帕子擦淨水,面帶得意微笑地跨進廚房,而她要的材料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都已備好放在桌上。

  小少爺,那麼好的大麵包光用來夾果醬吃多浪費啊,來個三明治怎麼樣?

  明知睿少爺不吃雞蛋,香茹還是取了兩枚雞蛋磕散了打成蛋液灑入一把火腿丁攪勻,一起入鍋攤成蛋餅,又拿數只大蝦仁剁成泥醃製一會兒,分成三份煎成蝦餅,與蛋餅一道擺在桌上涼涼。接著再拿幾枚雞蛋和一個大碗調製蛋黃醬,弄完這個又拿翠綠的青菜葉入開水鍋稍焯即起,又放涼水鍋裡過一遍,裝盤備用。

  香茹這一切準備就緒,那邊麵團還沒發酵好,而別的糖糕餅卷都陸續上灶蒸的蒸煎的煎,灶火生溫熱氣騰騰,沒一會兒就叫人汗如雨下,香茹咬牙挺著,用做醬剩下的蛋白與牛奶做了雙皮奶。之後廚房更熱,實在忍耐不住,香茹交待廚子等麵包出爐再叫她,她則轉身跑外頭井邊打水洗臉,又尋了一處樹蔭倚樹納涼,等裡面出來喚她。

  樹影微風溫柔身心叫人生倦,香茹繞著樹幹找了個背人的角落,環抱雙臂背倚大樹真就又打起磕睡來,也不顧粗糙的樹皮硌得背部並不舒服。

  這一下好睡就直睡到被人喚醒,迷迷糊糊睜眼探頭一看,果然是那個麵包廚子出來尋人。香茹趕緊整束衣裙,一邊應聲一邊從樹後轉出,跟廚子打了照面,對方先進去,香茹到井邊洗了手臉後才趕緊入內。

  香茹來到麵包廚子那邊,正見廚子把噴香滾燙的枕頭麵包連模具一起放到冷水盆裡迅速降溫冷卻,香茹沒怎麼見過麵包出爐的樣子,好奇地過去一看,眼睛攸然放大,水盆裡居然有碎冰。

  是了,香茹想起來了,有錢人家都會備有一個冰窖,用於儲存冬季冰雪夏天消暑用,以侯府的財力,怕是冰窖面積不會小。

  「師傅,問一下,府裡的冰塊就是這樣用的麼?」

  「冬季從外面採來保存的冰塊就是這樣用的,主人家食用的冰塊則是另外用涼水放在冰窖裡凍上的,要吃的時候取出來用機器磨得細碎,倒上牛奶和果汁,吃一口冰冰涼涼,夏季消暑再好不過。」

  「是哦,又學到知識了,多謝。」香茹淡笑,退到桌旁迅速處理之前備好的那堆東西,蛋餅和蝦餅都改刀成四方形,切下的邊角料自己吃掉。

  香茹這邊完事,廚子那邊的麵包也最終定型,從模具裡取出拿回桌上切片。

  香茹見料取材,拿了六片麵包,都切去四邊麵包皮,自己吃掉。接著取一片放在案上,用勺子抹上蛋黃醬鋪上蛋餅、再抹一層蛋黃醬鋪上菜葉、再抹醬鋪蝦餅、再抹醬放上麵包片,最後再用刀對角切成兩半,蝦排三明治完成。

  用同樣的方法做好另四塊三明治,一起裝盤交給廚子,並吩咐廚工取些形狀規整的涼水冰塊來,香茹則飛速拿了各樣水果搾取什錦果汁裝了個大碗,冰塊裝了個湯盅,並先前做好的雙皮奶一塊放進食盒裡。

  此時春芬來到廚房,站門口問少爺的點心準備得怎麼樣了,正嚷餓了。

  「姑娘來得巧,正得了,有何醫婆用麵包新做的點心和果汁,一塊拿去給少爺嘗嘗。」麵包廚子不敢怠慢,趕緊提了食盒與香茹一道出來,邊上還有個廚子另收拾了個食盒一同送來。

  「那正好,何醫婆隨我一塊去見少爺吧。」春芬的細眼睛時刻都像是笑瞇瞇的樣子,很有親切感的一個丫頭。

  香茹點頭稱是,主動接過兩個食盒道別廚眾隨春芬走了。





入門 第109章

  香茹隨春芬再來到正房碧紗櫥,長公主和盧嫂子已經不在了,只有睿少爺和乳娘在房中,睿少爺趴在床上,上半身探出床來就著乳娘手中的杯子喝水。

  春芬先上前行禮,聽到自己貼身丫頭的聲音,睿少爺立刻縮回床裡蓋好薄被,才又重新探出頭來。

  香茹把食盒先放桌上,再來床前行禮。

  睿少爺如今情況比較淒慘,右腳嚴重扭傷,屁股青腫,下半身使不出力,香茹給他行禮,他也只是趴在床上哼兩聲算是答禮。

  「今天有什麼新鮮點心?」睿少爺問春芬。

  「趙廚子說何醫婆用少爺愛吃的麵包做了新點心,少爺要嘗嘗麼?」春芬非常瞭解自家少爺的愛好。

  剛剛還無精打采的小少爺立刻有了精神,「打開看看。」

  乳娘搬了個小方幾擺在床頭,春芬打開食盒,把三明治整盤端來放在方幾上,香茹則把水果汁拿出來擺在桌上,又用勺挑了兩塊最小的冰塊放進果汁裡。

  「少爺看,這種形狀的從來沒看過呢,裡面還夾了各種菜,少爺快嘗嘗看好吃不。」春芬用筷子夾起一塊三明治,又拿個碟子托著喂到小少爺嘴邊。

  「那個,春芬姑娘,我個人建議你最好是用手拿著餵給少爺吃,因為手要捏住點心下部不讓裡面夾的菜掉出來,筷子夾不穩的。」香茹用她的生活經驗建議道。

  「那婢子這就出去重新洗遍手,少爺要不先喝點果汁等婢子一會子?」春芬對睿少爺道。

  「哪那麼麻煩,我自己吃。」睿小少爺不耐煩等來等去,直接伸出右手拿下三明治張嘴就咬,春芬趕緊舉著碟子托好,以防麵包屑掉滿床。

  睿小少爺一口咬下去,沒吃出蛋餅和蝦餅的味道,也沒對脆生生的青菜發表什麼意見,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蛋黃醬的味道。

  「何香茹,你抹了什麼醬,味道怪怪的,不是府裡廚子弄的吧?」小少爺味覺蠻靈的。

  「回少爺話,這是婢子自己調的醬,一直用於烤蛋糕的,第一次用在麵包上,也不知道味道如何。少爺覺得怎樣?」

  「嗯,說不上好吃,可也不難吃,大概能接受,又叫人不是太喜愛。這什麼醬啊,真彆扭。」小少爺抱怨連連,卻仍是一口接一口。

  再彆扭也沒您彆扭啊,少爺。

  香茹臉上保持著微笑,心裡腹誹著。

  「喂,何香茹,本少爺問你話呢,你調的這是什麼醬?」睿小少爺沒聽到香茹說話,很不高興地瞪過來一眼。

  「睿少爺,食不言寢不語,您吃完婢子再回答您。」睿小少爺不吃雞蛋,偏香茹就用了雞蛋,為免小少爺發脾氣,要暫時保持沉默一下下。

  不知睿小少爺是真餓了還是沒吃出來雞蛋的味道,一邊嫌那醬味道奇怪,一邊還大口吃得痛快,一塊接一塊,春芬和乳娘看得直樂,乳娘還盛了一小杯果汁過來給小少爺潤喉,免得噎著。

  盤子裡有六塊三角形的蝦排三明治,睿小少爺連吃兩塊,喝了半杯果汁就叫春芬全撤下去,把別的點心端來,他先前看到從同個食盒裡還拿出一碗什麼東西。

  春芬把雙皮奶放在小幾上。

  「我見過這個,很好吃,就是問不到方子,也不知道什麼做的,小氣的太子表哥。」看著宛如明鏡般的雙皮奶,勾起了睿小少爺不開心的記憶。

  「婢子沒有御廚那般的廚藝,小少爺若是覺得不好別生氣。」香茹趕緊打預防針。

  「何香茹,我知道這個最初也是你的方子,本少爺這次叫你來,就是要你把曾經做過的點心都在本府裡一遍,哼,叫他們小氣,等我傷好了,我一天帶一樣,氣死他們。」睿小少爺氣鼓鼓地嘟起了嘴巴。

  香茹有點冒汗,她這半年來做過的點心連她自己都沒統計過,哪裡可能全部照做一遍,但又不好照實說,只好虛應道:「是,婢子盡力。」

  「不許說盡力,要一定,而且最好還要有他們沒吃過沒見過的新點心,每做出一樣本少爺都有賞。」小少爺很懂得激勵員工。

  「呵呵,睿少爺,那這賞您可能就賞不完了。」香茹突然低笑一聲,真是個小少爺,不知道話說太滿會咬到自己舌頭。

  「為什麼?」小少爺虛心好問。

  「今日這夾肉麵包,少爺覺得味道如何?」

  「還行,雖然那醬的味道奇怪,但不算難吃。」

  「像這種拿兩片麵包夾肉和菜的吃法,只要肯動腦子,能變化出數百上千種花樣。睿少爺,您打算怎麼賞婢子?」

  「吹牛!你能變出一百種本少爺就算你厲害。」

  「睿少爺,婢子絕對有十足的把握變出一百種花樣來,只是聽說少爺有很多不吃的東西,要是婢子弄出來的花樣少爺根本不吃,婢子就白做功了。」

  「誰說的,我從不挑剔點心,點心裡用什麼材料我都吃,我只挑一點點菜。」睿少爺堅決不承認自己挑食的毛病。

  「是麼?少爺是這樣說的?點心裡用什麼材料都吃?不再挑了?」

  「本少爺幹嘛誆你,不信你問春芬。」

  春芬使勁點頭。

  「好,睿少爺是要與婢子要個賭麼,要是婢子真弄出來花樣不重複的夾肉麵包,少爺真要賞婢子?」

  「那是自然,只要你真能弄出一百種花樣,本少爺一定重重有賞,說到做到。」

  「那麼不限時間吧?」

  「什麼意思?」

  「一百種花樣不是小數字,依婢子著,睿少爺的傷最多半月就好,半月時間一百種花樣可吃不完。」

  「那就等你繼續做完所有花樣再放你回宮。」

  「睿少爺好主意,只是婢子怕遲遲末回宮中,叫宮人以為睿少爺傷得有多重,要是驚動了太后她老人家可就不好辦了。」

  睿小少爺頓時啞火,可心裡還是不甘心,眼睛靈活的轉了幾圈,又有了主意,「這樣,就以半月為限,一百種花樣,你算算平均到每一天需要做幾個,照數做來。」

  「這樣算的話,睿少爺,每天六個多十個,每天七個少五個,睿少爺想每天幾個數呢?」

  「照七個數上。」

  「那麼要分作幾餐呢,依小少爺的食量,兩塊夾肉麵包,再配些別的吃食,做正餐都夠了。」

  「我看這個點心可以冷食,不如你就一次做好,我想吃就吃。」

  「睿少爺,這乾巴巴的麵包放上一天沒有關係,可這裡面夾的肉菜卻得趁新鮮才行,這麼熱的天,食物很容易壞的,現做才最好。」

  「怎麼這麼麻煩。那我只要想吃,你就要立刻做來給我。」

  「沒問題,睿少爺,哪怕您三更半夜說肚子餓,婢子也一定會去廚房給您做吃的。」

  「就這麼說定了,今日還差六塊,桌上還有些麵包,你速回廚房弄六個花樣來,一樣要這種三角形的,分作幾份,留給爹娘姐姐嘗嘗。」

  「是,睿少爺,婢子告退。」

  香茹回到桌邊,把其餘的麵包片裝回食盒提去廚房。

  點心廚房這時候都已經收拾了點心用具,大家在做晚餐準備,小灶上生火準備煲湯。自第一任侯爺開始就在朝中擔任要職,每日五更上朝,散朝後還要去班房上值,早出晚歸,每月只有幾天休沐在家,為了配合侯爺的作息,侯府從建府起就一貫是吃三餐的,晚餐是侯府最重要的一頓。

  香茹來到廚房說明來意,廚子們都知小少爺脾氣,不敢耽誤,立刻給香茹騰出一塊地方著她隨意,他們自去忙活。

  香茹先前在廚房時就把廚房情況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這會兒她也不必讓人招呼,端著個竹簸箕麻利的拿取看上的材料,然後回到桌邊灶台前依次處理。

  香茹手段嫻熟動作飛快,除了蛋黃醬費點工夫外,其他配菜一點都不費事,很快六塊三明治就完成了,香茹照睿小少爺吩咐都對角縱切改刀成三角形,分了兩個盤子,食盒裝了提回碧紗櫥。

  再進室內,長公主和盧嫂子這會子都在,屋裡還坐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眉眼輪廓長得很像長公主,文文靜靜地坐在桌前與睿少爺逗趣說話。

  香茹趕忙放下食盒,給長公主和小姐行禮請安。

  長公主見著香茹讚了幾句,又讓盧嫂子把這現做的夾肉麵包端給她看。香茹已照睿少爺的吩咐分作兩盤,當即取出一盤遞予盧嫂子。

  長公主頭一回見著這種形狀的麵包,以往都是直接切片後抹上果醬,並不會再改刀整形,因此很有些新鮮感,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塊嘗了一口。

  於是,長公主對蛋黃醬的評價也跟睿小少爺一樣,味道很奇怪,好吃算不上,難吃也算不上,不過裡面夾的配菜味道很淡,若是沒有這醬,整個味道恐怕又不夠。

  睿小少爺看著自己娘親嘗了一口又一口,突然想到香茹還欠自己一個答案。

  「何香茹,你還沒回答我,這醬是用什麼做的?」

  「回睿少爺話,這醬是用少爺您最不愛吃的雞蛋蛋黃做的,婢子起名為蛋黃醬,本是專用於燒烤蛋糕時用。」

  「呃,居然是這東西,怪不得味道奇怪。你只用了蛋黃,那蛋清呢?」聽到是自己不喜歡的雞蛋,小少爺一臉嫌惡。

  「回睿少爺話,蛋清做原味奶豆腐了。」

  「哦,原來奶豆腐的原料是牛乳和蛋清。」睿小少爺的表情很有意思,有些尷尬又不認可的彆扭樣子。

  「是的,少爺,就是這兩樣東西,府裡的廚子已經學會了。」

  「我不愛吃雞蛋,換鴿蛋行不行?」

  「回睿少爺話,女醫館廚房從來沒有鴿子蛋,所以婢子不知。」香茹嘴上恭敬,肚裡悶笑,這小少爺先前還說點心不挑呢,這才多久就露餡了,他哪裡曉得再怎麼討厭雞蛋,廚子揉麵團時就已經放過蛋液了,不吃都不行。

  「是了是了,你們那可憐廚房,要啥沒啥。」睿小少爺鄙視的嗤了一聲,扭臉又撒嬌地問長公主這夾肉麵包好不好吃。

  那邊母子正情深,這邊大小姐好奇心起,遂問道:「何醫婆,既然你們那裡廚房那樣可憐,你又怎麼會做這些花樣的吃食?聽說現在後宮裡有很多出自你手的點心方子,上月過節時我弟弟拿回去的零食聽說是你親手做的,你以前是專做點心的麼?」大小姐的聲音跟她氣質一樣,文靜靦腆不急不緩,眼睛裡閃著孩子特有的好奇。

  「回大小姐話,婢子正是廚房出身,女醫館廚房人手有限,四位廚娘要包全館所有人正餐點心主食副食,所以不像侯府裡各廚子各司其職。正因為我那廚房食材少,為了盡量多變些花樣,不要幾天就重複一次,只得絞盡腦汁,就這樣漸漸練出來了。」

  「這麼說,其實你也會燒菜的?」

  「回大小姐,只會幾樣尋常菜色,也就和一般百姓吃的差不離。」

  「這樣吧,大後天家裡有朋友來玩,你幫我想幾樣好吃好玩的點心零食,我要招待客人。」

  「不知大小姐的客人都是多大年紀?有多少人?是否有男有女?還有幾時來府上?」

  「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姐妹,人數大概有五六人,午後就來,晚飯前走,點心簡單些就行,不要這種太複雜的點心。」大小姐指著桌上的三明治道。

  「是,婢子明白了,婢子就做些可以一口一個的小零食如何?不知那些小姐們有沒有什麼忌口?」香茹當然明白大小姐的暗示,身份尊貴的千金小姐圍坐一圈大口吃三明治不是破壞形象麼。

  「好像沒有聽說過,不過就依你說的,做那種一口吃的小零食,三五樣就行不用多,這麼熱的天也吃不了什麼,大家肯定更多吃水果,做得多了反而浪費。」

  「是,大小姐。那麼還要準備喝的麼?小姐們都喜歡喝些什麼?」

  「喝的有廚房準備,不外乎就是把綠豆煮成漿澆在冰沙上,還有冰酸乳,這兩樣最受大家喜愛,熱天吃這個好舒服的,不過何醫婆要是能再想些喝的就好了,回頭我一定有賞。」

  「婢子一定盡力。」香茹應得很快。

  綠豆冰沙和酸乳這種東西太小兒科了,既然有冰塊,能做的冰飲花樣多了,何況重點是有賞,她喜歡「有賞」這兩個字。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5 11:06 PM

入門 第110章

  「喂喂喂,姐姐,何醫婆是來照顧我的。」睿小少爺很不爽自己被撇在一邊看著自己姐姐光明正大地撬自己牆角。

  「小弟,你現在臥床不起,吃不了多少東西,何醫婆照顧你一人太浪費了,借我用用有什麼關係?廚子學到了將來不還是一樣做給你吃?」

  「這不一樣!」小少爺彆扭脾氣又犯了。

  「哪裡不一樣?」大小姐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反正是笑得挺開心的。

  「通通不一樣,我不准,剛才你說的那些不算。」

  「娘……」大小姐立馬找盟友,撲到床邊抱著長公主直晃。

  「娘~」比撒嬌,還是睿少爺更有優勢。

  「哎呀,你們兩個……」長公主看著一雙兒女好笑不已。

  「睿少爺,婢子屆時所做的零食飲料都會照樣再送一份給少爺。」香茹當然明白睿小少爺彆扭的原因是什麼,小孩子就是要那唯一權嘛。

  「要早些送來。」睿少爺馬上笑逐顏開,「上午就要送來。」

  「是,婢子記下了。」

  「不行,明明是我要招待客人,何醫婆,後天你先做好給我試吃。」大小姐就是和弟弟唱反調。

  「不可以!我先!明天就做來給我吃!」睿小少爺跟自己姐姐槓上了,誰都不讓。

  「睿少爺,這個恕婢子難以從命,少爺現在的傷勢需要忌口,相信昨天御醫也已經叮囑過了。」

  「哈哈,我贏了。弟弟,這幾日你就乖乖地忌口吧,大夫的話要聽。」零食優先試吃爭奪戰以姐姐獲勝告終,大小姐高興得直拍巴掌,還不忘打趣自己弟弟。

  「嗚……」小少爺一張嫩臉扭得能擰出苦水,憤慨地直捶床板。

  「好了好了,你們倆都別鬧了,睿兒乖乖暫且忍上幾日,你這次行為委實太過危險,你爹才打你這麼重,就是希望你能吸取教訓別再這麼調皮了,天天老想著往街上跑哪裡像侯府的少爺。」長公主苦口婆心地教育愛子。

  「是,娘。」睿小少爺應得很不心甘情願。

  知子莫若母,看愛子臉色長公主就知道肯定在打歪主意,現在是受傷只能乖乖在家,等他傷一好,肯定又想古怪招數爬牆出府,她怎麼會生出這麼調皮的孩子來。

  長公主頭疼不已。

  室內因為無人說話,暫時獲得片刻寧靜。

  香茹見現在沒自己什麼事了,又想到廚房已經動手準備做晚飯了,於是向長公主母子三人提出告退,結果讓小少爺想到了一個報仇的辦法。

  「晚餐我沒胃口,反正也沒幾樣我吃的菜,不如何醫婆去廚房看看,給我炒份炒飯來,我見民間百姓都會把米飯和菜合在一塊炒一炒,味道還挺香的。」

  香茹一聽就知道這小少爺給自己找難題,堂堂侯府廚房會特意留剩飯做炒飯吃的咩?

  「回少爺話,炒飯要用到乾硬的冷剩飯,不知府裡中午是否留了剩飯,待婢子去廚房間過後再回來答覆少爺。」

  「沒關係,現在時間還早,就算沒有剩飯我相信何醫婆一定有辦法把新鮮米飯弄成合乎要求的米飯的。對了,廚子們都知道我不吃的東西,你跟他們請教一下,看今日廚房還有什麼可用的材料。」為自己難到香茹了,睿小少爺心情又好了起來。

  「雞蛋是炒飯時的必備材料,不加蛋的炒飯吃起來味道總要差一點,,睿少爺意下如何?」睿小少爺笑得歡,香茹笑得更歡,聽了香茹這話的大小姐笑得最歡。

  「呃……誰規定的炒飯非要雞蛋不可的?」

  「回少爺話,沒有誰規定,大家都是這樣吃的,想來就是因為好吃所以大家才會一直這樣做吧,雞蛋一定要有,其他配料各隨心意。」

  「好,本少爺也不是蠻不講理,既然你說這樣好吃你就這樣做,可我有言在先,不能讓我看到一塊完整的蛋皮蛋片或者別的能讓人一眼看出是蛋的樣子。」睿小少爺很得意自己又出了個難題。

  「是,睿少爺,婢子完全明白理解睿少爺的意思,婢子這就去廚房準備米飯,給少爺做金包銀炒飯。婢子先行告退。」邊說,香茹邊行禮。

  「我也要,給我做一份。」大小姐揮著手帕笑道。

  「是,大小姐。」香茹再行一禮,款款退出房間。

  睿小少爺目瞪口呆地望著房門,愣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拽著娘親的袖子鬱悶地撇嘴,「我好像幹了件傻事?」

  長公主這時終於憋不住笑意,與女兒抱在一塊大笑,邊笑邊拭淚。

  「炒飯是民間最常見的食物,何醫婆以前做廚娘時想必沒少做,各種花樣隨手就有,你跟她說要吃炒飯那不正是她擅長的廚藝麼。」大小姐邊笑邊打趣可憐弟弟。

  「她現在是食醫,不是廚娘,我就不信她什麼菜都會做。」睿少爺的面子是頭等大事。

  「她是會廚活的食醫,既是食醫再是廚娘,沒有能難倒她的菜。」大小姐今天下午跟弟弟抬槓上癮。

  「女醫館廚房要啥沒啥,她廚藝再好又見過幾樣食材?最多做些家常菜已經了不起了,恐怕她們平時吃的還不如尋常百姓花樣多呢。要不要打賭?給她幾樣稍好些的食材她就不會了。」

  「賭就賭,你輸了怎麼辦?」

  「你輸了又怎麼辦?」

  「我若輸了,上次你想要的那套琉璃棋盤你拿走。若是你輸了,乖乖在家禁足到立秋,做不做得到?」

  「你太狠了!不公平!!」睿小少爺狂吼。

  「愛賭不賭。」大小姐也很驕傲的。

  「娘~」睿小少爺的救命絕技。

  「睿兒,打賭是你說的,要是不能接受賭約,又何必賭呢?」長公主這次是明顯站在女兒這邊的,心裡當然也是期盼女兒贏的,就算只能禁足到立秋也是好的,省得天天提心吊膽生怕眨一下眼睛愛子就又不見了。

  見娘親擺明偏心,睿小少爺嘟著嘴考慮了一會兒,權衡了一下利弊,終於點頭,「好,賭就賭,不過用什麼菜我說了算。」

  「你認得幾樣菜啊?可別弄些根本吃不得的東西出來貽笑大方啊。」

  「沒見過活豬但我起碼吃過豬肉,我又不會找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給她弄,你少度我小人之心。」

  「好,我就依你,做什麼菜你說了算。但是不管你給她什麼菜,也不管她做成什麼樣子,更不管那個是不是你愛吃的,端上桌後你要吃第一口,怎麼樣?答不答應?」

  「為什麼!」

  「因為這是你點的菜啊,你要是不吃,那不是耍人家玩麼?這麼大熱天的,呆在房間裡不動還一身汗呢,何況是那煙熏火燎的廚房?要不你在廚房看著她做菜?那我就同意你不試吃。」

  「我有傷在身,下不了地。」

  「昨天御醫們都說了,你這傷四五天就能消腫,最多半月就痊癒,我才不信等你傷處都消腫了還會依舊老實地呆在床上,要不要跟我打這個賭?這賭注由你定怎樣?」大小姐永遠知道怎麼拿住弟弟的命門。

  「不要,誰知道你又耍什麼花招?」做弟弟的也很瞭解姐姐的愛好。

  「既然如此,先前的賭約就成立了,你點菜,何醫婆來做,以半月為期,看她能做出幾樣來。」

  「等等,如果你們點的菜她都做出來怎麼辦?有什麼獎勵?人家可不是廚娘啊,人家的本職是食醫,食療藥膳方子再怎麼倒背如流,跟自己上手做可完全是兩回事呀,你們這樣折騰人家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吧?」長公主提醒兩個孩子考慮不足的地方。

  「嗯,娘親說得對,我們的賭約平白牽扯人家進來總是不好,那這樣,做出一個菜來就用弟弟的月錢來放獎金。」

  「為什麼又是我?!」

  「因為這主意是你出的,你當然要付大頭。」大小姐的語氣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心裡想的卻是只要扣光弟弟的月錢,以後他再偷跑出府也沒錢可用,興許就會老實在家裡呆上一段時間攢點錢再說。

  「娘啊,姐姐太欺負人了。」想到自己荷包即將大出血,小少爺呼叫援兵。

  「哪有,何醫婆好歹是這麼多年唯一考到優等的醫婆,成績在這擺著你還把人家當白菜價啊?幹不幹呢?」大小姐截斷援兵渠道。

  「不能光我一人出,你也得出一份,誰叫你答應跟我賭的,你也有份。

  「好,我出三分之一,你出剩下的。男孩子不要太小氣,不然將來沒有姑娘喜歡你哦。」

  「你想得太遠了~」睿小少爺磨牙霍霍,「好,我出三分之二,剩下的歸你,不准賴賬。」

  「成交。」大小姐摸摸弟弟腦袋,輕輕地連拍三下,就當是拍手,又把暴脾氣的睿小少爺氣得瞪眼。

  「你們倆別鬧得太過分,人家能做出菜來就行了,別要求人家非照什麼食療膳方來做啊。」長公主這提醒有添亂嫌疑。

  「哎,這主意好。」睿小少爺唯恐難度不夠立馬響應。

  「現在就這麼高難度,咱們以後還玩什麼?你一年中受傷的次數遠超過生病,你這次全玩完了,下次把何醫婆叫來玩什麼?」大小姐想得真夠遠的。

  「……!」睿小少爺徹底敗給姐姐了。

  「對了,一會兒等何醫婆回來,你可別在她面前說漏嘴,你就說要吃什麼菜怎樣個吃法,剩下的讓她去辦,不然讓她知道真相就不好玩了。」大小姐繼續交待弟弟。

  「是,我知道了。姐姐。」




入門 第111章

  香茹在廚房裡怎麼想辦法把熱騰騰的新鮮米飯弄成適合做炒飯的干飯自不必提,反正為了盡快揮發米飯的水分花了不少時間,等她做好兩份炒飯正好是府裡的晚飯時間。

  在正房伺候的丫頭子們來廚房拿飯菜,順便交待香茹隨她們一起回去,侯爺要見她。

  於是本想回長青院休息的香茹只好帶著一身油煙氣隨丫頭子們來到正房偏廳,那裡被作為主人家四人的飯廳。也因為請安的地方不是那麼正式,香茹心理上反而比較輕鬆,請安的過程也順順利利。

  侯爺是個三十出頭的成熟大叔,身居高位,又是貴胄子弟和榜眼出身,渾身上下有種難以描述的氣質,香茹給他行禮後才聽到他說第一句話喚她起身,聲音溫和渾厚又有威嚴,待香茹站起身侯爺又吩咐下人打賞,客客氣氣地感謝香茹的辛苦。

  香茹雙手接過賞封袋,恭恭敬敬講幾句禮節上的套話,才告退下來去見睿小少爺,詢問炒飯口味是否滿意,睿小少爺看著完全照他要求弄出來的這個什麼金包銀炒飯很不是滋味,胡亂地點頭算是滿意,在打髮香茹下去之前還用一副漫不經心的口吻叫香茹明天等他通知,他想吃什麼會派人告訴她。

  睿小少爺的吩咐香茹自是應下,然後告退出去,自己只負責做飯,不必伺候小少爺進餐,晚飯送到今日工作算是結束,香茹退出正房後逕自回後頭的客房休息。

  丫頭子給香茹送來溫水洗臉洗手,接著又送上她的晚飯,香茹一人美美地享受著侯府大廚做的三菜一湯,吃得開心時心裡還不忘調侃自己,等回到女醫館該怎麼忍受廚娘們的廚藝。

  正房那裡,偏廳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睿小少爺趴在自己床上由春芬和乳娘餵他吃飯,一口炒飯一口紫菜蝦米例湯,跟父母姐姐那邊比,小少爺這邊似乎有點淒涼,不過看他腮幫子一直沒停過的樣子,香茹做的這碗炒飯應該是蠻合他胃口的。

  當晚一夜無事,睿小少爺沒派人傳話要吃夜宵,香茹隨自己的作息安然休息,來到舒侯府的第一天就這樣結束了,次日天不亮起來收拾停當後去小廚房準備做早飯。

  因答應睿少爺要給他做足一百種花樣的三明治,同時又答應了大小姐要給她準備待客的零食,於是香茹請麵包師多烤了幾個枕頭麵包,除了做三明治以外,她還需要一些用來做麵包屑。

  侯府的廚子們職業經驗豐富,可不像女醫館廚娘們那麼好糊弄,為了避免他人多嘴,香茹自然有些隱瞞,只說每天要給少爺做七塊夾肉麵包以及給大小姐準備新零食,請廚子多多幫忙。

  麵包師也不為難香茹,爽快地照香茹的要求烤出麵包,看著她今日又做什麼花樣,說實話點心師們心裡多多少少有點不太相信香茹真能做足一百種不同花樣的夾肉麵包來。

  香茹並不多做解釋,動作麻利的做出三樣新的夾肉麵包,別的早點一起放入食盒交給來拿早飯的丫頭子們後,香茹解下圍裙回自己屋吃早飯去。

  早飯後香茹又來到廚房,上街買菜的下人已經回來,廚房院裡小僕們正在抓緊時間處理,香茹在邊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悠閒地等著睿小少爺的通知。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來了一丫頭子找香茹傳話,說是少爺中午想吃白傘菇湯,叫香茹中午單做這一道菜,要新菜式,不能做廚子們做過的,也不能讓廚子代做,少爺吃得出來,只能是香茹自己做的,不必顧慮少爺的口味,她覺得怎樣好吃就怎樣來。

  香茹應了命令,去找廚房總管拿白傘菇。

  跟著邵太醫學習食醫課程的時候香茹就學過白傘菇屬於山菌八珍之一,非有錢人享受不得,菌菇種類這麼多睿小少爺居然只吃這一種蘑菇真是奢侈。

  廚房總管聽說是少爺點名要吃的湯,立刻給香茹拿了幾個,香茹拿著這幾個白傘菇又去請教正餐廚房的廚子,打聽他們都曾給小少爺做過哪些傘菇湯,對方說了幾樣後香茹心裡跟著就有了主意。

  侯府有侯府的身份地位,廚子們為了襯托侯府的身份做菜時用料極為講究,成品也頗為好看精緻,絕對的色香味形藝五味俱全。香茹沒大廚那份手藝,她也不打算拿自己的弱點去跟人家的優點比,既然小少爺給了她極大的自由度,她就別浪費人家的這番心思,做份簡單的雞茸傘菇湯吧。

  香茹又找廚房總管拿了些山珍乾貨,回來後交待殺雞的小僕給她留塊雞胸肉,又從準備熬豬油的豬膘上割下一小塊,然後切了些火腿丁等煙熏品,還拿了幾根青菜芯,原料準備一切就緒。

  看看天色,時間還早得很,才剛剛辰正時刻,點心廚房正好空出來,只有小灶上燉著清晨就放上去的雞湯,這是製作每日都要用到的清湯,除此之外這廚房就暫時沒人使用,香茹跟這廚房的頭兒打了聲招呼,鑽進廚房為大小姐的零食忙活開來。

  香茹調好麵糊,用各種花樣的點心模子試做了好些餅乾,點心師傅們一直在邊上看著香茹做事,新出爐的餅乾涼下來後也是他們先嘗,評價各有不同,有人覺得巧思新鮮也有人覺得味道稍顯不足,對對方技巧上的指點香茹全部虛心接受。

  香茹把剩下的餅乾用油紙包好,接著又把廚房收拾乾淨,見還有到灶膛生火的時間,香茹趕緊先去正房後頭大小姐的院子,詢問大小姐是否在房裡。誰知值守院門的婆子告訴香茹大小姐隨夫人在西府那邊跟夫子唸書,中午才會回來,而大小姐的貼身丫頭自然也是跟著大小姐一塊行動的。

  想到昨天剛來時盧嫂子交待的話,香茹沒把那包餅乾交由婆子代為轉交,而是又轉回正房碧紗櫥,給睿小少爺請過安後,把餅乾交給春芬,請她代為轉交給大小姐,接著又匆匆趕回廚房。

  調皮搗蛋的睿小少爺見機會難得,命令春芬把紙包打開看看香茹做了什麼零食。

  春芬不能違抗少爺的命令,只得打開紙包遞到睿小少爺眼前,睿小少爺看到同個花樣的小餅有好幾訣,於是他很理所當然地一樣拿了一塊放進嘴裡,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叫春芬把紙包原樣包起來。

  香茹回到廚房沒再耽誤時間,洗過手後,著手開始做雞茸傘菇湯。

  知道睿小少爺挑剔,香茹處理原料時非常精心,絲毫不敢大意,等她終於把雞茸糊和傘菇片都準備好了,另個廚房也已經著手準備燒熱菜了。

  幸好只是做湯,原料備好之後,後續步驟就快了。這時候雞清湯也制得了,香茹直接取來做湯底,調味燒沸後倒在湯碗裡。然後換鍋燒熱水,把傘菇片蘸上雞茸糊入鍋,水開時傘菇片外裹的雞茸糊也正好熟了,用漏勺撈起放進湯碗裡,鋪上燙熟的菜芯、撒上碎蔥、澆上幾滴香油完成。

  香茹完成這道湯後,後續工作交由別人按手,廚工會把湯一直保溫到上桌的時候,香茹放心地解下圍裙回屋休息等著吃午飯了。

  臨近中午大小姐下學,隨母親坐車回到侯府,來到碧紗櫥與弟弟一起吃午飯,雞茸傘菇湯端上桌,布菜的小丫頭子把菜名一報,長公主抿嘴微笑,大小姐樂不可支,睿小少爺臉色卻變得好像擦多了粉。

  「她應該知道我不吃任何禽類!」

  「小弟,你吩咐何醫婆做菜的時候可是說了由她方便的,來,給少爺盛碗湯嘗一嘗,這是他親口點的菜。」

  「我不要!我不吃!不要端給我!」睿小少爺好似被人逼著喝毒藥似的,拚命往床裡頭躲。

  「小弟,昨天說得好好的,何醫婆照你要求做來的每道菜都由你吃第一口,男孩子不可以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喲。春芬,伺候少爺喝湯。」大小姐義正辭嚴地教育弟弟。

  「娘啊,你也不管管姐姐,任由她欺負我~」睿小少爺又找援兵。

  「睿兒啊,你姐姐沒說錯啊,你昨天什麼都說得好好的,不能才過一上午,你就不認賬了啊,趕緊喝了啊,這湯好香,何醫婆的確有兩把刷子。」長公主擺明了就是縱容女兒欺負弟弟的「惡行」。

  「依我看八成何醫婆就是在這湯上花了太多工夫,所以做來的小餅才不怎麼樣。來人。」

  大小姐一招呼,立刻有伺候的丫頭子上前應聲。

  「婢子在,小姐有何吩咐?」

  「派人去給何醫婆遞個話,就說那幾個小餅太普通,下午再做些有新意的給我看看,送來這房中就行。」

  「是,小姐。」丫頭子領命轉身下去。

  這時間香茹也正在屋裡吃飯,聽完對方傳的口信道了聲謝,送人出去後回過身來腦子裡立馬開工,仔細回想上午在廚房裡還看到什麼可用於製作點心零食的新鮮食材。

  想來想去,香茹還真想到了一件東西,她在廚房忙活餅乾的時候,隱約好像聽到外面有人說鮮酸乳已經放到冰窖去了。

  要是她沒聽錯的話,不如下午就做酸乳點心好了,昨天大小姐不也說過冰酸乳是小姐們夏季愛吃的麼,正好廚房裡有適用的模子。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5 11:12 PM

入門 第112章

  主意拿定,香茹飛快吃完剩下的午飯,喚人進來收拾了飯桌,自己在屋裡冷靜地回想了幾件簡單的酸奶點心之後,放心地小睡片刻養了養精神,然後才整束形容出發去廚房。

  香茹先找到廚房總管確認是否有鮮酸乳,得到肯定答覆後,香茹樂顛顛地跟總管預訂了一大碗鮮酸乳後飛快地回廚房弄點心去了。

  做西點麼,黃油麵粉雞蛋糖是少不了的,調成粘粘的麵糊後,香茹取來一個杯狀的模子,這模子頗像前世在街邊攤子上見過的所謂「雞蛋漢堡」用的那種烤制模子,厚厚的鐵板上縱橫排列整齊的圓坑,每個圓坑大小就像個茶盅,看到這個模子總讓香茹想到用裱花袋擠麵糊到模子裡面去烤餅乾。

  香茹先在每個圓坑裡面刷層薄油,接著用勺子像抹水泥一樣把麵糊抹在每個「坑底」和「坑壁」上,等烤爐升溫到合適溫度後把模子放進烤爐,烤熟之後取出來趁熱用小刀沿坑壁一劃一撥,就直接脫模出來,成為一個個淡黃色的面皮小杯子。

  這些小杯子要完全涼透才能派上用場,香茹把它們暫時放到一邊,她則又忙著給睿少爺做三明治,早餐做了三個,今日的份量還剩四個呢。

  兩刻鐘後三明治完成,但面皮小杯子還沒涼透,不過由於主要工作都已完成,香茹暫時無事可幹,於是跑到外面院子跟廚眾閒磕牙,人家問起香茹這又是做什麼點心時她還保持神秘,讓大家到時候再看,而此時廚房裡面只有點心師傅在做下午的點心。

  耐心地等到小杯子完全涼透後,香茹找廚房總管拿到一大碗冰酸乳,接著回到廚房,把面皮杯一個個用白瓷碟子盛著,然後把酸乳倒進面杯裡,最後淋上紅黑紫藍的各色果醬,夏季清涼小點心蛋黃酸奶杯就完成了。

  斯文的吃法可以用勺子挖酸奶,粗魯一點也可以直接上牙去咬蛋皮,就像吃蛋筒冰激凌那般吃法。

  廚子們這次都贊香茹有新意,香茹也很滿意,小心翼翼地裝進食盒,心想這下大小姐應該會高興了吧。

  因為等待面皮杯完全涼透花了很長時間,香茹這點心完成的時候,點心師傅們也忙活得差不多了,各款美味點心正在陸續出爐,來拿點心的小丫頭子們都已在廚房外頭等著,於是香茹乾脆等著大家把點心都裝好了,一起交給丫頭們帶回去,她則留在廚房跟廚子們討教廚活。

  沒過多久,一個小丫頭跑來廚房找香茹,說是大小姐很喜歡這酸乳杯,要見她。

  香茹隨那丫頭來到正房碧紗櫥,長公主不在,只有大小姐和小少爺在,兩人一人一個酸乳杯邊吃邊逗嘴。

  香茹給小姐少爺行過禮後,大小姐先讚了香茹一通,並打了賞,並吩咐香茹再想幾個新鮮好玩的點心,其他的讓廚子們準備。

  香茹謝了賞又應了是,接著又問睿少爺晚餐想吃什麼,要不要她來安排晚餐。

  香茹不提倒好,一提起來睿小少爺立馬想起中午的那碗湯,可畢竟跟姐姐打賭在先,他點的菜上來後他要吃第一口,為了不讓中午的悲慘經歷再次發生,也為了防止香茹打著養傷的名義大量使用自己不吃的東西,睿小少爺拒絕由香茹安排餐點的建議,點了自己愛吃的海產乾貨大蝦干,要香茹做碗蝦干湯。

  「是,廚房正好有白瓜,婢子就做蝦干白瓜湯,蝦肉通絡止痛,白瓜解毒排膿,正好對症少爺的傷勢。如果少爺沒有別的事,婢子就先下去做準備了。」為免睿小少爺挑三揀四提各種要求,香茹先封了對方的嘴。

  「嗯,行,你下去準備吧,這裡不用你伺候。」不等睿少爺接話,大小姐自作主張允了香茹。

  「是,婢子先行告退。」說完,香茹轉身就走。

  「不許放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憐的睿小少爺只來得及說一句要求。

  「少爺放心,婢子只用些蔥白熗鍋,一定不會在湯裡放蔥花。」香茹站在門口躬身答道,然後一腳跨過門檻,走了。

  「也不准……」睿小少爺的第二句要求顯然無法傳達到香茹的耳朵裡了,很是鬱悶地瞪著自己姐姐,「誰要你多嘴~」

  「弟弟,姐姐這是關心你,吃得好傷才好得快,這個人家何醫婆是行家。」大小姐無辜的眨眨眼睛微笑道。

  睿小少爺說不過姐姐,鼓著腮幫子悶頭吃酸乳。

  晚飯時間,香茹做的蝦干白瓜湯端到了小少爺床前的方幾上,睿小少爺親手拿著湯勺在湯碗裡撥來撥去,確認了又確認除了蝦干和白瓜片外沒有其它東西,就連湯底都是用清水燒的,這才放心地讓春芬盛了半碗餵他吃。

  次日清晨,香茹一早准點起來去廚房做早飯,跟昨天一樣,先做三件新花樣的三明治,然後她回房吃早飯,等她吃飽再來廚房時負責採購的人也把今天的菜買回來了。

  總管正吩咐小僕們摘菜洗菜,香茹則與點心師們呆在一塊探討一些專業話題,昨天大小姐吩咐還要像那酸乳杯一樣好吃好玩的點,香茹就想知道廚房還有什麼她可以使用的點心輔料。

  廚子們告訴香茹他們做涼糕凍糕時會用到一種叫瓊脂的東西,是用海藻煮出來的一種膠質,加入熱水裡冷卻後會凝固,使用起來很簡單,一般的家庭主婦都會用這個做糕點。

  聽了廚子們的介紹香茹立刻就來勁了,看樣子這個瓊脂和自己前世見過的那種瓊脂是同一種東西,大小姐要的漂亮點心有著落了。

  想到就行動,香茹迫不及待地從廚子們手上拿到了瓊脂片,耐著性子再問了一些關於瓊脂的使用方法,轉身香茹就開始了她的「實驗」。

  先拿了一些新鮮楊梅搾汁,瓊脂跟水煮開放冰糖,過濾到另個鍋裡,同時再倒入同樣過濾了的楊梅汁,將這個鍋子上灶燒滾後倒入做涼糕用的長方形模子裡拿去冰窖凍上。

  香茹這一動手就停不下來,誰叫瓊脂實在是個好東西,早知道廚房有瓊脂,昨天她就不費力氣去做餅乾了,夏天站在烤爐邊上那叫一個汗如雨下。

  香茹又出去拿了幾樣水果,桌上擺了一排小湯盅,香茹把果肉分別挖出幾塊來各自放進湯盅裡,灶上再燒冰糖瓊脂水,滾後過濾倒入湯盅,蓋上蓋,同樣是拿去冰窖裡凍。

  回了廚房香茹見到沒用完的桃兒,又心生一計,取淨桃肉與砂糖混合用搗爛成桃泥,與瓊脂水混合後倒入湯盅裡第三次拿去冰窖。

  這趟進去冰窖,香茹放下剛做的桃泥果凍,把第一次放進來的楊梅糕帶了出去,冰窖裡冷得跟冬天似的,瓊脂液低於40攝氏度就會凝凍,滾燙的瓊脂液擱在冰窖裡一會兒工夫就好。

  脫模是個精細活,香茹裝菜鳥,請廚子幫她脫模,扣出來的大塊楊梅糕再切成薄薄的小片整齊碼盤,楊梅汁色的透明糕點鋪在潔白的瓷盤子上,既好看又勾人食慾。

  基於昨天的經驗,上午是大小姐唸書的時間,因此這盤楊梅糕香茹就請廚子們享用了,聽聽他們對這點心的評價。

  也不知是不是香茹故意或者無意,廚子們嘗過這楊梅糕後第一反應都是糖水和楊梅汁的比例不對,糕是好糕,就是口感上還需要改進。

  聽到這樣說,香茹趕忙又去冰窖把另兩樣果凍點心拿來請廚子品評。

  水果果凍脫模扣在盤子裡時得到一致讚歎,清瑩剔透的果凍裡包著大塊的果肉,看著就叫人垂涎三尺,試吃過後大家都沒意見,因為這東西簡單得毫無技術可言,可這巧思卻叫人心服。

  第三樣桃泥果凍也同樣是脫模扣在盤子裡,在試吃之前,香茹往上面各澆了一大勺鮮酸乳,黃色的果凍和白色的酸乳搭在一起,口感很特別。

  「依我說啊,那個楊梅糕可用來做飯後點心,不適合明日小姐待客,我覺得這後面兩樣會比較招小姐們喜愛。你們說是不是?」大廚子舔著勺子跟廚眾們笑道。

  「嗯嗯有道理,何醫婆真聰明,剛學到瓊脂的用法就能做出這麼漂亮的點心來,回頭大小姐肯定要重重賞你。」

  「就是就是,聽說何醫婆當初考得優等呢,看看多厲害,這才是本事。」

  「是麼,那真是厲害啊。」

  「嗯,厲害厲害。」

  吃人嘴軟,廚眾猛拍香茹馬屁。

  香茹客氣地跟大家道謝,謙虛地說著「還要大小姐認可才行」之類的話。

  廚房裡氣氛正熱鬧著,外面有小丫頭子來找香茹,香茹趕緊出去,身後廚眾們繼續分食各種果凍。

  「何醫婆,少爺剛才吩咐想吃蛤蜊,請何醫婆想個清爽的菜餚。」小丫頭傳完話就行禮走了,沒再多說別的。

  「蛤蜊?!」香茹望著小丫頭的背影興奮不已,在邵太醫手底下學習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國家造船和水運業發達,京城的大船可通過運河經內河直接抵達入海口進入深藍海域遠洋航行,鮮活海產從水路送抵京城已經算不上什麼技術難題,碼頭邊上就有一個專門的漁市,每日都有各樣海鮮豐富京城百姓的餐桌。

  這些知識以前都只是從書本和平時的談話中得知,今日終於有機會看到實物,怎叫香茹不興奮,她也是個好吃海鮮的人吶。

  想到先前買菜的人並未帶回來蛤蜊,想必這蛤蜊肯定是剛剛送到,那麼首先要清洗,香茹一路小跑來到井邊,果見井邊多了個大盆。兩個小僕蹲在盆邊正在刷洗著某種貝類生物。

  香茹湊近一看,乖乖隆地咚,好大個的蛤蜊,比小僕的手掌心還大,殼大肉厚,想到美味的蛤蜊湯,香茹不禁嚥了嚥口水。

  蛤蜊經船運抵京城,一路上泡在清水裡已經吐盡泥沙,小僕清理起來較為輕鬆,一個刷洗一個取肉,一會兒工夫腳邊的小盆裡就堆了半盆蛤蜊淨肉,香茹表達來意後,用個竹簸箕盛走了她需要的份量。

  香茹把乾淨的蛤蜊肉拿回正餐廚房,這裡的幾位廚子的眼力跟火眼金睛似的,看到這一堆完全沒有形狀的蛤蜊肉都能一口說出是毛蛤,香茹深表佩服的同時順便學到了毛蛤的辨別方法,很簡單,貝殼上有絨毛。

  香茹抓緊機會跟廚子們學了一些辨別各種蛤蜊的知識,之後廚工們把處理好的食材拿進來,該燒午飯了,大家這才結束聊天各自忙活。

  在先前的聊天中香茹已經打聽到睿小少爺偏好的幾種蛤蜊吃法,既然這次小少爺要求她清爽些,那她還是繼續來個湯吧,希望小少爺別嫌膩,因為這是從昨天中午到今天的第三碗湯了。

  比廚藝是比不過這些老廚子們的,香茹能比的只有創意,當然這創意也不是她發明的,她一直都是一個純粹的拿來主義者。

  她先找廚房總管討了個大小適當的茶壺,又取了些海產乾貨和幾樣菌菇,這才回廚房準備做湯。

  所有原料能改刀的都改刀切成小塊,茶壺洗淨,放入全部原料,放鹽放薑片,加足水,蓋上壺蓋,入鍋蒸兩刻鐘就熟,取出來放到別處保溫。

  吃時只需從壺嘴裡把湯倒出來就行了,壺裡的那些乾貨就不知道小少爺有沒有興趣了。

  香茹做完湯又跟廚工交待了注意事項,她就回屋休息了,留下身後廚眾們目瞪口呆,尤其是那幾位廚子,做了幾十年廚子,誰能想到居然有這種做湯的法子。

  午飯時間,長公主和大小姐照例在睿少爺房中與他一起吃飯,茶壺海鮮湯端上桌時,屋裡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有些發愣,還有這種做湯法?

  盧嫂子走到桌邊執起茶壺倒出三碗湯來,分給長公主母子三人,看湯色是挺清爽,聞著有絲淡淡的姜味,嘗一口又是叫人口舌生津的鮮香。

  「娘,這湯真好喝。」大小姐一口又一口,愛不釋手。

  「何醫婆這壺湯完全都夠御廚的水準了,宮裡海鮮湯喝得多了,卻沒喝過這樣的,怪新鮮的。」長公主跟女兒口味差不多。

  「那是廚子們笨,想不到,偏叫何醫婆想到了,她日後要是開酒館飯鋪就好了,嘴饞了就去找她買,她的食單鐵定是全京城數量種類最豐富的,以後家裡再要招待客人就方便多了。」大小姐越想越開心。

  「姐姐你想得太遠了,宮女出宮都是直接送回老家,她就算開飯鋪也是在家鄉開,你在京城嘴饞了難道還大老遠地跑她家鄉去吃飯?」睿小少爺放下喝完湯的碗,待乳娘給他擦過嘴後,毫不客氣地給姐姐潑了一桶冰水。

  「臭小子~」這幾日始終被打壓的睿小少爺終於把姐姐噎得沒話說了。

  「你們兩個,吃飯不許說話。」長主教訓兩個孩子。

  「對不起,娘。」姐弟倆乖乖認錯,各自吃飯再不言語。





入門 第113章


  下午午點時間,獨自在弟弟房間裡陪著解悶的姐弟倆收到了丫頭子們送上的新鮮點心,香茹做的那花樣各異的果凍擺上桌時惹來姐弟兩人一陣歡喜的驚呼,睿少爺更是直接拋棄了他要的夾肉麵包,指著桌子叫春芬給他拿了一堆果凍挨個嘗。

  下午的果凍比上午的試驗品花樣更多,香茹還把西米與瓊脂液混在一起,於是有些水果果凍裡就能看到有一顆顆的透明西米,甚至香茹還單做了西米果凍,就是用西米與瓊脂糖水混在一塊放進冰窖凝固,成品效果非常漂亮,吃時澆上混有果粒的酸乳或者不澆,全憑各人喜好和興趣。

  大小姐欣喜不已,吩咐自己的貼身丫頭寶桐回屋封了個大賞封,又派人去叫來香茹把那賞封給了她,定了明日待客的點心就是這些漂亮可愛的果凍和昨天的酸乳杯,原本預定的其它點心乾脆就不要了,明天肯定沒人吃,擺在桌上還嫌佔地方。

  香茹謝過賞領了大小姐新的旨令,轉身又詢問小少爺晚飯有什麼想吃的。

  睿小少爺眨巴幾下眼睛,存心又出難題,「這麼熱的天晚飯實在沒胃口,我連飯都不想吃,要不你想一個能做主食的麵食吧?」

  「能做主食的麵食有很多,不知少爺想吃什麼?」

  「我想吃點油炸的,何醫婆看我現在這樣能吃麼?」睿小少爺居然變得客氣了。

  「少爺,解饞可以,想當主食吃是絕對不行的。」香茹就知道小孩子受不了忌口的罪。

  「無礙無礙的,你可以叫廚子們再煮些粥嘛,何況還有各種點心伺候,餓不著我,何醫婆就幫我做樣油炸麵食吧。」

  「是,少爺,不知少爺想吃什麼樣的油炸麵食?炸湯圓?煎餃?生煎包?」

  「不要不要,這些早都吃膩了,何醫婆你廚活高明,什麼都會做,不如就來樣特別的?」睿小少爺笑得意味深長。

  「少爺謬獎了,婢子愧不敢當,還請少爺直接說出要求,婢子好抓緊時間下去準備。」

  「油炸麵食的原料都是有各種形狀的,何醫婆能用沒有形狀的原料做份新麵食麼?」

  「少爺,您指的是什麼原料?」香茹覺得這小少爺真是被寵壞了,這都想的什麼怪招啊,侯府廚子從來做不長八成跟這有很大關係吧?

  「聽說你曾經把鮮牛乳做成油炸點心?」

  「是有這回事,睿少爺,那個叫脆皮炸鮮乳。」

  「人家吃過的我不感興趣,不過我剛想到黃油也是從牛乳裡煉出來的,那麼你就用黃油也做份同樣的油炸點心吧?對你不難吧?」睿小少爺想到自己這絕妙的主意一定能難倒何醫婆,臉上禁不住笑意盈盈。

  大小姐遠遠地坐著吃果凍,一聲不吭,只冷眼旁觀。看弟弟怎麼出招,看何醫婆怎麼接招。

  「是,少爺還有別的要求麼?」香茹心裡已有主意了。

  「沒有了,就這樣吧,我又不擅廚藝,不知道什麼跟什麼能不能搭著吃,剩下的就由謝醫婆你作主吧。」

  「是,少爺,請容婢子退下準備。」

  「嗯,去吧。」

  香茹隨即行禮告退。

  大小姐悠哉地吃完一個木瓜果凍,又拿來一個桃肉果凍,吃了一口後才涼涼地道:「小弟,你不會是捨不得賞封才故意出難題吧?」

  「姐姐,你太小看我了,我是那小氣人麼,我什麼時候賴過帳了?」睿小少爺也不是省油的燈。

  「不賴賬就最好了,我只是怕你為了想少掏點故意為難人家。」

  「姐姐多慮了,我不過想看看何醫婆的廚活到底高明到什麼程度而已。」

  「然後你想證明什麼?她是贏是輸在你眼裡又各有什麼意義?」

  「姐姐中午不是說希望她日後開飯鋪麼。」

  「那又怎樣?」

  「我不過想知道她夠不夠水平在京城開飯鋪而已嘛,沒有別的,姐姐不要想多了。」

  「喲,弟弟你中午不是還潑我冷水的麼?怎麼這會兒突然轉性了?」

  睿小少爺挖了一大勺果凍塞進嘴裡囫圇吞下,舔舔嘴角,「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麼多好吃好玩的果凍明日給那些姐姐們看了,她們也一定會有這種想法的。」

  「小弟要小心哦,現在就說這種大話小心大風閃了舌頭,很多事不是我們想怎樣就能怎樣的,也得看人家樂不樂意,說不定人家一心盼望的就是回家跟父母團聚共享天倫呢。」

  「姐姐也別把話說得太滿,說不定人家就想留在京城呢,她的關係都在京城,多少好兒郎任她挑選,回到家鄉除了父母還能有什麼?別當人家的書都是白念的好不好?」

  「瞧你那信誓旦旦的樣兒,你再這麼折騰人家,人家再有想法也都讓你折騰沒了,才不樂意伺候像你這樣的主子呢。」

  「說來說去,姐姐其實就是給人打抱不平的吧?那還有什麼說的,浪費時間麼,何醫婆離宮還有好幾年呢,不著急。「

  「你當然不著急,就怕有人搶在我們前頭下手。」

  「……姐姐你是不是想求多了?」

  「笨,跟你說話真累,算了算了,不談她了,你吃你的吧,我回房溫書去了。」大小姐突然生起氣來,擱下勺子起身就走。

  睿小少爺沒明白姐姐怎麼突然不高興了,也不派人去追問,走了就走了,他還高興這下桌上剩下的果凍全是他的了。

  在廚房忙活的香茹自然不知道有人為她吵架,她回到廚房後交待廚子照她吩咐給少爺熬養生粥,接著她全副心思就都放在油炸黃油麵食上面,她記得有個老北京小吃也是用黃油還是奶油什麼炸的,可惜記不太清楚了,只好憑著模糊的記憶一邊試驗摸索一邊回憶。

  反覆試了幾次之後,香茹總算茅塞頓開,回憶起了原名奶油炸糕的烹飪步驟,把奶油換成黃油,睿小少爺要的黃油炸糕就出鍋了,香茹小氣地只炸了四塊,每塊才不過比豆腐乳大一點,當真就是解個饞,別想貪嘴吃多,小少爺還在忌口中呢,本不該吃油炸食品的。

  黃油炸糕完成,擱桌上晾涼,等粥也熬好了,加上幾碟小菜糕點一塊裝盒交由丫頭子們領回去,香茹今日工作結束回屋吃飯休息。

  大小姐惦記著弟弟要求的古怪點心,在給父母請過安後就來到弟弟房中等著,看到了那起名黃油炸糕的麵食,毫不客氣地嘗了一塊,在大叫好吃的同時,不忘戲謔地看一眼弟弟深受打擊的無力表情,跟著就直接端起盤子把剩下的那兩塊送去飯廳請爹娘品嚐。

  這還是侯爺第一次嘗到香茹的廚藝,吃慣美食的侯爺也不禁對香茹的機智巧思大為讚賞,再聽說了果凍的事後,侯爺和長公主都覺得有趣,趕緊派人去廚房叫廚子再做幾個當飯後甜點,因為下午香茹做的那些果凍在大小姐生氣走掉之後都讓饞嘴的小少爺給吃光了,連個給爹娘看一眼的樣品都沒有。

  家庭晚餐氣氛融洽溫馨,飯後甜點準時奉上,因為時間緊,所以廚子們只做了果肉果凍,但已經足夠叫侯爺和長公主感到驚訝和驚喜了,如此可愛又可口的小食成功一舉抓住了長公主的眼球和心,開心地跟女兒預言明天一定會受到客人們的歡迎。

  大小姐當然也是這樣想的,想到明日客人們驚訝的表情,她現在就忍不住想笑。最普通的食材做出最出人意料的食物,用來招待客人主人家也面上有光,最起碼也要落個會待客的好名聲。

  見爹娘高興,大小姐適時地把下午跟弟弟說的那番話又跟爹娘說了一遍,香茹這個人無人提及可能沒人會去想,但一旦有人提醒,侯爺和長公主立刻警覺香茹是個要盡早抓在手裡的人才。

  侯爺和長公主一個清楚朝堂上的動向,一個瞭解後宮裡的風聲,何香茹表面上看只是個醫婆,背後卻跟京城醫藥行當的七大家族都有淵源,而這七大家族錯綜複雜的關係人脈上達深宮下至市井,牽一髮而動全身,不論是誰動了或好或壞的心思,何香茹都是個好用的棋子。

  況且何香茹本身又一直都在成長,她每達到一個新的水準,外人對她的評價就越高,就越是看重她。對這樣一枚成長中的棋子,當然是要趁著還沒人發現她的好處,盡早抓在自己手心裡才穩妥,絕不能給潛在的對手任何插手的機會。

  大小姐只是狀似無意地隨口一提,就彷彿在棋盤上隨意地輕輕落下一子,而侯爺和長公主這兩位高段棋手卻已經立刻想到了後面最少四五步棋路,並隨即吩咐人手安排下去。

  首先就是要調查何香茹的身家背景,所謂知己知彼,掌握到了最重要的身家背景的信息,接下來該怎麼計劃就好安排了。

  香茹吃過晚飯喚人打來熱水沐浴,坐在浴桶裡的香茹滿心盤算著將來要是真的開藥膳館,每日廚房剩下的大量廢油可以廢物利用做肥皂,切成小塊作為贈品送給來吃飯的顧客,要是顧客反響好,就可以上手做香皂,又是一項創收。

  對了,那個桃花村化妝品,也不知道跟謝醫婆家有什麼關係,不知道將來能不能托師傅的門路聯繫上,一起合作批量生產香皂呢?

  香茹幻想著日後的自在生活,全然不知前面正房偏廳正在針對她而著手進行的秘密調查。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8 08:36 PM

入門 第114章

  次日香茹照例絞盡腦汁地照睿小少爺的要求烹製他的菜餚,剛吃過午飯來不及休息就先趕去廚房給大小姐下午的客人準備點心零食。

  未正時分客人們陸續來到侯府,女主人與大小姐分別接待各自的客人,長公主接待各位夫人,大小姐接待各位小姐,當中還角兩位夫人帶了各自的兒子來探望睿少爺,正好陪睿少爺說說話。

  大人們聊天一杯清茶幾碟茶點就能暢談下個下午,小姐和少爺們那裡送上的果凍和酸乳杯同樣深受好評,都是關係很好的姐妹,在這私人場合裡都很放鬆,不論平時性格如何,這會兒都一致拋開矜持吃了個痛快,順便把何香茹誇了一遍又一遍,作為主人的舒大小姐就像誇自己似的臉上喜笑顏開,熱情招待。

  睿少爺那邊氣氛也不錯,兩個來看他的朋友一個胖得像顆球的是章宰相家的孫少爺,一個身姿挺拔身材精瘦像個小大人的是閔將軍家的孫少爺,三人年齡相仿,生日相差不過幾個月,感情都不錯,此番見面聊了沒幾句,那兩孩子就脫了鞋子上床與容少爺滾作一團嬉笑打鬧。

  章少爺身體實在太胖,一開始是他仗著體重一人欺負兩人,壓得那二人動彈不得。可沒過多久他就開始呼哧喘氣無法再控制局面,立刻被對手反制,睿少爺如今一個行動不便的重傷病人都能把他壓制在床上,而閔少爺抓住機會立刻報復地撓起腳心,章少爺吃不住,又笑又哭又叫直喊救命。

  下人們笑著圍過來,嘴裡哄著,手裡拽著,才算把三人給暫時分開。

  春芬端上果汁給三位少爺,那兩位少爺一口一口慢慢啜飲,章少爺則像喝水一樣一口氣喝光,接著就嚷餓了,喚人把桌上的點心果凍都拿來他要用餐。

  下人們趕緊把小方幾在床前擺了一排,將所有的點心零食都擺在上面,章少爺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塊三明治就吃。

  富貴人家的少爺吃相是不錯的,可是這位的食量就有些嚇人了,香茹做給睿少爺的四種花樣共八塊三明治這位章少爺一人就全吃完了,就是大人也無法一次吃下這麼多。

  章少爺吃完了夾肉麵包舔舔手指,又喝了半杯果汁,摸著肚子很認真地想了想,似乎感覺沒夠,又拿起一個酸乳杯大口吃起來,一邊吃眼睛還一邊在看方幾上還有什麼食物,看他的架勢似乎不全吃完不罷休。

  另二位少爺早知道這傢伙一吃起來就沒個停,老早就不理他了,他們倆自己縮在牆角里講悄悄話,也不知在講什麼好笑的事,說一陣笑一陣。

  章小少爺偶爾會加入到談話中,但食物對他的誘惑力更大,所以總是講半句話就吃幾口,再含糊不清地講半句話。食渣和唾沫相伴亂飛,睿少爺忍無可忍地抬起健康的左腿踢了章小少爺一腳,叫他自去吃個痛快,別弄髒他的床。

  被趕下床的胖少爺一點都不生氣和介意,來到桌前吃得更加痛快,那麼多的點心就這麼一點點的全進了他一人的肚子,弄得下人趕緊去廚房要求追加,免得另兩位少爺沒東西吃。

  點心廚房一直沒停,早就防備了這種事,丫頭子來傳話時,一爐小圓麵包剛出爐,正在冷卻降溫中,配麵包吃的肉醬已勾芡收汁。丫頭一邊等著,一邊跟廚眾聊八卦,告訴大家為什麼要追加點心,就是因為那章宰相家的孫少爺來了。

  廚眾們一聽都知道是那位胖得像球一樣的少爺,都哄堂大笑,邊笑邊把關於這少爺的八卦抖落出來分享,香茹聽完八卦,對個孩子小小年紀就胖到兩個成人都抱不動的程度頗為驚訝,她以為一向看重養生之道的富貴之家不會出這種體重嚴重超標的巨胖兒童。

  香茹職業病發作,跟廚眾細打聽這孫少爺巨胖的原因,廚眾們就都說不上來了,只大概說是這小少爺是家中寵兒的緣故,可為什麼要寵成這樣確實沒人知道,這種事對他們也不過是個飯後閒暇的談資,他們又哪裡會去關心那位孫少爺肥胖的原因。

  香茹想大家說得有理,這種事還是等回了宮跟太醫們打聽比較好,於是不再言語,加緊忙活手上的事,大家齊心合力完成點心,交給丫頭們帶回去。

  章小少爺看到新送進來的點心兩眼放光,一個勁地叫下人往麵包裡多塞些肉醬,他要嘗嘗味道。

  這一爐小圓麵包做了十二個,可憐那二位少爺只各吃了一個,剩下的都擺在章少爺面前。下人怕他撐壞肚子,怎麼勸他少吃些都不聽,還拿話氣睿小少爺,說他主人家欺負客人不讓客人吃東西。

  睿少爺大呼冤枉,「章浩琛,你哪次來少了你的吃的?你不是又在少食減肥麼?吃這麼多還減什麼啊?」

  閔小少爺笑得在床上打滾,「哈哈哈哈,睿弟,別提他減肥的事,他又放棄了。」

  睿小少爺先愣一下再失笑起來,「又放棄了?章浩琛,你不要每次堅持的時間越來越短好不好?」

  胖得臉上的肉都沒處堆的章浩琛小少爺突然滿臉委屈地右手指著床上某人,「都是閔哥哥的錯,明知我禁食,還天天帶好吃的到學堂饞我,不是烤乳鴿就是炸大排,明知我最愛吃這種東西,我這次失敗就是他害的。」

  「對,你回回失敗都是人家害的。」閔少爺懶洋洋地翻身坐起,望著章浩琛痞痞地笑道,「你最天真無辜了,都是人家害你,人家對不起你,你就這麼一直胖下去吧,我們再不管你了,反正身體是你的,吃壞了是你的事。」

  「不要小瞧我,我一定能瘦下來,但是,不吃飽哪有力氣減肥,跑步都跑不動。」章少爺發表了一通理所當然的歪理,抓起一個塞了肉醬的麵包狠狠地大咬一口。

  睿少爺和閔少爺被此番歪理震暈,又笑又氣地猛捶床板。

  「看在你爺爺的份上,琛弟弟你就不能堅持一個月麼?」睿少爺對自己好友如此境地很是無奈。

  「我不是堅持過半個月麼?一個月太難了,要慢慢來,不能操之過急。」說話間,章少爺手上的那個麵包已經啃了一半。

  「對,你就是第一次堅持了半個月,後面一次比一次少,這次有幾天?我受傷前聽到你要減肥,我這才在家躺了幾天啊,你就放棄了,叫我們說什麼好啊。」

  「那就不要說,一起吃東西啊。」章少爺連啃兩口麵包,另只手又去拿果汁。

  睿少爺翻個白眼,往床上一倒,沒話說了。

  閔少爺無奈搖頭,這些話反反覆覆不知說過多少遍,那死胖子沒一回聽的。

  「睿哥哥,你今天的糕點真好吃,是換新廚子了麼?啥時候膩了跟我說一聲,我派人接我家去。」章少爺狠吃就算了,連廚子都惦記上了,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睿小少爺當然不幹了,一咕嚕趕忙又爬起來,大聲道:「章浩琛,這廚子你別想了,人家可不會上你家做菜去,平白無故的誰都使喚不動她。」

  「為什麼?」別說章少爺好奇,閔少爺也好奇了。

  「你們倆沒聽說麼?我受傷第二天就把食醫何香茹請家裡給我做飯來了。今天的糕點大部分都是她準備的,琛弟弟沒轍了吧?」睿小少爺很有絲得意。

  「何香茹?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可是她不是食醫麼?」閔少爺歪頭一想,覺得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至於從哪裡聽來的就想不起來了。

  「她可是廚娘出身,廚活精到,又學了食醫,沒有能難倒她的菜,我這幾天試了她幾次,就沒失敗過。」睿小少爺不知哪來這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那太好了,等你傷好了,我就接她上我家去給我做飯,有這麼好的廚子我一定能瘦下來。」章少爺把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裡,一邊使勁吮吸手上的沾到的肉
醬一邊道。

  睿小少爺再次暈倒,「章浩琛,我敢跟你打賭,你要請了她去你家,你不長肉就是好的。」

  「長肉就長肉唄,反正奶奶昨天還叫我多吃點呢。」章浩琛孫少爺壓根就不在意自己體重的事。

  「……」睿少爺和閔少爺翻著白眼相視無言,這胖子長得這麼胖就是章老夫人喂出來的,多少太醫勸過要控制進食,老夫人還跟太醫吵架呢。

  胖成這樣有什麼好的?

  「章浩琛,你要這樣想的話,何醫婆是不會去你府上的。」睿小少爺突然想到一點。

  「為什麼?「章少爺不太樂意了。

  「還能為什麼?你不會動腦子想啊,人家是食醫,她要去了你府上首要工作就是控制你進食。」

  「那不要叫她做藥膳好了,我一點都不想減肥,眼看夏天就要過完,秋冬眼就到,胖子好過冬知不知道?哪像你們天一冷就包得跟包子似的。」說完,章少爺扔兩白眼,伸手又去摸麵包。

  睿小少爺和閔小少爺這下是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睿小少爺有氣無力地招手喚人,「春芬,派人去把何醫婆請來。」

  春芬領命下去,打發了廳裡的一個丫頭子去尋人,丫頭子先跑到廚房,見香茹還在那裡,拉了她就走。

  「何醫婆,快,少爺喚你呢。」

  香茹不知又是何事,急急整理了形容,快步來到正房碧紗櫥。





入門 第115章

  「婢子何香茹請睿少爺安,請閔少爺安,請章少爺安。」香茹進門先行禮,睿小少爺屋裡客人的事先都廚眾都八卦過了,因此此刻誰是誰光看個身形就能區分出來。

  胖得像球正吃麵包的必是那位章少爺,與睿少爺同坐床上的那位就是閔少爺。

  做下人的眼神亂瞟是很沒規矩的事,但這位章少爺實在胖得讓人歎為觀止,香茹又職業病發作,雖是低頭肅立,眼角餘光卻總是往章少爺身上瞟。

  閔章二位小少爺連同屋裡眾僕也都好奇地打量著香茹,屋裡一時無人說話。

  睿小少爺等著大家都看夠了,才又喚香茹,「何醫婆,你看看章少爺,如果他要恢復像我這樣的身材,大概需要多久時日?」

  香茹立馬抬頭大大方方地把章少爺從頭到腳看了個夠,又看看桌上剩下的吃食,心裡大致有了個數,小兒肥胖隱患多多,這小少爺再這麼發展下去恐怕就離三高症不遠了。

  「回睿少爺,章少爺若想恢復正常身材,少說要一年時間。」

  「一年!?」屋裡眾人皆驚呼。

  「要我一年都吃不飽我會死的!」章小少爺嚎叫,「堅決不幹!」

  「那如果放任不管呢?又會怎樣?」發問的是閔少爺。

  「回三位少爺,不論對小兒還是大人來說,過度肥胖都是壞事,小兒肥胖不利於生長發育,情智不足體質孱弱,大一點就是生育能力不足,嚴重的可能不育,更何況肥胖還影響壽命。」

  「對,他就是情智不足體質孱弱,功課不好就算了,練站樁人家大多能站兩刻鐘,他只能堅持盞茶,每到換季他最先生病,病假最多的就是他。」閔舒二位少爺連連點頭,何醫婆說得太對了,肥胖果然不是好事。

  「那不是我的錯,我奶奶說了,我就是身體太虛弱才會經常生病,所以要吃好多好吃的,把身體補好,功課什麼的等我身體好了自然就會好起來了。」章小少爺不服氣地辯解道。

  「章浩琛,你也聽到了,肥胖不光影響這個,等你長大了還影響你的生育,你可是長房長孫,開枝散葉的重擔可在你身上。」睿小少爺道。

  「不讓我吃東西,還不如現在一刀給我個痛快。」章小少爺耍起賴皮,要死要活,把他的乳娘嚇得半死,趕忙上前安慰。

  「你是宰相的孫子誰敢跟你動刀子,只要你受得了人家天天的嘲笑,那就隨便你嘍,反正換了我我是忍受不了。」閔小少爺用起了激將法。

  章小少爺聽了此話人又蔫了,越想越傷心,越想越生氣。

  「我胖我的,干他們什麼事,父兄在朝堂上掙不來面子,讓兒孫在學堂裡欺負我算什麼本事。」

  「因為你確實是處處不如別人啊,哪裡能怪人家欺負你?宰相的孫子又怎樣,功課不好一樣被人嘲笑看不起。」閔少爺的實話聽了叫人只覺一陣氣短。

  「我就是身體不好功課才不好,等我身體養好了,我的功課一定能趕上來。」

  「你就是太胖了功課才不好,何醫婆都知道的道理,那些勸你控制進食的太醫們肯定都說過無數遍了,老夫人和太醫吵架的事我們都有耳聞,你就是被老夫人給慣壞了。」睿小少爺遙指著章少爺慍道。

  香茹咋舌,老夫人和太醫吵架?就為了孫子減肥的事?這老夫人彪悍啊。

  「我是長房長孫,奶奶疼我有什麼稀奇?她說了,小孩子就是要胖乎乎地才可愛。」章小少爺想到寵愛自己的老夫人又高興起來。

  「看,你就是這樣油鹽不入,活該你天天被人嘲笑。」舒閔二位少爺很無奈。無論話題怎麼跳躍,還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香茹覺得要是章小少爺自己不開竅主動說要減肥,外力怎麼逼他都不會有效,因此她對苦口婆心勸誡的舒閔二位少爺頗為同情。

  「不過,何醫婆,你倒是說說看,倘若來真的,又該怎麼做?」閔小少爺問道,小孩子總是有些好奇心的。

  「一般人控制進食量就行了,胖得厲害的話,還需要大夫的幫助,像湯藥和針灸什麼的可能都要用上,另外就是每天都要活動身體,要大量出汗。反正是個很辛苦的過程,沒有一定的自制力很難堅持下來。」

  舒閔二人再次齊刷刷地鄙視章小少爺,「胖子就是沒有自制力。」

  香茹心下也深以為然,這章小少爺吃得不是一般的多。

  「吃不飽哪有力氣減肥,我都餓了這幾天了,等我吃飽了再提下次減肥的事。」章小少爺真是無賴地叫人無語。

  「章少爺,減肥這事一旦開了頭就要堅持下去,反反覆覆的話,會一次胖過一次,正所謂減肥減肥、越減越肥是也。」

  「怪不得他每次失敗放棄後,沒幾天就好像被吹氣似的又胖一圈,原來還有這種說法。」舒閔二位少爺恍然大悟。

  「減肥這事不可操之過急,最好是仔細計劃,每天要做的事該吃的食物都列出單子,遵照計劃嚴格執行才好。」

  「胖子最討厭計劃。」舒閔二位少爺異口同聲。

  「章少爺還年幼,一下要改變長久以來的生活習慣太苛刻了,聽說六藝課程中的射課就是習武射箭等課程,每日都大量消耗體力和出汗的話,自然而然地也就能瘦下來了。」為了小少爺的自尊著想,香茹還是說幾句安慰的話,雖然在她看來,章少爺此時的體重已經危及健康了。

  「對對對對,我奶奶就是這樣說的,等再過幾年,射課的課程更多些,天天出汗,再加長高些,自然而然就瘦了,多少小時候胖的都是這樣瘦下來的。」章小少爺樂了,覺得這何醫婆蠻機靈的,會說話。

  舒閔二位少爺半信半疑,「就你?有可能麼?誰胖得過你去?」

  「要不要打賭?」章小少爺一邊歪著頭跟好友說話,一邊伸手又拿個麵包。香茹看到,嘴角隱隱抽搐。

  「嘁~」舒閔二位少爺齊齊豎起小拇指鄙視到底。

  香茹看眼下情形估摸著應該沒自己事了,她都不知道叫自己來到底是幹嘛的,於是就想告退,卻又被章小少爺叫住,「何醫婆,聽說你很會燒菜做點心,你還有什麼本事再使一些出來,讓我知道知道。」

  香茹頓時目瞪口呆,這一刻她終於理解了舒閔二位少爺苦口婆心勸這小胖子減肥的心情,真是……叫人無語啊……

  「章少爺,婢子是食醫,請少爺不要為難婢子。」香茹婉轉的暗示章小少爺有違職業原則的事自己是不會幹的。

  「呃……啥意思?」章小少爺茫然不解。

  床上的舒閔二位少爺笑得打滾,「我都說了你使喚不動她,你還是回家吃吧,今天在這裡是別想了。」

  章小少爺嘟起嘴巴,老大不高興,「舒興睿,有你這樣待客的麼?」

  「章浩琛,你叫何醫婆給你這永遠吃不足的胖子再做點心,你不是侮辱人麼?」

  「食醫的任務不是讓人吃飽吃好麼?我現在正餓著,何醫婆做幾樣好吃的讓我吃飽吃好不正是本職麼?」章小少爺也挺會詭辯的。

  香茹還是站著不動,她望著睿小少爺,這屋裡他最大,他拿主意。

  睿小少爺已經無力再跟章小少爺爭辯,嘴角抽搐地向香茹揮揮手,「什麼最快上什麼吧。」

  「是。章少爺,薑汁奶豆腐喜歡麼?或者原味奶豆腐?」這兩樣就是那薑汁撞奶和雙皮奶。

  「都好都好,每樣先來兩碗好了。」章小少爺毫無身為客人的自覺。

  香茹再看睿小少爺,睿少爺用力點頭,香茹這才行禮退下,「搾取新鮮薑汁需要點時間,請章少爺耐心稍候。」

  只要有吃的,章小少爺不介意多等些時間,笑瞇瞇地打髮香茹退下了。

  香茹迅速回廚房做事,廚眾們聽到這是章小少爺要吃的,在驚歎這小少爺的食量之餘,也調侃說幸好這小少爺生在宰相家裡,不然一般平民可養不起這麼能吃的兒子。

  一刻多鍾後,四碗奶品都備妥,香茹送去正房碧紗櫥,此時屋中圓桌和桌前小方幾都已經收拾乾淨,先前吃剩的食物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各樣新鮮水果,舒閔二位少爺沒吃,他倆是飽的,仍然是章小少爺吃得不亦樂乎,他的胃就好像連著一個無底洞。

  見到香茹回來,章少爺立刻扔下沒吃完的水果,下人們飛快地撤掉桌上的水果,擺上四碗奶品。

  香茹不忍看章小少爺的吃相,擱下東西後以要準備晚飯為理由告退,睿小少爺很體貼的同意了,並大方地叫香茹自行安排他的晚飯,為免刺激到吃得正爽的章小少爺,睿少爺不敢說想吃什麼什麼,不然那胖子一定會說今晚留下吃飯。

  「咦?何醫婆要給睿哥哥準備晚飯麼?是你親自下廚吧?那睿哥哥,我今晚留下來吃晚飯好不好?」

  睿少爺宛如牙痛般的單手托著腮幫子,有氣無力地道:「你娘要是同意你就留下吧。」

  「媽媽,去給我娘說一聲,睿哥哥留我吃晚飯。」小胖子真會歪曲人家的意思。

  章家的乳娘應了一聲,匆匆出去。

  香茹事不關己默默走人。

  舒閔二位少爺眼不見為淨,命香芬拿來一副棋,二位公子坐在床上下起棋來,才不管那胖子吃成什麼樣。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8 08:41 PM

入門 第116章

  章浩琛小少爺到底沒能如願留在舒侯府吃晚飯,因為他娘章大少奶奶很瞭解自己兒子,因此當乳娘回去跟自己少爺稟報結果時,章小少爺把傷心化為食慾,不但吃完了那四碗奶品,還吃完了各類水果,甚至連先前撤下去的麵包又拿回來給他打包帶在路上吃。

  大人們聊完天,帶著各自孩子告辭回家,章小少爺手裡拿著個麵包口齒不清地含淚跟睿小少爺許願,他一定還會再來玩的。

  睿小少爺眼皮抽筋面無表情地揮手告別,嘴上卻說得很好聽,會讓廚房準備更多好吃的等他的。

  得了這樣的承諾,章小少爺總算喜笑顏開地走了。

  閔少爺跟睿小少爺道別後,緊隨在章少爺後頭也出去與自己娘親姐妹會合一道跟女主人行禮道別。

  廚房的人聽到客人們都走了鬆了口氣,還真怕那個吃不足的章少爺留下吃晚飯,就那位少爺的食量,得做多少菜才夠?

  睿小少爺送走了客人,倒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剛想打個盹,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睜開眼坐起來,喚春芬趕緊派人去廚房看看何醫婆有沒有開始動手燒菜,他就怕何醫婆又拿什麼他不吃的東西弄幾盤子擺他面前,先前叫她自主決定那是因為怕刺激到胖子,跟現在不是一回事!

  小丫頭飛快跑去廚房又飛快跑回來,跟睿少爺菜報,何醫婆那裡已經配好菜,只等入鍋燒熟了。

  睿少爺再問都有哪些菜,小丫頭憑著記憶報出幾樣,睿少爺聽完就洩了氣,居然除了青菜之外就沒他吃的菜了,這個何醫婆不要那麼盡職好不好?

  睿少爺沮喪了一會兒,再打發小丫頭去廚房,取消那些菜,只叫何醫婆給他弄碗湯粉,看那胖子吃了一下午,就好像是自己吃撐了一樣,根本不想吃東西。

  香茹得了小丫頭最新的命令,把先前配好的菜餚交給別的廚子做了給廚眾吃,她自己另做了一碗海鮮湯粉給睿少爺做晚飯,並配了四碟涼菜。

  睿少爺愛吃海鮮,看見海鮮就眉開眼笑,唏裡嘩啦吃完了晚飯,一抹嘴,叫春芬拿來床尾的雙拐,說是要下床方便一下。

  方便完畢又見外面天色還亮著,睿小少爺想想自己的屁股和腳都已經消腫可以不必再窩在床上養傷了,於是不肯再聽乳娘的催促,叫春芬給自己換上衣裳,美其名曰「給爹娘請安」。

  打著孝道的名義,睿小少爺拄著枴杖先去上房給爹娘請安,老老實實聽爹爹訓了一番話,再接著又被娘親嘮叨一番,好不容易精神酷刑結束,行禮退出一看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外面似暗非暗,一片暈黃色,悶在屋裡好幾天的睿小少爺終於受不了這樣的誘惑,逕直出後門來到後院享受新鮮空氣。

  這後院裡有休息用的石凳,睿小少爺到底臀傷未痊癒,坐了一會兒覺得屁股不舒服,又煩耳邊乳娘一直叫他回房,喚來春芬要她回長青院報信,他今晚就搬回自己屋去睡。

  跟爹娘打過招呼後,睿小少爺拄著雙拐一步一蹭的自行回到闊別幾日的小院,院裡的婆子丫頭小廝一起出來迎接,本在自己屋裡休息的香茹也一道站在隊伍的後頭,看著睿小少爺目不斜視趾高氣揚地從自己眼前走過。

  這小少爺身體素質挺不錯,調皮的孩子皮肉就是要瓷實些,這才養了幾天傷就下地活動,看他拄拐的動作,肯定不是第一次用枴杖了。

  睿小少爺回到自己屋裡休息睡覺不在話下,下人們也都各自回屋,香茹喚人打水洗臉後也爬上床去,看了一會兒書後不知不覺地合上了眼睛,忙碌的一天就這麼平靜地結束了。

  四五天眨眼而過,香茹來到侯府都八九天了,睿小少爺的臀傷已經無大礙了,但腳傷還沒有完全好,走路還要靠雙拐,而只要睿小少爺一天不好,香茹就一天不能回皇宮,就得在侯府照顧著小少爺的一日數頓。

  香茹還巴不得在宮外多待些日子,誰知道等她回宮後下次再出差要等到什麼時候,而且侯府廚房食材充足,她變著花樣的弄新菜。

  小少爺點的菜她也做,但堂堂侯府少爺一頓飯不能只吃一個菜呀,香茹玩起拿手的花樣,把小少爺不愛吃的各種食材剁成泥拌成諂,混在別的食材裡做成菜,小少爺吃不出來,稀里糊塗地吃也就吃了,吃完了還說這菜有新意味道也好。

  廚眾沒人敢跟睿少爺說實話,只有廚房總管跟盧嫂子報告過,盧嫂子又跟夫人講了,夫人背著睿少爺偷偷地賞了香茹一個賞封,讓她繼續這樣做菜,家人對睿少爺挑食偏食的毛病其實已經頭疼很久了。

  那胖得叫人擔心的章浩琛小少爺和閔將軍家的孫少爺距上次見面後,僅隔了四天就一塊結伴打著補課學習的名義又來侯府找睿小少爺,三位小少爺坐在長青院正房小後院的榕樹蔭下,只是實際看書的只有睿少爺和閔少爺,閔少爺是很認真地給睿少爺補他這麼多天落下的功課,而章小少爺只看了兩頁書就拋下書本狂吃點
心,壓根就把讀書這事拋到腦後去了。

  此後又是隔了四天,章浩探少爺和閔少爺二人再次來到侯府跟睿少爺補習他落下的功課,同前次一樣,認其讀書的只有舒閔二位少爺,章少爺還是只顧著吃,越吃越覺得應該把何醫婆弄自己家去,伺候這個老挑食的傢伙太浪費了。

  香茹發現這個四天規律,好奇跟人打聽,這才知道原來對八歲以下的學童,每當有射課的那天只上半天課,根據課表安排就是隔四天歇半天,八歲以上的學童除了過年五天假外基本上就是全年無休了,碰到重要節日最多提前下學而已,才沒有前世孩子那麼多的雙休日寒暑假。

  知道了這些信息後,香茹覺得自己大概理解睿小少爺調皮得發指的原因了,趁著還沒被功課淹沒,能玩趕緊玩,將來想玩都沒時間和機會玩了。

  這樣一想,香茹倒想起件事來,就是臨出宮前邵太醫跟她說的有關睿少爺偷跑出府的秘笈,小少爺從那能摔死人的外牆頭上跳下來竟然只是扭到腳,一個小毛孩子還不至於有那飛天遁地的本事,怎麼就那麼大膽地敢往下跳呢?

  想起這事香茹就懊悔自己記性真差,怎麼到這時候才想起這茬,於是又找人打聽。卻沒想到問過的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曉得路人來報告少爺受傷時,少爺已經躺在牆根下抱著傷腳一臉痛苦,搬回家後不論侯爺和夫人怎麼問少爺都沒問出來受傷的過程,只知道是跳牆弄的,為此侯爺把少爺好一頓抽,而這事暫時就成了未解的謎。

  這樣的答案香茹聽得不過癮,但又不敢直接跑去問睿少爺,這是人家溜家的獨門秘笈,能輕易示於人前的就不是寶貝了,香茹只能把這份好奇壓在心底,去廚房考慮下一頓該給睿少爺做什麼。

  夏天即將過去,最熱的伏天如期而至,每時每刻都熱得人焦躁不安,香茹每次從廚房出來都恨不得去冰窖蹲半個時辰。

  小姐和少爺天天吵著要吃冰,香茹琢磨幾日,用奶油做出了硬得跟磚頭一樣的冰激凌,直接取名叫奶油冰磚,把小姐和少爺哄得眉開眼笑,各自發出邀請請朋友來家裡參加消暑大會,吃冰磚。

  兩位小主人在各自院裡招呼朋友之時,女主人則在自己房裡收到了關於何香茹生平的調查報告。

  仔細看完,女主人砰的把這幾張紙拍在桌上,盧嫂子揮退屋中其餘下人,上前拿起那份報告細讀一遍,看後也是略皺起了些眉頭。

  「沒想到這丫頭身世怪可憐的,繼母虐待,父親不管不問,明明是醫家女兒卻進了廚房,當時的廚房姑姑又是他們家遠房親戚,這不明擺著就是不希望這丫頭提前回家麼。要是兒子倒還好理解,不過是個女兒,何必做這麼絕。」盧嫂子憤恨歎氣,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知道那個丫頭品性極好,現在又知道了這些事,更是心疼。

  「好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我們要劃算的是怎麼讓那丫頭離宮後還能回京城來。」長公主拍拍桌上的紙,「幸好我還派人去問了她師傅師叔,知道了她的心思,不然我才不費這神呢。」

  「要那丫頭留在京城最便利的辦法就是在京城給她找門親事,這事交由她師傅師叔那些人去辦一定辦得漂漂亮亮,醫藥行當裡有得是能配得上那丫頭的好兒郎。」

  「親事倒不難,但是當年家境好的時候都捨不得給這女兒吃穿,現在家裡落魄了,還指望他們給這女兒出嫁妝麼?姑娘家出嫁要是沒有嫁妝,會被夫家欺負死的,總不能給她找一個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姐妹的獨戶吧?」

  「呀,那該怎麼辦呢?」

  「還是得她自己攢嫁妝才行啊,難題就在怎麼讓她回家後再來京城。」





入門 第117章

  長公主那邊動腦筋怎麼把香茹留在京城,香茹在廚房動腦筋今晚給小少爺弄什麼菜,外頭小丫頭們之間在八卦誰誰誰的家人要來贖人帶回去說親,廚眾一邊忙活一邊說些閒話,偶爾罵兩句家裡的小兔崽子只知打架不好好唸書將來沒出息。

  這樣的日子比在女醫館廚房有趣多了。

  睿小少爺腳傷一日好過一日,幾乎就是看著他雙拐換單拐再到棄拐正常行走,除了還不能跑跑跳跳,已經完全看不出受過傷的樣子,香茹知道自己任務完成該回宮去了。

  香茹抽空找了個下人吃晚飯的時間找到春芬提起自己回宮的事,春芬好像如夢初醒剛想起這香茹不是侯府下人的事一般,一邊跟香茹告罪一邊說些不捨的話,好一會子才匆匆回去找少爺稟告。

  稍晚些時候,春芬帶人來敲香茹的房門,幾人手上捧著托盤,托盤上放著賞封和一些禮物,春芬說是侯爺夫人小姐和少爺一道賞的,讓她帶回去玩,順便明天一早府裡會安排車子送她回宮。

  香茹忙不迭的道謝收下,又提出是否該跟侯爺長公主去謝賞,被春芬勸下,說今日已晚,明早臨走前再道別就行了。

  香茹再次道謝,然後恭恭敬敬送了春芬等人出去,回身連夜收拾行李。

  次日香茹起了個大早,去廚房給睿小少爺做了最後一頓早飯,同時告訴廚眾她要回宮的消息,大家紛紛與香茹道別,雖然只是臨時的一段相處,卻是段愉快的記憶。

  吃過早飯,趕在長公主與小姐去長公主府之前,香茹來到正房拜見,被丫頭們領進屋去給長公主磕頭告辭。

  「何醫婆,謝謝你這段日子以來對少爺的照顧,少爺能恢復得這麼好多虧有你。」長公主笑得和藹可親。

  「長公主謬獎,這是婢子本分。」香茹站在地下微低著頭神情恭順。

  「何醫婆,有些話現在說可能早了點,不知你可曾考慮過將來?」

  「將來?」香茹不解,「婢子愚鈍不明長公主意思,還請明示。」

  「何醫婆,你在本府十來日,大家都已知你是位擅廚活的食醫,對你評價很高,覺得日後你離宮回家多少有些可惜。」

  香茹一個激靈,倏地抬起臉,但很快又低了回去,嘴上趕緊致歉,心裡想的卻是長公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香茹自控能力雖然不錯,但剛才那瞬間的失態還是被長公主和盧嫂子看在了眼裡,二人相視而笑,心裡越發地有數。

  「對本宮來說,別人家需要捧著銀子鑽牆打洞才能辦的事到我這就是一句話而已,算來沒幾年何醫婆就該回家了,到時年紀也大了,何醫婆是想現在劃算還是想等回家後再做打算?」

  長公主是太后的親女兒,是當今皇上的胞妹,自己本就打定主意要抱皇后大腿,沒想到皇后大腿沒抱著,長公主先伸了腿讓自己抱,長公主與皇后同是皇室大宗,此時不抱更待何時。

  「撲通」一下給長公主跪下,急切道:「婢子希望能留在京城安身立命,求長公主給婢子指條明路。」

  「好說,想留京難不難,容易卻也不容易。」

  「婢子明白,婢子自會努力在京城站穩腳跟,不給別人添麻煩。」

  「好,那就這樣說了,日後何醫婆還要多多辛苦。時日不早,準備一下回宮去吧。」

  「是,謝長公主這些日子的照顧,婢子告辭。」香茹又磕過頭起身退下。

  「夫人,要不要派人跟她師傅說一聲?」盧嫂子上前建議道。

  「也好,派人去說清楚,讓她們想個到時回京的由頭,我這只辦妥回京要用的文牒路引。現在京城醫藥行當七大家族互相牽絆,宮裡用的藥也是那三家藥家負責,多少外地藥商削尖了腦袋敲牆打洞想分一杯羹。何香茹那三位師傅師叔嫁的都是另三家的當家少主,她一人身後就站著好幾家的關係,我先籠住了她,再看宮裡那些個不安份的主兒怎麼演戲給咱們看。」長公主嘴角慢慢浮起一絲算計的微笑。

  「是,夫人。」

  香茹辭別長公主,又依次辭別大小姐和少爺,這才回了屋裡等著別人來通知她出發,只是坐在屋裡時免不了又回想剛才長公主的那番話,長公主話裡沒給准信,只有暗示,可這暗示是什麼意思?難道長公主想幫助自己留在京城?

  香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這世道還有人主動伸大腿給自己抱,抱完了還主動給個好處的?

  辰正二刻,有丫頭來報香茹,領她去坐車。

  香茹挎著自己的兩個包袱隨那丫頭一路出去,走的就是當日來侯府時盧嫂子領她走過的路,直出二門來到街門外,街上已經停好了一輛馬車。香茹上車後,緊接著又坐上來一個婆子護送她回宮。

  馬車緩緩啟動,帶著特有的搖晃頻率行駛在回皇城的路上。

  這個時辰城中店舖都已開門營業,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香茹趴在車窗上眼饞得看著外面的一景一物,突然心生一念,難得出來一趟,空手回去總是不好,反正現在時間尚早,不如下車買些小玩意兒帶回去送人。

  香茹想到這主意,又瞅瞅坐在車門處打瞌睡的婆子,悄悄從懷裡摸出幾分銀子掂了掂,挪到那婆子跟前,抬胳臂推醒婆子,把銀子遞她眼前,「好婆婆,讓我下去買點東西吧,難得出來,空手回去那些姑娘們可饒不了我。」

  被打擾瞌睡本來不太高興的婆子看到眼前的銀子,眼睛立馬睜大,臉上堆起笑容,一把抓下香茹手心裡的銀子,掀簾子探頭出去叫住車伕,馬車很快靠邊停下,婆子跟香茹一道下車,在附近的店舖裡逛了起來。

  香茹頭一回逛街,什麼都不懂,好在有婆子帶著,老人家人際精明眼光犀利,知道什麼好什麼孬,帶著香茹買了一些合適的小禮物,爬回車上後香茹又給了婆子幾分銀子算是謝禮,那婆子笑瞇瞇地收下不提。

  馬車重新啟動再不中途停車,逕直穿街走巷,經過城門進入皇城大街直抵皇宮。

  皇宮特有的色彩撲面而來,香茹十幾天宮外生活養出來的悠閒心態在這種顏色的壓力下一點一滴地慢慢收斂,當車子在宮門前停下時,香茹已經完全恢復為宮婢心態了。

  香茹跟婆子和車伕道謝,下車跟門房上的侍衛簽到,進宮。

  太醫院門房上的小太監看到香茹回來,很高興地與她打招呼,香茹笑瞇瞇地回應,順手一人給了一件小禮物,小太監們笑嘻嘻地連聲道謝收下。

  經過大門香茹沿遊廊直接回女醫館,過門房時又給丁香銀花一人一件小禮物,而她倆興奮過度聲音叫得大了點,結果把值房的醫婆們驚動了,出來一看見是香茹,一群人歡快地圍了上來嘰嘰喳喳。

  好久沒看到大家,香茹也有些想念,但現在不是寒暄敘舊的時候,稍稍聊了幾句,就讓大家回去做事,等午休再好好聊聊。

  輪值醫婆陸續回去幹活,香茹繼續往裡走,特意去見過方姑姑,送上幾盒先前從店裡買的胭脂水粉手藥香片,方姑姑歡喜地收下,又把香茹好一通誇。

  從方姑姑屋裡出來,香茹踏進自己住的院子,才剛來到院中間,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一邊大聲喊著師叔一邊挎著包袱往樓上跑。

  小夏醫婆正在屋裡看書,聽到香茹的聲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衝出房間,正好看到香茹跑上樓來,趕緊接進自己屋去,又喚樓下的粗使丫頭打水上來給香茹洗臉更衣。

  住別屋的醫婆們聽到動靜都跑了出來,在小夏醫婆的房門外隔著竹簾子跟裡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直待香茹梳洗打扮一新後才紛紛湧進屋去,香茹拿出在街上買的禮物逐一分給眾醫婆,大家得了禮物少不得說幾句漂亮話,然後才懷著各種複雜情緒陸續散了,屋裡總算重新恢復清靜。

  「來來來,喝杯涼茶,從進屋還沒喝幾口水,她們真心急,好像緩一會兒就會怎樣似的。」個性冷淡的小夏醫婆一邊給香茹倒茶一邊埋怨。

  「師叔,沒事的,在宮裡關久了,這種心情我能理解。」香茹不覺得有什麼,笑笑接過茶杯大口喝下,一解暑氣。

  「你這些日子怎樣?那小少爺好伺候不?」

  「還不錯,睿少爺只是看上去調皮而已,本質上是個懂事孩子,跟他比起來,章宰相家的孫少爺才叫人沒辦法呢,他來侯府幾次,打著跟睿少爺讀書的名義,其實沒看幾頁就狂吃東西,吃完了還嫌不夠廚房還要給他再加點心。」香茹把那章少爺當八卦講給小夏醫婆聽。

  「居然有這麼能吃的小少爺?」小夏醫婆覺得好新鮮。

  「不光能吃,身材已經吃成了一個球,還不收斂。越吃越凶,他家裡都不管,還說他身體不好應該吃更多把身體養好。」

  「那少爺其實就是吃太胖了才身體不好的吧?」小夏醫婆真相了。

  「誰說不是呢,任誰看到他那個食量都要傻眼,太嚇人了,從來沒見過那麼能吃的孩子。」

  「然後呢?還有別的什麼好玩的?」

  「別的啊,侯府伙食挺好的,食材豐富,他們還有冰窖,這麼熱的天,我特意做了奶油冰磚,一口冰吃下肚好舒服啊。」

  「你還會做冰磚啊?」

  「慢慢琢磨唄,侯府的廚子都是從外面聘來的,幾十年的老經驗,跟他們呆了這些天,我學到好多手藝,將來出宮就算不做食醫我還能開飯鋪當廚娘,肯定有客人上門,不怕餓死自己。」

  「去,當廚娘,有我們師傅師叔在,還能餓著你啊。真是~」小夏醫婆伸出一指戳在香茹腦門上。

  「師叔,我不是說說的,這些天我都想清楚了,我不想荒廢了一身廚藝,是真想開間藥膳館,飯館的菜單照著節氣來定,每過完一個節氣就換個菜單,一份菜單一年中只用半個月,食客吃到一道好菜想再吃的話說不得要等到次年才能再有喲。」想到未來可能的生活,香茹笑彎了雙眼。

  「你竟然已經想到如此細節了,以前跟我說的時候是敷衍我吧?」小夏醫婆一下想起曾經香茹說過的未來的計劃。

  「那個時候還沒想到這麼細的地方嘛,那時只是不想回家後受家裡控制,想在京城安身立命,可又不知道做什麼,反正時間還多,慢慢想嘍。」香茹半真半假的解釋道。

  「我不是怪你,你要真這麼盤算的話就再計劃得更細一些吧,將來回京後大家會幫你的。」

  「師叔,什麼意思?你們瞞著我搞什麼呢?」香茹想起長公主跟自己說的話,那話裡隱隱透出來的意思,和現在小夏醫婆話裡的意思好似重疊。

  「你等等。」小夏醫婆起身到枕頭底下摸出兩封信交給香茹,「看看吧,一封謝姐姐來的,一封我姐姐來的,托了邵太醫轉交茜草帶回來,我已經看過了,你看看吧。」

  香茹從信封裡抽出兩封信,先看了謝醫婆的,上面寫著長公主派人找她打聽自己是否跟謝醫婆講過未來的計劃,因為是長公主的人,謝醫婆沒怎麼猶豫就把自己賣了,所以早上長公主跟自己說那番話之前早就知道自己一切底細的。

  而大夏醫婆那封信則是告訴香茹她家裡落魄了,在她入宮幾年後,她家醫館正對面開了一家外地來的大醫館,生生把她家的醫館給擠得關了門,一家大小現在就靠何父在岳父家的藥鋪裡做個坐堂大夫餬口,家境已經大不如從前了。

  「天吶,怎麼會這樣?!」香茹張口結舌,當然她驚訝的只是謝醫婆那封信,「自家」現在境況如何才不是她關心的對象。

  「怎麼樣?對未來有信心了吧?」小夏醫婆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淺笑。

  「嗯!」香茹心裡蕩起一絲小小的雀躍,原來今早長公主的暗示是指這個,一直只存在於幻想中的未來終於不再僅是幻想而可以落實到紙面上變成實實在在的計劃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9 07:13 PM

入門 第118章

  未來前景已經觸手可得,香茹笑得見牙不見眼,還把早上長公主跟她說的話轉述給師叔聽,心裡迫不及待想把心中所想寫到紙上,做出詳實計劃,只等日後出宮就盤店開張。

  「你只管籌劃你的未來,其它雜事都由我們來辦妥,我們不會看著你回家受委屈的。」既然長公主都有暗示,香茹的未來就更不用操心了。

  「嗯!」香茹笑得開懷,心思已然跳到店面裝修上了。

  香茹回宮時將近中午,吃罷午飯,午休時醫婆們都不顧休息,跑來找香茹閒磕牙,想聽聽香茹在街上看到的見聞。

  香茹一邊繼續分發剩下的禮物,一邊繪聲繪色地講著街上的情景,她只講街上趣事,不提侯府八卦,只說些廚房聽來的笑話,廚房外的事誰問都不說,只推說這是長公主交待的,不讓她往外嚼侯府的舌根。醫婆們識趣也就不再多問。

  聊了一中午,下午工作時間到,聊天大會散場,大家各幹各事,香茹提著禮物去太醫院見邵太醫,跟他報告請安。

  在邵太醫那裡一坐就是一下午,還蹭了頓午點,最後心滿意足回女醫館吃晚飯。

  香茹前腳回屋,後面醫徒們都下課回來,茜草看到香茹興奮的撲過來討要禮物,香茹給了她一大包珠釵簪花,足夠茜草一天一樣換著戴半月不重樣,茜草小姑娘心性,等不及次日,立刻在妝鏡前打扮起來,自美得意。

  邵太醫托茜草帶回來的那兩封信茜草也看過,知道香茹已得上頭青眼,未來會有好日子過,為她高興,而香茹家現在窘迫的家境在茜草看來就成了天道報應,不值同情。

  「對了,你明天上午去找邵太醫,問問他,你考中醫婆的事宮裡有沒有告知你家裡,要是他們得了信兒早早為你安排了一門親事,就等你回家成親,那我們這商量得熱熱鬧鬧的計劃到時都得落空。」小夏醫婆突然想到一處不妙的地方。

  「啊?宮裡會做這種好事?」香茹大驚。

  「別人是沒聽說,可你不是考了優等麼,怕太醫院一高興,寫封信給你家報喜。你家落魄了幾年,有個翻身的機會誰不會把握?優等醫婆,誰娶回家誰長臉呀。哎呀,怎麼早沒想到這茬,要是當時你成績一出來誰提醒一下就好了。」小夏醫婆越想越心憂,不免懊惱自責起來。

  「當時哪裡有空想這些,只顧著緊張成績去了,成績出來又一味高興,再說了,我們那時也不知道太醫院有沒有這樣的規矩。罷了,我明天去問一問,要是沒送就最好了,要是送了,咱們再想辦法。」

  「嗯,要是送了,咱們再寫信出去請姐姐們派人去你家鄉再細打聽一番,若是沒給你許人家我們就想辦法讓你許不出去,也省了將來事多。」

  「要是打聽到已經許人家了,咱們是不是還要想辦法讓這門親事成不了?」茜草道。

  「那還用說?香茹現在身份不同往日,茜草你放心香茹的婚事由她家那無良父母作主?」小夏醫婆眼睛一翻,眼刀嗖嗖。

  茜草嚇得連連擺手,「香茹當然值得更好的人家。」

  「那還用說,光我夏家就有好幾個人選。」

  「師叔,您家裡給您許的是哪門親事啊?」看話題越來越偏,香茹不由打岔,她不想聽這種話題,由衷反感,她現在不想聽到有關婚事的字眼,聽到就沒來由的煩。

  「哎~師叔,您今年出宮,明年也要嫁人了哦,許的哪家少爺啊?」茜草八卦熱血沸騰。

  「你們……!」小夏醫婆愕然,話題居然轉到自己身上,一時羞怒,白皙的皮膚上染上一層淡粉色。

  「嘻嘻嘻嘻!」香茹和茜草對視一眼,竊笑不已。

  在小夏醫婆的滿面羞紅中,讓香茹不爽的話題就此結束。

  當晚吃了晚飯,小夏醫婆輔導茜草功課,香茹在屋裡寫開店計劃,靜靜的夜一如往常。

  次日一早,香茹吃完早飯就趕往太醫院見邵太醫,問太醫院當初有沒有把她的成績通知家裡。

  邵太醫不明就裡,但很爽快地告訴香茹,太醫院在成績出來幾天後就把喜報發往她家了,其實每個考中的醫婆太醫院都會寫封喜報發往醫婆戶籍地的,再由當地官府往醫婆家報喜,也就是說香茹考中優等醫婆的事整個家鄉都知道了。

  香茹聽完身子就軟了一半,臉色鐵青,「糟了。」

  「怎麼了?來,坐下喝點水。」邵太醫見香茹表情不對,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又給她倒了杯涼水。

  「喜報發往家裡你不高興麼?」邵太醫搬了椅子在香茹身邊坐下,低聲誘問。

  「我家裡非把我賣錢了不可。」香茹喝了半杯水緩了緩情緒,也不瞞老師,就是直勾勾看人的眼神有些嚇人。

  「怎地了?詳細說說,看老師能幫得上什麼忙不。」

  邵太醫是自己老師,一直悉心教導自己,亦師亦父,香茹對邵太醫自是信任萬分,聽老師問,香茹也就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講給他聽,連繼母設計自己要把自己永遠留在宮裡的事都講了。

  聽完這故事,邵太醫撫著香茹的發頂,一時陷入沉默。

  「你有這樣的父母,的確不得不防,以你現在的身份,他們就是索要千兩聘禮人家也會覺得應該,而有這筆錢你家就完全翻身,置幾□地做個地主吃喝不愁,至於你所嫁如何他們不一定會關心。」

  「不是不一定,而是一定,他們要是關心我,我小時候就不會過得那樣慘,大冷天的連件厚些的衣服鞋襪都沒有,手腳凍得冰涼都無處取暖,家裡幹粗活的僕婦都有肉吃,我卻長年不見油星,進了宮來才重新知道什麼叫吃飽穿暖。」香茹越講越憤慨,雙手不自覺地使勁摳著椅子扶手的漆皮。

  「好了,好孩子,以前的日子過去就過去了,不想也不要提了。以前是老師不知道,現在老師知道,一定幫你將來在京城好好過日子。」

  「老師,現在家裡得了喜報,知道我不久後就要回家,就怕他們先給我訂好了親事,只等我回家成親。」

  「這事老師派人去查一查就知道了,要是真給你訂了,大不了花筆錢取消親事。」

  「我最討厭就是給他們花錢,要是不花錢就能解決就好了。」

  「那不行,跟你訂親的那戶人家是無辜的,給他們補償是應該的。好了,這事你不要擔心了,先派人去查查看,要是沒給你訂親這錢就能省下了。」

  「沒給訂親也不能放心,那要再想辦法讓家裡無法給我訂親,我不想再跟那個家裡有任何瓜葛,想到他們的嘴臉我就恨。」香茹情緒有些不穩,不知道此時這激烈的感情是自己的還是某人的。

  「冷靜一些,事情還沒到那麼糟糕的地步,任何情況都有解決辦法,別心急,一切有老師。別忘了你有強大的人脈關係,你的師傅師叔師兄老師,還有這裡這麼多太醫,你的事情遠沒到山窮水盡的他步。放輕鬆些,別自己嚇自己,嚇壞了自己就得不償失了。」邵太醫一再安慰。

  香茹深呼吸,再深呼吸,再再深呼吸,胸中激盪的失控情緒終於漸漸地重新回歸秩序,香茹不再緊張憤恨,一切恢復平靜。

  「謝謝老師,我沒事了。」

  「沒事就好,你這十多天辛苦了,這幾日就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你還有兩年多才回家呢,一切都會解決的。」

  「嗯,那就拜託老師了,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好好休息,等老師的消息。」

  「嗯,學生告退。」

  香茹辭別邵太醫回了女醫館,今日小夏醫婆輪值,香茹沒去值房打擾她,而是徑直回了自己屋子繼續寫開店計劃。

  中午小夏醫婆回來,香茹上午得的消息告訴小夏醫婆,兩人商定暫時就先等邵太醫探查的結果再做打算。

  從京城到家鄉坐大車的話,路上要走四五日,再加上還要安排人手等事宜,香茹知道邵太醫不會那麼快就有消息回復,這落後的世界,信息通訊就是不那麼方便。

  但沒想到次日茜草下課回來掏出封信來,又是謝醫婆寫的托邵太醫轉由茜草交給香茹的,三人拆信一看,原來是謝醫婆把長公主到時會辦妥文牒路引的事告訴給香茹,己方只需想個回京的由頭即可,安慰香茹不要再擔心將來的事。

  有了這封信,香茹自然不再擔心怕回了家就不能再回京城,離家百里需要官府路引才能上路,沒有路引要想獨自返京那是做夢,現在有了長公主的保證,在這一塊事上香茹心中大石平安落地。

  「太好了,香茹,長公主幫你解決了一件大事,真不愧是長公主,想到我們前頭去了,在我們還在頭疼怎麼擺平你家事的時候,她居然想到你一個姑娘家不能獨自開出路引憑證,現在長公主解決了你的後顧之憂,你可以專心對付家事了。」小夏醫婆拍著香茹的手,掩不住的歡喜笑意含在嘴角。

  「嗯,長公主有恩於我,日後我定會回報於她。」這種時候君臣忠義之類的活該講還是要講幾句。

  「長公主插手這是很明顯的拉攏,並且已經等於是宣告世人你是她的人了,你以後行事說話要更加謹慎,雖說這是私下幫你,統共沒幾人知道,但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有風聲漏到外頭讓別人聽去,別讓人抓到你的辮子藉機給長公主難看。我今年冬天就要走了,你還有兩三年,你和茜草自己多保重了,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就去找邵太醫和我舅舅。」

  「嗯,我和茜草會好好地,師叔也要多保重,出嫁時可記得多送幾盒喜餅給我們哦。」香茹不耐煩這種傷離別的氣氛,輕輕半句話把這討厭的氣氛打得無影無蹤,並成功鬧了小夏醫婆一個大紅臉。

  「嘻嘻!」茜草掩嘴竊笑,還不忘火上澆油,「香茹,你要不再托邵太醫打聽一下師叔的未來夫婿是個怎樣的人吧?」

  「好啊,師叔意下如何?」香茹懂事的再添兩把柴。

  「你們!再胡說我撕爛你們的嘴!」小夏醫婆拍桌而起,叉腰大喝盡顯潑婦之態,香茹和茜草立馬手牽手逃之夭夭。

  「師叔好好休息,我們去催催晚飯。」




入門 第119章

  頭天邵太醫跟香茹打了包票,左思右想這事自己一人做不來,得找幫手,於是下值後就立刻去找向少繁,卻沒見著人,門房上說自家老爺今晚有約要晚飯後才回來,於是邵太醫只好約了次日再來。

  等回到家夫人又送來一封信,說是於家大少奶奶謝紫嫣派人送來請轉交香茹的。次日上值後邵太醫把信交給茜草帶回,然後到中午午休時分向少繁來見老師問是有什麼事。

  香茹的事在這公眾地方不方便說,邵太醫只說是有些私事,和向少繁約好下值後在宮外會合一道回家細談。

  傍晚,師徒兩個在宮外碰到面,兩輛車一同駛回向少繁家,向少繁不是嫡長子,依著他們向家的家規,成親後就搬出大宅子分家另過了,地段優越的獨門獨戶三進院落鬧中取靜,很適合人口少的小家庭平靜度日。

  向少繁把老師請進自己書房,向夫人來見過禮寒暄幾句並送上兩杯茶,接著就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了這兩師徒。

  「老師現在可以說找學生什麼事了吧?真是私事麼?」向少繁和邵太醫其實差不了太多歲數,所以在私人場合,向少繁偶爾也會開開玩笑。

  「當然是私事,還能蒙你不成。沒別的太大的事,就是想跟你借點人手用用。」邵太醫呷了口茶,想起香茹,面色略沉。向少繁察言觀色,直覺事情好像不知老師說的那麼輕鬆,「怎麼?老師私事難不成有些棘手?」

  「這事棘手也不棘手,輕鬆也不輕鬆,到底怎樣要先查過才知道,可我家實在調不出人手來,所以才來找你借人用用。」

  「老師要辦什麼事還是直接說吧,我也好找合適的人吶。」

  「是這樣,為你師妹香茹辦的,跟你說,香茹她啊……」邵太醫把香茹的身世原原本本講給向少繁聽。

  「原來是這樣,真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有這樣的身世,真是怪可憐的,見她幾次都是笑容滿面很活潑開朗的樣子,誰知從小卻是這樣長大的,大了還被家人暗算,差點就要在廚房蹉跎一輩子。知道繼母難做,可這樣的繼母未免也太過分了。」向少繁深深皺起眉頭,為茹香茹感到難過。

  「是啊,所以一定要幫她跳出火炕,有這樣的父母真是人間大不幸。」

  「我知道了,我會挑個伶俐的下人去跑一趟,詳細打聽一下,不論打聽到什麼都回來再從長計議。」

  「嗯,對了,再派人去跟香茹那兩師傅師叔說一聲,看看她們知不知道什麼有用的消息。」

  「現在時間還早,不如乾脆現在派人跑一趟,就幾句話的事,她們要是查了我們就省了這一趟人力了。」

  「行行,就這樣辦。」

  向少繁立刻起身喚管家進來,讓他派人去於家和徐家,向於家大少奶奶和徐家大少奶奶打聽何醫婆的家事,問問她們是否派人查過何醫婆家有沒有給何醫婆安排親事的事。這一通交待繞得人頭暈,但管家還是抓住了關鍵字眼,領命立刻下去。

  在等管家回復的時間裡,邵太醫跟向少繁夫婦吃了頓晚飯,又跟兩個徒孫說了說話問些功課,再又抱著最小的徒孫女玩了一會兒,待向夫人哄了三個孩子回屋睡覺,邵向二人回書房喝茶聊天時,管家終於來回報了。

  隨管家一起來報的還有於徐兩家派出的下人,兩家的大少奶奶聽到向御醫家僕人的問題都表示沒有查過這事,派去的人只查了何家現在的家境情況。

  兩位大少奶奶不愧是在宮中一直生活了數年之久的親姐妹,在聽了問題後立馬就想到一塊去了,趕緊派了自家的僕人隨向家僕人一塊回來,好帶回去更詳細的口信,徐大少奶奶夏氏派出的正是先前前往香茹家鄉打探消息的那個人,他親自跑的,知道最多細節。

  邵太醫和向御醫聽了徐家僕人報告的更多細節後,立刻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何家由原先的稍有資財直落到現在的月月精光,離窮困潦倒沒差幾步,兩人都覺得為了翻身重過以前的好日子,很有可能犧牲香茹。

  想到此,向御醫先打發了於徐兩家的僕人,讓他們帶話回去,向家會派人再去調查,請二位少奶奶稍安勿躁耐心等候。於徐兩家僕人行禮告辭回家覆命,向少繁想了想,又喚管家,派家人出去找三少爺來說話。

  「三少爺?是你大哥家的那位老三?」邵太醫問道。

  「對,就是他,香茹的家鄉是古桑縣,老三這人精通吃喝玩樂,人脈甚廣,叫了他來問問,也許古桑縣會有他一個兩個人脈,查起來更方便些。」

  「這個時間了會不會打擾他休息?」

  「休息?這個時間才是他一天下來最正經的時間,與其讓他跟別人在妓院裡狎妓喝酒談人生,還不如到這來喝茶。」

  「呵呵。」邵太醫一笑而過,端起茶杯與學生只談風月。

  又是兩杯茶下肚,一更過半,管家來報斐少爺來了。

  「侄兒見過小叔。」隨話音出現的是個弱冠青年,一身藍綾白紋的袍子,紮著同色腰帶,腰上掛著上等玉珮,長手長腳身段勻稱,長相俊俏,眉目有神,風流天成,笑容親切誠懇,舉手投足充滿年輕人的活力,是個一看就很討人喜歡的男子。

  「三兒,來,見過叔叔的老師,邵太醫。老師,這就是我大哥的三子,向斐,字凌雲。」向少繁與二人互做介紹。

  「向斐見過邵太醫。」向家老三趕忙給邵太醫行禮,邵太醫也回了一禮。叔侄三人家暄片刻,這才落座,小僕換上三杯新茶,躡手躡腳退下,並帶上房門。

  「小叔使人找侄兒來是有什麼急事吧?」

  「這事說急不急,可拖久了也著實惱人,叫你來是想跟你打聽打聽。」向少繁笑道。

  「小叔有話請直說。」

  「三兒,古桑縣你有熟人麼?」

  「古桑縣?」向斐想都不想就點頭,「有啊,古桑縣自從修了條新路後,各地藥材都往那裡彙集,漸漸形成了一個生藥市場,家裡在那邊有間生藥鋪。」

  向少繁和邵太醫對視一眼,皆露出放心的笑容。

  向斐見狀,奇道:「小叔有什麼事往古桑縣麼?需要侄兒代勞麼?」

  向少繁沒答話,他先望著邵太醫,又指著自己侄子,眼神詢問。邵太醫捋著鬍鬚思索片刻,微微點頭。

  向斐耐心地等著二位長輩打啞謎。

  「三兒。」

  「小叔。」向斐坐正身子聽候吩咐。

  「你派個人去古桑縣打聽一戶人家,戶主叫何大偉,以前是個郎中,現在在梁記藥鋪當一名坐堂大夫。這梁記是這何大偉的岳丈家,梁氏是他妻子。我要你打聽的就是這何家有沒有給他們的大女兒何香茹訂下親事,若是訂了親,訂的是哪戶人家,家世如何等一概詳細打聽清楚。」向少繁仔細吩咐侄子。

  「何香茹?這人,哎,不正是小叔你的師妹麼?邵太醫的女弟子?是吧?」

  邵太醫微笑點頭,「正是。」

  「對,就是她,我不過以前隨口提過,你居然就記下了,好記性。」向少繁伸出一指,邊笑邊指指點點。

  「嘿嘿,要沒這點本事,怎麼跟人做生意呢。」向斐在叔叔面前還是充滿孩子氣。

  「既然知道這香茹是叔叔的師妹,就好好給叔叔把這事辦妥了。」

  「小叔,只辦這一件事?就是打聽有沒有給許人家?為什麼她許不許人家您和邵太醫這麼緊張?不希望她回家嫁人麼?」向斐扔出一連串的問題。

  「你不知道,她那個家對她簡直就是火炕,萬不能看著她又回去受人欺負。」

  「小叔,說些聽聽吧,我多知道些,也好知道叮囑人怎麼辦事。」

  向少繁又望向邵太醫,邵太醫又點頭,向少繁這才把香茹的身世講給了侄子聽。年少氣盛的向斐聽完就按捺不住,抬手就在手邊茶幾上憤恨地拍了一巴掌,震得幾上茶杯叮噹亂響。

  「太過分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家。小叔,你放心,這事我定囑咐人打探得細細的,連他們家現在有多少家底、每天吃穿用些什麼都一併打聽來。」

  「好,這事就交給你辦了,務必把他們家底給查得一清二楚,有沒有訂親、訂的哪戶人家,等人回來我們再從長計議。」

  「是,小叔還有要交待的麼?趁現在時間尚早,侄兒這就回家佈置下去,明早就讓人去辦路引,一拿到路引就出發,省得夜長夢多橫生變故,讓人徒耗時間精力。把事情盡早了結,也讓何醫婆能安心在宮裡過完這幾年。」

  「我們也正是這樣想的,所以才要趁現在尚有足夠時間趕緊把事情辦了,也省得事到臨頭落了被動。」

  「嗯,這我明白,那侄兒就先告辭了。」

  「好,叔叔就等你的好消息,天黑路滑,回家路上小心。」

  「是,叔叔,邵太醫,向斐告辭。」

  向斐行禮離去,邵太醫又坐了一會兒後也告辭回家。

  次日,太醫院,邵太醫利用午休在學院裡找到茜草,讓下午回去轉告香茹,已經安排了妥當的人回她家鄉打探消息,叫她放心等候。

  下午香茹收到茜草轉達的信,撫平情緒,安心等待。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19 07:17 PM

入門 第120章

  香茹這一等就是十多天,期間生活如常,隔幾天在值房坐一天班,剩下的時間自己打發,這些天裡宮裡宮外都沒有人指名找自己,一切平淡如水。

  半月後向斐派出的親信帶回了打探的消息,交出厚厚一沓紙,向三少爺獨坐書房研究了半天,估摸著下值時間快到了,令家人去小叔家傳口信,說是自己得了一罈好酒,要與叔叔一塊喝。

  向夫人已從丈夫那裡聽說了一些關於香茹的事,當時聽到憤慨處還紅了眼圈,對香茹以前的生活唏噓不已,這會兒收到侄子的口信心裡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連忙去廚房安排菜餚。

  傍晚向斐果然帶著一罈好酒先到小叔家,見過嬸子又送上禮物,與弟妹玩了一會兒,向少繁踏進家門,向斐跟小叔見禮後,叔侄兩個一頭扎進書房商談起來。

  向斐從懷裡掏出經過重新整理好的報告給小叔閱讀,向少繁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看完後呼的一聲直接拍在茶幾上,心頭之火不打一處來。

  「小叔,如我們所猜最壞的結果,何家已經給何醫婆訂了一門親事,不,應該說是直接賣了個好價錢。他們倒也聰明,拿聘禮的錢在鄉下買地做地主,還對外保密,讓人以為他們何家落魄後一直未有起色。這魯姓人家除了何醫婆也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古桑縣周圍誰不知道那家人家裡有個吃喝嫖賭俱全的兒子,就指著娶一個能幹的媳婦執掌家業,何醫婆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好媳婦,他們肯定不會輕易同意退親,我們想要幫忙得另想辦法了。」

  「是啊,八百多兩銀子的聘禮,真是大手筆,能買一百多畝地,只要經營得當後代都吃喝不愁。一邊是銀錢付訖等著媳婦過門,一邊是錢已入袋再不會吐出,三兒,你覺得逼哪邊退親最好下手呢?」

  「魯家雖是花錢買媳婦,但他們在這件事上卻也無辜,讓他們人財兩失總不厚道。小叔,還是從何家入手吧,當年是他們懷著最好老死宮中的目的把何姑娘送入宮中,現在何姑娘成了何醫婆,光耀門楣,他們又因是親人得以享受榮耀,總不能什麼好處都讓他們得了,是時候給他們一點教訓了。」向斐思索著緩緩道來。

  「嗯,說得不錯,何家也該受點教訓了,你有什麼好建議?」

  向斐拍拍茶幾上的報告,慢條斯理道,「這上面說何家大兒子也是坨扶不起來的爛泥,何家之所以能跟魯家訂親,這個大兒子在中間起了很大作用。他們何家日後想做個高枕無憂的地主,那我們奪了他們的土地如何?」

  「你的意思是把這何大再往深溝裡帶帶?」向少繁聽懂了侄子的暗示。

  向斐點頭,「何大一直在古桑縣活動,極少出縣城,他要是見識到了更好的花花世界,憑他的性子絕對會念念不忘,何家拿那八百多兩銀子買了五十畝地,剩下的錢又有一部分花在了土地的經營上,家裡能用的活錢不多,他又深得母親溺愛,哼,等他把家裡閒錢用盡之後……」

  「你這主意真能行麼?他們好歹窮了這一次,理當會把錢看得更重,大兒子再怎麼討要也該有個限度吧?」

  「如果這何大因為迷戀花花世界最後變成了不孝子呢?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鳥,再往深淵滑一步對他沒所謂。他是嫡長子,家裡財產本來就是他繼承,對不孝子而言,家裡的錢現在給和將來給有什麼區別麼?小叔放心吧,這種迷戀吃喝嫖賭的不孝子我見得多了,早就知道他們都是什麼德性,稍稍引誘教唆一下他們那點腦子就都拋臭水溝裡了。」

  「那行,就先這樣說,我明天再跟老師說說,看香茹是什麼意見,她要是覺得沒問題,那我們就召集大家商量一個可行的辦法,把這何大一步步帶溝裡去,叫何家有苦難說。」

  「好,就憑叔叔安排,有用得到侄兒的地方叔叔儘管使喚。」

  「少來,跟叔叔這假客氣,這事啊少不得要你出力。走走,你嬸子應該把晚飯弄好了,出去吃飯去。」向少繁邊說邊找了個信封裝起那幾頁報告放在書架上。

  「小叔,今天我帶了一罈酒來,今晚咱們喝個痛快。」向斐走到門口打開房門,等了小叔忙完一塊出去。

  叔侄倆痛飲美酒自是不提,臨睡前向少繁把報告抄了一份副本,又把跟侄子商量的辦法寫了進去,最後一起裝了個信封。

  次日上值前,向少繁叫妻子包了一包她自己做的點心,將那信封放在點心裡一塊包上,趁午休來到太醫院找老師邵太醫,借口送點心給老師在邵太醫處坐了一會兒喝了杯茶才匆匆回御藥房坐班。

  邵太醫趁著屋裡沒人,快速打開點心包,把裡面的信封拿出來另外放好,再捧著點心大方地走出去請同事們吃,在一片輕鬆的氣氛中午休就這麼過去了。

  到工作時間,同事們都各忙各的,邵太醫先假裝忙了一會兒就擱筆看信,看完後覺得這事似乎可行,但最好還是問過香茹的意見。

  於是邵太醫又趁午點時間去學院找茜草,當著眾醫徒的面謊稱是謝氏來的信,讓茜草轉交香茹。

  香茹從茜草手裡接過信封時,茜草將邵太醫的話原樣複述,但抽出裡面的紙一看三人就知道這是向家的調查報告。

  看完後三人反應各異,茜草最是耐不住的拍桌大罵,小夏醫婆依舊冰山狀皺眉思索,香茹拿著那張建議辦法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這太過分了,那樣的人家香茹要是嫁過去了還能有好日子過?師叔你到是想個辦法啊。」茜草把桌子拍得山響。

  「茜草安靜點,你想把別人都引來看笑話麼?」小夏醫婆被噪音吵得頭疼,呵斥道。

  「師叔對不起。」茜草趕緊從桌上爬起來,嚅嚅道歉。

  「香茹,你在想什麼?」小夏醫婆從香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不免有點擔心。

  「我在想把何大帶深溝裡之後又該怎麼做。」香茹緩步踱回桌前坐下,把手上的紙輕輕地放在桌上。

  「怎……怎麼做?」茜草首先傻眼,要計謀的事非她所長。

  「從這建議上看,拉何大墮落更深是第一步計劃,目的就是耗光你家現有的家底,再然後實行第二步計劃,香茹,你有什麼想法?」

  「我覺得這第一步計劃可行,這個長子從小嬌慣,我繼母似乎故意拿他跟我做對比,我小的時候沒少羨慕嫉妒恨,現在嘛,哼,窮家嬌子多噩夢。我是這樣想的,當何大墮落無救家底掏光之後,師傅師叔就再派人過去,謊稱京裡有人家看中我,想來提親,出高額聘禮引何家上鉤,引誘他們跟魯家退親,再然後他們就是我們手心裡的泥巴,想圓揉圓,想扁摁扁了。」

  「魯家出了八百多兩聘禮,會輕易答應退親?」小夏醫婆問道。

  「師叔,小小古桑縣,是跟同縣富戶結親好處大,還是跟京城富戶結親好處大?醫藥行當的誰沒聽說過京城七大家族,我們可以進一步引誘,只要跟京城同行結親,何家翻身指日可待,許以各種口頭好處,窮怕了的他們必定上當,至於怎麼退親,那是何家的事,想要攀高枝總得付點代價。」

  「我大概懂你意思了,大家輪流排人上門假意提親,讓何家挑個眼花繚亂,七大家族隨便哪個都是高攀,提親的人各提出自己的條件,讓何家去頭疼後面的事。」

  「對,就是這樣。甚至一開始都不必就說是提親,而是打探情況,恭喜何家出了個好女兒,再問問有沒有許人家,然後放出口風說京城有大戶看中,另外還可以誇一誇我有多麼的能幹,宮裡宮外有多喜歡我,這種話隨便他們編,只要讓何家上鉤後悔跟魯家訂親就行。」

  「行,你只要把意思說清楚,具體辦事的人自會知道怎麼說話。香茹真看不出來,你這招蠻陰損的。」

  「他們對我不仁,我又何須對他們有義?我又沒奪他們家產,沒讓他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只是想要平安脫身與那個家庭再無任何瓜葛而已。」

  「唉,這倒是,畢竟他們有錯在先,也不怪不到你後頭報仇。」

  「對了,師叔,假提親這事慢慢來,不著急,拖著他們,畢竟我到期出宮還是要回家一趟,一是規矩如此,二是我也要給娘親上墳。三是我覺得斷要斷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所以最後的決戰由我自己來,你們到時安排好接應的人手就行。」

  「沒問題,我們到時候可以直接派人手跟著你的驛車走,陪你回家,再護送你回來。這種善後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們這些人都會給你思慮周詳的。你有強大到讓人嫉妒的堅實後盾,我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

  「嗯,謝謝師叔。」

  「客氣什麼,等你的事真正了了,再拿出你看家本領來謝我們吧。」

  香茹和小夏醫婆相視一笑,茜草卻在旁邊犯起糊塗,香茹剛才那番話她壓根沒聽出來計策在哪裡。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是香茹自己出的主意,那就算是個好主意吧,她的家事麼,怎麼做當然得聽她的。

  於是茜草也很開心的笑了。




入門 第121章

  香茹花一晚上的時間把自己的想法寫成信件,讓茜草轉交給邵太醫,邵太醫又去找向少繁,向少繁找來侄子向斐,因邵太醫和向少繁的休息時間撞不到一塊,一人休息的時候另一人要坐班,因此就安排向斐做聯絡人,由他去約於徐兩家的大少爺和大少奶奶見面,將香茹的信給謝氏和夏氏看。

  第一次見面約在於家,但來赴會的徐大少夫婦還帶來了第三位客人,就是京城四大杏林世家之一的胡家二少爺,他是小夏醫婆的未婚夫,同時也是徐少爺的姨兄弟,想著小夏醫婆日後肯定也要插手幫忙的,多一人多份力量,徐大少就把這胡二少給一塊拽了來。

  於家老爺子老夫人從兒媳婦謝紫嫣嘴裡聽說了她徒弟何香茹的故事後非常同情,表示會大力幫忙。

  見面會的開會地點選在了於大少夫婦居住的偏院書房,四男二女六人在書房裡關上門密談,人多思路廣,對向斐與香茹提出的兩個計劃重新進行討論,都覺得先把何家逼到絕路上再給他們一個絕處逢生的希望是個好主意,為了抓住救命稻草的何家才會乖乖聽從他們的安排。

  京城三大藥家各有各的努力範圍,古桑縣那邊是向家的地盤,除了幾家小藥材行做些零散生意外,最大的就是京城向記生藥行,向斐表示他可托掌櫃的幫忙監視何家的一舉一動,有何風吹草動京城都能最快得到消息。

  向斐的這個提議全票通過,大家立刻轉而討論派誰去引誘勾搭何家大兒子,這是個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完成的任務,在引誘何大進一步墮落之前,得先花工夫與何大搞好關係,這就需要設套。

  而這套子是直接對何大下還是先從何大身邊親近好友開刀就成了討論的重點,六個人正好分成兩派,因為人數平均,而且各有各的道理,結果誰也說服不了誰。

  兩位少奶奶與徐大少是直接下手派,他們的觀點是時間有限,香茹今年中秋後就滿十七歲,整三年後她出宮,如果花在勾搭引誘何大墮落的時間太長,後面的假提親就不夠時間,要是在香茹出宮前該做的前戲還沒完成,會對香茹造成被動。

  於大少、胡二少和向三少則認為何大是個頑劣子弟不錯,但好歹也讀了這麼多年書,雖然不求上進,卻也不是笨蛋,貿然出現個陌生人跟他套近乎必定引起他的懷疑,所以從他身邊人下手才比較安全和可行,只要策劃得當,這一步並不會浪費太多時間。

  雙方都有道理,無法說服對方,就這麼從上午一直僵持到了午飯,午後還繼續僵持,於家老太爺老夫人聽下人報告此事,把那六人叫來自己屋裡,又細細地問了一遍後,老兩口都偏向於自己大兒子這邊,但貿然一個陌生人的確不好行事。

  於是為了更謹慎一些,叫來大管家詢問他手下有沒有人是從古桑縣來的,想托人牽個線搭個橋。

  大管家立刻舉薦了自己的二媳婦,娘家有親戚在古桑縣,就是太久沒有走動來往,不知道那邊還記不記得這門親戚。

  這話一出眾人就都興奮了,催著大管家趕緊把他二媳婦喚來詢問。

  那媳婦子是個爽快人,很爽快地告訴眾人古桑縣是有個開客棧的遠親,要是老爺夫人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吩咐,憑著京城於家的名號,人家肯定幫忙。

  老夫人細細詢問了那遠親的姓名和店名,打發了媳婦子下去,勾人墮落的事當然不能打著京城七家的旗號,得派個不相干的外人去幹,然後他們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在何家人面前拯救他們於水火。

  眾人又再商量了一會兒,看由哪家派人去合適,這時向斐站了出來,「各位,不如就由晚輩來安排吧。正好今年的藥市即將開市,向家又在古桑縣有生意,晚輩出人正合適,明暗都有照顧。就以客棧老闆的京城親戚的名義,由他引見到梁記藥鋪去,先談生意,再吃餐飯,接著生場小病找那何大偉治了,再與何大偉攀上關係,見著那頑劣子後,後面的事就在我們掌控中了。」

  「嗯,若是由向家派人倒的確方便,可是三少爺這樣會不會造成你的不便?」於老爺子捋著鬍子猶疑問道。

  「無礙的,何醫婆雖是大少奶奶的徒弟,但同時也是我小叔的師妹,小叔和邵太醫因為各種不便故將這事托給了晚輩,晚輩理當盡力。」向斐一個機靈人兒一下就明白於老爺子顧忌什麼,微笑解釋。

  聽向斐搬出了邵太醫和向御醫,而且向斐又是自己妻子的外甥,這樣算下來,香茹的事其實就是自家的家事,想通這點老爺子點點頭不再說話,許可了向斐在這中間的作用。

  其他人見狀也沒提出異議,依眼前的情況來看,再沒有比向家更便利利的條件,於是在短暫的沉默後大家紛紛表示贊同。

  「一切就拜託表弟了。」於大少笑道。

  「有表叔打頭陣我就放心了,我們也正好趁這段時間,把假提親的計劃好好合計合計盤算盤算,看怎樣出力最小卻取得最大效果。」於大少奶奶謝紫嫣跟著點頭笑道。

  「對,如果何家這次給香茹訂了個好親事反倒叫人為難,插手不是不插手也不是。現在倒省事了,既然何家還是不把香茹當女兒看,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不必再給他們面子,這是他們自找的,我才不信他們不知道香茹的身後有我們這幾家撐腰。」徐大少奶奶夏寶桐咬著牙恨恨地道。

  「小小的何家哪裡是我們的對手,要不是因為顧忌太多,何須費這麼大勁,直接甩了銀子帶人走就是。」胡二少拍著手裡的扇子,面上略有一絲慍色。

  「是呀,在何家已經給香茹訂親的現實下,我們不能直接上門甩了銀子說退親,只好繞這麼個大圈子想辦法逼何家主動退親。唉,都是我這做師傅的考慮不周,失策了,早在香茹成績出來之時就該佈置好的。」謝紫嫣自責地低下頭。

  「妹妹,別自責了,我們還有足夠時間,總能叫香茹太太平平回去,又順順利利回來。」夏寶桐安慰自己妹妹。

  「媳婦兒,這事也怨不得你,那時你才剛出宮回家,剛跟父母共享天倫,哪裡想得到那麼遠的事。別擔心,這事最後一定會解決的,別小看了我們這幾家的能耐。」於老夫人也幫著安慰大兒媳婦。

  「是啊是啊,時間還多著了。」眾人紛紛寬慰,謝紫嫣的神情終於漸漸緩和了些。

  「好了,時間不早,第一步計劃已經商定的話,晚輩就打算回去安排人手了,我這裡加緊速度,後頭輪到大家出馬時,時間上也寬裕些。晚輩告辭。」向斐起身向眾人抱拳行禮告辭。

  向斐一說要走,徐少夫婦和胡二少也不坐了,一起提出告辭,各回各家各忙各事。

  給公婆請過安後,謝紫嫣與夫君回了他們住的偏院,先伺候了夫君休息,謝紫嫣坐在桌前提筆給香茹寫了封信,把今天的會面經過寫在信裡,派家人送到邵太醫家,請邵太醫轉交香茹。

  次日傍晚,香茹從茜草手裡拿到邵太醫轉遞進來的兩封信,一封是謝紫嫣寫的,一封是夏寶桐寫的,兩姐妹再次想到一塊去了。

  看過信香茹放心了,憑了外面那麼多人的幫助,何家就是貓咪爪下跑不掉的老鼠,那賣了自己所得的八百多兩銀子要叫他們連本帶利的全吐出來。

  「香茹,這事已經開始有人去辦了,你可以放心了吧?時間上一定來得及的。」小夏醫婆道。

  「師叔,那麼多人幫我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時間還充裕著呢,讓大家慢慢玩唄,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香茹皮笑肉不笑地打著扇子道。

  「師叔知道你在家裡時受夠了委屈,但麻煩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笑,看著叫人背後怪冷的。」小夏醫婆搓了搓雙臂。

  「抱歉,一下沒忍住,太開心了。」

  小夏醫婆和茜草齊齊打個哆嗦,面面相覷,香茹不是生病了吧?

  「香茹,你沒事吧?」茜草顫抖著聲音問。

  香茹輕輕一瞟,目光從茜草的臉上掠過,笑而不語,一手悠閒地打著扇子,一手拿杯子喝水。

  茜草撲向小夏醫婆尋求安慰,此刻的香茹總覺得嚇人。

  夜裡香茹在自己房中繼續擺弄她的開店計劃,這麼多天計劃大綱已經寫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細節的完善,順便再籌劃一下開店需要的第一桶金應該怎麼賺,這才是讓香茹真正覺得頭疼的東西,京城生存不易,一文錢難得英雄漢啊。

  想來想去沒有頭緒,念著時間還長,以後總有辦法,於是香茹收抬好桌子,洗洗睡了。

  平靜的日子又過了數日,中秋過完,今年的夏天徹底結束,又是半月後,香茹過完了自己的十七歲生辰,收到邵太醫和向御醫從宮外帶進來的禮物無數,香茹傍晚下廚房親手煮了幾碗壽麵與師叔師姐共享,夜裡獨坐房中看著滿桌的禮物,心中一時感慨,來到這個世界不知不覺竟然也快三年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1 05:17 PM

入門 第122章

  香茹八月底的生日,過完生日就是九月深秋,天氣越發的冷了,香茹和小夏醫婆閒來無事對坐窗前琢磨該給新衣繡什麼花樣時,茜草下學回來衝進房中,帶來邵太醫傳的口信,謝紫嫣和夏寶桐都有喜在身了。

  香茹和小夏醫婆立刻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等冷靜下來,小夏醫婆和茜草又催著香茹趕緊寫孕婦食方,好叫邵太醫帶去給那兩位師傅師叔,三人有事沒事開開玩笑也會商量著日後出宮給侄子侄女帶什麼禮物。

  立冬那天,邵太醫托茜草帶來古桑縣何家最新消息,何家大兒子已經成功上鉤,不日就會想辦法帶他來京城開開眼界,計劃目前進展一切順利。

  香茹對這大弟弟沒什麼好感,完全就當他是個陌生人,對他的未來前途自不關心,收到口信當晚她就在自己房中給邵太醫寫信,信裡明確寫到請務必讓大弟見識到京城最美好墮落的一面,最好是讓他沉醉在溫柔鄉銷金窟裡不能自拔。

  寫完信香茹緩緩擱下筆,每次聽到何家的消息,香茹都覺得自己好像精神分裂一般,潛意識裡總是有一種強烈衝動想要何家不得安生太平,但主意識又使勁克制這股衝動,提醒自己何家與自己無關,達到目的即可,做事不必太絕,為個陌生人犯不著浪費太多感情。

  香茹不是沒想過用一個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直接付大筆銀子叫何家退親換自己自由,但香茹的潛意識卻極力反對這個想法,她從小沒怎麼受過家裡的溫暖,憑什麼還要一而再地拿錢給家裡,他們有什麼資格得自己的錢?憑什麼?!想靠賣她得的聘禮過上地主的日子,她呸,世上沒這麼便宜的事。

  大概是潛意識最終佔了上風,所以才每了這個耗時甚長的計劃,沒想到大家都願意幫忙,這給了香茹莫大的安慰,鼓勵自己在宮裡一定要好好的,回去給那對無良父母最後一擊。

  信件交給邵太醫後怎麼實施自有他們劃算,香茹在宮裡繼續安分守己地過她的小日子,閒來無事就做些點心打發時間。

  立冬後一天冷過一天,傷風發燒的病人逐漸增多,為了女醫館眾人的健康,香茹這個食醫也適時的發揮出自己的力量,調整廚房的菜譜,盡可能地讓大家吃飽吃好。

  當今年冬天的第一次寒流襲來尚未過境,太醫院的昆布公公前來送信,說是外面有人點了香茹的差,要她到府上去照顧生病的小公子。

  這次出差距離上次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上次是夏末,這次卻已是初冬,香茹不敢怠慢,趕緊收拾包袱隨昆布走了。

  仍舊是先去見邵太醫,聽他耳提面命一番,這次不是去皇親國戚的府上,只是一品大臣家的孩子,孩子病得也不重,就是一些發燒,大概兩三天就能回來,夠資格請太醫醫婆出差的除了皇親國戚王公貴胄外也就只有一品大員了。

  聽邵太醫講完病人的家庭背景,香茹告別老師,坐車出宮。

  馬車將香茹送到目的地,下人帶香茹去見掌家的老夫人,給老夫人和諸位夫人見過禮後才被領去看病人。小公子九歲多,托了祖父是一品大臣的福,得以在皇傢俬熟唸書,與舒少爺、章少爺和閔少爺這幾位都相識,只是因為年齡和課程的關係,平時接觸不算多。

  但當香茹坐在小公子的床邊向夫人詢問小公子平日飲食習慣時,夫人親口跟香茹說,之所以會請香茹來府上照顧,就是以前聽了長平長公主的推薦,知道香茹樣樣好,如今孩子生病就正好有了這想法,二門之內女眷重地男人止步,香茹的性別和身份很適合做這份工作。

  香茹照顧了小公子三天,親自伺候湯藥和飲食,小公子病癒,老夫人看到重新恢復健康的孫子很高興,給了香茹一個大賞封,派車將香茹送回宮去。

  香茹回到宮裡才歇了四天,昆布公公來傳達第三次出差任務,這次去的是個三等伯爵府上,生病的是一對母子,母子倆一個發燒一個咳嗽。

  在伯爵府呆了七天完成任務,領了個大賞封勝利回宮。

  經過這幾次出差後,香茹這個名字立刻在皇親國戚王公貴胄中傳開來,本來冬天體弱的人就容易生病,這些家庭出生的女眷們又都是嬌生慣養長大的,運動量嚴重不足,看似健康其實體弱得要命,稍微吹點風就覺得不舒服,既然宮裡現今有了一個相當好用的醫婆,這些當然都不客氣,一個個的都上了心。

  於是香茹自己都不明白怎麼自己突然就忙起來了,幾乎隔一兩天就要出差兩三日,去的都是朱門大戶的府上,而病人又沒什麼大病,無非就是頭暈啦食慾不好啦身子乏力啦等小毛病,連湯藥都不用,直接開幾副食療或藥膳方子,盯著吃幾天就完事,臨走前還能領個賞封。

  因著出差的好處,香茹的荷包日漸豐厚起來,短短月餘積攢下的賞封比以前給宮外私開膳方賺的還多。女醫館眾醫婆們對香茹能出差個個羨慕得要死,一個兩個的開始跟香茹套近乎拉關係,可她們能給的關係實在少得可憐,香茹壓根就不看在眼裡,但是表面工夫照做,讓人覺得她沒有驕傲自滿,還是以前那個脾氣和善的何香茹。

  今年冬至茜草她們還要繼續參加考試,現在已經到了最後複習衝刺的階段,天天唸書到半夜,香茹趁著出差的機會,路過街市時給車伕婆子塞些錢,讓車子繞到書局買些參考書給茜草。

  冬至眨眼就到,醫婆醫徒們送小夏醫婆等幾位醫婆出宮門,在宮門口香茹茜草拉著小夏醫婆的手許下日後宮外見面的約定,依依不捨地看著幾位醫婆坐上馬車漸行漸遠。

  送走了小夏醫婆,茜草匆匆回房拿書箱去考場考試,香茹一路將她送到考場,細細叮囑了很多考試事項,看著茜草走進考場後香茹又跑邵太醫那裡呆了一上
午,一邊幫著邵太醫做文書工作一邊等著茜草考完,讓她在自己房裡等她坐不住。

  中午茜草等醫徒們一起交卷出來,茜草臉色不好也不說話,問她什麼都是搖頭,香茹不敢再招惹她,牽了她的手先回女醫館吃飯休息,等著茜草自己說話。

  下午茜草總算開了金口,把考試題目和自己的答題過程講給香茹聽,疾醫的課程香茹學得不多,但解題破題答題的步驟怎樣她還是記得的,香茹聽完覺得茜草思路沒錯,但茜草卻心裡沒底,總覺得自己的文章寫得不好,香茹怎麼安慰都不行。

  緊張的一晚上過去,翌日起床後,醫徒們普遍陷入一種忐忑不安的精神狀態,這毛病還有傳染性,本來早飯時還好好地茜草在外面轉了一圈後回來也開始變得緊張不安起來,香茹只好陪她呆在房間裡,耐心地等到下午放榜時間。

  下午兩個小太監扛著一個大大的告示牌來到女醫館,醫婆和醫徒們早就頂著寒風在院子裡等著,一看到放榜了立刻一窩蜂地圍了上去。

  這次的榜單上終於多了幾個名字,不再像去年那樣只有香茹一人的名字在上面,茜草還在人群中奮力往榜單前面擠時,站在後面的香茹就從一群後腦勺的間隙中一眼看到茜草的名字在榜上,興奮地大叫起來。

  「茜草,你考中了!」

  香茹這一喊人群立馬炸鍋,大家都往前面擠要看剩下的幾個名字都是誰,茜草身單力薄,推推搡搡之下竟然被擠出了人群,還差點摔一跤。

  香茹沒看到茜草的窘境,她正在人群中奮鬥,剛才是粗晃一眼,現在她想看個仔細,看看茜草考了幾等。

  只是不等她擠上前去,先到榜單前的人就已經念出了榜單上的名字和成績,茜草四人考中醫婆,皆是良等,算是個可喜可賀的成績,雖然沒有再出一個優等給個驚喜,但今年一口氣有四人考中也是件莫大的喜事,要知道現有醫婆已經所剩無幾,再沒有新人補充女醫館真要暫時關門歇業了。

  「別愣著了,你們四個還不趕緊去謝師?」香茹重新擠出人群,叫那四個還興奮得不知東南西北的姑娘去做現在最應當做的事。

  「對對,這就去這就去。快走。」茜草拽了一個姑娘往門外跑,另兩人也手拉手地趕緊跟著跑了。

  正主兒謝師去了,看熱鬧的人群也就漸漸散了,香茹總算安全地站在了榜單前,從懷裡摸出兩個銀角子分給放榜的二位小公公請他們喝茶,然後回房泡壺熱茶等著茜草回來。

  茜草他們四人去了兩刻鐘才回來,個個臉上喜氣盈腮,回來後又忙著跟各位姑姑道喜,好一會兒才完全脫身各自回屋休息。

  這一晚上女醫館有人歡喜有人淒涼,香茹才不管其他人怎麼樣呢,她率先佔了隔壁空屋,叫茜草收拾行李連夜搬上來,兩師姐妹相鄰作伴,當晚兩姐妹還擠一個被窩,茜草乖乖地聽香茹講一些為人處事的經驗和道理,就像當初小夏醫婆教導香茹一樣。

  翌日,正逢香茹輪值,於是帶了茜草一起去值房,讓她觀摩大家的工作情況。

  上午才剛過半,昆布公公匆匆跑來,叫香茹趕緊收拾行李,這次要去章丞相家出差,丞相家的長孫少爺已經確診染上水痘,小少爺指名非香茹照顧不可,不然就不吃藥。

  一聽是章丞相家的長孫少爺,香茹腦海中立刻蹦出一個胖胖的身影,很無語的回房整理行柔,這小少爺生病了胃口還這麼好。

  跟茜草交待叮囑了一番,香茹挎上包袱坐車出宮。





入門 第123章

  來到丞相府後,香茹發現府裡因為孫少爺的病已經高度戒備,所有的少爺小姐全部隔離在各自房間禁止外出,水痘的高傳染性大家都知道,家裡已經有一個孩子染上,做長輩的自然怕家中其他健康孩子跟著病倒。

  香茹跟著下人先去拜見老夫人和大少奶奶,然後就被領到琛少爺臨時居住的小院,這裡已經被完全隔離,進來伺候少爺的除了貼身的乳娘和大丫頭外,其他下人小時候都得過水痘,防範措施做到十足。

  小院生活設施完備,有獨立的小廚房和水井,吃喝不愁,所有人都關在裡頭過封閉的生活,直到琛少爺完全康復為止,每日所需的生鮮蔬果會有專人送到院門外,再由院裡的人拿進去,避免人員的接觸。

  香茹乍一走進院子聽下人介紹時一開始覺得有些小題大做,可等她到了客房放下行李又出門去見琛少爺時,路上再仔細一想,這府上人員眾多,水痘又可靠飛沫傳染,小心一些也的確無大錯,誰家沒孩子啊。何況這病又不是兒童專利,大人也一樣會得水痘,而且要命的是水痘病人的年紀越大、症狀越重、病程越痛苦,因水痘引起的併發症也會更為嚴重。

  香茹隨下人來到琛少爺暫住的上房,房間裡採用地暖取暖,非常暖和,小少爺躺在床上,那小臉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印象臉上的肉多得沒處堆,發了很多小疙瘩,齜牙咧嘴一副難受樣子,但精神還不錯,看到香茹兩眼冒綠光,不等香茹先行禮就先嚷嚷著要吃這個要吃那個。

  香茹見過禮後,邊上的丫頭捧上大夫的藥方,香茹一邊看,乳娘一邊講少爺好可憐啊、發燒啊、疙瘩發了好多啊云云,光聽乳娘講的話好像這琛少爺病得不輕的樣子,但從藥方和琛少爺目前的精神狀態上看,尚不必過於緊張。

  放下藥方,香茹也給琛少爺切了切脈,脈象上暫時看不到有什麼潛伏的病症。而且從少爺發病到自己來之前,琛少爺照太醫的藥方吃過幾次藥了,病情已經得到初步控制,接下來就需要下人照顧周到,不要讓小少爺因為受不住癢而撓破水皰,那樣傷口容易發炎感染,就有可能引起併發症。

  香茹還在考慮琛少爺的病情,床上的琛少爺卻已經等得不耐煩,連聲催促香茹下去準備午飯,少爺餓了。

  水痘病人一般都有點食慾欠佳,可看琛少爺這副樣子,香茹覺得這位少爺不用太擔心,這貪吃的小胖子一定好得很快。

  事情正如香茹猜測那樣,琛少爺的病情發展一直都在正常狀態,太醫每天來看一次,每次來都囑咐小少爺再癢也不要撓,轉身又吩咐下人仔細伺候,有任何其他病症出現要立刻通知大夫。

  水皰很癢,而且又是分批出現,身上同時會有乾涸結痂的皮疹,也會有新發的水皰,癢得琛少爺滿床打滾。水痘雖是種溫和的疾病,可一旦患上也夠折騰人的。

  為了分散琛少爺的注意力,香茹做了很多小點心,讓小少爺覺得癢了就吃東西。

  小胖子琛少爺很喜歡這種養病方式,幾乎除了正餐外,就是抱著點心盤子不撒手,只有夜裡睡覺時床邊要人整夜看護,就怕琛少爺睡夢中下意識地撓破水皰留下疤痕。

  直過了二十來天左右,身上最後一批發起的水皰終於陸續乾涸結痂,沒有出現讓人擔心的併發症,琛少爺這場病總算順利進入病程後期,不再具有傳染性,所有伺候的下人這時候也才終於鬆了口氣,多日不曾露面的老夫人大少奶奶等家中長輩也都抽空過來探望。

  香茹又伺候了旬餘,等琛少爺身上最後一個痂疤脫落,她這次出差任務才正式宣告結束,從頭到尾耗時月餘時間,一晃眼竟然就快過年了。

  老夫人和大少奶奶分別給了香茹一個大賞封,另還賞了些布匹衣料等物,算是給香茹過年的年禮,然後派車將香茹送回宮去。

  前腳才踏進女醫館的地盤,後面眾醫婆們就來看望香茹,一番客套寒暄後,香茹將剛得的那些布匹衣料大方地全分給了醫婆們,權當是新年禮物。

  許是快要過年的緣故,這次出差回來後,香茹就再沒接到出差任務,但因為醫婆人手不足,悠閒日子也設有了,輪值表重新排過,三天一輪改成了兩天一輪,現在一個月要上半個月的班,結果僅剩的幾名老醫婆怨聲載道,直抱怨說工作太繁重了。可抱怨歸抱怨,還是得依著輪值表做。

  年三十那天,宮外的謝紫嫣三人均派家人給香茹茜草送進豐厚的年禮,二人照著慣例把這些年禮都轉贈別人,圖個喜慶熱鬧吉祥。

  年後生活依舊,茜草正式開始在值房坐班,香茹繼續頻繁出差,一個月竟然有大半個月是在宮外各朱門大戶的府上,女醫館雖有她的輪值表,卻好像是白排的,好幾次香茹才在值房坐不到半天就被叫走出差。

  出差雖然辛苦,卻也不是沒有回報的,時間一長,香茹這個名字在上層社會裡成了家喻戶曉的一個名字,但凡香茹服侍過的皇親國戚王公貴胄都說香茹很好用,人也乖巧,只做事,不多嘴多舌,待人接物為人處事都不錯。

  一家這樣說還可能是客套,可家家都這樣說,自然就是真的好,就弄得更多的大戶起了心思,都想請了香茹到府上試一試。

  京城權勢者眾多,香茹卻只有一個,幸好有太醫院把關,他們會才根據先來後到的順序以及病人的身體情況來安排香茹的出差,先上誰府上後去誰府上這種排序的事不勞她操心,都由太醫院給她安排好,她只要照著這種安排認真完成她的任務即可。

  邵太醫偶爾會通過茜草帶消息給香茹,告訴她現在計劃進展到什麼地步,當得知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的大弟弟已經沉溺在賭博的快感中無法自拔的時候,香茹嗤笑一聲,扭過頭就忙自己的事去了,養不教父之過,讓那對無良父母痛心跳腳去吧。

  春末的最後一天午後時分,香茹才出差回宮,剛坐下歇口氣喝杯水,昆布公公就來下達了新的任務,這次是太后下的懿旨,要把香茹派去二等開國侯府上伺候長平長公主九個月,因為御醫已經確診,長公主懷孕兩個月了,香茹必須得伺候完月子才准回宮,在此期間,香茹不再接受別的出差,只在侯府專心伺候長公主一人。

  一聽是這位舒侯爺,香茹腦海中最先蹦出來的身影就是那位猴子轉世的少爺,算來距離第一次見面也快有一年了,不知道這位少爺現在有沒有變乖一些。

  這次要在舒侯府上呆足九個月,那時正好是年關上,這要是長公沒坐完月子,自己豈不也要跟著在宮外過年?

  茜草得知香茹這一次要走大半年,相當不捨,可不捨也沒辦法,姐妹倆互相叮囑各自小心。

  時隔大半年第二次來到舒侯府上,還是那個街門,迎接的還是二門上的那個王嫂子,過了二門後相迎的是兩個普通丫頭,走的還是那條走過的小路,溫婉可人的長公主坐在睡房的窗下,身邊站著盧嫂子。

  香茹盈盈屈膝行禮,「婢子何香茹請長公主安。」

  「平身。」長公主微笑道,「好久不見了,何醫婆近來可好?」

  「謝長公主關心,婢子一切安好。」突然得長公主如此關心,香茹覺得受寵若驚,趕緊道謝。

  長公主摸摸尚未凸出的腹部,笑得慈愛,「何醫婆的本事大家都曉得了,未來這幾個月一切就拜託何醫婆打點了。」

  「是,婢子一定盡力侍奉長公主,請長公主放心。」

  「你也別太緊張了,御醫說本宮現在情況良好,何醫婆只管照正常情況安排飲食就行了,要是有什麼想問的儘管來問盧嫂子。」

  「是,如果長公主不介意的話,婢子現在就借盧嫂子一用,婢子想知道長公主平日的飲食習慣,以及以前懷小姐和少爺時曾有過哪些口味變化。」

  「好,盧嫂子就陪香茹到外面說話吧,喚小丫頭們進來服侍就行了。」

  「是,那我先退下了。」盧嫂子跟長公主感情深厚,言語稱呼上自然也親密些。

  香茹與盧嫂子來到睡房外的小廳坐下,盧嫂子把香茹提的問題都逐一解答,隨著話題越來越細緻,香茹心中那本針對長公主的孕婦食譜也逐漸成型。

  告別盧嫂子後,香茹隨丫頭來到客房,客房裡傢俱齊備,打掃得纖塵不染,她帶來的幾個大包袱都整齊地碼在床上,包袱裡是她帶來的幾季衣裳。

  香茹離宮時是午後時間,來到侯府已是下午,又跟盧嫂子說了這一會子話,等香茹再把自己行李收拾好,就有丫頭敲門送來了她的晚飯。

  飯後香茹就一直在房間裡寫孕婦食譜,還特別分了早中後三個階段,不過現在詳寫的還是早孕期的食療方,中後期兩個階段的只是暫時打個草稿。

  作為食醫,香茹首先開出的當然還是她最擅長的食療方,至於藥膳方什麼的她打算等御醫的通知,要是御醫認為可以在飲食中添加適量藥物,她再來安排藥膳方子。

  次日上午,香茹把一晚上寫成的早孕期食療方拿給長公主看,長公主看完就允了,聽香茹拿去給廚房總管安排。

  「咦?長公主不需要婢子下廚麼?」香茹對長公主的安排感到不解,以往每次出差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廚房裡。

  「不需要,你是食醫,又不是廚娘,哪裡需要你頓頓親自下廚,這種日常飲食讓廚子去做就好了,要是御醫認為我該吃些藥膳,再由你掌勺才更能體現你的本事啊。」

  「是,婢子謝長公主厚愛。」

  「夫人,我倒有個建議,不如讓何醫婆跟廚房採購每天一道去早市上買菜如何?這也算是食醫一部分的職責吧,早市上菜品種類豐富,說不定能觸發何醫婆的靈感,安排出更多更好的飲食呢。」盧嫂子插話道。

  「早市上人多擁擠又嘈雜,何醫婆又不曾逛過早市,要是出了紕漏可怎麼是好。」

  「一回生二回熟,廚房採購又不懂養生這些事,買來買去總是那些菜,廚子本事再大花樣再多也有限,日子一長難免就膩了,夫人現在跟平時不一樣了,要更為講究一些才好。」

  「這樣啊,何醫婆意下如何?聽說早市髒亂,菜葉污水遍地,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些下流痞子專門在早市上趁著人多擁擠調戲年輕媳婦子,我是擔心何醫婆年紀輕輕的姑娘家怎麼吃得下這種啞巴虧。」長公主和盧嫂子自顧自聊了幾句後,長公主突然就把話題拋給了香茹。

  香茹在邊上已經聽到傻眼,心裡也明白這是長公主給自己出府活動的機會,說不定日後還會准許自己出府與師傅師叔們見面。

  想到此,香茹忙不迭的點頭,「為了更好地伺候長公主,婢子願意的。」

  長公主和盧嫂子對視一笑,盧嫂子笑道,「那就這樣說了,明天開始就辛苦何醫婆了,嗯,何醫婆想必沒帶便衣,一會兒我讓丫頭子送幾件到你房裡,外面的百姓不認得你這身衣裳,還會以為你穿的是素服,那些下流痞子更會往你身上蹭,換上便衣還省事些。」

  「是,謝謝盧嫂子想得周到。」

  「何醫婆要是在街上受人欺負,別怕他們,只管喊出侯府和長公主府的名號來,我們這兩府的人走在外面還沒人敢惹的。」長公主還不忘再叮囑一番安全事項,怕的就是香茹年輕面子薄,被人欺負了就吃啞巴虧。

  「是,婢子自會小心,謝長公主提醒。」

  「好了,時候不早,趕緊把該辦的事都辦了吧。」長公主把食方交還給香茹。

  「長公主好好休息,婢子先行告退。」香茹接過食方行禮退下,去廚房找廚房總管交待事項。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1 05:21 PM

入門 第124章

  當天無事,香茹跟廚房眾人見過面敘過舊後就回了自己房間,坐了一會兒就有幾個小丫頭送來一堆嶄新的新衣讓香茹挑選試穿,五顏六色的上好料子,比香茹穿的雨過天青色好得多,聽丫頭們說這是總管娘子才穿的衣料,也就是盧嫂子那一級別的人才能穿的。

  這麼多好衣服挑花了香茹的眼,一身身的試穿,費了好長時間才挑定衣服。

  本來香茹只想挑三四身夠換洗就行,可丫頭們不依,說總管娘子們的衣裳都是連穿一個月都不帶重樣的,這些衣服都是盧嫂子特意交待送來的,只准有不合身的退回,其他的都得收下,這事關侯府和長公主府的面子。

  於是為了兩府的面子,香茹只得不停地穿穿脫脫,把送來的衣服都試穿了個遍,退回了不合身和顏色不合適的,其他的全部收下,算一算最少夠半月不重樣。

  挑完了衣服丫頭們又給香茹重新梳頭,拆掉香茹梳慣的宮髻,除了劉海,其它頭髮都梳到腦後直接用簪子盤個單髻,留出發尾垂在胸前,似婦人又不是婦人,姑娘也不是姑娘,再換上一身衣裳,憑香茹那宮中熏陶出來的形容儀態,倒的確是讓人不敢上前調戲欺負,怕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女子。

  搞定這些事後時間就到了午飯時間,吃過飯又小睡片刻,香茹換上新衣服去給長公主道謝。

  香茹本就正是最青春美好的年紀,再加上人靠衣裝,換上漂亮衣服後,香茹也跟著漂亮不少,看得長公主和盧嫂子眼前一亮,說笑幾句後長公主又賞了一些簪釵花環,教香茹打扮得更漂亮些。

  「沒看出來,何醫婆是個如此妙人,在府裡這些日子,宮裡的衣裳就不要穿了,真是埋沒了好人。」作為一名宮裡出生的公主,從小到大一直到如今,近身伺候的都是貌美俊悄的下人,習慣了美人環繞的長公主見香茹這般模樣心中自然是歡喜的。

  「就不知道這樣一身走在前面會吸引多少公子哥兒跟著神魂顛倒,那樣可就罪過大了。」盧嫂子抿嘴一樂。

  香茹低頭做含笑羞怯狀。

  長公主和盧嫂子又說笑幾句,見香茹越來越不好意思了,這才饒過了她放她回去。

  出了正房,香茹又碰到大小姐和小少爺,趕緊行禮問候,兩位小主子乍一看到香茹還沒認出來,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漂亮丫頭就是去年伺候過自己的那個人。

  香茹也很高興看到二位小主子,兩個孩子都長高了不少,大小姐越來越有長公主的風範。而小少爺麼,除了個子長高些,相貌還是那樣,一雙靈活的眼睛黑白分明,透著聰明和機靈勁,不知道是否還是那樣調皮。

  雙才寒暄片刻,香茹告辭退下,回屋準備明日要做的事。

  明天是自己真正意義上的上街,別看香茹面上平靜,與人談吐自如,內心裡早就按捺不住的激動,巴望著明天趕緊到來,她想用自己的雙腳丈量京城的路面。

  日後要開藥膳館的話一定要充分瞭解市井民情,這九個月是最好的機會,況且長公主也樂意給自己機會,現在只是讓自己去早市買菜,等過些日子說不定還會安排自己去做更多的事,反正打著食醫的旗號,隨便找個什麼理由就能上街轉悠。

  香茹心裡也很清楚,長公主這些舉動都是為了籠絡自己,幸好自己的政治意圖也是傾向皇室正統的,香茹一點抗拒都沒有,欣然接受了長公主這樣的安排。

  當天剩下的時間平靜過去,香茹早早地梳洗睡下,她白天跟廚房打聽過了,跟採購約好了見面的時間,香茹不想遲到。

  醒來時天色剛濛濛亮,其實時間還早,但香茹已經睡不著,起床梳洗打扮,一切準備妥當後,在房中坐了好一會兒,約定的時間才到,香茹趕去廚房與採購碰面。

  廚房的專職採購也是位管家娘子,人近四十,小小個子人很和氣,背有些微駝,已做了外婆,因她名字裡有個翠宇,廚眾都喚她翠娘,香茹也就跟著這樣叫。

  香茹來到廚房小院,翠娘已經等在那裡,見了香茹,雙方寒暄問候完,翠娘挎了個大竹籃,帶著香茹從後街角門出了侯府。

  早市離府邸有些路程,所以才要趕早出門,不然誤了時間新鮮菜就讓人家買走了。

  翠娘一邊走一邊主動跟香茹講一些街面上的事,當來到街上後,翠娘還指著兩邊尚未開門營業的店舖跟香茹講都是幹什麼的,商品如何,口碑怎樣,對門的競爭對手各有什麼絕招什麼招牌商品等等。

  香茹聽得津津有味,問題也越來越多,翠娘都很耐心地予以解答,這一早上香茹學到了很多京城生活常識。

  走了三條街,來到了最近的早市,菜攤子在街道兩邊一字鋪開,綿延不斷,都是城外農民趁開城門的第一時間送進來的,蔬菜水果新鮮得水靈,籠子裡的各類活禽咯咯嗒嗒呷呷呱呱叫得熱鬧,肉攤上擺著切割好的**肉類,沒有注水。

  街上人來人往,多是家庭主婦,還有各類貨車來往穿梭,牆邊還蹲著等活幹的苦力,偶爾也有穿著很花哨一副流里流氣樣子的男子走過,看到那樣的人,街上的年輕媳婦們紛紛避讓,生怕沾著半分。

  有認得翠娘的菜販大聲招呼翠娘買自己的菜,翠娘也笑呵呵地過去打招呼,香茹落後幾步四處看,既是看有沒有適合長公主吃的菜,也是看這活生生地市井生活氣息。

  香茹那一身高級衣料和髮型讓街上的人都意識到此人身份惹不得,都有意無意地避讓著,人家寧可跟別人擠來擠去,香茹身邊卻始終有一小圈真空地帶,沒人敢接近她。

  「姑娘,你有沒有什麼看中什麼要買的菜?」翠娘買了一把翠綠的小青菜後,一邊付錢一邊問香茹。早在出門前香茹就交待過了在外面別叫她醫婆,因此翠娘就喚她姑娘。

  「我還沒決定,翠娘你先買完你要買的菜,等回程時我再補一些。」

  「哎,好,那姑娘隨意。」

  翠娘帶著香茹從街頭走到街尾,翠娘買好了今日廚房要的菜,當原路返程的時候,香茹指著先前看好的攤子加買了一些菜,籃子越來越重,看看差不多夠了,兩人打道回府。

  路過一個早點鋪子時,看很多人都排隊買,想到自己還沒吃早飯就出來買菜,這會兒肚子早餓得不行,於是香茹也排隊自掏腰包買了幾個大肉包子請翠娘一塊吃。

  翠娘連聲道謝,兩人邊吃邊走,翠娘順便也就告訴香茹這家鋪子的包子全街最好吃,皮薄肉厚汁多個大實惠,可也是最貴,人家肉包子都賣兩文錢一個,這家賣三文,她從來捨不得買這家的包子吃。

  香茹扭頭看向身後的那家早點鋪,人群排成的隊伍比先前更長了一些,看來不管貴不貴,好吃才是硬道理,只要好吃,就會有人願意掏錢。自己將來的藥膳館也同此理,要想吸引到食客,必須拿出真本事,看來挖別家的藥膳廚子得納入第一步計劃才行,和店面選址同時進行。

  幾個包子而已,就讓香茹想到了自己的事業,該說她思維太跳躍,還是該說她思路敏捷?

  反正不管怎樣,香茹的事業發展計劃又有了新的變動,當她和翠娘回到侯府,交待廚子給長公主的午飯做什麼菜後,香茹就趕忙縮回房中把剛才的思路寫下來。小丫頭給她送來早飯,看到香茹在寫字,還以為她在寫長公主的食譜,一邊布餐一邊誇香茹好盡職。香茹笑而不解釋。

  日子淡淡地過,御醫定期隔幾日來給長公主診一次脈,香茹每天趕早市買菜交待廚子做菜,每天早飯後去給長公主請安,順便問一些身體情況,好調整飲食安排。

  除此之外沒事就呆在房裡,除了同院的丫頭,她不怎麼跟別人接觸。要是大小姐或小少爺想要香茹做些點心自用或者招待客人,香茹也會去做,但不會主動去找大小姐和少爺聊天,連侯爺都很難得見一面。

  在府裡呆的時間長了,香茹發現那位小少爺還是一如既往的調皮,隔幾日就會聽到下人們談論少爺偷跑上街的八卦,成功次數遠多於失敗次數,而失敗也只是因為一些突發情況下人才能幸運的及時截住少爺。

  香茹回回聽到都笑得不行,她開始跟著下人們猜測小少爺偷溜的手段,這實在是茶餘飯後的極好談資,也能極大鍛煉自己的想像力,只可惜少爺不會告訴大家他每次離家的手法,這太遺憾了。

  當夏季過半的時候,定期來給長公主切脈的御醫給香茹帶了一個口信,先是告訴香茹小夏醫婆幾日前升級為胡二少奶奶了,再告訴香茹徐大少奶奶夏氏快生了,再過月餘就又是於家大少奶奶謝氏添丁的日子。

  連著三個口信叫香茹歡喜不已,在侯府裡根本不知道外面那個計劃進展如何,御醫又是外人,也不好叫他帶書信進來,好在這幾件都是喜事,又是口信,倒也無妨。

  口信是御醫私下告訴香茹的,香茹也沒告訴別人,但按捺不住的喜悅心情還是讓香茹連著幾日從早市上買來針頭線腦,一有空就在房間裡做針線,給即將出世的師弟師妹們縫製各種立體的卡通形象的布娃娃玩具。

  當完成一對布老虎後,因為完全不同於傳統的布老虎形象,一下就吸引了院裡眾丫頭們的目光,都覺得新鮮好玩,尤其是年紀比較小的小丫頭子,更是抱著布老虎愛不釋手,而有些心靈手巧的丫頭則暗暗記下樣子,想著回頭自己也縫幾個給家裡的弟妹們玩。

  長公主聽說後,又看過香茹縫的成品,也來了興致,讓香茹給她未出世的孩子也縫幾個布娃娃,作為交換,她允許香茹出府去看望即將分娩的師傅師叔。

  香茹大喜過望,連聲答允。





入門 第125章

  因有長公主的允許,香茹立刻就托二門上的王嫂子請人送信去徐家告知師叔一聲,送信的人帶回回信,信上寫明見面時間地點,熱切盼望香茹的到來。

  幾日後一個上午,香茹告假出府,帶著她趕製出來的幾個布娃娃如約去看望徐大少奶奶夏寶桐,侯府特意派車送她,並約好來接的時間。

  徐家人口眾多,徐家大宅佔了半條街,而另半條街上一字排開的獨門獨院則分別住著其他宗親,也就是說其實這整條街都是徐家的產業,夠得上稱做家大業大。光是徐家就如此,可以想像另六家又是怎樣的氣派。

  門房上顯然是早得了吩咐,香茹一報出自己的名字,門房上就立刻熱情地領了香茹進去,幾經下人接引,香茹被領到了徐大少夫婦住的院子。

  聽到下人報信,徐大少奶奶夏寶桐挺著大肚子迎出臥房,正進屋來的香茹看到,忙不迭地上前一把攙住,在丫頭們的簇擁下回到臥房,仔細地將夏寶桐扶到床上,讓她背靠著大引枕安穩地坐著。

  「來來,坐我身邊,讓我好好看看你。這麼久沒見,越發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變呀。」夏寶桐拍著床沿一個勁地叫香茹坐下,丫頭們排著隊送上清水淨手擦臉喝水漱口,床頭的小幾上眨眼就擺下了涼茶和水果。

  「來,先喝點水,時間還早,咱們慢慢說話,中午能在這裡吃飯吧?」夏寶桐一個眼神,小丫頭就把茶杯遞到了香茹手上。

  「嘿,長公主體恤,准我午後再回去。」涼茶口感不錯,香茹連喝好幾口。

  「那就好,等會兒你師傅也要來,咱們好久不見,一塊兒好好說說話。」香茹詫異,「師傅也來?她現在經得起馬車顛簸?」

  「我也是這樣說,可她偏不,說你先來看了我,等下次再得空去看她還不知道得什麼時候,反正她產期還早,大夫也說要她多活動活動,她就這麼決定了,誰都勸不了。都快當娘的人反倒越來越任性了,真是。」

  「也許師傅自有安排,她怎麼說也是醫婆出身,咱們就耐心等等吧。」香茹笑道。

  「好了好了,不提她了,省得人操心。」夏寶桐假意抱怨幾句,又笑開來牽起香茹的手,細細問她現在在侯府的生活怎樣。

  「侯府比宮裡舒服多了,長公主情況又好,沒有要操心的地方,前面那幾個月跟沒事人一樣輕鬆就過去了,御醫沒說要吃藥膳,我連廚房都不用進,更不用給少爺小姐做點心,弄得我除了天天早起買菜外壓根就沒別的事可幹。」

  「這樣挺好,長公主是喜歡你的,你在她跟前好好做,不求你有什麼特殊表現,只要你拿出自己的本事就好。」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不能辜負了長公主的一片好心。長公主是個好主子,很體恤下人,我身上穿的都是長公主送的新衣,說宮裡的那身衣裳走出去像素服,早市上經常有流氓痞子擾人,怕我被人誤會受欺負,就送了我好多新衣服。」香茹邊說邊站起身轉了個圈給師叔看。

  「我說你今天怎麼這麼漂亮呢,果然還是人靠衣裝,長公主真是疼你,我們這樣身份的普通人家也就是穿這樣的料子,你走在街上人家都當你是少奶奶吧?」

  「呵呵,那我倒不知道,不過這樣一身衣裳走在外頭,的確是沒人敢挨著我走,師叔也知道早市上有多擁擠,人挨人,車頂車的。」

  「哈哈哈哈,本想是怕你被人欺負,結果倒成了你欺負整條街的人。」夏寶桐笑得樂不可支。

  「來來,給我講些街上的趣事,我自打懷孕後只回過一次娘家看望父母,再沒出過這個院門,憋都快憋死了,你天天上街看到過什麼新鮮好玩的給我講講。」

  「街上趣事多了,我一樣樣講來給大家聽。」

  香茹把她這些日子來在街上看到的各種見聞趣事挑些好玩的講給屋裡眾人聽,不知是不是香茹笑點太高,她的故事明明還在鋪墊部分,屋裡就已經有不少人笑得腹痛。各種小趣聞講得正精彩,外面匆匆來報,於大少奶奶來了。

  「師叔,我去接去。」香茹趕緊起身出迎。

  香茹出了屋子,經過院子又過了一個穿堂門來到前面的小院,就接到了同樣經前面一進的穿堂門進來的謝紫嫣一干人等,香茹喊著師傅撲了過去,謝紫嫣也欣喜地牽著香茹的手,兩人親親熱熱地一道進屋去。

  師徒兩人在丫頭們的簇擁下徑直來到夏寶桐的臥房,才這麼點的工夫,窗下多了兩張貴妃榻,挨著擺在一起,夏寶桐已從床上換了這裡,另一張正是留給謝紫嫣休息用,姐妹倆頭靠頭肩挨肩地坐在一塊。

  丫頭們依舊是先伺候著於大少奶奶淨水擦臉喝水漱口,完事了屋裡才退下大部分人去,只留主客三人、各自的貼身丫頭和另幾位伺候茶水點心果盤的二等丫頭。

  「你還真來了,真是,怎麼來的?坐車?」謝紫嫣才放鬆身心地倚在榻上,夏寶桐的問題就追來了。

  「你問的奇怪,我現在這樣子能坐車麼,你不知道路上有多顛簸啊?我坐轎子來的。」

  「坐轎就直說唄,這麼通廢話,你也知道你現在不能亂動啊?還不老實在家裡呆著,這大熱天的往外跑,你相公居然也放心你。」

  「他剛送我來的。」謝紫嫣一邊喝蜂蜜水一邊道。

  「哎?怎麼不早說?現在人呢?外面的人怎麼都不攔著?」夏寶桐眼睛一瞪。

  「已經走了,送我到門房上就走了。沒事,他就是個順路,中午約了人在外面吃飯,正好順路送我過來,等他吃完飯再接我回去。」

  「香茹看到沒,你師傅根本就是跑我這炫耀他們夫妻情深來了。」夏寶桐斜睨著謝紫嫣,一副「我看透你了」的表情。

  香茹抿嘴偷笑保持沉默。

  「去去去,說什麼呢,真不害臊,這種話是當著香茹能說的麼,人家可不像你沒皮沒臉的。」謝紫嫣反手拍了夏寶桐一下,放下杯子,又招手叫香茹近前。

  「過來坐下讓我看看,這一年多沒見,真是越發漂亮了。在侯府裡可還好?」謝紫嫣話才出口,立刻有丫頭捧了繡墩過來請香茹坐。

  「侯府裡挺好的,長公主待我也好。」香茹依言坐下,扶著謝紫嫣的膝蓋笑得很甜。

  「多虧了是長公主,太后心疼寶貝女兒,你才能出宮九個月,換了任何一個皇親都沒這福氣,你沾了長公主的光可要好好做事。」

  「是,我一定會好好做事。」

  「好了好了,這些事不用你交待香茹也知道怎麼做的,她可比你聰明多了,你就少跟她操這份心了,你別叫人跟著操心就是好的了。」夏寶桐又打岔。

  「去去去,知道你嫉妒,不跟你一般見識。」

  「嘁~」夏寶桐飛了謝紫嫣一個白眼,突然又想起什麼,喚香茹,「香茹,你剛來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你帶了個包袱?」

  「是呀,師叔不提我都忘了,光顧著扶你,隨手就不知放哪去了?」香茹想起自己的東西,起身四下張望找尋。

  屋裡有丫頭想起這事,跑去外面拿進來一個藍底白花的包袱。

  「何姑娘,這是您帶來的包袱,丫頭們給您收起來了。」

  「謝謝了。」

  香茹接過包袱坐下,將包袱放在謝紫嫣的腳邊慢條斯理地解開。

  「什麼東西這麼一大包?」謝紫嫣和夏寶桐都很好奇。

  「沒什麼,就是幾個做給師弟師妹們以後玩的布娃娃。」香茹說著,手上的包袱也解開了,裡面是三對樣子奇特的動物玩偶,都是這些日子趕工做出來的。

  「喲?這是布娃娃?跟街買的都不一樣哎,真好。」兩位准母親一看到就不約而同的都喜歡上了。

  「這是偶爾有一次聽大小姐說起,說在朋友家裡看到過這種動物樣式的布娃娃,比傳統的更好看。後來聽說師傅師叔快要生了,就自己琢磨著做幾個給師弟師妹們玩,可惜手藝不好,本想再做得細緻一些,可光惦記著今日要來見師傅師叔就走了心思。」香茹謙虛地瞎編著。

  「不會啦,我覺得挺好的,活靈活現,更有動物形態,等將來你師弟師妹們長大了一定喜歡。」夏寶桐是愛不釋手的樣子,看看這個又拿起那個。

  「那是,香茹出眾的可不僅是廚活,她的繡活也是頂好的,當初容姑姑衣服上的花樣都是香茹一手包辦。」謝紫嫣語氣裡透著得意洋洋,這樣一個好徒弟打著燈籠都難找,偏就叫她得了,怎麼不得意。

  夏寶桐看不得謝紫嫣這得意樣兒,眼神一飛就想抬槓,卻被香茹搶先,用之前沒講完的故事勾住了二人的注意力,繼續講她在早市上看到的各種趣聞。

  上午這後半段的時間就在各種故事裡過去了,中午徐大少沒回來,只有她們師徒三人一塊在房裡吃了午飯。飯後兩位孕婦熬不住精力,臉上露出倦容,丫頭們伺候著在同張床上睡下,香茹也躺在榻上打了個盹。

  半個時辰後大家歇夠了中覺起來,二位少奶奶精力恢復了一些,在丫頭們的伺候下收拾妥當,夏寶桐揮退所有下人,屋裡只留她們三人,關起房門開始講正事。

  香茹一直在宮中,只靠邵太醫帶進來的消息瞭解外面計劃的進展程度,零零碎碎地也不是很完整,這會兒歇了午覺起來,上午的興奮勁已經過去,夏寶桐和謝紫嫣也有心情跟香茹詳細明計劃的進展情況。

  她的大弟弟已經成功墮落到賭博的深淵中無可救藥,家裡的現錢都已賭博輸光,正盤算著想賣地籌賭資了,只等那五十畝土地一變賣,就是第二步計劃的時候了。

  「五十畝土地市值將近三百兩銀子,夠在京城偏僻點的地方買個獨門獨戶的小院,但在賭桌上,也許一局就能輸個精光。」謝紫嫣道。

  「唉,賣地的時候注意別讓何家鬧得太厲害,要是全縣的人都知道何家把大女兒許給了魯家,到時候我們這的媒婆上門就落被動了。感覺就是奔著壞人姻緣去的。」香茹壞笑道。

  「噗哧~」謝紫嫣和夏寶桐失笑搖頭,「我們明明就是要壞人姻緣啊。」

  「你們是為了拯救無辜少女出火炕,這不叫破壞,這叫積德,佛祖會感謝你們的。我們的媒婆是無辜的,她們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何家誤導的,都是他們的錯。」香茹搓手跺腳,一臉無辜。

  「等媒婆上門提親的事一曝光,魯家必不甘休,何家就該有熱鬧看了。」謝紫嫣一副期盼的口吻幽幽道。

  香茹扯動嘴角給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用牙籤叉了一塊李子肉放進嘴裡,她心裡也期盼這場熱鬧,只可惜不能親臨現場觀看。

  太遺憾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1 05:26 PM

入門 第126章

  「對了,算過到現在為止一共花了多少錢麼?不能讓大家掏這個錢,把費用統計一下做個賬,日後我都會還的。」香茹提出一件一直記掛在心裡的事。

  「那算什麼,給你花錢是我們樂意,何況我們到如今也沒花幾個錢,除了一開始勾人上套花了些酒水錢外,就沒什麼花銷。現在那位鉤子早已消失,如今你大弟弟自己自甘墮落能怪得了誰。」謝紫嫣和夏寶桐這兩位家大業大的少奶奶壓根不在乎這點花銷。

  「還是算一算的好,我知道這事的聯絡人是向御醫的關係,那個人跟我到底是隔了一層關係,不似師傅師叔們關係親密,所以我不想欠人家一個大子兒。」

  「嗯,香茹的顧慮也有道理,那還是把費用整理一下,把各人出的零散花費都轉到我們名下,也省得香茹掛心這事。」謝紫嫣知道香茹的品性,做出讓步。

  「還是做個賬本,定期對一下賬,花了多少錢都記著,等我出宮賺了錢來還。」

  「香茹你要再說這錢錢錢的我可要生氣了,你別以為這要花很多錢,實話跟你說真沒多少,算上後期派媒婆上門,路費食宿費和辛苦費加一起,一趟也不過幾兩銀子,你這脫身的計劃就是耗時長,不費錢,你就別擔心錢的事。」夏寶桐真一副要翻臉的表情。

  「說的對,就是耗時,不費錢,我們只是刮個風掀點浪,然後就袖手旁觀看戲,看到精彩處鼓個掌喝個彩,要是高興就再給點賞錢,讓他們演得再熱鬧些,一定保證你能趕上最後的高潮。」

  香茹腦門上掛下三根黑線,「師傅,原來你也很壞哦。」

  謝紫嫣搖搖扇子,笑瞟了夏寶桐一眼,也不否認,「我們這樣家庭出身的,要是小白兔般純良早死了。就像你小師叔的相公,胡二少爺,他是嫡子,上頭的大哥是庶子,那個姨娘為了保自己兒子的地位,嘖嘖嘖,真是不擇手段,胡家二少爺差點都沒得出生。」

  謝紫嫣的這個大爆料聽得香茹目瞪口呆,她能理解體會皇家子弟競爭的殘酷,卻沒想過一般的有錢人家也有這樣的事,姨娘居然敢害到主母身上。

  「所以香茹你這脫身計劃由我們來操作就是找對人了,我們做這種事那是輕車熟路,香茹你只管放一百二十個心。」

  「我對師傅師叔自然是放心的,就怕知情人是否可靠,你們身邊伺候的下人又多,當中要是誰有點拐彎抹角的關係,提前送了消息去古桑縣,再傳到我家人耳裡,那……」

  「呵,真要發生了這樣的事,這個下人我們也不會再留用,一旦查實當場趕出府去,順便再放消息出去,說是出賣主家被趕,這個人就再也找不到事做,看哪個敢拿自己的前途冒險。」對香茹的擔心,夏寶桐表示根本不足為慮。

  「原來還可以這樣,那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嘛。」

  「本來就是,真不知道夕月在宮裡是怎麼跟你講的,你怎麼到現在還在擔心這些不值一提的屁事。」夏寶桐抱頭哀叫。

  「哎呀呀,夕月在宮裡不也是瞎子聾子,她知道的也不多,好了好了,今天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就好了,這剩下的日子香茹就安心地過吧,有空就拉扯一下茜草,她在宮裡的時間還長,別稀里糊塗地著了別人的道。」謝紫嫣打圓場。

  「嗯,我出來之前也跟茜草交待了,她今年還是新晉醫婆,宮裡不會有人點她們的名,她們也就是在值房給宮女們看看病,不過明年恐怕就要和後宮的娘娘們接觸了。」

  「到時就希望茜草能隨機應變吧,嬪御品級再低也是娘娘,小心無大錯。」

  「紫嫣我覺得你想太多了,有香茹在呢,沒人敢動茜草的主意,就算有賤人犯了錯想找人背黑鍋,也要看看身後都是誰撐腰。」

  「我這不是怕茜草年輕不懂事,自己撞進去,著了人家的道麼,靠山再硬,也來不及搬吶,事後再怎麼清算也彌補不了當時受的苦啊。」

  「那可不一定,現在宮裡誰不知道香茹在宮外照顧長公主,誰不知道邵太醫和向御醫跟她倆丫頭的關係?誰敢動茜草一根汗毛?你就是愛瞎操心,光顧著操心別人,偏偏就忘了自己。」

  「香茹和茜草都是我徒弟,我操心難道不是應該的?我自己有什麼好操心的,我日子還早呢,倒是你要多注意,穩婆說這幾天就該生了吧?」

  夏寶桐摸著自己的肚子,臉上浮現出慈母的溫柔:「嗯,就是這幾天。」

  謝紫嫣撫著自己的肚子也笑得一臉慈愛,香茹站在邊上羨慕地望著她二人,鑒於思想文化的巨大差別,她已經沒有嫁人的心思,只能看著別人做媽媽享受天倫之樂了。

  室內暫時沉靜下來,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心緒裡,一時無人說話,溫馨的氣氛環繞其中。

  不知多久,有丫頭在門外稟報,打破了室內的溫馨,原因無他,只因侯府來接香茹的車子到了。

  「師傅,師叔,我該走了,可惜時間無多,沒能給你們寫些月子食方,好在師傅家裡大夫眾多,我就不在行家面前獻醜了。」

  「無妨無妨,來日方長,這次吃不到你的方子,以後有的是機會。下次什麼時候方便,再寫信出來約個時間,讓師傅好好地招待招待你。」

  「好,一言為定。師傅師叔,我就先告辭了,你們多保重。」

  香茹依依不捨地與師傅師叔話別,謝氏和夏氏在丫頭們的攙扶下送香茹出臥房,看著香茹走出自己視線才回房,一邊說著姐妹的體己話,一邊等著下次見面的機會。

  香茹在下人的帶領下來到街門外,上車後香茹交待車伕到街市上繞了一圈,買了些小禮物帶回去送人,籠絡一下人際關係,下車進街門前還不忘給車伕一份,謝他今日辛苦。

  洗過臉換過衣服,重新梳妝打扮好,香茹去找盧嫂子銷假,順便給長公主請安,又問些今日自感情況如何,香茹就退下去廚房安排晚飯菜餚。

  飯後無事,趁著天還光,香茹捧了針線笸籮坐在院裡繼續做布娃娃,吸引同院的丫頭們一塊學著做,一群年紀相仿的丫頭片子像麻雀一般的嘰嘰喳喳倒也熱鬧。

  當下一次御醫再來看望長公主時,給香茹帶來了徐大少奶奶夏氏平安生下一男孩的消息,樂得香茹連聲道謝,還親自送御醫走了一段路。

  有丫頭聽到香茹跟御醫的談話,稟報給了長公主,長公主呵呵一笑,跟盧嫂子笑言可不想再生男孩,這一個兒子就夠人頭疼的了,要是再生一個更調皮的,兩兄弟聯手恐怕能把侯府屋頂都給掀了。

  香茹送了御醫回來,還樂得坐不下來,當天也就沒再做針線活,夜裡早早睡下,次日跟翠娘上街買菜時買了很多點心回來送人,跟眾人一起分享這件喜事。

  香茹在府裡的這些日子可沒少用這些小恩小惠拉攏人,誰見她都是樂呵呵的表情,她有什麼事大家都願意幫忙,人緣特別好,香茹在侯府的日子過得如魚得水。

  又是月餘時間過去,香茹得到師傅謝氏平安生子的消息,高興之餘再次大派點心慶祝,並趁機向盧嫂子請假,想出去看看師傅。

  長公主的情況一直良好,盧嫂子痛快地准了假,定好日子安排車馬將香茹送去於家。

  謝紫嫣這時候已經休養了旬餘,養得白白胖胖,香茹先給師傅請了安,又去逗小嬰兒,剛在乳娘懷中吃飽了奶的小寶寶在謝紫嫣的身邊睡得正香。

  香茹在師傅房中坐了半天,夏寶桐和夏夕月陸續過來,師徒四人又聚到一塊,分享著各種心事,順便把上次說好要做的賬本給香茹看。

  賬本上一筆筆都記得很清楚,花銷最大的就是那幾筆在酒樓妓院賭場的花樣,加起來總共一百多兩,最大的一筆開銷就是在妓院,剩下的是一些茶水費、路費、食宿費之類的零頭,連銅板都有。因為這個圈套已經成功,做鉤子的那個人早就功成身退,再無任何花費,因此這筆數額也就是目前的總花銷。

  「怎樣,沒蒙你吧,說了沒花幾個錢。他們賣了你八百兩,再算上你小時候受的委屈,我們不搾乾他們所有家底不算完。」夏寶桐磕著瓜子笑道。

  「日後派媒婆上門演戲,算她一趟十兩,派十次我看都算多的,只要去個三四次的,讓鄉人都知道京城有人家想娶你,就算你家一時不說話,魯家卻不一定也能沉得住氣。」謝紫嫣接道。

  「其實我覺得都不用派媒婆,媒婆到底是外人,三姑六婆媒婆是其一,我不放心媒婆那張嘴。我覺得還是派可靠的家人假扮媒婆的好,反正古桑縣的人也不認得京城的媒婆。」夏夕月提出自己的考慮。

  「對,我認同小師叔的話,媒婆到底是外人,官媒口風緊卻不好請,私媒那張嘴就難說了。在這件事裡我們都要置身事外,絕不能露出一點馬腳,你們派人打探過,應該知道我繼母的為人,要是讓她知道是我在背後搗蛋,就算我成功脫身回到京城,她也必定會想盡辦法找上京城找我麻煩。一頂孝道的大帽子扣下來,我就將被她拿得牢牢的,無法反抗。」香茹贊同夏夕月的說法。

  「說的也是,媒婆那張嘴真是叫人沒辦法,那還是派自己人去。哎,乾脆就從近身丫頭的娘集中挑選合適的人吧,這關係總近了吧,而且婆子們又都好跟人嚼舌根,只是去放點口風,她們應該能順利完成這個差事。」夏寶桐腦子轉得飛快,主意立馬就來。

  「行啊,把給媒婆的辛苦費給這些婆子,她們都會認認真真地辦差,而且知根知底,是比媒婆放心。」謝紫嫣也同意這個建議。

  「好,就這麼定了。等你大弟弟賣完了剩下的二十畝地,就該咱們的人上場了。」夏寶桐拍掌決定。

  正事談完,四人放鬆心情,嘻嘻哈哈地又聊些閒話八卦,直到侯府車伕來接香茹。





入門 第127章

  這次見過謝紫嫣後香茹沒再告假出府,來府的御醫也沒有帶來什麼好消息,直到八月過了中秋,謝紫嫣她們三人聯名寫信給長平長公主,以香茹月底十八歲生辰的理由,請長公主在那天放香茹一天假。

  長公主自是准假,並讓盧嫂子送了些生辰禮物給香茹,在香茹生辰那天把香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派車送她去了於家。

  這次依然是女眷的聚會,於大少爺忙於家族公事一早就出了門不在家裡,但也備了一份禮物由妻子謝氏轉交。

  趁著夏家姐妹還沒到,謝紫嫣先帶香茹去拜見了於太爺太夫人和老爺太太,從這四位長輩手裡香茹又收到了幾件賞封。

  再回屋裡後,夏寶桐夏夕月二人也到了,香茹才給兩位師叔見過禮,夏夕月就主動報告了一個好消息,她已經有孕在身了。

  香茹三人驚喜不已,圍著夏夕月連聲道賀,間或說幾句諢話,調侃又多了一對恩愛夫妻,弄得夏夕月滿面飛紅,頗不好意思。

  為了緩解這種尷尬,夏夕月抓著香茹給自己寫些食療膳方,免得到時候香茹回宮去再找人就難了

  丫頭們趕緊拿來紙筆,香茹診過夏夕月的脈搏,唰唰地寫出數張早孕食方,寫完了還跟夏夕月笑言後面就拜託胡家的大夫們了。胡家也是杏林世家,名下所開醫館大夫眾多,面對這些經驗豐富的同行香茹多少有些膽怯。

  寫完方子後,丫頭們進來報告說午飯已好,隨後各種珍饈佳餚流水介的送上飯桌,每人身邊有兩丫頭伺候,一丫頭布菜一丫頭倒酒,盛魚骨蝦殼的碟子弄髒就換。

  熱熱鬧鬧地吃完午飯,稍歇片刻,夏氏姐妹喚人拿禮物進來,兩個碩大的包袱交到香茹手上,除了姑娘家當用的胭脂水粉珠釵頭花,還有冷天穿的衣物。趁著現如今香茹在宮外,可以隨便穿衣,兩位師叔送了滿滿一包袱的漂亮衣服。

  話題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就轉到了香茹的正事上,距上次到現在這段時間裡,何家剩餘的二十畝地已經被那個墮落的不孝子全部賣光。這幾次賣地,出面接手的都是向家在古桑縣的分行。生意歸生意,對商人來說,沒有比土地更保值的財產了。

  「就是說第二步計劃的時機已到?」香茹道。

  「是的,不過我們想再等一等,他們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謝紫嫣道。

  「嗯,我明白。現在鄉人是不是都知道我家出了個這樣的不孝子?」香茹又問。

  「那還用說,現在都有風言風語說你何家風水不好,先出了個爭氣的大女兒,又出了個敗家的大兒子,將來恐怕都沒姑娘願意嫁進你家。」夏寶桐譏笑道。

  「我家現在情況如何?」

  「早就家無寧日了。以前有地的時候還指望年底收點地租,現在地都賣光了,一家幾口的吃喝拉撒全靠你父親當坐堂大夫的那點錢度日,家裡人口又多,你繼母生了兩兒兩女,除了你大弟,底下的弟妹年紀都小,你大弟偏只曉得往外拿錢,從來不給家裡錢,你想你家裡現在能有什麼好日子過。慈母多敗兒,你大弟弟有今日也是你繼母從小嬌慣所致,窮家嬌兒果然後患無窮。」夏夕月還是一貫的犀利。

  「好極了,就這樣,雖說弟妹們都是無辜的,誰叫他們有個那樣的娘親,也就怪不得我心狠了。」香茹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冷漠。

  「你也是為了自保而已,魯家那個兒子根本不是良人,哪個姑娘嫁進去都是悲劇,助你脫身理所應當。弟妹們雖無辜,可他們生在你家只好受此牽連,要怪只能怪父母不良,怪不到任何人頭上。」謝紫嫣道,她這話既像是陳述實情,又像是寬慰香茹。

  「沉溺賭博的人到後面都滅絕人性,你家親戚對你家都已有怨言,你繼母娘家的藥鋪還會繼續讓你父親在那做多久都難說,你家恐怕翻身無望了。」夏寶桐道。

  「那是他們自找的,當初他們能那樣對我,我現在也就能看著他們落魄到生計難以維繼。」香茹跟那個家庭沒有任何感情,自然不講絲毫人情。

  「還有兩年多呢,他們耗不起,你出宮前一定完事。」夏寶桐又道。

  香茹嬌笑,「有師傅師叔替我作主,我一百個放心。」

  四人正說著,外面有丫頭進來送信,說是向御醫家送來的。

  一聽是向御醫的信,謝紫嫣立刻拆信,將內容念給大家聽。

  信紙只有一頁,上面寥寥幾句,說是剛接古桑縣向家分行的飛鴿傳書,賭紅了眼的何家長子欠下巨債,要把兩個妹妹賣了還債。距發信之時,何家已經大亂。

  「剛還說六親不認呢,這麼快就應驗了。」夏夕月單手撐腮,嗤笑。

  「怪可憐的,碰上這樣的大哥,兩個小姑娘都比茜草小呢。」謝紫嫣輕歎口氣。

  「也罷,師傅幫我寫封信,請向家分行盯著,要是真要把那兩個妹妹賣了,就替我買下來,這錢暫時請師傅幫忙墊上,日後我出宮身邊需要人手伺候。」香茹只是想擺脫婚約,到底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多少還是動了一些惻隱之心。

  「買下來不難,但不能留在你身邊,隨便找個去處打發就行,不然你父母日後得了消息恐怕會麻煩不斷。」夏夕月道。

  「有理,你日後若是需要人手大可以從人牙子手裡現買,不能把這同父異母的妹妹留在身邊,你那兩妹妹要是得知你的身份偷偷告訴家裡,你就沒太平日子過了,最少也得屢屢找你要錢,要是再招來了你那嗜賭的弟弟怎麼辦?你想和家裡擺脫關係的目的不就全白費了?你掙的那點錢恐怕還不夠給家裡的。」夏寶桐同意妹妹的說法。

  「師傅師叔說的是,是我失慮了,沒想到這一層。」

  「既要心狠就心狠到底,善心要適度。」夏夕月教導香茹。

  「這樣吧,我們現在就修書一封派人送去向都醫家,請他們飛鴿傳書回古桑縣,希望來得及買下你兩個妹妹,要是我們沒趕上,那也是她們的命,就說不上什麼了。」謝紫嫣說完就喚丫頭擺上文房四寶。

  「是,一切有勞師傅了。」

  謝紫嫣飛快地寫好書信,封入信封,吩咐下人立刻送去向御醫家不得延誤。

  丫頭撤下筆墨,重新換上茶水和水果點心,四人閒聊片刻,又有人來報,侯府來接香茹了。

  今日得到了足夠多的消息,香茹心滿意足告別師傅師叔,並托師傅師叔寫信告訴茜草她一切安好。

  香茹過完了生辰,外面謝氏等人也再沒有理由給香茹告假出府,香茹在侯府度過了秋迎來了冬,等來了長公主平安娩下二少爺,開始每日照著御醫開的食療膳方親自打理長公主的月子餐。

  正是因為要照顧長公主坐完月子,香茹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留在侯府過年。頭一回在宮外過年,香茹非常興奮,得空時也幫著做些準備,從臘八開始,每日都有不同的風俗禮節,完完整整的見識了一回皇室宗親過年的氣派和程序。

  長公主正月初八出月子,但她提前奏請太后以香茹體貼周到的理由將香茹留到正月十五,十六送回。太后寵愛這小女兒,又剛得了個小外孫,天天笑得合不攏嘴,就差親自來侯府看望女兒,對長公主的請求想都沒想,痛快地准了。

  而這多出來的這幾日,長公主並沒有要求香茹呆在府裡伺候自己,而是准她日日上街,享受過年的樂趣。等於說這是長公主專門為香茹而放的假,以謝她這數月的辛苦。

  香茹得了這七天的假,哪裡還耐得住,初八長公主出月子,初九一早香茹就蹦街上去了,在早已熟悉的早市那幾條街上玩了一天。以前因為趕時間而沒能仔細品嚐過的各家美食香茹這一天吃了個痛快,臨回府還不忘打包了很多帶回去與人分享,也算是給自己這一段日子畫下圓滿的句號。

  與香茹混熟了的這群人知悉香茹幾日後就要回宮了,都很依依不捨,商量著湊錢給香茹預備了一份禮物留作紀念。

  大小姐和大少爺也分別把香茹喚去各自院中,送上臨別禮物,他們這些個月也沒少麻煩香茹,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早就把香茹視為自己人,如今香茹要回宮去了,兩位小主自然都要有所表示。

  香茹也想去給幾位師傅師叔拜年,透過二門上的王嫂子找到以前一直載自己的車伕,付了點小錢請他再載自己上街。

  香茹先去了於家見謝紫嫣,謝氏見到香茹高興萬分,她們因為不知道長公主的產期,因此也就不知道香茹什麼時候回宮。當得知長公主奏請宮裡把香茹留到十五,這幾天香茹可以隨便上街更加高興,趕緊與香茹約好這幾日挨個登門拜訪夏氏姐妹、邵太醫和向御醫。

  師徒倆稍坐片刻,謝紫嫣帶香茹去拜見了四位長輩,在老爺房中看到了謝氏的相公徐大少爺,長得一表人才,總算看到了師傅的丈夫,香茹恭恭敬敬行了大禮,而這位大少爺也掏了個大賞封作為壓歲錢。

  見過長輩們後,謝紫嫣帶了香茹下去,兩人高高興興回屋,一邊逗著孩子一邊說著閒話。

  謝紫嫣告訴香茹,上次那封信去得及時,何大弟第一次賣妹妹被阻,家人親戚湊夠了錢還了賭債。

  但這人已經賭魔入心,才半個月又欠下一屁股賭債,第二次賣妹湊錢,這次家人無力阻止,哭天喊地的看著不孝子將兩個妹妹交由人牙子帶走,人牙子轉手再賣時被向家分行暗中派人買下送到京城謝家,謝家隨即將人送往外地別院做丫頭去了。

  經這些事之後,京城的「媒婆」們開始陸續登場,結果遠比預料的好。

  才去了一個打前鋒的媒婆,重要的話都沒說,僅僅是假模假樣的跟鄰居打聽何家是否給大女兒安排親事,再透露一些京城有人家對何家長女有興趣的意圖之後,何家和魯家就鬧開了鍋,後面又陸續派了兩個媒婆之後,沒多久向家分行就傳來何家和魯家打架的消息。

  京城去的媒婆證實了香茹的價值,魯家自然更加看重這個未來兒媳絕不放手;何家已被不孝子弄得焦頭爛額,卻從天而降大好機會,只要跟京城大戶聯姻,對方答應付出豐厚的聘禮。

  這兩家不打起來才怪呢。

  「一切照規矩來,何家要解除婚約,退還的聘禮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八百兩銀子不是個小數,但改訂婚約後,卻會得到八百兩的數倍,想過上更好的日子就得付出點代價。」香茹道。

  「放心,這個早就交待了,那些婆子們都知道怎麼說。但何家已經成這樣了,這筆錢他們要是湊不出來怎麼辦?」謝紫嫣問道。

  「還有我娘親的嫁妝,如果沒有被不孝子賣錢籌賭資的話。」

  「嗯?還有這事?那你還記得你娘親留下什麼嫁妝麼?」

  「傢俱什麼的不算,只要一件就夠,就是我外婆給娘親的陪嫁玉珮。我記得我娘親說過,那是一對,分別給了我娘和大姨做陪嫁,聽我娘說那是塊上等古玉,賣不到八百兩也能賣六百兩,剩下二百兩他們砸鍋賣鐵也一定會湊上。」這是來自這個殼子的記憶。

  「我這就寫信請向家分行查一查,若是玉珮還在最好,若是不在我們再想別的辦法。」謝紫嫣吩咐丫頭準備筆墨。

  「若是我娘親的那塊不在了,大姨的那塊一定還在,把消息放給我大弟弟知道,剩下的事他會主動辦妥,不勞我們操心。」

  「你還記得那玉珮是什麼樣子麼?」

  「這就不記得了,只記得是塊腰佩,具體的花紋就不記得了,我娘親去世時我還小。」

  「沒關係,知道是腰佩也行,稍為查一下就能查出來。我一塊寫上,讓向家分行那邊便宜行事。」謝紫嫣提筆蘸墨開始寫信。

  「嗯,等婚約取消後再派媒婆吊著他們,就以競爭者眾多的理由,讓何家好好考慮,反正我還要兩年時間才出宮,不著急現在就訂親,說不定日後還會有更好的人家來提親。」

  「行行,都依你,拖著他們,就算他們發現不對,古桑縣和周邊縣城也沒人家願意跟你家訂親了,那樣一個大舅子誰都惹不起。」謝紫嫣搖頭笑道,「你呀,老顧問當初說的一點都沒錯,一肚子小聰明。」

  「多謝師傅誇獎。」香茹搖頭晃腦,得意地把這話當誇獎收下。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1 05:30 PM

入門 第128章

  謝紫嫣連寫幾封信讓家人送出去,與夏寶桐等人約好這幾日香茹上門拜年的事,讓他們到時在家裡等著。

  信送出後,謝紫嫣留香茹一塊午飯,午後見天色將晚,才派車送香茹回去,臨走還送了好些禮物讓她帶回去做人情。

  後面幾日香茹天天出門拜年,在徐家和胡家都得到了熱情的招待,徐胡兩家的長輩這些日子裡無數次地從兒媳口中聽說香茹這個人,如今看到真人,老人家一看就喜歡上了,大讚香茹乖巧安靜斯文漂亮,壓歲錢多多的給。

  給師叔們拜完年,香茹還去看過邵太醫和向御醫,同樣得到邵夫人和向夫人的喜愛和熱情招待,香茹還記得當初邵夫人送給自己慶祝生辰的鐲子,對邵夫人謝了又謝。

  在向御醫家裡,香茹謝過師兄的鼎力相助,又請師兄代她向他的侄子道謝,要沒有向家分行在其中的作用,京城這邊也沒那麼順暢便利的瞭解古桑縣何家的一舉一動。

  向御醫倒是笑了,「謝他幫忙就行了,別謝太多,這小子從來不務正業,當初找他幫忙就是因為他精通吃喝玩樂,人脈廣,那個鉤子就是他找來的。」

  「是。」既然向家長輩用不務正業四字形容子侄,香茹也就不多說了,向夫人瞅準機會,另起話題將這茬岔了開去。

  在向御醫家坐了大半天,又和小輩們玩些遊戲,午飯後稍歇片刻,香茹提出告辭,向家又送了好些禮物才派車將香茹送回侯府。

  長公主給了香茹七天假,香茹花了五天時間給五位長輩都拜過年,另外自己玩了一天,十五元夕那天一整天她都呆在侯府整理行李,能帶走的小物件都打了
包,帶不走的就分給了同院和廚房的下人,大家相處一場好聚好散。

  長公主著盧嫂子又送了些禮物給香茹,並跟她約好明天出發的時間,晚飯後香茹跟同院丫頭們一道上街走走,跟全城百姓一塊慶祝新年最後一天的狂歡。

  次日一早,香茹來到長公主房中向長公主辭行,長公主再三向香茹感謝她這數月辛苦,緊接著話鋒一轉,警告香茹不可得意忘形,回到宮裡後依舊要安分守己的過日子。

  香茹自是叩首應允。

  該交待的話都交待了,長公主話回正題,閒話幾句後終與香茹互致道別,著盧嫂子親自送香茹去街門外坐車回宮。

  這次回宮香茹行李頗多,光是各種穿過的衣服就打了幾個包袱,在宮門下車後,香茹請宮門衛士幫忙將包袱全部卸下,自己跑回女醫館找丁香銀花搭個幫手把包袱拿進來。

  「哎呀,香茹呀,你回來了呀!大家快來啊,香茹回來了!」值房有眼尖的醫婆看到香茹和丁香銀花抱著大包袱進來,大聲喚人出迎。

  「香茹回來了!」茜草當先一個從值房裡衝出來,其餘眾醫婆緊隨其後,接過香茹三人手上的包袱,幫著一塊送回房去。

  「香茹你可算回來了,我們還都以為長公主從此把你留下了呢。」

  「看看看看,在宮外這麼些日子,香茹真是變漂亮了不少,侯府日子很好過吧?」

  「嘖嘖,看這身衣料,是長公主賜的麼?」

  大家宛如迎接英雄般七嘴八舌地簇擁著香茹回房。

  香茹回了屋,解開包袱,把帶回來的禮物拿出一些分給眾位醫婆,約好等下午來大家一起聊天,醫婆們得了禮物又說了些客套話這才陸續退下。香茹又再拿出
幾件禮物,挑了兩對銀丁香送給丁香銀花,吩咐她倆趕緊門房上去,而香茹則抱著另幾件禮物去拜見諸位姑姑。

  姑姑們看到香茹自然少不了拉著她又絮絮叨叨說幾番話,廚房更是抓緊時間為香茹燒頓好吃的給她接風。

  香茹見了姑姑們回來,又趕去太醫院見邵太醫,順便跟太醫院報到,名字重新入表排班。

  忙完這緊要的公事,香茹回到女醫館與茜草一塊吃午飯,邊吃飯邊把謝氏夏氏三人的近況告訴茜草。待歇過中覺起來,香茹在屋裡沏上一壺好茶,給醫婆們大擺龍陣,眾人聽得津津有味,越發羨慕香茹。

  香茹回來後並沒有多歇幾天,而是立刻投入工作,該自己輪值的日子她一定準時坐在值房裡,並不因為伺候了長公主回來就有多特殊,這也讓大家私下裡對她很是敬佩。

  女醫館裡日子照舊,外面的人則因為香茹伺候了長公主整個孕期和月子,更聽聞長公主出月子後又把香茹在府裡留了些日子,以為是長公主捨不得香茹,結果這群皇親貴胄對香茹的評價立馬上了一個大台階,更多的人向太醫院提交申請,要請香茹到自己府上住些日子。尤其是家裡有女眷即將臨盆的,都巴不得請到香茹伺候月子。

  長公主能讓香茹伺候自己數月是因為太后下的懿旨,一般的皇親貴胄沒這福分,也不會允許,畢竟這個世界還是男大夫居多,外面的男人不方便留在女眷重地貼身照顧伺候,香茹有性別上的先天優勢,又幾經驗證了她的能幹,成為搶手貨實屬順理成章。

  太醫院照需求排好香茹的出差表,香茹才回到女醫館半月,就又收拾行李出差去也,京城權貴人家多,女眷多,產婦多,香茹這一整年就光顧著伺候各家產婦了,間或有點時間才伺候病人。

  產婦們的脾氣各有不同,有的人好伺候,有的人難伺候,不論怎樣香茹都盡心盡力,一年下來香茹的收入也頗豐,這些皇親貴胄打賞闊綽,香茹這一年光是賞銀就攢到了一百多兩,香茹那個裝錢的匣子裝得滿滿當當,每一次數錢都讓香茹很有成就感。

  宮外的謝紫嫣等人從邵太醫那裡得知香茹這一年忙成這樣,也很配合的多派了幾個媒婆去古桑縣吊著何家的胃口,同時也托邵太醫把消息傳給茜草,讓她告訴香茹,何家已經與魯家退親,退還聘禮的錢正是來自於何家元配所遺留下來的嫁妝玉珮,這還是因為繼母梁氏喜歡這塊玉珮私吞下來才得以保留,元配所遺其它嫁妝早已賤賣不留痕跡。

  香茹從茜草口中得知此事,心中頓生一個主意,自己到時候與家裡割情斷意有了一個充足的理由。

  過完年,香茹就正式進入了離宮倒計時,也因此變得更加忙碌,皇親貴胄們都知道這丫頭今年出宮,怕是以後再沒有這麼好用的宮婢,她的出差排班表上密密麻麻全是京城各權貴之家,基本上就是在一家完成任務後就直送下一家,下家接到人後再派家人去太醫院辦手續,香茹連回趟皇宮的工夫都沒有,所幸這些人家會賜些衣物用品,香茹不至於季節服飾紊亂有失禮節。

  邵太醫把香茹的出差情況告知謝氏三人,三人既心疼又欣慰,心疼香茹忙碌,又欣慰香茹已打下根基,現在京城上層人家,誰不知道有個宮中醫婆叫何香茹,口碑響噹噹,日後香茹想在京中打下一番天地不是難事。

  時值入冬,香茹忙碌不減,權貴們擺明了是要壓搾香茹最後一點勞動力,這大半年香茹就沒怎麼好好歇過一天,想到冬至快到,日後有的是機會睡覺睡到自然醒,香茹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只希望自己能提前幾天回宮收拾行李。

  老天彷彿聽到了香茹的心聲,在冬至前兩天香茹結束最後一件出差任務,家主打賞後謝她辛苦,派車將她直送皇宮。

  重新看到皇宮圍牆的顏色,香茹突然覺得好生懷念,這大半年自己一直在外面出差,都沒回過宮,也沒再收到師傅她們的消息,不知道大家最近都好不好,再又想到這是最後一次回宮,幾日後自己將徹底恢復自由身,又按捺不住心中激盪的情緒。

  馬車在宮門前停住,下了車,宮門衛士看到香茹都點頭問好,這位大忙人總算回宮來了。

  香茹也點頭回禮,一人塞了一個銀角子,今年就出宮去了,日後可能再不相見,權當道別。

  對方收下銀兩,忙不迭的道謝,又一起幫忙把香茹滿車的行李包袱搬下來,送入太醫院,香茹又給太醫院門房上的小太監塞了銀角子,他們七手八腳地幫著香茹把行李包袱送到女醫館門房。女醫館再次炸鍋,一大群人跑來迎接出宮許久的香茹,嘰嘰喳喳熱鬧不休,既是慶賀香茹回宮,又是慶賀香茹今年到期回家。

  香茹除了帶回來大量衣物包袱,還有臨別禮物,所有姑姑、醫婆和醫徒人人有份,今年出差雖然辛苦,但因為伺候的權貴人家多,賞封也就比去年賺的還多,拿出一些來置辦禮物不算難事。

  大家收了禮,念著香茹的好,臨別之情更加依依不捨,好些姑娘都嗚咽哭泣。

  香茹好不容易將她們哄了下去,又吩咐茜草在屋中等候,香茹匆匆去太醫院報到,忙完公務手續又回頭去見邵太醫。

  邵太醫看到香茹大為高興,這大半年沒再見到自己的得意學生當然有些想念,拉著香茹說了好些話,告訴香茹外面一切都好,並囑咐香茹出宮那天會先去城中驛館下榻,到時謝紫嫣她們會去找她說話,讓香茹到時安心等待。

  香茹知定是為了自己回家的後續事情,謝過邵太醫轉告,又匆匆告辭回女醫館,抓緊最後的時間與茜草敘舊道別。

  兩天時間眨眼而過,冬至前一天香茹與另兩位同期離宮的醫婆先去太醫院拜別院使大人,然後到內政監辦理離宮手續,領到一身粗布衣裙,換下宮中專用的雨過天青色,回來後又與諸位姑姑道別。

  次日,冬至當日,香茹三人穿上粗布衣裳,在眾人簇擁下告別女醫館及太醫院,步出宮門,登上出宮的馬車。

  香茹這兩年頻繁出差攢下大批私物,行李眾多,姑娘們紛紛幫忙送上馬車,不大的馬車裡坐了三個人後,剩下的空間全部包袱擠滿,叫人頗不舒服。

  三人透過車窗跟外面的人揮手道別,茜草哭得涕淚橫流,心裡又為香茹高興,又想到自己不久後也將出宮,分別的哀傷心情這才舒緩了一些。

  馬車徐徐啟動,漸行漸遠,終於看不到那扇宮門,三人這才重新坐正,那兩位姑娘也是滿臉淚痕,似悲又喜。

  香茹滿臉喜氣,她一點都不悲傷,從今天開始她是自由民,沒有人能再隨便控制她身家性命。

  馬車出了皇城,那兩位姑娘立刻被繁華街景吸引,瞪大了眼睛只顧看熱鬧,早忘了剛才的悲傷。

  街景看得多了,香茹早沒了這兩姑娘此番的心情,百無聊賴坐在車中,記下車子行進的路線,看這京中驛館會在哪裡。

  馬車出皇城後一路向西,七拐八繞來到一處僻靜地,拐出一個巷口就看到一處房屋眾多的館所,大門的門楣上掛著京城驛館的牌匾。車伕在大門前停住車,把信物拿給大門衛士驗看,然後招呼香茹三人下車,帶上各自行李去裡面休息,明日才正式上路。

  香茹又付了幾個銀角子,請了驛館雜役幫忙,將她眾多行李一一拿去下榻的房間,然後靜待謝紫嫣她們的到來。

  午飯後,驛館雜役敲開香茹房門,告訴她有訪客,隨後謝紫嫣夏寶桐和夏夕月踏進房來,四人抱頭激動痛哭,為這一天大家都等得辛苦。

  好在謝氏三人還記得正事,沒哭多久就重新整理好情緒,四人圍坐桌前說話。

  謝紫嫣首先拿出香茹回京需要的官憑路引,身份文牒這東西等她回到戶藉地辦妥手續就會獲得,到時憑了這兩樣東西,香茹可隨時孤身一人離鄉返京。

  「你明天出發,明早我們會來送你,屆時會派車馬一路跟隨,你處理好家事,就坐此車回來,馬車直接帶你回我娘家,對外你就是謝家一春堂的食醫,先安頓下來,後面你要怎樣發展再做計劃。」謝紫嫣道。

  「是,謝謝師傅,我一定會盡快回來。」

  「還有,你家現在情況很不好,我們一直是用提親這一招吊著你家人,為免你到家後被家人禁足限制自由,你萬不可提前讓他們知道你有回京的意圖。」夏夕月殷殷叮囑。

  「師傅師叔放心,我定會找到穩妥的法子回來。」

  「唉,你自己多隨機應變,向家分行也會暗中照顧你,有要幫助的就去找他們。」

  「好,我知道了,師傅師叔就靜待我佳音吧。」香茹重重點頭。





入門 第129章

  謝氏三人與香茹又坐了一會兒,見時間不早這才告辭,臨走前香茹請她們把自己的包袱全部帶走,身邊只留幾件內衣,並讓謝氏她們明早給她帶一包粗布衣裳來,另外還有她這些年攢下的私房錢和各種值錢頭面等玩意兒她也一併給了謝紫嫣,只拿了幾吊零錢和一把銀角子放在身上,擱擱攏攏大概二十來兩銀子的樣子,頭髮單用一根木簪綰起,故意把自己弄得一副寒酸樣。

  次日一大早,謝氏三人再來驛館,她們這次在驛館外面等到香茹出來,因為路線關係,那兩位姑娘跟香茹不同路,三人都是各走各的,也因此謝氏她們才有時間再說兩句話,把香茹要的衣服給她,順便把一路相隨的周伯周嬸引見給香茹認識,告訴香茹到古桑縣後周伯兩口子會暫住在向家分行,有事去那找他們。

  周伯周嬸都是謝家家生子,老實本分,忠誠可靠,謝家派他們跟隨也是為了放心。香茹跟兩位老人家行過禮後,掏出自己的那張官憑路引交周嬸藏好,以免自己回到家裡不慎露出馬腳。一切交待完畢,香茹告別謝氏等人,坐上驛館的馬車,出發還鄉。

  路上一切順利,除了天冷難耐之外,其他倒還好,天氣一直晴到多雲,沒碰上颳風下雪,馬車每日在官道上撒開歡地跑,五天後的傍晚抵達了古桑縣驛館,只是這時縣衙已不再辦公,所以還是決定明早再進城。

  香茹送到驛館後,驛兵們交接完畢,京城驛兵護送任務結束。明日由本地驛館擴送香茹進城去縣衙辦辦理手續,而周伯老兩口自出發後香茹就沒再看到他們,想是老人年紀大了,加之可能他們的馬匹腳力比不上驛館的馬匹,被落在了後面。

  次日一早,香茹梳洗打扮妥當在驛館吃過早飯,坐上馬車,由驛兵護送進城直抵縣衙,在縣衙門口放下香茹,把文書一併給她,讓她自己進去找戶曹交接文書辦理入籍手續。

  手續時間很快,總共也就兩刻鐘,戶曹驗過文書,核對戶籍資料後幫香茹辦完了入籍手續,香茹就拿到了自己的身份文牒,恢復何大妮的原名,再聽完戶曹交待的一些事項後,告別戶曹走出縣衙。

  站在縣衙門前的大街上,何香茹,不,現在開始是何大妮,望著陌生的街景突然心生恍惚,不知下一步該往哪走,是先回家還是先去認認向家分行的位置。

  想來想去,何大妮覺得要是一回來就滿城打聽向家分行有暴露自己意圖的風險,縣城太小,一點芝麻綠豆大的事一天就能傳遍全城,她不冒這個風險,還是先逛逛街好了,那麼大的一家鋪子門臉肯定很大,應該很好找。

  何大妮自幼進宮,如今一朝回來早已物是人非,她當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家現在的地址,香茹也不急著向路人打聽,而是挎著包袱沿縣城大街慢慢溜躂。

  古桑縣因為形成了一個生藥材的集散地,所以外地商人特別多,也就吸引了周邊村鎮很多的壯勞力都來這裡找活幹,因此何大妮這一身寒酸打扮走在街上絲毫沒有引起路人注意,像她這樣的人在這縣城裡實在太多。

  何大妮像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一路打聽著來到縣城的鬧市商街上,緩步從街頭走到街尾,看到了繼母娘家的梁記藥鋪,也看到了向家分行的招牌。

  何大妮在向家分行門口站了一會兒,記下鋪面門臉及周圍環境,店裡的夥計見何大妮不是客商也懶得出來招呼她,任她在門外隨便看。

  何大妮看完自己想看的,又掉頭去梁記藥鋪,父親何大偉在繼母娘家的梁記藥鋪裡當一名坐堂大夫,自己家在哪上這來找就對了。

  何大妮站在梁記藥鋪門前,左看右看探頭探腦,一副想進去又不敢的模樣,裡面的夥計看得不耐,出來問她,「喂,姑娘,你到底要不要進來買藥?」

  何大妮怯生生上前,先來一個端端正正的宮廷派頭的萬福禮,把那夥計唬得連退兩步,瞪大了眼睛猛盯著何大妮,一時弄不清楚面前這姑娘是什麼路數。

  「小哥兒,打擾了,煩請打聽一下,這個梁記藥鋪還是十數年前的那個老梁記嗎?」何大妮行完禮又規規矩矩地詢問。

  「姑娘問得奇怪,咱這梁當然還是當年的老梁,一直沒變過。姑娘這是——?」受何大妮那一禮的影響,夥計也跟著拘束起來。

  何大妮立刻面露笑容,「那請問,梁老爺在店裡麼?」

  「您找我們東家?那您進來吧,我領您去跟掌櫃的說。姑娘怎麼稱呼?」夥計領了何大妮進店往櫃上走。

  「我姓何,京城來的。」夥計點點頭,來到櫃上跟掌櫃的道:「這是京城來的何姑娘,說要找我們東家。」

  掌櫃的一身藍布棉袍,花白頭髮,右手拿著筆,上下打量何大妮幾眼,端著架子問道:「何姑娘找我們東家有什麼事嗎?」

  何大妮又先對掌櫃的行一個標準的宮廷萬福禮,同樣把掌櫃的給唬一跳,接著又從懷裡拿出身份文牒打開來遞給掌櫃的驗看,才慢條斯理地道「我是何大妮,宮裡出來的醫婆,昨晚到的驛館,今早已在縣衙辦過手續,這是戶曹剛給我的身份文牒。沒想到時隔十年,物是人非,我已經找不到我家所在,經過貴鋪時想起梁老爺是我繼母父親,所以才冒昧進來一問。煩請掌櫃的代為通傳一聲。」

  說完,何大妮又是一禮。

  掌櫃的和夥計聽完著實吃驚不小,再看身份文牒的確清楚地寫著何大偉家長女何大妮,見多識廣的掌櫃的跟著就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就是何何家那個有出息的大丫頭?」

  「有出息不敢,不過我正是何家女兒,我父親以前開醫館的,掌櫃的知道我?」何大妮裝迷惑。

  掌櫃的沒先回答何大妮的問話,沖夥計直吼,「何大夫呢?」

  「在裡屋給人看病呢。」

  「還不趕緊去叫?他女兒回來了!」

  「是是是!」夥計一溜小跑報信去了。

  掌櫃的吼完夥計,轉頭又是一臉笑呵呵地對何大妮,快步走出櫃檯,把身份文牒還給何大妮,又引她到窗下就座,「姑娘,請坐,稍等片刻,你爹馬上出來。

  「掌櫃的,我父親怎麼會在這裡給人看病??我家醫館呢?」何大妮「啥都不知道」,剛回來就聽到家裡的消息,自然都要打聽清楚。

  掌櫃的跺跺腳,一言難盡的樣子,「哎呀,姑娘呀,你家可遭了大難了,等你爹出來請他詳細跟你說吧。唉,這幾年你家過得苦哇。」

  「到底是怎麼回事?」何大妮要追問,掌櫃的卻擺擺手不再多說,招了另一個夥計過來奉茶,他則回到櫃上繼續做事。

  何大妮走了這麼久也著實有些累了,拿起茶杯擺出宮廷禮節的架式慢慢喝著,全然不管店裡其他夥計病人和客商投注在她身上的好奇目光。

  片刻後,先前那個報信的夥計跑了回來,他身後跟著兩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一個鬢生白髮形容憔悴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藍布棉袍,一個則是花白頭髮卻穿著花樣精緻顏色半舊的錦青棉袍。

  兩人焦急地跟著夥計跑出來。

  「何大夫,就是這位姑娘,您的大女兒。」夥計對那位穿舊袍的男人道。

  何大偉哆嗦著雙手來到何大妮身前三步,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何大妮,何大妮放下茶杯也打量著對方。

  看來這幾年家裡的日子的確過得不好,自己這位便宜老爹明明不過四十多歲,相貌卻蒼老得跟他身後的那位老者有得一比,要是不說,還以為兩人差不多年紀呢。

  「你,你是大妮?」何大偉看著輪廓酷似自己前妻的何大妮,心裡早已激動卻不敢立刻相認。

  「我是大妮,您是我……爹……?」香茹也表現得像是猶疑不定的樣子,緩緩起身,雙手籠在袖子裡。

  「真是大妮!大妮啊,我是你爹、我是你爹啊!」何大偉眼淚汪汪,完全失態。

  「女兒見過父親。」何大妮眼眶微紅,藏在袖子裡的雙手狠掐手腕嫩肉,疼出盈盈淚光,吸著鼻子哽咽著給父親行大禮。

  圍觀的夥計病人客商們也都紛紛用袖子拭淚,真是太感人了。

  「大偉啊,要不你今天就這樣吧,帶大妮回家好好休息,她從京城回來,一路上也辛苦了。」身後的老者上前道。

  「謝謝岳丈,大妮,來,這是你外公。」何大偉擦擦眼淚鼻涕,喚香茹認親。

  「見過外公。」香茹行禮。

  「好好好好,好孩子。來人啊,趕緊備車,送何大夫何姑娘回家。」

  夥計請了何大偉和何大妮去後院,套上一輛大車,鋪上稻草,扶了何大偉和何大妮坐好,從後院出去往何家走。

  前面看夠熱鬧的人群則立刻把消息傳到街上,很快周邊鄰居商舖就都知道何家大女兒從宮裡回來的事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2 02:13 PM

入門 第130章

  「爹,女兒入宮這幾年,家裡可好?」為免父女倆氣氛僵硬,香茹打破沉默,順便套些情報。

  「大妮啊,你看爹這模樣,跟你外公站一塊人家都以為是兩兄弟。丫兒啊,家裡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家了。」何大偉想著想著又悲從心來。

  「為什麼呢?爹,我記得家裡以前有個醫館的,醫館呢?」

  「你入宮後幾年,從外地遷來一家大醫館,正開在我們家醫館對面,他們大夫多,醫術好,診費便宜,一下子就把病人搶走了,沒了病人醫館沒有收入,勉強支撐了一年就倒閉了,為了吃飯,只好賣了醫館改買了一間小屋,爹又去你外公鋪裡做坐堂大夫,這才將生計維持了下來。」

  「哦,那家裡怎樣?繼母好麼?弟妹們好麼?我記得臨走前繼母才生了個小妹妹吧,他們都好麼?」

  「你繼母還好,你走之後又連生了一妹一弟,可誰曾想,幾年後你大弟……唉,別提了,壞透了。不愛讀書也就罷了,不知道何時學會了賭博喝酒,開始是小賭,後來是大賭,欠了賭債後把你兩個妹妹賣了還債,現在更是天天不著家,不知道死哪去了,家裡只剩了你繼母和小弟,靠著我每月賺的那點錢,還夠吃飯。」

  「怎麼會?大弟現在才十幾歲吧?以爹爹在縣城的人脈,您沒給他找份學徒工的活幹麼?這對您來說不難吧?」何大妮故作驚訝。

  何大偉羞愧地掩面抽泣,「都是我和你繼母的錯,不該那麼溺愛他,要是從小嚴格管教,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了。」

  「大弟真是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小時候想得人疼都沒人看我一眼呢。」何大妮自己都不知道說番話是什麼意思,但她放任這種情緒,積壓多年的負面情緒此刻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

  何大偉聽出女兒話裡的埋怨,想起以前對這大女兒的忽視,心中更覺羞愧難當,雙手掩面不敢看女兒一眼。

  「爹,事已至此,您就不要太難過了,相信大弟自有造化吧。」何大妮假意安慰道。

  「丫兒啊,還有一事,爹要跟你說。」何大偉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抽抽咽咽地道。

  「爹有話只管說。」

  「你當初剛考中醫婆的時候,官裡送來喜報,家裡那時已經狀況不好,為了想翻身重過以前的好日子,就把你許給了縣裡姓魯的一戶人家,得了八百兩聘禮,買了幾十畝地,想著將來吃喝不愁了。可沒想到你大弟學壞之後,花光了家裡的錢,不但偷了家裡的地契賣了,還把你兩個妹妹賣了。之後京裡有人家來,說你很能幹,深得京中大戶賞識,想來打聽打聽你有沒有許配,你大弟知道後,貪圖人家聘禮,硬是把魯家的親事退了,弄得縣裡人盡皆知,要是將來跟京城人家的結親失敗,縣裡也絕不會有一家再來提親了。丫兒啊,都是爹的錯,都是爹害了你,你要是嫁不出去爹將來到了下面可怎麼跟你娘交待。」何大偉絮絮叨叨講了一大番話,眼淚又嘩嘩下來,跟漏水的水龍頭似的。

  「爹,既然那時家裡已經落魄了,又是怎麼湊到八百兩銀子退還人家的聘禮?」

  「丫兒啊,爹對不起你,讓那不孝子知道了你娘親留給你的嫁妝玉珮在你繼母手上,你或許不記得了,你娘親家是開古玩店的,當年嫁妝裡最值錢的就是那塊玉珮,也不知道那不孝子是怎麼知道的這回事,在家裡翻箱倒櫃地找出來後就跑去了你外公的古玩店,你舅舅認得自家東西,二話不說就付了八百兩買了回去。那小子還很自以為得意,我卻是再沒臉從他們家店門前過了。」

  「爹,那我娘留下的其它嫁妝呢?」香茹臉上表情淡淡的,心裡卻恍然大悟,難怪元配會有一塊上等古玉做嫁妝,原來娘家正是開古玩店的。

  香茹不問還好,一問何大偉哭得更加淒慘,「丫兒啊,你娘留下的其它東西都一早給你繼母賤賣了,她說放在家裡佔地方,她的東西搬不進來。」

  「也就說,我娘當初留給我的東西,家裡已經是一件都沒有了?」

  「嗯,一件都沒有了,家裡早已經是家徒四壁,要不是我們把房契地契藏到了你外公那裡,恐怕你那大弟早就搶去賣了,那爹娘連個棲身之處都沒有了。」

  「爹,也就是說,若是我嫁人,家裡連一件像樣的嫁妝都沒有嘍?人家的女兒出嫁箱子底下放滿了娘親給的祖傳之物,而我本該有的也一件都沒有了?」

  「……是,爹知道錯了,你娘留下的嫁妝當初不該讓你繼母拿去賤賣,應該封存起來留給你出嫁時用的,都是爹被豬油蒙了心。丫兒啊,你原諒爹爹好不好?」何大偉擦擦眼淚,懇求女兒原諒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

  「好啊,我原諒爹爹,但我不原諒繼母,她一個繼室憑什麼擅自處置我娘留給我的東西?誰給她的權利?」香茹的聲音裡透著一股狠勁兒,目光冷似冰刀,看得何大偉心裡直哆嗦。

  「丫兒啊,千錯萬錯,都是爹爹的錯,你要怪就怪爹爹當年糊塗,有了新媳婦就忘了女兒,讓你吃了很多苦,別怪你繼母,她這些年跟著爹爹吃了不少苦,當年在家裡都是當小姐一樣養大的,這幾年家境不好,為了貼補家用,她也跟著人家做些縫補漿洗的活兒,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嬌小姐的模樣了。」何大偉先前稍稍止住的淚水又如洩閘的洪峰,說下就下來了。

  「好,看在爹爹的份上,我暫時不跟繼母計較,可要是等我回了家她還是跟以前那樣給我臉子看,那爹爹也休怪女兒不給您老人家面子。」

  「好好好,你繼母不會了,她不會了。」何大偉連忙保證。

  「小哥兒,辛苦你了,就在這停住吧。」何大妮喚住趕車的夥計停住車,扶著何大偉下來。

  「何姑娘,還沒到你家呢。」

  「我想買些東西,就麻煩送到這了,這大冷的天,請小哥兒喝杯熱茶,別嫌少。」香茹從荷包裡摸出一枚五文的制錢給了夥計。

  夥計接過錢,忙不迭的謝過,心裡算著一文錢兩碗粗茶,五文錢夠喝十碗,臉上更是樂開了花。

  何大偉看著女兒一下就給人五文錢,心疼得臉都皺起來了,可又不敢吭聲,只好看著那小夥計趕著車高高興興走了。

  「丫兒啊,你這太浪費了,足足五文錢呢,夠買半斗米了,你太大手大腳了。」何大偉看人走遠了,才敢小聲抱怨。

  「爹爹,五文錢在京城也就買幾個肉包子罷了,算不得多大的錢,我伺候那些老爺太太夫人少爺少奶奶小姐小少爺,他們身邊的下人哪個不用打點?都不是好說話的主兒,跟著自己主子吃慣了山珍海味的,誰稀罕你幾個肉包子?沒點好東西他們都懶得瞅你一眼。宮裡每月發的那點月錢都不夠請他們吃頓點心的。」香茹自知身上只帶了二十兩的零錢,為免回到家被繼母找茬,先在父親這裡打點預防針。

  「啊?京城物價那麼貴啊?不過你伺候的都是上等人,下人霸道些也是應該,他們肯受你的禮就是看得起你,這個錢該花,該花。」

  「就是這樣說啊,京城活命難吶。爹爹,您剛才說縣裡五文錢半斗米,真是便宜啊,在京城,一斗最差的糙米都要一百錢呢。」

  何大偉哆嗦了又哆嗦,「縣裡五文錢半斗的也不是什麼好米,就比最便宜的糟糠好些,擱以前家境好的時候,這米買來喂雞喂鴨還怕雞鴨噎死,可家裡現在也只吃得起這樣的米了。你小弟還小,家裡開銷大,藥鋪平時病人少,人家生了病現在都去大醫館,到藥鋪來的多數就是傷風咳嗽一類的小病,病人抓了藥我才能從藥費裡扣一點傭金,每個月就可憐巴巴地那麼一點,遠沒有以都賺的多了。」

  「是麼,原來家裡日子過得這麼艱難啊,我倒是沒想到,還以為爹爹一家老小閤家歡樂,早忘了我這個沒娘的女兒呢。」何大妮一邊看著街景一邊不鹹不淡地道。

  「女兒啊,別再寒磣爹爹了,爹爹都快羞愧死了。」何大偉把臉藏在袖子後頭,實在無顏面對女兒。

  「爹爹帶我去集市上走走吧,我吃慣了白米,嚥不下別的。」何大妮從善如流。

  「好好,爹爹帶你去家裡常去的幾家店。來,這邊走。」

  何大偉帶著何大妮抄小路橫穿幾條街,街邊房屋越來越小越來舊,看著何大妮好奇的東張西望,何大偉只有尷尬的呵呵陪笑。

  「丫兒啊,以前家裡不住這邊的,你還記得以前家裡是什麼樣麼?」

  「還有點印象,依稀記得有前後院,好幾進的宅子,你們住溫暖明亮的大房子,我跟僕人們住廚房邊的小房子,冬天連個完整的被窩卷都沒有,僕人們經常背著議論我,說街上的乞丐都比我強些。」何大妮一邊瀏覽街上的住家和店舖,一邊漫不經心地道。

  何大偉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從元配去世後,自己這大女兒哪曾得到過半點家庭溫暖,當真是連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父女倆又陷入沉默,一時無話。

  何大偉帶著何大妮又穿了幾條巷子後,來到了一條街上,街兩邊的民房高矮參差不齊,有的是門面房,有的是籬笆小院帶平房獨門獨戶的住家,有的又是大雜院似的四合院,雖然房屋格局各不相同,但有一個統一的特點就是看著都像年久失修的危房,牆縫裡竟然長出雜草來,真不知道都是多少年頭的房子。

  「爹爹,您說的大房換小房,就是換成這樣的房子啊?」環境差到這種地步倒是出乎何大妮的想像,謝紫嫣她們轉告她的消息可沒說到這些。

  「這房子便宜,當時不就想著大房換小房後手裡有些閒錢,將來也好另開買賣麼,哪想到……」傷心事不堪回首。

  「那家裡還有我睡的地方麼?」

  「有有,你可以睡你兩個妹妹先前住的西屋,我跟你繼母早就商量好留給你回來睡的,一直空著,隔些日子就打掃一下。」

  「有睡覺的地方就行,我不挑。爹爹,帶我去買東西吧,看您的氣色,家裡好久沒吃肉了吧?」

  「……是好久換嘗過肉味了,爹爹沒用掙不到錢,連豬大腸都捨不得買了吃,你小弟瘦得跟蘿蔔頭似的。」

  「是啊,爹爹,這讓我想起以前偶爾還能有點菜湯下粗面饅頭,菜湯裡看到點油星都要感謝老天眷顧,不想不覺得,這一回想起來覺得當真要比小弟幸福多了不是麼?」

  「哎呀呀,女兒啊,不要再說了,再說爹爹真要一頭撞死了。」

  「那爹爹帶我去家滷肉店吧,買些滷肉回來煮粥,先這樣吃幾天,等腸胃適應了再慢慢地添加油腥。」

  「好好,你是食醫,怎麼吃爹爹聽你的。來,這邊走,這條街上有家很好吃的滷肉店。」

  何大偉帶著何大妮左拐直走,沒走多遠就來到那家滷肉店,有幾位顧客正在排隊,老闆動作麻利的給顧客稱肉切肉收錢找零。

  都是住附近的街坊,鄰里之間都互相認識,他們看到何大偉過來都跟他打招呼問好,再看到他身旁跟著個眼生的姑娘,也都順口好奇的問了問。

  香茹大大方方地報出自己名字,給眾人行禮。

  聽是何大偉那個在宮裡的大女兒回來了,這些鄰居也顧不上自己的滷肉了,連店老闆也不管生意了,招呼妻兒一起出來,大家呼啦一下圍了上來跟看外星生物似的把何大妮來了個全方位無視角的肉眼掃瞄,邊看還邊嘖嘖有聲,好像此時的何大妮在他們眼裡跟塊香肉差不多了。

  「看吶,多標緻的姑娘,長得真俊吶。」大媽甲道。

  「何大夫好福氣啊,有個這樣的女兒,將來可以享清福了。」大媽乙道。

  「是啊是啊,女兒回家何大夫總算可以翻身了,將來要是搬走了,可別忘了咱們這些窮鄰居啊。」大媽丙道。

  「還是何大夫有眼光,當年捨得把女兒送進宮去,這不一朝回來,好日子也跟著來了,這麼好的姑娘一定得要好婆家才配得上。」大叔丁道。

  「哎,女兒回家是好事,何大夫一定要請街坊吃酒才行啊。」大叔戊道。

  這些街坊鄰居一個賽一個的嘴快,何大偉滿面笑容打躬作揖,何大妮只在一旁安靜微笑,叫街坊們更加讚歎何家長女氣質出眾。





入門 第131章

  好一會兒工夫這場寒暄才漸漸停止,街坊們提了各自的滷肉回家弄午飯,何大妮總算站在了滷肉攤前,左挑右揀,挑了塊瘦肉比肥肉多的金錢腿,讓老闆切得細碎,包起來回家煮粥。

  老闆大方的還要再送一份鹵豬腸,香茹以太油膩為由謝過老闆,提了包好的肉,付了錢,攙著何大偉的胳臂告辭離去。

  滷肉店老闆和他媳婦望著何大妮父女倆的背影,無不羨慕地感慨還是女兒貼心啊,離家這麼多年回來跟父親一點隔閡都沒有。

  買了滷肉,何大偉又帶何大妮去買米,於是在米鋪裡香茹又被圍觀一回,滿足了街坊鄰居們的好奇之後,香茹花四十文買了一斗附近莊子出產的白米,是本縣居民最常吃的一種米,價錢便宜口感也還好,最主要是出飯多,米鋪老闆買十送一,多送一升再贈一個米袋子。

  十一升白米按前世度量衡來說大概不到十四斤,份量也有那麼重,米鋪老闆好心想叫自己兒子代為送到何家,何大偉抱著米袋子不放手,連說不用他抱得動,老闆也就作罷,一邊叫何大偉有空請街坊吃酒一邊送了他們出去。

  出了米鋪,何大妮又說要買些蔬菜,可這時間早市早就散了,但何大偉還是帶了何大妮在街上走,看能不能碰到還沒收攤的菜販。

  該著他們運氣不錯,真碰到幾家,攤子上只剩了最後一點菜,就等著全部賣光好收攤回家,被何大妮以較低的價錢全部收下。

  現在兩人手上都提滿了東西,再買不下別的,偉大偉帶著何大妮抄小路回家,他們住的地方在街的背面,得穿過一條巷子。

  從巷子出來,右轉走沒多遠,看到一家糕點鋪,何大妮想起家裡還有個不足十歲的幼弟,走進店裡看了看,說要買十文錢的糖豆,讓老闆各種口味都抓一些。

  老闆看到何大偉隨後進來,一邊給何大妮稱糖一邊樂呵呵地跟何大偉打招呼,何大偉也就順便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女兒,於是何大妮第三次被人圍觀。

  邊上同看熱鬧的小孩子聽完前因後果飛快地跑去何家報信,邊跑邊嚷,整條街都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呼啦一下從各門各戶裡湧出來更多人一起跑來圍觀何大妮,何大偉抱著米袋子一邊接受街坊四鄰的道賀一邊許諾出去更多酒席。

  寒暄應酬的事交給便宜父親何大偉,何大妮只管買糖。老闆是個體貼人,先照稱了十文錢的糖,又告訴何大妮這糖太多,一時吃不完容易髒,幫何大妮分作五小包,一起用繩綁好,教她吃一包拿一包,乾淨又好保存。

  何大妮謝過老闆,付了錢才把糖提在手上,就聽人圈外有孩子們喊「何嬸來了」,人圈應聲開了個口子,一個面帶菜色身著灰藍布棉裙衣的婦人和一個拖著兩條清鼻涕的半大男孩被簇擁進來,兩人衣服上都有幾塊小補丁,何大妮身上的粗布衣裳跟這一比都算高級貨,大戶人家給下人穿的粗布衣裳再差起碼布料樣式做工都是好的。

  何大妮走下糕點鋪的台階站在地上,當著眾街坊的面,放下手上的東西,來到繼母何梁氏面前又是一個標準的宮禮,聲音溫柔敦厚,「女兒請母親安,母親萬福。」

  何梁氏被這幾年艱難的生活折磨得早沒了當年的傲氣和銳氣,眼神黯淡無光寫滿疲憊,眼角掛滿細紋,面黃肌疲,髮絲枯黃夾雜一些灰白,雙手粗糙,和這些鄰居大嬸站在一塊根本沒有差別,當年嬌生慣養的小康之女現在儼然完全退化成了操勞家務的中下層階級的婦人。

  她身邊的那個小男孩不及何大妮胸口,不到十歲的孩子這個身高有些矮,頭大身小體形單薄,真跟個蘿蔔頭似的。

  何梁氏望著何大妮,不知該說什麼,而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何大妮就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半屈膝姿勢,不動不說話,倒是圍觀群眾看不下去,推推何梁氏叫她說點什麼。

  「何嬸啊,趕緊先叫女兒起來啊,你不說話,她都不敢起呢,看女兒多尊敬你啊。」

  因以前何家長子那鬧得全縣皆知的行為,何大妮非何梁氏親生的事實可以說全縣城的人都知道,而以前何梁氏虐待元配之女的往事自然也被有心人散佈了出去,街坊四鄰沒少背後議論,何梁氏這幾年可謂是飽受人言之苦,此時人家的好心提醒在何梁氏耳裡聽來甚為刺耳。

  何梁氏不自在的摸摸臉,又抖抖手,很生硬地道:「起來吧,有話回家說。」

  「謝母親。」何大妮完成全套禮儀才穩穩地起身,再又向圍觀人群微微頷首致意,「街坊們,煩請等大妮先安頓好了,找個日子再請大家吃酒。」

  人群立馬歡呼雀躍,當中有幾位長者出來催促著何大偉趕緊帶著妻兒老小回家休息,天冷,大姑娘才遠道回來,回家喝口熱水才是正經,別的事都不急在這時。

  何大偉謝過大伙,喚小兒子拿起地上的東西,帶娘親和大姐姐回家。

  這個最小的弟弟是何大妮進宮後才出生的,姐弟倆對彼此都很陌生,小男孩怯生生地走過來想要彎腰拾何大妮腳邊的菜。何大妮輕輕一哼,小男孩立刻嚇得不敢動,何大妮自己一樣樣檢起東西,把沒什麼份量的滷肉和糖豆給他拿著,包袱和那些比較重的蔬菜都自己拿。

  旁邊的大叔大嬸們看到又贊大妮是個好姐姐,會照顧弟弟。跟著又叮囑小弟以後要聽姐姐的話,別惹姐姐生氣。

  小男孩懂事的點頭。

  「爹,母親,小弟,我們回家吧。街坊們歡迎隨時到家裡喝茶。」何大妮微笑著招呼親人,又和街坊寒暄致意,才攙了何大偉當先步出人圈。

  何家四口頭前走,看熱鬧的群眾部隊後頭尾隨,議論什麼的都有,不過說得最多的還是對何大妮的交口稱讚,都說這閨女懂事明事理,尤其那身規矩做派一看就和大家不是一路人。

  有人開了這樣的話題,立馬就有人接下文,那個被退親的魯家立刻成了大家談論的對象,都說幸好是退了親,何家大閨女這副模樣除了京城人家縣裡真沒人配得上。別看回來時一身粗布衣裳,那是剛回家,等找門好親事,換上好衣裳那就是個少奶奶模樣,何家想翻身全得指望這個閨女。

  此言論一出,馬上就得到了大多數人的響應。

  走在前面的何家四口把街坊們的議論都聽在了耳裡,真是,說人閒話也不知道小點聲。

  何大妮表情淡定,何小弟木無表情,何梁氏臉色僵硬,何大偉把臉藏在了衣裳子的後頭

  沿街走了盞茶工夫,四人在一個籬笆小院前停下,何大偉帶著一家老門謝謝街坊們的厚愛,何梁氏推開院門,引了家人進去。

  院外街坊們還在,隔著半人高的籬笆牆看著何家人先進了廚房,接著又出來進了正屋,這才沒了熱鬧看,各自回家做飯,等下午再來看熱鬧。

  何大妮他們先在廚房放下手裡的米和菜,廚房陰暗,只有一扇采光的窗戶,四壁也沒粉刷過,直接就是土牆本色,灶台那面牆則被油垢覆蓋,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積起來的油垢,想到要在這麼髒的環境下做飯就讓人渾身不舒服。

  何小弟聽到爹說中午有滷肉吃,兩眼放光,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娘親把那包滷肉藏進米缸裡,而爹則找別的容器用來裝剛買的大米。

  「爹,娘,什麼時候做飯?」小男孩望著米缸捨不得走。

  「等一會兒,先把你大姐姐安頓好。」何大偉和顏悅色地對小兒子道。

  「哦。」小男孩點點頭,退到一邊,等著爹娘忙完,四人才一起離開廚房,何大妮手裡提溜著剛買的糖豆,肩上背著包袱,隨父母踏入正屋。

  正屋廳堂大門是兩扇漏風的門板,最大的縫隙能伸進一個小孩的胳臂,寒風呼嘯著從這些破縫刮進屋中,室內外一樣的冷,一絲熱氣都沒有。廳堂也沒有什麼傢俱,就是屋中間一個四方桌,擺幾條長凳,牆上有以前遺留下來的刷白的痕跡,沒有任何裝飾品,牆角放著雜物,真正當得上家徒四壁四個字。

  「你兩個妹妹以前就住外面那間西屋,這左邊的房間是你兩弟弟睡的,右邊那間是我和你母親睡的,廚房就在我們窗下。我們的房子就是這個樣子。」何大偉夫婦帶著何大妮出去看她的房間,這間屋子不知道幾時加蓋的,跟廚房對門相望。

  「我們知道你冬至出宮,但不知道你幾時到縣裡,不過我們這幾天已經把你屋子都打掃乾淨了,鋪上被窩卷就能直接睡。來來,就是這間。」何大偉有些興奮地絮絮叨叨,親自打開房門招呼女兒進屋。

  何大妮走進房間四下一看,只有一張炕,除此之外沒有一件傢俱,連個枕頭被褥等物都沒有,空蕩蕩的一張光炕,窗紙和門板也是破的,談不上哪怕一丁點的保溫性。

  何大妮挑高眉毛,沉默地看著父親,這不是要自己玩吧?在這樣的房間睡一晚她明天早上還想爬得起來?

  何大偉尷尬地揉揉鼻子,「自從你兩個妹妹被賣了之後,那錢被債主拿走,你大弟掏空了家裡最後一點家底離了家,這兩年來只回來過幾次,每次回來都是要錢,沒錢就打人,有的時候弄得家裡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只好賣些用不著的抄家貨對付過去。」

  「沒有傢俱沒關係,但不能沒有枕頭被子吧?這屋裡這麼冷,多呆一會兒就手腳發麻,還有這窗紙,好歹也重新糊一下吧?風呼呼地往裡灌吶,這麼冷的屋子,有炭麼?把炕燒起來吧。」何大妮並不關心這大弟弟的境況,淡淡地道。

  「這個……」何大偉吞吞吐吐起來。

  「連炭都沒有?你們晚上怎麼睡覺?」何大妮眼睛一轉就猜到怎麼回事,看來藥鋪的收入真的是少得可憐吶。

  「家裡現在人口少,晚上我們三個人都在東屋睡,把炕燒得溫熱就罷,半夜冷醒了也硬扛著。炭太貴了,實在沒錢。」

  「那枕頭被褥呢?縣城裡哪有賣新的?我不用硬得硌人的舊被子。」

  「不用買新的吧?我們跟隔壁張大嬸家借了一床,夠用的。」何大偉聽不得要花錢的詞。

  「人家蓋過的被子天知道有沒有什麼病在棉花裡,爹爹您好歹也是個大夫,難道連這種基本常識都忘了?」

  「沒有沒有,不是忘了,實在是……」

  「好了,別多說了,縣裡有賣新棉花被的鋪子麼?趁今天天晴,趕緊買來趕緊曬,晚上好用。」

  「不買不行?」

  「爹爹,您希望我一回家就生病麼?」

  「不不不不,爹爹絕對沒這麼希望,你買就買。那個,小傑,你帶大姐姐去好不好?你知道是哪家鋪子吧?」

  「嗯,知道,就是狗剩家的鋪子,對吧爹?」

  「對對,就是狗剩家開的鋪子,你帶大姐姐去啊,爹和娘在家裡做飯等你倆回來吃。」

  「好!」小男孩想到米缸裡的那包滷肉,開心地轉頭對何大妮道,「大姐姐,我們走吧。」

  何大妮一改剛才的冷淡,笑瞇瞇地彎腰看著小男孩,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問道,「你叫小傑是嗎?」

  「是,我叫小傑。」

  何大妮保持笑容不變,「能告訴姐姐你的全名叫什麼嗎?」

  「我全名就叫何小傑,我哥哥叫何小強,兩個姐姐叫二妮和三妮。」小男孩把兄弟姐妹的名字全報了一遍。

  「那小傑知道街上哪裡有賣炭和糊窗紙的鋪子麼?」

  「知道,這條街上所有鋪子小傑都知道。」何小傑很自豪地拍著胸脯道。

  「好,等買了被子再帶姐姐去買炭,今天晚上睡個暖和的好覺好不好?」

  「暖和?不會半夜再凍醒的那種嗎?」

  「是讓你睡到半夜會被熱醒的那種。」

  「真的嗎?好啊好啊,那大姐姐我們趕緊去吧。」何小傑迫不及待地奔到門邊等何大妮。

  何大妮直起身子,把糖豆和包袱隨手放在炕上,又跟便宜老爹交待一番,「爹,母親,你們先去熬粥,等粥熬好了把滷肉分作兩份,中午吃一份晚上吃一份,再洗幾根葉子菜,切碎了跟滷肉一塊放粥裡稍煮會子就好了。」

  「哎,好,我記下了,你們快去快回。」

  「對了,熬粥時可以多放些水熬出來湯,你們和小弟長年腸胃失調,以後每日早起熬粥都先蒸出米湯來,一人喝碗米湯再吃早飯,先把腸胃調理回來,過幾天要請街坊四鄰吃酒,爹和母親少不得要吃幾杯、再說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總不能滿桌的大魚大肉你們只能看著我吃吧。」

  「好好好,都記下了,你說怎麼吃我們就怎麼吃,全聽你的。」何大偉哽咽得難以自己。

  「那我和小傑就先去買東西了,你和母親在廚房裡小心煙火。我們很快就回來。」何大妮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這才招呼何小傑一塊出門。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2 02:17 PM

入門 第132章

  何大偉扯著衣袖擦擦眼睛,然後又去扯自己妻子,「走,做飯去,他們馬上就回來,別讓他們等太久。」

  一扯再扯發現妻子根本沒反應,何大偉感到奇怪,探頭一看,何梁氏也在抹眼睛呢。

  「怎麼了這是?剛剛還好好的呢?」

  「她這是什麼意思?跟我示威的麼?一回來就買這買那的,炫耀自己有錢,嫌棄家窮麼?」何梁氏歪著嘴賭氣道。

  「你個臭婆娘,說什麼胡話呢?啊?女兒給自己買需用的東西還惹得你不快了?要不是你生出個那樣的敗家兒子,家裡還會變成這樣?有那些田地做個地主幹什麼不好?全讓你兒子給敗光了。大妮是我女兒,也不想想你當年是怎樣對她的,她不跟你計較是她善良,你居然還有臉說這種混賬話!」何大偉一聽就炸了毛跳了腳。

  「什麼叫我兒子?我一個人生得出兒子來?養不教父之過,你怎麼不問問自己你有沒有管過兒子?還有你這樣當老子的?他學壞你也要負責!」何梁氏的火氣上來,獅子吼頗見功力,吼得何大偉閉著眼睛強忍耳膜的不適。

  「我天天忙著在外頭給人看病,你在家裡都看不住他,有你這樣當娘的叫我負責?我負什麼責?」

  「你看病?看的什麼病?你要是醫術好還會讓別人擠垮醫館生意?兒子唸書之後你有哪一天管過他的功課?我又不識字,他背詩背得好不好我又不懂,我怎麼管他?你叫我怎麼管他!」何梁氏吼得越發的聲嘶力竭。

  「好好好好,我不跟你吵,你說的對,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最大的錯誤就是娶了你進門,小時候沒給大女兒好的生活,生的大兒子還學了壞,好不容易大女兒回家了連床像樣的被褥都沒有,還要女兒自己出門現買。我的老臉全都丟盡了我啊。」何大偉垂首頓足好不心痛。

  「你後悔了?你後悔了?後悔就休了我啊,休了我啊,休了我看還會有誰伺候你。你女兒遲早要嫁人,她到時候嫁到京城享福去了,留你一個孤寡老頭在家裡,冷鍋冷灶,吃沒得吃,穿沒得穿,可憐死個人喲。」何梁氏刮著臉皮羞辱道,存心氣死人不償命。

  「你別激我,我告訴你,你別存心激我,不然我哪天真寫休書把你趕回家去!」何大偉抖著手指顫聲怒道。

  「你休了我你也別想再有藥鋪會請你坐堂!我等著你寫!」何梁氏重重一拍炕沿,吼完最後一句。

  「我不跟你吵,我做飯去,你不吃我女兒還要吃。」何大偉拂袖而去。

  何某氏在房間裡獨自生了會子悶氣,又聽到對面廚房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由得擔心那些家活什,趕緊奔過去查看,順便再擠兌何大偉兩句發洩一下心中怨氣,夫婦倆吵吵鬧鬧地做著午飯。

  …… ……

  何小傑帶著何大妮先去狗剩家買棉被,一路上碰到街坊四鄰都挨個打招呼,何大妮嘴甜乖巧禮又多,說話前都先喚一遍嫂嫂嬸子叔叔伯伯,喜得鄰居們更加喜歡何大妮,見他們姐弟兩個是要去買棉被,都很熱絡的給他們指路,還有更熱情的拽了何大妮的手直接帶她過去。

  狗剩家的買賣其實就是一間專給人彈棉花做被子棉胎的作坊,也是一個小院,單拿一間屋子當作坊,另幾間屋子自住,這些大嫂大嬸大叔大伯還沒到門口就大聲地喚主人家出來招呼客人。

  「狗剩爹,狗剩娘,有客人了,快出來呀。」

  「來了來了。」男主人身上沾著棉屑從作坊裡跑出來,女主人和兩個女兒則從廚房跑出來。

  「哎喲這麼多人啊,來來進來,屋裡暖和。」狗剩爹打開院門請眾人進屋,並喚兒子狗剩給大家倒水。

  「狗剩爹啊,聽說了吧,這就是何大夫今天剛回家的大女兒大妮,她來買棉被的,你們手上以前留的那床被子還在吧?」大嬸甲牽著何大妮的手到男主人跟前,好像何大妮是她家女兒似的,笑得連後槽牙上的黑漬都看得一清二楚。

  何大妮一聽「以前留的被子」心裡就不大爽快,又怕是自己誤會,趕緊插話先打聽個清楚,不然被這些大叔大嬸左打岔右打岔,正事都談不完了。

  「老闆,何大妮有禮了。」何大妮照舊說話前先行禮,男主人一家連連擺手不敢受。

  「大閨女有話直說,我們窮人家沒這麼多禮數講究。」

  「我剛剛從京城返家,無奈家裡落魄,連床像樣的被褥都沒有,聽說您手上有新被子,所以特地過來看看。」

  「有有有,我們有新被子,今年秋天做的,裡外三層全新,沒人睡過,一直好好地包著放在箱子裡。他娘,趕緊帶閨女去看被子,我陪大伙坐坐。」

  何大妮看看女主母女手上未乾的水漬,面上笑得客氣,「不敢勞煩老闆娘,還是老闆帶我去看看吧。」

  何大妮這話講得實在太婉轉,聽得老闆一家人連同身邊的大嬸大叔都沒反應過來,最後還是男主人思路活躍先轉過彎來,呵斥自己老婆,「你看看你,還不趕緊去洗手,弄髒了被子可怎麼得了。把水擦乾。別弄壞了我的新棉花。」

  母女三人趕緊跑出去洗手,仔仔細細的洗了幾遍把手擦了又擦,確認沒有一點濕氣了才又進屋,重新請了何大妮隨她們進屋看被子。

  何大妮站起身,禮貌地告退,隨老闆娘母女三人進了裡屋。

  母女三人爬上炕,把炕頭上碼放著的一摞舊被褥搬下來,被子底下是個刷了紅漆的木箱子,一看就是陪嫁物。老闆娘打開箱子,裡面只放了一個白粗布包著的大包袱,母女三人合力一起把包袱拿出來放在炕上打開。

  包袱解開!一沓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地摞著,最上面是兩個大枕頭,拿下枕頭露出底下的被子,沒想到被面正中間碩大的一個喜字,竟然是床喜被。被子有兩床,一床厚些一床薄些,再底下還有褥子和墊子。

  「老闆娘,拿錯了吧?」

  「不是不是,大閨女,聽嬸子細說。這是人家原本訂做嫁女兒的,雙鋪雙蓋,棉胎一彈好就請了附近的全活兒人縫上了,等著那戶人家來拿。可誰知男方家突然悔婚,說是什麼半仙說的,新娘八字不好會給夫家帶來壞運,結果這婚事就退了,女方家傷心之下也不要這被子了,就這麼一直收在箱子裡。」老闆娘急急解釋,打消何大妮的顧慮,這麼好的一套喜被光本錢就不少,要是沒法變成活錢,對老闆一家子來說也是個不小的負擔。

  「原來是這樣,倒是我誤會了,可既是喜被,那被角里縫進去的花生大棗這些東西都拿出來了沒有?還是說現在仍舊包在裡面的?」

  「拿出來了,拿出來了,一聽說婚事不成就把裡面放的棗啊核桃啊都拿出來了,重新洗過曬過,才再縫好收起來。乾乾淨淨的,從來沒人睡過,閨女只管放心。」老闆娘一再解釋。

  何大妮再仔細地摸摸被褥,被料手感是挺好,喜被麼,質量是過硬的,不過何大妮還是叫老闆娘把被子抖開來看看有多大。

  「閨女真是仔細,看看,這是全尺寸的大被子,蓋兩人都有多,一個人用更暖和。夜裡炕燒熱些,一床被子就夠了,蓋兩床都會熱醒來的。」老闆娘邊說,邊跟女兒們一起把兩床被子都打開來給何大妮看。

  何大妮壓了壓被面,感到內裡蓬鬆蓬鬆彈性十足的,確是好棉花,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叫老闆娘收起來,「好吧,我要了。不過,嬸子,你這還有別的被面麼?」

  「有有有,就是顏色不好看,都是素色的,窮人家用不起大花被面,但我保證是全新的,都漿洗好的,縫上直接就能用,正好今天太陽不錯,拿回家趁著中午的日頭曬一曬,晚上就好蓋了。」老闆娘當然知道何大妮的意思。

  「素色無所謂,給我全換掉,錢照算。」

  「都說何大夫家大閨女有出息,這話真是不假,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見過世面的說話氣度就是和我們這樣的人家不一樣。好說好說。嬸子這就給你換上,兩刻鐘就好,閨女是在這等還是我們給你送家去?」積壓的大被子順利脫手,老闆娘笑得嘴也咧開了。

  「麻煩嬸子送到家去,我還要繼續去買些東西。」何大妮付了二十文給老闆娘,「這個是訂金,剩下的回頭給。」

  「好好好,我算看出來了,閨女真是個爽快人。來來,讓我女兒做事,咱們外頭歇息。」老闆娘收起錢吩咐女兒們抓緊時間幹活,她則帶何大妮回堂屋去。

  外面還是那麼多人,大家侃大山侃得正帶勁,見何大妮出來紛紛問她被子怎麼樣,喜不喜歡。

  何大妮禮貌回應,誇了一番被褥質量,又坐著喝了點熱水,這才帶著何小傑告辭先走一步。

  出了狗剩家何小傑領著何大妮又去買炭,可是鋪子裡沒有好炭,都是燒起來煙特別大的劣炭,唯一優點就是便宜,十五文就能買一斤。老闆也實話實說,這附近住的都是窮人家,能省則省,想要好東西最好還是多走幾條街到外面的鬧市上去買。

  何大妮想想也對,自己用不慣劣質的東西,還是別貪圖便宜的好。

  沒買著炭,何大妮也不打算再轉,原路返回,經過一家雜貨鋪時,何大妮臨時起意,進店買了幾個木盆和幾副碗筷,又得何小傑提醒,拜託老闆給找兩個師傅,下午去何家修一下門板和糊窗紙,最好木工師傅再帶個盆架和一張方桌過去。

  老闆一一答允,約好吃過飯人家就上門。





入門 第133章


  回到家,何梁氏看到買了這些東西,本來就不太好看的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一言不發地進了廚房,只有何大偉出來照應,幫著女兒把盆子拿進她房間,又把新碗筷拿去廚房浸在乾淨的清水裡,等吃了飯再一起洗。

  何大妮跟進廚房,告訴何大偉與何梁氏下午會有工匠來修門窗,狗剩家的一會兒也會把新棉被送來,下午就請爹爹和繼母招呼一下鄰居們,她帶何小傑去外面鬧市上買些生活用品。

  何大偉沒有異議,他也沒臉反對,一迭聲的答應下來,又叫何小傑把東屋火炕燒起來,還特意吩咐多放些炭,把火燒旺些,廚房這裡一會兒粥好了。

  何小傑跑進屋拿了一撮箕木炭到東屋牆根的炕道口準備生火,何大妮跟過去幫忙,可沒一會兒何大妮就被燃起的炭煙給嗆跑了,這炭不光煙大味難聞,吸進呼吸道裡還很不舒服,剛才沒買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何小傑利索地燒好炕,照父親的話加足炭,然後把剩下的一點木炭拿回房放好,出來找大姐姐進屋休息,剛到廚房門口就看到午飯的滷肉粥已經好了,爹娘姐姐正忙著拿碗筷和鹹菜。

  「小傑,快去把炕桌擺好,我們吃飯了,今天有肉吃。」何大偉找來抹布墊手,要把砂鍋拿進屋去。

  何小傑連蹦帶跳地又竄進屋去,飛快地甩了鞋子上炕,把放在炕腳的小方桌挪到炕中間,這時何大偉也正好進來,把砂鍋放在炕桌中間,何小傑倚在桌邊上嗅著砂鍋裡飄出的滷肉香一個勁地舔嘴巴。

  何大偉在兒子頭頂輕輕拍了一巴掌,趕他去洗手,這流口水的樣子太難看了。

  何小傑不情願地趿拉著鞋子出去洗手,心裡惦記著那鍋肉粥,根本沒洗仔細,就拿水瓢舀了一點水輪流在兩隻手上澆一點,接著往身上隨便擦兩下又竄回東屋。

  不久,何梁氏端著個托盤從廚房出來,托盤上放著一個鹹菜碟子和三小碗米湯。

  何大妮還在廚房裡弄碗筷,她實在不放心家裡的衛生條件,粗瓷碗也就算了,在開水裡滾一滾一樣用,可這筷子真叫她看著難受,都黑得沒顏色了,天知道是用了幾年的舊貨,幸好剛才回來的時候她臨時起意買了新筷子,這些舊筷子等吃了飯就全部扔掉。

  因為怕筷子不乾淨,何大妮特意把筷子在開水鍋裡多滾了一會子,才拿出來進屋去,屋裡三人早已喝完了米湯,盛好了粥,眼巴巴他等著她的筷子呢。

  何大妮把筷子分給家人,自己也坐上炕去,窮人家沒有太多禮數講究,只等何大偉簡單地說了兩字「吃飯」,三顆腦袋立刻埋在了粥碗裡,就聽呼嚕呼嚕的聲音。看著長期沒吃過正常食物的便宜家人,何大妮撇撇嘴角,端起碗安靜斯文地吃起來。

  何大妮買了整塊的金錢腿,又切得細碎,跟粥混煮後,每吃一口粥都能吃到肉沫,這叫何小傑很興奮,看到塊稍大點的滷肉還會叫出聲,何大偉見狀呵呵直笑,從自己碗裡找出幾塊大些的肉放進兒子碗裡,何梁氏也跟著從碗裡找肉給小兒子。

  「爹爹,母親,你們吃你們的,肉足夠,別從自己碗裡再挑肉給小傑,他腸胃比你二老更弱,別吃壞了他,下午他還要跟我上街去,別走半路上那啥。」何大妮冷眼看了一會兒,果斷打斷了這溫馨天倫。

  「好好好好,我們吃,我們吃。小傑,看到沒,大姐姐這就是食醫,專管人怎樣好好地吃飯。」何大偉收回手,又略帶得意口吻地教育兒子,身邊何梁氏的臉黑了半邊。

  何小傑似懂非懂點點頭,扒了一口粥,想了想問道:「大姐姐,你說這樣吃對我們腸胃好,那要是我們沒吃肉粥,而是直接吃肉會怎麼樣?」

  「那你光是跑茅房就得跑斷腿。」長期沒沾油水的腸胃哪裡受得了突如其來的肥油的侵襲,鐵定會拉肚子啦。

  「啊?哦,那我好好吃飯,大姐姐說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看著何小傑的懂事模樣,何大妮不禁嘴角含起一絲微笑,「這就對了,聽姐姐話,姐姐教你怎麼吃,等腸胃養好了,過年的時候咱們燒蹄膀吃。」

  聽到蹄膀何小傑狂點頭,「好啊好啊,大姐姐回家有肉吃。」

  何小傑只是無心童語,何梁氏聽在耳裡卻如鋼針扎心,心口一痛,眼圈一紅,趁著沒人注意自己,抬手假裝捋頭髮,飛快地抹了一下眼睛,然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喝粥。

  「來來,再添些,趕緊吃,粥都要涼了,冬天天黑得,你們姐弟倆吃完趕緊上街,買完東西早些回來。」何大偉呵呵笑著,給兩個孩子各添了一勺粥。

  「爹,你和母親也添些,別光顧我們,你二老年紀大了,更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何大妮體貼地也給何大偉與繼母各添一勺粥,完全是孝順女兒的模樣。

  感受到女兒貼心的照顧,何大偉呵呵笑得合不攏嘴,何梁氏心裡卻越來越難受,又怕在飯桌上哭出來更丟臉,強忍心酸埋頭吃飯。

  溫馨午飯快要結束的時候,窗外傳來鄰居們喊何嬸的聲音,狗剩家送棉被來了,叫何嬸出來開門。

  四人趕緊扒完各自碗裡最後幾口粥,穿鞋下炕奔出屋去迎接客人。

  何大偉跑去拉開院門的門閂,何梁氏帶著何大妮去屋角拿晾衣的竹竿和架子。

  狗剩家來送棉被的是老闆娘母子四人,老闆沒來,說是正忙著趕一個活兒,實在走不開,下次再來討杯茶吃。

  雙鋪雙蓋的全套被褥體積龐大,狗剩家趕了一輛驢車來送被褥,依舊是用白粗布包得好好的,驢車牽進院子,老闆娘和兩個女兒上前幫何梁氏放好架子撐好竹竿,後面跟進來的鄰居們則主動到驢車旁解開包袱,把一床床換好了被面的新被子拿出來抖開,掛到竹竿上曬著。

  「瞧這簇新的大被子,摸著就是舒服,夜裡蓋這樣的被子連夢都是甜的。」鄰居大媽一邊做事一邊打趣。

  「你又知道了,你蓋過這樣的被子?」有人抬摃。

  「嘁,老娘我當年出嫁的時候,也是雙鋪雙蓋的被子呢,被面上的花樣都是我親手繡的。」大嬸很得意自己的當年的風光。

  「你都說是當年了,還是出嫁時,人家何大閨女才回家就睡新被子,你能跟人家比?」

  「大閨女能幹全縣誰不知道,看看進宮姑娘多了,有幾個像大閨女這麼有出息的,京裡來了多少媒婆左打聽右打聽的,街坊們都看在眼裡呢。」大嬸大娘們沒心眼似的大談八卦,絲毫沒人注意到何梁氏那跟鍋底有得一比的臉色。

  何大妮倒是注意到了,但她保持沉默,就讓她們去說。

  眾娘們這邊曬被子,那邊何大偉帶著兒子收拾飯桌,請了客人們炕上坐,廚房趕緊燒開水。

  被子剛都在竹竿上理好,雜店舖老闆請來的工匠也到了,都是左右街坊,互相打過招呼問聲好,何大妮從被子後頭出來給師傅們行禮請安,招呼他們把該修的修該補的補該換的換,務必一下午的時間把這房子漏風的地方都補起來。

  本匠師傅也趕了一輛車,車上放著何大妮要的盆架和桌子,木匠也挺會做生意,帶了大小規格不一樣的桌子讓何大妮挑,何大妮也就多挑了一張炕桌。

  帶來了何大妮需要的盆架和桌子,幫她拿進西屋擺在窗戶下面,然後就忙著開始檢修門窗,不先把窗戶修好,窗紙也糊不牢靠。何大夫跑進跑出招呼二位師傅,讓他們忙完了也進屋喝杯熱水坐一坐聊聊天。

  何梁氏曬好被子又去廚房守著開水,何大妮請了大嬸大娘們都進屋坐坐,自己則把棉被錢給狗剩娘結清。回頭又拿了兩包糖豆進東屋請大家吃,然後站在父親何大偉身邊面帶微笑的再被街坊鄰居們圍觀欣賞一回,才以要上街採買為理由,致歉告退,又得大夥一致稱讚閨女禮多。

  來到院裡,何大妮先進廚房拿了個籃子和一個小背簍,再跟何梁氏道別,出來喚何小傑,把背簍給他背著,姐弟倆出門上街。

  何小傑帶著何大妮也是直插多條小巷前住最熱鬧的鬧市商街,那種繁華地帶他從來都只有羨慕地看人家買東西的份,今日帶大姐姐去讓何小傑心裡很興奮。

  何大妮只是買些日常雜貨,她自然不會去那條商業主街,而是在商街外圍逛了起來,這裡挨著居民區,跟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有關的日用雜貨鋪子居多。

  何大妮首先就要買炭,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就感覺到屁股底下的溫度不夠,她才不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

  問了幾個路人後找到了賣炭的鋪子,進去直接就說要無煙無味火力旺的好炭。夥計熱情招呼,拿出一簍炭給何大妮過目,才二十五文錢一斤,對何大妮來說根本不貴,這點錢在京城也就夠給小孩子扯身粗布做衣裳。

  何大妮叫夥計現燒一小段驗貨,夥計照做,就從簍子裡挑了塊小拇指大小的放在店裡的火盆裡引火,何大妮看著木炭被引燃,又等了一會兒,看到的確是無煙無味,付錢買了一斤放進何小傑身後的背簍裡,先買這些試用,用得好下次再來多買。

  買好了炭,辦完了今晚睡覺的一樁大事,何大妮沿街緩步走了一段路,邊走邊想自己還要買些什麼,無意中看到一家布鋪,遞進去扯塊大麻布做洗臉手巾。

  夥計只看衣裳沒看人,誤以為何小傑是何大妮的跟班,只顧著招呼何大妮,給她剪布料,完全沒有理會何小傑。

  何大妮見何小傑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拒台上五顏六色的布匹,再看看何小傑身上那帶補丁的衣服,終究還是心下不忍。

  「小傑,去挑幾塊喜歡的布料,過幾天給全家人各做幾身新衣裳。」

  何小傑立刻歡喜地走到櫃檯前,邊上有夥計緊跟著貼身招呼上,抱著一匹匹上好的棉布料子熱情推銷,把何小傑看了個眼花繚亂拿不定主意。

  「聽姑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京城來的?」給何大妮剪布料的夥計試探地問道。

  「我是本地人,只是從小進宮,今天才回來,所以沒了鄉音。」何大妮淡笑。

  「進宮?您是出宮的宮女?您貴姓啊?」天天在店舖裡迎來送往的夥計本身就是個八卦情報站,一聽何大妮這樣說,心裡馬上浮起一個人名。

  「我姓何。」

  「哎喲,那您莫不就是那何大夫家的何大姑娘?」夥計兩眼放光,心想自己果然沒猜錯。

  「正是。」

  「掌櫃的,這位姑娘就是何大夫家的那位何大姑娘。」夥計大嗓門一嚷,店裡從掌櫃到夥計再到顧客全都圍了過來。

  「哎呀,早就聽說何大夫有個在宮裡當差的大女兒,好像也是做大夫的?」掌櫃的道。

  「見笑了,只是食醫罷了。」

  「姑娘真是謙虛,食醫可是四醫之首,姑忍受好本事,何大夫是有福之人啊。」掌櫃的倒有些見識。

  「掌櫃的客氣了,謝掌櫃的吉言。」何大妮又是一禮。

  圍觀群眾馬上嘖嘖稱讚,大誇何大姑娘禮多人乖巧,將來一定有好運。

  何大妮再次行禮謝過大家。

  寒暄客套了好一番,圍觀群眾過足了癮,這才慢慢地散了,鋪子重新恢復正常營業,掌櫃和夥計卯足了勁向何大妮推銷商品。

  何小傑完全暈了頭,可憐巴巴地望著何大妮。

  何大妮三言兩語跟掌櫃的說好,下次帶父母一起來挑料子,這才帶了何小傑告辭出店。

  兩姐弟繼續在街上走,雜七雜八地又買了些零碎東西,何大妮甚至還給自己買了一個妝奩和一個手鏡,

  何小傑看著大姐姐走一路買一路,絲毫不在意價錢,吃驚咋舌的同時心裡也尤為羨慕。

  這些年他也屢次聽人說起過大姐姐的本事,街坊們都說只要大姐姐回來家裡就能翻身。他不知道翻身是什麼意思,他出生時家境就已經是岌岌可危,才會走路家裡的醫館就關了門,他不像兄長和兩個親生姐姐那樣過過幾天好日子,以前的富裕日子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有記憶以來就一直是窮困度日。

  唯一一段好些的日子是幾年前家裡給大姐姐許了門親事,男方家給了大筆聘禮,那段日子家裡手頭寬裕些,隔三岔五的總能換些口味,身上現在穿的衣服也是那時扯布做的。可沒過多久,隨著兄長學壞之後,家裡的日子就徹底陷入困境,只能聞著別人家的肉香味流口水。

  現在大姐姐第一天回來中午就吃到了肉,也許這就是大人們常說的翻身了嗎,大姐姐能回家真好。

  何小傑望著何大妮的側臉懵懂地想到。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2 02:25 PM

入門 第134章


  何大妮最後在糧油鋪買了幾樣豆類、在乾貨鋪買了幾樣干雜、在炒貨鋪買了零嘴、在茶鋪買了兩斤中檔茶葉,另加各種雜物,肘彎裡挎著滿滿的籃子,帶著何小傑滿載而歸。

  行至半路,經過一家包子鋪,夥計大聲吆喝剛出爐的美味大包子,圍了很多人在那買。何大妮本來都已經走過包子鋪了,眼角瞄到跟在身邊的何小傑老是側身偷看,遂停下腳步帶著何小傑走回去,花一文錢買了兩個豆沙包給他做點心。

  「拿著吃,小心燙啊。」

  「謝謝大姐姐。」何小傑得到意外之喜,雙手捧著熱呼呼的包子開心地咬了一大口,甜甜的糯豆沙從咽喉滑進肚裡,美得心花怒放。

  何小傑停在原地連吃幾口包子,一抬頭看到何大妮已經走到前面去了,趕緊小跑幾步跟上,仰著頭崇拜地瞻仰何大妮的側臉。

  大姐姐好厲害,竟然知道自己剛才想吃包子,大家都說大姐姐有好本事,這個應該也是大姐姐的本事之一吧?

  何大妮全然不知何小傑的心理活動,看著何小傑走幾步吃口包子又歇一會子,只覺得何小傑的身體素質差得要命,看他那細瘦的胳臂手,營養不足是肯定的,就不知道這除了熱量不足的消瘦之外,還有沒有因為蛋白質缺乏而引起的水腫。

  姐弟倆一路步行回家,何小傑走路速度越來越慢,兩個甜豆沙的包子下肚好像沒有給他提供多少熱量,何大妮一路上對何小傑營養不足的程度評估逐漸升級,腦子裡對日後家裡的膳食安排重做計劃。

  這個家敗落到如此程度是她的主意沒錯,但若不是何大偉他們先把自己賣了八百兩,自己為求脫身恢復自由也不會出此下策,何況她對報復何梁氏與大弟弟何小強根本沒有一絲愧疚,這個身體對這兩人當年給自己帶來的傷害記憶猶新。

  而她也不是什麼惡人,報復完了該報復的人,對於無辜受牽連的對象她還是樂意好好照顧的,畢竟就血緣上來說,何小傑是自己這個殼子的同父異母弟弟,既然佔了這個殼子,那麼盡點義務也是應當的。何況街坊們都看在眼裡,她當然要給大家一個乖巧溫順聽話能幹孝順體貼的好印象,這樣才能把繼母何梁氏重重地踩在地上,叫她再也不能給自己製造任何麻煩。

  至於那兩個被何小強賣掉的兩個妹妹,她們當年都由向家分行暗中接手,轉送到京裡謝家,由謝家送到外地別院做丫頭去了,將來只要她樂意,那兩個同父異母妹妹她隨時隨地都能找回來。

  倒是那個賭棍何小強是個棘手人物,處理他要花些工夫,等他收到自己回家的消息,勢必會回來討錢,怎麼打發他是個問題。

  姐弟倆磨磨蹭蹭總算回到了家,木工和窗紙工都還在院裡幹活,最先看到何大妮兩人進來,高聲給屋裡的何大偉報信,何大偉跟何梁氏一起跑出來迎接兒子女兒。

  「妮兒啊,快來快來,你大伯和族裡的叔伯來了,一直等著見你呢。」何大偉上前牽了何大妮的手就要進屋,何梁氏則幫著兒子卸下身上的背簍,將炭拿進屋去妥善放好。

  「這些長輩們怎麼來了?」何大妮心想原來父親這邊也有親戚的。

  「哎喲,我的好女兒喲,你這出宮回家是大事,長輩們當然要來看看你,跟你商量一下拜祭祖先的事啊。來來,快進屋,跟叔伯們問聲好。」何大偉顧不上細說,拖了女兒就往裡走。

  「爹爹,你總得容我收拾一下,我才剛回來,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這麼久沒見到各位長輩了,不能失了禮數。」何大妮站住不走,甩開何大偉的手,摸摸自己的頭髮。

  何大偉看女兒肘上還挎著藍子,想想也對,催促女兒動作快些,他又趕回東屋去陪兄弟們說話。

  何大妮返身回自己屋,把自己的日用品放下,擺上妝奩揭開鏡匣對鏡照了照,用笢子抿抿兩鬢頭髮,又從包袱裡翻出胭脂水粉抹一抹。打扮完後出來又奔廚房,把豆啊果啊的放在廚房桌上,見灶上正有開水,於是洗了夏天用的大茶壺,泡了壺茶,拿上炒貨零嘴進屋去。

  「爹爹,女兒進來了。」何大妮用胳臂肘撩開布簾子,側身進屋,目光一掃,炕腳坐著繼母和小弟,何大偉挨著妻兒坐在炕桌邊,屋裡還另外有四位中老年男性長輩。

  「大姐姐我幫你。」先和母親進屋來休息的小傑迎上來接過何大妮手裡的茶壺擺在炕桌上,又回來接她手裡的零嘴。

  「妮兒,來,見過各位長輩。」何大偉跟著走上來,領著何大妮,逐一認人。

  「這位是大伯,爹的親兄弟。」何大偉指著坐炕桌另一側的中年男人道,看著比何大偉年輕多了。

  「侄女請大伯安,大伯萬福。」何大妮端莊行禮。

  「這位是二伯,爹的堂兄。」何大偉又領女兒到另一位中年男人面前。

  「侄女請二伯安,二伯萬福。」何大妮的動作一絲不苟。

  「這位是四叔,爹的堂弟。」

  「侄女請四叔安,四叔萬福。」

  「這位是五叔,四叔的親弟弟。」

  「侄女請五叔安,五叔萬福。」

  何大妮一一給長輩們行禮,長輩們也不白受這禮,都給了一個紅袋子作為見面禮,族裡出了這樣一位有出息的晚輩,也是家族的榮光,大伯笑得尤為開心。

  「好好,好閨女,比你爹有出息多了,看你爹後面這些年都過得什麼日子。」大伯摸著自己的八字鬍大笑道。

  「大伯,我爹爹這就叫否極泰來,侄女在宮裡不知家中事,現在既然回來子,定會想辦法不再叫一家人受苦。」當著眾長輩的面,當然要略表一下心意,讓長輩們放心。

  「好,說得好,有志氣,比你爹強多了。」大伯越發的高興。

  「好了好了,現在時間不早了,趕緊把正事商量完,讓妮兒也能早些休息,今天忙了一天,買東買西,妮兒怕是早就累了。」四叔笑呵呵地把話題引回正題。

  「對對對,看到妮兒回來太高興,差點把正事忘了。」大伯坐直身子,清咳幾聲。

  「妮兒啊,先前我們這幾位長輩是這樣商量的,你剛回來,這頭幾天肯定是要先拜見各位親戚,正好祠堂那邊抓緊時間先整理一下,緊你的時間,你什麼時候方便了,給大伯個信兒,咱們就定下日子來。大伯希望越早越好,這些事早早地辦完了,你們也有充裕的時間置備年貨打掃屋子啥的。」

  「大伯,真抱歉,侄女離家日久,對家事已經記不太清,都忘了咱家祠堂在哪,大伯不要責怪。」何大妮一臉歉意。

  「唉,這說的哪裡話,就是你不問大伯也要跟你說的。咱家祠堂在縣城外十里的何家村,縣城裡這幾支何家人都是從那裡走出來的,那是咱們的老家,村裡人都姓何,村裡的祠堂是全縣周邊最大最好的。」

  「那這就算是衣錦還鄉了?」何大妮喜道。

  「說得對,沒錯,就是衣錦還鄉,咱們的大妮兒衣錦還鄉給全村姑娘媳婦老少爺們看看,咱們何家村出了個最有出息的閨女。」大伯再次笑得後槽牙露了出來,另幾位叔伯也都笑出了聲。

  「大伯,不知祖父祖母還在不在?」

  「在在在,在大伯家裡頤養天年,身體和精神都好著呢。」

  「好,那明天一早我們全家先去拜見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下午侄女帶爹爹母親小弟去扯布做衣裳,等衣裳做好了再安排回村祭祖的事,大伯您看怎麼樣?」

  「要得要得,衣錦還鄉嘛,當然要穿新衣裳。好好,閨女,一切緊你方便,你覺得都準備好了,來跟大伯說一聲,咱們定下日子好出發,一天就能回來,不耽誤多少事。」

  「嗯,大伯,那就這樣說定了,祭過祖後侄女還要給娘親掃墓,我盡量都安排得緊湊些。」

  「哎,這倒可以一塊辦了,你娘不正葬在何家祖墳麼,就咱們何家村外頭,不過你要掃墓的話,那咱們要更早些時候出發才行了,這樣才能趕在下午關城門前回來。」

  「嗯,這個容侄女再考慮考慮,等明後幾天拜見完所有親戚長輩再做決定。」

  「行行,反正都你自己劃算,定好了就告訴大伯一聲。」何大伯自然聽出侄女話裡意思,想到自己這個侄女小時候日子過得委屈,何大伯也不好多說什麼。

  「好,侄女一決定下來就會盡早通知各位叔伯,至於祭祖的事,就有勞叔伯們指教了,侄女對這個全然一無所知。」

  「這個別擔心,到了祠堂人家說什麼你都照做就是了,不難的。」

  「是,侄女記下了。」何大妮乖巧行禮。

  「來來來,喫茶喫茶,說了這麼久的話兄弟都口乾了吧。」何大偉見話題到一段落,起身把眾人面前杯裡的開水隨便地倒在地上,提了茶壺給各人倒茶。

  「喲,這茶葉不錯哎。」何大伯嘗了一口茶湯,揚起了眉毛,咂咂嘴想想又叮囑一番,「弟啊,妮兒如今出宮回家,這次你可要好好待女兒,別再跟以前那樣了。」

  正給人到茶的何大偉沒有防備,手一抖,茶湯倒在了桌上,茶漬濺到了衣擺上,滿面慚愧地提了壺轉身面對自家大哥,「哥啊,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我知道是我糊塗,讓妮兒受苦了,日後絕不會了。」

  「哼哼,量你也不敢了,就你現在這境況離了你家妮兒,看你吃什麼去。」到底是自家兄弟的家事,何大伯多少也知道一些,但當年都沒出頭說話,現在更不好再說什麼,說兩句提醒一下也就罷了。

  何大妮眼前氣氛尷尬起來,趕緊出面打圓場,「大伯言重了,爹爹只是個老好人性子,習慣息事寧人,又講究男主外女主內,家事爹爹一概不管,完全信任和交予當家主母,侄女小時候爹爹是有失職,但現在爹爹已經知錯,大伯就不要舊事重提了,免得爹爹心上難受,侄女看了也不好過。」

  說著說著,何大妮也哽咽起來,抽出籠在袖子裡的手帕在眼睛上擦來擦去。

  另幾位叔伯立刻炸鍋,紛紛責怪何大伯,幹嘛沒事提這茬,勾得侄女傷心,紛紛離座上前好言勸慰。

  「哎呀呀,好閨女,是大伯失言,大伯失言,大伯給你道歉。」何大伯尷尬得連連抱拳作揖。

  眾長輩勸了一會子,何大妮總算穩住情緒,重新展露笑顏,招呼長輩們喫茶吃東西。

  沒有人關注到炕腳那邊沉默不語的何梁氏如坐針氈般的坐立不安,她知道自己當年做得稍微過分了些,可繼母和繼女本來就是水火不容的一家人,她也有她的苦衷,誰又來可憐她。

  何大妮那邊這群人又聊了片刻,長輩們確認侄女情緒已經穩定,就不再多坐,一起道別,何大偉攜女兒送至院外,又跟大伯約好明日上門的時間,這才返身回屋。

  何大妮回到自己西屋,用炕帚把炕仔細地掃過一遍,將浮灰完全掃去,然後回東屋請繼母何梁氏搭把手幫忙把被褥枕頭收下來。

  何梁氏木著一張臉出來幫忙,把被褥枕頭都放到西屋炕上,見東西都收下來,何梁氏拔腿就想走,她不想和繼女呆在同一個地方,誰知何大妮又在身後叫住繼母。

  「母親,這床薄被你們三人用吧,新被蓋在下面,上頭再蓋舊被,今天我買了新炭,加足了好好燒一晚上,就不會再半夜凍醒了。」何大妮利索地把那床薄些的夏被折好抱給何梁氏。

  「我不要你假好心,我們被子夠用,不像你細皮嫩肉受不得苦。」

  「假好心也罷,真好心也罷,你若不要我也不勉強,我只是心疼小傑總是掛著清鼻涕,那就是風寒傷風的症狀,可見他平時總是感到寒冷,體溫不足,小小年紀就這般身……」何大妮話還沒說完,手上突然一輕,何梁氏寒著臉從何大妮手上抱過被子一言不發地掉頭就走。

  何大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轉身鋪床。

  剛把炕鋪好,何小傑又進來喚她,說是二位師傅都幹完活了,爹爹也都驗收過了,等何大妮結工錢。

  何大妮聞言從荷包裡如數數出工錢拿在手裡,來到院裡轉了一圈,眼看門窗都煥然一新,結實牢靠密不透風,滿意地將錢給了兩位師傅。

  送走兩位工匠師傅,何家四口又忙著做晚飯,晚上還是吃粥,把中午剩的那一半滷肉和著買的幾樣乾果一起煮八寶粥,把今天對付過去,明天一早再去早市買菜正經做飯。





入門 第135章

  吃過飯洗了碗,就燒熱水準備洗臉休息,何大偉臨時出趟門,說是去找鄰居借輛車,明天一早搭車去大伯家,不然走著去要走兩刻多鐘,體力吃不消。

  何大偉本是隨口一說,何大妮卻聽出話裡玄機,若不是長期膳食不足引發的營養不足症,也不會體力差到兩刻鐘的路都走不動。

  等何大偉跟鄰居談妥借車又坐著聊了會子天後踏著夜色回來,家裡三人都已經洗漱完畢,一踏進自己東屋就覺得溫暖如春,再看炕上何梁氏母子二人僅著中衣,腿上蓋著新被,而女兒則不在屋裡。

  「哎喲,好暖和啊。」

  「爹爹,這是大姐姐買的新炭,好暖和吧,快上炕來坐坐,都燒屁股呢。」何小傑站在炕上拍掌歡跳。

  何大偉到炕邊伸手一摸,燙手地飛快縮回來,斥道,「你這敗家子,加了多少炭,這樣燒手,這一晚上得燒掉多少炭才夠,快快快,快出去扒掉一點。」

  「我就是照著平時用量加的炭,是這炭好,無煙無味火力旺,二十五文一斤呢,大姐姐還說不貴。」

  「那你大姐姐屋裡呢,給她燒上沒?」

  「燒上了,我還多加了幾塊,現在大姐姐那炕只怕更燙手。」

  「你燒炕靠通了煙道沒?那屋都這麼久沒用過了,煙道怕是早就堵了。」

  「通了,大姐姐跟我一塊通的,通完燒上炕了我們才洗的臉,用的是大姐姐今天新買的麻布手巾,大姐姐說我們的舊手巾做抹布都嫌髒,她給了我們好幾塊,洗臉洗屁股洗腳平時擦手的都不一樣,還有一人一塊洗手洗小衣的胰球,都各用各的不准混用,髒。大姐姐還說以後要給我們都買齊盆子和盆架,也是各人用各人的,不准一個盆子全家人又洗臉又洗腳。」何小傑很興奮地把剛才洗臉時何大妮說過的話原樣學給何大偉。

  何大偉感慨頗多,扶著小兒子坐下,「兒啊,以前家境還好的時候,就是你大姐姐說的那般,各人有各人的盆,有各人的手巾,各用各的,從不混用,後來家境敗落了,沒錢置辦這些東西,只好這麼對付著用了。」

  「大姐姐是想讓我們都回到以前的那種生活嗎?大姐姐好厲害。」

  「爹爹沒用,你大姐姐比爹爹有本事多了,爹爹悔呀,以前對大姐姐不好,將來日子恐怕過得最好的就是你大姐姐,看看你哥,他小時候要啥有啥,現在卻變
得這樣,唉,都是報應吶。」

  「爹爹別難過,大姐姐的好日子也是大姐姐自己掙來的,小傑日後也會努力賺錢讓爹娘過上和以前一樣的好日子。」

  「好好,好孩子,有志氣。哎,你大姐姐呢?」

  「大姐姐好像在廚房給爹爹燒洗臉水,爹爹也趕緊洗了吧,我給爹爹拿新手巾。」何小傑飛快到炕腳拿出幾塊大小不一的手巾,一塊塊的告訴何大偉都是幹什麼用的,小的擦手,稍大些的洗臉,再大些的洗屁股,最大的擦腳,嚴禁弄混。

  何大偉拿了三塊手巾,又從屋裡拿了盆出去洗漱,窗外廚房那邊隱隱傳來父女倆說話的聲音。

  灶上燒著留給何大偉的熱水,何大妮在小爐邊煮著紅糖生薑水,何大偉一邊舀水一邊把明天出門的事跟女兒交待好,然後何大偉就端著盆子到外頭洗臉去了,等他洗完了裡面薑湯也煮得了,何大妮分了三碗拿進東屋給三人喝,然後她又出來去自己西屋取了一吊銅錢再回來。

  「爹爹,母親,這一弔錢你們拿著做家用,買些柴米油鹽,這快過年了,看家裡缺什麼再添置些,買幾斤肉灌些香腸,或者醃點臘肉臘雞臘鴨什麼的都隨你們,日後買菜由我買,菜錢也由我出,你們只管家裡正常生活就行。」何大妮在炕沿上坐下,把沉甸甸的一弔錢放在炕桌上,五十文一枚的最大面值制錢二十個。

  何大偉與何梁氏的反應卻像是這錢燙手似的,不敢去拿,何大偉還把錢推向女兒,「妮兒啊,你今天買了夠多東西了,這錢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你這麼多年也沒攢下幾個錢,京裡那些老爺太太身邊的下人都不好伺候,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爹爹心領了,你快收起來。」

  白天何大妮給何大偉打的預防針此刻起作用了。

  「爹爹說的哪裡話,這大過年的家裡哪能不買些東西,我手裡不差這一弔錢,爹爹就收下吧,我離家多年也不知道縣城裡哪裡有物美價廉的好東西,你們只要是認為家裡用得著的只管買。」何大妮把錢又推到何大偉面前。

  何大偉看看女兒,抹抹眼睛,把錢推到了何梁氏面前,「好,我們收下,明天不是說要扯布做新衣裳麼,就用這錢付。」

  「呵呵呵呵,爹爹,我都說了這是給家裡添置東西的錢,專款專用,明日扯布的錢有我另出,要是從這一弔錢裡出,回頭家用就不夠錢了。」

  「哎喲,哪裡要扯好多布?」

  「怎麼不要好多布?光是貼肉穿的中衣底衣小衣一人三套最基本的,外面疊穿的小襖中襖大襖一人兩套是必須的,大襖外面披的罩衫一人三身是日常的,再另做兩身過年時拜年走親戚穿是應當的,還有鞋襪,襪子一人三副是肯定的,外面穿的棉鞋一人兩雙跑不掉的,還有家裡穿的便鞋怎麼算一人兩雙最少的。」

  何大妮辟里啪啦不帶換氣的念出一串,聽得何大偉三人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女兒啊,有錢也不能這樣花啊,一人哪裡要得了這麼多棉襖,一件厚大襖就夠了哇,你也要留些錢傍身才是啊。」

  「爹爹啊,我這算的都是最小數了,新棉做的棉襖,要是穿髒了你要怎麼洗?新棉沾了水哪裡還保暖?所以當然要兩套換著穿,把脫下來的曬曬太陽留著下次
換穿。正因為新棉襖不能沾水,所以外面的罩衫才要多幾件,罩衫穿幾天就要換下來洗,冬天濕衣服本就難干,不多備幾件哪裡換洗得過來。」

  「可是這一件套一件,到了最外面的罩衫,我們一個大人扯的布都夠給小傑做兩身單的了。」

  「沒關係啊,小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衣服換的快,要是怕浪費,你們的罩衫將來就留著改給小傑做單衣唄,你們再扯新布做新衣。」

  「那……鞋子呢?要的了兩雙這麼多麼?」

  「怎麼不要?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呢,你們平時穿一雙,到過年時都髒了,難道一身乾淨衣裳腳上一雙髒鞋子去走親戚拜年?」

  「這……」何大偉被堵得無語,內心裡還在掙扎要不要聽從女兒的安排。

  「爹爹啊,你還猶豫什麼啊,以前家境好的時候,你的衣服可多得幾個櫃子都放不下啊,可講究了,上年穿過的衣服下一年絕對不穿,沒穿過幾次的上好衣服全拿出去送人。這才過了幾年苦日子啊,就把以前的習慣給忘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根本不敢回想以前的生活,想起來就臉紅啊。」

  「爹娘以前原來過的是這樣的好日子啊。」何小傑總算回過神來了,聽得咋舌。

  「是呢,以前爹爹開著醫館,日子過得可好了,家裡還有僕人伺候,可惜你生得晚,沒趕上家裡最好的時候。」何大妮摸摸何小傑的臉,剛才那碗薑湯水下肚,這會兒已沒再流清鼻涕了。

  「大姐姐也是這種日子過來的?」

  「我?呵呵……小傑想知道?」何大妮笑意依舊。

  「小傑打聽這個幹什麼,都是往事了,還提它做甚,去去,到你娘身邊去,讓你娘哄你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去大伯家呢。」何大偉看著女兒的笑臉莫名地突然遍體生寒,趕忙出言打岔。

  「哦。」何小傑乖乖聽話,起身爬去娘親身邊。

  何大妮看到何小傑穿得單薄,想起正好可以檢查他的身體,就又把他喚了回來。

  「等等小傑,過來,把中衣脫了,我看看你的肚子。」

  「看我肚子做什麼?」小傑又爬回來,跪坐在何大妮面前,解開中衣脫下,裡面貼身穿了件破舊的肚兜。

  大腦殼、細脖子、細胳臂手、肚兜下面是如孕婦般鼓起的腹部。

  這就是何小傑呈現給何大妮看的身體。

  「大姐姐,看我肚子大不大,娘說吃飽了就是這個樣子,我今天吃得好飽。」何小傑笑嘻嘻地道。

  「小傑,當你吃了足夠多的肉,你的大肚子就會慢慢消下去,變成平坦的腹部。」

  「為什麼?吃多了肉還會餓瘦麼?」

  「爹爹,小傑該用什麼藥你就用上,不必想著省錢,膳食上的事由我來,你也知道,對孩子來說長期膳食不足會是什麼後果。」何大妮沒有回答小弟的話,而是對何大偉道。

  何大偉摸著兒子硬硬的腹部,眼圈發紅,喉結上下滑動,嘴唇劇烈顫抖,半晌才吐出一個字,「好~」

  何小傑看看爹,又看看大姐姐,不解的摸著自己肚子,傻兮兮地問了一句,「什麼後果?

  「死。」何大妮冷冰冰地吐出一個毫無溫度的音節。

  「小傑!」何梁氏突然嚎叫一乒,撲過來把何小傑死死抱在自己懷裡,痛哭失聲,「小傑,娘只剩你一個孩子了,你一定要給娘好好活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也不活了!」

  「號喪啊?!大晚上的號什麼號?有我跟妮兒在,還能讓小傑怎麼著了?」何大偉被妻子那一號叫嚇了一跳,剛反應過來就罵上了。

  「母親,請冷靜一些,我水平再不濟,也不會讓小傑死在這個病上來砸我的招牌。」何大妮這話讓人聽了很不是滋味,但卻神奇地叫何梁氏恢復了鎮靜。

  「你說真的?」

  「我要是沒這點本事,京城那些達官貴人又怎麼會那麼喜歡我,頻頻點我出差?我想那些從京城遠道而來的媒婆們或多或少地都跟母親說過一些有關我的傳聞吧?」對自己的專業素養何大妮是充滿自信的。

  「有有有,那些媒婆都說過好多,你伺候的都是雲端上的大人物,妮兒真有本事。」每到這種話題,何大偉總是發自肺腑的開懷大笑。

  何小傑眨巴幾下眼睛,輕輕掙開娘親的懷抱,爬起身來面對何梁氏,伸手抹掉娘親臉上的淚水,「娘,你放心,以大姐姐的本事我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將來還要賺錢讓娘和爹重新過上像以前那樣的好日子呢。」

  何梁氏一把再將何小傑抱入懷中,無語哽咽。

  何大偉看著這一幕在旁邊歎氣,「同樣是兒子,差別卻這樣大。」

  何大妮不看這母子情深的一幕,跟父親打聲招呼,收拾了碗下去整理廚房,然後回屋睡覺。

  何小傑先前燒炕時特意多加了幾塊炭,這會子工夫已經燒得滾滾的,何大妮坐在炕上先清點了一下大伯他們給的紅包,除了大伯,另幾位叔伯一人給了幾十錢,大伯給的最多,整一百錢,都是十文一枚的制錢。大伯出手如此大方,生活質量應該不錯,不知道是做什麼營生的,這幾個紅包正好貼補了今日購物的部分花銷。

  收好錢,何大妮脫衣睡覺,暖炕暖被,一夜好睡。

  次日早起,梳洗完畢,何大偉夫婦在家裡煮粥準備早飯,何大妮帶小弟去早市買菜,何小傑依舊背著那個背簍,跟著何大妮在早市上走了一圈下來,籃子和背簍都裝得滿滿的。

  街坊鄰居們看到何大妮來買菜都熱情地跟她打招呼,何大妮也禮數周到的回應,還掏錢請這些大嬸大嫂吃肉包子,把何小傑看得眼饞,但他也知道現在不能亂吃東西,所以當大嬸們把包子給他時他都擺手不接,只叫大嬸們吃。

  大嬸們俱誇何大妮姐弟懂事,又看到這姐弟倆買了這麼多菜都有些眼熱,各種羨慕嫉妒情緒不一而足。

  何大妮好耐性的與這些大嬸培養感情,笑得比誰都燦爛,請吃各種早點,光吃還不夠,還打包讓她們帶回家給孩子們吃。大嬸大娘們被哄得高興,更是死誇何大妮,親熱的拉著她的手一路回家。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6 05:59 AM

入門 第136章

  買菜完畢,回家吃過早飯,收拾好,四人換過乾淨衣服,鄰居張大叔趕著大車在約定的時間來到何家門口,四人鎖門上車出發去何大伯家。

  車子經過鬧市商街,往縣城北邊走,街邊房屋乾淨漂亮,家家門前種植花草,街道寬闊平整,簡直就是一個中高檔的生活區,住這裡的怎麼也得小康水平。

  何大偉坐在車上有些自得地對小兒子道,「以前家裡也是住這條街上的。」

  何小傑目不轉睛的四下打望,道,「那我們以前的家是哪間?」

  何大偉立馬蔫了,「兒啊,這個你就不要知道了,爹沒臉說啊。」

  「哦。」何小傑體貼的不再追問,「以後我會賺錢一定再把房子買回來。」

  「哎,好好,我兒有志氣。」何大偉抱著兒子親了又親。

  何梁氏面帶微笑溫柔地看著兒子,摸摸兒子的小臉,何大妮對這一家人的溫馨視而不見。

  大車在何大偉的指點下順利來到何大伯家門口,門上已經有下人在等著迎接,看到人來趕緊上前招呼,引了他們進屋拜見老太爺和老夫人。

  進了大門可知道這屋子是三進院落,下人一路領著何大偉一家往最後面的內堂走,老太爺和老夫人住在那裡。

  沿遊廊來到內堂院子,何大伯得了報信從正堂出來迎接,領了眾人進屋,給坐在上首的兩位長輩磕頭。

  「好了好了,起來起來。」老夫人和顏悅色地喚起小兒子一家,笑得慈樣,老太爺卻表情嚴肅,只有目光放在何大妮身上時才有一絲暖意。

  「來來來,小輩們難得來一趟,爺爺奶奶有紅包袋,過來過來,一人一個拿好啊。」老夫人招手把姐弟兩個叫到跟前,從懷裡拿出兩個紅袋子一人一個。

  「謝謝奶奶。」何大妮端莊行禮,何小傑愣愣地鞠躬致意。

  「好好好,真是好閨女。去,見過大伯和大伯母,還有你兩位堂兄和堂嫂。」老夫人慈愛地摸摸何大妮的臉,吩咐她繼續見過長輩們。

  何大妮帶著何小傑聽話地來到下首大伯跟前,給大伯和伯母行禮,從伯母手上收到一個紅包,轉過身又接著給堂兄和堂嫂行禮,然後堂兄們的孩子又反過來給何大偉這一家子行禮問候,何大偉事先沒有準備給小輩的紅包,表情非常尷尬,所幸無人介意。

  見完了所有的長輩,何大妮與何小傑才來到父母身邊挨著坐下,但長輩們一與何大妮說話,她必站起身恭敬回答,所以這一上午的拜見何大妮站著的時候比坐著的時候多。

  何大偉一家在大伯這裡坐了快要一個時辰,多數時候都是何大妮在說話,畢竟皇宮裡的生活對普通百姓來說太有神秘感,誰都想知道些宮裡的事。

  但宮規早就規定,出宮的宮婢不准透露有關宮中生活的半個字,不然讓官府知道是要問罪的,所以何大妮也只能揀些自己生活上的瑣碎事情滿足長輩們的好奇心,再多的她也不敢說,連考中優等成績被皇后召見這樣的大事她也就一句話而已,見皇后的細節半個字都沒講。

  聽到何大妮還被皇后召見過,眾長輩們目瞪口呆,這個消息超乎了他們的想像,以至於反應不能。

  「看看看看,真不愧是我何家的孩子,就是能幹,考到優等還被皇后召見,這是何等的榮耀,怪不得京裡來的那些媒婆都說你深受達官貴人的喜愛,總是要你伺候,當真不錯,比你爹強多了。」老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老爺子拈著鬍子頻頻點頭微笑,大伯伯母他們也都個個喜氣洋洋,屋裡伺候的僕人都跟著一塊樂。

  「唉,就是可惜了,跟魯家的事沒成,我們妮兒也這個歲數了,日後可怎麼辦。」老夫人才剛樂了一陣,想起不開心的事,情緒又低落下來。

  「嘁,說的什麼話,魯家有什麼好的,他們家本來就居心不良,想把家裡家外的一切事都推到兒媳身上,繼續放任他家兒子不求上進,你沒看他們家這幾年的生意逐年下滑?我們妮兒要是真嫁進去了能過幾年好日子?到時候拖兒帶女的,上還要伺候公婆,下還要照顧夫君,外面還要打理生意,你要累死她?嫁到京城去才是正經,京城好人家多,憑妮兒的本事還怕挑不到一個如意郎君?」老爺子嚴正反對老伴的意見。

  「誰說不是呢,當初我們不曉得妮兒在宮裡的情況,魯家又是當時唯一一家上門提親的,二弟那時日子又難過,幾下一思量也就同意了這門親事。現在看來,散了是件好事,咱們妮兒能找到更好的,不然要是真進了魯家的門,咱們妮兒遲早要給累出一身病來。」大伯跟著附和,伯母點頭同意。

  「唉,我這不是是心疼妮兒麼,要真是嫁到京城去了,那豈不更難得見一面了?」老夫人想著又傷心起來,掏手帕擦眼睛。

  「哎呀呀,娘親說的哪裡話,妮兒要是有了好歸宿咱們做長輩的應該高興才是,哪裡有什麼好傷心的呢。」何大偉趕緊開導母親,晚輩們紛紛附和。

  「奶奶不要傷心,倘若孫女真嫁到京城去了,也一定會找機會回來看望奶奶的。孫女好不容易才回家來,捨不得與家人分開。」何大妮跟著掏手絹也在臉上比劃,言詞悲切。

  「哎喲,我的好妮兒,來來來,到奶奶跟前來。」老夫人是真傷心,喚了何大妮到跟前捧了臉仔細看,「好孩子,沒白疼你,幾個孫子孫女裡頭就你最貼心。」

  何大妮對此話持保留意見,印象裡對這奶奶的記憶不深,難說當初有沒有疼過自己,此刻她也就保持微笑,做個孝順孫女模樣。眾人又說了一會子話,看看時間不早,何大偉就向父母兄弟提出告辭,要回家去。

  「怎地就要走?你們難得來一趟,也不在家吃個午飯?廚房什麼都備好了。」大伯母作為當家主母,自然要主動留客吃飯。又是何大妮主動站出來,向大伯母致歉,「很對不住,伯母伯父、爺爺奶奶、堂兄堂嫂,我爹他們腸胃不好,正在重新調理腸胃,飲食上要多加注意,不敢亂吃東西,還請長輩們不要介意才是。」

  何大妮這樣一解釋,眾長輩們也都恍然大悟了,紛紛點頭,「是是是,妮兒說得有理,到底是宮裡出來的食醫,大偉有了這樣一個好女兒日後有福了。」

  「既然這樣,那今日就不留你們吃飯了,等過年,過年一定要來家裡吃兩杯酒。妮兒啊,那時你爹能隨便吃了吧?」大伯父笑道。

  何大妮掩嘴巧笑,「那要看爹爹是不是配合女兒的膳食安排了,就怕到了後期,爹爹就不肯照做了。」

  「那怎麼行?!大偉,你可要好好聽妮兒的安排,你也是大夫,應該懂事。」老爺子眼睛一瞪,很有威勢。

  「是是,一定聽從妮兒的安排,等腸胃調理好了,過年一定來陪爹和大哥多吃幾杯。」

  「爺爺請放心,大姐姐說過年我們要買蹄膀吃,所以我們都會乖乖聽大姐姐安排的。」何小傑笑嘻嘻地補充道。

  「噲哈哈哈哈哈……」何小傑的童言叫老爺子他們開懷大笑。

  「好,蹄膀吃得好,你們過年吃蹄膀,那我們這裡就燒扣肉等你們來吃,好不好?」老夫人哄著何小傑道。

  「好好好!」何小傑拍手笑道。

  「好了,時間不早,我們真要走了,回去還要燒飯吃。」何大偉再次告辭。

  這次家人沒再挽留,大伯一家子送了何大偉一家出去,一直在前院喫茶等候的張大叔見狀牽了車出來載著這一家四口回家。到家門下車,何大妮拿了五文錢一定要給張大叔,憨厚老實的張大叔怎麼都不肯收,只說是鄰居間互相幫忙而已,何大妮只好作罷,再三感謝才走進院子。

  四人在東屋歇了片刻,何大妮與繼母出來燒飯,那父子倆出來把炕燒起來後就回屋繼續休息,等飯吃。

  何梁氏洗米煮飯炒蔬菜,何大妮則準備做豆腐粉絲魚頭,她今天買了條大魚,讓魚老闆剁開魚頭,又把魚身從中剖開去了魚大骨,拿回來方便燒。何大偉他們三人長年不沾油腥,魚肉細膩易消化,目前最好的優質蛋白質來源,等他們腸胃適應了魚肉,就可以增加瘦肉的食用量。

  剁成兩半的大魚頭加上豆腐粉絲和湯,整整一大盆,從廚房端出來後,那香味順風飄老遠,附近有人聞到還在猜是哪家在燒好吃的居然這麼香,然後才反應過來一定是何家,最後再羨慕的扔下一句何家大閨女真是能幹啊。

  何大妮把魚湯端上炕桌,把何小傑樂得直拍巴掌,何大妮又轉身回廚房,另拿了個大碗,盛出鍋裡餘下的魚頭湯,出門端去張大叔家,請他們一家吃,感謝張大叔一上午的幫忙。大叔一家收下魚湯連聲道謝,直誇大妮是好閨女,一家人將何大妮送出家門,看著她進了自家院子。

  回到東屋,何大妮簡單的跟爹爹報告了一下剛才的去向,就端碗吃飯,不再出聲。

  何大偉點點頭連說應該的,這事也就過去了,一家人安靜享受午飯。






入門 第137章


  吃過飯,把家裡家外收拾好,四人再次鎖門上街,去布鋪扯布做衣裳。

  來到昨天何大妮去過的那家布鋪,掌櫃和夥計熱情接待,請了他們四人進後堂先讓裁縫量好身段尺寸,再出來挑布料。

  裁縫身邊既有男學徒也有女丫頭,分別給何大妮他們四人量好尺寸,何大偉他們三人先去外面挑布料,何大妮留在後堂把要求數量給裁縫交待清楚,一人六件棉衣兩雙棉鞋,然後她才出去挑選自己看中的布料。

  挑好了棉衣的料子,何大妮又扯了一大塊上好的細棉料子打算買回去自己動手做內衣中衣和襪子,為了省事和省時間,她還請裁縫幫忙裁剪好,然後每個人的都單獨包起來,回家自己只管把布片縫起來就成。

  這一趟買就花掉了小一千文錢,出了布鋪,何大妮說昨天買的炭很好用,不如順道今天去多買些,買得多炭鋪會派車送貨,大家也正好可以搭車回家。

  於是大家就往炭鋪的方向走。

  過了一條街,來到另一條街上,四人在何大妮的帶領下本來是走在路的右邊,因為炭鋪的位置跟這一順邊,可何大偉卻好好地要拉著家人過到左邊走,說等會兒再走過來。

  何大妮不解,她覺得這是有病,但何大偉這樣做肯定有原因,於是停住腳追問何大偉為什麼。

  「前面那家楊記古玩堂,是你外公家的買賣,你大弟弟跑那去賣了你娘的玉珮,爹爹實在沒臉走他們鋪前過,避一避啊?」

  何大妮甜笑,「爹爹,此言差矣,既然是外公家,更應該上門見見親戚。爹爹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女兒自己過去就是了,讓小傑帶你們先到炭鋪等我會合如何?記得跟夥計說要三十斤,他們會派車送貨,我們也正好搭個順風車。」

  何大偉有些猶豫,何梁氏卻開了腔:「當家的,就照大妮說的做吧,反正他們也不想看到我們。」

  何大偉聽了妻子的話,反而下了決心,「這怎麼行,妮兒她娘到底是我元配,楊家是她血親,女兒要上門見舅舅哪能讓她一個人去,那不是讓人笑話她沒了娘,連爹都沒有了麼。你跟小傑去炭鋪,我帶女兒去見他們。走,妮兒,爹帶你去。」

  何梁氏沒能拉住丈夫,跺跺腳,帶著何小傑過街到左邊走,在街對面看著何大偉帶著女兒邁進了楊記古玩堂的大門。

  掌櫃的迎出來,拱手行禮,對這位前姑爺,不論是幾時進來做事的,反正從掌櫃到夥計都認得何大偉。

  「喲,何大夫,好久不見,別來無恙。」掌櫃的態度很冷淡,口氣生硬,透著明顯的不悅和不耐,連一絲笑臉都懶得奉上。

  何大偉好似站在火爐上,一邊尷尬地陪笑回禮,一邊趕緊把女兒領到掌櫃的跟前,「這是我女兒大妮,昨天才回家,今天路過,想來見見舅舅,問候一下。」

  掌櫃的立馬大變臉,上上下下把何大妮打量了幾遍,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原來是表小姐大駕光臨!東家正在裡屋看賬,表小姐來來來,我帶你進去。」

  說罷,掌櫃的牽了何大妮往裡頭走,而何大偉那邊這時終於有個夥計過來,請他到邊上休息喝茶。

  古玩堂後面是一個四方院子,掌櫃的帶著何大妮徑直來到書房打棉簾子進去,楊記現在的東家楊玨從賬本中抬起頭來。

  「劉叔,什麼事?」楊玨的聲音溫潤渾厚,長期跟古玩打交道,氣質很好。

  「東家,看看這是誰?」掌櫃的將何大妮推到書案前。

  楊玨不禁仔細打量一番,越看越覺得這張臉似曾相識,腦中靈光一閃,驀地撐案起身,顫聲問道,「你是妮兒?」

  「甥女何大妮請舅舅安,舅舅萬福。」在長輩面前,何大妮永遠保持著應有的禮數。

  「真是你!?」楊玨激動的走出來,抱著何大妮的雙肩打量得更加仔細。

  「好好好好好,昨天就聽街上說何家長女回來了,我還在想什麼時候上你家去看看。好啊好啊,今天你就自己來了。你是特意來的還是順道?」楊玨見到久別重逢的外甥女,心中激動難以自己。

  「舅舅,甥女上午去見過祖父祖母,下午與家人一道上街扯布做新衣裳,經過鋪子,所以進來給舅舅請安。」

  「哦,原來是這樣。那明天呢?明天有什麼安排沒?今天已經見過你祖父了,明天就上家裡見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吧?你這一走,大家都很惦記你,當年你進京的時候舅舅得到消息晚了,沒來得及送你一程,家裡以為你從此再回不來了抱頭痛哭了一場,還跑去你家把你爹臭罵了一頓,從此兩不來往。可誰知前些年縣裡得到喜報,說你考中了醫婆,二十歲時就將出宮還家,家裡當時高興啊,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兩位老人特意去廟裡做善事,施粥四十九天感謝老天有眼。」楊玨這一商海沉浮多年閱歷豐富的中年男人,講到情動處情不自禁潸然淚下。

  何大妮愕然,看舅舅的反應,外公家想必是一直疼愛著這具殼子的,但腦中卻沒有相關的記憶,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樣。

  楊玨掏出手帕擦擦臉,見何大妮發呆,輕輕拍醒她,「怎麼樣?明天到家裡來吧?論規矩,明天本來就該來家裡看看的。」

  「好,明天我去拜見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但是我不記得舅舅家在哪了。」楊玨的話讓何大妮覺得這具殼子也許不是想像中的孤苦無依,舅舅對自己的態度比上午爺爺奶奶他們親暱得多。

  「無妨無妨,明天一早家裡派車去接你,我們知道你家住哪。中午就在家裡吃餐飯,喜歡吃什麼現在告訴舅舅,明天一早讓你舅母親自去買。」

  「不必這麼麻煩,讓舅母弄幾樣拿手菜就行,甥女不挑食。」

  「好好好好,明天讓你嘗嘗舅母最拿手的紅燒雞,這可是你舅母的保留菜色,輕易不燒給人吃的呢。」楊玨歡喜得不得了。

  「好,舅舅,就這樣說定了,明日巳初前後來接我吧,那時家務應該都料理完了。」

  「好,明天巳初,車伕準時到你家接你。」

  「嗯,甥女在家裡等著。舅舅,時候不早,爹爹還在外面等著,甥女就先告辭了,請舅舅回去轉告外祖父和外祖母,明日甥女給二位老人家磕頭請安。」

  「好好,舅舅一定轉達,來,舅舅送你出去。」

  楊玨擦乾眼淚,一直在旁邊陪著垂淚的掌櫃的喚夥計送進來洗臉水伺候楊玨整理儀容,然後他們二人帶著何大妮到外面去見何大偉。

  何大偉看到大舅子出來,趕緊起身致禮。

  「大舅哥。」

  「妹夫,我已經跟妮兒說好了,明日巳時家裡會派車去接她,在家裡玩一天,下午送回去。」面對前妹夫,楊玨也沒多少熱情,語氣冷淡的像例行公事。

  「應該的應該的,本來照規矩明日就該上門給老人磕頭的。」何大偉連連作揖。

  「好,那你帶著妮兒回去吧,要不要派車送你?」

  「不用不用,我們還要再採買些東西,不必麻煩大舅哥了。」

  「也好,現在妮兒回來你們的日子總算好過些了,不過要是讓我再聽到什麼風言風語……」

  「不會不會,堅決不會了,妮兒我自己疼還來不及呢,絕對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大舅哥只管放心。」

  「好,我再信你一次,你最好說到做到。」

  「一定做到,一定做到。」何大偉深知現在楊家已從當年的泥譚中走了出來,如今家大業大,自己又理虧在先,當真再沒一點膽量做什麼惹怒元配娘家的蠢事。

  楊玨盯著何大偉的臉看了一會兒,確定他說的是真心話,這才和顏悅色地對甥女道:「妮兒,跟你爹去吧,明天家裡等你。」

  「是,甥女告辭,舅舅保重,明日見。」何大妮向楊玨行了一禮,又向掌櫃的行了一禮,這才挽了何大偉的胳臂步出店堂往炭鋪的方向行去。

  炭鋪裡的何梁氏早等得不耐煩,要買的炭都買好了,三十斤,只是還沒付錢,昨晚何大妮給的錢何梁氏一文都沒帶出來,所以只能等到何大妮過來付錢,夥計那邊已經把炭稱好放到後院車上了,只等送貨。

  何大妮帶著何大偉過來會合後,何大妮在前面跟掌櫃的結賬,夥計從後院把車牽到前門,載著炭和他們一家四口送他們回家。

  車子來到何家住的那條街,走了沒多久,看到街邊一個十幾歲的年輕姑娘站在院門口垂淚,院裡還有個年輕媳婦一邊往竹竿上掛濕衣服,一邊嘴裡嘰嘰咕咕地說著歪話。

  「唉,桂花又挨嫂子罵了,可憐吶,也是個命苦的姑娘。」何大偉搖頭感慨。

  何大妮對人家家事不感興趣,但她卻看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那姑娘女紅挺好,身上衣裳針腳挺綿密的。」

  「哎,這話不錯,桂花的女紅在這條街上數一數二的,經常接好些針線活計回來貼補家用。」

  「她既然能賺錢,為何嫂子還要罵她?家裡人也不制止?」

  「還不是先前男方退婚鬧的,也不知道哪來的半仙,說她的八字跟男方家不合,恐怕會給新郎帶來惡運,男方家聽信了,就索回了聘禮,這親不結了。結果這事傳來傳去,就變成了桂花八字剋夫,這下就更難找婆家了,家人對她的態度也就變了,嫂子更是見天的找機會罵她。」何大偉講了個大八卦給女兒聽。

  「原來是這樣,昨天買的新被子想來就正是她家原本預備的嫁妝,親結不成被子也不要了,被我買了下來。爹爹,這被子昨晚蓋得舒服麼?」

  「啊?那是她的被子?舒服,很舒服,新被子誰蓋不舒服啊。」

  「舒服就好。夥計,停下車。」何大妮笑了一下,喚住炭鋪的夥計,將車停了下來。

  「女兒,你要幹啥?」

  「沒什麼,請人打個幫手。小傑,你去跟那桂花說一聲,叫她到咱家來,有活給她幹。」

  「哎。」何小傑撐著車沿跳下地,撒開腿住回跑去桂花家。

  「女兒啊,咱家能有什麼活給她幹啊?」

  「爹爹,我們手裡這麼多衣服要縫起來,光靠我和母親兩人太慢了,多個人也好早日完成,裁縫跟我約了七天後去拿,總不能棉衣棉鞋都拿回來了,這裡頭貼肉穿的衣裳都還沒完成吧?」

  「那是那是,那一切你作主,你劃算好就好,我們都聽你的。」

  「爹爹,等新衣裳拿回來,我們就可以去跟大伯約回村祭祖的事了。」

  「嗯,到時我去跟他們說,定個日子好出發。」

  說話間,車子就來到了何家門前,三人下車打開院門,夥計把三十斤炭搬進來放在指定地方,何大妮又給了幾文辛苦錢,夥計道謝告辭。

  一家人進屋後又各自忙碌開,燒炕的燒炕、燒開水的燒開水、洗手的洗手,何大偉剛把東屋的炕燒起來,何小傑就帶著桂花回來了,何大妮拿了包糖給何小傑讓他找小夥伴玩去,轉過頭請了桂花到東屋說話。

  先問了桂花做一件衣服的價錢,得知她的手藝錢裡包含了針線費,何大妮心算一下覺得很便宜,很爽快的把中衣料子全部給了桂花,讓她在七天內把這十二件中衣全部縫紉起來。

  桂花拆了包裝看到料子都是剪裁好的,自己要做的完全就是縫紉,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一點難度,主動降低工錢,並稱幾天內就送來,要不了七天。

  何大妮也不跟她討價還價,過日子麼當然要精打細算,人家主動降價自己也沒有上趕著加價的道理。

  送走了桂花,何大妮手上剩下的針線活就只剩了父親他們三人的內衣和襪子,何大偉說女兒今天已經花了太多錢,這剩下要做的衣裳就由何梁氏來做好了。

  何大妮樂得輕鬆,立刻把手上的料子全部推給何大偉。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6 06:04 AM

入門 第138章

  這時何梁氏提了一茶壺燒好的開水進來,要何大偉去打水,早飯前打的水現在都用完了,連晚飯都做不了。

  何大偉於是去廚房拿了水桶扁擔出院子去打水,何大妮好奇地跟出去看看,發現街東頭有一個公用水井,附近街坊都在這裡打水到家裡用。何家一家子身體虛弱,何梁氏與何小傑都沒有那個本事把裝滿水的水桶走這麼遠的路完整的運回家裡,因此每日打水的事就落在了家中唯一的壯勞力何大偉身上。

  這時間已到晚飯準備時間,水井邊圍了好些主婦在打水,看到何大偉父女自然少了寒暄幾句。何大偉耐心地等著這幾位婦人打好水走人,他才打水,用扁擔挑回家。

  何大妮跟在旁邊觀察,發現何大偉的體力也不怎樣,這兩桶水挑得一點都不平穩,一路走一路晃蕩,水灑出來不少,依著家裡水缸的大小,恐怕還得再來兩趟才能把水缸裝滿。

  經過張大叔家時,何大妮看到大叔的大車就停在院裡,大叔正在餵馬,於是隔著院牆喊大叔,借他們的馬車和水桶一用,給家裡打水。

  張大叔覺得好笑,打水而已何必用到大車,於是喚來自己兒子,叫他去幫著何家挑水,作為牆挨牆的鄰居,何家什麼情況張家很清楚,多次看到何大偉挑水時腳下打滑。

  張大哥二十多歲的壯小伙,平時就靠賣苦力維生,有的是一把子力氣,聽了父親的話,拿上自家水桶扁擔就走。

  何大妮滿面笑容的回家攔住還要繼續去挑水的父親,讓他在家裡等著張大哥就行了。

  沒一會兒張大哥挑了滿滿兩桶水來到何家,倒進廚房外的水缸裡,看到還沒滿,又出去提了一桶回來將水缸完全裝滿。

  何大偉趕忙跟張大哥道謝,何大妮則在張大哥手心裡放下五文錢,「張大哥,辛苦你了,來,收著。」

  「哎呀,大妹子,你這是做什麼,你太客氣了,不要不要。」張大哥跟他爹一樣,都是憨厚的老實人,堅決不收這錢,「大妹子,中午咱家還吃了你的魚湯,這幾桶水算不了什麼。」

  「大哥,中午我看嫂子是有身孕了吧?」

  聽何大妮提到自己妻子,張大哥不禁害羞的笑了,點點頭,「是,大妹子眼力真好,剛出懷,四個來月。」

  「這幾個月正是胎兒長手長腳長成人形的時候,需要大量養分,孕婦胃口會很好,總要吃東西。這樣吧,張大哥,我雇你給我家挑水,一日五文錢,你的任務就是一天挑水三次,保證我家水缸早中晚都是滿的,工錢一旬一結,怎麼樣?」

  「這……」張大哥猶豫了,本來說鄰里之間幫忙是應該的,但想到自己懷孕的妻子這陣子的確總是說餓,可他賣苦力賺的錢也不多,無法給妻子更多的食物,不禁對何大妮的建議有些動心。

  何大妮看出張家大哥的心思,把那五交錢又放回張大哥手心裡,「就這麼定了,這就算是我僱傭你的第一筆工錢,從明天開始,大哥就給我家照三餐挑水,我絕不拖欠工錢。」

  「是呀是呀,收下吧,算是給我們打長工了。」何大偉也跟著勸說,有人幫忙挑水他當然輕鬆了。

  張家大哥終於不再推辭,痛快地答應下來,想到每旬能有固定的五十文錢收入,可以給妻子多買些雞鴨魚肉補身子他感到很高興。

  張家大哥回家給父母妻子講了這個好消息,張家人高興的同時,也叮囑張大哥日後多幫何家做活,一天光打幾桶水就賺到幾文錢,從來沒有這樣好賺的活,要多回報人家。

  何家那邊,何大妮與何梁氏也在廚房裡為晚飯而忙碌起來,何梁氏依舊負責淘米煮飯和炒蔬菜,何大妮把魚肉切成塊入鍋油煎,再蒸了個水蒸蛋,一家四口的晚飯就搞定了,簡單省事。

  在飯桌上何大偉把明天何大妮去外祖父家拜見的事告訴給了妻子,何梁氏嘴裡咬著魚肉,含糊不清地扔下一句,「那我娘家幾時去?」

  「後天吧,照規矩,後天去梁府拜見長輩才是,明天母親看家裡該添置什麼就著手準備吧,爹要是沒事的話就去藥鋪抓些藥回來煎,不光是小傑,你們都要吃藥,把這些年積下的病治好了,我的食療膳方才更有效。」何大妮往碗裡舀了一勺蛋,邊拌邊道。

  「哎,好,明天上午我就去抓藥。」

  「還有,明天要是有空的話,把家裡的小磨子洗出來,我會買各種豆類回來,你們要多喝豆漿補身體,這些年你們吃肉不夠,吃豆類也不夠,爹爹你太不關心家人身體了。」

  何大偉把臉埋在碗裡使勁扒飯,身為大夫卻沒能盡最大能力照顧好家人身體,被女兒這樣一說,實在汗顏地無臉以對。

  「豆漿不就是水,喝再多撒泡尿就沒了,有啥可補的。」何梁氏給兒子夾了塊魚放他碗裡,順勢飛了何大妮一個白眼。

  「醫書說五穀宜為養,失豆則不良。民間說每日食豆三錢,何需服藥連年。母親,豆類能彌補三十歲後女人身體隨年齡逐漸缺乏的重要養分,能讓女人皮膚保持水分和彈性,不再干黃長斑,由內而外滋養女人,使女人更能長久的保持青春魅力,比任何胭脂水粉都好。對一般人則能減少缺乏肉類引起的身體浮腫,小傑那個水腫的肚子就是缺肉和缺豆類造成的,是窮人最不可缺的食物。是吧,爹?」何大妮嘴角含笑,定定地望著何梁氏緩緩道來,末了歡快地扭頭沖何大偉揚起一抹撒嬌似的甜笑。

  「是是是,妮說的對,是該多吃豆類,明天就洗磨子,天天磨豆漿吃。」何大偉抬起頭沖家人尷尬地笑,心中泣淚,自己這個大夫真是不盡職啊,活該被人擠垮生意。

  何某氏摸摸自己的臉,又看看兒子,不再言語,低頭吃飯。

  飯後,天色也黑了下來,各人洗漱收拾完畢,何大偉一家三口在東屋溫馨融融,何梁氏坐在炕上給家人縫紉貼身衣物,何大偉帶著兒子學識字,何大妮獨自一人在自己西屋整理私務。

  何梁氏一個沒見識的家庭婦女不足為懼,叫阿大妮一直放心不下的是那個不知道此時身在何處的何家長子何小強,萬一哪天他跑回來逼家人要錢,自己身上這點錢恐怕都難以倖存,所以何大妮在屋裡四處轉悠尋找能藏錢的地方。

  屋裡傢俱只有可憐兮兮的一張炕、一張方桌、一張炕桌和一個盆架,再沒有其他大型木質品,她帶回來的衣服都是直接疊放在炕上的。

  此趟回家何大妮只帶了二十餘兩的零錢,除了幾吊銅錢外,其它的都是幾分幾錢的銀角子,每個銀角子換成銅錢也就幾百文不等,一個荷包就全部裝下掛在脖子上貼身藏著,只要搶走荷包她就立馬變成無產階級了。

  何大妮在屋裡轉來轉去,思索著藏錢的法子,最後真讓她找到了一處地方,就是炕腳位置與牆的夾角地面,何大妮在那裡找到個鼠洞。何大妮悄悄出屋跑廚房找了根通灶膛的鐵棍回來,捅了捅那個鼠洞,確認裡面沒有老鼠也沒有蟲子什麼亂七八糟的生物,又伸手摸了摸,裡面挺乾燥的,而且內部空間也大,老鼠真是鑽牆打洞的好手。

  何大妮解開衣領取下脖子上的荷包,從裡面拿出幾個銀角子,縮小荷包的體積好順利通過洞口放近洞中,還特意塞到邊邊上,這樣就算有人發現了這個鼠洞,也看不到洞口荷包,更想不到鼠洞裡藏了十幾兩的銀角子。

  藏好了錢,何大妮心安了,掏出手帕把炕上那幾枚銀角子包起來放到枕頭底下,這些錢足夠用到過年了,就算那何小強跑回來強行要錢,給他就是,不會太心疼。

  一夜好睡,次日天微亮起來,梳洗完畢,何大妮帶著何小傑趕早市買菜,回來後早飯已經做好,水缸也是滿的,小磨子洗得乾乾淨淨地放在廚房屋簷下。

  早晨總是忙忙碌碌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吃過飯洗了碗收拾了廚房,何大偉從何梁氏手上拿了些錢去梁記藥鋪抓藥、何小傑去街上找小夥伴玩、何梁氏在屋裡繼續做針線、何大妮回屋換了身乾淨衣裳,等著外公家來接的馬車。

  巳初不到,也就是辰時末的時候,一輛藍布馬車來到何家院門前,身材魁梧的車伕下車喚人,何大妮與何梁氏分別出來迎接,核對來者身份後,何大妮與繼母道別,上車走人。

  這次車子走的更遠,經過了昨天祖父一家所住的街道,繼續往北走,拐進一條寬街,兩邊的屋子藏在高大的圍牆後頭,大門都很普通,就是兩扇門板,沒有多餘裝飾,稍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而街邊出現的小巷其實是兩戶之間的空隙,何大妮透過車窗看到,對外祖家的家境有了一定瞭解。

  不知道走了多遠,因為這條街上家家戶戶的圍牆都差不多,看久了視角疲勞,何大妮只感到車子勻速走了一段後開始緩緩減速最後停了下來,這才知道自己到了,在左右車窗張望了一下,發現楊宅在右邊,門房上的跑出來迎接。

  「表小姐到了,快扶表小姐下車。」

  隨話音落下,車簾子掀開,一雙手從車外伸進來,何大妮傾身上前,隨對方的攙扶穩穩當當地落了地。

  「表小姐,快裡面請,大家都等著您呢。」門房上的熱情地領著何大妮上台階跨進大門。

  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從影壁後頭繞出來,看到何大妮急忙上前,門房上的也就順勢把何大妮交給了這位老人家。

  「表小姐啊,好多年沒看到你了,想不到貴伯還能再看到表小姐,表小姐想必都不記得貴伯了吧?」老人親熱地拉著何大妮的手往影壁後的二門走,「昨天老爺回來告訴大家說表小姐今天要來,大家高興壞了,一大早就起來做準備。來,到後頭榮養堂去見見老太爺和老夫人,還有你舅舅舅母表兄表嫂和表弟表妹都在那裡等著你呢。」

  何大妮由著這位自稱貴伯的老人帶著自已經過一道道穿堂門,一路上她都沒說話,靜靜地聽著貴伯講些家中境況,再想到昨天拜見祖父一家時的情形,兩相一對比,外公家這一路的迎接就足以顯示對自己的重視。

  貴伯帶著何大妮終於踏入了最後一進院子,早在院子裡候著的丫頭有的進屋稟報,其餘的紛紛迎上來,簇擁著貴伯與何大妮進正堂。

  何大妮邁進正堂,又隨貴伯和丫頭帶領,往內堂走。

  隔著一道珠簾月,何大妮看到裡面坐著一大群人,才剛經過月門進了內堂,尚未來得及看清正堂佈局擺設和親戚們的臉,這一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呼啦啦地圍了上來,當中兩位銀髮老人迎過來一左一右將何大妮抱在中間,嘴裡「心肝心肝」地叫著。

  何大妮知道這兩位就是自己這具殼子的外祖父母,雖然跟自己沒關係,卻受這氣氛影響,何大妮想起自己前世的家人,也不禁露出悲泣的面容。

  邊上的親戚們勸了一陣,哄住了老人家的情緒,扶著二位老人回到暖榻上坐好,丫頭拿來蒲團,何大妮跪下恭恭敬敬地給長輩磕頭。

  磕完頭,楊玨上前扶起何大妮,領她到外祖父母跟前,兩位老人笑呵呵地各塞了一個大紅包給何大妮,紅包入手就摸出來裡面裝的是銀錁子,沉甸甸地少說有幾兩重。

  何大妮道過謝,又隨舅舅楊玨見其他諸位親戚。

  先是見了舅母,舅母娘家姓方,是個面目慈祥溫柔的女人,她給了一個份量更重的紅包,但當她的手與何大妮的手交握的時候,何大妮發現舅母的手有些粗糙,手指、指根和手心上都有繭,根本不是養尊處優的少奶奶,倒像是幹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粗活。

  那些繭子很軟,是幹粗活結了厚繭後又沒再干了,繭子漸漸脫皮軟化,最後留下一層軟軟的角質層,但再不能恢復成原來的細嫩膚質。何大妮也是幹過粗活的人,一摸就知道,她不禁懷疑外祖家是不是也過過一陣艱難的日子,不然以這樣的家境,兒媳婦又怎會有這樣一雙手。





入門 第139章

  見過了舅母,何大妮又依次見過表兄楊簡、表嫂肖氏、表弟楊策和表妹楊箏,表兄大她一歲,表弟小她三歲,表妹楊箏卻不滿十歲,與何小傑差不多年紀。

  所有親戚都見過面了,楊玨把何大妮領到上首暖塌前,讓她挨坐在外祖母身邊,隔著榻幾就是老爺子,其他家人依照秩序圍坐下面。

  外祖父母先是問了何大妮在宮裡的情況,日子過得好不好,聽到外孫女說在成為醫徒前經常被上頭的姑姑打罵責罰時,大家不禁又是一陣唏噓。

  「我可憐的兒,受苦了,受苦了,好在現在苦盡甘來,以後的好日子都是你的了。」老夫人拉著何大妮的手不停地摩挲著。

  「以我兒的能幹,將來不愁沒好日子,最近幾年城裡一直有京城來的媒婆打聽你,我們想著你要能嫁到京城也是件好事,你畢竟對京城熟悉,這幾年又一直伺候著權貴人物,又是宮婢出身,知規矩懂進退,京城大戶就喜歡這樣的兒媳婦。

  你那敗家子的弟弟沒幹過好事,唯獨退親這件事做對了,我們花錢買回你娘親的那塊玉珮心甘情願。」楊老爺子向身邊的丫頭使了個眼色。

  丫頭很快捧來一個紅布托盤放榻前小幾上,托盤上有一個小木匣子和一個長木匣子,何大妮好奇她看著這兩個匣子不知道是幹什麼用。

  老爺子先拿起那個方匣子,打開來裡面是一塊巴掌大的圓形玉珮,溫潤如水的色澤,正中間透雕著兩隻蝙蝠,玉珮的下面還掛著一根紅絲穗。

  「外祖父,這個玉珮……」何大妮看到玉珮覺得有些眼熟。

  「這個就是你娘親當年的嫁妝玉珮,要不是你繼母貪心私自昧下,如今也回不到咱們手中。」老爺子把匣子放在塌幾上推給何大妮,「來,拿著,這本就是你娘親留給你的遺物,是你的嫁妝,今日完璧歸趙,你可要收好,別再讓人給弄了去。」

  「外祖父,這太貴重了,既然是娘親的遺物,還是你們留著做個念想吧。」何大妮根本不敢收這份禮物,連忙推辭。

  「妮兒,收下,你將來出閣總要幾件像樣的嫁妝,你舅舅這幾年跟不少京城客商打過交道,多少懂一些京城那邊婚喪嫁娶的規矩。碰到兩方家庭家境懸殊太大的聯姻,男方家往往會大方說女方家困難,不要女方嫁妝,只要姑娘進門就好。告訴你,這都是嘴巴上好聽的客氣,不說接親那一路招搖過市了,新媳婦進了門要拜堂行禮了,身上連件好點的首飾都沒有,就算婆家不說什麼,來吃酒的賓客親戚街坊鄰居怎麼可能不議論?妯娌弟妹難道不議論?人心都會變的,時間一長,這種話聽得多了,媳婦在家裡還能有舒坦日子過?」老夫人說了一大通話,跟著拿起那個長方匣子打開來給何大妮看。

  「看,這是你舅舅舅母為你出嫁那天預備的老坑翡翠鐲子,這麼多年沒見你,也不知道你現在手大手小,來來,都試試,看哪對合適就選哪對。大紅嫁衣的袖子裡露出兩點翠綠,嘿,最惹眼了。」

  何大妮徹底傻眼,瞪著匣子裡那一溜五對翠綠鐲子說不出話來,都是質地細膩純淨無瑕疵、顏色純正明亮濃郁均勻的翠綠色,對比之下只有些微的色差,每一對單拎出來都是極品貨色。

  「來,戴上試試,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舅母笑盈盈地上前來,與外祖母一道給何大妮試戴鐲子。

  何大妮感動地難以言表,由著二位長輩給自己套鐲子,她知道外祖家是真心疼愛自己這具殼子,當年沒能代替去世的女兒照顧好外孫女肯定另有原因。

  過了一會兒,何大妮挑好了鐲子,長輩們就讓她這樣戴在手腕上,剩下的就讓丫頭們拿了下去。

  「嗯,多漂亮,姑娘家還是要幾樣首飾的。」老夫人牽著何大妮的手上看下看,笑得開心。

  「多謝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叫外孫女兒知道自己原來還是有家人疼愛的。」何大妮掏出手帕在眼睛上按了按,代真正的何大妮真心感謝外祖一家。

  「哎喲,我的心肝肉哎,你那苦命的娘是家裡最小的女兒,打小就備受疼愛,你又是她唯一的女兒,咱們不疼你哪個疼你喲。」老夫人抱著何大妮又是一陣哭,舅母和表嫂趕緊上前與何大妮一起寬慰,這才重新哄得老夫人好了一些。

  「咱們妮兒是有本事的人,可以自己賺嫁妝,但到底有這麼大年紀了,要盡快嫁人才是,哪有時間讓你自己慢慢賺嫁妝的,你家窮得連吃飯都成問題,不就得我們幫襯幫襯,讓你婆家不至於輕視你。來,好孩子,把東西收下,回家藏起來,別讓你父親和繼母知道。」老爺子這時接過話來,把玉珮放進匣子,合上蓋子,連匣子一塊給何大妮。

  何大妮看看匣子,又看看自己兩個手腕,知道自己不能拂了長輩們的心意,但這麼貴重的東西要是拿回家可就危險了。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謝謝你們對大妮的體貼照顧,但是玉珮和鐲子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拿回家,還煩請你們代我收起來,家裡實在沒地方藏這麼貴重的東西。」

  「怎麼?你家窮到連個櫃子都沒有?」大家詫異了。

  「唉,別說櫃子了,我回到家,我睡的屋裡除了一張光炕外,整個一家徒四壁,連床破被褥都沒有,還得我臨時出去現買。也該著我運氣好,得了一床可憐姑娘被迫不要的新被子,下午又在木匠那買了兩張桌子和一個盆架,這才讓屋裡有了幾件家什,我自己的衣服都只能是疊放在炕上,連門窗都是那天下午一起修的,不然在那樣一個漏風的屋子裡睡一晚上,等天亮我鐵定就起不來了。」何大妮輕描淡寫地把她剛回家時的情景告訴給長輩們聽。

  「報應吶,都是報應,叫他們生個那樣的好兒子,叫他們隨意欺負你,看看他們過的什麼日子吧,都是報應!」老夫人咬牙切齒地道。

  「外祖母,您別太生氣,那些日子都過去了,現在我好好的呢。」老夫人的情緒波動實在太大,何大妮趕緊忙著寬慰。

  「好什麼呀,你不就是當了醫徒後日子才好過一些,考中醫婆才徹底翻了身。這要是萬一沒考中醫婆,你會怎樣?」老夫人問了一個全家人都想知道但一時都沒顧上問的問題。

  「要是沒考中醫婆,照宮裡規矩,那就是個普通宮婢,得干到五十歲才能離宮了。」何大妮的語氣依舊淡然。

  「哎喲喲喲喲,老天保佑啊老天保佑,我兒提前回來了,乖兒乖兒!當年你上京城時,你舅舅得到消息晚了,一路上追都沒追到,我們連你進京前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氣憤不過衝到何家耙你爹臭罵一頓,當時兩家都叫了人手,差點打起來。」老夫人又是一陣激動,表嫂趕忙幫著撫胸撫背。

  「怎會鬧得這樣厲害?!」何大妮大感驚訝。

  「這個說來話長了,這也是為什麼在你日子最難過的那幾年裡,我們沒有管到你的原因。那時候已經自顧不暇,對你關心不夠,可要是知道你被那惡毒女人那樣虐待,我們就算日子再難過也要搶你回來撫養,才不管他何家什麼臉面呢。」老爺子心情有些沉重地拿起茶杯,氤氳的熱氣擋住了他的表情。

  「舅母手上的繭子是不是就是那幾年操勞家務磨出來?家裡曾發生過什麼變故?」何大妮關心問道。

  「哎呀,妮兒怎麼知道舅母手上有繭子?」楊方氏好奇問道,家人也都一樣好奇。

  「舅母,就是剛剛給您見禮時,咱倆不是手握手麼,就這麼摸出來的。繭子一旦磨出來就再褪不掉了,最多變薄軟化,但在生過繭的地方摸著還是有層硬皮,甥女也是做過粗活的,手上也有這樣的繭子,也是近幾年沒再做粗活繭子才慢慢薄了些。」何大妮笑著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妮兒說得不錯,家裡正是過了幾年艱難日子,所以才沒法照顧到你,連打聽一下你的境況的心思都沒有,只想著家裡怎麼過。你舅母本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那幾年一肩挑起家裡家外的所有事情,也真是苦了她了。」老夫人想起往事,伸手去牽兒媳婦的手,「好在一切苦盡甘來,我們楊家又重新起來了。」

  「外祖母,能仔細說說麼,我想聽。」何大妮覺得楊家的這場變故可能不比何家的小。

  「我來說吧,這事得從你繼母進門時講起。」舅舅楊玨接過話茬,繼續下去。

  「舅舅請講。」何大妮端正坐姿洗耳恭聽。

  「當年你娘去世後,你爹曾經把你送到家裡托我們照顧過一陣子,直到你繼母進了門才把你接了回去,那時你還小這些事怕是沒有印象了。」

  何大妮點頭,「的確是,我對小時候的事印象很模糊。」

  「你繼母剛進門頭一年,我們經常上門探望你,看到她對你還可以,我們也不要求她待你像親娘一樣,只要你生活無虞我們也就滿意了。等到你大弟弟出生後,我們也去看過你幾次,那時你的情況還沒有變化,而且我們也想過,幸好你是個姑娘,妨礙不到她兒子什麼,她只要對你態度不變都算挺好,既然是繼母我們也不強求她太多。」

  楊玨歇了口氣繼續道,「但這之後,我們家裡遇到變故,你也知道做古玩的風險很大,一件所謂的古董萬一看走眼,那損失就大了去了。你外祖父就碰到這樣的事,還是多年老友設下的連環騙局,用真假兩個古董玉香爐騙去你外祖父大筆款項,在行當裡一時傳為天大的笑話,賬上立刻就周轉不靈,弄得鋪子差點關門,好在家裡還有些閒錢吃飯倒不愁。」

  「出了這事之後,你外祖父一下就病倒了,我為了挽救鋪子抵押了房契地契跟錢莊借了貸開始四處奔波,經常出遠門,家裡家外的事就全擔在了你外祖母和舅母身上。等你外祖父的身體稍有起色,沒成想你外祖母又因勞累和憂心而累倒在床上,這樣你舅母肩上的擔子更重,上要照顧二老,下要照顧兩個表兄弟,還要操持家務,結果也是操勞過度,六個月的胎兒落掉了,又沒時間調養身體,只能強撐著繼續打理家務。那時家裡為了省錢把下人都辭了,只留下貴伯等幾位老人,鋪裡也是除了掌櫃和賬房,只留了一位老夥計,靠他們三人勉強撐著鋪子。」楊玨講起往事心酸難受,小輩們更是低頭垂淚。

  何大妮神情嚴肅地起身來到舅母身邊,給她仔細地把了把兩手的脈,感到沒有什麼問題才放下心來重新回到外祖母身邊。

  「那時我們已是自顧不暇,偶爾想起你時也沒時間去看看,那時你家醫館又換了地址,跟我們隔得老遠,那時只記得以前你家裡待你的境況,安慰自己說你那繼母從進門起就一直這樣待你,可能往後也不會怎麼變,畢竟你是嫡長女啊,親戚街坊們都看著呢。」老夫人接著道。

  「……就這樣,那幾年裡我們一直沒能去看看你,等我們終於緩過氣來,把那幾年借貸的錢連本帶利全還清了,重新雇了人把家裡都收拾起來,這才讓你舅舅帶了禮物去看你,想接你來家裡住幾天。

  結果你不在家,你繼母說你出去買東西了,還說晚輩看長輩才是應該的,跟你舅舅約好第二天送你來家裡。」說到這裡,楊老夫人略歇了歇,何大妮拿起茶杯侍奉外祖母喝茶,外祖父又接起來往下道。

  「你舅舅滿心高興地往回走,經過市集的時候還想買點吃的明天招待你,結果就在街上聽到街坊議論,說你家送你進宮做宮女,一早就坐了驛館的馬車走了。你舅舅大吃一驚,急忙在街上攔了輛大車去追你,一路來到城外驛館,驛兵說馬車早走了半個多時辰,追不到了。」提起往事外祖父也是傷心又憤怒,但還是忍住情緒繼續講完。

  「你舅舅又急急忙忙回家告訴我們,我們氣不過,帶了人到你家去理論,你家那個囂張,也叫了一群人來跟我們對仗,兩家差點當街打起來,從此再不來往。而那之後沒多久,你家醫館正對面開了一間外地遷來的大醫館,才短短一年工夫就把你家生意給擠垮了,從此你家就一撅不振,直到你考中醫婆的喜報送來縣裡,他們看到了翻身的希望,想都沒多想就把你賣給了魯家。再然後,哼哼……」老爺子懶得再提,喝茶潤喉,屋子裡暫時一片沉寂,人人都沉浸在回憶中。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6 06:08 AM

入門 第140章  

  靠著長輩們接力下來的冗長故事終於講完,何大妮總算知道為什麼對外祖家印象不深的原因,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外祖家的確不好太多管自家的事,他們自己又遭了變故縱然有心也無力了,但祖父那邊也沒照顧過自己,不知道又是何原因。

  不過她也不是回來算賬的,以前的恩怨隨著真正的何大妮死在某個深秋的夜晚都已經煙消雲散了,沒有再反覆提及的必要,至於繼母暗中搗鬼希望自己最好老死宮中不要回家的陰謀更無須講給這家子聽。

  「要不是因為他這樣偷偷地送了你進宮,我們也不會去打聽你家以前的事,別的不說,你天天在醫館裡做事,附近街坊和病人都認得你,居然沒一人知道你是他們家嫡女的事,都只當你是他們家的打雜丫頭,所以才穿得那樣粗糙。他們瞞得倒也緊,曉得這種事讓街坊知道了丟臉,卻沒有一個人想到醫館裡都是病人,怎麼能讓你一個小孩子在病人中間跑進跑出端茶倒水伺候湯藥。」楊玨想起自己曾經打聽來的那些消息就氣不打一處來。

  「罷了罷了,這些事都過去了,再提也是徒惹生氣,現在妮兒回來了,這就比什麼都強,等將來再找個好婆家,我們就徹底的放心了。」老夫人握著何大妮的手道。

  「原來外祖父你們那幾年也不好過,我還以為家裡再沒親人了,我爹又是個不管事的,家裡的事全由我繼母打理,她對我怎樣他一點都不過問,誰要是跟我說我不是他親生的,在那時我可能都會信的。」何大妮低聲地道,一副委屈樣。

  「心肝哎,那些年真叫你受委屈了,別想了別想了,往後有的是好日子,別再去想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了。」老夫人攬著何大妮哄道。

  「對了,不知我大姨過得怎樣?」何大妮想起家中還有一位親戚,依禮要問一問。

  「你還記得有個大姨?真是好孩子。你大姨比你娘大了六歲,你出生的時候,你大姨生的二兒子都會滿地爬了,後來他們家把生意遷到鄰縣全家都跟著搬了過去,家裡遭變故的時候她也曾派家人送來些銀錢。但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兒,老是貼補娘家難免叫夫家不滿,我們就她多寫信來。看信上說她過得還不錯,現在兩個大些的兒子都已先後成了親,大孫子都會叫爹娘了。」老夫人提起遠在鄰縣的大女兒心中快慰。

  「那真是太好了,我只知道有個大姨,卻從來沒見過,知道她過得好我也很高興。」何大妮是真心為這一家子感到高興,「這樣說來,表妹就是等家境好轉之後才出生的吧?」

  「是啊,算下來正是你進宮第三年出生的,你舅母當年落胎後身體一直不好,吃了幾年的藥才調理過來,生了這個丫頭。那時家裡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行當裡都知道咱們楊記又起來了,也多虧了你舅舅那幾年在外四處奔波淘來了幾樣正經好東西,打出了他的名聲,鋪子的生意也就越來越好。

  後來你兄弟他們都長大了,再加上你大表兄再過幾年就該娶妻了,怕到時候家裡人口多了不夠住,於是就置換了這個大宅子。」老爺子做最後總結。

  何大妮總算有空四下看看這內堂的擺設佈置結構,「我說怎麼感覺不像是住了好多年的老房子呢,原來是新換的,你們過得這樣好我就放心了。」

  「你只管放心,外祖家一切好著呢,你管著你家就行了。你家現在就靠你了,你那大弟弟都不知道瘋哪去子,好久沒聽說他在縣裡出現了。」外祖母道。

  「聽我爹說已經不在縣裡了,幾年間只回過幾次家,每次回去都是要錢,沒有就打人,總是抄得家裡連吃飯的錢都沒有,我回去的時候,看到他們平日吃的糙米是五文錢買半斗的那種。」

  「哎呀呀,那種米哪能當口糧啊,那都是極窮極窮的人家才吃的啊,我們當年再艱難也沒到這種地步。」大家皆不忍聽聞,可心中又有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意,活該!

  「是啊,這兩天我一直在往家裡添置東西,還給了繼母錢讓她看著買。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那個大弟弟什麼時候回家,家裡又沒個藏東西的地方,他要是回來發現了我的鐲子和玉珮,還不得被他搶了去換錢?我哪裡打得過他追得過他?」

  「這樣說也對,你那大弟弟實在可惡得緊,讓他發現了這些東西真沒得好過,還是外祖家給你保管,等你出嫁前再給你。」

  「謝外祖母。」何大妮趕緊把手腕上的鐲子扒拉下來,放進玉珮的那個匣子裡,擺在塌幾上。

  「好了,差不多該吃午飯了,昨天說好的,今天要嘗嘗你舅母的拿手菜。還有時間,你和表妹下去玩會兒,回頭讓丫頭去叫你們。」老夫人招手喚來小孫女楊箏。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我先跟妹妹下去,一會兒見。」

  何大妮牽了楊箏的手步出榮養堂;隨後表嫂與舅母也下去親自料理午飯;舅舅與兩個兒子回書房談事;兩位老人家在丫頭的攙扶下回屋稍事休息。

  楊箏帶何大妮到自己房中,丫頭們送上熱茶點心,然後圍在四周,聽何大妮講京城的見聞,個個聽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老夫人派了丫頭來傳飯,偏偏何大妮正講到京城過上元節的情景,被打斷後還意猶未盡,何大妮保證吃過飯回來接著講,這才牽了表妹的手重回榮養堂。

  榮養堂內堂裡一左一右擺了兩個大方桌,男女不同席麼,自然是男一桌女一桌,而且又是招待久未見到的外孫女,所以爺們四個也在這屋裡一同吃飯。

  丫頭把老爺子老夫人攙扶出來分別在這兩張桌子的上首落座,老夫人喚何大妮坐她右手邊,表妹又坐何大妮右手,舅母在左手邊,表嫂在下首。老爺子那邊舅舅在右手,大表兄在左手,小表弟在下首。

  「妮兒在京城伺候過那麼多權貴,見慣了飯桌上的規矩,咱們平民家沒那麼多講究,輕鬆些就好,想吃什麼自己隨意。」老夫人望著心愛的外孫女笑道。

  「是,謝謝外祖母。」

  丫頭們魚貫送上酒水冷盤,大家先吃了幾盅酒,才撤了冷盤換上熱菜,尤其是那盤被大力推薦的紅燒雞,剛上桌,老夫人和舅母一人夾根雞腿放到何大妮碗中,何大妮想要分一個給表妹還被長輩們笑著阻止,只叫她一人吃,說表妹在家隨時有吃。

  何大妮道聲謝,低頭吃雞。雞肉入口,何大妮就大讚好吃,是真好吃,不是客氣,舅母的拿手菜果然有一手。

  午飯後,老人家覺得困頓,自行回屋歇中覺,楊箏表妹惦記著午飯前講了一半的故事,只說是帶表姐回房休息,拉著何大妮飛快地跑了。進了屋,姐妹倆頭挨頭睡在一起床上,聽何大妮繼續講京城的趣事。

  屋裡暖和,被窩裡也暖和,講了一會兒故事再人先後支持不住,瞇了過去,等再睡醒是未正,趕緊梳洗打扮前往榮養堂,陪著外祖父外祖母和舅母表嫂坐了坐,挑了幾件京城過年過節的熱鬧事講了講,喝了杯茶,吃了些點心,時間就進入了酉時,何大妮提出告辭。

  舅舅和表兄弟們得到丫頭通報趕緊過來道別,舅母表妹和表嫂一路將何大妮送到二門上,再接著由舅舅和表兄弟將她送到大門外,扶著她上了馬車,這才回到台階上目送馬車遠去,他們才回屋。

  何大妮坐在馬車裡把長輩們給的紅包拿出來研究,大大的紅包裡面裝的全是一個個銀錠,有大有小,怪不得每個紅包都份量十足。

  何大妮沒見過這種標準形制的銀錠,好玩地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玩,看到銀錠底部有印紋,印著一個曹字。

  何大妮掀簾問車伕,城裡是不是有家曹記錢莊或者銀號,車伕說有,於是何大妮讓車伕帶她過去,她正好把身上的碎銀子兌成銅錢。

  車伕照做,帶何大妮來到曹記錢莊前停下,何大妮走進錢莊,先把全部的銀角子都換成銅錢,再把那些銀錁子給夥計要求換成銀票。

  夥計見是標準銀錠,先老練地翻看銀錁子底部印記,看到是自家錢莊出去的對何大妮的態度都熱情了不少,不過熱情歸熱情,還是照規矩先用戥子稱了稱,確認無誤才交掌櫃的開票,最後交給何大妮整三十兩的銀票。

  何大妮回到馬車上,小心地把銀票折得小小的,然後解開層層衣服,將銀票藏在胸衣口袋裡,又數了一千文銅錢分別裝回兩個紅包裡,回到家要是有人問起就拿這個應付,她可不喜歡被人惦記著自己的荷包。

  馬車一路將何大妮送到何家門前,進院子後,何大妮首先看到廚房旁邊的空地上蓋起了一個雞捨,雞捨前還圈了一小片籬笆牆,裡面散養著一隻公雞四隻母雞,都不大,也就剛長成的那種體形。

  何小傑從廚房出來,手裡抓著一把糙米撒進雞捨,五隻雞立刻過去啄食。何小傑興奮地跟姐姐報告這五隻雞是何梁氏自己從市場買來的,隔壁張大哥來蓋的雞捨,從料錢到工錢,一文錢都沒要。

  何大妮拍拍弟弟的腦袋,問了一下爹跟繼母的動靜,得知在東屋休息,給了他一文錢讓他去買包子吃,自己先去了東屋給他們請安。





入門 第141章

  邁進門,何大妮就看到廳堂裡變了樣,變乾淨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廢物都沒有了,原先破爛的桌子凳子換成了新桌子和新長凳,牆邊除了那三十斤炭就沒有別的了,整間屋子就這麼幾樣東西。

  何大妮掀簾進東屋給父母請安,這裡面也添置了好些小東西,門旁牆邊一字排開三個盆架,各人的盆子手巾擺放得整整齊齊,炕上的鋪蓋也都換成簇新的。

  何大妮跟父母簡單講了一下今日見親戚的事情,何大偉也跟女兒講了講家裡添置的東西,何大妮安靜聽完,掏出錢袋又給了父親一弔錢讓他們繼續看著買,今年過個熱鬧年。

  又跟父母閒聊幾句,定下明天去梁家拜見的時間,何大妮回到自己屋中,從老鼠洞裡掏出她的荷包,將銀票放進荷包裡又塞進鼠洞,然後她去廚房料理今晚的晚飯。

  一個時辰後,晚飯結束,收拾好廚房何梁氏開始煎藥,他們三人都要吃藥,這幾年窮困潦倒的生活掏空了他們的身體,要想重新調理好身體,少說要連吃幾個月的藥。

  次日一家子早早起來,料理完早上的家務,雇了張大叔的馬車,送他們到城中梁宅去,昨天楊大偉去梁記藥鋪抓藥時就已經約好了今天見面的地點。梁宅住在另一條街上,是條緊鄰商業鬧市卻又鬧中取靜的地段,環境也是相當的好。馬車在梁宅門前停下,張大叔上前拍門才有人來應門,然後何大妮給了張大叔幾文錢請他到附近食攤上吃些東西等等他們。

  門房給何家眾人拱手行禮,但是喚人時的口氣卻不是很熱絡,好像他們不是梁家的至親似的,但又談不上失禮,看何大偉與何梁氏的表情,他們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下人領他們去見梁老爺子,卻連二門都沒進,就是在第一進的正堂見他們,出來待客的也只有老爺子老夫人以及家中兩個兒子,除此一個同輩分的女眷都沒有。

  若說何大偉與何小傑是男客女眷不方便見面的話,自家女兒何梁氏與何大妮總不是外人,應該得以進二門與女眷們在一塊說話,但沒有,何家四口都在正堂與長輩說話,這一家子父母兄弟對何家一家大小都表現冷淡,父女久不見面也沒多幾分笑臉。

  四人先行一遍禮,再又是何大妮單獨給祖父祖母和兩位舅舅行禮,四位長輩各給了一個紅包,不疼不癢地說幾句勉勵的話。何大妮一派恭順,不論對方說什麼,她都喏喏稱是,表現得極其規矩乖巧,不叫梁家人挑出一根刺來。

  何大妮行完禮後,一家人坐下又寒暄了好一會兒,輪著問了一遍家裡的情況,話題才轉引何大妮身上,照例問了些何大妮在京城中的生活。何大妮今日說的自然就沒有昨日那麼細,宮中生活的往事她就以宮規矩為由一個字都沒吐露,只說些京城的繁華給長輩們聽聽。

  只是這場面實在冷清得叫人打顫,何大妮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個說書的,就她一人說,底下也沒個起哄架秧子的,街上哪怕水平最次的說書先生起碼還能聽幾聲噓聲呢。

  苦熬了兩刻來鐘,算上前面行禮寒暄的時間,差不多在梁家坐了將近半個時辰,何大妮熬不住了,趁一個故事告一段落,她拿起茶杯潤喉。

  這時兩個繼舅舅先後站了起來,不是跟何家說話,而是直接跟他們爹梁老爺子行禮,說要下去處理生意,就不在這裡多坐了,請妹夫一家在家裡吃了午飯再走。

  「嗯,也好,你們都去吧,今年馬上就要過完了,給向家分行送幾張請帖,跟他們三位掌櫃的約個時間,請他們吃頓飯,聯絡一下惑情。」雖然女兒一家不是外人,但出嫁的女兒到底是潑出去的水,梁老爺子當著女婿一家交待生意上的事,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

  兩個兒子應聲下去,何大偉找到了新的話題,趕緊向岳父道喜,「恭喜岳父大人,早聽說向家分行的幾位掌櫃的都是大忙人,想約他們吃飯特別困難,您居然想請就請,他們一定對您特別青眼吧?以前真不知道,原來藥鋪還跟向家分行有來往。」

  梁老爺子對女婿的馬屁很受用,仰著臉捋了捋鬍子,又擺出說教的臉孔,「向家分行那是什麼地方?是京城生藥行當三大家中的一家,咱們古桑縣是向家的地盤,別看咱們這有一個生藥市場,可在這裡做這行買賣的都唯向家分行馬首是瞻,他們家的掌櫃哪裡是那麼好請的,年年約請吃飯的帖子等過了年還沒輪完。」

  「是,岳父說的是,女婿也聽說過向家分行的三位掌櫃都是大忙人,特別難請,他們要看不順眼的人,就是天天遞帖子他們都不會賞臉去喝一口茶水。」

  「可不就是這樣的道理麼,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明知難請還是要請,好在經過我的努力,有人答應給我在掌櫃的跟前多說好話,有了內應,今年怎麼也該輪到我請一回了。」梁老爺子說罷得意的大笑,何大偉趕緊連聲道喜。

  何大妮覺得奇怪,這事都沒成呢他有什麼好笑的?敢情能跟向家分行裡面的夥計搭上線就是件可以得意的事了?

  「哎,你又不是藥家的,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梁老爺子自己得意不算,還稍帶著鄙視人,「女婿,你們難得來家裡一趟,中午就在家裡吃個便飯再走吧,反正你們平時在家吃得也不怎樣,大女兒離宮來想必也沒太多錢,就在家吃吧。」

  「這個就不麻煩了,家裡都買好菜了,我們還是回家燒午飯吃。」一家三口正吃著藥呢,湯藥本就有忌口,在停藥之前,何大偉都不敢在外面大肆吃喝,自己的身體更重要。

  「怎麼,嫌棄岳父家裡伙食不好?」梁老爺子擺起面孔。

  「不敢不敢。」何大偉拱手連連道歉。

  「外祖父多慮了,是因為爹爹他們都在調理身體,頗多忌口,所以不敢在外面吃喝,還請外祖父外祖母不要介意。現在時間已晚,我們回家還有些路途,就不打擾了,我們先告辭了。」看不得何大偉在岳父面前的窩囊相何大妮只得挺身而出。

  「哦,原來是這樣。也是,你們苦了這些日子,身體都垮了,既然女兒回來了,是該好好調理調理,日後你們家就全靠這個女兒了,可要好好待人家。」梁老爺子的臉色立馬就緩和過來,想來剛才也沒有幾分真心留客。

  「是,女婿受教了,我們一家就不打擾了,岳父岳母,請多保重身體,我們就告辭了。」

  「嗯。」梁老爺子和老夫人端坐不動,只喚管家,「管家,送客。」

  一名中年男人立刻從外面進來,做了個請的手勢,何家一家四口向梁父梁母再行一禮後,跟著管家往門外走。

  才剛邁出正堂門檻,何大妮就跟何大偉說,「爹爹,一會兒你們就先自行回去吧,我還有些事,晚些我自己回去。」

  「女兒啊,這都快中午了你還有什麼事啊?不能下午再辦麼?」何大偉完全不明白女兒怎麼突然有事起來了,一直沒聽她說起過。

  「嗯,城中還有幾位長輩沒去拜見過,好像就在這附近,所以就想趁這會兒一併辦了,也省得下午再出門。」

  「還有長輩?還有什麼長輩?家中長輩都拜見過了啊。」

  「爹爹,這幾位都不是血親長輩,但女兒不去不行,這都回來好幾天了,要是再不上門就該惹他們不快了。」

  「喲,女兒,到底是什麼長輩讓你這樣重視啊?」何大偉的好奇心被充分調動,別說是他了,何梁氏母子,甚至是那個帶路的管家都豎起了耳朵聽八卦。

  「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就是在京城時得過他們的照顧,講好到家後去拜見他們的,他們給了我一個地址,說是就在鬧市上,是個挺大的門臉,好像買賣開得不錯。對了,爹爹,你知道瓦房街一百八十八號在哪麼?我回家這麼久就只有第一天在瓦房街走了走,那條街是越發的繁華熱鬧了,可惜那時光顧著找梁記藥鋪,也沒注意這個一百八十八號在哪裡。」

  「一百八十八號?那都到街尾了,還真沒太注意是個什麼鋪子,我在那條街上也不怎麼走動,不過好在的確不遠,你到那附近再找人問問應該很容易找到。既然在京城時得了人家的照顧,是該去拜見一下,別忘了再帶些點心水果什麼的,雖然人家也不差你這點東西,但到底是你的一份心意。」何大偉殷殷叮囑道。

  「是,父親,我會記得買一些的。」何大妮溫順女兒狀的點頭。

  管家領著何家四人繞過影壁出大門來到街上,張大叔在對麵食攤看到,立刻起身結賬,從附近巷子裡牽來大車,管家逐一扶人上車,當何大妮準備也上車時,卻被管家一把拉住。

  何大妮奇怪的看著管家,表面上不解其意,肚裡卻樂開了花。

  「何大姑娘哎,我知道一百八十八號在哪裡。」管家使勁地繃著臉,盡力讓自己看上去只是好心指路,可他嘴角時不時的抽搐又讓他的表情非常怪異,不知他是想哭還是想笑。

  「哦?管家知道?真是太好了,我怕自己多走冤枉路呢,管家請講。」何大妮催促道。

  「車子沿這條街走,第一個路右轉出去直到瓦房街,然後大姑娘您下車,再右手直走,走不了幾步就能看到一百八十八號,三開的門臉,人來人往,您一路過去絕對不會找錯,特別顯眼好找。」

  「哦,原來就這麼近,那附近有什麼好一些的糕餅鋪子麼?」

  「有有有,那您到路口下車後左手走,街對面看到的第一家就是,幾十年的老字號了,姑娘離家多年想必都不記得了,縣裡人人都愛吃那家的糕餅糖果,貴是貴點,但絕對值得那個錢。」

  「好,我知道了,謝謝管家指點,這就告辭了。」何大妮躍上馬車坐好,張大叔揚鞭出發。

  管家在路邊站了一會兒,見馬車走遠,喚出一個年輕門房,耳語幾句,那門房立刻追著馬車的方向跟去。

  而管家則馬上掉頭往裡跑,又交待下人如果一會兒門房上有人找他,那不管他在哪都直接帶過去。

  下人領命。

  管家交待完,又趕著往裡頭報信,先是跑回正堂沒看到人,問丫頭得知是回了書房,於是管家又趕忙追到書房,急急推了門進去。

  「老爺!有大消息!」

  正跟兩個兒子頭疼怎麼才能順利請到向家分行三位掌櫃吃飯的梁老爺子見管家慌慌張張的樣子,心中頓時火起,喝斥道:「喊什麼?誰准你不經通報就進來的?沒見忙著麼?出去出去。」

  管家哪裡肯退,剛聽來的特大消息,自己馬上就要立上一功。因此也只能暫時忤逆一下自家老爺了。

  「老爺,您別急呀,聽小的說完,您再趕小的出去也不遲啊。」

  梁老爺子發了這通火,情緒好了些,再加上管家是自家老人,也就沒再趕他出去,但還是不太耐煩地道,「快說快說。」

  「剛才小的送小姐一家出去,聽到他們家大姑娘說一會兒要去拜見幾位長輩,不跟家人一道走……」

  管家才只剛說了個開場白,梁老爺子又沒了耐心,「這就是你要說的事?這算什麼東西,他們家大姑娘回不回家的關我梁家什麼事?!」

  「哎喲,老爺,您消消氣,小的接下來要講的才是重點,您聽小的說呀。」

  這時兩個兒子也跟著一道勸父親耐心聽管家說什麼,管家在梁家做了這麼多年,極少看他這副樣子,一定是有什麼重要事情要稟報。

  梁老爺子聽了兒子的勸,耐住性子催管家快說。

  管家謝過二位少爺幫腔,順了順氣,才略著往下道,「那姑娘說那幾位長輩不是血親,是她在京城時得了他們的照顧,早就講好回家後要去拜見他們,所以就趁這次機會去看看,然後她就問姑爺知不知道瓦房街一百八十八號在什麼位置?老爺,您說這是不是天大的消息?」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7 08:21 AM

入門 第142章

  室內短暫沉寂了幾個彈指的時間,梁老爺子和兩個兒子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目瞪口呆一動不動地望著管家,好一會兒三人才回過神來,嗖地幾步上來將管家團團圍住,迫不及待地追問,「你確定她說的是一百八十八號?」

  「大姑娘是這樣說的沒錯,不過老爺、二位少爺放心,小的已經派了人跟在馬車後頭,看大姑娘是不是去了一百八十八號。」

  「好,就等那人回信,要是真去的一百八十八號,你和那人都有重賞。」梁老爺子用力一揮衣袖。

  「呵呵,小的先謝老爺賞。」

  此話一出,梁家父子再不忙正事,邊喝茶邊耐心地等著。

  大概一刻來鐘的樣子,書房外有人稟報,說有個門房從外面回來,氣喘吁吁地要找管家,照管家先前的吩咐就直接帶過來了。

  管家這還沒來得及出聲呢,梁老爺子先按捺不住,直接允了人進來,劈頭就問,「看到什麼了?」

  那名年輕房打探清楚後就一路跑回來,這會兒氣還沒喘勻,聽著老爺問,趕忙連喘幾口大氣,才梗著脖子啞著聲音道,「不得了,老爺,您絕對不會相信小的看到了什麼,太叫人驚訝了,跟小的一起親眼目睹的還有那些客商,太叫人驚訝了,現在街上都已經在議論了。」

  「哎呀,誰要聽你廢話,快說你都看到了什麼!!」梁老爺子氣得一直拍桌子,二位少爺也連聲責罵,叫門房趕緊說正事。

  「老爺,二位少爺,小的一路尾隨何大姑娘到瓦房街,看到她先買了糕餅,然後就一直往向家分行而去,在門口跟夥計報上名字後,天吶,無數人親眼目睹,向家分行的三位掌櫃親自出來迎接,滿面笑容地將何大姑娘迎進鋪子裡,他們夥計都前呼後擁地跟著往裡送,好像何大姑娘是仙女似的。」年輕門房一口氣講完自己看到的經過,又大喘氣起來。

  這次梁家父子呆若木雞的時間更長,這就是打破他們的頭也絕對想不到一直以來求之不得的機會其實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哈哈,好,果然是今天大的好消息,有賞,你們倆都有重賞,自己去賬房領賞。」回過神來的梁老爺得意大笑。

  「是,謝謝老爺,謝謝少爺。」管家滿心歡喜的帶著門房退下。

  梁家父子抓緊時間商量計劃。

  「真沒想到何家大丫頭竟然跟向家分行的三位掌櫃都有那麼熟的交情,他們每年都要回幾趟京城,說不定就是在什麼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的。」梁老爺子猜測著何香茹認識向家分行管家們的經過。

  「爹,您現在想這個是不是不是時候?這是我們考慮的重點麼?我們管他們怎麼認識的呢,重點是現在何家那個大丫頭跟向家分行的三位掌櫃那麼熟絡,咱們又是她的外祖父和舅舅,憑著這層親戚關係,要她幫忙搭個橋想必很容易才是。」梁大少爺道。

  「對,我同意大哥的意見,咱們是長輩,她是晚輩,長輩要晚輩做事是應該的,她怎麼也得答應下來。」二少爺附和道。

  「唉,對,咱們是長輩,雖然不是血親,但她爹是,先給她爹送些禮,讓她爹到時候幫襯幾句,還有你們妹妹,讓她也幫著說些話,那丫頭看樣子是個孝順女兒,長輩們這樣求她,量她也不會拒絕咱們。那三位掌櫃對她那麼周到,想必對她頗有青眼,對她這個小小的要求肯定樂意答應,咱們家發財的機會就來了,向家分行買賣大,從他們指縫裡漏一點給咱們,天天叫咱們從夢裡笑醒都行啊。」梁老爺子搓著雙手滿臉勝券在握的得意之色。

  「對對對,從夢裡笑醒,沒有比這更美的事了。」兩個兒子哈哈大笑。

  在梁家人盤算未來好日子的時候,那邊何大妮在向家分行內院後堂正受到熱情接待,三位掌櫃對何大妮噓寒問暖。

  他們受自家三少爺的命令,幫著做了這幾年信使的過程中,對何家從以前到現在的一切可謂是瞭如指掌,向家分行在古桑縣經營這麼多年,根基深厚,他們想要打聽些什麼都能挖出來,深深同情何家嫡長女小時候的遭遇,如今見到真人,自然聊得熱絡。

  在掌櫃們這裡,何大妮還見到了謝紫嫣派來的周伯周嬸,何大妮見到兩位老人趕緊奉上特意為他們買的糕點,多謝他們幫助,因為自己的私事,讓兩位老人家今年恐怕要在古桑縣過年了。

  周伯周嬸倒不太介意,還安慰何大妮,說是為主家辦差事是應該的,反正家裡孩子都已成家,沒什麼好掛心的,今年在外地過年對他們也是件稀罕事,並不覺得有多不適。

  何大妮謝了又謝了,這才在劉大掌櫃的勸說下將話題岔開,聊到何大妮近段時間的安排。

  何大妮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也說了對那個大弟弟何小強的擔心,怕他哪天回來折騰家人,自己在宮裡時間長了,不知道怎麼對付像他那樣的人。

  三位掌櫃與周伯周嬸對何大妮的擔心表示認可,三位掌櫃完整見證了何小強的墮落過程,他們很清楚這樣一個從小驕縱習慣為所欲為的男孩子一旦發起飆來會有怎樣的可怕行為,他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他們還要把何大妮完完整整的交回京城去呢。

  眾人幾番商定,由向家分行暗中佈置,守住各城門,密切留意何小強的動向,要是他回來了,他們會一直盯著他的行蹤,他若是洗心革面重新走回正道就罷了,若是敢心生歹計,就要他好看。

  正事談完,掌櫃們伯周嬸熱情挽留何大妮留下一起吃飯。何大妮推辭不過,點頭應允,與眾長輩們吃了一頓頗為舒心的便飯。

  飯後稍事歇息一陣,何大妮提出告辭,掌櫃們也即將開始下午的工作,也不再多留她,提出正好讓周伯周嬸駕車送她回去,認認門,下次有需要也好隨時提供幫助。

  「對了,何姑娘,你剛才進來時外面很多人都看到了,想必這時候消息已經風傳你跟我們幾人交情不淺,要是回頭你家裡有陌生客人非要送禮,你只管收下,就說會記下名字代為跑腿,後面的事你就管不著了,他們要是再求你都別理他們,端起你的架子就是。」臨行前,大掌櫃的如此交待何大妮。

  何大妮聽罷噗哧一笑,點頭應道,「是,我記下了,他們只管送,我只管收,但我只是個外人,跑腿遞話已是我最大能力,別的就別指望我了,搞不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呵呵,說的對,就這樣回他們就行了,別的不用多說,點到為止就夠。」

  「我曉得的,放心吧,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何大妮保證道。

  「好,呵呵,來來,我們送你出去,再讓他們看一回,讓他們傳得更厲害些,對你自己也大有好處,你還得為自己賺嫁妝呢,能賺一筆是一筆。」

  「呵呵。」

  說話間,三位掌櫃送了何大妮到前面店堂,周伯周嬸趕了馬車從後院出去,繞到前面來,接了何大妮上車送她回家。

  整個過程讓眾多圍觀群眾全部看在眼裡,果然如掌櫃們所說,傳言如風般瞬間傳遍縣城各個角落。

  其實就在這個中午的時間何大妮的身份已經被「人肉」出來。滿城有心人皆虎視眈眈地盯著,動作快的甚至已經備了見面禮送去何家了。

  所以等何大妮抵家,看到東屋裡半個坑都堆滿了各種包裝精美的禮物時,雖已有心理準備,但多少還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然後才重整情緒,故意不解地詢問爹爹繼母和弟弟這是怎麼回事。

  何家這三人早被這潮水般的送禮大軍給弄得手足無措,怎麼也鬧不明白怎麼突然就有這麼多人排著隊往家送禮物,還指名是給自己女兒何大妮的,也不說來意和目的,放下禮物和名帖就走,一中午就堆了半炕。

  何大偉看了幾張名帖,上面的名字都眼熟得要命,都是縣裡生藥行當的人家,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突然找上自己女兒,惶恐不安地過了一中午,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回家,何大妮就是不問他們,他們還想知道怎麼回事呢。

  「女兒啊,我們也想知道怎麼回事啊,你說中午去見幾個照顧過你的長輩,一去一中午不回來,結果來了一群不認識的人送來好多禮品,你也不曉得怎麼回
事?」何大偉看著那些禮品肝顫,這些年的窮困生活磨小了他的膽子。

  「呵呵,爹爹,沒事,他們要送你們就收下吧,挑有用的留下,用不上的就分送給街坊鄰居好了,等再有人來我來接待,你們就不用管了。」何大妮恍然大悟般淡定微笑。

  「女兒啊,這些人都是縣裡生藥行當的人家,你一個食醫,他們怎麼會來拍你馬屁,走你的路子?」何大偉膽小歸膽小,腦子不算差。

  「哦,這可能是他們看到我進了向家分行的大門吧,他們真會動腦筋,把主意打我身上,我能幫他們什麼忙,唉,可惜他們白忙一場。」何大妮假模假樣的歎口氣。

  「向向向向家分行?!」何大偉與何梁氏聞言大驚失色,難以置信這個消息。

  「女兒啊,你說要去的那個什麼一百八十八號就是向家分行?!」何大偉肝顫加劇。

  「是啊,我到了那裡才知道原來是向家分行,也許他們就是怕我知道實情後不敢上門拜見才故意沒告訴我鋪名的吧。」何大妮淺笑。

  「女啊,好女兒,跟爹爹說說,你怎麼跟向家分行的掌櫃的認識的,他們又怎麼在京裡照顧你了。」

  「咦?爹爹我沒跟你說起過麼?」何大妮裝糊塗。

  「說起什麼?」何大偉更加不解,何梁氏也是一臉緊張地看著繼女,何小傑完全不知道大人們在談什麼。

  「我師兄向御醫就是向家人呀,向家分行的掌櫃見了我當然對我頗多照顧啊。」

  「咕咚~」何大偉梗著脖子乾嚥了一口唾沫,聲音打顫,「女兒你說啥?你師兄是御醫?是向家的人?你不是醫婆麼?御醫是男人吧?!」

  「御醫雖然是男人,但皇上下旨,讓太醫院的太醫們做醫徒的授課老師,我的那位老師教出的前任徒弟就是向御醫,所以我是他的師妹這有什麼不對麼?」何大妮裝糊塗裝到底。

  何梁氏眼睛一翻,激動過度暈倒在炕上。

  何大偉翻了幾下白眼,喘了幾口氣,好險沒暈,可又不知道再說些什麼,眼神飄忽地看看女兒又看看炕上的成堆禮品,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爹爹,別再嘀咕什麼怪不得了,女兒先提醒你,別想多好的事,劉大掌櫃他們對我照顧是情分,但到底我跟向家只是外人關係,不可能插手他們生意上的事,若是再有人來送禮,你們收下便是,我也不管,不過要是讓我知道你們因為貪婪而許出什麼空口承認,做出毀壞我跟向家分行名聲的事,不管你們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別怪女兒我到時候大義滅親,去衙門裡告你們詐騙鄉鄰。」何大妮糊塗裝完,忽然翻臉,說話擲地有聲。

  何大偉被女兒的冷酷模樣和威脅恐嚇嚇得渾身一哆嗦,連連擺手,「女兒放心,爹爹怎麼會那樣糊塗,不會叫你和向家為難的。」

  「爹爹,你知道就好,我對你自然是放心的,不過向御醫是我師兄的事爹爹要保密,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事,御醫到底是皇上跟前近身伺候的人,我不想給師兄增添麻煩。爹爹只要知道,有我在家的一日,向家就會照顧一日,家裡以後的日子多少會好過起來,你還有好幾十年要過,要多為長遠打算,小傑還小,你也想看著他娶妻生子,生個大胖孫子給你玩吧?」

  「對對,為了小傑,爹爹絕對不做糊塗事,女兒放心,爹爹曉得利害,絕不往外說。」聽到皇上二字,何大偉哆嗦得更厲害。

  「爹爹明白事理我就放心了,你也要多提醒母親注意,別惹出什麼難堪的事,我到底不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自然也不會為我著想太多,要是得意忘形說了什麼不合適的話,我可不會擺好臉色。」

  「女兒放心,爹爹一定會多多叮囑你母親,叫她謹慎,不要惹出事來,到底是你和向家有關係,惹了你們任一個對我們都沒好處,家裡還靠你一人撐著,你要不管家裡了爹爹可怎麼辦啊。」想起往事,何大偉心中悲苦。

  「爹爹能這樣想就對了,只要大家都相安無事,女兒自然會好好地照顧家裡,不然要是分了女兒的心,在事情圓滿解決之前,女兒只會一心一意照管自己,別的都不管不顧了。」何大妮的威脅步步升級。

  「明白明白,一定不會給你惹事,女兒你千萬別不管家裡。」何大偉急了,生怕女兒說到做到。

  何大妮微笑著給何大偉倒了杯熱茶塞進父親手裡,「母親這都躺了好一會兒了,沒事吧?」

  何大偉喝了幾口茶水,定了定神,這才有精神來檢查妻子,切了切脈,搖頭表示沒事,「沒事,讓她這樣躺一會兒就好了。」

  「好,爹爹,那我先回屋歇息了,這些禮物爹爹和小傑有空就拆了看吧,有用的留下,沒用的送街坊鄰居,省得浪費。」

  「哎,你去歇息吧,這裡有爹爹。」

  「女兒告退。」何大妮穩當地行了一禮,退下。




入門 第143章

  何大妮回到屋裡稍歇了歇,收拾了一盆髒衣服正打算出去洗,還沒出門就又聽外面有人喊自己一家人的名字,聲音頗為耳熟,何大妮出去一看,原來是梁家大舅舅。

  這時何大偉也急匆匆從屋裡跑出來,見是大舅子,趕緊開了院門迎了人進去。
  梁大少爺從馬車上下來,車伕與另一名小廝隨即從車廂裡一人抱出一大摞各種包裝的禮物,不由分說地就往屋裡走,放在了堂屋的方桌上,一下就堆滿了整張桌子。

  何大偉看著那些東西心裡立刻想到大舅子的來意,趕忙將人請進東屋說話,吩咐女兒給大家上茶。

  何大妮泡了一壺新茶,先給在堂屋的車伕和小廝送上,才拿進東屋去給大舅舅上茶,這時繼母何梁氏已經甦醒坐在炕腳滿面春風,何大偉略為侷促地搓著雙手,而何小傑早在何大妮在廚房忙活的時候就被打發出去迴避大人談話。

  何大妮恭恭敬敬送上三杯新茶,細聲細氣地請舅舅喝茶,也不管梁大少爺看自己時那晶晶亮的眼神,把茶壺擱在炕桌上,捧了茶盤靜靜退下。

  無事不登三寶殿,無賴獻慇勤非奸即盜,上午還冷淡的親戚下午就這麼熱情的跑家裡來送禮,傻子都知道他們是為什麼事而來。

  何大妮並不在乎梁家的事,但這消息放出去後對自己很有好處,一是自己可能會有生意進賬,二一個就是希望那個何小強能盡快得到消息回來,趕緊處理了他自己好回京城去,不然留著始終是個隱患。

  何大妮收拾了廚房,打了水繼續洗衣服,剛把滿盆的衣服浸透水,梁大少爺就出來了,何大偉夫婦在後面相送。本來堂屋大門正對院門,梁大少爺偏偏特意繞到西屋門前,跟何大妮寒暄幾句,態度熱情得與上午截然相反,何大妮甩著手上的水虛應著,直到梁大少爺表達完了長輩之愛才笑瞇瞇地在小廝的幫助下上車回家。

  何大偉與何梁氏一直送到院門前,目送馬車走遠,一回身看到何大妮繼續在洗衣服,何梁氏一時激動,就想往何大妮那過去,何大偉一把拉住自己妻子,生拉硬拽地把她拖回了東屋,還把堂屋大門關上,杜絕好奇鄰居們圍觀的熱切視線。

  「哎喲,死老頭子,拉我做什麼?做事要趁熱打鐵知不知道?」何梁氏揉著被拽痛的胳臂抱怨道。

  「有什麼好說的,女兒哪有那個能耐給他們約向家掌櫃吃飯?腦子不想事的啊?白白糟蹋這個大大的情分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何大偉斥道。何大妮先前交待他的話他都有仔細想過,越想越覺得女兒說得對。

  「放屁,什麼叫浪費?不過就是讓她去跟掌櫃的多說幾句好話,請他們賞臉給個吃飯的機會,這叫什麼糟蹋情分?這情分要是這麼容易糟蹋還算個什麼情分!」何梁氏理直氣壯。

  「不是你的東西你當然不心疼,這情分是我女兒自己賺來的,她先前就已經說過了,她不會糟蹋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情分,替人跑腿遞話的事不要找她,不然別怪她翻臉。」

  「她翻個什麼臉?她有什麼資格翻臉?我娘家是她外公,長輩要她做事是應該的,她憑什麼翻臉?不聽長輩話就是不孝,虧她還是宮裡出來的,忤逆長輩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傳出去了也不怕被人笑話。」何梁氏振振有詞,似是抓住了何大妮的弱點。

  「你……」何大偉給駁得啞口無言,一時語塞,何梁氏看到更加得意。

  「我大哥送來這麼多東西,還給了我們五十兩銀子。」何梁氏拿出藏在被子裡的一封銀子往炕上重重一扔,繼續道。

  「要是給他辦妥了我在娘家的地位也能恢復些,本來他們看到你醫館關門生活不繼就對我們不滿,我在娘家人面前也臉面無光,你家親戚又都是靠不住的,將來還不得靠我娘家幫襯著?你女兒再能幹,又能在身邊留幾天呢,遲早是要嫁人的,到時候家裡還不是只剩了咱們幾個?老頭子,好好想想吧。」何梁氏說完,得意地搖擺著水桶腰打簾子出去了。

  何大偉拗著脖子趴在窗前,看著妻子走到女兒跟前與她說話。

  何大妮洗衣服洗得好好的,見何梁氏滿面笑容地來到自己跟前,猜到是來找自己講正事的,出於孝道,何大妮趕緊站起身,雙手在圍裙上隨便擦擦,束手而立,擺出一副虛心聽眾教誨的模樣。

  何大妮聽完何梁氏的話,溫順答道,「是,大舅舅到底是自家親戚,女兒明天會替母親去跑腿遞話,但事情成不成女兒不保證,女兒只做個信使而已。」

  「哎喲,那可不行,這事一定要成,我可是在你大舅舅面前拍胸脯打了保證的,這事你要不給老娘辦成了,看老娘怎麼收拾你,別以為你掏錢給家裡花用你就是當家的,那是你應該的孝道,告訴你,當家的還是老娘,少給老娘打馬虎眼,這事辦成辦不成你都得給老娘辦成了。」何梁氏趾高氣昂地教訓繼女。

  「母親,這話你說的可不地道,我跟向家只有私交,憑什麼干涉向家掌櫃的公事?我又算個老幾?」何大妮溫順的表情下嘴含一絲冷笑,微微低下頭,故意湊近何梁氏,在她耳邊輕輕吐出一句,「你又算老幾?」

  何梁氏未料到會有這話,登時心頭火氣,劈手就是一巴掌,何大妮不閃不躲硬挨了這一巴掌,捂著臉一臉憤恨委屈的表情,眼裡含淚,蹬蹬蹬地跑出院子,蹲街邊嚶嚶地哭了起來。

  何大妮這一哭,立刻就把在街邊看熱鬧的好事鄰居們都給哭了過來,這一中午何家熱鬧非凡鄰居們都看在眼裡,還奇怪何家是不是突然轉運了,卻看到何家長女挨了繼母的打跑出來哭,帶著一半看好戲的心理紛紛圍過來安慰,一時間「大妹子」、「大閨女」的各種稱呼不絕於耳。

  何大偉在屋裡看到妻子打了女兒,也氣憤地匆匆跑出來,經過何梁氏身邊時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然後跑到外面心疼的攙起哭成個淚人的女兒扶回屋中,再經過何梁氏跟前,何大偉恨恨地瞪著被打蒙的妻子道,「你這個潑婦,告訴你,大妮是我女兒,從現在開始,你要是再動她一根手指頭我就休了你!別以為我不敢,我說到做到!」

  說完,何大偉帶女兒回屋檢查傷勢。

  何梁氏在圍觀鄰居的指指點中清醒過來,大覺失了顏面,長嚎一聲,一屁股坐地上撒起潑來,邊哭邊拍手跺腳,嚎叫一般的狂叫著,「打死人了,不活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圍觀人群越聚越多,看客們饒有興趣地看得津津有味,肆無忌憚的議論和起哄,沒多久,何大偉氣急敗壞地又從屋裡跑出來,拽著何梁氏往屋裡去,何梁氏毫不配合地繼續打滾撒潑,何大偉費盡力氣才把她抱進堂屋,光噹一聲關上大門。

  「潑婦,你真是潑婦,丟人現眼!」何大偉怒罵幾句,甩手進了東屋安慰還在抽泣的女兒。

  這時在外面玩耍的何小傑聽到消息趕忙跑回家來,進了門見自己娘親披頭散髮地哭天號地,嚇壞了他,撲上前去抱著何梁氏急切地問她怎麼了。

  何大偉聽到兒子的聲音,掀簾出來叫兒子進屋,「小傑進來,讓你娘撒瘋去,真是丟盡了我何家的臉。」

  「爹……」何小傑眼淚汪汪地走向何大偉,爹娘吵架雖常有,但今天這次最為厲害,以前不過拌幾句嘴就完了。

  「小傑!」何梁氏突然從後面衝上來,一把從背後環抱住兒子,更大聲的嚎叫,「你爹爹不要咱們娘倆了,他只要你姐姐,他好狠的心啊,不管咱們娘倆了,但是我兒放心,娘就是討飯也要養大你……」

  何小傑嚇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爹……!娘……!你們這是怎麼了……?!」

  何大偉憤怒地幾步上前,用蠻力去掰何梁氏的胳臂,想要解救兒子。但何梁氏這些年做慣了活,不再是個打盆水都嫌累的嬌小姐,又是激動之下,力氣大得驚人,跟何大偉拉拉扯扯,何大偉竟然無法一下將她拉開,反倒是把夾在兩人中間的何小傑嚇得哭得更大聲。

  捨不得兒子哭,何大偉只得放開手,何梁氏抱著兒子退到桌邊哭得更大聲,聲音傳到屋外,那些看熱鬧的圍觀群眾聽到,曉得兩口子在裡面打起來了,可這又是人家的家事,鄰居們也不好去勸架,就都是站在街上說笑談論。

  獨自一人呆在東屋的何大妮早沒哭了,她摸摸自己紅腫的右半邊臉,輕牽嘴角漾出一抹奸計得逞的微笑,何梁氏在長期的家務中練出了一把子力氣,這一巴掌扇過來效果明顯,何大妮摸摸臉,收攏嘴角,再次露出悲苦委屈的神色,下炕掀簾出去。

  「爹,你別再和母親吵了,女兒不想家裡失和,母親,是女兒的錯,女兒這就去向家分行跟掌櫃的談一談。可是,事情到底成不成,女兒真的做不了主,求母親諒解。」

  「不行!必須得辦成,多少雙眼睛都看著你呢,要是你辦成了,家裡得收到多少好處?你也不為家裡想想,就靠你那點錢夠幹什麼,是夠吃還是夠喝啊?」看到繼女妥協,何梁氏認為自己打贏了這場仗,馬上翹起了驕傲得意的尾巴。

  「不行!堅決不行!妮兒自己賺來的情分絕不能糟蹋在這種事情上面!妮兒你不用理她,聽爹爹的。」何大偉堅決反對。

  「死老頭子,你不為我想、不為家裡想,也要為兒子想想啊,小傑還這麼小,家裡窮成這樣你要他將來拿什麼娶媳婦啊~」何梁氏拍著大腿又嚎哭起來,那眼淚跟水龍頭似的,一擰就有。

  「純粹胡鬧!小傑才多小,到他娶媳婦還有十多年,你就知道家裡一直會過窮日子?」

  「怎麼不會?就憑你一年能賺幾個錢?不趁現在有人上趕著拍你女兒馬屁,趕緊多撈點錢,讓家裡日子好過些,不然日後怎麼給小傑說門好親事?」何梁氏收住眼淚,跳腳大罵。

  「你……」何大偉又要再說,被何大妮打斷,「爹爹,你不要再和母親生氣了,我去換件衣裳就出門,麻煩你跟張大叔說一聲,我要雇他的馬車。」

  「不行,女兒,你這樣子怎麼能出門,還是明天去吧,不就是遞個話麼,你話傳到就趕緊回來,成不成是掌櫃們考慮的事,你不過是個外人有什麼資格干涉他們的生意。」

  何大妮眼睛一眨,擠出一滴眼淚,神情越發悲苦,「爹爹……」

  「要走還不趕快走,磨蹭什麼,天都要黑了!」何梁氏推開兒子,上前大力擰著何大妮的胳臂推她出門,「快走快走,不辦成不准回來。」

  「放屁!我女兒不回來讓她睡哪?你還嫌今天沒在街坊面前丟夠臉?」何大偉一把拽過妻子,不讓她靠近何大妮。

  「丟什麼臉?我丟什麼臉?他們哪家不是這樣?關他們什麼屁事?他們是我叔啊還是我舅啊?我管他們怎麼看呢,我只管我娘家怎麼看!懂不懂!你掙不來錢還想管家?我呸,告訴你,這個家永遠都是我說了算,我說怎樣就是怎樣,誰敢攔我發財我就跟誰沒完!」窮怕了的何梁氏吼得聲嘶力竭面目扭曲,形容猙獰。

  何小傑看到變得陌生的娘親,撲進父親懷裡哭得更大聲,何大偉忙著安撫兒子,沒能攔住何大妮走出家門。

  何梁氏見自己全勝,終於得意起來,安靜的打理著自己散亂的髮絲,屋中一時間只剩了何小傑的哭聲。

  何大妮默默回屋換了身衣裳,又打開妝奩,對著鏡子照了照受傷的半邊臉,滿意地笑了一笑,又找出塊包袱皮權當頭巾,將頭部包裹起來,只留一雙眼睛一個鼻孔在外面,這種詭異的打扮更能惹起他人尋根究底的心思。

  左看右看,打扮妥當了,何大妮這才出門去找張大叔僱馬車。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7 08:25 AM

入門 第144章

  外面街坊看到何大妮如此打扮出來,雖然沒人再次圍上來打聽安慰,但從偶爾飄到耳裡的閒言碎語分析,何大妮知道自己所猜沒錯,街坊們都在猜自己是不是被繼母打得見不得人。

  何大妮低著頭,目不斜視地來到隔壁張大叔門前,張大叔一家出來迎接,張大嬸與張大嫂看著何大妮這難看的模樣心疼得皺起眉頭。

  聽到要僱車,張叔與張嬸連忙套車,張家大嫂安慰何大妮,但何大妮只是搖頭,一句話都不說,看得張大嫂連連歎氣,難過不已。

  很快馬車套好,張大叔牽出馬車,剛扶了何大妮坐好,又見重新才梳妝整齊的何梁氏擠開人群過來,滿臉得色掩都掩不住,毫不客氣地自己跳上馬車,吩咐張大叔出發,那頤指氣使的口氣好像張大叔是她家下人似的。

  身後張大嬸的臉色跟著就難看起來,兒媳婦緊張地挽著婆婆的胳臂,圍觀群眾議論的話題也跟著改變,從先前同情何大妮挨繼母的打變成了鄙視何梁氏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張大叔默默無語地駕著馬車來到瓦房街,看到目的地快到了,何梁氏伸手去扯何大妮的頭巾,「摘下來,戴著像什麼樣子,難看死了。」

  何大妮不動不反抗,頭巾扯落後才冷冷道,「母親,您想讓大家都看到我的臉麼?您以為掌櫃和夥計都是瞎子?」

  何梁氏仔細觀察了一番繼女的臉,果然被自己打的那半邊臉有些紅腫,想想是該遮起來,要是讓人看到什麼話都不用說了,於是將頭巾扔回給何大妮,不耐煩地道,「快點戴起來,別讓人看見你那醜臉,見著人小心說話,要是說錯一句事情沒辦成,看我打不死你。」

  何大妮默默戴起頭巾,這次包得更嚴,只露了一雙眼睛,擺明了是告訴別人她的臉有問題。

  馬車在向家分行門前停住,夥計出來迎客,何大妮解開繫在下巴上的活結,露出臉來,告訴夥計她要見掌櫃的,並介紹身邊這位婦人是她繼母。

  夥計立刻認出何大妮,熱情地將她與何梁氏迎進店堂,而張大叔與他的馬車也都隨即得到了妥善照顧。

  夥計將何大妮交給負責生意來往的雲三掌櫃,三位掌櫃中只有他是坐在鋪面裡接待客商。雲三掌櫃看到何大妮,對她包著臉感到奇怪,再聽何大妮說要見劉大掌櫃,而言語含糊不清,完全不像中午那般說說笑笑的樣子,倒像是有難言之隱。

  雲三掌櫃不動聲色地又看看何大妮身邊的婦女,夥計趕緊介紹,說那是何夫人。雲三掌櫃立刻恍然大悟,吩咐夥計帶何大妮二人去後面花廳坐坐,他另找人去請大掌櫃。

  見何大妮她們走遠,三掌櫃招手喚來另個夥計,耳語幾句,夥計得令,走另條道去後面找在書房辦公的大掌櫃。

  劉大掌櫃收到夥計報信,對何大妮的怪異心裡有了幾分猜度,收拾了一下起身來到花廳,那時下人已經給何大妮二人送上茶水。

  劉大掌櫃邁進屋來,何大妮先起身行禮,何梁氏看繼女行為,她也趕緊跟著行禮,雙方寒暄片刻方才對面落座。

  這時候何大妮的腦袋上還是嚴實地裹著那塊包袱皮,只露兩顆烏溜眼睛靈活轉動,模樣甚是滑稽。大掌櫃笑在肚裡,面上卻嚴肅得緊,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畢竟何大妮這副打扮實在是失禮至極。

  「才一個中午不見,何姑娘怎麼這副打扮?是嫌我屋內不夠暖和?摘下來摘下來,屋裡再冷也不至於要你裹塊頭巾,我讓下人再添炭就是了。」說著,大掌櫃就抬手喚人加炭,身後立馬就有下人過來重新撥弄火盆,把火燒得更旺一些。

  「哎呀呀,大掌櫃不必麻煩了,我們娘倆就是來拜見拜見,我這女兒回家後告訴我們中午是跟幾位大掌櫃吃的午飯,心裡不信,我女兒這才帶了我來求證,還請大掌櫃的見諒,我們小門小戶的實在沒見過什麼大人物,從來沒想過我家這孩子居然有幸能認識幾位大掌櫃的。」何梁氏客氣道,炭火旺了些後身上感覺暖意更重,身心下意識地就跟著放鬆下來。

  「夫人客氣了,何姑娘與京城向家交情菲淺,今日姑娘上門拜見,我們留下招待頓粗茶淡飯本是應當,姑娘吃慣宮廷美食,不嫌棄我們飲食粗陋才是大人大量。」劉大掌櫃更客氣。

  何梁氏果然受不住,連連擺手,「大掌櫃的客氣了客氣了,我女兒上門叨嘮你們熱情招待,應該感謝的是我們才對。」

  「呵呵,好說好說,來來,喝茶喝茶。」劉夫掌櫃笑呵呵她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何梁氏端起茶杯擺出曾經在家修習過的儀態,翹著蘭花指捏著茶蓋一下下的撥著杯中茶湯,自以為很美。

  何大妮端坐不動,不喝茶,也不說話,更不笑,一副很拘束的樣子。

  劉大掌櫃奇道:「何姑娘怎地不喝茶?外面寒風呼嘯,這麼冷的天,你這一路過來想必身上都冷麻了,炭火雖暖和卻也比不上一杯熱茶,在我這裡不用拘束,來來,解下頭巾喝茶喝茶。這是夥計從京城辦差回來帶回來的好茶,只用於招待貴客,跟姑娘中午喝的不是同一種,何姑娘品一品這茶湯味道如何?」

  在這樣的勸說下,一般客人也就會順應主人意見去拿茶杯,但何大妮仍然一動不動,只是扭頭看著坐在一旁的繼母。

  何梁氏知道主人家一請再請,客人要是還不動手就是拂了主人的面子,何梁氏只得示意何大妮解開頭巾喝茶。

  何大妮輕輕解開下巴上的活結,卻並不扯下頭巾,就那麼鬆散地披在頭髮上,但到底露了全臉,而她的茶杯又正好放在左手邊的茶幾上,她一側頭,挨打的右臉就正好衝向了劉大掌櫃,那尚未完全褪下的紅腫痕跡叫大掌櫃看了個仔細,嘴角不自覺地撇了一下。

  「何姑娘,怎麼樣?這杯茶湯還不錯吧?」劉大掌櫃到底是多年生意人,變臉功力絕倫,馬上就笑得像獻寶一樣的得意。

  「是,大掌櫃,非常好,怪不得只用來招待貴客,這起碼得是二銀子一兩的茶葉吧?」何大妮扯著半邊嘴角有些費力地道。

  「差不多,差不多,何姑娘果然識貨,厲害。不過,我怎麼聽姑娘說話不太利索?先前離開此地之前還是好好的啊?是不是回家著了涼了?要不要看大夫?」劉大掌櫃先贊一番,跟著話鋒一轉,直指何大妮身上的異常。

  何梁氏心中劇烈擂鼓,生怕露餡,趕緊陪笑道:「大掌櫃哪裡話,她沒事,她在長輩跟前就是這樣拘束,要是不說話簡直就是根木頭。」

  「呵呵,原來是這樣,到底是離家時日太久了,再親密的親戚關都疏遠了,拘束也是在所難免,等過些日子,親戚之間走動多一些也就好了。」大掌櫃看似接受了何梁氏的解釋。

  「是啊,大掌櫃說的是,多走動走動就好了。」何梁氏笑容滿面,話裡有話。

  「嗯,大掌櫃的,日後我可能要多多叨嘮您了。」何大妮也語含深意。

  「歡迎歡迎,隨時歡迎何姑娘來店裡坐坐,姑娘跟我家四爺關係深厚,本就該多走動走動的,不然下次我回京城述職,四爺叫我去說話,我要是什麼都說不上來豈不惹四爺不快?四爺是向家家主胞弟,長房次子,身份不一般,我能梗著脖子跟家主大爺激辯,卻絕對不敢惹四爺紅臉。不光我,別人也都一樣,誰都知道向家四位爺,最不能惹的就是四爺。」劉大掌櫃此話不知真假,但卻再一次從側面提升了何大妮的身份地位,給了何梁氏一個更為刺激的暗示。

  「大掌櫃的,您說的向四爺就是那位向御醫吧?他平日裡對我家女兒很好?」

  「夫人說笑了,何姑娘是我家四爺唯一的師妹,二人共同的老師只收了他們兩個徒弟,而姑娘又天資聰穎,第一次考試就一舉拿下優等,蒙皇后親自召見,宮中如此多的醫婆,但此等殊榮也就何姑娘一人享受到了。有個這樣出息的師妹,身為御醫的師兄自然更會多照顧一些,夫人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是是是是!」何梁氏笑得滿臉開花,茶杯都差點端不住,「那這樣說,看在向四爺的面子上,不論我家閨女求什麼事掌櫃的都好辦嘍?」

  「呵呵,那是自然,只要是不違反原則規矩的事,何姑娘求上門來,我們幾個自當盡力幫忙,這是毋庸置疑的。」大掌櫃笑得毫無心機的樣子。

  「太好了,我們正有一事相求。」大掌櫃那麼長一句話,只有後半句入了何梁氏的耳,聽到「毋庸置疑」四字她就急不可耐地放下茶杯,清清嗓子就要說話。

  「哦?夫人有話不妨直說。」

  「是這樣,我娘家姓梁,在城中開了家梁記藥鋪……」

  「慢!」何梁氏話才剛開了個頭,就被劉大掌櫃斷然打斷,笑瞇瞇的輕鬆隨和的表情跟著變成了談生意時的精明強幹,瞇著眼睛,眼神銳利地望著何梁氏。

  「何夫人,既然是何姑娘有事相求,就該讓何姑娘來說,就不必勞煩夫人了,夫人這一路過來也很辛苦,還是喝茶歇一歇吧,剩下的事交給姑娘來辦就行了。」

  何梁氏一個家庭主婦,哪裡跟劉大掌櫃這樣的老練人物打過交道,大掌櫃突然變臉,嚇得何梁氏一個哆嗦,喏喏地不敢應聲。

  劉大掌櫃也不理她,直接對何大妮道,「何姑娘,你來說吧,求的什麼事?我們能幫忙的一定幫忙。」




入門 第145章

  何大妮摸摸頭上的包袱皮,神情畏懼侷促地看看何梁氏,在大掌櫃與屋中下人們面前做足弱勢委屈的樣子,這才歪著半邊嘴緩緩開腔。

  「大掌櫃,我繼母娘家梁記藥鋪想請您和另二位掌櫃的一起吃飯,請你們一定要答應,不然……」何大妮耷拉下眼簾,右手手指輕撫右臉頰,淒苦之意溢於言表。

  「是啊是啊,就這麼點小事,對幾位掌櫃來說只需點點頭,我們回去也好交差。」何梁氏沒看到何大妮的小動作,只顧著對大掌櫃諂媚地笑。

  「哦,原來是這事,我記下了,還有別的事麼?」大掌櫃立馬拿出公事公辦的嘴臉,虛應著,並沒有給明確答覆。

  「沒有了,就是這事。」何大妮緩緩搖頭。

  「好,這事我會跟掌櫃們商量的。」

  「是,有勞了,謝大掌櫃。」何大妮正客套寒暄著,旁邊坐著的何梁氏急忙從懷裡掏出請柬雙手奉上,笑得後槽牙都露了出來,「謝謝大掌櫃了,這是請帖,上面都寫著了,三天後約在城東同福酒樓,謝謝掌櫃的賞臉。」

  「嗯,放著吧,我會跟大家商量的。」劉大掌櫃並不接那請柬,雖然主客雙方之間距離很近,伸長點胳臂就能接到那東西,但他連一下身子都沒動。

  何梁氏舉著胳臂見對方並不回應,而且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她也沒膽自己起身把請柬放在大掌櫃手邊的茶幾上,只好尷尬地笑笑,放到自己手邊的茶幾上。

  「大掌櫃,您這又是怎麼了,剛才不還好好地麼?」何梁氏沒話找話。

  「何夫人,您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劉大掌櫃不動聲色地道。

  「沒有沒有,我對大掌櫃沒有誤會,沒有誤會。」何梁氏連忙擺手。

  「沒有就最好了,我知道了夫人的來意,我聽得很清楚,我也說了我記下了這事會跟掌櫃們商量,夫人還有別的事麼?」

  「沒有了,就這一件事,掌櫃的答應賞臉就太好了。」何梁氏壓根沒聽出大掌櫃話裡的意思,再次笑得得意。

  「大人,我有說一定會去麼?夫人還說這不是誤會?幸好夫人還坐在這裡,有誤會能及時解開,不必到時空等。」

  何梁氏「嘎」地收緊笑容,滿臉緊張,拔尖了聲音急道:「大掌櫃的剛才不是已經答應了麼?!怎麼能又反悔?」

  劉大掌櫃裝無辜,「夫人,我何曾答應過?您到是說說看。」

  何梁氏越急越結巴,「明明剛才掌櫃的說記下了這事,難道這不是說答應了我娘家的邀約?」

  大掌櫃輕蔑笑道,「夫人玩笑了,這不過是一種客套虛禮罷了,讓夫人誤會劉某真是抱歉。」

  何梁氏慌了手腳,卻仍然堅持自己的理解,「大掌櫃明明是許下邀約,現在又矢口否認,莫不是耍我梁家玩呢?」

  何大妮聽出繼母話中破綻,心下暗喜,悄悄抬頭偷瞄大掌櫃,卻見那大掌櫃越發的氣定神閒,心中放心,知道對方定有對策。

  「夫人此言差矣,劉某敢問夫人,夫人的夫家貴姓?」大掌櫃也不以我來自稱了。

  「當然是姓何,掌櫃的不是知道麼。」何梁氏既認定對方反悔,她的潑婦本色開始顯露,語氣態度上明顯不耐起來。

  「既然夫人已經從了夫姓,那這梁家又是怎麼回事呢?」

  「梁家是我娘家,我先前跟掌櫃的說過了,我女兒給她外祖一家來求的。」

  「夫人口口聲聲說是何姑娘來求事,又怎麼一直都是夫人在說呢?何姑娘前前後後才不過說了三句話,其他的話都是夫人在說,劉某沒有說錯吧?」

  何梁氏好像猛然醒悟過來,伸手使勁去掐何大妮的胳臂,「你個死丫頭,還不快說兩句。」

  何大妮抱著胳臂作疼閃躲,滿臉痛苦,嘴唇吸動幾下,怯生生地望著大掌櫃正要說話,劉大掌櫃一擺手,目光如刀直視何梁氏。

  「夫人,這裡是向家分行,不是你何家小屋,夫人明知何姑娘與向家關係深厚,還當著劉某的面對姑娘施暴,你把這裡當什麼地方?」

  何梁氏趕忙收攏雙手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心急……」

  「心急所以就掐女兒?夫人在家時也是這樣對待其他孩子的?」大掌櫃冷笑。

  何梁氏越發慌張,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解釋,「這……」

  大掌櫃冷眼旁觀,不再出言相逼,左手放在腿上,右手擱在茶幾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冷峻的目光在何大妮與何梁氏之間來回移動,三人之間的氣氛一時凝重起來。

  何大妮只管低頭做足弱勢姿態,讓何梁氏獨自承受劉大掌櫃施加給她的壓力。

  何梁氏被劉大掌櫃的眼神弄得戰戰就兢如坐針氈,把她心中剛剛抬頭的那種潑婦習氣給打壓得一點不剩,畏畏縮縮地躬背塌腰,壓根不敢與劉掌櫃對視。

  「何姑娘……」好一會兒,劉大掌櫃總算重新開腔,何大妮緩緩抬頭,而何梁氏則突然一激靈地坐直起來。

  「姑娘還有別的事麼?」大掌櫃沒頭沒腦的來這麼一句。

  「沒有,沒有別的事,時間不早,叨嘮掌櫃已久,我們這就告辭了。」

  「慢著!」何梁氏急了,心裡想道已經收了娘家的禮,不可能再退回去,無論如何不能白跑這一趟,於是又求,「大掌櫃,看在我女兒的面子上,掌櫃的就賞臉應了邀約吧。」

  「夫人,您是不是忘記了劉某之前說過的話?」劉大掌櫃對何梁氏失去了耐性,神色不悅起來。

  「什麼話?」何梁氏茫然。

  「之前劉某才說過,只要不是違反原則規矩的事,我們能幫的一定幫。夫人,你已嫁入何家,梁家與你還有何關係?照禮數來說,也該是你家男人來替岳父求事,這才合規矩禮法,你這已出嫁的婦道人家大搖大擺地在一群陌生男子面前拋頭露面成何體統?」劉大掌櫃的言辭越來越嚴厲。

  何梁氏馬上做悲苦表情,扯著手絹做傷心狀,「不瞞掌櫃的,由於我家家境敗落,要不是我娘家藥鋪收留我男人幫個坐堂大夫,我一家人怕是早就餓死了。」

  「哦,坐堂大夫,那麼說梁記藥鋪主要做的是針對城內百姓的普通買賣嘍?」劉大掌櫃恍然大悟狀。

  「嗯,只是普通的小買賣。」何梁氏低頭拭淚,她一介主婦,哪裡明白得過來大掌櫃話裡意思,只顧做可憐狀博取同情。

  「夫人吶,您還是回去跟您娘家人說,梁記不符合我向家分行的要求。」

  「為什麼?!」何梁氏急了,抬頭瞪眼,臉上無半點淚痕。

  「我向家分行每日出貨量大得驚人,你娘家小小一間藥鋪怎麼吃得下我的貨?」

  「吃得下吃得下的,掌櫃的每日出多少貨,梁記都吃得下的。」何梁氏不管不顧信口開河。

  「笑話!梁記要是有這財力,又怎麼僅僅是一間小藥鋪?夫人莫不是以為劉某在這行當如此多年是假的不成?」城裡同行各有幾分實力向家分行早已調查清楚,作為尋找合作夥伴的依據之一,梁記從來就不在劉大掌櫃等人的眼睛裡。

  「不敢不敢,是我失言,只求大掌櫃給個機會,讓我回去好跟娘家交差,畢竟這些年都是虧了娘家幫襯才勉強度日,做人總要懂得知恩圖報。」何梁氏這一番話說得倒還在禮。

  「既如此,夫人話已送到,就該知足,何必又橫生枝節,惹得大家不快?」

  「要是大掌櫃的給個痛快話,不就沒後面的事了麼。」何梁氏到現在還覺得是對方的錯。

  「夫人只是來送信,劉某接了信,也應了夫人會跟另幾位掌櫃的商量,夫人到底還有哪裡不滿?」劉大掌櫃兩手一攤,面色一沉。

  「大掌櫃的,您這話說得可不地道,憑了我女兒與向家四爺的關係,掌櫃的應下這個飯局就是,又不妨礙什麼,何必拿各種話來搪塞。」

  劉大掌櫃冷笑,目光在屋中下人們的身上轉了一圈,看到下人們臉上個個都是不忿的神色,大掌櫃笑得更加陰冷。

  「請夫人謹慎說話,何姑娘與我家四爺關係菲淺是事實,但這就說明夫人可以打著何姑娘的名義干涉向家分行的生意麼?」劉大掌櫃驀然翻臉,怒拍茶幾,大聲喝斥,「我向家分行還輪不到夫人來教我們怎麼做生意,夫人請回。送客!」

  屋中早已不耐的下人立刻圍攏過來,不拉扯也不出言趕人,雖然都氣憤這個胡攪蠻纏的婦人,但大家只是伸直了手臂擺個「請「的手勢,向家分行下人的素質可見一斑。

  何梁氏在自己哥哥面前拍下胸脯保證一定請到的,現在卻落得個被主人家趕出門去的結局,想到這下更叫娘家人看不起自己,本就心中難過,轉頭又看見繼女何大妮一聲不吭地起身外走,更是心頭火起,認為一定是繼女沒有幫著說好話的緣故。

  這念頭一起,何梁氏再按捺不住,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對的,心中怒火越燒越旺,「騰」地起身怒氣沖沖地跟在何大妮身後出了花廳。

  何大妮先出花廳,下台階來到院中,一邊將包袱皮重新把臉裹好,一邊欣賞開得正艷的臘梅花,同時等著何梁氏出來。

  何梁氏出來後,看到繼女站在臘梅樹前一派悠閒,頓覺自己所猜不假,怒火攻心,衝過去掄起拳頭,照著何大妮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猛揍。

  何大妮猝不及防,但也不反抗還擊,因為孝道麼,女兒怎麼能打老娘呢。於是何大妮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任她打,何梁氏打她打得越狠越重,後果越嚴重。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4-27 08:29 AM

入門 第146章

  出來送客的下人以及院中下人看到,連忙圍上來拉架,還有人立刻回身稟報劉大掌櫃。

  大掌櫃已聽到院中喧囂,又聞報信,急步出來查看,正看到何梁氏被數人拖到一旁遠離她的繼女,幾個壯年小伙子抱手抱腿她才把發了蠻的何梁氏給控制住。

  另有人扶起何大妮,將她攙回花廳,大掌櫃趕快喚人去請大夫,並請周嬸過來服侍。

  何梁氏被制住後,仍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誤,兀自嚎叫咒罵不已,活脫脫一潑婦罵街的形象。

  院裡鬧成這樣,另兩位掌櫃得到消息分別從自己辦公的地方趕來,經過何梁氏身邊時放慢腳步看上幾眼,然後就急步直接進花廳探視安慰何大妮。

  劉大掌櫃讓下人把這何潑婦從正門轟出去,又叫來親近的幾個下人,耳語吩咐幾句,讓他們把剛才的事大肆宣揚出去,一是洩憤,二也是不叫路人誤會自己。

  何大妮被送到花廳內室休息,那裡有臨時休息用的床榻,周嬸先給何大妮做了個簡單的檢查,冬天衣裳厚,下人攔得又快,雖然何大妮挨了幾拳,倒沒什麼大礙,但是臉上的紅腫卻是實實在在。周嬸細問了一番,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地給何大妮蓋好被子讓她休息一下,她出去向掌櫃們稟報情況。

  聽到何大妮無大礙大家都鬆口氣,她挨的那一巴掌也不用他們這群人操心,相信這時候那些好事的街坊鄰居早就傳揚開來。他們擔心的是今晚何大妮在哪過夜的問題,繼母鬧成那樣,又是從向家分行轟出去的,顏面盡失,要是讓何大妮再回自己家豈不又是羊入虎口?那也太可憐了。

  周嬸於是又進屋去問何大妮怎麼辦。

  何大妮當然也想避避風頭,今天挨了兩頓打已經足夠,但是不回家不行,畢竟一個單身未婚姑娘要在外面過夜必須要有足夠的理由。

  何大妮略微想了想,計上心頭。

  「周嬸,麻煩你轉告幾位掌櫃的,請他們把楊記古玩的東家請來,他是我親舅舅,讓他安排車輛人手護送我回家,要是繼母還在家裡鬧騰,我也好跟舅舅回外祖家避避,只有他們是真心對我好。」

  周嬸覺得這法子不錯,出去與眾人一說,大家也都覺得可行,立刻派人去楊記古玩遞話。

  沒多久,大夫趕來,進屋給何大妮看傷診治不提。

  此時張大叔早已趕著馬車帶著哭哭啼啼的何梁氏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將她平安交到何大偉手中的時候,楊記古玩的楊玨也趕到了向家分行見到了甥女,那時何大妮已經經過大夫的診治,臉上搽了藥膏,在周嬸的侍候下吃著點心。

  楊玨從大掌櫃等人的口中得知詳情,氣憤難平,壓著心底怒火和心痛又回屋去安慰何大妮。

  過了一會兒,何大妮收拾整齊隨楊玨出來,與掌櫃們跟周嬸等人道別,在眾人護送下離開了向家分行。

  在這段時間裡,何梁氏在向家分行撒潑的事經過客商與好事路人們口口相傳,整條街都已知曉,何梁氏徹底淪落成了全縣百姓的笑柄。

  同在一條街的梁記藥鋪自然也沒逃脫這場輿論,尤其他們是主使者,要不是他們上門要求何大妮來做說客,何梁氏也不會押著何大妮前來,也就不會因為要求被拒絕而惱羞成怒地在向家分行毆打繼女。

  梁老爺在鋪子裡收到掌櫃的報信,再三確認消息無誤後,直接摔爛了手上的茶杯,氣沖沖地回了家,一家子人關起門來把何梁氏從頭到腳罵了個狗血淋頭。

  「氣死我了,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談不攏就算了,怎麼能在人家地盤上打人?!我們梁記這下是徹底沒戲了,這個沒腦子的蠢貨,真是氣死我了!!」梁老爺氣得捶胸頓足,他深知,自己女兒這次撒潑之後,自家就再攀不上向家分行這棵大樹了。

  其他幾位梁家人也是又罵又哭,一邊是生氣一邊也是心痛賺錢機會成了泡影。

  罵了好一會兒一家子人才覺得累了,可嘴巴閉上了,心裡仍然覺得不解氣,梁老爺喝了一壺茶水還是忿忿不平,著賬房拿了一筆錢打發家人帶去何家,通知何大偉已被辭退,梁家不再僱傭何大偉做坐堂大夫,讓他們自尋生路。

  梁家下人來到何家時,楊玨與何大妮已經到家,何家此時正鬧得不可開交,何家院門前裡三層外三層的擠滿了圍觀群眾,這出活生生的大戲大家都看得有味道得很。

  何梁氏披頭散髮地坐在堂屋門檻上,光著雙腳,鞋子拿在手上,雙手一邊用力拍地一邊嚎哭。

  梁家下人沒法進屋,就隔著窗戶喊何大偉。何大偉在東屋應了,那時他正準備寫休書,何小傑正跟他鬧騰,爹喊兒哭,好不熱鬧。

  梁家下人看這情景,自己是沒法好好跟他們說話了,而且鬧成這樣他也不想在此多做停留,就當著眾街坊與何家人的面,把梁老爺的決定告訴了何大偉,叫他明天起不用到梁記去了,梁記請不起這樣的大夫。

  梁家下人草草傳完話,把工錢扔到何梁氏腳邊,扭頭就走。

  這下何梁氏哭得更厲害了,何大偉做坐堂大夫是唯一的收入來源,自己做的那點漿洗縫補根本不足以餬口,這下沒了生計,何梁氏怎不傷心,心裡更是悔斷了腸,卻已經無法彌補。

  何大偉透過窗戶看著梁家下人走遠,更是堅定了要寫休書的想法,鋪紙研墨,何小傑嚎啕大哭,尖叫著抱住爹爹的胳臂不讓他寫,父子倆拉拉扯扯,最後掀翻了炕桌,筆墨紙硯落了一地。

  何小傑見休書暫時寫不成了,臉上掛著淚珠高興地跑到外面去扶娘親,何梁氏見到兒子,一把緊緊地抱在你裡,嚎叫得更加淒厲,何大偉在她口中立馬就變成了拋妻棄子的負心漢,何小傑又被娘親嚇得哇哇大哭。

  楊玨站在西屋門口冷冷地看著這場鬧劇,身後屋裡何大妮正在收拾行李,家裡這副樣子她一刻都呆不下去。

  楊玨送她回來時何大偉正跟何梁氏大吵特吵,楊玨抓住機會提出讓甥女到外祖家去暫住幾天,何大偉想都沒多想立馬就同意女兒到外祖家避避,他也知道外祖家是女兒最好的避難所,自己大哥家都沒有楊家可靠。

  何大偉勉強把東屋的一片狼藉收拾好,出來找兒子,何小傑看到爹爹又喊爹爹,掙扎著想撲進父親懷中,可何梁氏抱得死緊,何大偉一伸手她就又打又咬,一不留神,何大偉的手背上就多了幾道抓傷的血痕。

  正鬧得一塌糊塗的時候,圍觀人群那邊突然喧嘩起來,只見一個十幾歲一身劣質粗布衣裳的少年擠開人群步入院內,看到他的臉的人都認出他是誰。

  「爹!娘!弟弟!你們怎麼了?」進來的那個少年背著個破包袱,一身風塵僕僕的樣子,滿臉錯愕驚訝地看著自己的親人,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老成,但眼神靈活,似是主意頗多。

  「小強?小強!我的兒啊,你可回來了!你爹爹要休了娘啊!」何梁氏最先認出自己大兒子,推開小兒子,起身撲了過來、抱著大兒子痛哭流涕。

  何大偉抱住小兒子,讓他呆在一邊,自己趕上前來要把何梁氏拉開,不讓妻子用花言巧語哄騙大兒子。

  「小強,你回來就好,別理你娘,你去照顧好你弟弟,有什麼話回頭再說。」

  「不行!不行!小強是我兒子,你有女兒就不要兒子了,你將來讓女兒養老送終好了!」

  「爹,娘,我一路回來在街上都聽說了,娘做了什麼丟人的事吧?有話到屋裡說吧,當著街坊鄰居們的面鬧成這樣不是更讓大家笑話麼。」何小強說得條條在理。

  「兒子,把你娘弄屋裡去,照顧好弟弟,我去跟你姐姐說幾句話。」何大偉邊說邊往西屋走,他現在焦頭爛額,顧不上弄清楚兒子突然回家的用意,只想趕緊把家事平息下來。

  「姐姐在家裡?我也想見見姐姐,當年她進宮時我還小,對她早沒印象了。」何小強掙開母親緊抓自己的手,滿臉期待的往西屋打量。

  楊玨眉頭微皺,橫移幾步擋在西屋門都,對這個前科纍纍的何小強,楊玨是百分之二百的不信任。

  何大偉敲門進屋,何大妮已經把行禮都收拾好了,正在做最後的打包整理,屋外窗下水盆裡還浸著她下午沒洗完的衣服。何大偉上前幫著把包袱弄好,父女倆一起出屋,何大偉把何小強介紹給她,姐弟倆互相見禮。

  「姐姐不住家裡麼?要去哪?」何小強問道。

  「家裡鬧成這樣,你姐姐呆不下去,我讓她去她外祖家避一避。」何大偉一邊答道,一邊送楊玨跟女兒到楊家馬車邊。

  站在馬車邊,何大妮當著眾街坊的面,從懷裡掏出手帕,手帕裡包著東西,沉甸甸地,交到何大偉手中。

  「爹爹,這些錢您留著花,把家裡過年要用的東西都添置好,等家事都平息了,爹爹就來接女兒。」何大妮手帕裡包著是她身上全部的銅錢,藏在老鼠洞的銀兩已經收在了包袱裡。

  何大偉以為這是女兒所有的積蓄,擺手不要,讓何大妮留著自己花。父女倆幾番來往,何夫偉才終於收下,將女兒扶上馬車,目送楊家馬車緩緩駛出院門。

  等他回過身,何小強已經將母親送回屋裡,到底是母親最疼愛的大兒子,輕易就哄住了情緒激動的何梁氏,隨久別回家的大兒子進屋休息。

  何大偉牽了小兒子的手也趕忙進屋,光當關上屋門,再沒熱鬧給外面的人看。





入門 第147章


  何大妮隨楊玨回到外祖家,受到大家的熱情接待,他們也都聽說了街上傳聞,正想找人打聽詳情就見兒子帶回了何大妮。一番噓寒問暖之後,大家坐下聽何大妮講述詳細經過,聽到她挨了繼母兩頓打,大家又是生氣又是心疼。

  「這個何梁氏做事真沒腦子,在人家地盤這麼一鬧,她娘家再別想跟向家分行做生意,我看這時候梁家搞不好關起門來大罵出氣呢。」老夫人一語中的。

  「哎~多餘的話就不要說了,那是他們家的事,這幾日妮兒就好好在家裡住下,歇一歇,養養傷,等你爹爹那邊把家事弄妥當了再回去。」老爺子做下安排。

  舅母立刻與婆婆商量安排何大妮住哪裡,老夫人想了想,讓何大妮去與楊箏同住,姐妹倆也熱鬧些。於是楊方氏隨即就親自帶了甥女去女兒那裡,楊箏看到大姐姐很高興,指揮著丫頭趕緊收拾床鋪。

  晚飯後,何大妮正陪外祖母等女眷們喫茶聊天,舅母手下的管家娘子送來幾匹料子,說是照太太吩咐找來給何大妮裁新衣裳用。雖說甥女已經在布鋪定制了新衣裳,但恐怕是沒法按時去拿了,還不如家裡另請裁縫給她趕製,反正就她一人的衣裳不需要多少時間。

  老大人直誇兒媳如細心,叫何大妮趕緊隨舅母下去選料子,明天一早好請裁縫上門做事。

  選好料子,何妮回到楊箏房中,姐妹倆親親熱熱地洗漱完畢,鑽了一個被窩,小丫頭片子對京城無限嚮往,大姐姐在家中暫住她高興都來不及,抓緊機會求何大妮再多講講京城的熱鬧事。

  這邊何大妮享受著親情友愛,那邊何家也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看在大兒子回家的份上,何大偉暫時不提休妻的事,一家人草草燒過晚飯吃了,圍坐東屋炕上,聽何小強講述這些日子在外面的經歷,聽到大兒子在外面吃盡苦頭做父母的心裡都不好受。

  又感安慰的是何小強終於醒悟過來,悔過自新洗心革面浪子回頭,帶著在外面辛苦賺來的錢回來與家人一道過年,並保證年後就去找份事做挑起養家餬口的重擔。

  何梁氏哇哇大哭起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拉著大兒子的手,誇大兒子懂事,不枉做娘的從小疼愛,雖然走過彎路,但既如今已經重新做人,就依然是何家的好兒子,將來養老送終就全靠這個長子了。

  何小強溫言安慰母親,叫爹娘放心,他不再是以前那個打父罵母的不孝子,他會重新做個值得托付和依靠的好兒子的。

  何大偉與何梁氏見大兒子真的改好了,感動得老淚縱橫,他們相信這個在外面吃盡苦頭的長子是真的變了,重新變回以前那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思想行為皆都大人般成熟,不復以前那惡劣模樣了。

  何小傑見著久別重逢的大哥非常興奮,纏著何小強給他講外面見過的趣聞,還不停地說大姐姐也會講京城的故事,他要比較比較哪個講的更好。

  何小強輕撫弟弟發頂,許下承諾,將來有機會他一定會帶全家去京城看看,把何小傑高興地在炕上跳來跳去,也叫何大偉與妻子倍感欣慰,大兒子終於長大不再要家裡操心了。

  何小強滿臉笑意地哄住弟弟,給他脫了衣服蓋上被子讓他睡覺,一派兄友弟恭的溫馨場面,看得何大偉兩口子眼熱不己,怕再在大兒子面前失態,這兩人也趕緊洗洗涮涮準備睡下。何小強之前睡的那屋一直沒收拾,好在這東屋炕大,四人也擠得下,不久之後這一家子吹熄燈火陸續安靜地睡去。

  何家人沉入夢鄉的時候,在楊家的何大妮也差不多睡著了,一晚上平平靜靜過去,早上起來,吃過早飯,下人正好將裁縫請來,給何大妮量好身材尺寸,拿了昨晚上挑好的料子,約定兩天後就將全套衣裳送來。

  送走了裁縫,何大妮閒來無事,央著表弟從書房裡借了幾本閒書坐在屋中閱讀,還沒看幾頁,下人來請,說是有人家使了下人拿著名帖上門來請她去府上開食方。

  何大妮未料到自己這麼快就有生意上門,趕緊收拾了一番隨下人去見客人。

  在前面正堂,表弟已經把對方身份都詢問清楚了,是城中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也已經吩咐家人備車,並末搭乘對方駕來的馬車,只說了是為了安全著想。

  表弟楊策這樣說雖有些不給面子,好在對方懂事,並不在意這些小事,只要接到人去家就行。

  何大妮出來見了人,坐上楊家派出的馬車,隨那下人來到顧客府上,直送二門內,給老夫人太太夫人姑娘等家中一眾女眷逐一切脈開方,仔細地跟她們交待飲食上的注意事項,她的細心周到讓她的顧客們很滿意。

  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人家盛情挽留何大妮一同吃飯,席上依舊是談些養生活題,一眾人吃吃喝喝非常熱鬧。飯畢,主人家送上診費,用紅紙包著的三隻五兩重的銀錁子。

  這戶人家的當家太太說是特意跟向家分行打聽來的京城行價,並不是參照本城食醫的行價,她們覺得食醫是四醫之首,診費本身就比一般疾醫要貴上一些,而何大妮又是宮中出來的優等食醫,代表著宮廷水準,以京城行價來付費才符合她的身份和水平。幸好請得起食醫的人家也不是一般人家,也不在乎這相對昂貴的診費,她們自己也會覺得說既然一家子都開了方子,十幾兩的診費不算貴。

  何大妮以前服侍的都是權貴人物,人家打賞多少都隨當時心情,有多有少,雖對京城食醫的診費要價有所耳聞,但她其實一直尚未確定自己的市場行價,這第一次正式出診就得到十五兩銀子的診費,何大妮當然也很高興。

  回到外祖家何大妮給外祖父母他們一說,親戚們也都為她高興,他們本就不擔心外孫女的賺錢能力,現在看到她出一次診賺到的錢在這城中足夠瀟灑地過好幾個月更加放心,知道她未來的日子一定會過得很好。

  「別說是在這城裡了,就是在京城也夠了,一家老小想要手頭鬆鬆地過舒服日子,怎麼也得月入五兩銀子。將來咱們妮兒還是回京城的好,她的人脈關係都在京城,這是她最大的優勢。京城權貴多,有錢人多,需要食醫的人多,不像咱們城裡,有錢人家都數得出來,一家請一回輪一遍下來,下次再請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還是京城好些。」老夫人看著外孫女笑得欣慰。

  「就不知道京城媒婆什麼時候再來,咱們妮兒年歲也大了,再拖下去就麻煩了。」舅母也是笑盈盈地。

  「哎~又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不急不急,等開了春,京城裡的媒婆們就該來了。」老夫人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外孫女的歸宿問題,她還巴不得把外孫女在身邊多留些日子呢。

  「說的也是,妮兒在京城有名氣,看上她的人家那麼多,知道她今年出宮,等過完了年那些媒婆們就該忙起來了。」舅母掩嘴望著何大妮吃吃地笑。

  何大妮坐在外祖母身邊,低著頭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安靜地聽著長輩們拿自己打趣。

  陪著長輩坐了一會子,外祖母就見何大妮有些倦怠的樣子,以為她是上午累著了,於是讓她回屋休息。何大妮回到與表妹同住的屋子,看到表嫂也在這屋裡教表妹學習針線,何大妮湊過去看著,也不怎麼說話,只是偶爾指點一下表妹繡錯的地方。

  表嫂本身精於女紅,所以才能做楊箏的女紅老師,見何大妮的指點頗有水平,一時技癢提出要向何大妮討教討教,何大妮不吭聲,只笑笑,把自己的隨身手帕給表嫂看。表嫂一見頓時心喜,央著何大妮趁這幾天工夫再繡個手帕送她,何大妮爽快答應。

  表嫂立刻吩咐貼身丫頭取來一歲新帕子,何大妮與表嫂商量好圖樣挑好絲線,帕子一拿來,她馬上穿針引線開始動工,根本不打圖樣。

  表嫂雖然精於女紅,卻只是在她所處的社會階層的女眷裡面相比較而已,完全不能與何大妮的水準相提並論,何大妮當年在容姑姑的嚴苛調教下,那一手刺繡水平去繡坊做名繡娘都是夠格的。

  表嫂和楊箏看到何大妮飛針走線只覺一陣眼花繚亂,到晚飯時,手帕上的水仙花已經完成一半,等吃完飯稍事歇歇,何大妮就把剩下的一半給繡完了,眾女眷們傳閱欣賞一番,都誇讚何大妮手藝好,拿著這方帕子教育楊箏要好好學習。

  楊箏自是央著何大妮也給她繡一方,她要留著當臨摹的範本,何大妮當然不會拒絕小表妹的要求,欣然答允。

  次日楊箏準備好一切東西,滿心期待地等著何大妮給自己繡個漂亮的手帕,結果家裡又有客人上門,請何大妮出診。依舊是午飯後後才回來,與昨天一樣賺得荷包滿滿。

  通過這兩天出診,何大妮已經從顧客們的嘴裡得知了一些她們的普遍想法,這些大戶人家的女眷們根本不理會男人們生意場上的事,她們只知道何大妮是宮廷回來的優等醫婆,又與向御醫師出同門,城裡難得有這樣一位代表宮廷水準的醫婆,價錢再貴也要請到家裡切切脈開幾個方子調理調理,而且越是排前頭請的在各自的交際圈子裡越有面子。

  因此何大妮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日子裡將會有豐厚的收入進賬,將來開藥膳館的本錢又能多一些。

  第三日何大妮繼續上午被另一家請去出診,午飯後回來,還沒歇到半個時辰,楊家來了位特殊的客人,是城中百壽堂派來的,希望能聘請何大妮成為他們醫館的大夫。

  這百壽堂就是擠垮何家醫館的那間醫館,來做說客的管事帶了薄禮,禮數周到,希望何大妮不要介意那些往事。何大妮不介意往事,但她也不肯去百壽堂坐珍,她正策劃著找機會回京城去呢,不希望有任何計劃外的事務絆住手腳。

  當然,何大妮拒絕對方時並沒有說實話,她所用的理由是縣城就這麼大,有錢人就那麼幾家,她去醫館坐診只能熱鬧一時,何況醫館本身已有幾位食醫,根本不差自己,何必浪費雙方時間。

  何大妮的拒絕說得很直白,但又給了幾分面子,那位管事回去一學,百壽堂也就只好作罷,再不提此事。他們會找上門去當然也是有他們自己的打算,自己醫館的大夫出診,診費自然是醫館與大夫對分,何大妮出診一次就賺進十幾兩銀子,誰看了不眼紅?

  而何大妮拒了自己這家最大的醫館,想必別家醫館再上門去請也是一樣的結果,既然她不會成為自己醫館的競爭對手,百壽堂當然也就用不著死磨硬泡的非要請到人不可,不然傳揚出去也影響百壽堂的名聲。

  外祖父母他們得知何大妮拒絕了百壽堂的邀請,倒沒說什麼,只說由何大妮她自己一人作主,單干也挺好,不受人制約,況且姑娘家總有各種要操心的事,不像爺們那樣可以一心一意只管賺錢,因為瑣碎事都由他們的女人幫著做了。

  何大妮在楊家一連住了五六日,何家那邊一直沒有來接的動靜,楊家覺得奇怪,跟何大妮商量之後曾派家人化裝去何家那邊看看情況。

  楊家下人通過街坊鄰居的口,得知何梁氏似是為了躲避街坊議論天天閉門不出,採買茶米油鹽這種事都交由大兒子何小強出面,就看他天天往街上跑,購置各種過年用品回家,把家裡佈置一新,在街上看到街坊鄰居都會有禮貌的叫人問好,弄得街坊們都感覺好像這個何小強好像真的變成了個孝順父母友愛弱弟的好孩子。

  楊家下人把打聽到的消息帶回家,外祖母她們轉告給何大妮,何大妮一時也不能確定這個大弟弟是不是真的學好,自己不在家,無法用自己的眼睛親自觀察。

  轉念又想到過幾天要回老家祭祖和給生母上墳,何家一定會來接自己回家,到時候再好好觀察也不遲,反正她的時間表上計劃的是年後開春回京城,還有時間。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 10:40 PM

入門 第148章

  何大妮等待著何家來接自己回家,好完成年前最後要做的兩件家族大事,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越是這年前家家戶戶都忙得四腳朝天的時候,偏偏連下三天大雪,每天清早起來都會發現僅僅一夜積雪就有成人的小腿高,衙門派出官差挨門挨戶地要求城中所有百姓要時刻清理自家門前積雪。

  城裡因為官府下令,街道情況還算暢通,除了清早起床那段時間家家戶戶齊鏟雪的場面比較壯觀外,白天其他時間的路況都還可以,只要小心路面結冰打滑,百姓出行還算正常。

  城外就慘了,因為積雪封路,只有離縣城最近的幾個村子出動全村勞動力將進城大道清理乾淨,將日用食品送進城中,路稍遠一些的村子的村民都沒辦法上路,因為食物的供應短缺,城裡的食品價格一時猛漲,百姓們雖多有抱怨,可也知除了等老天放晴積雪消融外別無他法。

  而這種天氣下最高興的莫過於孩子,街邊僻靜處總是能看到孩子們堆的大小不一的雪人,在無人的小巷孩子們更是肆無忌憚地打著雪仗,偶爾還能聽到炮仗響。

  在這樣的情況下,何家大伯只能去通知自己兄弟,回家祭祖掃墓的事往後推一推,實在不行等過了年再去也是一樣的。

  何大偉一切照大哥吩咐,他無意見,兄弟倆又說了會子話,何大伯告辭回家。

  何大偉送走自己大哥,正好迎回買了菜剛回來的大兒子何小強,

  他們這幾天一家四口都已換上了新衣裳,而大女兒的那幾身新衣服都疊得整整齊齊地打在包袱裡,放在她的炕上等她回來穿,至於她走的那天沒洗完的衣服也由隔壁張大嬸幫著洗好晾好收好了,倒沒像何大妮以為的那樣會被繼母直接扔掉。

  「小強,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何大偉給兒子拍掉滿身雪花,將菜籃子提進廚房。

  「菜太貴了,我想多走幾個集市看看有沒有便宜些的,所以今天回來晚了。」何小強拍淨身上雪花,挽著父親回屋休息。

  「唉,這天不好,貴就貴點,也沒什麼的,總不能下雪就不吃飯了。」

  阿梁氏坐在炕上納著鞋底,聽到自己男人的話,啐了一口罵道,「燒包的貨,說得好聽,這錢是你賺來的?」

  「也不是你賺來的。」何大偉反唇相譏。

  「我娘家給的就是賺的。」

  「你賺的?你幫人家辦成事了麼,還你賺的。在人家地盤上打我女兒很過癮吧?啊?打得我女兒現在還在外祖家住著,街坊上到現在還在議論,你怎麼不出去聽聽?在家裡橫算什麼本事?」

  何梁氏一聽這話就坐不住了,把手上的針線重重一扔,吼道,「你又有本事?你被人開了這叫有本事?要不是我手上有這點老本,明年還不知道從哪刨食呢!就你女兒給的那幾個銅錢夠買幾根青菜的?」

  何大偉更不相讓,「有了銀子就不稀罕銅錢了?要不是你幹出這等蠢事,我會被開?還不都是你惹出來的後果!」

  「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個死沒良心的,我跟你拼了!」何梁氏跳起來,宛如餓虎掏心一般就要撲向何大偉。

  何小強果斷強勢插入父母中間,攔下張牙舞爪的母親,將她重新按在炕上坐下,「娘,你當心些,別摔下來,不然還得花錢看病抓藥。」

  一聽錢字,何梁氏這才老實坐著,但仍還是拿眼刀剜著自己男人。

  何小強又轉身勸父親,將何大偉勸出這間屋子,「爹,你也少說兩句,今天的藥還沒煎吧?爹你還是去煎藥吧,你們年紀大了,都要保重身體才是。」

  何大偉站在房門口沖何梁氏重重地哼了一聲,才悶著氣地去廚房煎藥。

  何小強先給何梁氏倒了杯熱茶,才在旁邊坐下,給娘親捶肩捶背,一派孝順兒子模樣。

  「娘啊,你就別跟爹治氣了,不值得的,這些年都是爹撐著這個家,他也怪辛苦的。」

  「他辛苦我就不辛苦?我給人縫補漿洗手裂得流血都沒錢買點藥膏抹。」何梁氏的辛苦和委屈也是實實在在的。

  「好了,娘,兒子知道娘的辛苦,以前是兒子不孝,兒子知錯了,以後兒子一定會加倍努力幹活奉養雙親的。」

  「好兒子,娘沒白疼你,娘生了你們四個,最疼的就是你,你出生的時候家境最好,你後面的妹妹弟弟都沒過過你那樣的生活,你受的委屈才最大,娘對不住你。」何梁氏說著就抽泣起來。

  「娘,事情都過去就不要再說了,咱家將來日子會重新好過起來的。而且,娘,我希望你別再為難大姐姐了,她也怪可憐的,從小沒了親娘。」

  「什麼叫我為難她?你是沒看到她一直在我面前端著架子,好像她從宮裡回來不得了似的,說話陰陽怪氣的,當年要不是我作主將她送進宮去,她還能有今天?」何梁氏想起當年往事突然覺得這個繼女能有出息自己是最大的功臣。

  「娘,當年是你作主把大姐姐送進宮去的不錯,但聽說正式入宮前要過一道道關卡,最後要淘汰大半隻剩小部分人才能成為宮女,所以大姐姐能有今天出息也是她自己有本事。況且她現在可會賺錢,我今天在集市上就聽路人議論,大姐姐這幾天一直上大戶人家出診,每去一次就賺好多錢回來。」

  「哦?好多是多少?」聽到這個錢字何梁氏兩眼放光,好像這錢是她的似的。

  「那就不知道了,人家也沒親眼看到給了多少,反正憑大姐姐的本事,出診一次賺幾兩銀子肯定是有的,咱們縣裡那家百壽堂的食醫不就是這個行價麼,再說上門本就比堂診要更貴一些。」

  「哦,這樣。」

  「娘,咱們還是把大姐姐接回來吧,她有爹有娘的,老讓她住在外祖家不是個事兒,雖然暫時是不回老家祭祖掃墓了,但也該接她回來了,不然街坊上的議論可難聽了。」

  「嗯,那是。」

  「既然娘沒意見了,那我回頭就跟爹說去。」

  「外面正下雪呢,你爹會樂意這種天氣去接你姐姐?他還怕凍著他寶貝女兒呢。你可沒看到他把那死丫頭看得有多重,一口一個我女兒我女兒,呸,當年他最寶貝的可是你,生怕你餓著冷著,前面醫館一打烊,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先抱你玩一會兒,不然他吃飯都不香。」

  「娘,那不是我不爭氣大姐姐爭氣麼,現在家裡困難,大姐姐能賺錢,當然寶貝她了。可是,姑娘到底是人家家的人,娘不是說過京城經常有媒婆來打聽麼,我看她遲早是要嫁到京城去的,到時她也顧不著家裡了,還不是得我和弟弟來照應你二老?」

  「兒啊,你說的也對,她遲早要嫁人的,犯不著跟她計較,只要在嫁人前多給家裡賺錢就好。我兒啊,胡伯還記得吧,他家女兒桂花八字不好,剋夫,原本訂了親的,男方家硬給退了,她嫂子天天在家罵她。依我看他們家純沒腦子,桂花的女紅在這條街上算拔尖的,天天都有各種針線活計,往家賺不少錢,經常看他們家買肉吃,他們胡家也不想想,真要女兒嫁了家裡少了個賺錢的,他們家還能有現在的日子過麼。」何梁氏輕蔑地哼哼道。

  「咱家大姐姐賺的可比桂花多得多了,她一天賺的錢夠咱們一家過兩月的,等到給她選定婆家訂親出閣,少說也要半年到一年,別看時間短,這段時間裡她賺回家的錢足夠咱們再去鄉下買幾十畝地做個自得其樂的地主了。」

  何梁氏被兒子描繪出來的美好畫面迷了眼,樂出了聲,「對對,買個幾十畝,再雇幾個丫頭長工,咱們又能過上以前的日子了,有了家產將來也好給你和小傑說親事。」

  「是啊,娘,兒子沒用,沒有大姐姐那麼會賺錢,但兒子保證,將來要是買了地,兒子一定會把田地打理得妥妥的,絕不叫爹娘操半分心。」

  「好,我兒,娘知道你孝順。去吧,去跟你爹說去,讓他等天晴之後接你大姐姐回來,老在外祖家住著惹街坊閒話。」何梁氏喜滋滋地輕撫兒子臉頰,心裡已經幻想自己抱著大胖孫子合不攏嘴。

  「哎,我這就去。」何小強立刻起身出屋。

  何大偉得了兒子轉告,感慨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叫兒子幫忙摘菜早些做午飯,等吃了飯他就去楊家遞話,叫大女兒再耐心多住幾日。

  下午何大偉來到楊家時,何大妮也正剛出診回來,正在屋裡梳洗打扮。

  楊家請了何大偉在前面正堂坐著等會兒,安排了楊策坐陪,姨父與外甥兩個坐在暖和的正堂裡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互相找話題找得辛苦,兩家人隔閡已久,早已沒有了共同話題,直到何大妮打扮妥當從後面來到前面正堂,楊策立刻讓位,自己到邊上做個閉嘴相公。

  何大妮先給父親端正地行了禮,然後又是請坐上茶等寒暄事宜,何大妮把家中親人一個個都問了好,問完了家裡好還問了街坊鄰居們好不好,尤其是隔壁張大叔家有沒有按時來幫忙打水,該給人家結的工錢千萬別忘了等等這種瑣碎事。

  何大偉一一點頭,都好都好,給張家的工錢也都結了,上次蓋雞捨的錢也沒忘,如數都算清了,不佔人家這便宜。





入門 第149章

  等到前面這套客套都演練完了,這才開始談正事,而正事不過只有一句話而已,就是祭祖掃墓延期,叫女兒多在外祖家住些日子,多陪陪母親家的親戚,等天晴再接她回家。

  何大妮乖乖稱是,轉口又問家裡錢夠不夠用,也不等何大偉有所表示,何大妮就起身說回房拿些銀錢讓爹爹帶回去用,不夠下次再來拿。

  何大偉自認不是來找女兒要錢吃飯的,他當然說什麼都不肯要,只說家裡有錢,梁家那天不光送了禮還給了錢,足夠家裡過兩年好日子的。

  聽到何大偉這樣說,何大妮總算明白那天何梁氏為何會失控地在向家分行毆打自己,敢情就是那錢鬧的,以縣裡平常的物價,讓家裡過兩年好日子這少說也得好幾十兩銀子才行,怪不得何梁氏狂躁失態呢。

  事已發生,她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這就足夠了,她還嫌何梁氏鬧得不夠持久呢,不生出一些事端來,她怎麼找得到合適的理由借口回京城去呢。

  雖然這具殼子是面前這個中年男人的親生女兒,但殼子裡的靈魂卻來自另一個世界,跟這個世界的所謂親人毫無感情,在她於這個世界徹底站穩腳跟之前,利己主義是她目前唯一的行為準則和行動綱領,她只會為自己算計,她的感情只給真心對待自己的人。

  何大妮心中冷硬如石,臉上卻依舊是乖順女兒模樣,好言勸導著父親在家裡不要和母親總是吵架,事情已經發生,再吵也於事無補,她已經知道父親失業的事,日後她會努力賺錢養家,重新讓家境好起來,再不過這種窮日子。

  聽女兒如此保證,又知女兒是真有本事能讓家裡翻身,再想到大兒子改邪歸正,何大偉心中不禁感到一陣寬慰。

  又坐了一會子,何大偉告辭,何大妮送他至大門口,看著他上了張大叔的馬車,目送他走遠才關上街門。

  回到後堂,何大妮把剛才見父親的經過簡單的給外祖母講了講,聽到外孫女要在家裡多留些日子,外祖母她們都很高興。

  楊箏表妹立馬祈禱老天爺再多下幾天的雪,最好是下到過年才天晴。

  童言稚語頓時惹來大家的哄堂大笑。

  …… ……

  祭祖掃墓的事暫時延期,天氣依然不見晴好,雖不下雪了但寒風刮得呼呼的,地上的冰結了一層又一層,這幾日醫館裡看跌打的病人急劇增多,街上行人即使穿著釘鞋也要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一不當心就摔個結實,要是帶著一身病痛過年就太不吉利了。

  正是出於這個傳統思想風俗,明知街上難走,馬車輪子都打滑,何大妮還是天天要上門出診,給那些有錢的老少爺們娘們切脈開歲,相應的她的荷包天天都是鼓鼓囊囊的。

  她知道這些人都是出於一種獵奇心理,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個模樣是個怎樣的人,所以自己才會天天有生意上門,不然本地醫館經營多年,這些大戶人家都已有用習慣了的大夫,哪輪得到自己這個新來的爭搶地盤。

  不過看到自己的私房錢越來越多,何大妮也就懶得揣測那些大戶人家的心思,並且一點都不覺得這天天頂著風雪出門有多辛苦。

  有錢賺怎麼能嫌辛苦呢,財神爺會嫌棄的。

  又是幾日,天氣依然不見晴好,但好歹風勢小了些,加上離年關越來越近,百姓都不顧路面濕滑,紛紛在這樣一個天氣稍好些的日子裡趕緊上街買些過年用品。

  何大妮出診回來,經過一家金樓,於是喊住車進店看看,想添幾件首飾漂漂亮亮過年。

  純金飾品百姓是不讓用的,只有皇家才能用純金的東西,百姓手中的所謂金飾其實都是銀鎏金,就是銀器表面用塗抹金貢劑的方法鍍一層金子。

  誰家姑娘不愛俏,現在是自由身,沒了宮規的限制,手上又有錢,何大妮自然不會在合理的範圍內虧待自己。

  夥計拿出很多漂亮的鎏金單件飾品供何大妮挑選,另外還有做工精緻的全套頭面,從頭到耳到頸到腕到手指一樣不少,每套花樣各有不同,貴是肯定要貴許多,卻省了自己搭配的麻煩,而且還更顯隆重,很適合過年這種重大傳統節日裡佩戴。

  何大妮本是看中了套裝頭面,但想到家裡無處藏這麼貴重的首飾,想想為了保險還是不要買的好,萬一家裡進了賊哭得就是自己,所以她最後還是把目光放回到單件的飾品上面。

  何大妮此時正對著三對待定的金丁香猶豫不決,不知道該選哪對好,哪對她都看著喜歡,而店夥計則不停地遊說她乾脆全買下來換著戴,過年麼,本就圖個開心,況且女人家的首飾從來不嫌多。

  就在何大妮被店夥計遊說得有些心動的時候,突然聽身後有人叫自己,下意識地一回頭,卻見門外停著一輛馬車,喊自己的正是駕車人張大叔,馬車上坐著何梁氏與何小強母子,他們身邊堆放著很多東西,可見正是大採購了一番。

  何大妮叫夥計把東西收起來,她下次再來買,然後步出店堂與繼母弟弟和張大叔行禮問好寒暄。

  外面天冷,何大妮又請他們到附近茶樓喝茶吃點心,同去的除了何家母子,還有兩位駕車大叔,五人分了兩桌,捧著熱茶吃著香甜的美味點心,寒意逐漸從體內散去,然後帶著這週身暖意各回各家。

  何梁氏母子回到家發現家中只有小兒子看家,問當家的哪去了,何小傑答之爹爹給附近街坊看急症去了,不知啥時才能回來。

  何梁氏給了小兒子兩文錢,叫他買幾個包子與小夥伴們一塊吃,將他打發了出去。

  何小強把剛買回來的東西在堂屋裡整理好,將年畫什麼的小件東西拿進東屋,看到母親一手支在炕桌上撐著下巴,眼睛瞪著窗戶,不知在跟誰生悶氣,連兒子進來都沒反應。

  「娘,你又想什麼呢?」何小強放下東西過來看母親。

  何梁氏回頭,看看兒子,目光下移到他身上的衣裳上,接著又轉回到自己身上,臉色越來越難看。

  何小強懵然不解,隨著何梁氏的目光看看自己又看看娘親,「娘,衣裳有什麼不對麼?」

  「兒啊,你剛才有沒有看到那死丫頭身上的衣裳?」何梁氏悶聲悶氣地道。

  「我沒注意,怎麼了娘?你看到什麼了?」

  「唉,你是男子,沒女人家心細,注意不到也是應當。」

  「娘,你到底看到什麼了?」

  「那死丫頭身上的料子比咱們一家子的都好,以前家境好的時候我都沒怎麼捨得買那樣的料子穿,她才出去住幾天啊,就換了身那麼好的衣裳,看來她這些日子的確是賺得不少。」何梁氏的羨慕嫉妒恨各種複雜情緒溢於言表。

  何小強這才恍然大悟,「娘,原來是這個事,沒什麼大不了的麼,現在離過年還有些日子,娘可以抓緊時間再去扯新料子做幾件好衣裳,反正現在家裡有錢,扯幾塊那樣的料子也花不了幾個錢,反正花得再多大姐姐都賺得回來。」

  何梁氏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歎起氣來,「那死丫頭還在金樓挑首飾呢,她那樣一身料子只有金飾才配得好看。」

  「娘,你也買一套唄,錢是你娘家給的,就是你的私房錢,你花在自己身上誰又能說你什麼。」

  何梁氏苦笑著輕拍了兒子一下,「說得輕巧,家裡不要吃飯了?那樣一套金飾沒幾十兩銀子拿得下來?這些天家裡買這個買那個,哪還有錢去買金飾,你爹上次去看那死丫頭一文銅錢都沒帶回來,還說什麼家裡不缺錢吃飯,讓她留著錢傍身。她在外面這麼多天,手上怎麼也攢到好幾十兩銀子了,家裡不拿在手上要是她都花在楊家人身上怎麼辦,你爹就是這樣糊塗。」

  「娘,我爹可能也不好當著楊家人的面叫女兒拿錢,他也要面子的。我看這幾天不下雪了,再過幾天應該會放晴,到時一接回來,不就有錢給娘買金飾了?娘還是先扯幾塊能配金飾的好料子趕緊做出衣裳來才是正經,不然金飾買了再趕製衣裳就來不及趕上過年穿戴了。」

  「若說是要錢吃飯,她不會不給,可若說是要買金飾,她要是不給怎麼辦?畢竟是她賺來的錢,是她的私房錢,她要是只給吃飯的錢,街坊們一樣會說她孝順。」何梁氏又為難道。

  「娘啊,她要是一身穿金戴銀的回來,卻又只給家裡吃飯的錢,娘親跟她一比寒酸得像個奴僕,你說街坊們會怎樣議論呢?」

  何梁氏喜笑顏開起來,「對對對,還是我兒說得對,真是這樣她首先一個就沒面子,不怕她到時候不拿錢給我買首飾。嗯,明天就去扯新料子做衣裳,好兒,娘沒白疼你,還是我兒孝順。」

  「所以,娘,到時候你在大姐姐面前可千萬給足她面子,畢竟先前是你不對,你把戲做足了後面才好接著唱啊。」

  「好,就照我兒說的辦,我給她唱足戲,把她捧得高高的,她不是習慣被人哄麼,我就哄著她好了。」

  「這就對了,大姐姐一直被人誇獎哄慣了,娘對她熱絡一些,感情上親近些,以後還不是你說怎樣就怎樣。你是明媒正娶進來的,是繼母,更是嫡母,不是低賤的妾室,她孝順你是應該的,她也不想惹麻煩的,大姐姐在京城見多了世面,別把她想得太笨,笨人沒法在京城過活的。」何小強這番分析頭頭是道,把何梁氏的猶豫不決完全抹平。

  「我兒真是長大懂事了,說得好,那死丫頭大概就是這樣想的,她還記恨當年的事,所以回來後對我也淡淡的,但是給家用時倒是爽快,不皺一下眉頭。嗯,對的,她不想惹麻煩的,她也要臉面的。」

  「是啊,她為什麼給家用時那麼爽快,最大原因就是她賺得到,她不在乎那點錢,既然她不在乎,那家裡多花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兒說得對,娘知道怎麼做了。」何梁氏看看窗外天色,穿鞋下炕,「時間不早了,我先燒飯去了。」

  「娘你小心煙火。」何小強目送母親出去,在聽到何梁氏進了廚房的動靜後,他飛快下炕,來到牆角,打開家中唯一的櫃子,拿出裡面的錢盒子打開,躡手躡腳地拿了好幾枚十文錢面值的銅錢揣進懷中,然後再將東西放回原處,當什麼事都沒有的跑去廚房燒開水喝。

  晚飯上了桌、何大偉才披著月色回到家裡,忙活一下午總算把那個突患急症的街坊給搶救了過來,何大偉又是得意又是興奮地在飯桌上講給家人聽,何梁氏聽到一半就不耐煩,直接插話問賺到了多少診費。

  這一問就問倒了何大偉,有些尷尬的摸出幾枚銅錢擺在炕桌一角,住這街上的都是窮人,病人的病症來得又急,家裡一時拿不出足額的診費,只能先付一部分,剩下的拖欠著,等有錢再給。

  何梁氏罵了幾句,埋怨何大偉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就這幾個錢以現在的城中菜價真的是連斤蘿蔔都買不到,虧那人家拿得出手。

  何大偉給罵得不敢出聲,由著何梁氏發洩怒氣,自己默默吃飯,剛剛良好的晚飯氣氛此時已經蕩然無存。

  最後還是何小強做和事佬,哄順了母親,晚飯總算還算太平的結束了。

  飯後收拾乾淨各自洗漱不提,等大家都脫了衣服上了炕蓋好了被子,何小強才跟父親說該是接何大妮回來了,已近年關,家裡缺人手幹活,還有很多該置辦的東西都沒準備,今年大姐姐回家正好熱鬧熱鬧。

  何大偉想想也對,於是決定看這兩天的天氣,要是出太陽了就去接女兒回來。

  次日一早,上午還是陰沉沉的天色,但是越到中午雲層越來越薄,剛剛午後,久違數日的太陽終於重新露臉,家家戶戶立馬忙碌起來,該洗衣的洗衣,該曬被的曬被,趁著有太陽趕緊做事,而何大偉雇了馬車趕去楊家接回女兒。

  何大妮出診回到外祖家,梳洗打扮之後,脫下了外祖家給做的漂亮衣裳,換上了自己的粗布衣裳,然後告訴長輩們這兩日大概家裡就會來接,以家裡那個情況,她不好穿得漂漂亮亮地回去,怕引起繼母反感,她現在可怕她。

  長輩們唏噓不已,終於還是允了何大妮穿她自己的衣裳回家,她換下來的衣裳家裡會給她洗乾淨放好,等以後有機會再交予她。

  不過衣裳倒是小事,何大妮還有一事放心不下,她把這些日子賺來的錢全部交給外祖母保管,只說家裡太破舊,她不敢把這一百來兩銀子的巨資放在家裡,萬一招了賊她這些日子就白幹了,她只帶自己的那點碎銀回去就行了,而且日後再出診賺的錢她會轉交給舅舅帶回去,請外祖母幫她存起來。

  老夫人立刻讓人取來一個帶鎖的匣子,與舅母一道將何大妮的錢如數稱量清楚,放入匣子中,另外再放進一張紙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收多錢,然後鎖好匣子,鑰匙交給舅母拴在她隨身的總鑰匙上,匣子則由外祖母保管,保證沒人動得了這筆錢。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2 05:30 PM

入門 第150章

  何大妮所料一點不差,她才把自己財產的事跟長輩們交接好,下人就來報她的父親何大偉來接她回家了,何大妮逐一辭別各位親戚,挎著自己來時的包袱,一身樸素地隨父親回家去。

  馬車才進院子剛停穩,何梁氏就樂顛顛地跑過來親自扶著何大妮下車,叫何大妮受寵若驚,不知道繼母這是唱的哪出戲,只覺得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她不但不感動於繼母的討好,反而心中警報大響,耐心地等著繼母繼續出招。

  何大偉見妻子突然討好女兒,雖然心中感到奇怪,但一想到可能是何梁氏自覺有愧,家庭氣氛有可能會因此緩和,他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樂呵呵地跟張大叔結了車錢,招呼妻兒回屋,讓女兒先去收拾。

  何大妮一腳踏進西屋,環顧四周,發現打掃得挺乾淨,這屋子多日無人居住卻沒有半點積灰,看來他們是有認真打掃,像個歡迎自己回來的樣子,只是何梁氏的表現實在讓人生疑,如此做戲不知道打的什麼盤算。

  何大妮放下包袱,打開窗下妝奩用笢子抿了抿頭髮,把儀表整理妥當,這才去東屋給父母請安行禮。

  行完禮,何大妮脫鞋上炕與家人圍坐說話,聽何大妮講些出診時的趣事。何梁氏耳裡聽著故事,眼裡卻一直在琢磨繼女身上的衣服,當何大妮的故事告一段落的時候,何梁氏終於按捺不住問起此事。

  「大姑娘啊,那天我在金樓門前看到你時,你穿的衣裳好漂亮啊,能不能讓我細看看那個料子啊?」

  「很抱歉,母親,那漂亮衣裳我回來之前還給外祖母了,沒有帶回來,本來就是他們借給我穿的,怕我穿著粗布衣裳去出診讓人家笑話。」何大妮不卑不亢地答道。

  「哦,真可惜啊,那天看你穿得那麼合身,還以為是特意為你做的呢。」

  「那不是特意做的,是跟表嫂借的,我跟她身量差不多,其實衣裳有些偏大的,只是冬天衣裳穿得多,也就看不明顯了,其實若是拿尺子來量的話就會發現不對的。」何大妮睜著眼睛說瞎話不帶臉紅的。

  「你表嫂對你挺不錯的哈,那麼嶄新的衣裳說借就借。」

  「是啊,外祖家上上下下都挺疼我的,看我帶去的衣裳不好,表嫂立刻拿出好幾套新衣裳讓我挑,那些衣裳本來是她打算新年穿的,結果讓我趕了個先,還要難為她再找裁縫做過。」

  「原來是這樣哦。」聽到是這樣的答案何梁氏多少有些失望,可又不死心,「那你那天在金樓是幹什麼啊?」

  「不過是隨便看看,女人的虛榮心罷了,天天與那些大戶女眷們打交道,看她們的吃穿用度,說不羨慕是騙人的,女人在這方面最經不住誘惑。」何大妮笑瞇瞇地道,她大概猜到何梁氏大獻慇勤的原因了。

  「那是,有好衣裳穿卻沒好首飾,只能看著別人戴,自己心裡是怪不舒服的,你表嫂她們就沒想著再借幾件首飾應應場面?」

  「借了又怎樣,還不一樣是要還的,再說我是個食醫,打扮漂亮去出診不符合我的職業身份,人家會想說我到底是去做事的還是去做客的?誰還信任我的本事?要是失去了顧客的信任,我還怎麼賺錢?我賺不到錢了,家裡怎麼辦?」

  何大妮一頂又一頂的大帽子扣下來,何梁氏被砸得暈頭轉向,滿腦子的只有那個錢字最清晰,當下不敢再說更過分的話刺激繼女,畢竟她現在是家裡的頂樑柱,要是真的賺不到錢了家裡就徹底完蛋了。

  「娘,這個女人家的私房話你們回頭自己去談嘛,咱們現在要抓緊時間商量這個年要怎麼過,這兩天想必都會是晴天,還缺什麼趕緊買了來,咱們不是還要請工匠把屋子都粉刷粉刷麼?再不動工就來不及了。」何小強機敏地插話進來,心裡一邊埋怨母親不會說話,一邊打斷那個越來越危險的話題。

  「是啊是啊,我都忘了,粉刷完了屋子還要重新砌炕,最後還要把傢俱都買齊,過個完整熱鬧年。」何梁氏醒過神來趕緊附和著兒的話道。

  「只可惜兩個妹妹不在了,不然一家團圓多好。」何大妮眼神一下黯淡,淒涼地歎了口氣,用手帕壓了壓眼睛。

  被女兒勾起了傷心往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何大偉也連聲歎氣,感情複雜地望了大兒子一眼。

  何小強當然沒有忘記自己賣掉兩個親生妹妹的事實,當下就有些坐不住了,心中咬牙暗恨何大妮哪壺不並提哪壺,但面上卻是悔恨交加的懺悔表情,一個勁地跟父母道歉,是他害了兩個妹妹。

  何大偉與妻子哽咽著原諒了兒子,女兒已經賣了,再找不回來了,傷心又有何用,只能當是從來沒有生過,兩個女兒與他們這對父母沒有緣分罷了。

  何大妮不耐煩看這種戲碼,心中暗數十秒鐘,然後望向窗外,看似隨口一句果斷切斷現場氣氛,「天色又暗下來了,趕緊燒飯吃吧,爹娘和小傑晚飯後還要吃藥,家裡還要添置什麼飯桌上再商量吧。」

  何大偉他們隨何大妮的話齊齊看向窗外,覺得是該開始準備做晚飯了,於是收拾好情緒各自忙開。

  晚飯燒好,飯桌上一家人邊吃飯邊商量著年前的各項準備事宜,列出開支計劃,算計著用錢。

  而在這個過程裡,何大妮敏銳地發現,何梁氏的確是在打自己的錢的主意,整修房屋這個大項就算了,這樣的破屋子重新修一修花不了幾個錢,但是在隨後的傢俱開銷上,何梁氏要求頗多,統一原則就是要好木料好做工的傢俱,理由很充分,防蟲防蛀的好木料能保護存放的東西,做工好的傢俱結實不易壞。

  這的確是個很好的理由,居家過日子麼,講究的不就是個精打細算性價比高,這個要求何大妮覺得是人之常情,只是何梁氏希望的木料不符合他們現在的身份地位,家境還沒上小康呢,傢俱就先奔了小康了。

  要是照何梁氏的要求,把所有傢俱都買齊少說也要幾十兩銀子,再加上修整屋子的錢,光是預算就已經突破五十兩銀子了,等到實際開銷還不知道得多少呢,裝修過房子的都知道,預算做完之後一定還要再準備一筆預算備用金以防預算外的開銷出現。

  而上次梁家為求辦事送來的幾十兩銀子經過這些天的花銷,想必出去了不少,剩下的錢是絕對無法滿足何梁氏的要求的,自己是唯一的經濟來源,況且還是名義上的自己家,自己勢必要掏錢,而這就是何大妮不樂意的地方。

  自己最遲年後就要找機會回京城去,掏錢裝修一個跟自己毫無關係的屋子,她還沒有聖母到如此地步。

  「哎呀,算下來,家裡的錢不夠用啊。」何梁氏表演著低劣的演技,「這些天家裡買了好些東西,花了不少錢。」

  「傢俱買二手的舊貨就行了,這種破屋子配不上那樣好的傢俱,還不如等將來有了錢一步到位換大房子,這破屋子破傢俱直接扔了都不可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大妮有招應對。

  「現在買了好傢俱,到時候搬到大房子去不也一樣麼。」何梁氏心動繼女提的大房子,但仍然希望現在就用上好傢俱。

  「會住那種大房子的人家用的傢俱都不差,母親應該很有經驗才是,再說了,大房子空置久了不適合居住,要事先全部打掃重新佈置,這又是一筆大的開銷,有了大房子肯定就要僱傭丫頭長工,不然光是每日清潔打掃我們這幾人從早到晚都做不完,以一個下人每月一兩銀子的月銀計算,雇十個人每月就要發出去十兩銀子,等小強和小傑先後成親,家裡人口多了,還要加雇下人,家中花銷只會越來越大。為了將來的好日子,現在省一點又有什麼關係,沒有那些傢俱難道還不過年了?爹爹你說是吧?」何大妮很會找同盟,一家之主有最終的決定權。

  何大偉無條件站在女兒這邊,端著飯碗頻頻點頭,「對,說得對,咱家地面都不平,再好的傢俱都擺不穩當,還不如等以後有錢換了大房子,那時要買的桌椅箱櫃更多,花的錢不比買棟宅子少,咱家手頭上現在好不容易寬裕點,別真成了個錢不留過夜的燒包貨。」

  「不行,我就是要,也不看看那破櫃子都成什麼樣了,門都關不嚴實,留著還有什麼用。」何梁氏堅定不移地非要新傢俱不可。

  「這倒也是,這個屋子裡不能沒幾件像樣的傢俱,那母親覺得有必要的話還是買吧,幾個櫃子的話家裡還拿得出錢吧,那我賺的錢就攢著將來買房子好了,那個是大頭,就我一人擔了吧,要是爹爹覺得過意不去,那將來家中下人的月錢就爹爹負責好了。」何大偉還一句意見都沒來得及發表呢,就被何大妮拿話給堵了個嚴實,一邊想想地應聲點頭,一邊給小兒子的碗裡夾菜。

  何大妮的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看在繼女許下未來給家裡買一棟大宅子的份上,何梁氏也就不再堅持掏繼女的荷包,開始盤算怎麼在整修房屋時盡量省錢,因為她已經去布鋪扯了上等料子重新做新衣了,再支付了接下來的大筆支出,手頭上能剩下的錢大概只能維持幾個月的開銷,那時再叫那丫頭拿錢好了。






入門 第151章

  一切商量妥當,當晚何家一家人早早休息,次日一早,家人分頭行動,買菜的買菜,做事的做事,找工匠的找工匠。

  何大妮買了菜回來,才吃過早飯,顧客家的下人駕著馬車上門來請她出診,何大妮走後不久,何小強從母親那裡攬下去集市的跑腿活,拿著幾兩銀子也出了門,可是等他一個時辰之後回家,兩手空空,一樣東西沒買,臉上還鼻青臉腫地像個調色盤,把父母嚇得半死,趕緊詢問怎麼回事。

  何小強哭訴說是碰到惡霸,把他擼到暗巷裡搶光他身上所有的錢,還因為嫌錢少而暴揍他一頓,搶他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是何大妮的弟弟,以為他身上會有很多錢。

  何梁氏心疼得直掉眼淚,何大偉找出跌打藥膏給兒子抹上,叮囑他這兩天就呆在家裡,不要出門了,家裡要買什麼就由父母去買。

  何小強不肯,「外面天冷路滑,那些人又凶狠,爹娘要是受了傷叫兒子心裡怎麼好受,反正我年輕,挨頓打也沒什麼,錢讓人搶了就搶了罷。」

  「這怎麼行!報官,一定要報官!」何梁氏心疼得直跳腳。

  「娘,千萬不能報官,要是讓那些人知道咱家報了官,豈不來天天騷擾,那咱們還有好日子過麼?」

  何小強的話嚇壞了何梁氏,何大偉卻有些覺得不對,「縣裡怎麼突然會有了這樣一群惡霸?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既是惡霸,他們要作惡難道還來跟你打聲招呼?」何梁氏白了自己男人一眼。

  「還是報官吧,不然心裡總覺得不踏實。」何大偉還是傾向於官府。

  「不行!沒聽兒子剛才說,要是讓那些惡霸知道了,天天到家來騷擾,咱們還要不要過日子了?街坊鄰居會怎麼看咱們?」

  「笑話!你當街坊是死的?他們要是敢來我們家門口鬧騰,消息還不立馬就傳了出去?衙門不就派官差來查看情況了?惡霸要撈錢還會用這樣笨的辦法?」

  「衙門你家開的?你說會來就一定會來?太爺和官差就不過年了?住在這裡的都是窮鬼,每年人頭稅都叫他們哭爹喊娘賣兒賣女的,衙門早就煩我們了,你以為他們會上心管我們的死活?」

  「不管會不會,這事一定要報官,不能縱容那些惡霸。」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可不想家裡天天被人騷擾,他們要是半夜摸進門來我們一家老小都沒有反抗之力。」何梁氏的擔憂不無道理,把何大偉堵得無話可說。

  「爹,娘,你們別吵了,那些人只是圖財,他們也要過年麼,不會這麼麻煩的跑我們家來折騰我們,那樣對他們也無好處,今日攔我不過是正好碰上,下次不去那個集市就是了。」何小強頂著一張豬頭臉艱難開口道。

  「不去那,那上哪買啊?那裡年貨最全,全縣人都上那買,別的集市沒那麼多的東西啊,再說了價錢也肯定不一樣啊,你姐說她攢錢買大宅子,家裡的錢不就得省著點用麼,這平白無故地丟了好幾兩銀子,擱平時就是咱們家好幾個月的收入啊。」何梁氏看著兒子的臉心疼得實在要命。

  「娘,對不住,都是兒子沒用,沒保住錢。」何小強一臉愧疚。

  「罷了罷了,錢丟了就丟了,下次小心些也就是了。」何大偉歎口氣,動手收拾藥箱。

  何梁氏此時也沒了話說,錢已經丟了,追不回來了,再心疼都沒用了,只得安撫好兒子,自己出去燒飯。

  午飯後,何大妮出診回家,顧客派車送她。

  坐在車上時想到整修房屋的事,家裡全面整修肯定大動干戈,家裡肯定不適合再住,最好是搬到外面客棧暫住一陣子,等屋子弄好了再搬回去,大不了這個錢她來出。

  想到這點,何大妮下意識地看著窗外街道,想留意一下街上的客棧,冷不妨的車子拐了彎,來到瓦房街上,沒走多遠,向家分行的招牌就出現在何大妮的視線裡,何大妮緊急叫停馬車,下車走進店裡。

  在前面鋪面坐陣的仍然是雲三掌櫃,何大妮給三掌櫃見過禮後,寒暄片刻才道出自己的來意,很簡單,就是想跟掌櫃的打聽一下城中有哪幾家比較好的客棧,家裡即將整修房屋想全家搬到外面暫時避避。

  雲三掌櫃幾乎沒有思索地就報出一個店名,叫六福客棧,掌櫃正是東家,姓馬,正是何大妮師傅謝紫嫣的夫家的大管家的二媳婦的娘家親戚,當年那計劃就是從這馬掌櫃給那鉤子牽線搭橋開始的,既然是自己人,當然是住那裡最好,安全又舒服。

  這複雜的人際關係叫何大妮一陣頭暈,想了一會兒才消化下來,又跟三掌櫃打聽到六福客棧的地址,道謝離去。

  上了車,何大妮讓車伕先駛去六福客棧,跟掌櫃的表明身份後,得到掌櫃熱烈接待,聽聞她要預訂三到四間上房,立刻讓夥計帶何大妮去後面看房。

  何大妮看過環境後覺得不錯,後院寬敞安靜,二樓一層都是上房,還有一個角門通向後門小院,那是有馬廄,院子裡停著好幾輛大車,客人在前面退房結賬後就可以直接從這後門趕車走人,而不必從前門繞個大圈過來。

  現在這個時間正是外地人返鄉過年的高峰期,客棧裡只有寥寥無幾的旅人,上房全都空著,何大妮預訂下四間,跟掌櫃交了訂錢,坐車回家。

  打賞了車伕,何大妮還沒踏進自己西屋整理妝容,就先被何小傑叫進東屋,進屋一看,家人都在,皆都愁雲慘霧狀,何小強一張五彩繽紛豬頭臉。

  「怎麼弄的?」何大妮問道。

  「上午到集市上買年貨,叫惡霸給搶了,說認得他是你弟弟,都知道女兒你會賺錢,以為他身上有很多錢,擼到暗巷打了一頓搶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銀兩。」何大偉道。

  「報官了麼?」

  「沒,報了也沒用,我們這樣的窮鬼,衙門根本不重視。」何大偉搖頭。

  何大妮來到何小強面前,伸手按了按他臉上的青紫淤痕,何小強疼得捂臉嗷嗷叫,何大妮這才點頭道,「喲,是真傷啊。

  「不是真的還能是假的?不是你親弟弟你不心疼是吧?」何梁氏衝過來一把扯開何大妮,扯著嗓子叫罵。

  何大偉又把妻子拽開,叫她安靜些,而何大妮壓根不理會繼母的咆哮,繼續問何小強,「他們怎麼搶的你?」

  「就是在我經過一條巷子的時候,他們從後頭竄上來,捂著我的嘴把我拖進巷子裡,按在牆上搜光我身上所有的錢。」

  「你有沒有看到他們的長相?」

  「沒有,他們一直站在我的身後,看不到長相。」

  「他們打你是什麼時候?搶了錢之後還是之前?」

  「之後,他們嫌錢少,把我按在地上揍了一頓。」

  「這個時候你有沒有看到他們的長相?」

  「沒有,我被掀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們就對我拳打腳踢,打完了就不見了,我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起來回家。」

  「他們大概有幾個人?這個總該有印象吧?」

  「大概四五個,一個按我頭,兩個按我胳臂,還有按我腿的,另外還有搜身的。」

  「這算下來都有五六個人了,光天化日就這麼明搶,真是大膽。你的錢放在哪裡的?」

  「放我懷裡。」

  「你被按在牆上搜身時都沒看清任意一人的長相?」

  「他們是把我臉沖牆按著的。」

  「你的錢藏在懷裡,臉沖牆,那說明整個胸腹也死貼著牆了,他們又怎麼從你懷裡掏錢?」

  「我就是臉被按在牆上,身體並沒有貼住牆,不然他們也掏不到我的錢。」何小強強辯,但他的這個說法沒有問題,臉按在牆上,身體離開牆面的距離是能足以放進一條胳臂並自如掏懷的。

  「你總不至於是臉正面按在牆上,那樣根本按不住你,只有側臉頂在牆上,對方才能穩穩地按住你,你說有那麼多人壓著你不能掙扎,但是他們為了壓住你肯
定要站在你身側,那麼近的距離,怎麼也該看到一個兩個人的長相吧?難道真的一人都沒看清楚?」

  「我都嚇壞了,哪裡還記得,只想趕緊回家。大姐姐莫非是不相信我說的?」何小強反將一軍。

  「何大妮,你什麼意思?懷疑你弟弟?你憑什麼?」何梁氏再跳腳。

  「唉,我還以為你多少能記得一個兩個,我好去衙門報案呢。這都快過年了,集市上出現這麼一群惡霸怪叫人害怕的。」何大妮根本不理會繼母的叫囂,裝模作樣地搖頭道。

  「我們這樣的窮人去報官,衙門哪裡會理?淨做白日夢。」何梁氏嗤之以鼻。

  「母親,今日小強被搶,難說這幫惡霸是不是還搶過其他人,集市上那麼多人,誰知道誰是哪家大戶的下人,我們是窮人衙門不管,那麼那些大戶人家的下人被搶了,主人家不會報官?或者我請我舅舅帶我去衙門報案都行,看在楊記古玩的面子上,衙門還會不受理報案?」何大妮覺得不報案是個很荒謬的邏輯,越是逢年過節各級衙門越要保證地方治安,不然這就是政績上的污點,影響將來陞遷考核等多項前途大事,當官的誰會拿自己前途不當回事?

  「都說了那些人是惡霸,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家報了官,他們豈不會來騷擾我們?大戶人家他們不敢動,我們這樣的他們怕什麼?萬一闖進家來搶走家中所有銀兩可叫人怎麼辦?」何梁氏想到就瑟瑟發抖。

  「母親,那這就是入戶搶劫,屬於要坐十年以上大牢的重罪,街頭地痞惡霸有這個膽量?」何大妮覺得給他們十個熊膽這幫人都不敢,犯大案要坐牢,一群街頭小混混而已,才不會為了幾兩銀子把自己給搭進牢裡去呢。

  「他們做了案子之後可以逃跑麼,跑到外面去了誰還抓得到他們?抓不到人,十年大牢不就是句空話。」何梁氏也有她的道理。

  「母親只管放心,他們要是跑了,官府會發下海捕文書,量他們跑到天邊,只要還在朝廷的地界上,就要抓他們回來到案伏法,除非他跑出國境線才能不受朝廷津法的管轄。不過咱們古桑縣距離最近的國境線走上半年都到不了,為了咱們家那幾兩銀子要那些地痞惡霸冒這樣的風險,母親,他們到底有多憎恨咱們家啊?」

  「就算他們不會進來搶劫,可要是天天在外面騷擾我們也受不了啊,我還是不同意報案,這次就算我們自己倒霉好了。」

  「那好吧,就依母親的決定,這次就不報案,要是還有下次,我就親自去衙門報案,咱們家還沒富裕到可以把幾兩銀子不當回事的地步。」

  何大妮本想說有向家分行這個城中真正的地頭蛇罩著,那些只會在集市上搶劫的惡霸除非摔壞腦子才會來報復騷擾何家,不過看到何梁氏堅持的樣子,何大妮心思一轉,也就嚥下了本來要出口的建議,反正損失的錢財不是自己荷包裡的,人家真正的失主都不介意,自己又操的哪門子心。

  「事情已經發生又不報案,那就把不要再想這件事了,忘了它吧。工匠請得怎麼樣了,工期都安排好了麼?什麼時候動工?」何大妮飛快地另起話題。

  「都安排好了,明天就動工,先從東屋開始,整修好東屋,咱們全家就暫住在這裡,剩下的幾間屋子包括廚房讓工匠同時開工,好節省時間,而且大家都方便。」何大偉道,是他去跟工匠談的事。

  「那不行,刷牆的白漿味道很難聞,人在這種氣味裡呆久了會影響身體健康,我覺得這段時間全家還是搬出去住的好。」何大妮是堅決不在這樣的屋子裡住著。

  「這樣的天氣我們往哪搬啊?」昨天的全家討論中沒有這個議題,何大妮一提出來,其他人都傻眼。

  「搬客棧去,我已經找好客棧了,訂錢都給了,今晚收抬行李,明天一早大家就去客棧住下,等屋子全部整修粉刷完了再回來。」何大妮先斬後奏道。

  「你已經訂了?怎麼也不先跟家裡商量商量,住客棧要花好多錢啊,剛剛還說咱們家還沒富裕到那個地步呢。」

  「爹爹,母親,你們自己決定,我不勉強,我明說我不會在屋子整修階段住在家裡,你們要是不住客棧,那我退了就是,我寧可再回去打擾外祖他們,我想他們一定很歡迎我再跟他們住一陣子,不過要是你們都肯搬去客棧,那我自當與你們一道,並且客棧所有開支都由我來付。」基於這個建議是自己提的,該花的錢何大妮也不會吝嗇。

  「這不是你付不付錢的事,我是覺得客棧沒有家裡舒服。」何大偉心裡還是有些排斥。

  「客棧有人全天候伺候,怎麼會沒有家裡舒服?吃了飯只管放下筷子走人,又不要你洗碗,店小二隨叫隨到,伺候得比對親爹都好,客人要付出的只是幾文賞錢而已。」

  「好啊好啊,那就去住客棧吧,家裡不光要刷牆,還要重新砌炕,廚房也要重新弄過,沒了廚房就算住在家裡我們也沒地方燒飯吃,還妨礙工匠幹活,都避出去工匠也好做事。」何梁氏從來沒住過客棧,既然繼女主動說付錢,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嘗個鮮也好。

  「我們家這麼多人那得開多少房間才夠啊?」何大偉又有問題。

  「我們五個人,爹和母親一間,我們三人一人一間,四間房就夠了,錢什麼的爹就不要操心了,今晚就收拾各人行李,明天一早請工匠來做事吧。這些天爹爹就辛苦一下,每天一早過來看著工匠幹活,下午收工後就搭張大叔的馬車回客棧吃晚飯,午飯的話爹要不跟張大叔商量一下搭個伙,飯錢照結,廚房現有的那些東西就全都扔了吧,還省得收拾,將來全買新的。」

  「行,這個我明天跟他們說一聲就行,那女兒你訂的是哪家客棧啊?」

  「我訂了城中六福客棧,訂的四間上房,城裡現在沒什麼外地人了,客棧生意不好,很多房間都是空的,你們隨便挑,愛住哪間住哪間。」

  「行吧行吧,就這樣吧,整修個房子還要全家搬去客棧暫住,真是生平頭一遭。」既然女兒把什麼事都弄好了,何大偉也就從善如流地接受了。

  何梁氏迫不及待地立馬開始收拾行李。

  何小傑安靜地聽了半天總算抓到重點,為明天要去住客棧高興得直拍巴掌,又蹦又跳。

  何小強拿起桌上水壺去廚房打開水,出了大門寒風一吹,何小強渾身激烈一抖,才發現自己身上好像出了冷汗,剛才那一番不停歇的逼問差點自露馬腳。

  那個賤貨留在家裡果然是個麻煩,本想只是從她手上弄點錢好還點利息讓自己喘口氣,娘的,精明成那樣,她的錢只能由她來花,別人別想拿到她的錢。

  既然剝不到她的錢,那不如直接賣了的好,反正債主願意出高價買她,開的價比當年魯家給的聘禮都多幾百兩,到時候還去賭債和利息,自己起碼還能剩一半,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走掉,誰曉得是自己幹的。

  何小強打定主意,得意地陰笑著,走進廚房。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2 05:39 PM

本帖最後由 咩咩大羊 於 2011-5-2 05:46 PM 編輯

入門 第152章

  當晚,何家人各自收拾好行李,次日一早,租了鄰居張大叔的半間屋子,將家中現有的好傢俱轉移到張家去,廚房用具則折價賣給了街坊鄰居們,隨便他們給幾個錢,一個不嫌少兩個不嫌多,主要就是把廚房給空出來。

  街坊鄰居們圍攏過來一邊挑揀一邊八卦,使勁地誇何家怎樣怎樣,被誇得最多的還是何大妮,都說她孝順,整修個屋子就出錢叫全家搬去客棧暫住,何家有了這樣的女兒將來肯定能過回以前的好日子啥啥的。

  何家上下也不接話,就是呵呵地笑著聽著,等把家裡都清空了,請的工匠也帶著家活什來開工了,何大偉要留下監工,他不跟妻兒一起去客棧。何大妮把六福客棧的地址跟張大叔一講,張大叔一聽就知道在哪,表示下午收工後一定把何大偉送過去。

  這時來請何大妮上門出診的人家馬車趕到,請了何大妮上車,何大妮將自己的包袱交由繼母他們幫她拿去客棧,她在眾街坊四鄰艷羨的目光中賺錢去也。

  張大叔駕著馬車把何家妻兒安全送到六福客棧,跟掌櫃的報上姓名,核對名字,夥計帶著何家妻兒三人去了後面二樓,所有上房都是空的,由他們隨便挑揀中意的住下。


  何梁氏挑了西側第一間房,她嫌東側離廚房太近怕有油煙,而且第一間房離客棧大堂近,出門下樓走幾步路就進了客棧大堂。何小傑年幼,不敢遠離父母獨自居住,於是他挑了西二房。何小強表示雖說房間隨便挑,但一家人也不好住得太遠,於是他就要了西三房,而何大妮的包袱就暫時扔在了西四房的床上,要是她回來覺得不好緊她隨便換。

  店夥計見何家三人都選好房間了,麻利地給屋中早已置備好的火盆點上火,送上熱茶和洗手的熱水,一切照客棧的規矩把該送的東西都送上,請客人自便後夥計就退下了。

  何梁氏沒住過客棧,洗過手喝過茶後,就帶著兩個兒子好奇地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東看西看,連後門小院都去了,還站著看了一會兒夥計喂牲口。

  何小傑難得來一回這樣的大街,透過客棧後門他聽到附近熱鬧的喧囂聲,拽著母親的手軟磨硬泡地要母親帶他去逛街,何梁氏耐不住小兒子的撒嬌求,只得牽了他的手往外走,順手又拿了幾枚十文制錢給大兒子,讓他自己隨意。

  何小強見母親弟弟走遠,他回到客房,趁著院中無人,溜到了西四房,解開床上何大妮的包袱仔細地翻找了一遍,他想看看包袱裡有沒有錢袋,卻一無所獲,連一枚銅錢都沒找出來,只得怏怏地把包袱還原,提腳出門找地方喝酒賭錢去。

  下午何大妮回到客棧,何家其他人都沒在,掌櫃的告訴何大妮何梁氏帶著小兒子午飯後又逛街去了,何小強上午離開客棧後就沒再回來。何大妮在店夥計的帶領下來到西四房,住哪間房間何大妮覺得無所謂,但當她在床邊坐下打算整理行李時,意外發現包袱被人動過,因為包袱結不是自己慣常打結的手法,而且結系得很緊,多花了些力氣才解開,她自己打結從來不會系得這樣緊。

  何大妮打開包袱,面上的衣服看上去還是疊得好好的樣子,但當她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擺在床上時,就看到下面的衣服有人為動過的痕跡,本來折得好好的衣服此時變得有些鬆散,顯然曾經有人在這些衣服裡翻動過,然後又盡可能地弄回原樣,只是那人不知道自己折衣服的習慣,或者過於粗心,而無法百分百的完全還原。

  掏自己的包袱,大概是為了錢,自己一上午不在,客棧裡除了繼母等人,還有其他客人,難說會是誰趁人不注意溜進房來。

  何大妮將衣服重新折好放回包袱,出房門在走廊上喚來店夥計,要求換房間,讓店夥計打開北三房的房門,那個房間正對客棧大堂後門,視野開闊,沒事的時候,廚子夥計這些人都喜歡坐在院裡曬太陽,要是再有人摸進自己房間逃不過店夥計的眼睛。

  重新安頓好之後,何大妮給了店夥計一些賞錢,把有人動過自己行李的事告訴他,叫他們這幾日多注意一下,看自己不在的時候,還會不會有人進自己的房間。

  店夥計記下吩咐,去給何大妮打熱水的時候,順道把這事轉告給了掌櫃的,掌櫃的立刻吩咐夥計盯緊點,這種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拋開何大妮的身份不說,這事要傳出去首先影響客棧聲譽。

  下午何梁氏母子三人陸續回來,接著何大偉那邊收工來到客棧,家人簇擁著他回西一房喝茶休息,聊天中何大偉得知女兒挑中的房間離家人很遠,覺得奇怪,「女兒啊,怎麼你挑個那麼遠的房間?怎麼不跟我們住一起呢?」

  「姑娘不樂意親近我們吧。」何梁氏不陰不陽地道。

  「爹爹,原本我的房間是在西四房,但是我出診回來發現,有人趁我不在偷進我房間動了我的包袱,把我的衣服翻得亂七八糟,顯然是想偷我的錢,為了安全,我只好換到北三房,那個房間正對大堂,沒人能避過夥計的眼睛再進我房間。」何大妮望著何大偉正色道。

  「什麼!?」何大偉大驚,何梁氏的臉色跟著也刷白了,何小強強裝鎮定,何小傑尚懵懂不知怎麼回事。

  「你房間進小偷了?偷到什麼沒?」何大偉問道。

  「錢都被偷光了?」何梁氏問道。

  「房間進小偷了,但除了翻亂行李什麼都沒丟,因為我從不在包袱裡放錢,我的錢都隨身帶著。」何大妮道。

  「那就好,那就好。」何大偉鬆口氣。

  「你掙的那麼多錢都天天隨身帶著?你帶得動?」何梁氏上下使勁打量著何大妮,懷疑她怎麼把錢隨身帶著。

  「你把錢都換成銀票了?」何小強問,他覺得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把那麼多錢隨身帶著,暗罵這女人死精。「那些錢我都放在了安全的地方,小偷再來多少次都找不到我的錢,最多偷走我身上的一點零錢。你們只管放心好了,我也不想這些日子的辛苦都白幹了。」何大妮才不跟人細說她的錢在哪裡呢。

  「你都收好了就好,客棧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也不適合放那麼多錢,沒丟東西就好。」何大偉徹底放心。

  何梁氏也稍感安心,她還想著等新衣裳做好,從何大妮手上弄錢買首飾呢。而何小強認為何大妮這個女人不能再留著,今天他在賭場又欠下一筆債,債上加債,債主已經逼他拿何大妮抵債,既然眼下已經弄不出她的錢,那就乾脆賣了得了。

  當晚一夜無事,次日一早張大叔來客棧接何大偉回家監工,何大妮在客棧呆了一上午,沒人來請她出診,於是午飯後她上街溜躂,特意來到瓦房街上的那間老字號糕餅店買點心,結賬出來時正巧遇見駕車出門的周伯,沒想到周伯正是要去六福客棧找何大妮,既然在路上碰到,趕緊將她從後門帶進向家分行去見劉大掌櫃。

  何大妮被直領到大書房,給大掌櫃行過禮後,大掌櫃也不囉嗦,直接進入正題,「你要小心何小強。」

  「哦?大掌櫃發現了什麼?」何大妮第一次來向家分行拜見三位掌櫃時,就定下了盯梢何小強的計策,大掌櫃如今這麼說肯定是有所發現。

  「何小強被人追討賭債,而且這幾日發現他又在賭坊逗留,輸多嬴少,昨天有人看到他被債主的打手按在地上拳打腳踢。」

  「昨天我們一家搬到客棧,聽夥計說他上午出門直到下午我回去了他才回來,去哪了沒人知道,不過前天我回家時看到他鼻青臉腫,說是在集市上被人打劫,而且人家就是挑他來搶,知道他是我弟弟以為他身上有錢,結果人家搜身後嫌錢少這才揍了他。既然他在被人追賭債,那他這傷就蹊蹺了。」何大妮把何小強在家時的情景講給大掌櫃聽。

  大掌櫃也覺得奇怪,「從來沒聽說過集市上有惡霸劫掠百姓的,本地官府別的不說,在地方治安上一貫是很重視的,報官了沒?」

  「沒有,說是怕那些惡霸知道報官後上門騷擾。」

  「哼,這就說明有問題啊,惡霸再凶狠,在知道事主報官後,不四下藏匿起來躲避風聲,還大膽地上事主家騷擾,這不是明擺著不把官府放在眼裡麼,就算是佔山為王的強盜土匪也不敢這麼公然的對抗官府啊。」大掌櫃冷笑。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可我繼母聽了何小強的話,死活不肯報案,也就只好由她了。」

  「嗯,想必這打劫是假,追債是真,好在你們一家已經搬去客棧,馬掌櫃他們都會仔細你們的安全,在客棧裡你倒是不用害怕,諒他們不敢找上門去索要財物。」

  「有向家分行的名號在頭頂上,我自是不怕他們,不過昨天還發生了件蹊蹺事,我的行李被人動過,有人趁我在外面出診,進了我房間翻了我的包袱意欲偷錢,幸好我的錢早就另存他處,賊子沒有得手,又沒將我的東西好好還原,讓我發現破綻。」

  「哦?還有這種事?店夥計當時都沒發現有人進了你屋?」

  「沒有,我繼母他們挑的都是邊上的房間,夥計又大多在大堂忙活,視線受阻根本看不到什麼,我回去發現有賊子就搬過了房間,吩咐了夥計幫我盯著。現在聽了大掌櫃的話,我想有一人嫌疑最大。」何大妮若有所思道。

  「的確,他現在被逼得很緊,為了還賭債,他什麼都做得出來,當年他就曾賣掉他兩個妹妹,要不是你暗中接手,那兩可憐的小姑娘就要被賣到窯子去了。」

  何大妮眉頭一皺,「他要是再把我給賣了呢?我的身價應該夠他還債的吧?」

  大掌櫃笑得舒心,「那他就要倒大霉了,你可是在太醫院有庫檔有備案有醫證,在身份上與天下的男大夫們毫無二樣的正經大夫啊,但顯然很多人都忽視了這一點,他們只看到你是出宮的前宮女而已。」

  何大妮笑得更加開懷,「那就讓他賣了我吧。」

  大掌櫃也笑得老奸巨猾,喚來下人把另二位掌櫃請來,「我們現在來商量一下如何保證你的安全,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把你運出城去交給下家,你在客棧內的安全交由馬掌櫃負責,在外面則由我們負責,我們一定會保你平安,而這就是你徹底脫身的最好機會。」





入門 第153章

  與三位掌櫃商定安全措施和善後事宜,天色已晚,何妮匆匆在瓦房街上的幾家店舖裡隨便又買了些東西,裝作大採購的樣子返回客棧,點心大家一起分享,胭脂水粉讓何梁氏先挑,玩具給了何小傑。

  次日一早,何大妮照舊被城中大戶請去出診,快中午的時候,客棧來了投宿的客人,一行兩人,駕一輛載貨的平板馬車,馬車上有四口大箱子,客人入住後店夥計幫著把箱子送去客人房間。

  下午,何小強替母親上街購買年貨,被人半途劫持帶去債主那裡,在那裡等著的還有上午才到客棧入住的兩位外地人。

  外地人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生口契約,何小強在上面填空和簽字畫押,外地人數出足額銀票交給債主,債主扣下債務和利息,把剩下的錢給了何小強。

  何小強將銀票揣入懷中得意洋洋地離開,繼續去買年貨,至於那兩個外地人牙子要怎麼弄走那個女人就不是他的事了,只要他不露面,就沒人知道是他幹的,他就可以太太平平地找個合適的借口離開古桑縣。

  當晚一夜平靜,第二天何大妮依舊出診,下午回來,回來不久就被店夥計請到樓下,說有個客人身體不舒服,已經在客棧歇了一天,耽誤了一天的行程,為了一路平安,想請何大妮給開些食療方子路上好用。

  何大妮想不通趕路的旅人拿著食療方子要怎麼用,但她還是隨店夥計進了個外地人的房間,房間裡他的同伴正在照顧他,見何大妮進來趕緊讓座,把大夫開的藥方給何大妮看,桌上擺著紙筆等物。

  藥方上是一些驅寒的藥物,而病人坐在床上一邊咳嗽一邊喝藥,何大妮本想再給病人切切脈,可病人在喝藥,同伴又在催促何大妮趕緊寫食方,何大妮只得坐下照著藥方寫幾個簡單的食療方子,店夥計始終在房門口照應著。

  病人喝完藥後,直嚷口苦,同伴給他倒水卻發現水壺不熱,於是叫進店夥計,讓他去打壺熱開水來。店夥計前腳走,專心寫食方的何大妮隨後就遭到襲擊,被病人的同伴從身後勒住脖子摀住嘴巴控制住,而那個「病人」則飛快地從枕頭底下抽出繩子將何大妮雙手背由身後捆上,雙腳也捆了個結實,末了又把她的手帕塞進她嘴裡,然後打開一個箱子,裡面是空的,將何大妮放進箱子裡再蓋上箱蓋掛上鎖。

  整個過程何大妮只是一開始象徵性的掙扎了一下就不再動了,任由這兩個男人把自己五花大綁塞進箱子。

  等店夥計提了開水壺進來時,這個房間已經一切恢復原狀,客人告訴店夥計何大夫開完方子已經走了,並且叫店夥計退房,趁城門未關,他們現在就要上路,趕到城外的村子休息,第二天好在天亮前上路,也省得在城中等開城門浪費時間。

  客人的這番要求很正常,被耽誤了行程的外地人通常都用這種方式趕在關城門前出城,到外面的村子投宿。

  店夥計帶了一人去前面結賬,另叫了夥計來幫忙抬箱子,備車出發。

  這兩個外地人的馬車前腳從客棧後門,店夥計立刻通知在後門外食攤上埋伏的人手,跟上那輛可疑馬車,同時另有夥計奔前頭去通知掌櫃,在院子隱蔽處監視的店夥計根本沒發現何大妮出過那個房間,另外客人所帶的四個箱子有一個重了很多,與昨天的重量不符,而今天一天這兩個外地人除了請來一個大夫外就沒與外人接觸過。

  掌櫃讓店夥計密切注意現在在客房的何家那幾人,不可以透露半分消息,客棧裡的何家人由他們負責,外面的有向家分行的人手支援。

  馬車一路順利地來到西城門,排隊等候官兵驗過文書放行。

  何大妮悶在箱子裡很不舒服,但她保持冷靜克制,放慢呼吸,仔細聆聽外面的動靜,當聽到外面有官兵拍打箱子詢問箱子裡所裝何物時,積攢了一路力氣的何大妮不再安靜,而是在箱子裡奮力掙扎起來,箱子空間狹窄,雙腳又被綁,卻不妨礙她使勁地蹬踹箱子,咚咚呼呼地弄出很大的聲響。

  官兵發現箱子有動靜,立刻心生懷疑,不等那兩個人牙子逃跑,一群官兵呼啦圍了上來,武器出鞘,將兩個人牙子當場控制住,從他們隨身行李中搜出了鑰匙和一張賣身契。

  官兵把賣身契交給隊長,隊長一看,契約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寫著所賣生口為何大妮,收銀一千五百兩,一經賣出永不反悔絕不找人生死各從天命,簽字畫押的卻是何大偉的名字,沒有手印。

  這時,官兵也用鑰匙打開了箱子,發現了裡面五花大綁的何大妮,趕緊解開她身上的繩子,拿掉嘴裡的手帕,小心地扶她出來。

  何大妮坐在馬車沿上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箱子裡太悶,沒有鑽呼吸孔,呼吸很不暢,如今一重獲自由,何大妮趕緊先喘勻了氣再說。

  隊長拿著賣身契去詢問何大妮事情經過,確認身份無誤後,隊長大喝一聲,「來人,將他們送交官府。」

  官兵們立刻押人的押人,駕車的駕車,浩浩蕩蕩前往古桑縣衙,附近百姓看到有大熱鬧,一路尾隨,而何大妮被賣給人牙子的驚天消息也就通過這些百姓們的嘴傳遍全城。

  何大妮在官兵的護送下往衙門去了,一路盯梢跟蹤而來的探子則來到隊長跟前,笑嘻嘻給了一錠銀子,請隊長和眾兄弟喝酒,順便詢問那張賣身契上的具體內容。

  隊長客氣兩句,笑納下銀兩,然後把賣身契的內容完整告訴給對方。

  得知簽名者是何大偉,探子立刻告辭,返回向家分行向大掌櫃稟報。

  大掌櫃獲知消息,另喚了個下人帶上大夫去楊家通知此事,他則馬上更衣出發,親自趕往衙門去見縣太爺,跟他說兩句話。不論賣身契上簽名的是誰,衙門在看到那張契約後,勢必都要把何家上下人口都帶到公堂上才會問案,而這個時間何大偉還在家裡監督工匠做事,他有足夠的時間跟縣太爺好好聊聊天。

  楊家本還奇怪向家分行的人來傳話怎麼還帶個大夫,可一聽完消息,老夫人當場暈厥過去,老爺子也一口氣吊著上不來下不去直翻白眼,家裡頓時一陣手忙腳亂雞飛狗跳,大夫趕緊現場救治。

  幾針紮下去,老爺子緩了過來,老夫人也悠悠醒轉,醒來就淚如雨下,哭著喊著要去衙門,家人趕緊攔住,派了楊策去衙門打探情況,另派家人去鋪子叫楊玨與楊簡父子也趕去衙門,女眷們全在家裡坐立不安地等著消息。

  大掌櫃趕到縣衙時,官兵早已護送何大妮抵達衙門,衙門外圍滿了等著看升堂的百姓,兩名人牙子已經暫時收監,何大妮在後堂廂房接受大夫的檢查,縣太爺與師爺正在看那張賣身契,等著衙役把何家其他人口都帶到衙門來。

  衙役前來稟報說向家分行大掌櫃要見太爺,縣令趕緊讓人進來,一番寒暄之後,縣令把賣身契給了大掌櫃看。

  「本縣知道這個何大妮與京城向家關係菲淺,那個……」縣令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

  「太爺知道,以何大妮如今的身份,她能被家人隨意賣給人牙子麼?」

  「律法有所規定,像她這樣身份的不得買賣,何大妮有醫證在手,她就是個正經大夫,唯一區別是她的性別為女,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好比那有功名在身的學子,何曾聽說過學子因為家境貧寒被家人賣掉為奴的?這案子其實很簡單,但是因為牽涉到家人,所以……」

  「太爺必顧慮,該怎麼斷案就怎麼斷案,該坐牢的讓他去坐牢,我來只有一個請求,准許何大妮與何家分家。」

  「分家?這是那何大妮的意思?」師爺問道。

  「實不相瞞,何大妮深受京城權貴的喜愛,在她返鄉之前,京城那邊就早已安排好何大妮日後返京之事,本想讓她回家鄉將家裡安頓好之後就回京城去,在京城賺錢寄回來養家。沒曾想家裡意然違反律法要將她賣予為奴,不如趁此判她分家,讓她回京城去好好過日子吧。」無論賣身契上簽的是誰的名字,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張賣身契,證明何大妮被買賣為奴的鐵證,而這就是何大妮脫身的籌碼。

  「這……難道是她早有此意?」

  「太爺在縣裡多年,多少也聽說過何家的事,何大妮是個苦命姑娘,家裡視她為搖錢樹,前幾天還因為在我跟前拉生意做說客不成被繼母一頓毒打,不得不在外祖家暫住了一陣子,那時起她就有了這個想法。要是太爺准她分家,何大妮一定會感激太爺的。」

  師爺跟縣令耳語幾句,縣令默默點了點頭,「大掌櫃所言極是,何大妮是個有為的大夫,既然她在京城前途無量,我們也不能擋人前途,一切就依大掌櫃說的辦,只要何大妮在堂上提出分家,本縣照準就是。」不管何大妮分家的想法是幾時有的,也不管她這想法是不是違背公序良俗,對縣令來說,重要的是何大妮身後的勢力,誰又願意一直做個小縣令呢。

  劉大掌櫃立刻起身行禮,「多謝太爺,向家感激不盡。」

  縣令擺手客氣,「向家是本縣利稅大戶,同時又積極出資幫助縣民修橋鋪路,一年三節還會擺下粥攤施粥,向家為本縣做了好事無數,此等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劉大掌櫃再次拱手,「多謝太爺。我可否去看看她?」

  「可以可以,請。」縣令遂喚衙役帶大掌櫃去何大妮的房間。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2 05:47 PM

本帖最後由 咩咩大羊 於 2011-5-2 05:49 PM 編輯

入門 第154章

  衙役引了劉大掌櫃下去,才走沒幾步,就看到外面有衙役領了個十來歲的少年匆匆進來,劉大掌櫃停住腳步,聽到衙役向屋裡的縣令稟報楊家派人要見何大妮時,上前見禮,雙方互通名姓,得知面前這少年是楊家二子楊策,他父親和大哥正從店舖趕來的路上。

  楊策見對方正是城中赫赫有名地向家分行大掌櫃,連連施禮,而劉大掌櫃也就順道帶著楊策一塊隨衙役去看望何大妮。

  二人來到廂房,衙役帶人進屋,大夫正在寫藥方,何大妮坐在床上,腦袋歪歪地靠著床柱,眼睛半閉,神情萎靡,好似受了什麼重大打擊一般。

  楊策先跟大夫說話,劉大掌櫃先來到何大妮床前,兩人未有交談,只有些小動作,劉大掌櫃擋著眾人視線給何大妮豎了個大拇指,何大妮抬起頭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腦袋一歪又恢復成萎靡不振傷心欲絕狀。

  楊策從大夫那裡得到放心的消息,何大妮沒事,只是受些驚嚇,喝幾劑藥,再有家人陪著說說話開解一下,過幾天就沒事了。

  楊策放下心來,搬了凳子到何大妮床邊,與劉大掌櫃一道陪著何大妮聊天,問了問事發過程。

  大夫寫好藥方交給何大妮,交待服藥事項後就走了,沒多久,又有衙役帶著楊玨和楊簡父子來到廂房,楊家父子與劉大掌櫃互相見禮後,楊玨非常感謝向家分行及時的報信,大掌櫃擺手謙虛,只說是附近正好有夥計看到,要不然他也沒那麼快得到消息。

  那邊寒暄完,揚策緊接著代表姐將事發過程講給父親和哥哥聽,楊玨氣得一陣胸悶,把藥方和一些碎銀交給小兒子,叫他先去藥鋪抓藥然後直接回家,等稍晚些過了堂,他帶甥女回家休息。

  「妮兒,你覺得怎樣?回頭跟舅舅回家啊。」

  「嗯,一切但憑舅舅作主。」何大妮蔫蔫地道。

  「對了,舅舅從哪裡來?家裡一切都好吧?表弟什麼都沒說,外祖父母他們年紀大了,聽到這個消息,他們哪裡受得了。」楊家是真心關心自己,何大妮自然也擔心他們。

  「家裡都好,就是剛收到消息時嚇了一跳,現在都沒事了,要不怎麼會叫我們這些爺們一起過來?」楊玨也不敢把家裡老人暈厥的事告訴何大妮,他當時聽家人來鋪子報信時他自己都差點氣暈過去。

  「我也沒想到,一開始還以為是歹人擄人,可在城門口被官兵救下後,隊長拿著賣身契詢問我身份,我才看到上面簽著我爹的名字……」何大妮泣不成聲起來,「我不知道我做錯了哪裡,他們要這樣對我,我真不知道,我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妮兒啊,別哭,不值得為他們哭。」楊玨也跟著抹眼淚。

  「我一心為家,還想攢錢買大房子一家人住,沒想到才過幾天,他們就這樣對我,我有什麼臉面再見人,還不如一頭撞死了好。」何大妮嗚咽了幾聲,實在哭不出多少眼淚,只能使勁癟著嘴做悲苦狀,卻更加叫人以為她已經傷心到哭不出來的地步了。

  「好妮兒,千萬別說這話,這叫你外祖父母他們聽見該多傷心,為了我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我也捨不得你們,可我家這樣弄我,我真是活不下去了。求舅舅救救甥女,救救我,讓我解脫了吧,我不想再與他們有瓜葛了,讓我擺脫了他們吧,求求舅舅了。」何大妮拉著楊玨的衣擺苦苦哀求。

  「好孩子,舅舅救你,舅舅一定想辦法救你,你身份不同一般,你不僅僅是回家的前宮女,是自由民,同時你是正經大夫,你有醫證的,律法規定你這樣身份的不得買賣,你家賣你是要坐牢的。對了,不如到時你在堂上向太爺請求,說你要分家。對,今晚這案子結不了,正好可以找太爺說說情,我楊家在本縣好歹也有些身份,太爺應該會給這個面子。等你分了家,何家與你再無干係,他們是死是活日子過不過得下去你也無需再管,正好你在京城有人脈,你就不如回京城去過你的日子,將來在了你的老師師兄那些人給你說門親事,我們就徹底放心了。」情急之下,楊玨還真逼出了一個主意,而這主意跟日前劉大掌櫃與何大妮商量的一模一樣。

  何大妮愕然,飛速地跟劉大掌櫃交換了一個眼神,劉大掌櫃暗暗點頭示意。何大妮立馬又嗚咽起來,「謝謝舅舅,就依舅舅說的辦,他們這樣傷我,我我我……」

  楊玨拍拍何大妮的胳臂,語氣悲痛,「我知道,這都是被逼無奈,好好的姑娘家跟家裡鬧分家,傳出去都是笑話,可要不分家,你在家裡根本過不下去,還耽誤你的前程,今天要不是被城門官兵救下,恐怕這時候都沒人發現你失了蹤,回頭發現你不見了,可叫我們到哪找你去。」

  「嗯,若是事成,我定回京城好好生活,待我有空一定回來看望你們。」

  「嗯!」

  屋裡剛定妥分家的主意,外邊衙役敲門進來,「何大夫,升堂了,請各位到前面大堂上去。」

  眾人不敢怠慢,趕緊扶了何大妮起來,攙著她隨衙役往都面走,到堂下時將她交給衙役帶上公堂,劉大掌櫃三人則到大門口與圍觀百姓站在一塊,遠遠的圍觀。

  衙役將何大妮帶上堂,跪在大堂方邊,左手邊跪了一長排的人,挨自己最近的是那兩個人牙子,再過去就是何家夫妻,何小強與何小傑都沒在堂上。

  「民女何大妮叩見太爺。」何大妮跪下後給高高在上的縣太爺叩頭見禮。

  「啪!」縣令重重一拍驚堂木,堂下頓時一片禁聲,眾人大氣不敢出,低頭哆嗦。

  「何大妮抬起頭來,你是本案事主,看看你左手二人,是否認得。」縣令道。

  何大妮依言抬頭,跪著上前幾步,再回頭細打量,然後又跪回原處點頭道,「回太爺,正是此二人將民女抽綁塞入箱中,幸好在城門處被官兵救下,隊長將從他們身上搜到的賣身契給民女看,民女這才知道家裡將民女賣給他二人為奴。民女命苦哇,求太爺給民女作主。」說完,何大妮又哭泣起來。

  「啪!」縣令再一拍驚堂木,對堂下喝道,「張漢王二,你二人還有何話說?你二人從事生口買賣多年,明明知道事主此等身份之人不得買賣,卻仍然違反律法,悄悄與人簽下契約,將人塞入箱中意欲矇混過關,該當何罪?」

  「太爺饒命啊,都是小的鬼迷心竅見錢眼開,只看到何大夫是女子,又懂醫,有本事,帶去外地能賣高價,太爺饒過小的這次,下次再不敢了。」兩個人牙子磕頭求饒。

  「一派胡言!若真如你二人所說,只是貪圖事主身價,又何須將人捆綁塞入箱中?你們販賣生口只需憑生口契約就可堂堂正正將人帶出城去,多此一舉之行為,足以說明你們其實明明知道販賣事主違法,屬知法犯法明知故犯之罪,饒你二人不得!暫且下邊跪著,稍後再判。」

  「啪!」又一下驚堂木,「何大偉!」

  「草民在。」挨著人牙子跪的何大偉哆嗦著磕頭應聲。

  「你販賣親女,證據確鑿,還有何話說?」

  「太爺,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草民這兩天一直忙著整修房屋之事,每天早出晚歸,除了街坊鄰居和工匠,從來未與外人打過交道,更不認得這兩個人牙子,有街坊鄰居作證,太爺明察啊!」何大偉呼天搶地。

  「賣身契上有你簽名,你又作何解釋?」

  「草民不知,草民不知,草民沒有簽過賣身契,草民沒有要賣女兒啊。太爺明察!」何大偉聲嘶力竭痛呼冤枉。

  「啪!」驚堂木響,「來人,將證物呈給被告,何大偉,你看看是不是你的簽名。」

  一名衙役捧著個方形托盤走到何大偉面前,將托盤上的那張賣身契給何大偉看。

  何大偉草草看過全文,在看到簽名時,驚叫起來,「太爺,這不是草民的簽名,草民簽名的筆跡不是這樣的!有人冒充草民簽名,請爺明察,還草民清白!」

  「哦?」沒想到還有這茬,縣令略一沉思,道,「來人,再備紙筆,著堂上被告逐一寫下何大偉三字,本縣要檢查筆跡。」

  命令一下,師爺立刻準備紙筆,兩名衙役一人拿紙,一人拿筆墨,先從人牙子開始,一個個輪過去,何梁氏不識字,故她不用寫。

  縣令與師爺當堂拿著賣身契和樣本簽名當堂核對筆跡,可看來看去,唯一能看出來的是賣身契上的筆跡的確不是何大偉親筆,但到底是誰簽的名卻一時也看不出名堂,因為除了何大偉的字跡還算清楚外別人的都寫得很潦草。

  沒有發現可以利用的破綻,這叫縣令一時難辦起來,要是不能證實何家有罪,何大妮就無法提出分家如願回京城去,自己還指著這件事成之後京城有人念著自己的好,將來有機會能美言幾句……

  師爺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跟縣令耳語幾句,縣令眼睛一亮,思路頓開。





入門 第155章

  「啪!」驚堂木響,「何大偉,剛經本縣驗明,賣身契上簽名的確不是你所親筆,但這並不能洗清你的冤屈,也許是你躲在幕後指使他人代簽也未可知。因為你身為大夫,很清楚上中九流者不得買賣的律法,讓人代簽你就可以洗清嫌疑,倘若人牙子順利出城,賣女錢順順當當揣入你的口袋,要是失敗,你也不擔一點責任。」

  「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何大妮是草民親女,入宮十年好不容易才回來,草民疼她還來不及,怎會突然將她賣掉,請太爺明察啊!」何大偉死命磕頭。

  「何大偉,不要惺惺作態,事主何大妮是你元配所留唯一長女,當年你是如何對待長女,全縣鄉鄰都有耳聞,如今你說疼她,叫人如何相信?」

  「是啊是啊,當年何家待長女可壞了,大冬天的小女孩還一身破單衣。」

  「可不是麼,一個小孩子整天在病人中間來來去去伺候著,就是換了大人也不敢這樣,何家擺明就是要弄死大女兒,只是姑娘有生母在天之靈庇護,才沒讓他們如願。」

  「還聽說啊,這個大閨女天天吃不飽飯,父母弟妹天天有魚有肉白米飯,大姑娘只有雜糧饅頭拌點菜湯,何家那會兒家境又不差,大姑娘的日子過得跟乞丐似的。」

  「現在何家說疼愛長女,誰信哦,肯定是嫌姑娘掙錢太慢,不如賣了得筆快錢的好,就是他們賣掉的,太爺別信他們鬼話。」

  「何大偉自己還是大夫呢,知法犯法,真是沒天理了,他怎麼不在自己頭上插根稻草啊。」

  「就是,太爺別信,別信。」

  堂上的縣令還沒說什麼呢,圍觀百姓們倒先不幹了,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嚷起來。

  何大妮把臉埋在手帕裡啜泣不己。

  何大偉與何梁氏使勁磕頭,咯咯作響,大呼冤枉,他們沒有生過一分賣女兒的心思,女兒如今是家裡唯一的頂樑柱,賣掉女兒對家裡毫無好處,他們還指望女兒能照顧父母提攜弟弟。

  縣令執起驚要木重重一拍,「肅靜!」

  堂上堂下頓時禁聲,何大偉夫婦趴伏在地上,滿臉眼淚鼻涕可憐巴巴地望著縣太爺,兩人額頭都磕破了皮,傷口混著地上的灰塵,紅一團黑一團的。

  「何大偉,你所說證言又有何憑證?誰能證明你的清白?」縣令問道。

  「他們!」何大偉似是情急之下隨手一指,正好指著身邊的兩個人牙子,「問他二人就可知道是誰與他們簽的契約,一定不是草民。」

  「張漢王二,與你二人簽約的可是身邊此人?

  張漢王二都搖頭,「太爺,不是,不是此人,昨天與我二人簽約的是個十來歲的年輕後生。」

  「怎樣的年輕後生?長什麼模樣?你們在哪碰的面?你二人仔細道來,若有隱瞞,罪加一等。」

  張漢王二連連叩頭,「回太爺,那年輕後生長得很普通,穿身新衣裳,臉上有些淤青。我們是在城中一間破屋見的面,當時屋裡在場的還有一個壯漢,那男子左額上有一塊圓形疤痕,簽下賣身契後,錢是先給了那個男人,他抽了幾張銀票後,再將剩下的錢給了那個年輕後生,然後我們三方各走各的路,我兄弟二人回客棧準備出城事宜。」

  「你二人所言屬實?」

  「句句屬實,不敢期瞞太爺。」

  縣令繼續審問道:「你們三方分手後,還有沒有見過那兩人?」

  二人飛快搖頭,「我們回到客棧後就再沒出去,那個壯漢沒再見過,不過那個年輕後生……」二人猶豫了一下。

  「說!」縣令猛拍驚堂木。

  「小的二人下榻在城中六福客棧,那年輕後生也住在那裡,我看到他在樓上喊店夥計打熱水。」

  何大偉愕然,眼睛瞪得幾乎脫框,何梁氏一聲不吭直接暈倒了事。

  縣令在上面又拍驚堂木,「怎麼回事?」

  「太爺!」何大妮愴然大呼,伏地叩首,「六福客棧二樓全是上房,這幾日只有民女一家五口住在那裡,十幾歲的年輕後生極有可能是民女大弟弟何小強。」

  「何小強何在?」縣令問衙役。

  一名衙役出列稟報,「回太爺,六福客棧當時只有何梁氏與其小子,並無何小強蹤影。」

  縣令隨即扔出兩支令簽,「全城捉拿何小強與那額疤男子。今日暫且到此為止,四被告收監,事主由家屬帶回,明日再審,退堂。」

  衙役們喊了一聲堂威,將何大偉等四人押了下去,同時何小傑從人群中跑出來,哭喊著抱住爹娘的腿,一家三口剛哭成一團,何小傑就被衙役一把揪下來推到一邊。何小傑又哭著去找何大妮,但此時何大妮已經置身在了舅舅表哥與劉大掌櫃的保護之下,匆匆往衙門外走去。

  「大姐姐!」何小傑撲到何大妮腳邊死死抱住她的腿,痛哭流涕,「大姐姐,救救爹娘,救救爹娘!他們不是要賣掉你,他們是清白的。」

  何大妮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異母弟弟,又看著張大叔等老街坊跑向自己,「小傑,你跟張大叔他們先回去,明天再來。張大叔,小傑就交給你了,麻煩你明早再帶他過來。」

  「哎,行,我帶他回去,你……」張大叔與兒子將何小傑從地上拉起來,表情複雜地望著何大妮。

  「我沒事,我今晚回外祖家,等官差找到何小強,案子就能結了。」

  「也好也好,那我們就先帶小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大叔好走。」

  「不,我不跟大叔走,我要跟大姐姐一起!大姐姐。不要讓我一人回家!」何小傑死活不肯,爹娘收監,哥哥下落不明,家裡沒有一人在,心裡滿是害怕和恐慌,他不想離開眼前唯一的親人,所以他掙扎得很厲害,居然差點就從張大哥手底下掙脫。

  「何小傑,你有兩個選擇,要麼跟張大叔回去明天繼續來看審案,要麼露宿街頭明天一早給你收屍。」何大妮的聲音冷漠得毫無感情。

  張家父子嚇到了,張大哥不顧何小傑哭鬧,一把將他扛在肩上,打了個招呼大步走出了衙門,扔上家裡的馬車匆匆回家。

  「對了,舅舅,麻煩你跟縣令說一聲,無論找沒找到何小強,找到了固然好,要是沒找到,無法證明爹爹的清白,勢必就要他去坐牢,那麼我願意用分家來換他的刑罰。我想爹爹和母親一定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不管是爹爹還是何小強去坐牢,對何家都是致命打擊,我用分家做交換,他們一定答應。」何大妮為求脫身保險,腦子轉得也是飛快的,而且這番話一說,表面上她仍然是為何家著想的,分家都是被家人逼的。

  「行。」楊玨摸摸身上,扯下腰上的腰佩在手上掂了掂,「妮兒,你跟表哥先回去,我這就去找縣令說一說。」

  「我陪你去。」劉大掌櫃主動幫忙,「兩人遊說,縣令不好駁我們兩家的面子。」

  「多謝,請。」楊玨也不浪費口舌,拱手道謝後,與劉大掌櫃匆匆去求見縣令,表哥楊簡帶何大妮回家休息。

  楊家馬車一直在衙門外頭候著,車伕見人出來,趕緊扶了少爺與表小姐上車,先駕車回家。

  回到楊家,才進二門,走沒多遠,表嫂帶著表妹楊箏就先跑出來迎接,扶了何大妮往外祖父母的屋裡走,這一下午大家都在那裡焦急地等著消息。

  在後堂上房見著外祖父母舅母等長輩,何大妮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外祖母及舅母抱在懷裡,心肝肉地喊著,小輩們好一番勸,才勸住了老人家穩住情緒,坐下來聽何大妮細述詳情經過。

  聽完後大家又是傷心又是氣憤,「一定是那何小強搗的鬼,他一貫愛賭,肯定是欠了賭債,要拿你抵債,才做出這種事來,虧他聰明,還知道冒充他爹的簽名。」

  「外祖父,外祖母,舅母,這事已經發生多說無益,官差已經全城捉拿何小強,等拿到了人就知道真相如何了。」

  「要是他當初拿到錢就一早跑了呢?你這案子是今天下午發的,他要上午就跑了,這時候上哪抓人去?」外祖父問道。

  「他跑了,還有另個人在,聽人牙子的供述,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應該就是何小強的債主,哪怕他也跑了,他的手下肯定還在城中,一定會有人知道些什麼。退一萬步來說,要是相關人員都是瞎子聾子,沒辦法證明我爹爹的清白,那就只有他去坐牢了,現在只證明了賣身契上的簽名不是他親筆,卻沒有證明此事他的確不知,證明不了他的清白他就要坐牢。」

  「要真到了這個地步,你爹爹去坐牢,那你何家怎麼辦?家裡有個吃牢飯的,太影響你何家的名聲了。」舅母問道。

  「不怎麼辦,不論最後證明到底是誰要賣掉我,舊仇新怨加在一起,我已經被重傷得傷痕纍纍,但我作為女兒願意再最後為家裡著想一次,到時我會在堂上提出分家,用分家換刑罰。」

  「分家?」屋裡眾人除了楊簡外,其他人異口同聲,「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一步步地退讓,結果就是他們一步步的得寸進尺,當爹的口口聲聲說我是寶貝女兒,卻根本保護不了我周全,對這樣的家庭我還有什麼可留戀的,不如回京城去找我老師師兄他們,有他們的照顧,我混得再差也比在家裡活得滋潤。」何大妮滿臉悲苦狀地給楊家人打心理預防針。

  屋裡陷入一片寂靜中,大家都沉默了,好半晌,管家進來傳飯,老夫人才幽幽開口道,「也好,就回京城去,別再惦記這個傷心地,得空的時候捎封信回來,叫我們知道你過得好,我們也就放心了。」

  「嗯,我會的,我不會忘記在我無依無措的時候,還有你們給我的溫暖。」何大妮掏手帕拭淚,這次是有感而發的真哭,情真意切。

  「我兒,等案子結了,會留下過了年再走吧?哪怕吃頓年夜飯也好啊。」老夫人拉著外孫女的手百般不捨。

  「嗯,好,就依外祖母,我還要給娘親掃墓呢,本來前些天就該做的,卻被下雪給耽誤了。」

  「好,等案子結了,要是天好,咱們全家一起去給你娘掃墓,也省得誤了你年後上路的行程。」

  「哎。」

  「好了,時間不早了,準備開飯吧,折騰這一下午,妮兒想必都累了,吃了飯再吃藥,早些休息,明天一早還要回衙門去呢。」舅母收拾好情緒,指揮下人做事,大家一起同屋吃飯。

  眾人晚飯吃到一半,楊玨回家,告訴何大妮與眾人,已經跟縣令完全談好,明天堂上見機行事,反正在他回來之前沒有聽到官差抓到何小強的消息,很有可能
他已經畏罪潛逃。

  「那個疤臉的男人呢?抓到沒?」老夫人問道。

  「也沒消息,這種人做多了壞事,對官府的辦案習慣很清楚,又消息靈通,你們在城門口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又隔了那麼長的時間才下令抓他,那傢伙肯定也早就得了消息溜了。」楊玨搖頭。

  眾人相視無言,「看來真是那退一萬步的情況了。」

  「要真是到明天升堂並確定這兩人真的跑出城去了,那坐牢的就只能是何大偉,妮兒這時候再一求情,用分家換刑罰,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何大偉一旦去坐牢,他們何家就完蛋了,他們只有答應的份。」楊玨在飯桌前坐下,丫頭捧上洗手水。

  「日後何小強也不敢再回本城,他身上背著這個案子的嫌疑。只要露面,就會被抓進衙門,他只能在別的地方隱姓埋名的生活,他這輩子算是徹底毀了,都是他自找的。」外祖父冷哼道。

  「他根本不值得同情,行了,不談他們何家的事了,談談我們全家什麼時候去給妮兒她娘掃墓吧,妮兒過完年就回京城開始正常生活,她回來這些天看她都經歷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早點回京城去也好。」老夫人別起話題。

  「好啊,是該去看看妹妹了,來回一天就夠了,等案子結了,就挑個天晴的日子全家一起去吧。」楊玨點頭表示同意,喚來管家吩咐準備掃墓用品。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4 11:30 PM

入門 第156章

  當晚何大妮早早休息,次日一早,楊玨與兩個兒子就帶著何大妮去了衙門,門口已經來了很多等著看熱鬧的百姓,何大妮作為事主,被衙役帶走,等正式升堂再出來,而楊玨等人只能與圍觀百姓一起站在大門外,張大叔等街坊也帶了何小傑來看審案。

  辰正時分,準時升堂,衙役們喊完堂威,受害人與被告悉數到堂跪下,衙役另外還揪上來一個男子,左額頭上有一個圓形疤痕。

  縣令照例先詢問此人身份,此被告老實交待,他叫李狗兒,以在賭坊放高利貸為生,何小強在他手上欠了很多債,利滾利還不上來,於是拿他大姐姐抵債,那天簽完賣身契三方分手後他就再沒見過何小強。

  「李狗兒,你可知何小強賣他姐姐,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別人授意?」

  「回太爺,小的不知道,小的只管何小強還出錢來,別的一概不管,小的也不知道何小強賣他姐姐是犯法,不然小的絕對不敢收這錢。求太爺開恩,小的跟此事毫無關係啊。」李狗兒哆嗦成一團。

  「你當真不知?」

  「太爺,小的真不知,小的冤枉。」

  「好,李狗兒,你暫且跪在一旁。張漢王二,你二人是外地人牙子,誰叫你們到這來帶走何大妮的?你們又怎麼知道何大妮此人?」縣令又問另二個被告。

  「沒有人叫小的來,沒有人,是小的先帶了幾個生口進來賣掉,賺了錢我二人手癢,也去玩了幾盤,在賭桌上認識了何小強,他出手闊綽,下注狠,贏得多輸起來也嚇人,那天賭完他贏了一些錢,請小的幾個去吃酒,知道我二人是人牙子後,就說要賣掉他姐姐,小的二個也不知當時怎的就鬼迷心竅……」

  「一派胡言!」縣令怒拍驚堂木,「既然你二人與何小強是在本城才認識,你們身上又怎麼會攜帶那麼多銀票?生口的生意就那麼好賺?大膽刁民,還不從實招來。」

  「太爺饒命,太爺饒命,銀票是憑印信在城中錢莊提的,那家錢莊的掌櫃跟我二人所在牙行有些私交,牙行的人到這來要用錢憑印信就可以提錢,錢莊會跟牙行結賬,所以我二人才能在短短一天時間內拿到一千五百兩的銀票,當時還想著回去交貨後我二人能抽不少傭金。」

  「就為了你二人的傭金,就視本朝律法為無物?你二人真是好大膽子!」縣令怒斥。

  「太爺饒命,饒命啊,都是小的見錢眼開鬼迷心竅,才做出這樣的糊塗事,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肅靜!本縣再問你二人,你二人當時怎麼就沒問那何小強,他既非家主,怎麼有權賣掉自己姐姐?而且以何大妮的身份,又怎麼能隨意買賣?」

  「太爺,當時大家都喝多了,小的也不記得問沒問,後來簽約付錢時,賣身契上寫著何大偉的名字,何小強說這是他爹的名字,我二人也就沒再多問,只以為是何家同意賣掉長女給兒子還債。而我二人就是貪圖了何大妮身價貴,想說富貴險中求,才買了箱子把她裝起來想矇混過關。只以為她姑娘家肯定體弱,在箱子裡悶一會兒就會頭暈目眩沒了力氣,就沒給她灌迷藥,可卻完全沒想到在城門口她居然有那麼大的力氣將箱子搖得晃起來,引起了官兵的注意,救下了她。」

  「此話當真?」

  「句句屬實啊,太爺,小的絕不敢期瞞太爺,小的還指著這個營生餬口,小的知道生口行當的規矩,這麼多年我二人就只有這一回鬼迷心竅。求太爺給小的幾個一次機會,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太爺!」張漢王二兩人磕頭如搗蒜。

  「張漢王二,依你二人所言,對本案,何小強是否事先與何大偉串通之事,你二人確實並不知情?」

  「不知情,不知情,太爺,我二人一點都不知情,我二人只管付錢領人,至於何小強是怎麼跟家裡人說的,我二人從頭到尾都完全不知情,也不曾打聽過。」

  「何大偉!」縣令暫時放過那兩個人牙子,轉向何大偉,「你兒子何小強販賣自己姐姐證據確鑿,但他已經出逃,沒有證據證明你的清白,現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太爺,草民真的冤枉啊,都是何小強一人主意,他從來沒在家裡提過這事,是他自作主張賣掉姐姐,真的不關草民的事啊。太爺一定要明察啊!」何大偉苦苦哀求。

  「何大偉,城門官兵已經證實,何小強白天就已出城不知去向,在他歸案之前,你的嫌疑都無法洗清,更無法證明此事你和你妻子當真都不知情。來人啊,給被告簽供畫押,聽候宣判。」

  如狼似虎的衙役們從師爺那裡拿來數份供詞,來到幾位被告面前,遞上筆和印泥,讓他們簽名摁手印。

  五名被告嚎啕大哭,一邊擦眼淚一邊在供詞上簽字,從大門方向同時傳來何小傑撕心裂肺地哭聲,他哭喊著爹娘和姐姐,他身邊的街坊們都陪著掉眼淚。

  衙役們把簽字畫押的供詞呈到縣令案頭,縣令看了看,又轉向了何大妮,「何大妮,本案即將宣判,你是否還有其它要求?」

  何大妮神情悲愴,雙眼含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揪著手裡的手帕,望向跪在旁邊的何大偉與繼母二人。

  「爹,母親,前幾天不是還說得好好的,女兒賺錢給家裡買大宅子,這才過了幾天,女兒就被交到了人牙子手上。爹,母親,女兒到底有哪裡做錯,讓你們如此容不得女兒?」

  「沒有,沒有啊,女兒,爹爹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啊。」何大偉使勁擺手否認,他真的沒有想過要賣女兒。

  「若是沒有,為何賣身契上會有爹爹的名字?這幾日一家住在客棧,我的房間離你們又遠,你們晚上商量些什麼我一無所知。爹爹,母親,你們是要逼死女兒才甘心麼?」

  「沒有啊,女兒,爹爹真的沒有這麼做過啊,女兒你要相信爹爹啊。」何大偉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爹爹,何小強已逃跑,沒有證據,爹爹要女兒如何相信?一千五百兩,不是個小數目啊。母親為了幾十兩銀子的好處就能在別人的地盤上痛打女兒,那麼為
了一千五百兩賣了女兒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女兒啊,爹爹給你磕頭了,我們真的是冤枉的,都是你弟弟自作主張,跟我們完全沒關係啊。」何大偉真的給女兒磕起頭來,何梁氏也跟著丈夫一塊給何大妮磕頭求情。

  「當真?」何大妮抹抹眼睛,語氣一轉。

  何大偉聽出似有轉圜地餘地,連忙抬頭,但何大妮已經轉向了縣令。

  「太爺,民女有話說。」

  「講。」

  「民女從小自生母往生以後,日子就過得並不好,好不容易從宮裡回來,還一而再地遇到各種傷心事,讓民女身心俱疲。但是民女更不忍見到父親坐牢,一家之主坐牢,整個家就散了。民女懇求太爺開恩,准許民女再盡最後一次孝道,民女不追究家裡賣我之事,但為了防止此事再次發生,請准許民女分家。」說完,何大妮深深一跪,長久地伏在地上沒有起身。

  「分家?!」何大妮此話一出,堂上堂下都驚訝萬分,跟著堂下圍觀百姓中的各種議論就都起來了,不過那些人中有楊玨他們,還有向家分行的夥計,輿論立刻被他們控制,百姓沒議論幾句就都傾向於分家換刑罰這種方式了。

  「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分家!不要分家!」何大偉與何梁氏幾欲暈倒,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何大妮會說出這種話。

  但是張漢王二與李狗兒這三名被告倒是同意分家,站在他們三人的立場上看,他們當然不願意吃牢飯,這個案子少說沒有五年別想出來。

  「請太爺准許分家吧,分家吧。」張漢三人向縣令哀求道。

  「不能!不能分家!不能分家啊!太爺,我們不分家!」何大偉夫婦向縣令死命磕頭。

  「啪!」縣令拍了一記驚堂木,「想清楚了?不分家,就去坐牢。」

  「爹,母親,你們想清楚,家裡有個吃牢飯的,女兒我還怎麼在外面賺錢?還會有什麼好人家上門提親?小傑將來又有什麼臉面娶到好人家的姑娘?」何大妮打蛇打七寸,給予狠狠一擊。

  何大偉夫婦眼冒金星渾身癱軟地跪坐在地上,分家還是不分家,這兩個難以抉擇的問題在他們的腦子裡開始激烈打架。

  「何大偉,何梁氏,你們想清楚了設堵?分家還是不分家?」縣令也追問道。

  何大偉還沒說話,何梁氏卻先回過神來,高聲叫著,「不分家!不分家!分了家我們家就死定了,堅決不分家!」

  「不分家,那你男人去坐牢,你一個女人又該如何賺錢謀生養家?」縣令再追問。

  「不分家,我跟女兒去京城過,京城一定沒人知道此事。」

  堂上堂下又是一片嘩然,百姓都議論何梁氏的算盤打得好精,只要抓牢了這個會賺錢的繼女,一家之主在牢裡會變成怎樣她絲毫不管。

  何大偉臉色煞白地瞪著自己妻子,打死他都沒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會說出這種無情的話來。

  縣令一時也沒了主意,把皮球踢給了何大妮,「何大妮,你是否願意?」

  「太爺,民女有話說。」何大妮向縣令磕頭。

  「說。」

  何大妮跪直身子,遙遙地望著繼母,面無表情,「母親,京城權貴在鄉下多有田產莊戶,現在年關時節,正是他們各家莊戶總管往京城送租子的時悠,古桑縣是必經之路,母親以為京城真的無人知道此件醜事?母親,我不像你,我京城關係眾多,我不能連累他們被人嘲笑。」

  「不管你怎麼說,不分家就是不分家,那些人被嘲笑不關我事。」何梁氏死活不肯分家,她再沒見識也知道,一旦分家,繼女對家裡再無責任,而自家又無賺錢的本事,一家老小只能抱成一團喝西北風度日了,但她這話卻自私得叫人齒冷,讓一部分本來同情她的民眾也不再同情她了。

  「何大偉,你是一家之主,你考慮清楚再說話,是分家還是坐牢?」縣令不再與何梁氏糾纏。

  「不能分家!絕對不能分家!分了家我們家就完蛋了!」何梁氏推搡著何大偉。

  「不分家你就看著我坐牢?」何大偉目無焦距地瞪著自己妻子。

  「你坐了牢還能出來,要是分了家咱家怎麼辦?要我們一家喝西北風麼?」

  「買賣中上九流者是重罪,何大偉,你要想清楚。」縣令提醒道。

  「太爺,民女有話說。家中一無所有,分家後,民女不忍父母弟弟衣食無著,願出紋銀十兩,在鄉下買兩畝薄地,給父母頤養天年。」為了能如願分家,何大妮也只能再出一些錢了。

  「不行,兩畝地只夠吃飯,你要分家,拿二十畝地來。」何梁氏當堂討價還價。

  堂上堂下又是一片嘩然,連縣令都氣白了臉,頭一次看到有這麼不知好歹的婦人。

  何大妮不為所動,冷淡地道:「母親,要女兒給二十畝地也可以,請母親把我生母留下的嫁妝還給女兒,女兒必以二十畝地作為保管費答謝母親這麼多年辛苦。」

  何大妮此言一出,不啻為一道晴天霹靂劈在了何梁氏的頭上,當年何楊氏所遺財產俱都被她賤賣,僅留一塊古董玉珮還被自己大兒子賣掉換錢退了親事,家中哪還有半件當年的東西。

  「何大妮,你是非要逼死我麼?」何梁氏慘呼一聲。

  「請太爺作證,民女沒有想逼死繼母,只是想拿回自己應有的東西,依照律法,民女生母所遺財產俱該由民女繼承,請太爺替民女作主。」何大妮像是完全死心的漠然,擺出宮廷禮儀的架式對縣令行禮。

  縣令一拍驚堂木,「何大偉,你家還有沒有元配所留遺產?」

  何大偉慘笑搖頭,「回太爺,女兒何大妮剛回家時,家中一件完好傢俱都沒有,都是女兒給錢後一件件添置起來的,當年元配所留遺產早被何梁氏賤賣,一件皆無。」

  「既然如此,何大偉,本縣再問你最後一次,這家你分是不分?」

  「不能啊!不能分家啊!」何梁氏撲到何大偉身上捶打他。

  何大偉不耐煩地推開妻子,對縣令點頭,「分!」

  「不能分啊!不能分!」何梁氏爬回來使勁捶打著何大偉,被衙役拖開,押在一旁跪好。

  「何大偉,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分家。大妮是草民元配所出,生母去世後就沒再過過好日子,好不容易回來了還碰上這種事,是我這做爹的對不起她,沒能保護女兒周全,草民同意分家,讓她去過她能過的正常日子罷。」何大偉低著頭語氣沉痛。

  「你家可有家產分予女兒?」

  「沒有,一文銅錢都沒有,家裡吃穿用度的開銷都是女兒支付,就讓女兒帶著她自己賺的錢回京城去吧,草民也不要女兒買田地贍養父母,草民實在沒臉再要女兒的錢。」何大偉扯著袖子淚流滿面。

  「好。」縣令拍響驚堂木,「堂下聽判。」

  何大妮與另五位被告趕緊跪好,低頭聽判。

  「事主何大妮以分家換刑罰,不再追究本案被告之責,本縣宣判如下。五被告無罪開釋,但張漢王二李狗兒三人,須將贓銀上繳。何家即日起分家,無財產分割,何大妮無奉送父母天年之責。退堂。」





入門 第157章

  衙役喊完堂威,縣令退到後堂,何大妮緩緩起身,迎向來接自己的舅舅等人,在側門的帶領下去找戶曹辦理戶籍手續,對何大妮來說,她多餘的一刻都不想等。

  何大偉與何梁氏在小兒子的攙扶下也往外走,何梁氏一路哀泣,擔憂自己這一家子日後生計。

  何大妮辦完手續,了結心頭一樁夫事,一身輕鬆與舅舅等人有說有笑的出來,在衙門外頭看到何大偉一家三口還在那裡,似乎正在等著自己。

  何大妮收斂幾分笑意,緩緩走過去、站在離著三步遠的地方道:「爹爹是在等我?」

  「是。」分了家,女兒就不再對家裡有任何責任,何大偉跟女兒說話更加的低聲下氣。

  「有事麼?」

  「沒別的事,就是想問問,你接下來打算住在哪裡?」

  「爹爹不用掛心,女兒住在外祖家,過些天我們全部都要去給母親掃墓。」

  「哦,好,是該去看看你母親。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京城?」

  「年後吧,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麼也要跟外祖父他們吃頓年夜飯吧,至於哪天上路,看天氣吧。」

  「那你走之前,能不能把你弟弟小傑一塊帶去?他留在家裡只會毀了他,讓他跟著你跑跑腿打打雜吧。」

  「不行!小傑是我兒子,我現在就這一個兒子了,當家的,你不能這樣對我!」何梁氏急了,死拽著自己男人的衣袖哀求。

  「爹……」何小傑也眼淚汪汪,看看爹娘又看看大姐姐。

  何大妮緩緩彎起嘴角,「爹爹,您在說笑話麼?我帶小傑走?到時候怎麼跟人說?說他是我弟弟專門給我跑腿打雜的?你叫人家拿他當公子呢還是當下人?」

  何大偉一下變得面無人色,顫抖著嘴唇,好半天才重重點頭,「我明白了,我會辦妥的,只求你帶他走,給條活路。」

  「不要啊,當家的,求你把小傑留在身邊吧,我只剩這一個兒子了。」何梁氏跪在地上拉著何大偉的褲腿哀求。

  何大妮望著何梁氏眼神冷淡,上前兩步彎下腰與何梁氏耳語:「母親,當年想必你也是把哭成淚人一般的我強行送上官驛馬車的吧?對了,我還沒告訴你呢,咱家的遠房親戚容姑姑還記得麼?她現在是女醫館的總管姑姑了,是我助她上位的,她可念著我的好呢,通過她我知道了一件當年我入宮時的秘事,不知母親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何梁氏一開始沒聽出話裡意思,愣了一會兒才恍如觸電一般的猛然驚醒,渾身哆嗦得猶如抖篩,再說不出一個字。

  見何梁氏想起往事,何大妮的臉上浮起一個譏誚地微笑,但又很快收攏,站直身子對何大偉道:「爹爹放心吧,到底是異母弟弟,我也不能看著他跟你們受苦。爹爹知道我外祖家在哪吧?女兒等著爹爹。對了,爹爹的行李還在客棧,這樣吧,我這有些銀兩,爹爹拿去結了房錢,把行李拿回來吧,不用管我的東西,楊家早已派人替我取回來了。以後,爹爹和母親兩人在家好好過日子吧,女兒告辭。」

  說完,何大妮拿了幾兩碎銀給了何大偉,轉身走向舅舅,上馬車回楊家去了。

  何大偉不知道剛才女兒跟妻子講了什麼,為何妻子會突然那個表情,但這時也不好問,只得帶著哭哭啼啼的何梁氏與何小傑坐上張大叔的馬車,先回六福客棧,結清房錢,拿走行李,再回自家。

  望著整修到一半被迫停工的屋子,何大偉呆坐在房門前半晌無語,何梁氏抱著小兒子也坐在旁邊哭,忍受著院門前經過的街坊對自己的指指點點。

  這邊何家三口淒風冷雨、那邊何大妮回到楊家受到的卻是春風撲面,了卻了一樁最大的心事,沒有了心理負擔,何大妮露出了難得的暢快笑容,自打穿越以來就一直被迫壓抑的本性在這樣的氣氛中逐漸釋放出來,要不是怕嚇著人,她真想學狼叫嚎幾嗓子痛快發洩一下。

  閒談中長輩們提起何大妮出發以及官憑路引的事,正想商量著是不是家裡派車送何大妮去京城,何大妮自然是婉拒,只推說她可以找向家分行代勞,年後他們要派夥計回京,她可以與車隊一道走,更安全,官憑路引也可以委託他們代辦,壓根沒說她是帶著京城開出的官憑路引回來的,這種內幕還是不要讓楊家知道的好,就讓他們以為自己是乖巧溫順的外孫女吧。

  楊家一想這也的確是個便捷的法子,向家分行的夥計經常來往於古桑縣與京城之間,這條道他們最熟,有他們照應著,何大妮一路上的安全可以放心,於是此話題也就不再說了。老夫人喚來丫頭,把外孫女存在她手上的銀兩拿來如數交還,匣子裡的那張紙上面仔仔細細地記著每筆銀子的入賬信息,一筆筆清清楚楚,百多兩銀子在匣子裡碼得整整齊齊。

  兩日後,何大妮一身新衣,與舅母和表嫂一道上街逛金樓,三人俱都買了些漂亮首飾過年,上次何大妮看中的那三款金丁香,這次一口氣全部買下,另又買了些簪子銀花一類的頭飾,配著身上的衣服,再端起架子,整個人的氣質立刻就提升了好幾倍。

  又過兩日,由於連日放晴,城外道路漸通,城中菜價緩慢下降,楊家全家出動陪何大妮去何家村給去世多年的何楊氏掃墓。

  這次掃墓沒有一絲的哀傷,畢竟何大妮是來給生母報喜的,所以大家穿得都很漂亮,喜氣洋洋來到子何家村祖墳所在地。

  楊家並沒有事先通知何家村掃墓的事,因此他們進入何家村地界時,並沒有多少村民注意到他們,不過進村後楊家人在馬車後頭燃響第一掛鞭炮的時候,聽到
動靜的何家村民就都陸續趕來,得知這群客人是來給何楊氏掃墓的,村民有的熱情帶路,有的立刻飛奔進村去找族中長老。

  何楊氏去世多年,沒有人來給她掃過墓,她墳頭上儘是枯死的野草,相信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新生的野草能有人一樣高。

  何大妮下車後,楊家再打響一掛鞭炮,然後何大妮拿著鋤草的工具,一點點地把墳頭上的野草清理掉,將墓碑擦拭乾淨,墓碑上原本的紅漆描字這麼多年早就褪色,何大妮拿著紅漆一筆筆地重新補上。

  村中長老陸續趕來時,何大妮正在墓碑前描紅字,關於縣裡何大偉家的事,這幾日他們也有所耳聞,見榮歸故里的何大妮是與外祖一家前來的,長老們歎口氣,都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積極地幫忙主持掃墓。

  掃完墓後,何家村民邀請何大妮與楊家人一道進村休息,讓何大妮再去何家宗祠拜一拜,等吃了午飯再回城。

  何大妮想想沒有拒絕,招呼長輩們上車回村,直抵宗祠。

  站在何家所有的祖宗牌位前,何大妮找到自己生母的牌位,一眼就看出來這牌位是新的,從漆的色澤上看,貌似就是這幾天做出來的。

  何大妮微皺眉頭指著自己生母的牌位望著族長,族長尷尬得連連道歉,但並未說明原因。

  楊玨拍拍何大妮肩膀,輕輕搖搖頭,何大妮明白舅舅意思,事已過去就不再追究,有塊新牌位總比沒有的好。

  給祖宗們上完香,族長將這群貴客領到自己家裡,婆娘們在廚房忙進忙出準備午飯。吃過飯後,稍事休息,何大妮這群人就踏上了歸途。

  回到古桑縣城,何大妮突然憶起自己還欠著街坊鄰居們一頓酒席,自己年後就要走了,再不回來,她沒欠債的習慣,想著還是把這酒席還了,就當是與何家做個最後的了結。

  於是車上的人員稍做調整,何大妮獨坐一輛馬車返回何家所在的街道,一路打聽來到保長家裡,請他代為召集街坊,訂下酒樓,她要請街坊吃酒。

  保長喜笑顏開,立刻派了自己兒子把消息傳出去,並與何大妮約好,一旦定下酒樓,約好日子,就去楊家給她送信。

  跟保長告辭後,車伕駕車繼續稈行,經過何家時,何大妮看到何家三口坐在院中忙活,身後是修了一半的屋子,一邊新,一邊舊。

  在馬車即將完全駛過何家門前的時候,有個小孩子跑過來,隔著籬笆牆大聲叫何大偉,告訴他們何大妮請街坊吃酒的消息。

  何大妮沒有看到何家人的反應,但何梁氏的嚎哭聲卻順風飄進了她的耳朵裡,何大妮不為所動,只吩咐車伕加快些速度,那個女人哭得實在太難聽。

  車子剛剛加上速度,何大妮又意外在街邊看到曾經幫自己家做過衣服的桂花被她嫂子和娘親罵得直哭,何大妮於是叫停馬車,掀簾探頭。

  「是桂花麼?」何大妮問道。

  見有人打岔,胡家嫂子與胡大娘停住嘴,轉向馬車,愣了一會兒才認出來這滿頭金飾的居然是何家那個分家單過的何大妮,趕緊一臉諂媚笑容的走上前去。

  「原來是何大姑娘啊,幾日不見,都認不出來了,大姑娘這幾日過得還好吧?」胡大娘寒暄道。

  「還湊合吧。」何大妮摸摸頭上的金簪,客氣地笑道。

  「嘖嘖嘖嘖嘖,不愧是何大姑娘,有能耐,分家了也好,自己過自己的好日子去,姑娘終究是別人家的人,在家時不好好對待,日後還能念著他們的好?大姑娘說是這道理不?」胡大娘一副站在何大妮立場上的口吻道。

  何大妮淡笑,「說的是啊,姑娘終究是別人家的,娘家好好對待也是積德,不過你們剛才說桂花什麼呢?我看她哭得那樣傷心。」

  胡大娘與兒媳立馬面露尷尬神色,吱吱唔唔不知如何解釋,只好乾笑帶過,「女兒不聽話,我們就是隨便說說。」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們是嫌棄她嫁不出去給家裡丟臉,還打算幫你們解決這個麻煩。既然沒事,那我也就不多嘴了,趕緊去保長那裡報名,過幾天我請街坊吃酒,那天我回來就允了各位街坊的,現在來還債了,到時大家都要多喝幾杯啊。我有事忙,先告辭了。」

  「哎呀,大姑娘要請吃酒啊,好好好好好,我們這就去找保長。大姑娘好走啊。」目送何大妮的馬車重新出發,胡大娘與兒媳趕忙找保長報名,把罵女兒的事忘到了一邊。

  保長的辦事效率很高,短短兩日就把所有準備工作完成,召集好了街坊,定下了酒樓,選好了菜色,也商定了日子,這才寫了封請柬送到楊家給何大妮。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4 11:36 PM

入門 第158章


  到了約定的日子,何大妮打扮得煥然一新,坐馬車提前來到酒樓,跟掌櫃交待安排。

  不久之後,街坊們成群結隊地過來,各自與熟識的朋友鄰居找桌子坐下,何大妮帶著小二親自給每張桌子上茶。

  眾街坊看著何大妮這一身金貴的裝束打扮,議論什麼的都有,大多數是嘲笑何家短視,逼得女兒分家單過,現在想必是天天在家裡悔斷腸。

  眾街坊們喫茶聊天正快活著,有眼尖的看到保長帶著何大偉一家三口來了,立馬大家就哄堂大笑,把正站在門口的何家三口臊得臉紅脖子粗,說什麼都不肯再進來,要回家去。

  保長拽住何大偉不讓他們走,何大妮款款走去,端端正正地行晚輩禮,招呼店小二請他們三人上樓上雅間單吃。

  何大偉以袖掩面,帶著家人匆匆上樓,何大妮捧了一壺新茶,上樓給何大偉送去。

  何大偉見到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大女兒,老淚縱橫,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個字,這幾日他明顯蒼老了很多。何小傑看著陌生卻漂亮的大姐姐不知道說什麼好。何梁氏一直低著頭,不敢正眼瞧何大妮。

  何大妮上完茶,客氣地請爹爹一家自便,她轉身就要退下,卻被何大偉一口叫住。

  「妮兒啊,等一下。」

  「爹爹還有何吩咐?」何大妮轉回身,客氣道。

  何大偉哆嗦著一雙手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展開來放在桌上。

  何梁氏突然將何小傑抱在懷裡失聲痛哭。

  何大妮走上前去,拿起那張紙一看,是賣身契,寫明只賣給何大妮,活契十年,作價五兩,簽名上有何大偉的親筆與手印,還有本地生口牙行的中人印信。

  「行啊,我收下了,這幾天就讓小傑暫時跟你們過著,等我要出發了,再派人通知你們,接走小傑。爹爹已經付過中人費了吧?照規矩這錢本該由買家來出。」何大妮把賣身契折好揣進自己懷裡,接著又拿出荷包掏出一個五兩的銀錁子和一些碎銀擺在何大偉桌前,「這是小傑的賣身錢,爹爹收好,看有沒有少。」

  何大偉頹喪地草草點過銀兩,點頭道,「還有多,爹爹找給你。」

  「不必麻煩了,多的就當請爹爹喫茶。爹爹請自便,女兒先去外面招呼別的客人。」

  何大妮禮數周到地行過一禮,不管何大偉他們三人的神色表情,自顧自到外面招呼眾街坊,大家一起談笑寒暄好不熱鬧。

  稍頃,時辰到,酒席開始,店夥計流水般地從後廚端來一道道菜餚擺在桌上,何大妮一手執壺一手端杯,挨桌敬酒,她並不吃東西,只招呼大家痛快吃。

  這家酒樓今日完全是包場,樓上樓下還有雅間都坐滿了人,何大妮光是敬一圈酒下來,就累得她夠嗆,幸好酒壺裡灌的是開水,要不然她非喝趴下不可。

  街坊鄰居們大塊朵頤,也沒人關注請客的東家喝的是開水還是美酒,他們只顧盡情享受這些從來沒吃過的美食。何大偉一家吃的那間雅間何大妮也進去了,杯子一舉意思意思就出來了。

  何大妮敬了一圈「酒」下來,她就躲到掌櫃的櫃檯後面,那裡有預先給她準備好的點心,何大妮就靠這些點心墊一墊,休息一下,然後端起酒壺又來敬第二圈,跟著再休息一下再敬第三圈酒。

  三圈酒敬下來、酒席進入了尾聲,何大妮站在樓梯台階上放眼望去,來吃酒的人多數都已是酒足飯飽,最後店小二抬著煮米飯的大木桶,把捅裡一包包包裝好的點心送給所有人,一人一包,人人有份。

  領完了點心,這頓酒席就徹底結束,何大妮站在酒樓門口恭送街坊,何大偉一家混在人群中匆匆走過,而何大妮也只當沒看到,忽略過去。

  送完了客人,何大妮跟掌櫃結完賬,道別走人,剛才一道留下吃酒席的車伕此時已經把馬車駛到了酒樓門口等著何大妮。

  何大妮腳踩著凳子,剛要往車上爬,忽聽身後有人叫自己,轉身一看,是胡家大嫂,只有她一人,身邊無胡家其他人。

  「胡大嫂,你有事找我?」何大妮站在車旁問道。

  胡家大嫂走上前去,神秘兮兮地問:「大姑娘,前幾天你說有辦法解決我家那個麻煩的桂花?」

  「哦,你說這個,是啊,我需要個隨侍身邊的丫頭,看你家桂花女紅挺好,想說日後就由她來打理我的四季衣裳,另外再做些灑水打掃的活兒,包吃包住,月錢一兩半到二兩銀子。不過桂花到底是自由民,我也就隨便說說,桂花雖然八字不好,但我想肯定會有鰥夫老光棍什麼的樂意娶她,只要她嫁了,你家就不會被人說閒話了。」何大妮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淡淡地道。

  「是啊,桂花的婚事真是愁死人了。你說的那個一兩多到二兩銀子一個月是真的?」胡家大嫂話鋒轉得真快。

  「當然是真的,這是京城的行價,等熬長了年月,從下等升到上等,月錢還能再加。另外死契和活契的價錢也不一樣。」何大妮隨口胡謅,桂花要是真跟了她,那就是一等丫頭,月錢起價就不一樣。

  「哦哦,原來還有這麼多區別啊?」

  「這是自然,要是地位不同的人都一個價錢,誰還會老實做事呢。」

  「說的是,說的是。那死契和活契又怎麼算啊?」

  「活契便宜,時間到了就可以回家。死契貴,不可贖人,除非主人家主動放人。不過……」何大妮語帶保留,引誘胡家大嫂。

  「不過什麼?」胡家大嫂果然上當。

  「不過,主人家都比較樂意年紀小的簽活契,本來年紀小就便宜,活契又便宜,便宜加便宜,一個人要不了幾兩銀子,等契約期滿小孩子正好長大到婚配的年紀,順順當當贖身回家成親,主人家也落個善待下人的善名。死契就不同了,年紀大些又無依無憑的才會簽死契,比如像是賣身葬父葬母的,要是有些專長的,賣身錢還能更多些。」

  「哦,原來是這樣,不知道我家桂花的手藝在京城能當幾分行價?」

  「桂花那樣的,死契的話,大概十五兩銀子吧,她都那麼大年紀了,女紅這活兒很考眼力,年紀再大些就做不了了,沒辦法,身價就卡在這裡了,要是年紀稍小些大概能賣二十兩。畢竟主人家就是衝著她的手藝才買的,這沒幾年眼睛就不行了,那不是白瞎了主人家的錢麼。」何大妮開了個較低的身價錢,不過依她來看,正經地說,憑桂花的女紅手藝,二十兩也賣得到的。

  「是啊,年紀大了就這點麻煩。」胡家大嫂搓著手乾笑道。

  「嗯,桂花過了年大概就十八歲了吧?要是別家姑娘,這個年紀大多懷裡抱一個,肚子裡再懷一個了。桂花八字又剋夫,還願意娶她的只有窮鰥夫和老光棍了,想正經續絃的都不會考慮她,嫂子你說說,像鰥夫老光棍那樣的又出得了多少聘禮?誰家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女兒嫁個好人家?」何大妮就是故意的。

  「唉,就是說呀,自從男方家退婚,我們一家為了桂花的婚事愁得晚上都睡不好覺,別說鰥夫光棍了,自從退親到現在,媒婆都不走我家門前過了,我看吶,是連鰥夫光棍都看不上我家桂花喲。」胡家大嫂唉聲歎氣也不知有幾分真心。

  「呵呵,胡家大嫂,別愁別愁,我相信桂花命中定有貴人,現在時辰不早,外面又冷,大嫂趕緊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趕明兒我還要找人牙子問問,看他們手上有沒有合適的丫頭讓我帶走。」

  何大妮怕冷似的搓搓雙手哈口熱氣,跺著腳又要上馬車,被胡家大嫂一把揪住衣擺。

  「大姑娘等等等等,你先別急啊,你不是要年後才走麼,這離過年還有好幾天呢,別急別急,大嫂幫你去打聽打聽,你賺錢也不容易,何必便宜了人牙子呢?誰知道他們手上的丫頭都是從哪買來的,哪有街坊鄰居知根知底吶,姑娘跟你走了人家家裡也放心吶。」

  「說的是呢,那就麻煩大嫂了,幫我留意留意,先說好,我要死契的,我可不想用得好好的丫頭過幾年贖身回家又弄我費工夫重新調教新人。事成之後,給大嫂一成謝銀。」

  胡家大嫂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哎喲,真的?!」

  「自然是真的,大嫂幫了我大忙,這點謝意應該的。」何大妮也笑得瞇起了眼睛。

  「好咧,就這麼說定了,大嫂這就回去幫你問問,要是能成又怎麼找姑娘呢?」

  「要是能成,就派人到城中楊記古玩送個口信,約個時間,我跟對方一起到生口牙行去簽契約,一手交人,一手交錢,人財兩訖,以後概不相關。」

  「行,我記下了,一定給你辦得妥妥的,姑娘就安心地等消息吧。我先回去了。」

  「哎,大嫂好走。」何大妮笑瞇瞇地目送胡家大嫂走遠,她上車回楊家。

  次日下午,何大妮正跟老夫人舅母等人商量年夜飯的菜餚,楊玨父子收鋪回家,轉告給何大妮一個口信,要她明天上午去生口牙行與人簽契約。

  何大妮道謝收下口信,心裡想著胡家動作可真快。

  老夫人她們問何大妮怎麼回事,何大妮簡單說看中個姑娘想收了做貼身丫頭,聽是這麼件小事,長輩們壓根就不關心,重新收攏精力繼續商量菜單的事。

  第二天,何大妮在約定的時間來到城中生口牙行,在那裡見到了胡家全家人,胡父胡母胡兄胡嫂四人都略帶怒容,唯有胡桂花一臉哀傷,看到夥計把何大妮領到他們跟前,桂花再也忍耐不住,哭求父母兄嫂不要賣掉她,她會在家好好幹活貼補家用,會照顧嫂子將來的孩子,她不求嫁人,只求留在父母身邊。

  但胡家人並不聽從桂花的哀求,自從何大妮出現後。他們的目光就一直放在她的身上,根本不理會桂花,彷彿桂花不是自家女兒,而是仇敵一般。

  何大妮給胡家人逐一行禮,又給他們的中人行禮,然後胡父與何大妮對桌而坐,兩人中間坐著充當中人的人牙子。

  何大妮對胡家賣掉桂花毫不驚訝,會有今天這個結果本就是她自己言語慫恿,不過她自己本人也是中意桂花的,不然不會想著買下她來做自己的丫頭,都是苦命丫頭,互相作伴吧。

  契約是現成的,只要填空即可,人牙子先例行公事的講明生口買賣的規矩,活契死契都講得很清楚,然後問胡父是否自願將女兒桂花賣予何大妮為奴,簽下死契,永不贖回,日後疾病生死不與胡家相關。

  胡父點頭,表示無異議。

  中人又問何大妮,胡家將女兒作價十八兩,問何大妮價錢如何。

  何大妮自然狠狠壓價,把桂花貶得一無是處,逼得胡家最後以十三兩的價錢成交。

  何大妮將錢算清擺在桌上,一手人,一手錢,交易達成。

  何大妮慢條斯理地折起契約揣入懷中,望著桂花,「帶行李了麼?要不要回家收拾一下?我正等人做事。」

  桂花默默搖頭,拿起自己的包袱走到何大妮身旁,想了想,又轉身給父母磕了三個頭。

  桂花那邊磕頭,這邊何大妮抓起桌上剩下的碎銀塞到了胡家大嫂手裡,「謝謝大嫂了,這點謝意你笑納。」

  說罷,何大妮就帶著桂花快步離開牙行上車走了,車外傳來胡家人相互吵架指責的聲音。

  何大妮帶了桂花回到楊家,帶她逐一拜見過楊家女性長輩,又從舅母那裡找來幾匹料子送給桂花做過年的新衣裳,還承諾她等回到京城,再另外扯布給她做衣裳。

  桂花感激得不行,收拾起被家人賣掉的傷心情緒,轉而開始投入到新的生活當中,一心一意地照顧何大妮的飲食起居,並認真地接受何大妮全方位的調教,學著做一個合格的貼身丫頭。

  何大妮抽空去了一趟向家分行,跟三位掌櫃和周伯周嬸講好,她跟著向家分行的車隊一道走,大概初五初六初七這三天出發,具體哪天要看天氣,到時候會提前通知何大妮。

  回京的準備就到此為止,接下來的日子裡何大妮成天幫著舅母準備過年的事項,也不出診了,每天從早到晚跟在舅母身邊忙這忙那,舅母都說有了甥女幫忙,她都輕快了很多,而何大妮也學到很多民間百姓過年的風俗習慣,對看多了權貴人家的何大妮來說頗為新鮮。

  年夜飯由何大妮一手打理,提前三天開始做各項準備,當天的掌勺也是何大妮親自下廚,做出一桌豐盛美味又營養的年夜飯,一家老小歡聚一堂吃吃喝喝無比熱鬧。

  大年初一,一覺醒來,小輩們排成一隊給長輩們拜年,然後何大妮放了桂花的假,又給了她一吊銅錢,讓她自己去玩,再過幾天她就要隨自己去京城,不會再回來,所以才叫桂花去給故土做最後的道別。

  桂花一走就是大半天,下午才眼睛紅紅地回來,她去了哪做了什麼,何大妮不打聽也不過問,那是桂花的私事,她不干涉。

  楊家為了何大妮出發的事,也忙著做準備,給何大妮預備了很多帶在路上用的東西,還有回京城後送人特的特色土產,結果光是這些東西就裝了兩個箱子,在向家分行派人送來出發上路的確切消息後,這兩個箱子就送到向家分行裝車待走。

  自然,何大妮也沒忘了打發桂花去何家將何小傑接到楊宅,何小傑離家時與父母的一場生離死別又叫街坊鄰居看了場好戲,都議論何家盤算精,以賣身為奴的名義叫分家的大女兒養異母弟弟,等他到期解約回來,正是二十歲上下的年紀,成家立業正當時。

  桂花把街坊們的議論學給何大妮聽,何大妮毫不在意,吩咐管家這幾天好好照顧何小傑。

  到了臨行前晚,老夫人把何大妮的嫁妝匣子交予她,裡面是生母遺留的古董玉珮以及舅舅舅母所贈的翡翠鐲子。

  何大妮接過匣子,恭恭敬敬地給外祖父母與舅舅舅母分別磕頭謝恩,一家子哭成一團,捨不得何大妮,千般叮囑何大妮一定要多寫信回來,何大妮哽咽地一一應下。

  次日天微明,何大妮最後一次拜別楊家所有人,等到管家來報馬車到了,何大妮三人在舅舅與表兄弟的護送下出街門,送上車,再目送馬車消失在視線裡。

  周伯駕車,周嬸與何大妮三人坐在車廂裡,謝家給了一輛好馬車,外表看著不起眼,但寬敞的內部空間坐四人根本不擁擠,還有足夠的空間放下手腳和隨身包袱。

  何大妮將桂花與何小傑介紹給周嬸認識,隨便說些閒話,說話間馬車就到了城門口,排隊等出城。

  何小傑透過車窗意外地看到了爹娘,但他無法下車,只能隔著車窗大聲喊著爹娘,引得何大偉兩口子過來與自己說話。

  小兒子捨不得爹娘本是人之常情,可偏偏這是在城門口,這麼一弄,搞得好像何小傑是被拐賣即將偷運出城似的,官兵立刻就過來盤問。

  何大妮惱怒地下車跟官兵解釋,再加上何大偉的連連致歉,一再表示他只是想來送送兒子沒有別的意思,這才把事情平息下來,沒有複雜化。但到底耽誤了出城的時間,等馬車趕到城外與向家分行的車隊會合時,比原定時間晚了一刻多鐘。

  車隊的隊長得知原因後,沒多說什麼,轉身招呼大家起程,爭取把耽誤的時間在路上補回來,不然這麼冷的天,要是錯過宿頭被迫露宿的話可就麻煩了。

  車隊迅速出發,何大妮的馬車夾在車隊中間,奔向她期盼已久的新生活。






入門 第159章

  何大妮離宮返家時,坐的是官驛的馬車,在官家驛站投宿,每日趕多少路有定數。這次回京,投宿地是鄉野村店,每個投宿地間隔距離不等,只有常跑這條道上的旅人才知道每天出發後要走多少路才能遇到下一個投宿地。

  向家分行的這支車隊,趕車的夥計都是老把式,每日行程算得準准的,總是能在天擦黑的時候抵達投宿地。周伯周嬸都跟何大妮說能跟著車隊一道走實在太好了,不然要是他們單獨上路,恐怕會因為不敢錯過投宿點而放慢行程,他們當時去古桑縣的時候就是這樣走的,因此比何大妮晚了些日子才到達。

  何大妮很感謝周伯周嬸這一路的辛苦,車隊一進京城的城門,何大妮就塞了一個銀錁子到周嬸手裡,作為這麼多天的辛苦費。

  進了京城,何大妮就與車隊分了手,何大妮也給了隊長一個銀錁子謝他們一路照應,然後雙方道別,周伯駕車直回謝家。

  馬車一進京城,桂花與何小傑就被繁華街景吸引,趴在車窗上看得目不轉睛,馬車從側門進了謝家,大家下車後,桂花與何小傑還沒回過神來。

  謝家總管娘子得了下人的報信,急忙趕來這個側院迎接,「哎呀,何醫婆,可算把你盼回來了。

  一路可好?辛苦了辛苦了,來來來,快隨我去見老夫人和太太,大家都等著你呢,已經派人去於家通知小姐了,等中午歇一歇,下午小姐回來你們師徒倆再好好敘舊。」

  「肖嬸子,過年好呀,有勞了。」站在熟悉的土地上,看著熟悉的面孔,何大妮身心愉悅滿面笑容地迎上前去,親熱地拉著總管娘子的手,隨她去見老夫人與當家太太,桂花小傑及隨身行李則由其他下人帶下去安置。

  在老夫人和太太面前,何大妮重新恢復香茹這個原宮名,畢竟京城人熟悉的是這個名字,何大妮作為本名還是留在身份文牒和官府戶籍庫檔上的好。

  老夫人與太太力邀香茹在謝家住下,住處早已安排妥當,容不得香茹拒絕,香茹推辭不過只好應下。陪著長輩們又坐了一會兒,說了些家鄉的風土人情,才與長輩告辭隨下人下去休息。

  謝家下人領著香茹來到師傅謝紫嫣以前住的二進小院裡,謝家專門把正房給她住,給予她嫡小姐的待遇。

  香茹謝了又謝,才踏進屋去,四下走動參觀。

  在香茹拜見謝家長輩的時候,桂花與小傑也都安頓好了,小傑住內院西廂傭人房,桂花則住正房主臥室旁的隔間,這隔間其實就是旁邊的耳房,只是打通來作為貼身傭人的睡房,方便夜間伺候。

  這個小院一直都是謝紫嫣住的,她從小就住在這裡,入宮後一直空置,出宮回家住了沒多久出嫁後又繼續空置,直到後來定了香茹做謝家一春堂聘用的食醫,這才把小院重新打掃修繕一番,等著新主人的入住。

  今日香茹才進謝家的門,早就安排給香茹使喚的丫頭立馬就送了過來,也是照著嫡小姐的人事規格,八位三等丫頭和四位二等丫頭共同打理香茹的飲食起居洗漱打掃等事,她們住外院的幾間屋子。

  見到香茹回來,一直忐忑不安地桂花和小傑總算鬆了口氣,管事送來的那幾個粗使丫頭給他們行禮時,他倆都不知道怎麼回應,明明桂花已經把基本的禮數都學到了,可一看到面前這十二個丫頭,她立馬就緊張得全部給忘了。

  香茹拍拍桂花的手,安撫住她和小傑的緊張情緒,重新把那十二個丫頭聽到院裡集合,叫桂花在旁邊看著,學著怎麼給底下人訓話,履行起一個合格的一等丫頭的職責。

  這十二個丫頭初見桂花時多少對她都有些輕視,畢竟桂花只是個剛剛離開家鄉的姑娘,一身土氣,尚未練就京域一等丫頭應有的氣質,只是好運跟了個好主子,被謝家丫頭輕視在所難免。

  可香茹一出馬訓話,這十二個丫頭頓時就老實了,香茹說什麼她們應什麼,沒人異議沒人反對沒人不服氣,因為香茹在這些下人眼中早已跳脫出紫嫣小姐徒弟的身份,是只能仰望的人物,這與她們輕視桂花小傑並不矛盾。

  香茹訓完話,拍拍手打發她們下去做事,她則又喚了桂花小傑進屋,教導他們大戶人家通行的一些規矩,她自己是計劃日後搬出去單住的,但在這之前,只要一日還住在謝家,就必須要謹慎仔細。

  這一番教導就到了中午,二等丫頭把午餐送進屋來,香茹摒退左右,只讓桂花小傑在旁邊布菜伺候進餐。她當然不是故意擺嫡小姐架子,這一切都是訓練而已,練熟了才能在必要時候隨時演練起來。

  桂花年紀大,懂得察言觀色,經過了一開始的緊張不安,這時候也已經平靜下來,認真地學習著一等丫頭該做的功課,怎樣拿筷子、怎樣夾菜、怎樣端碗等餐桌禮儀都有講究。

  小傑還小,雖然他知道自己是被賣給姐姐做奴僕了,知道自己日後要替姐姐幹活,但其實他心理上還是沒有真正準備好。況且這一路上大家都很辛苦,沒人刻意教他規矩,結果在家養成的餐桌習慣下意識地就流露了出來,本來飯桌上美味菜餚就勾得他口水橫流,給香茹盛碗湯,看到勺子上掛了一小片菜葉,小傑再忍不住把菜葉舔進嘴裡。

  香茹看到,馬上翻臉,反手抄著筷子一下抽在小傑拿勺子的那隻手上,勺子應聲掉在桌上,小傑痛得立時就掉下了眼。

  「不許哭!」香茹一聲低喝,從來沒見過如此嚴厲的姐姐,小傑立刻嚇得收住眼淚。

  「何小傑,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你是我的奴僕,就要守奴僕的規矩,沒我的准許就敢當我的面舔我的湯勺,信不信我把你交給外面抽你十鞭子長長記性?」

  「不要不要,姐姐,我不敢了,我知錯了,下次再不這樣了。不要打我。」小傑嚇得求饒,還可憐巴巴地望著桂花,希望她也幫著求情。

  桂花到底年歲長些,知道香茹是為弟弟好,趁現在在謝家把該學的規矩學起來,日後長大對他自己也有好處,所以她只是愛莫能助他搖搖頭,把臉撇到一邊。

  「看桂花做什麼?人家比你懂事,知道自己身份,恪守本分,哪像你這個沒教養的樣子,真不知道你在家時他們怎麼教育你的。」

  「對不起,我知錯了,一定改,再不犯了。」何小傑耷拉著腦袋,想起在家的爹娘,眼淚再次滑落,滴到了地上。

  「何小傑,你最好記住,你簽的是活契,我雖不能把你轉手他人,但在契約期內,我打得你,罵得你,可以讓你去做最低賤的粗活。你要是還想跟在我身邊做個受人尊敬的一等小廝,就最好盡快改掉那些壞毛病,不要惹我生氣。」

  「是,我知道了,我一定改。」何小傑擦掉眼淚,抬起頭來,「那,我要跟桂花姐一樣喊你姑娘麼?」

  「不必,你還可以叫我姐姐。」何小傑改不改口香茹並不在意,她分家單過異母弟弟賣身為奴的大八卦是根本瞞不住人的,還不如就這麼大方地放著,任人議論去。

  「是,姐姐。」

  香茹瞄了一眼小傑的手,「還疼嗎?」

  小傑搖頭,「不疼了。」

  「記住這次教訓,下次就不止是用筷子敲了。」

  「是,我記住了。」

  「去外面喚人進來收拾吧,我不吃了,你跟桂花下去吃飯吧。」

  「是,姑娘(姐姐)。」桂花與小傑開門出去,喚了二等丫頭進來收拾飯桌伺候洗手漱口,把這些雜事做完了,香茹自行回臥室休息,桂花與小傑隨那四名二等丫頭去茶水房吃飯,他倆的午飯一直在茶水房的茶爐子上溫著。

  香茹睡了會子午覺,才起來梳妝,就聽有人進來稟報,謝家嫡小姐於家大少奶奶紫嫣小姐回來了。

  香茹趕緊匆匆收拾好儀表,奔出屋子去迎接師傅。

  香茹跑到院裡,謝紫嫣也正好從院外進來,身後跟著她的貼身丫和一眾小丫頭,人人手裡都抱著一個包袱,正是當日在京城驛館香茹交由謝紫嫣代為保管的私物,如今全部送還。

  「香茹!」謝紫嫣伸出雙手快步走上前去。

  「師傅!」香茹飛奔過去,張開雙臂給了謝紫嫣狠狠一個大熊抱,兩人抱成一團原地轉了好幾圈,才笑嘻嘻地手牽手回屋裡休息聊天。

  兩人在東屋臥室坐下,丫頭送上茶水全部退下,只留香茹與紫嫣二人說話。

  身邊沒人了,師徒兩個說話也就沒了顧忌,香茹把桂花小傑的來歷告訴給了師傅,謝紫嫣也就明白了日後在他二人面前哪些話當講不當講。

  跟著謝紫嫣就問到了香茹跟家裡分家的細節,因為向家分行沒有把詳情告訴他們,謝紫嫣他們這些相關人士所知道的消息都來自於市井傳聞,根本分辨不出傳聞中的水分含量。

  如當日在公堂上所講的一樣,古桑縣是進京必經之路,這事又鬧得全縣皆知,當案子了結香茹在外祖家忙著過年時,京城就已經知道了這件大八卦。

  對一般民眾來說就是個茶餘飯後的談資,但對某一部分群體的人來說,這就是何醫婆要回京的信號。

  「那些傷心事過去就不要想了,好不容易又回得京來,就好好做你的醫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大家可想你。他們又都是聰明人,一聽說你出了這樣的事,馬上就開始打聽,我們也就適時的放出消息,說一春堂及時給你發去聘書,並且你已經接受了,年後就回來。

  消息出去後幾天內就收到好多預約,等過完上元節,你這位大名鼎鼎的何醫婆就要正式出診了。」謝紫嫣笑道,其實這事本就是為了讓香茹能合情合理地長留京城的最後一個步驟。

  「預約都排好了?我才回來呢,不要一下子就接什麼伺候月子之類的病人啊,太久沒做事了,給個重新適應的時間嘛。」香茹點點頭,話題來到正事上。

  「嗯~這可沒辦法,你伺候月子的本事在京城權貴那裡可是出了名的,多少人排著隊點名要你。」謝紫嫣攤手。

  香茹小小地吐了一下舌頭,「不會第一份工就是伺候月子吧?」

  「哦,那不是,給了你一個月的適應期,這已經是總號的管事能給你爭取到的最大時限了,小小的一春堂實在沒法跟權貴人家討價還價太多啊。」

  「天吶,真要讓我去做專職月嫂啊?」

  「月嫂?專門伺候月子的?你又起新名詞了?呵呵,倒也貼切。」

  「月嫂我是不介意啦,可是一年最多伺候十二個產婦,最多賺千把兩銀子,有些不夠呢。」一回京城香茹就掉錢眼裡了。

  「我還不知道你什麼心思?嫌不夠你也得先給我老實做半年食醫,把關係重新打理打理,等你正式在京城站穩腳跟,日後你要做什麼都隨你,你要開買賣自己當老闆娘賺嫁妝都是你的事,我們不過問,也過問不過來。」謝紫嫣伸出纖纖玉指輕點香茹額頭,喚來外面貼身丫頭端來一個匣子擺在兩人中間的桌上。

  謝紫嫣打開匣子,裡面是滿滿一匣子的銀錁子銅錢和銀票,當時在驛站,香茹怎麼把全副身家交給謝紫嫣的,謝紫嫣如今就怎麼如數交還。

  「這是你當初寄放在我這裡的錢,現在原樣還你,沒看出來,你這幾年攢了不少身家,開買賣的本錢勉強是夠了,不過你要是想要個好地段的旺鋪,你還得努力賺錢。」

  香茹隨手指起一個銀錁子在手裡拋著玩,「我知道京城地價貴,沒說不干食醫啊。我現在光棍一個,就指著有錢好傍身了。」

  「喲喲喲喲,怎麼突然說得這樣可憐,憑你香茹這個名字,多少人願意排著隊娶你進門,就怕你看不上人家。」謝紫嫣手帕一揚,正色道,「不過說真的,你要自己賺嫁妝我們都明白,但是你年紀擺在這裡,要是不抓緊定下一門親事,再過兩年,你就真的嫁不掉了。」

  一聽這話題香茹就洩氣,她對嫁人這事毫無興趣,畢竟她是轉世穿越者,物質上的事不提,光是精神層面上的巨大鴻溝不知道差了幾個光年,轉世以來她的本性已經壓抑到了極致,好不容易擺脫了與所謂生身家庭的關係,正迫不及待地想要釋放真實的人性。

  香茹很清楚,一旦自己本性暴發,絕對和現在的自己完全兩樣,前世她是個強悍的職業女性,碰到男友劈腿分手這種鬼事她也不過是幾分鐘就冷靜下來,所以人性在此,她不可能轉世之後就變成了溫順的性子,那都是在宮廷環境下不得已而為之的自我保護,要是人人都以為那是她的本性,她絕對會讓認識自己的人都大吃一驚。

  香茹早就想得很清楚,在這個世界她找不到能與自己合拍的男人,與其害人害己,還不如自己悠哉地賺點小錢,養兩隻貓,看著這個世界的花紅葉綠,慢慢老去。

  她感謝謝紫嫣等人對自己的關心,但唯獨在婚姻的問題上,她不會讓步。

  香茹知道這個問題跟師傅講不通,就好像在她前世的那個世界,適婚年齡的女人要是不結婚就彷彿成了過街老鼠般的社會公害,弄得好像不主動自我毀滅就對不起這個世界似的。

  「師傅,我現在不想想這種事,回家這些天讓我身心俱疲,我累了,很累,不想再多想別的,只想趕緊賺錢,讓自己過幾年清靜日子。我這趟回家,算是徹底見識到了什麼叫貧賤夫妻百事哀,所有事的起因都是因為一個窮字。」

  謝紫嫣歎氣,「我明白,我都明白,我明白你想好好放鬆放鬆歇一歇,可是繁衍後代是女人的天命,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再任性也要有限度。」

  「那就不嫁人唄,自己開個小買賣自給自足,誰還能掀了我的鋪子把我綁了去拜堂?世上又不缺我一個女人。」

  「你呀,當心日後後悔。」謝紫嫣給噎得無語,好氣又好笑地又戳香茹額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香茹嘿嘿一樂,喚進來桂花和小傑,把帶來的特色土產拿來,拿了幾份給謝紫嫣帶回去,順便約下明天走親坊友的時間,自己那個脫身計劃能順利實施老師師兄師叔們出了大力,上門拜謝是一定要的。

  謝紫嫣又坐了一會兒,見天色不早,師徒倆這才互致道別。

  等到謝紫嫣回到於家,立刻寫下短箋,吩咐家人送出去,明天上午香茹就要逐一登門拜訪。

  香茹回京的消息向御醫家最先知道,當時向夫人就在第一時間通知了另外幾家,等傍晚於大少奶奶謝氏的短箋又再送到於徐向邵四家府上,告訴他們香茹上門拜訪的時間,這四家人立刻就忙活起來,吩咐家人備好待客的東西。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4 11:40 PM

入門 第160章

  吃過晚飯,香茹喚來管事,以自己每日要出診看管不到下人為由,把小傑塞進了謝傢俬塾。大戶人家的通行規矩之一,少爺貼身的一等小廝都要作為伴讀一起進私塾學習,為的就是日後成長為合格的心腹。香茹的這個要求管事報到大管家那裡,大管家直接就允了,根本不必再向家主稟報。

  聽了管事帶回來的答覆,香茹打賞謝過,送走管事後,桂花推著小傑來到香茹跟前,撲通一下跪倒行下人禮,謝謝能得到這個讀書的機會。

  「小傑,你是家裡唯一指望,趁現在有空你就好好抓緊時間學習,每天下學回來後還有一個任務,晚上你要教桂花識字,身為我的兩個一等貼身,你們必須要能看懂日常文書。」

  「謝謝姑娘,我一定好好用功。」桂花感激不盡。

  「今天剛進城,旅途勞累,今晚就早些休息吧,這幾天我們有得忙。」

  「是。」桂花小傑立刻下去吩咐二等丫頭送來洗臉水。

  當晚香茹早早休息,次日起來親自給老夫人和大太太弄早飯,大太太是師傅謝紫嫣的生母,香茹又很感激師傅當時的出手相助,要沒有她青眼,自己根本別想改變命運,如今只能是宮裡一名普通宮女,說不定不到五十歲自己就翹辮子了,香茹覺得自己只要住在謝家一天,照顧老夫人和大太太義不容辭。

  香茹廚藝好誰都知道,同樣的早飯經她手又多了些不同的風味,早飯送到老夫人房中,膝下幾房兒媳婦正在這裡請安服侍,見香茹來請安兼送早飯,大家紛紛道謝,品嚐過味道後誇讚連連,拉著香茹坐下與她們一道吃。

  吃過早飯,跟老夫人和太太們告辭,香茹回屋更衣,不多時,底下丫頭回報,車已備好,隨時可出發。

  作為貼身丫頭和小廝,桂花小傑二人理當隨行,香茹本也打算讓他二人在這幾天裡好好見識一下京城的繁華,開拓眼界,鍛煉膽識,培養交際能力。

  因香茹個人時間緊張,十七日就要正式上班,這幾日除了拜訪長輩,還要給自己和桂花小傑添置私人用品和扯布做新衣,偏偏這幾日裡邵太醫向御醫都不休息,香茹上門拜訪的時候只見到了邵夫人和向夫人,至於兩位正主兒只能等到下次雙方都有時間的時候再約了。

  匆匆忙忙做完了前期準備,正月十七一大早,香茹一人乘坐謝家馬車來到一春堂總號,依序拜見從總管事、管事到下面各位大夫的每一個人,並在總管事的帶領下參觀一春堂里外,瞭解一春堂的規矩。

  一春堂總號佔地面積很大,正院是個回字形的二層小樓,中間的小天井種滿鮮花,整個建築的各個房間分別是不同的科室,像兒科婦科針灸科骨科瘍醫科食醫科等一應齊全,就像個科室齊全的綜合醫院。

  不過聽總管事說,只有總號有這麼齊全的分類,其他的分號受建築物面積的影響就無法跟總號相比,仍是以全科大夫居多。另三家杏林世家也都差不多,只有總號最大最漂亮最齊全,因為不可能每次要開分號都買下相鄰的幾間鋪面拆掉重建,畢竟這都是實實在在的私人醫館,自然要以壓縮成本為主要考慮。

  總管事帶香茹參觀完後,直接帶她來到樓上食醫科,裡面只有一位王大夫在邊看書邊等著病人,見著總管事帶香茹進來,他起身問好。雙方互相介紹之後,王大夫很歡迎香茹的加入,並告訴香茹食醫科還有另三位食醫,他們都出診去了,四位食醫每日輪流留一人在總號坐診,所以要見到其他三人,香茹得再連續來三天才行。

  總管事適時打岔,見齊其他三人不是件容易事,因為香茹太忙,她的預約已經排到好幾個月後,要不是今天第一天必須來總號露個臉,早就直接用馬車把她送病人府上去了。

  香茹呵呵一笑,又與王大夫寒暄幾句,才道別,隨總管事下樓,坐上總號的馬車,送去病人府上。

  這家人是香茹以前服務過的,他們能搶到第一實屬運氣,據當家太太說是家人在街上聽到路人議論,第一時間衝到一春堂訂下預約,而他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讓香茹把府上大小主人都看一遍,寫下各人的春季養生方。

  這戶人家有四房兒子,兒子娶了媳婦後又生兒子女兒,嫡的庶的都有,不算姨娘都有二十多號人,標準的開枝散葉型家庭,香茹在對方府上消磨了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既把大小主人們都看了一遍,順便又在與主人家共進午飯的時候,應主人家的請求把自己家在家鄉的遭遇講給他們聽。

  謝紫嫣她們聽到的都是市井傳聞,這些顧客們聽到的更是零碎的支言片語,況且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流言中還有幾分真假誰都不知道,現在事主就在自己面前坐著,好奇心人人都有。

  而香茹早就有出診的同時順便講故事的心理準備了,這對她而言又是個預防針,八卦人人愛,上層社會一樣不缺長舌婦,人人都有先入為主的思維習慣,況且站在她們的身份立場,她們完全能接受香茹分家單過後買下小弟弟帶來京城生活的舉動,萬一何小傑長大後變成白眼狼,那時她已然背靠主流杜會手握話語權站在了道德的至高點上,何家那三人再怎麼撒潑也別想再隨意處置她了。

  香茹當然知道把何小傑帶在身邊是個隱患,畢竟他與家裡的關係割捨不斷,他奉養雙親天經地義,他又是簽的活契,只要攢夠了錢,他隨時可以自贖出去,那時他已適應京城生活,可以另外尋份工作,只要他樂意,盡可以將父母接來京城。

  她並不懼怕何小傑變成白眼狼,他將來要走怎樣的路那是他的權利和自由,但倘若小狼崽子想反咬一口,她必擰了那張狼嘴。

  就算她小人之心,陰謀論,那又怎樣呢,她孤身一人穿越來此,這麼大的秘密她只能保守到老,一人帶到棺材裡去,對誰都不能說。

  這是一根刺,時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冷靜,不可得意忘形口無遮攔,她無數次的慶幸自己沒有說夢話的習慣。這種壓力在心頭壓久了,總要以各種方式宣洩出來,就看哪個倒霉鬼撞上搶口了。

  顧客們聽完香茹的故事,唏噓不已,客氣一番,香茹繼續工作,傍晚帶著一張大額銀票回一春堂交賬。

  次日,一春堂的馬車直接來謝家接走香茹,直送今日預約的病人府上。

  香茹忙碌的生活開始了,她的預約表都是一春堂給她排的,每日由一春堂總號派出馬車從謝家直接接走,每隔五天休息一天,香茹只用短短幾天就完全適應了新的生活,順便在出診的同時還不忘梳理人際關係,不光是重回舒侯府見到長平長公主與她的孩子們,送上土特產聊表心意,另外與舒侯爺與長平長公主交情甚好的人家都收到了香茹的禮物。

  收到禮的人自然明白香茹的立場是哪邊的,而那些未曾收到禮物但聽說此事的人家也都明白了香茹的立場,於是隨後的預約上就悄然出現了一些變化,預約香茹的人家裡多了一些想和舒侯爺與長平長公主搭上關係的人家,希望能跟香茹拉攏些感情為日後鋪路,而政治立場不同的人家也就不再預約香茹。

  不過從預約表上看,香茹的安排仍然滿滿的,沒有減少的跡象,果然是京城多權貴,多一人少一人壓根看不出來。

  半年時間,香茹把她的人際關係梳理完畢,看看這幾個月手上已經攢下了一千多兩的銀子,有足夠的本錢籌備生意,於是她開始頻繁地利用休息日約莊宅牙行的人看鋪面。

  謝家老夫人和大太太得知香茹約見莊宅牙人,於是叫了香茹去說話,這才知道了香茹的想法。

  雖對姑娘家做生意心裡有點疙瘩,但再一想到香茹如今是個光棍,又是姑娘,到底不能像男大夫那樣做一輩子的大夫。女人總要出嫁,嫁人後家庭才是首位,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天天出診,要是能有個賺錢的鋪面做嫁妝,日後倘若嫁人在夫家日子也能好過些,於是也就支持起來,要香茹在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找她們。

  老夫人和太太沒有反對已經叫香茹感謝萬分,一個勁地謝謝長輩支持,她從來沒想過要借用謝家的力量給自己開舖子,謝紫嫣培養她成為醫婆她已經很感激謝家了,她不想再有任何事麻煩謝家,不然她覺得這份感激之情會慢慢變質,因為人心是貪婪的,她自己都不敢保證自己一旦從謝家得到越來越多的好處是不是還會保持克制。

  香茹不找謝老夫人和太太尋求幫助,但對師傅和兩位師叔,她可一點都不客氣,在花了一個多月用掉幾個休息日都沒從牙行那裡找到合適的店舖後,寫了短箋派小傑送到於徐胡三家,問她們三位當家少奶奶知不知道哪有適合做飯館酒樓的鋪面出租或出售,最好是帶小院可以住人的那種,要是鋪面附近有住宅出租的也能行。

  香茹找不到合適店址的原因就是受制於這兩個條件,地段差的地方能找到滿足她要求的鋪面,可附近又沒有足夠多數的目標顧客群,沒有客人她的鋪子開張了也要倒閉,而地段好的地方又沒有滿足她要求的鋪面,所以這事就僵了下來,連牙行的人都沒辦法。

  於徐胡三家的當家少奶奶們收到香茹的短箋就明白了她想搬出謝家單住的意圖,不然何必找鋪面的同時還考慮住處的問題。

  香茹不會久住謝家她們三人都知道,只是沒想到香茹動作這麼快,真的才半年就開始籌劃,她的行動力讓師傅師叔們刮目相看,感慨香茹真的成長起來,不再是當年那個可憐兮兮的低級丫頭了。

  徒弟求到師傅師叔,三位少奶奶自然盡力,可香茹的要求實在苛刻,花了好些日子才從私人關係收集到一些鋪面的信息,派人送到香茹手上。

  香茹拿著那沓店址,用了三個休息日全部跑了一遍,倒是看中了一家,可在附近轉了轉看了看周邊環境之後,香茹立刻就打肖了念頭,因為這家鋪面離京城最大的花街柳巷只隔一條街,她要開的是藥膳館,開在花街柳巷附近算怎麼回事,她又不是賣壯陽藥的。

  香茹再派小傑給師傅師叔送信,告訴她們自己沒有選中,謝謝她們幫忙。

  謝紫嫣收到短箋一陣無力,想著是不是還有什麼關係可以找到好鋪面,正好這時夫君於大少回家,謝紫嫣一邊給夫君更衣,一邊講自己的想法,於大少爺理好衣服笑瞇瞇地安慰妻子,「向斐這小子好像避暑回來了,明天派人給他送封信,問問他嘍。」

  謝紫嫣得到提醒馬上眉開眼笑,「對呀,忘了你表弟向斐了,這麼久了都沒好好謝過他的,他要是真回來了,不如大家抽空一起吃個飯吧。」

  「吃飯就不必了,這小子對飯局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哪天沒飯局的?早就吃膩了。都是自家親戚,跟他不用客氣,他還不耐煩呢。這小子不務正業多年,只對賺錢感興趣,只要給他足夠的好處,他能豁出去上天入地,找鋪面這事交給他儘管放心,回頭多給他一點辛苦費就行了,總比自己受累的好。」

  「呵呵,都說向三少不務正業,可他又不是第一位繼承人,繼承家業跟他又沒關係,照著向家的家規,等他成了親就要分家單過,他這麼能賺錢,你那些表兄弟們就真的沒一個羨慕他的?」

  「羨慕?哼哼,早就嫉妒得不行了,向家這一代,經商才能最好的就是向斐這小子,他身上穿戴的都是他自己賺來的,不然光憑向家兒子們每月的那點月例錢,可應付不了他那樣的開銷。就可惜他不是繼承人,不然向家在他手上一定更上一層樓。」

  「這只是你的看法,也許人家還慶幸呢,就像你,你日後也要繼承家業,看你這天天累的,白天在外面忙一天,回來還要繼續忙,你白天出門時兒子還在睡,你晚上忙完了兒子已經睡下了,孩子現在這年紀正需要爹爹,可你連晚飯都不能天天回家吃。」

  於大少愧疚地攬過妻子的肩膀,將嬌妻抱在懷中,承諾仲秋節的時候一定空出時間好好陪陪妻兒,謝紫嫣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兩人頭抵頭享受著夫妻間的溫存。





入門 第161章


  次日一早,謝紫嫣寫了封信派人送去向家大宅交給向斐,下午收到向斐親筆回信,他手上正有一間別人轉手的大鋪面,絕對符合何醫婆的要求,一流地段,周邊環境商賈雲集,一旦開張保證客似雲來,以前是間上等茶樓,裝飾雅致,桌椅用具皆是上品,上任主人因私人原因轉賣,他接手下來正打算用來出租,要是何醫婆有意可以約時間見面,中意的話再談租金的事。

  謝紫嫣大樂,果然聽夫君的沒錯,找向斐就是找對人了,趕緊提筆給香茹寫信,讓家人即刻送回娘家。

  香茹收到師傅來信,在屋裡高興地跳腳,向斐手上的那個鋪面看上去正合她意,趕緊坐下寫回信,約了下個休息日的上午巳正去看鋪面。

  第二天香茹上班,小傑代她送信去於家,謝紫嫣一收到信就立刻寫信通知向斐,下午向斐回信,信中留下那鋪面的地址,謝紫嫣趕緊抄了一份送去給香茹,並告訴香茹,到時候作為中間人,她也會過去。

  香茹連上兩天班,就到了她的休息日,一早帶了桂花小傑照著地址乘車來到見面地點。才進那條叫古井街的大街,只看周邊環境,香茹就知道那個鋪面的租金一定不會便宜,想到自己的荷包,香茹不禁第一次開始懷疑現在就找鋪面開店是不是太冒險了。

  馬車載著香茹來到鋪面門前時,還沒到約定的時間,鋪面大門緊閉,香茹下車抬頭一看,大門上方的招牌已經沒有了,不過大門上的排門卻是上好木料。

  香茹留下車伕在原地待命,她則在大門前來回走了一趟,發現這棟建築物的兩邊圍牆外側都是小巷,沒有牆挨牆的鄰居,帶上桂花小傑沿小巷走上一段,一路看到的都是高牆,巷子的寬度走馬車還有多,大概走到一半的位置,發現牆下有個雙開邊門,門的寬度能容大車通過。

  走出小巷繞到後面就是後院大門,做得跟前面街門一樣漂亮,很容易讓人以為這也是正門,門楣上同樣留下了曾經懸掛過招牌的痕跡,這後院的院牆有兩人高,抬頭只看到枝繁葉茂的大樹,將院裡的風景擋得嚴嚴實實。

  「我的天,姑娘,這鋪面好大啊,佔了整條街的寬度呀,我們真要租下來麼?這一月租金得多少啊?我們一個月賺的錢夠不夠付租金啊?」桂花驚道。

  「這裡原本是高檔茶樓,據說上任主人是因為私人原因才轉手,要是買賣得當,賺錢應該不難,你們也看到了這周邊的環境,全是高檔店舖,有錢人的活動地盤啊。」香茹負著雙手打量後門所在的這條街,一樣繁華得要命,黃金中的黃金地段,香茹對這鋪面怦然心動,同時又擔心荷包,一時間左右為難。

  「姐姐,時間還早,要不我們再四處轉轉,一會兒見到那個向公子,也好談價。」小傑建議道。小傑讀了這半年的書,學習了小廝功課,人懂事多了,而且由於吃得好,身體也好多了。

  「行,四下轉轉,看看周邊鄰居都是賣什麼的。」香茹欣然接受建議,帶著桂花小傑在後街門附近轉悠起來。

  後邊這條街的鋪面賣的都是高檔商品,香茹還跟路人打聽到這條街上的飯館酒樓的大概位置,帶了桂花小傑直接奔向最近的一家。

  不做早飯生意的話,一般的飯館酒樓要到午時才會開門營業,現在還不到巳正,離午時還有大概半個多時辰的樣子,飯館酒樓自然還關著門做營業前的準備。

  香茹站人家門前看了看招牌,發現就是一個普通酒樓,不存在和自己的競爭關係,於是放心地往回走。

  太陽猛烈,香茹用扇子遮著刺眼的陽光悶頭走,街上人車又多,東閃西閃之下,沒留意到她們三人被人衝散,而桂花小傑居然被街邊攤子吸引,沒注意跟上香茹,三人就這麼一下分散了。

  最先發現不對的還是香茹,她掏手帕擦汗,不經意地一回身,發現兩人丟了,趕緊返身去找。

  往回走了大概幾百步,沒先看到人,倒先聽到了吵架的聲音,聽聲音像是桂花,香茹趕緊撥開人流往聲音來處奔去。

  趕到一攤前,果然見桂花正與一小廝打扮的白淨年輕男子爭辯著什麼,小傑在旁邊幫腔,口出市井穢語,罵得很難聽,對平息爭吵毫無幫助,反弄得對方越來越生氣。

  香茹皺眉上前,扇子一伸,擋在桂花與那小廝之間,低聲喝道,「閉嘴!」

  「姑娘(姐姐)!」桂花小傑看到香茹,馬上一副委屈狀。

  「怎麼回事?一男一女當街吵架給人圍觀很好看?還有你,何小傑,罵得都是什麼詞,你跟誰學的?書都白念了?」香茹不管吵架的原因,兩邊一起罵,尤其罵何小傑。

  「對不起,姐姐,我只是一時氣憤。」何小傑趕忙低頭道歉,可又馬上抬頭飛快解釋,「是他先非禮桂花姐姐的。」

  「非禮?」香茹眉毛一揚,看看雙方,扇子一搖,「走,找個僻靜處好好談談。」

  「不行,我還等人呢。」那小廝不肯。

  「難道你真非禮了?」

  「絕對沒有!」那小廝堅決否認。

  「那你怕什麼?走走走,幾句話的工夫,講清楚了就放你回來。」香茹對小傑一使眼色,自己抬腳就走,小傑使勁拽著那小廝身後跟上,桂花橫眉冷對緊隨香茹身後。

  四人來到附近一僻靜小巷,見無人再注意自己,香茹叫桂花和那小廝好好講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姑娘,我正看東西呢,他居然在旁邊扯我衣擺,你說不是非禮是什麼?」桂花先道。

  「誰扯你衣擺,明明是你衣擺太大,勾到我手上的東西,我不過是想撥開而已,算什麼非禮?」那小廝也不甘示弱,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物件。

  香茹三人這才看到對右手上拿著一個比筷子長一些的細長錦匣,在這人潮洶湧的街上,跟人擦身而過的時候,的確有可能勾到身邊人的衣服。

  「胡說,要真是勾到了,你叫我就是了,何必自己動手。」

  桂花根本不接受這個解釋。

  「廢話,我在路邊站得好好的,你打我跟前一過,衣服就掛到了我手上的東西,難道我還跟著你走一段,叫你停一停把衣擺撥開?我這是盒子又不是鉤子,就算是鉤子也沒那麼輕易就能鉤破一塊布。」小廝的話也在理。

  香茹聽明白了,敢情就是個不值一提的小誤會,只是被勾到衣服的是桂花,姑娘家要臉皮,這才在街上吵了起來。

  「好了好了,我……」香茹話還沒完,憑空落下一個陌生的年輕聲音,帶著微微的怒意,「柏安,原來你跑這來了,害少爺我到處找,不是叫你站在門口等我的麼?」

  「少爺!」小廝轉身撲向自己主人,同樣一副委屈狀。

  「怎麼了你?」那位少爺被柏安小廝擋個正著,只聽聲音不見相貌,唯獨能看到露出的袍擺是白色的,袍角繡紅色花紋,裡面是淡紅色中褲,黑色鞋子。

  柏安反手一指,「那個丫頭說我非禮她,少爺給我作主。」

  「嗯?你居然有這膽子?」那少爺一邊調侃自己小廝,一邊歪頭打量香茹三人,而柏安那一指不偏不倚正好指著香茹,根本不是指著桂花。

  白袍少爺頓時頭疼,看對方身上衣裳和個人氣質,應該出身不錯,好人家的姑娘被人當街非禮難怪生氣。

  「你怎麼對人家了?」白袍少爺低吼柏安。

  「我沒有,她打我身前過,衣擺鉤到了我手上的盒子,我就隨手一撥,她正好回頭看到了,就說我非禮。」柏安滿肚子委屈。

  「活該。」白袍少爺一扇子敲在小廝腦袋上,把他推開,快步來到香茹面前,躬身稽首。

  「對不住,對不住,姑娘,都是我下人魯莽,得罪姑娘,他也不是故意的,都是街上人多,一時衝撞,還請姑娘海涵。」

  香茹正好奇那白袍少爺長什麼模樣,對方就來到自己跟前,高挑個兒,長手長腳,相貌英俊堪稱極品,氣質上佳,眉目有神,一看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臉蛋身段又這麼好,嗖的就激活了香茹對美色的喜好開關。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見了那麼多人,還真沒見過比面前這男子更帥的男人,挺不錯麼,今天真有眼福,竟然站這麼近,趕緊看個夠本。

  香茹慢騰騰地以扇遮面,只露鼻樑以上部位,一雙烏溜眼睛上下打量,把對方的長相用目光勾勒了一遍,卻就是不說話。

  桂花小傑發現香茹不對勁,緊張地望著她。

  站在後面的柏安也發現不對,趕緊跑上來擋在自家少爺和香茹之間。

  白袍男子見對方眼神露骨,與街上隨處可見偷窺自己的女子並無二樣,以為又是個被自己相貌迷惑的普通女人,又半天不說話,終於失了耐心站直了身子,沒好氣地喚醒對方,「姑娘?」

  香茹根本就沒迷醉,她只是純欣賞,難得看到個符合自己審美的極品帥哥,誰放過誰知道,對方站直她心裡還叫好可惜,幹嘛不多彎會兒腰。

  不過這種心理活動當然不能表現在臉上,好在一直用扇子遮著臉,眼神裡看不出東西。

  「喂,姑娘,你可注意點,別看我家少爺長得好就打他主意,他已經訂了親了。」柏安趕緊保護自家少爺。

  聽到小廝這樣說,香茹頓時就洩氣了,訂了親的帥哥就是人家的帥哥了,真可惜,果然是帥哥定律啊——遇到的帥哥不是成了親就是訂了親,要麼就是有了男女朋友。

  香茹對別人家的帥哥沒興趣,眨巴幾下眼睛,扭頭對桂花,「桂花,你說呢?要不要原諒那小子?」

  「好吧好吧,我原諒他,想必也是人潮擁擠的緣故,一場誤會,就算了。」桂花被香茹先前的舉動嚇到,顧不上討什麼公道,先把自家姑娘拉開這個危險地方比較好。

  香茹笑瞇瞇地點點頭,「好,」轉過臉來又對那白袍少爺行禮,「既是誤會一場,解開就算了,時間不早,我們要趕約會,就此告辭。後會無期。」

  說完,香茹帶著桂花小傑款款離開此處小巷,右轉彎不見。

  小巷裡,白袍少爺提著自己小廝的領口,磨著後槽牙,「那個姑娘是哪家的問了麼?」

  「沒有,少爺,沒來得及你就找過來了。」

  「那姑娘剛才的行禮有宮廷架式,你怎麼好死不死鉤到人家的衣裳?」

  「少爺,我鉤到的是那個丫頭的衣擺,跟那姑娘沒關係。」柏安急忙分辨。

  白袍少爺一愣,「那你幹嘛指她?」

  柏安囁嚅,「少爺,我指的是那個丫頭,沒指那姑娘……」

  白袍男子想了想,大概明白又是哪裡出了誤會,洩氣地甩開小廝,隨手一扇子敲在他腦門上,「走了,約會要遲到了。」

  「哦,少爺。」柏安揉著敲疼的額頭,跟在少爺身後出了巷子,同樣右轉彎,混入了人潮中。

  男人步伐大,走了沒多遠,就追上了慢慢走的香茹三人,不過限於街上人車太多,他們一時也無法超越,只能無奈地跟在後面幾步遠的地方與人流車流做著辛苦搏鬥。

  桂花先注意到身後跟著那兩個男人,嚇得她催促香茹趕快走,香茹也無奈,街上這麼多人,她想快也快不起來。

  白袍男子發現前面三人看到了自己,也不願再發生什麼誤會,帶著小廝擠開人流,想趕上幾步,反超香茹三人。

  偏偏就有這麼湊巧,白袍男子剛剛追到香茹身後,走在外側的柏安被一輛擦身而過的大車蹭了一下,他沒站穩,撞到了自己少爺,受力的連續作用影響,白袍男子腳步一個趔趄,身子一歪,下意識地伸手想要保持平衡,結果一掌正好結結實實拍在香茹的左肩上,還把香茹弄得身子一晃。

  「啊!姑娘(姐姐)!」桂花小傑尖叫,臉色大變。

  「啊!少爺!」小廝也哇叫,一臉驚慌。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5 11:28 PM

入門 第162章

  「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實在對不住,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白袍男子滿臉驚慌的連緊收回手,連聲道歉。

  香茹背對對方,動作誇張地撣撣肩頭,好似拍灰,深呼吸。

  這要是擱在前世那個時代,走在街上被人撞了道個歉也就算了,可在這個時代,女人貞潔臉面比什麼都重要,光天化日被個陌生男人拍到肩膀,這要是性子烈一些的,還不得自殺明志?

  「我看你根本提故意的!你要負責!」小傑回過神來跳腳指控。

  「沒有沒有,真的是無意的,都是街上人多。」白袍男子堅決不接受這樣的指控,他還不想因為這種事而帶個媳婦回家呢。

  「街上人多你走慢些就是了,何必非要貼我們這麼近?我看就是故意的!」桂花雙手叉腰做母老虎狀。

  「行了!當街吵什麼吵,還嫌讓人看得不夠?」香茹終於轉過身來,扇子掩面,只露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

  「姑娘啊,這種虧咱不能咽啊,一定要他給個說法。」桂花為香茹抱不平。

  「也對,光天化日之下我被你摸到,總得給我個補償,不然女人就別上街了,買菜買米這種事就都由你們男人代勞好了。」

  「那你要什麼補償?」只要不是逼自己娶親,白袍男子什麼都敢答應。

  「很簡單,一次一人過。」

  「啥?」雙方四人皆沒弄懂香茹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樣……」香茹肩子一晃,擋住白袍男子視線,同時腳出裙底,死命在對右腳上狠狠一踩。

  「嗷……!」白袍男子沒想到是這種補償,疼得他一下臉就變了色,抱腳轉圈,他的小廝緊張地扶著,驚恐地望著笑瞇瞇地香茹,想著這個女人好凶悍。

  「打平。走!」香茹不跟對方多做糾纏,轉身就走。

  桂花小傑笑著「活該」,追上香茹,三人重新消失在人海中。

  「少爺,你沒事吧?」柏安小廝很擔心。

  白袍男子揉揉腳,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試走幾步,拐著腳搖頭,「沒事。走,要遲到了。」

  香茹三人回到那舊茶樓後門,就近右拐進了巷子,往前門所在古井街走,這條巷子裡沒有邊門,不過寬度依然,走大車沒問題。

  香茹三人回到前門,看到門前又停了一輛大馬車,隨車跟了一個丫頭和四個婆子,而那丫頭正是師傅謝紫嫣的貼身丫頭小容。

  「姑娘,你可回來了,少奶奶等你好一會兒了。」小容看到香茹,笑著迎上來行禮。

  「我來早了,四下轉轉,怎麼房東還沒來麼?」香茹一邊往謝紫嫣的馬車走,一邊跟小容隨口寒暄。

  「還沒呢,我們也在這等著,要不是看到你的馬車,還以為我們是最早來的。少奶奶,姑娘來了。」小容帶香茹到馬車前,跟車裡的謝氏稟報後,她就退到了桂花身邊,與桂花小傑站在一塊。

  香茹站在車轅前,微掀簾子跟車裡的謝紫嫣說話,把剛才四下轉悠後的想法跟師傅簡單地說了說。

  師徒倆正聊著,忽又聽到外面小容清脆地歡快聲音,「斐少爺,你可算來了,我們少奶奶與何姑娘等你好一會兒了。」

  聽是房東到了,香茹並未急著先看人,而是順勢伸手欲先扶師傅下車,可謝紫嫣剛剛躬身彎腰準備起身,又聽桂花小傑炸雷一樣的怪叫,「啊!色狼!」

  香茹與謝氏都被驚嚇到,香茹顧不上先扶師傅下車,趕緊出來察看情況,卻正見桂花小傑一副跳腳樣地怒指著站在馬車後方的兩個年輕男子,而那兩人一個白袍一個小廝,不正是先前在街上有過摩擦的主僕二人,而謝氏帶來的下人則一臉莫名其妙又看好戲地圍觀中。

  香茹跟對方對視片刻,兩人不約而同地拉長音調,「哦……」

  接著,香茹上前幾步來到馬車中間,而對方男子也同樣上前幾步來到馬車中間,兩人隔著大概三步的距離。

  香茹先行禮,「向少爺,何香茹有禮。」

  白袍男子後行禮,「何姑娘,向斐有禮。」

  行禮完畢,兩人抬頭,對視,臉上俱都掛著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笑意,但在圍觀者眼裡,這二人整個都一皮笑肉不笑,周圍好似有什麼危險氣息湧動,叫圍觀者都不敢靠太近。

  車頭那邊,小容扶了謝紫嫣下車,謝氏來到此二人中間,左看一眼香茹,右看一眼向斐,滿腹疑問,可她也不直接出聲打斷這古怪的氣息,而是把扇子插在二人中間,擋住他們對視的目光。

  視線被擋,香茹向斐各自回過神來,一左一右地扭頭望著謝紫嫣。

  謝紫嫣收回扇子,故作無事人一般的扇一扇,才對向斐道,「我說向三少爺,你這房東來得好晚,是不是先把大門打開讓我們這麼多人進去歇一歇?」

  「表嫂說得是,是我疏忽了。柏安,還不快開門。」向斐對謝紫嫣微微躬身道。

  柏安趕緊掏鑰匙,打開排門上的掛鎖,將排門的門板卸下四塊,讓大家到裡面說話。

  向斐先進門,站在門裡邊招呼謝紫嫣與何香茹進來,身後下人魚貫而入。

  進了門就是面積寬敞的大堂,裡面整齊的擺放著桌椅,左邊是掌櫃的櫃檯,櫃檯後面有臨時休息的房間,沿櫃檯直走到底,有個小門通向後廚,店堂方邊牆角是通向二樓的樓梯。

  「這間鋪面是我離京避暑前盤下的,原東主遣散工人後只帶走了招牌,其他的都原樣留在店裡,時隔這麼久了從來沒打掃過,所以有些灰塵,表嫂,何姑娘,不要介意。」向斐擺出生意人的職業微笑,慇勤招呼。

  「沒關係,我坐坐就成,香茹你隨便看看。」謝紫嫣說話前,她的下人就已經飛快地清理出了一方桌椅,請了謝紫嫣坐下。

  「何姑娘要不要到二樓看看?樓上一半是大堂,一半是雅間,雅間對著後面花園,一年四季風景都很好。」向斐背負雙手,對香茹微笑。

  「後面是花園?」香茹望著大堂小門問道。

  「嗯,後面是花園,繞過花園才是後廚,再繞過後廚才是後院,後院也很漂亮,遍種花草樹木,正房是兩層小樓,另有左右六間廂房,以前都是用來專門招待女客的地方,街門前有塊影壁花架,栽著爬山類植物,大門兩邊又有大樹,絕對保證私密。」

  「怪不得前後門上都留有招牌的痕跡,而且後門做得也跟正門一樣。」香茹恍然。

  「這家茶樓以前叫鴛鴦茶樓,取的就是前樓後院分別招待男女客人的意思,所以後街門也是照正門樣式做的,掛一樣的招牌。何姑娘有意的話,可以隨便看看。」

  「我看到那邊牆下有個邊門,那邊門難道是直通廚房的?」

  「對。」向斐聽來柏安,示意他把平面圖拿來。

  柏安打開手上那個細長錦匣,裡面是一張捲起來的大紙卷,在桌上平攤開,是這棟建築的平面圖。

  「古井街東西走向,這棟建築在街北邊,坐北朝南,朝向非常好。因為後院也用來營業,所以只能開邊門給夥計們用,廚房其實靠西牆下,邊門進來之後有很大的一塊空地,可以放大車,還可以建馬廄養大牲畜。以前做茶樓的時候,廚房比較簡單,只是燒水而已,用的茶點都是跟附近的糕點鋪子定的。要是改成飯館酒樓,可能廚房要擴建一下,不過也不會占掉多大空地,你也看到了,門臉有這麼寬,哪怕廚房占掉一半,剩下的空地建馬廄也是絕對夠的,大不了大車卸下來後放在巷子裡。」向斐一邊比劃著平面圖一邊說明道。

  「行,我先隨便看看。」香茹對向斐微微點點頭,帶上桂花小傑開始參觀鋪面。

  香茹先上了摟,然後又下來,走小門去了花園,發現花園建有迴廊,中間全部遍種花草,雖然久未打理,但自然生長的植物仍然生機勃勃。

  沿迴廊往西北角走,那裡有個角門通向廚房小院,出來四下一望,就知向斐所言不虛,廚房在左手西牆下,右手邊是很大的空地,還有水井,右手東牆下就是邊門,面積當真足夠寬敞。

  隔著院子,對面牆下也有一個角門,通往後院,香茹直接過去,沿迴廊下台階站在鋪著花形地磚的院子裡,四下轉圈看了一遍,正房二層小樓,上下都是一明兩暗,外廊式,樓梯左手邊,左右廂房都是三間明間,寬敞明亮,裡面擺著桌椅,換掉傢俱就是住家。

  正對大門的影壁花架爬滿了綠色植物,而向斐沒說到的是,沿著廊簷其實還做了一圈花架,繞著院子轉了一圈,與影壁花架相接,此刻正開滿鮮花,站在花架下一點陽光都曬不到,只有花香和微風。

  桂花伸手從花架上摘了一朵鮮花插在腦後,「姑娘,這地方好棒,住著一定很舒服。「

  「租金不知道舒不舒服。」香茹嘀咕,她對這地方其實也挺滿意的,就是荷包是個現實問題。

  「這麼好的地段,這麼好的房子,租金一定不便宜,誰知道那對色狼主僕就是向斐少爺,他們肯定趁機抬價。」小傑念念不忘那對主僕兩次非禮的事。

  「生意人才不會做這種笨事,小傑你還有得學。好了,多說無益,回去再說。」香茹搖著扇子,慢悠悠地回到前樓大堂。






入門 第163章

  「怎麼樣?看中了麼?」謝紫嫣本正跟向斐閒聊,瞄到香茹回來,笑問道。

  香茹搖著扇子咬牙,「挺好挺好,尤其後院,很漂亮,就是不知道向少爺打算租金幾何?」

  「哦,租金就貴了,我當時接手下來的那個價錢可不便宜。」向斐笑瞇瞇。

  「再貴也有個數啊,說來聽聽?」

  「這就要看你是不是誠意要租了,誠意的話一切好談,不過我看何姑娘好像還沒下定決心,要不你再回去好好想想?我不著急的。」

  「那也麻煩向少爺先擬個價我才能好好想啊。」

  「哦,那行,每月三百兩銀子的租金,兩年一租,頭款付清半年押金和一月租金,店裡所有東西歸你使用保管,遺失等損失房東概不負責。」

  「三百兩?!」香茹哇叫,謝紫嫣也是一副吃驚的表情,身邊下人嘴都張得能塞一個雞蛋。

  「這麼貴?你打劫啊?」香茹脫口反對。

  「你不想租也沒關係啊,隨便你,反正這條街上好賺得很,總會有人願意租。」向斐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我說斐少爺,看我面子,便宜一點吧。」謝紫嫣打圓場。

  「表嫂,在商言商,要是何姑娘誠意要租,那我再看表兄表嫂的面子適當便宜一點。」向斐當初會花大價錢盤下這鋪面,自然就是看中了鋪面能賺錢。

  「好,我回去考慮考慮,考慮好了會通知你。」香茹咬牙接受條件。

  「嗯,那我等著何姑娘的通知。」向斐露出大白牙,笑得連謝紫嫣都覺得好假。

  「喂,香茹,輩少爺,你兩人是不是有過結?」謝紫嫣試探地問道。

  「沒有!」香茹與向斐異口同聲矢口否認,兩人眼睛瞪得一個比一個大,讓人覺得實在有問題。

  「那為何你倆好像……」

  「師傅你看錯了,向少爺可能是覺得我沒有誠意,所以他也就懶得應酬。」香茹先發制人。

  「哦?那先前桂花小傑幹嘛要叫他們二人色狼?你們是不是曾經發生過什麼不愉快?你們兩人什麼時候見過面?」謝紫嫣才不相信香茹的隨口胡扯,她比較相信之前那脫口而出的無心之言。

  「師傅,那不過是場誤會,我都沒往心裡去,就是不知道向少爺怎麼想了。」香茹微微揚起眉毛,似是話裡有話。

  向斐撇撇嘴角,「好吧,看在何姑娘有誠意的份上,降一百兩,每月二百兩租金,不能再少了,我還指著這樓趕緊收回本錢好做別的買賣呢。」

  「向少爺,我姐姐的誠意只值一百兩?」小傑氣鼓鼓地不能接受這個新報價。

  向斐看都不看小傑,柏安鄙視地斜睨小傑,「小兄弟,看樣子你算術不太好啊,每月租金降一百兩,一年就便宜了一千二百兩,兩年就是兩千四百兩,這還叫不夠誠意?是不是要白送才行啊?」

  「柏安!」向斐喝斥,「怎麼說話的?」

  「小傑,閉嘴。」香茹也喝住自己人。

  「少爺。」柏安低頭退下。

  「姐姐。」小傑內疚地躲到桂花身後。

  謝紫嫣看情況越來越不對,認定香茹與向斐肯定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見過面,並結下樑子,要不是這次找鋪面自己不得一直被瞞在鼓裡?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吧,香茹回去好好考慮幾天,要不要租幾天內給個答覆,別誤了向少爺賺錢的時機。」謝紫嫣做和事佬。

  「好,我考慮考慮。」香茹回答得有些沒底氣,每月二百兩租金不是小數目,她是該好好算計算計。

  「那我等著何姑娘的答覆,何姑娘要是想清楚了,派人送信到向家大宅就行了。」向斐又變成笑瞇瞇的一張臉。

  「這事我要好好考慮,要算計很多東西,所以考慮的時間會比較長,還請向少爺海涵。」

  「沒關係,第一次做生意嘛,都這樣,我可以等,我對生意一向很有耐心。」向斐表現得很大方。

  「那就先謝謝了。」香茹轉向謝紫嫣,「師傅,時間不早了,要和我一起在外面吃午飯麼?過幾天仲秋節,吃了飯我正好到街上買些東西。」

  「不了,我還是回家好了,你在街上慢慢逛,看看別人是怎麼做生意的。」謝紫嫣邊說邊起身。

  「嗯,那我送師傅上車。」

  香茹扶著謝紫嫣送上車,目送她馬車啟動,一回頭,向斐斜倚在排門上,左腳在門檻裡,右腳踩在門檻去,雙手抱懷,一派輕鬆愜意之態。

  「何姑娘,這麼好的鋪面,你要好好考慮才行哦,我等你答覆。」

  香茹不跟向斐嘻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收斂起一切情緒,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淡淡道,「我會盡快給你個答覆,不耽誤你賺錢。就此告辭。」

  說罷香茹轉身就走,來到車前正要上車時,想到什麼又扭轉身來對向斐道:「向少爺,上次的事多謝有你幫助,這個人情我記下了,下次向少爺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說話。」

  向斐眉毛一挑,「好說,這個人情來之不易,我一定會好好利用。」

  香茹只是點點頭,「告辭。」

  香茹坐車走遠,向斐還倚著排門發呆,他覺得這個何香茹有點意思,玩笑開得,正事也辦得,是活生生的一個人,而不是一直存在於紙面上和他人嘴巴上的符號,沒有一般閨中女子在陌生男子面前的扭捏作態,態度很大方,宮裡能出一個這樣的丫頭實屬難得,也是她自己本事。

  柏安見自家少爺跟尊木頭似的一動不動,奇怪地湊上前來,推推向斐,「少爺,你想什麼呢?」

  「想我們中午到哪吃飯。」向斐隨口答道。

  「吃飯?這附近不正好有一家少爺喜歡的酒樓麼?去那唄。」

  向斐瞟了柏安一眼,一扇子敲在柏安腦門上,「好。走。」

  向斐主僕二人悠哉地來到這條街上的一家酒樓,一樓大堂裡座無虛席,掌櫃認得向斐,看到他進來,趕緊招呼,喚夥計帶向斐二人到二樓雅間,慇勤伺候。

  這邊夥計剛領了向斐的單去後廚,下邊上來一個送菜的夥計進了隔壁雅間,「姑娘,您的菜都上齊了,都是本店招牌菜,請慢慢享用。」

  香茹道聲謝,夥計退下關上房門,沒外人在了,香茹招呼桂花小傑坐下一塊吃。

  「嘗嘗嘗嘗,看看他們大廚水平怎樣。」香茹一句話,三人一起動筷子,細嚼慢咽地解決這頓午飯。

  喚來夥計結了賬,吃飽喝足的香茹三人慢悠悠地步出雅間,雖說這家酒樓飯菜較貴,不過廚子廚藝不錯,這頓飯吃得比較滿意。

  三人來到樓梯口想下樓,可樓梯口此時掌櫃正跟兩位客人慇勤寒暄,「向少爺,好走啊,歡迎下次再來。」

  香茹三人互相對視幾眼,翻著白眼無奈搖頭,這條街上這麼多酒樓,這樣都能碰上,真是叫人不爽。

  向斐跟掌櫃寒暄完,不經意一扭頭,看到香茹站在自己身後,似乎是等著自己讓開道路的樣子。

  「喲,姑娘也來這裡吃飯?抱歉抱歉,擋著你的路了,姑娘先請。」樓梯此刻無別人走動,小小地寒暄一下無傷大雅。

  「多謝。」香茹衝向斐點點頭,穿過他與柏安中間,目不斜視徑直下樓,在酒樓這種公眾場所,姑娘家是要保持莊重矜持的。

  「何姑娘經常來這條街麼?覺得這裡飯菜味道如何?你將來能找到這種水平的廚子麼?」向斐跟在香茹三人後面一道下樓,繼續寒暄。

  香茹此時已走了一半台階,人家跟自己說話,禮數上好歹總得吭一聲,於是略微回頭想要應付一下,結果就因為這一下回頭,眼睛沒看到台階,腳下踩到未干的油漬,繡花鞋底又不防滑,身子一仰,直接就往下滑。

  「啊!姑娘(姐姐)!」

  桂花小傑急忙去拉香茹,但已經來不及了,眼睜睜地看著香茹直著下滑了幾個台階,幸好香茹反應及時,拉住了樓梯扶手,在摔跤之前有驚無險地重新穩住了身子,心有餘悸地走完最後幾個台階站在平地上。

  樓梯正對掌櫃的位置,剛才的樓梯驚魂掌櫃都看到了,趕緊跑過來一個勁地道歉。

  「對不住,對不住,姑娘,真是對不住,是我們疏忽,先前有個吃醉酒的客人下樓時,與送萊的夥計撞到一塊,打翻了菜,潑了油,我們才剛將樓梯掃乾淨,還沒來得及清理油漬。姑娘真是對不住。您沒摔著吧?」

  香茹拍拍胸口,穩穩情緒,剛才要不是自己反應快,這會兒肯定是變個滾地葫蘆一樣的,那可難看了。

  「沒事沒事,掌櫃的,趕緊把樓梯掃乾淨,要是再摔到別人,你有得賠了。」

  「是是是,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客人不追究掌櫃的也鬆口氣,轉身就罵夥計,夥計們也嚇白了臉,趕緊去清理樓梯上的油漬。

  「姑娘,你真沒事吧?真沒摔到哪裡?剛才嚇死我們了。」桂花小傑提著顆心圍著香茹左問右問。

  香茹沒說話,先活動了一下雙腳的腳踝,再次確認沒有受傷,才安撫桂花小傑,「沒事,沒傷著。我們走吧,下午還要買很多東西。」

  「哎,姑娘慢點。」桂花小心地攙扶著香茹,好似怕香茹又摔一跤似的。

  出了酒樓大門,香茹正準備上車,始作俑者的向斐很不好意思地上前來,「呃,那個,何姑娘當真沒事?」

  「向少爺,麻煩你離我們遠點好不好?你都坑我姐兩回了,我姐招你惹你了?算我們怕了你行不行?」香茹還沒說話呢,小傑終於沒能忍下心頭之火跳了起來。

  向斐也不否認,剛才香茹差點摔跌的確是跟自己有關,要不是自己惹出話題,也不會害人分散注意力,幸好沒出事。

  「對不起,對不起,何姑娘,都是我的錯,你說要我怎麼補償你吧。」

  香茹扶著車廂板壁,半轉身子,微仰臉,斜睨著向斐,「誠心的?」

  向斐閉眼重重點頭,「誠心的。」

  「那簡單,降房租嘍。」

  向斐毫不意外,他就知道是這結果,「行,你說多少?」

  「每月五十兩,不二價。」香茹毫無心理障礙的報了個超低價。

  向斐果然皺眉,「喂,何姑娘,我是誠心誠意要道歉,你怎能這樣耍我。」

  「向三少爺,我哪有耍你,是你說有誠意的,五十兩月租,這才叫誠意。不然,我怎麼相信你?」香茹也有她的道理。

  「不可能,照這個價,我十年都收不回本錢。」向斐一口斷然回絕。

  香茹聳聳肩,「那就是沒誠意塞,那我回去好好考慮再說。」

  向斐不耐煩地環抱雙臂,「何姑娘,我看你其實根本就不想租吧。」

  「哎,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是說要好好算計算計,上任房東賺錢是他的事,我要不算計清楚怎麼知道我是不是能賺錢?總不能忙活一年全都是為你賺的。」

  「那隨便嘍,你慢慢考慮。告辭。」向斐也不多說廢話,拱手行禮,抬腿走人。

  桂花小傑望著向斐的背影,忿忿不平,「姑娘,他怎麼這樣?太過分了,我看沒誠意的是他才對。」

  香茹倒不以為意,「公子哥兒麼,有點脾氣很正常。走吧,上車,咱們買東西去。」

  「姐姐,他要是不肯降房租,你真要接受二百兩一月的價錢麼?」小傑問道。

  「我不是說了我要仔細算計麼,急什麼,等我一切算清楚了再說。」頭一回做生意,香茹可不想因為決策失誤導致太多的沉沒成本。

  「我們這麼多天也看了那麼多鋪面了,真沒一個比得上這個的,要是房租能再降一點就好了。」桂花雙手托腮嘀咕。

  「怕是不容易,剛才他脫口而出,照我那個報價,他十年都收不回本錢,說明這個鋪面他接手下來一定超過六千兩。生意人都想盡快收回本錢,這鋪面地段又好,我要不租,有的是人想要,不過是因為我正好趕上他避暑回來搶了個先機而已,要是讓別人搶了先,說不定就沒今天這事了。」香茹枕著引枕,悠哉地半倚在車廂裡。

  「六千兩?!這麼貴?!」桂花小傑大吃一驚,「那位向少爺真有錢啊。」

  「是啊,所以他有驕傲的本錢啊。行了,不要再提他了,這些事等我晚上再想,我們先想想過節要買些什麼。」

  「姑娘,今年過節你會親手做點心吧?」

  「那是自然。」香茹得意一笑,「你們有什麼想吃的?」

  「我要吃那個……」提到吃,小傑來勁了,往香茹身邊一湊,報出一串點心名字。

  「你呀,就知道吃。」桂花好笑地戳戳小傑腦門,嗔道。

  小傑也不反駁,調皮地吐吐舌頭,繼續跟香茹撒嬌要點心,車廂裡一時笑語歡言。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5 11:32 PM

入門 第164章

  為過節,香茹著實忙了幾天,白天出診回來,晚上就在廚房裡琢磨應節點心,做了好多試吃品到處送人品嚐,直到最後定出了六樣點心,都做得小巧模樣,送去謝家各房,深受大家好評。

  香茹再每樣拿兩個,十二個包成一包,一共包了十包,其中六包讓管家派人送去給師傅師叔,另四包香茹在過節當天親自送去邵太醫家和向御醫家。

  邵太醫向御醫公務繁忙,只有過節放假大家才能有空聚一聚,香茹上午先到邵太醫家,與老師一家共進午飯。下午從邵太醫家直奔向御醫家,送上點心,下人將點心裝盤與茶水一道呈上,香茹與師兄嫂嫂還有侄兒侄女一塊圍坐一桌閒坐聊天。

  香茹找鋪面準備開店的事沒刻意瞞過誰,雖然難得跟邵太醫和向御醫見面,但他倆都從別的消息渠道得知了此事,上午邵太醫才跟香茹聊了一番,下午在向御醫這裡又提一遍,偏偏這條件最好的房東又是向御醫的侄子,這做師兄的也就更關心一些。

  香茹實話實說,那鋪面的確是好,房租也的確是貴,所以她還在考慮計算中,暫時無法決定要不要租下來,畢竟她口袋裡現金有限,一次性付出七個月的房租後,會使她後面用錢緊張,再算上其它每月必須支出的成本,所以利潤率是租不租的關鍵,只是最近幾天忙著過節,尚未全部算清楚。

  向御醫是支持香茹的,光棍一個,總要有傍身的財富,在這方面,跟香茹親近的這五位長輩倒是意見一致。

  屋裡正聊著,向家下人又來稟報,說是斐少爺來了。

  向斐進了屋來,看到香茹也在,兩人只是客氣的點頭致意,香茹不起身,向斐不抱拳,兩人之間淡然的連陌生人都不像,陌生人在這樣的場合起碼還會互相做個自我介紹。向斐送上應節禮物,給叔叔嬸嬸行完禮,在桌角空位坐下。

  向少繁及夫人覺得奇擇,明明是認識的兩個人,怎麼這樣反應,還以為是之前生意上的事沒談攏,弄得兩人現在見面尷尬,做長輩的還想著周旋一下。

  向斐從家裡到小叔家,一路過來有些渴了,下人送上茶水後,他一氣喝了半杯,又瞄到桌上有沒見過的新鮮小點心,隨手拿了一塊嘗了嘗,覺得很好吃,於是一塊接一塊沒停,他已經習慣在小叔家就像在自家一樣隨便。

  向夫人反應快,想起一事覺得有趣,「哎,我剛想到,照輩分算,香茹居然是三兒的長輩呢。」

  小嬸嬸此言一出,向斐突然嗆到,猛咳不止,拚命灌茶才緩過氣來,拿眼睛橫香茹,「長輩?」

  「可不是?香茹是你小叔的師妹,對你不就是長輩嘍?你要叫她姑姑呢。」小嬸嬸沒發現侄子表情不對。

  向斐望著喝茶的香茹笑,「我叫她姑姑,只怕她不應呢,嬸嬸莫當人面說這笑話。」

  香茹放下茶杯,對身後牆下招手,並對向斐笑,「斐少爺客氣了,桂花小傑,還不給侄少爺請安。」

  桂花小傑從牆邊走過來忍笑行禮,「見過侄少爺。」

  同樣端著茶杯故作正經的向御醫再也繃不住,噗哧一下噴了茶。

  向斐突然被人將了一軍,攪了他的心情,可是眼睛一轉,立刻就有了主意。

  「是啊,依著小叔的輩分,我是得叫何姑娘一聲姑姑。可依著我於家表兄的輩分,又成長輩了。柏安,見過侄姑娘。」向斐喚他同樣站在牆下的隨從

  柏安喜笑顏開地上稈行禮,「見過侄姑娘。」

  無意挑起這場口角的向夫人發現自己這話題好像起得不對,可在她開口打圓場之前,香茹就搶著發聲。

  「斐叔叔~」香茹巧笑嫣然,聲音甜得發膩,嚇得沒有一丁點心理準備的在座眾人都有些失態,連向少繁的兩個孩子都瞪大了眼睛,嘴裡含著點心不知道是咽是吐。

  「幹什麼?」向斐被那一聲喚,叫得全身汗毛直立,手裡一塊點心停在半空,滿臉緊張。

  「侄女第一次叫叔叔,叔叔要給見面禮的喲。」香茹笑得甜,聲音更甜,一副天真小女兒態,還真伸了手討要紅包。

  向斐怔了一會兒,咬一口手上的點心定定神,才道,「那我叫你一聲姑姑,你是不是也要給我一份見面禮?」

  「小侄子啊,見面禮都讓你吃得差不多了,這是姑姑我帶來的喲。所以呢,就請叔叔給侄女一份見面禮吧。」香茹笑瞇瞇地指指那盤點心,向斐從坐下來起一塊接一塊不停嘴,吃的正是她帶去的點心。

  向斐再次差點噎到,吐又吐不出來,拍著胸嚥下去後,賭氣般地把手上的半塊也扔進嘴裡,站起身在身上摸了一通,可今天他身上只掛了一塊腰佩,又無別的東西,只得故作大方地拽下那塊掛著紅絲穗兒的脂玉魚腰佩拿到香茹眼前,「不就是見面禮麼,給就給。」

  香茹毫不客氣地接下,笑靨如花,「多謝斐叔叔。」

  柏安急忙阻止,「少爺,這是你最喜歡的……」

  向家男孩兒嘟起嘴不滿道,「哥哥好偏心,我求那麼多次都只能看看,何姑姑一來,你說送就送。」

  童言無忌,聽得屋裡眾大人們歡笑,不過香茹倒是聽出另一層意思,趕緊高舉玉珮左看右鑒賞玉質品質,玉質通透細膩,玉魚雕得活靈活現,連鱗片都一片片雕得清晰可見,細節處理得非常好。

  向斐一臉受挫的表情,「不用看了,好東西,我最寶貝的,多少人見過。」

  香茹兩眼放光,「那豈不可以換到好多銀子?」

  向斐緊張地大手一伸,「還我。」

  香茹趕緊把玉珮緊抓在手心,同時做天真可愛狀,「斐叔叔剛剛才送的,就要收回去麼?」

  「我贖回來行不行啊?」

  「這玉珮的玉質和雕功都這麼好,怎麼也值個幾百上千兩,斐叔叔隨身帶這麼多錢在身上?」

  向斐簡直快要吐血,又吃一塊小點心定定神,轉頭望著自己小叔。

  向御醫無辜狀的擺手,「我家裡也沒這麼多現銀,錢都存在錢莊了,現在這時辰錢莊已經不給提錢了。」

  香茹聞言笑得更歡,掏出手帕把玉珮仔細包好揣入懷中,「那就這樣吧,等斐叔叔準備好錢了,通知侄女一聲,侄女隨時歡迎叔叔贖回玉珮。」

  說罷,香茹起身又跟向御醫和向夫人行禮,「師兄嫂嫂,時辰不早,我就先告辭了,今天過節,講好由我掌勺,我該回去做準備了。」

  「哈哈哈哈,他們真有口福。行啊,你早點回去吧,路上慢走。」向御醫道。

  「來,我送你出去。」向夫人起身送香茹。

  向斐目送香茹出門,心疼自己的寶貝玉珮被她帶走,轉回頭又塊小點心扔進嘴裡,「還她掌勺,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會燒菜啊,市井傳聞不可信吶。」

  向御醫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過節的宴席她做的水平怎樣我沒吃過,我只知道她的點心是一絕。」

  「小叔、真的假的?難得見你這麼誇個人。」向斐瞄到盤子裡還剩一塊,直接拿起扔進嘴裡。

  向御醫一雙兒女可憐巴巴地巴著桌沿,望著桌上那個空空的盤子,「哥哥,你居然全都給吃完了,也不給我們留一塊。」

  向斐抱歉的撓撓後腦,「對不住嘛,這點心哪買的,明天我買一大包賠你們好了。」

  兩個弟弟妹妹嘟著嘴,「哥哥,這可買不到,何姑姑親手做的。」

  「啊?」向斐望向小叔尋求答案,「真的?」

  向御醫挑眉瞪眼地點頭,「我都說她的點心是一絕了,當年宮裡那些娘娘們誰沒找她要過點心方子?你以為市井傳聞都是假的吶?怎麼樣,味道不錯吧?一包總共沒幾塊,我們才剛剛一人嘗幾塊,你就來了,結果好麼,桌上這幾個盤子,你唯獨看中那個,一塊不剩的全進你肚子了。」

  向斐舔舔嘴角回味片刻,「我說味道怎麼那麼特別呢。」

  「特別?你承認好吃會怎樣嘛?真是,你拿什麼賠你弟弟妹妹吧?」

  向斐仔仔細細地把牙齒縫都舔了一遍,不屑地喊了一聲,「不就是點心麼,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計較。小叔,書房借我一用。」

  說完,向斐抬腿往外走,在門口碰到回來的小嬸嬸,略微頓了頓打了個招呼,才轉向書房。

  向夫人被玉樹臨風的侄子晃得眼花,在門口看著向斐走遠,才進屋來到自己男人身邊。

  「當家的,你有沒有覺得三兒和香茹是不是……?」

  「有。」不等妻子說完,向御醫就答得斬釘截鐵。

  「你也看出來了?」向夫人放心了,覺得不是自己一人錯覺。

  「嗯,所以三兒已經去書房了。」

  「嗯?」向夫人不解。

  向御醫拍拍一雙兒女的腦袋,和藹地笑道,「別生你們哥哥的氣了,再過陣子,你們天天都能吃到何姑姑的點心了。」

  兩個孩子高興地拍起巴掌,「好啊好啊。」

  「當家的,我們說的是一回事麼?」

  「你不是問香茹有沒有可能租下三兒的那間鋪面麼?我看三兒已經有新的主意了。」

  「哈?」向夫人明白了,她跟自己男人講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她關心的是三兒好像和香茹之間有過結,剛才那兩人一來一往實在透著古怪。

  「三兒那腦筋轉得比車□轆還快,誰擔心他生意啊,我就瞅著他和香茹好像有點不太愉快。」

  「能有什麼不愉快,不就是他拉不下面子叫人家一聲姑姑,一個大小伙子,還沒姑娘胸襟大。你看香茹一口一個叔叔,還討走了他最喜歡的玉珮,香茹那腦筋我看轉得比三兒更快。嘿嘿,我看香茹這買賣要是開起來,生意一定不錯。」

  「喲,當家的,不過是幾個玩笑,香茹第一次做買賣,你對她這麼有信心?」

  「不知道了吧,從這點就已經能看出她的潛力了,她要是做起生意來,一定不比三兒差,你沒看三兒已經去書房了麼,他肯定也發現了。他倆生意上的事咱們就不要操心了,只管看著,我說得一定沒錯。」

  「行,聽你的。」





入門 第165章

  香茹當晚燒了一桌宴席菜,謝家各房女眷齊聚老夫人房中,分坐幾桌,熱熱鬧鬧地過了節。

  飯後,長輩們一定要給香茹賞封袋,謝謝她今晚辛苦,這滿桌的菜大家都吃得讚不絕口,每次上撤菜餚,撤下去的盤子都大動過,以謝家現在的家財,家人早就吃慣了好吃的,像今天這種場面已經很久不曾見過。老夫人高興,給的賞封袋最重。

  香茹謝過謝家長輩們的賞封,又將新做的應節點心送於大家,這可不是先前做的到處送人的那種,這是她費了好些天才依記憶重新還原做出來的冰皮月餅,專等著這時候拿出來亮相呢,仲秋節麼,沒月餅哪叫過節呢。

  一端出來,就引得各女眷們驚呼連連,糯米為原料的點心吃得多了,可真沒人吃過這樣的糕餅,而且看上去還那麼漂亮,餡料口味又多,勾引得大家顧不上才剛吃過晚飯,每種口味都先嘗上一小塊,好評如潮。

  香茹要開飯館的事謝家上下多少都已知道了,大家一邊吃著可口的點心,一邊打趣香茹,要是飯館能如期開張,她去做主廚,一定客似雲來。

  香茹笑容滿面的謝大家吉言,又將另外包好的冰皮月餅送予各房太太姑娘們帶回去與爺們分享。

  次日一早,香茹照常上班,上午管事送來一封信交到桂花小傑手上,說是向家三少變少爺派人送來的。

  桂花小傑收下信,放到香茹書桌上,等香茹下午回來告訴她。

  香茹拆信一看,是向斐親筆,上面約香茹在下個休息日的上午到一個叫香米巷的地方見面談正事,信上雖附有一個大概的地址,但並不要求香茹自行前往,而是他會在巳時左右派車來接,午飯後再送她回來。

  香茹把那地址研究了半天,怎麼看都不像是商業街,但具體是哪裡她也不知道,京城面積大了,別看她天天出門,其實對京城大街小巷其實並不怎麼熟悉,畢竟她都是坐馬車進出,偶爾逛街,極少會自己親自用腳步丈量京城的土地。

  「姑娘,是不是斐少爺等不及了?他那鋪面地段旺,他人面又廣,可能有別人得了消息找他也說不定。」桂花問道。

  「不像,要是有別人看中,他只管跟我說一聲生意取消就是,何必要費這麼大勁,專門派車來接我,還要我吃了午飯再回來。」

  「怎麼弄得這麼奇怪,看這地址也不像是什麼鬧市的樣子。」

  「生意人麼,總有些奇奇怪怪的習慣,我們現在有求於人,就照他說的做嘍。」香茹對私下見面一事不以為然。

  「我是覺得姑娘貿然去見他不太好。」

  「說什呢,不是有你和小傑陪著麼,你想哪去了。」

  「我同意桂花姐的,斐少爺完全可以約個茶樓什麼的地方見面嘛。」何小傑也意見多多。

  「那不行,約在茶樓這種地方更不好,人家就是為了我的面子才這麼安排,不然要是在茶樓,人來人往的,都看到我和他見面,這傳出去對我名聲才更有大影響,明不明白?人家公子哥兒,見多識廣,經驗豐富,思慮得比你們周詳多了,你們少無謂瞎猜。」

  「哦,是,姑娘(姐姐)。」桂花小傑閉嘴不再多言。

  幾日過去,休息日眨眼即到,香茹大早起來做了些點心包好作為上門禮,向斐派來的車伕在巳時多一點的時候來到謝家接走香茹三人,然後一直往京城西南方向走。

  連續經過幾個大型的鬧市商業街區,直走了大半個時辰,才慢慢來到一片鬧中取靜的平民住宅區,車速也放緩了,看這情形,香茹知道這就是香米巷了,再看這些房屋外牆的建築材料和裝飾風格,大概可以推定住在這裡的應該是中平小康以上人家。

  香米巷快走完了,車子終於在一處普通的黑色雙開街門前停了下來,門旁掛著的門牌上寫著戶主向斐的名字。

  車伕下車拍門,裡面很快應聲而開,出來兩個年輕男僕,客氣地請了香茹三人進去,並帶著香茹三人經過第一進院落來到第二進,交給這裡的下人帶去正房見向斐。

  民房麼,再好的民房,正房也只能是一明兩暗的格局。站在正房月台上,香茹被門楣上掛著的思容堂三字大匾額吸引住目光,屋裡人大開房門擺出迎接架式時,香茹還仰著頭看得津津有味呢。

  向斐當前,左手是柏安,右手是位天命老者,身後站著四個跟向斐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除了柏安,老者與那四人皆是管事打扮,服飾顏色都一樣,另外屋裡四周還站著數名下人。

  桂花和小傑被這陣式嚇到,不安地輕扯香茹衣袖,想喚回她的神智。

  香茹根本一動不動,目光好像在那匾額上生了根,向斐帶著一群人來到門口,香茹仍然渾然不知一般。

  向斐本想給對方個下馬威,卻發現貌似再這麼下去,自己這方的氣勢就要被對方拖垮了,不得不收起心思,輕咳幾聲,抱拳喚道,「何姑娘。」

  香茹這才彷彿恢復聽力一般,收回目光含笑正視向斐,款款行禮,「向三公子。」

  「姑娘一直盯著匾額,覺得如何?」

  「這匾額不錯,字好寓意也好。思曰容,言心之所慮也,無不包也。這裡是向三公子的書房?」

  「正是,姑娘好學問,這匾額是家父所寫。」

  「三公子客氣了,哪比得上公子家學,看來向老爺對三公子是寄予厚望啊。」

  「姑娘謬獎了,不過是一副字刻了好幾塊匾,兄弟幾個人人有份罷了。」

  「呵呵,三公子這麼勉強?」香茹笑笑,又望向匾額。

  向斐面上笑容一僵,這女人打蛇隨棍上啊,自己只是自謙,她倒好,一點不客氣地抬腳就踩,剛剛還讚她有學問呢。

  向斐身邊的老者見情形不妙,上前一步對香茹行禮笑道,「何姑娘,一路辛苦了,來來,進來坐著歇歇。」

  香茹站著不動,笑問,「老人家怎麼稱呼?」

  「姑娘叫我全叔就行了。姑娘還是進來坐坐吧,站在外面莫非是嫌棄我家公子不會待客?」

  「全叔莫要這樣說,我只是看三公子人多勢眾,怕是進了門就再出不去了。」香茹始終保持著笑瞇瞇的表情。

  「何姑娘多慮了,他們四個是替我打理生意的親信助手,頭一回有女子跟我做生意,他們好奇,特地過來想見見姑娘。」向斐向後面招招手。

  「見過何姑娘。」向斐身後四個一樣裝束打扮的男子齊聲抱拳行禮,聲音洪亮,動作整齊劃一。

  香茹讚賞地輕輕點點頭,主人素質如何,看親隨下人的素質就知道。

  「怎麼樣,何姑娘這下可以放心地進來了吧?」向斐側讓身子,抬手請香茹進屋。

  「多謝了。」香茹終於跨過門檻,在客位上首坐下,下人立刻奉上香茗。桂花小傑遠遠地在牆下侍立。

  香茹抬手喚來桂花,接過她一直拎在手上的點心交給全叔,「這是我一大早做的,趁新鮮,麻煩全叔用盤子盛出來湊個茶點吧。」

  「多謝姑娘。」全叔接過點心立刻交由下人拿去廚房,片刻後裝盤送回。

  每樣點心都分作兩份,一份擺在向斐手邊,一份擺在香茹手邊。

  這次香茹帶來的點心中西式都有,她上次看到向斐似乎很喜歡自己的點心,一塊塊沒個停,但不知道他的口味到底如何,所以這次花樣多了些,討他歡心。

  向斐看到可愛的小點心,回憶起那天在小叔家享受到的美味,心下就忍不住,可他又不想自己的底牌這麼快就暴露給何香茹看到,繼續端著架子,漫不經心狀的用三指拈起一塊輕輕一咬。

  向斐吃的是糯米點心,糯米做的皮子呈白色半透明狀,可輕易看到裡面五顏六色的餡料,這並不是冰皮月餅,是類似於糯米糰子的一種點心,只是在口感之外,更加強調了視覺享受,顯得非常的與眾不同。

  向斐再怎麼努力克制自己,可還是一口氣把各樣點心都嘗了一塊才打住,然後才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喚來那四位助手,「都說何姑娘的點心是一絕,來來,你們四個都來嘗嘗,到底有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好吃。」

  「謝少爺。」四助手在向斐面前一字排開,完全背對香茹,從香茹所坐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們的後腦勺,完全不知道他們是一副什麼表情在吃東西。

  向斐吃點心時,香茹一直盯著他的表情,但向斐一直沒露破綻,香茹什麼都沒觀察到,現在看到他叫自己助手去試吃,又想看那四人表情,結果更失望。

  不過香茹已經篤定,這次把自己叫來向斐私宅,肯定是生意有轉機,不然不必用這麼大陣式,連親信助手都全部出馬,顯然向斐已經呈現出他最大誠意,而商人無利不起早,相應的,他自然是想從自己身上獲得更多,又對點心這麼感興趣……

  香茹臉上露出瞭然的微笑,端杯喝茶。

  送上點心後就退下站在角落的全叔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香茹,看到香茹露出那樣的表情,心下也暗暗讚賞地點頭,好聰明的姑娘,少爺這次看樣子找了個好夥伴。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5 11:37 PM

入門 第166章

  四助手試吃完畢,也不知道他們跟向斐怎麼說的,就他們安靜地吃完,安靜地退下,再看向斐手邊的盤子皆空了一半。

  香茹輕輕的揚起眉毛,面上笑容愈加放鬆。

  向斐單肘支在桌邊,另一手拈起一小塊蛋糕塞進嘴裡,末了還舔舔手指,他的身體語言告訴香茹他此刻也很放鬆。

  香茹望著向斐等他說話,可這時,一個下人從門外進來跟全叔耳語幾句,全叔隨即一臉麻煩狀的又來跟向斐耳語。


  主客位相距不遠,直線距離也就幾尺,向斐跟全叔雖然是小聲說話,可香茹還是隱隱約約聽到幾個字,貌似是什麼「廚娘」「受傷」之類的音節。

  於是剛剛才爬上香茹臉上的輕鬆笑意,又迅速地滑落下去,靜等向斐出招。

  向斐緊皺眉頭打發了全叔,轉過頭來搓著雙手對香茹呵呵直笑,「那個,何姑娘,事情真不湊巧。那什麼,本來說好請你吃飯,可我家廚娘剛剛在廚房受傷,其他人又都不會做飯,所以那個要不咱們中午就簡單點,隨便煮碗麵什麼的?本來為了招待你買的菜拿來一起煮麵條應該味道也還可以。」

  香茹恍然大悟,敢情是在這等著自己呢。

  「三公子,府上就沒別的廚娘了?」香茹直擊重點。

  向斐猛搓雙手,尷尬地笑個不停,「我這宅子人員精簡,只有一個廚藝尚可的廚娘,現在她又受了傷,沒別人可以替換,這純粹是意外。我們這群大老爺們更沒進過廚房,會煮麵就了不起了。要不咱們中午就吃麵?」

  香茹懶得跟他浪費時間,自顧自站起身,慢慢地挽著袖子,「三公子,你要不是為了考察我的廚藝,何必特意請我來你私宅做客?」

  這下向斐是真是尷尬了,雖說這佈局不值一提,可被局中人一口說破,那心頭滋味就不一樣了。

  先是在門口被踩一腳,這會兒又被打一巴掌,向斐鬱悶地直磨牙,他的合作夥伴多了,真沒一個這樣的。

  「向斐向三少爺。」香茹突然鄭重其事地喚道。

  「幹嘛?」向斐心生警惕。

  「要我做飯不難,可你廚娘受傷,沒人給我打下手,這樣吧,我這個客人都下廚了,你這個主人要是乾坐著等飯吃,這讓我會覺得很不爽,你跟我去廚房打下手。」

  「哈?」向斐第一反應是拒絕,「我從沒進過廚房。」

  「我知道啊,沒關係麼,一回生,二回熟。」香茹故作無所謂地低頭研究自己的雙手,「是讓我拿菜刀來領你去,還是你乖乖地跟我去,向三少爺可以隨便選擇。」

  「呃……」向斐轉轉眼珠,給他的手下們使眼色。

  全叔再次充當消防員角色,上前救場。

  「何姑娘,我家少爺確實沒進過廚房,您看,要不我找幾個幫手給您幫忙去?」

  「全叔……」香茹拍拍自己的臉頰,「你家請客,客人來了,卻得進廚房自己弄飯吃,主人倒是坐在外面等著吃,你臉上覺得有光?」

  全叔無語,戰敗退後,衝自己少爺猛打眼色。

  少爺,您就自己上吧。

  「我算知道了,這就是向三少爺請客的誠意,趕明兒我就告訴別人去,讓大家都知道知道,別被向家三少爺給蒙騙了。哼,這頓飯我不吃了。」說完,香茹撣平袖子,一副要走的樣子。

  「喂喂喂喂,給點面子好不好,真是說走就要走啊?我說我不肯了麼?我就是說我沒進過廚房麼,要是弄砸了不好看麼。」眼看香茹真要走,向斐也顧不上什麼少爺面子了,生意比較重要,別的都可放一邊,這樣的生意夥伴要是放走,讓她跟別人達成合作,自己就虧大了。

  香茹笑瞇瞇地轉過身來,「這就對了麼,三公子,請客就一直誠意到底麼,想要我下廚早先說好麼。來來來,帶我去廚房,看看你今天買了什麼好菜。」

  向斐無奈起身,硬著頭皮在全叔的帶領下,與香茹去廚房弄午飯。

  桂花小傑以及屋中向家下人都想一道跟隨,被香茹制止,「這麼一頓充滿誠意的午飯,就不勞別人動手了。您說是吧?向三少爺?」

  向斐能說什麼呢,這主意是他想的,局是他設的,既然被人破了,那只能由他來承擔後果。

  全叔帶二人來到廚房,出乎香茹意料的是,廚房裡此刻還有兩個打下手的女僕在,並不是她猜想的空無一人。那兩女僕迎上來聽香茹吩咐,但香茹只讓那二人
準備其他人的午飯,而她和向斐二人的午飯則由他們自己動手。

  兩女僕詫異非凡,發現事態遠不是計劃的那樣,但在全叔的示意下,那兩人也只能把該用的東西指點給香茹和向斐看,然後暫時退下,讓出地方。

  香茹在長桌前轉了轉,發現食材其實都已完成配菜工序,一盤盤整齊地擺在桌上,灶邊是一溜作料碗,這根本就是萬事俱備只等下鍋的架式麼。

  「三少爺,您得給您的廚娘漲工錢啊,受傷了還能把活做得這麼好。」

  「那是那是,應該的應該的。」向斐隊進廚房起就開始莫名緊張。

  「三少爺,要是沒事的話,麻煩你生一下火,我去外面洗個手回來弄菜。」邊說,香茹重新挽起袖子,去外面井邊打水洗手。

  廚房裡,全叔替下向斐,蹲在灶前生火。等香茹慢悠悠地洗了三遍手回來,灶膛的火也生好了。

  香茹看著灶膛裡的旺火調侃向斐,「看不出來三少爺挺會生火的嘛。」

  「呃,客氣客氣。」向斐乾笑兩聲。

  「三少爺在邊上站著給我打下手吧,少爺認得油鹽醋糖醬油會調芡汁吧?那幫我遞遞作料吧。這不是我用慣的謝家廚房,不太順手,就麻煩三少爺幫個忙了。」

  「好,好說好說。」向斐嘴上應著,目光無甚底氣地在那一堆作料碗上來回掃視,鹽糖顆粒不同他還認得到,但是芡汁是什麼來調的?

  「三少爺要拿準哦,不然拿錯了,燒出來的菜變味兒,浪費可不是好孩子喲。」香茹惡趣味爆棚,存心折騰人玩。

  「知道了知道了,你燒菜吧。」

  向斐的話就像號令,他話音剛落,香茹起鍋架灶,麻利動手,向斐在邊上手忙腳亂地給她拿油鹽醬醋調芡汁遞盤子抹布,所幸一次不錯,總算是順順當當地弄完了這餐飯。

  香茹輕鬆地弄完菜,不見一絲疲憊,連髮絲都沒亂過,而向斐向三少就狼狽一些,明明只是幫著遞作料,他卻滿頭大汗,好似忙碌的人是他似的。

  「好了,剩下的事歸你們了。」香茹放下鍋勺,撫平袖子,獨自一人離開廚房徑直返回思容堂。

  室內這時只剩了幾名下人,先前那四名助手已經不在,香茹才坐下,桂花小傑迎上來想問幾句,可沒等他們開口,外面又有下人送上新茶,另外還有洗手的溫水。等香茹洗了手喝了茶好好歇了歇,同樣回房換過一身衣服的向斐走了進來,請香茹隨他到後面東花廳用飯。

  出思容堂經角門來到後面第三進,整個院落是個大花園,中間還有個漂亮的小亭子。用飯的東花廳緊臨正房,剛燒的菜已經擺在了桌上,另外還有一壺美酒。

  主客二人對面坐下,席旁各有一個伺候的下人,向斐身邊是柏安,香茹身邊則是陌生男僕。桂花和小傑都沒有跟來,被全叔帶走吃飯去了。房門大敞,門外就是漂亮的花園景色,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伺候用餐的下人,他們隨時補充酒水和撤換碗碟等瑣碎事。

  只有男主人的家裡,雖然女僕人數比較少,但不會少成這樣,連個伺候吃飯的丫頭都沒有。不過香茹一點都不好奇,她根本不打聽,向斐的個人生活習慣怎樣她不感興趣,她只對飯後要談的正事感興趣。

  向斐親自給香茹斟滿酒,兩人碰杯,香茹很給面子地抿了一口,放下酒杯後她再不碰一下。

  這是她前世職場養成的應酬習慣,前世的她喝酒就上臉,臉紅得比煮螃蟹還厲害,上了臉她就裝醉,也就很少真的被人灌趴下,她不喜歡在外面吃飯喝得一塌糊塗,只有跟親密好友在家裡吃飯她才會放開來多喝幾杯。此刻與向斐同桌吃飯,香茹本能的控制著自己的飲酒量。

  向斐也是沒怎麼跟女人喝過酒,畢竟他生意場上的應酬對象都是男人,男人喝酒跟女人大不同,只有在妓院裡與人應酬的時候他才見過女人喝酒,而那些女人自然不能拿來跟何香茹做對比。向斐自知,所以他也不勸酒,他自己喝,何香茹隨意。

  酒桌上不勸酒,氣氛就差了很多,香茹與向斐這才第二次正式見面,仍然屬於互不瞭解的陌生人,沒有了共通的酒桌話題,飯桌氣氛更加冷清,除了一開始向斐作為主人說了幾句開場白兩人碰了一下杯之後,漸漸就變成了兩人埋頭大吃,真正做到了食不言。

  香茹吃得不多,這也是她前世養成的應酬習慣,在應酬的場面上,她的食慾很低,但她看向斐吃得好像很香的樣子,香茹也就陪著再吃一些,不然她一擱筷,作為主人,向斐也肯定不吃了,他要是沒吃夠,那今天考察她廚藝的用意豈不沒有達成?

  向斐到底是各種應酬場面上的常客,香茹在飯桌上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看在眼裡,看上去何香茹好像在認真進餐,可再看她夾菜和咀嚼的細微動作,就知道她吃得其實很勉強,只是裝作很投入的樣子。

  向斐心中自嘲地笑笑,他都不知道原來有人跟自己共進餐時像受刑一般,可惜了她親手做出來的可口菜餚。

  向斐輕輕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再看一眼香茹,見她又夾了一根青菜跟兔子吃食似的,用門牙咬著一點點往嘴裡送,直到香茹吃完了那根青菜向斐才
終於笑出聲來,「何姑娘,吃不下就不要勉強了。」

  向斐這樣一說,香茹馬上放筷子,再不吃了。

  「何姑娘,你對自己的廚藝沒信心麼?好像吃得不多麼,還是說這些菜其實你都不愛吃的?我發現你吃得最多的就是青菜。」

  「不,只是應酬場面沒有食慾,倒是我想知道三少爺覺得這些菜口味如何?」對向斐,香茹毫不避諱自己的習慣,她相信以向家的家風,這個倍受寵愛的小兒子向斐,不會是個上了酒桌就猥瑣大神上身的怪叔叔。

  「口味非常好,怪不得你要開飯館,這讓我對接下來要談的生意有了更多信心。」好吃就是好吃,向斐大方承認,這是他看中香茹的根本。

  「可是我沒信心,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要跟我談什麼。難道是再降房租?可依向三少爺在生意場上的口碑,做房東收租不是你最大的賺錢門路。」香茹只能篤定向斐一定要試自己的廚藝必跟生意有關,但再具體的她也不是神仙,不可能知道。

  向斐微挑半邊眉毛,卻並無任何驚訝神色,「你消息來源也很廣麼,連這個都打聽到了?」

  香茹嗤笑,「這還用打聽?誰不知道向斐向三少從不務正業?以前不曾深想,但現在看來,恐怕這不務正業四字的內涵可深。」

  向斐神情中飛出一絲得意之色,「向家家規,非繼承人,其他兒子一旦成親就要分家單過,我要是不趁現在多賺點錢,將來拿什麼養活妻兒?只是能發展到今日這個地步,我也沒想到的。」

  「是啊,努力賺錢只為可以不用為錢發愁,向三少,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要談的正事是什麼了?」

  「急什麼,時間還早呢,我們有得談,做生意要耐心些。」向斐再抿口酒,重新拿起筷子繼續吃。而伺候香茹的下人已經撤掉她面前的碗碟,給她端來洗手水和漱口茶水,然後放下一杯消食茶。

  香茹無奈,只得捧著茶杯繼續陪坐,看向斐一口口吃得歡快。





入門 第167章

  香茹的茶都喝了兩道,向斐總算放下筷子吃飽了,一番收拾好,兩人再次轉移陣地,回到思容堂下人們這時早就吃了午飯回來了,桂花小傑想迎上香茹,卻再次被向斐的下人阻止,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向斐將香茹請進了東書房,隨他二人一道進去的還有柏安與那四名助手。

  桂花小傑不放心香茹一人與一群男人共處一室,但全叔讓人把他二人帶下去休息,「你們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少爺與人談事的時候,不喜歡有外人在場。等他們談完出來,會有人找你們的。」全叔道。

  「我們留在這等沒關係的。」桂花不想離開。

  「行啊,那隨你們,只是不能出聲,我家少爺規矩很多,要是有人打擾到他,他生氣起來就不好辦了。」主隨客願麼,全叔也就不堅持了。

  「多謝全叔。」桂花小傑行禮後,站回牆下耐心等著。

  香茹隨向斐一群人進入東書房,看屋內佈置,這裡應該主要是當會客室或者會議室用的,主客位都是大書案,書案上文房四寶齊備,配有舒適的高背椅,兩面牆下的書架上擺滿厚薄不一的紙卷冊子,一看就不是用來閱讀藏書的地方。

  向斐在主位坐下,柏安引了香茹在客位上首坐下,接著向斐的那四個助手就開始從書架上拿各種文件資料擺在向斐桌上。

  向斐從中挑出幾樣,讓柏安交給香茹。

  香茹隨意地看了看,這些資料裡,有一張前鴛鴦茶樓的地契和一張房契、一張鋪面平面圖、那條街上所有買賣商舖的分佈圖、上面用紅色圈出了幾家酒樓的位置,最後還有一份同行競爭力分析報告,上面詳細寫明古井街各家飯館酒摟的經營特點。

  這些東西中,只有這最後一份報告的紙張是比較新的,好像是趕時間弄出來的,有些字跡都比較潦草。但香茹吃驚不已,這得有多大的資料儲備才能在短時間內弄出這樣一份報告來。

  「三少爺給我這些東西看,是不是想與我合作的意思?」香茹吃驚過後,腦子就轉過彎來了。

  「正是,憑何姑娘的廚藝,開飯館酒樓一定生意興隆,只是你也看到了,古井街上同行眾多,都是做了很多年的老店,儘管我有心合作,卻還想問一問何姑
娘,你如何保證一定有生意?」

  「若是我來主廚掌勺,我就只會找個小飯鋪,像你這間鋪面,憑我一個人的力量照應不過來,我是一定要再請廚子的,而我計劃要開的也不一般的酒樓,我是食醫出身,我要開的飯館自然是藥膳館。古井街上還沒有藥膳館呢,這個獨食我吃定了。」

  向斐微一怔了一下,轉而撫掌大笑,「好好好,我說這幾日我一直想不通,你從未有這行當的經驗,怎麼會有如此魄力,如今才明白,原來我根本沒想到點子上。藥膳館,好點子。」

  「斐少爺,難不成你所說的合作是入股?與我合作開這藥膳館?」

  向斐笑得更厲害,「好,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省事。何姑娘意下如何?」

  「若是斐少爺肯入股,我自然歡迎之至,只是不知道斐少爺打算占幾成股份?」向斐願意入股合作香茹是敲鑼打鼓的歡迎,這種好事上哪找去,別的不說,房租這大頭省下來了。

  「不多,你我對半分,各佔五成,怎樣?我以鋪面入股,何姑娘以食醫之術入股,由你主管經營,我負責其它方面。憑何姑娘的名聲,只要消息傳開,藥膳館的生意必定不愁。「

  「呵呵,斐少爺倒是公平。」

  「是啊我做生意一向講究公平,有錢大家賺麼,何必弄得你死我活不可呢。何姑娘意下如何呢?」

  「好,我沒問題,能與斐少爺合夥做買賣,是我最大的榮幸。」這麼好的買賣香茹沒有拒絕的理由。

  「很好,既然何姑娘同意,那我們就可以正式商談具體事項了。」

  「洗耳恭聽。」

  「何姑娘還沒認識我這四位助手吧。來,你們四個,輪番見過何姑娘。」

  向斐四位助手立刻來到香茹桌前一字排開,從左到右,依次自我介紹。

  「湯平見過何姑娘。」

  「黃流見過何姑娘。」

  「龐緩見過何姑娘。」

  「郭進見過何姑娘。」

  湯黃龐郭四位助手,年輕英俊自信精神。

  「平流緩進?好名字。想不到斐少爺在生意上真的是講究穩步前進,我還以為你是客套呢。」

  「激進可不是生意之道啊。何姑娘,郭進負責古井街那一片的生意,有事你可以直接跟他聯繫,他會處理。」

  「何姑娘。」郭進上前一步再向香茹行禮。

  「怎麼聯繫法呢?」香茹仔細打量郭進,四人中面相最嫩,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面相,很精神的一個帥小伙。

  「將信直接送到向家大宅即可,何姑娘可以在信封上註明要找郭進,信件就會交到小的手上。」

  香茹轉轉眼珠,點頭道,「看來斐少爺是個大忙人啊。行,我記下了,咱們開始談正事吧,我們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呢。」

  「好。」向斐一揮手,四助手立刻回到他身邊侍立。

  「首先,茶樓改飯館,廚房需要擴建,這樣前樓後院進出廚房的角門會變得很礙事,前樓角門可以換到另一邊,但後院角門要改動起來很麻煩,一旦動工,連二樓樓梯都要跟著換位置。」向斐據桌侃侃而談,他根本不需要拿著平面圖。

  「嗯,是的,那斐少爺的意見呢?」香茹對照平面圖發現的確如此。

  「我的意見是,那兩個角門保持原樣不動,廚房不妨再擴建得大點,馬廄就不要了,養大牲畜的目的只是方便買菜,但既然我現在是何姑娘的合夥人,自然有更為便利的條件可以使用。」

  「哦?願聞其詳。」

  「城西郊有個小陽村,我以小陽村為中心,雇了周圍四五個村子的村民給我種植蔬菜瓜果和養殖牲畜,城中我開了一家生鮮行,很多做飲食生意的酒樓飯館都跟我的生鮮行簽了契約,每天村裡會派出車隊將新鮮時蔬和肉類送到他們手中。何姑娘不妨也加入進來,你只需列出你每日需要的食材,提前幾日交給郭進,然後每天清早等著送菜的大車上門就行了。」

  香茹膛目結舌,誰能想得到,向斐竟然有一個蔬菜肉食供應基地!

  「斐少爺,好手段,直接由村裡供應蔬菜肉食,買菜的成本一下就降下來了。」香茹由衷佩服得豎起大拇指。

  「正是如此,所以我這一塊的生意一向很好。」

  「可是,斐少爺,我有個問題,如果我要用到的食材你的村子沒有種植怎麼辦?我開的到底是藥膳館,我希望食材種類花樣多多,時令的水產海鮮一樣不能少,斐少爺也能辦到?」

  「何姑娘只管放心,你只要寫出單子來,我們就會為你準備你要的食材,我村子沒有的我會跟別人調貨,甚至包括糧油米面我的生鮮行都能為你置辦齊全,這個你完全不必操心,你只要每月上旬跟郭進結賬就行,我給你只有合夥人才能享受的成本價。」

  「呵呵,看來跟斐少爺合夥做生意好處多多啊。行,我加入。」成本價買米面糧油時蔬果肉,這等好買賣上哪找去,成本壓到最低利潤才能最多。

  向斐輕輕點頭,望向郭進,郭進站在桌角,手拿一支炭筆在紙上快速地寫著什麼,然後抬頭對向斐點頭。

  「郭進,我的要求會很多,還望你不要嫌我麻煩。」香茹醜話說在前頭。

  「何姑娘放心,一定達成您的要求。」

  「好,這個問題解決了,那麼經營所需的工人怎麼辦?斐少爺有什麼好建議?」

  「從掌櫃到廚子再到夥計,我都可以一手包辦,既然是藥膳館,我會去挖正經的藥膳廚師,你在菜價上省下的錢,給他們發餉綽綽有餘,你可以親自考察他們的廚藝,又或者仍然交給我來辦。只是不知何姑娘打算幾時開張?有些好廚子需要點時間。」

  「我初步打算年後開張,我想準備時間應該夠充裕。這些事就交給斐少爺辦了,我不見得能騰出時間來,況且這些事對斐少爺來說很便利,我就只管後院改造和專心計劃經營策略好了。」

  「也好,何姑娘要是想好了,我可以介紹幾家木器行,需要什麼傢俱都可以去那裡買,就說是我介紹的,掌櫃的會給你優待。至於經營嘛,我想何姑娘一定早有什麼計劃吧?」

  「那是自然,開藥膳館的想法我已經計劃了幾年,計劃書都寫了一沓,只可惜今日不知道是要談這個事,沒有帶在身上。」

  「沒關係,那我們再約下次見面好了,你帶那個計劃書來,我這邊準備好需要的契約,把該辦的正事都辦了,後面的事就好開始進行了。」

  「嗯,好啊,順便把那玉珮還給斐少爺。」

  「呵呵,算了吧,既然是叔叔送侄女的見面禮,送出去了哪有再收回來的道理,上次不過是玩笑話,留著自己玩吧。」

  「喲,那玉珮可不便宜,斐叔叔這樣說,我可就真不客氣了。」香茹真是打蛇隨棍上的典型。

  向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反正你也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客氣,對吧?宮裡多年只是讓你在現實面前暫時低頭,現在重獲自由,你壓抑已久的銳氣銳利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刀,我很好奇怎麼居然到現在都沒人發現你這最真實的一面?」

  「因為我所面對的那些人大部分是衣食父母,我靠他們吃飯,自然不會拿刀子對著他們。而少部分又是我從內心尊敬的長輩,對他們我自然也是恭順的。唯有斐少爺,是合夥人,既然合夥做生意,自然是要坦誠相待,玩虛偽把戲可不利於生意。」香茹心裡咯登一下,沒想到向斐有這麼敏銳的直覺。

  向斐高高揚起眉毛,「那我豈不要感謝你給我這個榮幸?」

  香茹笑得眉眼彎彎,「不必客氣。」

  向斐被噎得無語,心裡大翻白眼,這種榮幸還真是要不要都叫人為難啊。

  「斐少爺,還有什麼要談的麼?沒有的話,我就先告辭,回去準備下次見面要用的東西。」香茹自然不知道向斐的內心活動,她只說她想說的話。

  「行啊,我這就備車送何姑娘回去,下次還是跟今天一樣的時間,在這裡簽約,然後詳談諸事細節。」向斐也很乾脆。

  「好的,一言為定,下次見。」香茹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地起身。

  向斐緊接著起身,開門送香茹到外面,吩咐全叔備車送何香茹回去。

  駕車的車伕還是上午那個,車子晃悠悠地啟動,車廂裡香茹把跟向斐合夥做生意的好消息簡單地告訴給桂花小傑知道,他二人歡喜得直拍巴掌。

  「太好了,姑娘,有向三少爺的加入,你省了好多事。」桂花喜道。

  「那是,首先一個就是省錢。他以鋪面入股,不但省了我的租金,還省了因為租鋪面而必須要付給莊宅牙行的傭金,這前後加起來可不是小數目,這個錢一旦花出去,那只有等我下個月領了薪餉才有錢做事了。」

  「嗯,現在這些錢是省下來了,那接下來的那些要花錢的項目,都由姐姐來出麼?」

  「那些錢誰出都是一樣的,都要算入本錢裡面,現在房租的負擔消失了,我手頭鬆了很多,花起錢來就沒了什麼顧慮,這些天你們沒事的話就幫著想想後院那些屋子要怎麼佈置吧。」

  「好啊好啊,那到時候後院還會再增加人手吧?」

  「會啊,就你們倆個能做多少事,該有的人手還是要的,這個不急,臨時再買來得及。等後院收拾好了,我們就要搬過去,在謝家住了這麼久,你們記得該道別的要道別。」

  「是,我們記下了。」

  回到謝家,香茹稍事休息之後去給老夫人和大太太請安,跟她們講了決定與向斐合作的事,大概冬天就要搬出謝家,先謝謝謝家這段時間對自己的照顧。

  老夫人和大太太都很詫異,前些天還見香茹煩惱房租太貴,今天出去一天倒有好消息了,也都為香茹高興,可又為香茹即將搬走生出幾分傷感,頗為不捨,香茹說了幾個笑話才使氣氛好轉起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8 10:24 PM

入門 第168章

  晚飯後,香茹坐在屋裡整理她的計劃書,以前在宮裡的時候寫了一部分,後來來到謝家這半年多她又陸續寫了一部分,但這些只能算是草稿,香茹要做的就是把草稿整理成正式文件,工整地謄抄一遍。

  這件工作只有她一個人來做,她沒讓桂花小傑幫忙謄抄,因為有些草稿內容她為圖方便省事,用了很多前世的現代名詞,所以為免麻煩還是她自己動手的好。

  整理草稿用了三個晚上,剩下兩個晚上香茹用來準備菜單,她是早就計劃好,菜單的設計隨節藝變化而變化,一個月有兩個節氣,所以一份菜單只用半個月,一年要二十四份菜單,所以她現在是照著思路先每個節氣寫幾道菜出來給向斐看。

  人都是圖新鮮的,菜單常換常新就能更好的吸引顧客,而這需要好廚子的支持,不然她寫菜單容易,廚子做不出來就麻煩。

  希望向斐能找來合乎她要求的好廚子。

  香茹一心一意地為自己的第一次生意做著全面的準備,把自己的生辰忘得一乾二淨,她忘記了,可她的師傅師叔一干長輩們可沒忘,各自預備了生辰禮物在那一天送到謝家,慶祝她二十一歲生辰,老夫人特意把香茹叫到自己屋去一起吃飯,謝家的廚娘為此特意給香茹煮了一大碗壽麵,把香茹撐得肚皮溜圓。

  過生日是很開心,但有些話人家說著是關心,聽在香茹耳裡卻是煩心。二十一歲了,哪怕是她師傅謝紫嫣,這個年紀也都孩子在懷了,香茹的親事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可不叫長輩們操心麼。

  沒辦法,為了讓謝家長輩們換個話題,香茹只得說九九重陽那天她打算去京城最大的永安寺上香,求支姻緣簽,看看老天怎麼說。

  這話題一起,果然立刻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在老夫人這裡立規矩的幾位太太和少奶奶們也都紛紛說那天要一起去給家人求平安簽,於是本是香茹的推脫之辭,轉眼就變成了一次謝家的大型集體活動。

  生日後兩天,香茹休息,上午巳正時分,向斐的車伕來謝家將香茹接到香米巷的向斐私宅。

  與向斐的見面地點仍然是思容堂的東書房,桂花小傑依舊被留在外面,但這次在東書房談事的只有向斐香茹柏安和郭進四人。

  柏安負責端茶倒水,郭進負責做記錄,談事的只有香茹和向斐。

  香茹先把自己整理好的計劃書給向斐看,然後她在一旁研究合同條文。商賈人士皆稱契約為合同。向斐跟人做的生意多了,合同都成了格式條款,往裡面填空就好了,香茹逐條看下來,覺得沒什麼問題,雙才權利義務都寫得很詳細,向斐沒有藉著財雄勢大就仗勢欺人,這挺好。

  而向斐看到香茹那厚厚一沓的計劃書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他沒想到會是這麼厚的一香東西,在一番通讀之後,由衷佩服何香茹心思活絡不同一般,藥膳館的招牌與門口對聯都頗有新意。

  不過他覺得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一般的飯館酒樓有幾個招牌菜坐鎮,每月再推幾個新菜就算不錯了,這位倒好,菜單半月一換,過了節氣還想再吃只能等明年,光是這點就足以吸引好吃的饕餮之徒頻繁光顧。

  「何姑娘,你這個菜單跟節氣走的經營策略倒是新穎別緻啊。」向斐放下計劃書。

  「斐少爺,藥膳館麼、怎麼可能一年到頭就那幾道菜呢,這不是砸自己招牌麼。」

  「但是你想過沒有,這樣一來,廚子的負擔就重了。」

  「所以我要好廚子,真正的好廚子,再貴我也要請到。這就麻煩斐少爺多費心了。」

  「好說,廚子好,藥膳館賺錢,我的分紅也能多些。放心,我一定挖來好廚子。」

  「多謝。」

  「那麼何姑娘覺得合同文書如何?有什麼問題要問麼?」

  「合同麼,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合作愉快的時候怎樣都好,一旦翻臉,有合同又能怎樣。目前看起來,合同文書沒什麼問題,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那就好,那麼我們簽字吧。」向斐向郭進示意,郭進立刻拿了一盒印泥放在香茹手邊。

  雙方輪番簽字,並在簽名處加蓋私印和手印,然後一人各執一份,合同簽署完畢。

  合同完成,兩人開始詳談細節,向斐給出了一張時間計劃表,哪天到哪天做什麼事,表上都寫得很清楚,在香茹看來這完全就是一份很正規的文字版工程進度表,只要不出意外,所有的準備工作都能在冬至前全部完成。

  「太好了,我也會盡快完成後院的佈置,盡早搬過去,到時再有什麼問題我也能及時處理。」

  「能這樣再好不過,但你不再出診了麼?」

  「既開了藥膳館,我就不可能再天天出診了,最多照顧幾戶特定的人家,其他時間我都會在飯館裡照應生意。廚房很重要,我要親自盯著才放心。」

  「既然你都考慮清楚了,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生意上的事由你負責,我只管年底分紅,就麻煩何姑娘盡心盡力讓賬面上的數字好看一點嘍。」

  「一定。」

  香茹向斐陸續又談了一會兒,有什麼新冒出來的點子雙方都充分交換了意見,負責做記錄的郭進筆下不停,直到全叔敲門進來報告午飯已好,會議才暫時結束,大家出去吃飯。

  飯後休息片刻,沒再談事,香茹直接告辭,她想去鋪面再看看,籌劃一下。

  於是向斐吩咐備車將香茹送去鋪面,車伕一直等著香茹看完後院,再把她安全地送回謝家這才完成任務。

  回到自己房,香茹洗了手臉換了衣服,又趕著去給老夫人和大太太請安,告訴她們合同已簽以及自己搬離謝家的大概日期,最遲就是冬至後幾天。

  「兒呀,你一個未婚姑娘搬出去單住,這真叫我們不放心啊。別的不說,你總要幾個看家護院的男人吧?難道讓他們住在你的小院裡?」老夫人拉著香茹的手擔心道。

  「古井街周圍的治安一向很好,官府也不希望看到那條街上發生什麼案子,況且我可以僱傭值夜的護院啊,他們晚上來,白天走,大不了我多付一些工錢就是了。」

  「可到底是一群男人在你的小院裡,你真能放心睡覺?」

  「沒關係的,老夫人,向斐已經答應會幫我聘請護院,不會有大問題的。」安全問題是重中之重,香茹自然不會忽略。

  「哦,這倒也行,他現在是你的合夥人,你的事就是他的事,他出面請來的人應該不錯的,我還算放點心。」

  「老夫人,太太,你們只管放心吧,向斐也不願看到我出事呀,他還指望我多多賺錢,他年底能多分紅呢。」

  「哈哈,對,看在賺錢的份上,他不能讓你出事。」

  「好了,既然香茹已經決定要搬出去了,那你總得要添些丫頭小廝,正好你年底才搬,而我們家年底有一批奴僕活契到期要放出去,本就要補充人手,不如到時候香茹就跟我們一起挑吧?」大太太笑道。

  「哎,對,香茹不能沒人伺候,就她身邊那兩個根本不夠用,怎麼也得再增加兩個粗使丫頭和兩個粗使小廝,這事就媳婦辦吧,挑幾個好的。」老夫人替香茹作主了。

  「那我就謝謝太太了。」香茹從善如流起身道謝,有太太把關,奴僕的質量她可以放心了,要讓她去挑她還真不知道怎麼挑呢。

  「客氣什麼,這點小事不值一提,你呀只管好好地把你飯館的事忙完,如期開張,到時候我叫家裡的爺們給你捧場去。」

  「好啊,家裡爺們來,我一定親自下廚,不叫那些廚子伺候。」

  「喲,那他們可有口福了。」大太太笑道。

  三人說笑一番,香茹退下去給老夫人和大太太準備晚飯,飯後回到小院自己房間,桂花小傑興奮地跑進來,拿出他們剛畫好的草圖給香茹看,後院小屋的重新佈置他們初步有了個方案。

  二層小樓的那個正房由香茹自己決定怎麼安排,兩邊廂房全部改為傭人屋,至於是單人間還是雙人間則由桂花小傑作主,裡面放什麼傢俱都由他倆看著辦,一等下人麼,當然要懂得得為主人分憂,她懶得操這個心。

  傭人房的佈置很快就定了下來,需要的傢俱數都寫在一張紙上,與向斐給的木器行地址放在一塊,等香茹下次休息就去看傢俱。

  談完了這事,香茹就早早地休息了,次日照常上班。

  幾日後,坊間開始傳聞何香茹要開藥膳館的謂息,香茹第一次從別人嘴裡聽到這事是在病人家裡,短暫地詫異之後她就反應過來一定是向斐放出的消息,提前佈局市場,把潛在顧客從潛水狀態中激出來。

  想通了這點,香茹滿面含笑地告訴對方確有此事,並且預訂明年年後開張所以明年起她的主要精力就都在生意上,不會再這麼頻繁出診了。

  病人雖覺得有些可惜,可想到將來能吃到何食醫做的藥膳,立馬又產生了新的興趣,連忙道喜,預祝香茹生意興隆。

  如此三四日後,香茹要開藥膳館的消息越傳越烈,這幾日香茹天天都會被病人及家屬們問到此事,香茹也就抓住機會推銷一下自己的藥膳館。但是菜單跟節氣走的經營方針香茹一個字都沒吐露,這是她的商業機密,她才不要這麼快把消息放出去,讓城中其他藥膳館聽到搶先推出,害自己平白落了下風就劃不來了。

  在輿論開始為香茹口口相傳廣而告之之時,轉眼就到九九重陽,民間盛大的踏秋日,百姓們皆全家出動登高避災。

  謝家爺們去登高,女眷們則去永安寺上香賞花,一大早,載著謝家數口的馬車排著長長的隊列魚貫而出,往城南郊行去。

  出了城後,馬車車隊分道揚鑣,爺們娘們各走各的。

  永安寺是京城最大寺院,香火鼎盛,據傳寺中符簽最靈,求什麼得什麼,所以每天都有人帶著貢品來求籤,今日又是過節,寺中人潮洶湧勝過往日,為安全起見,大太太下令,大家進山門後各管各的,丫頭婆子照顧好各自主子,只約個最後的集合時間。

  香茹是不信這個,上次隨口一說不過是個脫身的托辭,可今天既然來了就湊個熱鬧,每年永安寺的賞花大會也是一景,哪怕賞賞花,也算沒白來一趟。

  香茹一開始是跟在大太太后面走,但進了山門沒多久,就被絡繹不絕的人潮給完全衝散,謝家那麼多人轉眼間就剩了他們三個傻兮兮地站在通往大雄寶殿殿前廣場上的小道上,身邊熙來攘往的全是人,謝家女眷們一個都看不到了。

  「姐姐,我們現在怎麼辦?」小傑傻眼問道。

  「上香,求籤,賞花。」香茹答得很乾脆,「走,買香火去。」

  香茹三人順著人流來到殿前廣場,找到廟祝買了三人份的香火,學著善男信女的樣子,把廣場上九個大香爐都上了一把香,然後才進了大雄寶殿,將手上剩下的香插在佛祖前的香爐裡。

  上完了香,緊接著求籤,可這永安寺的簽實在有名,籤筒再多都不夠用,香茹三人上完香硬是排隊等了盞茶工夫才拿到籤筒,三人一人抖出一支籤,上面只有編號沒有籤詩,於是記下編號跟隨人流到大雄寶殿隔壁的屋子找師傅解籤。

  這解籤就有意思了,擺放籤詩的架子與師傅相隔兩邊,香茹注意到有的人找到自己編號的籤詩拿下就走,有的則等師傅解籤。

  香茹繼續從善如流地先去找自己的籤詩,架子分成一個個的小格子,每個格子上面有個編號,只需照著編號拿一個籤詩就行。

  香茹找到她的編號取了一個籤詩,小小的淡黃色紙片折成寶塔狀,其中一面寫了三個紅字——下下籤。

  香茹乍一看有些不爽,隨即又釋然,慶幸自己求的是姻緣簽不是事業簽,姻緣下下籤無所謂,差到極點也不過是這輩子命犯孤心嫁不掉而已,跟事業比起來,姻緣實在無關緊要。





入門 第169章

  香茹把籤詩捏在手心裡,轉身找桂花小傑,他倆都在不同的簽架前,看他倆臉上神情,肯定抽的簽都比自己強,兩人臉上都笑嘻嘻的。

  「姑娘,你找到你的簽了麼?」桂花小跑回香茹身邊,雙手呈上她的籤詩,「我給姑娘求了個財運簽,好運哦,中上簽呢。」

  「謝謝。」香茹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動地接過籤詩,對桂花道,「你沒給自己求一個麼?」

  桂花搖頭,「我用不著,只要姑娘一切都好就好。」

  「姐姐,看,我抽到個中平簽。」小傑蹦跳著過來把他的籤詩打開給香茹看,「我給爹娘求的,希望他們平平安安。中平簽應該不錯吧?」

  「這個我也不懂,小傑不如去那邊解籤看看,中平應該算是還可以的簽吧。」

  「那姐姐呢,你抽到什瓷簽?

  「姑娘肯定是求姻緣了,姑娘,老天怎麼說?」

  香茹大方地把她那支下下籤給桂花小傑看,「老天爺說我不宜成親。」

  桂花小傑頓時面露苦色,「啊?!怎麼會這樣?能不能化解啊?」

  「老天爺的旨意哪裡化解得成,又不是江湖術士信口開河騙人什麼血光之災拿錢化解。沒關係啦,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姻緣下下籤,財運中上簽,我覺得不錯啊,今日沒白來。」

  「那怎麼能一樣啊?」桂花小傑齊道。

  「這是老天爺警告我,要知足,不可貪心,姻緣和財運,只能得其一。老天爺體恤我,知道我的買賣即將開張,特意來鼓勵我呢。」

  「老天爺可真有意思,姑娘你是財運姻緣都要,卻只給一樣,好在有財運也不錯了,連男人都不一定能求到支好籤呢。」

  「所以我才說今天沒白來啊。走,小傑,我們去那邊把你的簽解開看看。」

  解籤的廟祝面前也是排起長隊,香茹三人排到隊尾,沒一會兒工夫,他們身後就跟著排起數尺長的隊伍。

  幸好每解一支籤費時不多,隊伍一直在緩慢前進中,慢慢地終於輪到香茹三人。

  小傑在廟祝面前坐下,把籤詩給對方,說自己替父母求平安簽。

  廟祝打開籤詩,把籤文念出來,問小傑他家裡之前是不是遭了大難,家裡有人差點犯牢獄之災。

  小傑驚得差點從凳子上跳起來,連連點頭,問廟祝此簽如何。

  廟祝寬慰小傑,說禍事已去,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作為平安簽,這支籤寓意不錯。

  小傑滿心歡喜的收起簽紙,謝了又謝,才起身興高采烈地往外走。

  香茹與桂花趕緊追上,以免外面人多走散。

  「姐姐,廟祝說得真準,只看籤文,他就知道家裡當初的事,怪不得都說這寺裡的簽最靈,這支籤我要掛在床頭天天上香。」小傑臉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既然簽上說得這麼好,那你也不必再擔心了,好好地過完你這十年,以後家裡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嗯,不會叫姐姐,還有爹娘失望的。」小傑小心翼翼地把簽紙折回寶塔狀,放進懷中。

  「走吧,上香求籤都完了,咱們賞花去,大家肯定都在那裡玩呢。」

  香茹三人再次順人流來到大雄寶殿後面,賞花大會在那裡舉行,不計其數的怒放鮮花組成了浩滿的花海,遊人們就倘佯在花海小徑中流連忘返。

  這裡既有供一般遊人欣賞的普通鮮花,也有供愛好者品鑒的奇花異草。另外還有斗花會,不過斗的多是珍稀花種,像香茹這樣的普通遊人也就跟著看看過過眼癮開開眼界,知道世上還有這麼一種珍稀花卉。

  香茹正在花海中開眼呢,一個婆子從人海中鑽出來,「哎喲,當真是姑娘,還以為是眼花了呢。快隨我來,我們太太正找你呢,前頭向家太太也在那裡賞花,聽說姑娘在此特意想見一見。」

  香茹咻地一下站直了腰,「向家太太,就是那個向家?」

  「正是那位太太,姑娘不剛和她家兒子一起合夥開買賣麼。那位太太說從來沒見過你,今天正好趕巧了,姑娘趕緊隨我來吧、別讓兩位太太久等。」

  「有勞了。」香茹不再耽擱,隨那婆子去見謝向兩家太太。

  向家有向御醫在,香茹從來沒給向家人開過食方,除了向御醫和向斐,向家其他人長得是圓是扁她都不知道。

  隨婆子走了一陣,離開了花誨,來到一棵大樹下,樹下站著兩位中年美婦,另有數位丫頭婆子環繞,其他遊人都不敢往這樹前靠,生怕惹到什麼大人物的女眷。

  婆子帶香茹三人來到樹前,香茹先給謝家太太行禮,然後在謝家太太的引見下,再給旁邊的那位向家當家太太行禮。

  京城人都知道向家的家規,向家大宅只住著家主及未來繼承人單支血脈,其他的兒子們成親後都分家單過,而這麼做最直接的一個結果就是大宅裡人際關係極其簡單,沒有了叔伯姑子妯娌之間的勾心鬥角等煩心事,家務事都輕省了很多,養享處優的向家太太看上去比謝家太太都要年輕幾歲。

  與任何一位養尊處優的太太一樣,向家太太也是面目慈祥,在香茹給她行禮的時候,她就把香茹上下打量了個遍,心中**地暗暗點頭,是個不多見的好姑娘。

  「何姑娘,因為近日聽說我小兒向斐與姑娘一起合夥開買賣,正好今日碰到謝大太太,聽說你也在這裡,才邀你來見一見,還請姑娘不要介意我唐突。」

  「不敢,太太客氣了,太太要見香茹是香茹的榮幸,香茹受到向家不少的照顧,一直沒有登門拜謝,香茹甚是羞愧。」

  「呵呵,那不過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姑娘就不要記在心裡了,照顧你是應該的。」向家太太自然知道香茹話裡意思,不著痕跡地向她身後的桂花小傑瞄了一眼。

  「對了,何姑娘,你現在跟向斐一塊做買賣,他沒什麼不靠譜的表現吧?」

  「不靠譜?不會啊,向三少爺挺可靠的啊。」

  「哦,那就好,這小子從小有個毛病,興致一上來就喜歡不看場合的跟人東拉西扯,不理他還不行。他是兒子,從小慣壞了,做事有時有些任性,要是他偶爾犯病,何姑娘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這其實該算是腦筋活絡想法多,是優點來的。」香茹小小地拍一下向家太太馬屁。

  向家太太果然受用,笑得更歡,但客套上還是要貶低兒子幾句,「你可別這麼誇他,回頭他要沒控制住,在你面前露了真相,保你大吃一驚。」

  「太太太客氣了,怎麼會呢,跟聰明人合夥做買賣才好啊,要是碰到個笨笨的合夥人,遇事腦子不懂轉彎,那才氣死人呢。」

  「呵呵,也是這麼個理。向斐在生意上沒什麼大毛病,他是家裡經商才能最好的一個孩子,心思活絡,腦筋轉得快,有時候在旁人眼裡他好像一意孤行要做什麼賠本買賣,可等過幾年再回過頭去看才會發現,那所謂的賠本買賣其實是賺錢買賣,就像他幾年前租下小陽村及周邊幾個村子種植蔬菜養殖豬牛羊。多少人看不懂他的意圖,可等他的生鮮行一開,多少飯館酒摟的東家掌櫃排著隊的上門簽約。」

  「是啊,那天他說他的生鮮行會每日給我送菜,我還很吃驚呢,托了他那個生鮮行的福,我每月菜錢能省不少。」

  「所以呀,在生意上腦筋靈活是好事,但有時候他腦筋轉得太過靈活,會冒出一些異想天開的想法。若是閒聊,聽聽笑笑也就罷了,若是談正事他來這麼一出,何姑娘,你別理他,直接打斷他,把話題扯回到正題上,不然你會被他各種奇怪想法攪得腦殼疼。這是他從小的毛病,我們家人是早就習慣了,他身邊經常來往的那些人多少也知道一些,我想何姑娘肯定一點不知道。」

  香茹緩緩點頭,「原來是這樣,呵呵,聰明人自有聰明人的煩惱,向三少是聰明人,他那樣的頭腦別人只有羨慕的份。不過談正事的時候冒出來不相干的奇思妙想的確挺耽誤工夫的,以後我會多加注意的,多謝太太提醒。」

  「宮裡出來的醫婆回家後立刻嫁了人,我活這麼大歲數,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姑娘出宮後不忙嫁人忙賺錢,你既然選了這條路就好好走下去,不管將來能不能嫁人,你有了這樣一個賺錢的買賣,養老是絕對不愁了。」

  「是,多謝太太教誨,嫁人的事我近年內是不想了,先把生意弄起來再說。」

  「哎?香茹怎突然說這種話?怎麼了?對了,今日你不是說來求支姻緣簽的麼?求到了麼?」謝家太太聽香茹的話覺得不對勁,急忙打斷。

  「求了,老天爺都叫我先顧生意呢。」邊說,香茹邊掏出她那兩支籤分別攤在兩個手掌上,「我求到一支下下姻緣簽,桂花反倒替我求到一支中上財運簽,這不就是老天爺的旨意麼,叫我先顧生意,緩顧姻緣。」

  「啊?」兩位太太望著香茹的掌心,頗感意外地面面相覷,「姻緣求到下下籤,這可少見,這天意真捉弄人啊。」

  「二位太太,不管是不是天意弄人,我都決定近年不再想姻緣的事了,說不定這是老天爺用另一種方式提醒我生意可能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為免我兩頭不落好,特意幫我做了決定,犧牲姻緣挽救生意。」香茹的解籤乍聽上去倒蠻合情合理。

  「唉,我還是覺得可惜,幹嘛偏要犧牲姻緣呢,香茹年紀都不小了,再拖一年的話可怎麼是好。」謝家太太愁道。

  「是啊,天意真叫人難以捉摸,可既然已經是這樣了又有什麼辦法呢,等明年再來求過吧,看看過了一年天意會不會有別的指示。」向家太太安慰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已經決定這一年好好經營生意,看當我生意步上正軌之後,姻緣的好運氣是不是也能重新回來。」香茹這話純粹也是安慰謝家太太,姻緣不姻緣的她真的不在乎。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我們也就放心了,就怕你想不開呀。」謝家太太欣慰笑道。

  「既然老天讓我抽到這簽,我自當順應天意,我小小一屆凡人,可沒有違背天意行事的本事。」香茹調侃自己道,惹得謝向二位太太吃笑不已,一時間,先前稍有沉重的氣氛轉眼就變得輕鬆起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8 10:28 PM

入門 第170章

  「既然香茹已有了決定,這事就不再提了,看她日後造化吧,現在咱們還是賞花去吧,不然一會兒就該回去了,難得來一趟,沒看到幾盆花豈不可惜。」謝家太太牽過向家太太的手,笑著重新回到花海中。

  香茹陪兩位太太看了會兒花,聽她們耶些閒話,附和著插科打諢一下博人一笑。不久後,兩位太太遇到熟人,接著熟人叫熟人,香茹也就不摻和了,跟謝家太太打了聲招呼就此退下,帶著桂花小傑到別處看花去了,然後一直到約定時間回到山門外集合。

  雖說有約定好集合時間,可難得出門的謝家女眷們哪裡能那麼準時的回來,況且謝家當家太太又跟熟人一抉,一時半會兒的更不得脫身,因此先回到集合點的女眷們又順便逛了逛廟會,有孩子的就買些小玩具帶回去給孩子玩,沒孩子的就看個熱鬧,日後與閨中密友一塊也好有個談資。

  香茹就更隨性大膽些,她專在各個食攤前轉悠,嘗嘗這個又嘗嘗那個,幾個攤子下來,就吃得肚子滾瓜溜圓,心滿意足地回去與大部隊集合,上車打道回府。

  重陽與清明一樣,是法定節日,放假三天,香茹自然也跟著享受假日,抓住難得的空閒,上街去買傢俱,並跟木器行的掌櫃講好,後院那些用不上的舊傢俱折價充抵新傢俱的貨款。

  這也是因為那間鋪面身價好,古井街鴛鴦茶樓生意人都聽過,知道這前東家用的都是好傢俱,木器行掌櫃也就樂意接手,不然要都是些破爛,扔了都沒人要。

  香茹要的傢俱量大種類多,光是辦妥傢俱的事就花了幾天,自然香茹後面要上班照管不到,只能交給桂花小傑全權處理,幾日後等香茹再次休息,到後院驗收,上上下下一圈轉下來,滿意地去木器行結賬。

  後院佈置最先完成,香茹的事完成一半,之後月餘時間,香茹一邊等著向斐的新消息,一邊忙於設計菜餚,一口氣寫出很多菜餚草稿,然後再慢慢揀選。

  年末是挖人牆角的大好時機,向斐看過香茹的計劃書,知其對廚子要求甚高,他對此也表示贊同,廚子對飯館酒樓來說相當重要,所以在放出消息說何醫婆何香茹要開藥膳館之後,就開始大肆撬人牆角四處挖優秀的藥膳廚子,弄得好些藥膳館的東家為防自己的廚子跑了,紛紛許以來年加工錢的好處來留人,增大了向斐挖人的難度。

  向斐自然不願降低要求,於是他寫信給香茹告訴她招募廚子的事進展有些困難,叫她稍安勿躁,另外掌櫃夥計和幫廚倒都預備好了。

  香茹拿著信想了片刻就提筆回信,告訴向斐自己願拿出一成分紅給掌櫃廚子和夥計們,將來藥膳館生意越好,他們能分得的錢越多,人家不願換東家無非是嫌棄新東家出價太低,與其說給人家每月多少薪餉,不如說每年人家能賺多少。

  向斐收到信,決定自己出拿出一成紅利用來給掌櫃他們分紅,於是新一輪的撬人大戰開始,這次向斐派出的說客還找到了目標對象的家屬,欺負婦孺沒什麼見識,以京城向家的名號誘惑人家,讓家屬去做目標對象的工作。

  如此,終於有排在第一目標行列的幾個對像因著各種各樣的理由,在家屬及說客的反覆勸說下,點頭應允,簽下僱傭合同。

  向斐拿到手下交上的三份僱傭合同,長舒口氣,總算趕在預定日期前完成了他負責的全部工作。

  香茹收到向斐「人員就位」的通知,她這邊搬家的準備立馬擺上了議事日程,吩咐桂花小傑打包行李。

  謝家大太太打發總管娘子來找香茹,現在還沒到冬至呢,叫她不要著急搬,主要是先前答應給香茹挑幾個好下人帶去使喚的,只是現在還沒消息,人牙子尚未帶人來。人牙子熟知大戶人家用奴僕的習慣,不是上好的貨色不會往謝家這樣的人家送,所以想要好奴僕必須要有耐心。

  香茹謝過大太太好意,既然還有時間,她就不妨再等等,結果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十月底,這段時間裡謝家幾番挑揀總算收到了一批滿意的新奴僕,安排人手集中受訓。

  這一受訓又是半個月的時間沒有了,好在香茹也沒幹等,這段時間裡,她將整個冬季的食方都定了下來,寫成正式的菜單,只等日後請人做出來掛在牆上。

  好不容易等到新奴僕受訓完畢,謝家特意選了個香茹的休息日,總管娘子派了人來請香茹去下等奴僕的小院挑人。

  香茹帶上桂花小傑一塊過去,既然是日後要吃住在一起的工作伙,能挑到大家都合得來的最好,不然要是下人間時不時的爆發點矛盾,她可煩躁。

  香茹來到小院時,總管娘子已經先到了,正坐在廊下喫茶,她身邊站著幾名管家娘子,院裡中間男女分列,站了兩排。

  香茹先過去給總管娘子問好,雙方寒暄了一會兒拉了拉家常,總管娘子牽了香茹的手下到院中,讓她隨意挑人。

  「說來也巧了,我們這買新奴僕呢,謝家在外地的一處專門用來出租的別院近日被人長租下,人家自帶了下人,不要別院舊有下人伺候,就只留了總管和幾位老僕。總管寫了信來稟報此事,太太就把他們都給接了回來,說是讓你一塊挑,畢竟老人熟規矩,用起來比新人舒服。姑娘要不要看一看?」

  「好啊,有勞嬸子了。」

  總管娘子向她的手下略一示意,那幾位管家娘子立刻過來,把院中下人再次分出幾人,束手侍立,等待香茹的挑選。

  「看,別院回來的丫頭就是這幾個了。」

  六七個丫頭站成一橫排,垂目抿唇,都是一副溫順乖巧的模樣,有高有矮,年齡有長有幼,大的不過十五六,小的不過十二三,長相都是中等水平,皆有一雙幹慣活的粗手。

  香茹在每個丫頭跟前停留片刻,看看她們的長相身段,問問年齡籍貫聽聽她們的嗓音,然後走開去看下一個。

  院裡一時寂靜,無人說話走動,只有香茹一人慢悠悠地挑得仔細。

  可冷不防的,何小傑突然激動起來,打破了院中安寧,只見他撲向這群丫頭,從隊列中拽了兩個丫頭出來,拉著她二人的手,跳腳直問,「你們是二妮和三妮麼?何二妮何三妮?」

  那兩丫頭好似嚇到了一樣,愣了好一會兒,才在何小傑一遍又一遍的追問下弱弱地點頭,「是,我們是何二妮何三妮。」

  「二姐!三姐!是我啊,何小傑,你們弟弟何小傑啊!」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不僅讓那兩丫頭傻眼,讓香茹皺眉,更讓整個院子炸鍋。

  總管娘子與手下臉色大變,趕緊過來想弄明白前因後果,香茹霍地一抬手,阻止總管娘子她們的干涉,讓這出認親大戲繼續演下去。

  面前何小傑姐弟三個已經完成了認親的重要環節,兩丫頭認出了自己的弟弟,三人正抱頭蹲在地上痛哭。

  桂花悄悄地瞟了香茹一眼,見她面沉如水眼神銳利,不敢說話,老實地站在原地。

  趁著對面三人哭得忘了所在場合,香茹趕緊理清一下頭緒。

  她記得當初委託向家分行暗中接手被何小強賣掉的兩個異母妹妹,並送到謝家,後來謝紫嫣告訴自己那兩個異母妹妹已經送到外地別院做丫頭去了,想必她們去的就是那個專門用來出租的別院吧,現在被人長租下,用不著舊有的下人,大太太接了回來,於是歪打正著地就有了今天的事。

  總管娘子此時也回憶起了往事,她好歹是當年的經辦人,把這兩丫頭打發到外地別院正是她得了大太太的授意後親自下的令,沒想到兜兜轉轉這兩丫頭居然又回來了,也怪她自己糊塗,一時沒想起此事鬧出現在這麼大亂子,後悔得在邊上直跺腳。

  香茹抱臂等了一會兒,見那姐弟三個一時半會兒哭不完,她沒耐心繼續圍觀,轉而來到小廝那邊,先挑小廝。

  哪知小廝還沒全部看完,何小傑突然從身後飛速撲到香茹腳邊,撲通跪倒一個勁地猛磕頭,他這一連串連貫的動作又讓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院子又亂了一小下。

  「小傑,你這是幹什麼?」香茹故作不知。

  「大姐姐,求你。」何小傑深知這個請求說不出口,他能做的只有長跪不起。

  香茹沒理會何小傑,而是把臉轉向總管娘子,「嬸子,那兩丫頭是活契還是死契?」

  總管娘子馬上找自己手下,跟著就有一個管家娘子翻開名冊查了查,「回姑娘,何二妮姐妹都是死契。」

  「大姐姐,求你,收了我二姐三姐吧。」何小傑苦苦哀求。

  「然後呢?放回家去?」香茹環抱雙臂,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異母弟弟。

  「小傑不敢,只求大姐姐能讓我們姐弟服侍大姐姐,小傑不敢有任何非分要求,二姐三姐都是無辜的,求求大姐姐了。」何小傑突然猛烈磕起頭來。

  院中眾人見這樣一個小孩子如此情真意切地懇求,紛紛側目,不忍相看。

  那邊何二妮何三妮姐妹奔了過來,與弟弟跪在一起哀求香茹收下她們姐妹,她們一定盡心盡力伺候,甚至發下毒誓絕不生二心絕不找任何理由要求大姐姐放還她們自由,她們甘心伺候何香茹一生一世,如違誓言情願天打五雷轟永世不超生。

  香茹抱著雙臂一聲不吭,她要好好劃算一下利弊,而無視地上那三人磕頭如搗蒜。

  「姑娘,說句話吧。」桂花小聲勸道。

  「讓我說什麼?嗯?」香茹反問,桂花啞口。

  總管娘子走上前來,「姑娘是好主子,對下人寬容,既然這兩個丫頭是異母妹妹,姑娘就當做善事,收下放她們回家嫁人去吧,我們再多挑幾個好丫頭送姑娘。」

  「不,我們不回家,我們不嫁人,我們甘心伺候姑娘,我們什麼活都能做,我們不回家。」何氏姐妹悲泣,她倆至今記得被兄長賣掉時的情景,那簡直是一場噩夢。

  「大姐姐,我絕不跟任何人說,求大姐姐收下二姐三姐吧,求求你了。」何小傑知道以家裡的境況,這兩個親姐回家肯定逃不過二次被賣的結果,與其到時候親人再次被迫分離,留在大姐身邊才是最好的,而他多少也明白異母大姐猶豫不決的原因,連連保證。

  「這是你們說的,說到要做到。」戲做足了,香茹也就不猶豫了。

  「我們一定做到,絕不生二心,我們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姑娘,姑娘讓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們絕無怨言。」何氏姐妹滿臉眼淚混著泥土,喜極而泣不能自己。

  「行啊,說到做到就行,桂花,她們交給你調教。」

  「是,姑娘。」桂花走向那兩姐妹,「你們起來吧。」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何氏姐弟又給香茹磕了三個響頭,才互相扶持著站了起來,開心地用袖子抹臉。

  總管娘子掏出手絹抹了抹眼睛,一副感動不已的模樣,「姑娘就是心善,不過這樣也好,都是自己人,伺候起來只會更盡心。時間不早了,姑娘再挑幾個小廝吧。」

  香茹瞬間收斂情緒,花了點時間挑了兩個看得順眼的小廝,都是十六歲,屬虎,兩人生日只差幾個月,賣的都是五年活契,香茹嫌他倆原名不好聽,直接就照他倆生肖取名為大虎小虎。

  挑完了人,香茹謝過總管娘子,接過四人的賣身契,帶著新收的奴僕回住處去了。

  而身後,總管娘子給這些下人下了封口令,嚴禁他們將剛剛發生的事說出去,一旦日後府裡聽到有關今日之事的隻言片語,不管是誰說出去的,所有人一概趕出府去。

  這些新進來的下人們不敢抗命,唯唯諾諾地應下,然後在管家娘子們的分派下,去到新的崗位正式上工。





入門 第171章

  香茹帶了四個新奴僕回到住處,大方地放何小傑與他兩個親姐團聚敘舊,並讓桂花好好照顧新人。

  桂花將謝氏姐妹安頓在內院空房,兩小廝安頓在外院最靠近院門的空房裡,並讓同院的下等丫頭們盯著,別叫他們溜進內院。

  何小傑房裡,洗乾淨手臉的姐弟三個圍坐而坐,二妮三妮聽弟弟講她們離家後家裡發生的事情,先前事發實在突然,有些情況她們還一頭霧水,現在聽了弟弟的詳細說明,總算明白,弟弟口口聲聲叫著大姐姐的那個人正是她們父親元配所留下的長女。

  「原來大姐姐這麼厲害,可憐她小時候吃盡苦頭,現在這些都是她應得的。」二妮歎道。

  論年紀,二妮出生的時候香茹還在家裡,只是那時她也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對這大姐姐毫無印象,而一年後三妮出生,那時香茹已經進宮成了一名宮女,再然後家道中落,弟弟出生,哥哥學壞敗家,姐妹倆被賣掉還債。

  「弟呀,雖說大姐姐是我們異母姐姐,可我們現在到底是下人身份,該叫姑娘還是要叫的,你別總是一口一個姐姐的,弄得外人還以為大姐拿弟弟當下人呢,這樣對她不好。」三妮對何小傑道。

  「三姐,大姐姐准許我這樣叫的,大姐不在乎這些。」何小傑覺得委屈。

  「那不行,我們現在是下人,一言一行都要替主人著想,等你日後放還自由叫她姐姐沒關係,現在就得叫她姑娘。」三妮很看重主僕有別。

  「是呀,弟,你一直跟著大姐做事,大姐護著你,還讓你讀書,人家看大姐面子自然對你客氣,你沒真正吃過做下人的苦頭。我跟你三姐被賣後,去到外地給人看宅子,這幾年來那宅子來來往往租住過很多人家,那些人家使喚起下人來跟使喚豬狗一樣,打罵是家常便飯,弟你沒這樣過吧?」二妮贊同妹妹的意見。

  「沒有,別說是大姐姐,整個謝家也不這樣對下人。」

  「那是你運氣,爹娘把你賣給大姐,要是直接把你交人牙子帶走,只怕你過得日子並不會比我們強。」二妮對還固執己見的弟弟有些生氣了。

  「大姐善良是大姐善良,我們要懂得知恩圖報,是家裡先對不起她,如今家裡落難,我們卻幸運的得到大姐照顧得以衣食無憂。弟你不知道民間一直有句老話,叫有後娘就一定有後爹,意思是有了後娘後,親爹就不再是親爹了,大姐以前受的苦就是這麼來的。弟呀,大姐待你好是你的福氣,你可不能覺得理所當然啊。」三妮進一步道。

  「嗯,我知道了,唸書時先生也說過的,我日後一定會替大姐好好辦差的。我知道大姐姐是好人,姐姐們在大姐姐這裡,以後我回家了也能放心。」

  「對了,你可記得別跟爹娘提起這事,就讓家裡以為此生再無緣分好了。剛才聽你說了那麼多事,我覺得要是讓爹娘知道我們倆在大姐姐這裡,雖然已經分家,可不知道他們又會給大姐生出什麼事來。大姐能有今日不容易,何苦再惹她,而且以大姐現在的本事,她要真的發起狠來,你以為我們家真能招架得住?一切不過都是大姐心軟善良罷了。」二妮想想又一番叮囑。

  「是,我記下了,不會給爹娘說的。對了,重陽的時候我們到寺裡上香,我給爹娘求到了一支中平的平安簽,廟祝說家裡禍事已去,一切都在慢慢好轉,我想家裡日後肯定不會來騷擾大姐的。」

  「這樣就最好了,大姐平平安安的,我們才能平平安安,大姐好我們才能好,我們做下人的就是依附主人而生的,背叛主人等同大臣背叛君王,別嫌姐姐們囉嗦,我們都是為你好,你太小,很多道理要等你再長幾歲才會慢慢懂得,有什麼不懂的來問姐姐們,我們都會教你。」三妮繼續教導道。

  「嗯,我會好好學的。」何小傑老實點頭,一副乖巧模樣。

  「好了,聊了這麼久也該夠了,去大姐那裡看看有沒有吩咐吧。小傑記得,日後在大姐跟前還是叫她姑娘的好,我們私下叫叫大姐無妨,在外面這樣叫,會遭人白眼的。你不是說這幾日我們就要搬出去住了麼,到時每日要見到更多的人,何必無端惹人猜疑,咱們萬事要為大姐著想才行。」二妮邊起身邊道。

  「嗯,我記下了,一定會注意的,不會讓大姐在外人面前難堪。」

  「這就對了,我們出去看看大姐有什麼差事吩咐吧,搬家很瑣碎的,有很多東西要整理。」三妮牽了弟弟的手,與姐姐一道跨出房門去找桂花。

  桂花手上無活可派,手邊上該收拾的早都收拾好了,不過桂花還是去回稟了香茹,香茹眼珠子一轉,直接吩咐午飯後,讓他們姐弟三個與大虎小虎五個人一塊去藥膳館後院打掃衛生,並且這幾日就讓他們五個專管清掃的事,掃乾淨了就搬。

  桂花出去告訴給小傑姐弟,小傑立刻去安排車子,午飯後那五人就帶著打掃工具幹活去了。

  藥膳館的後院房間雖多,但五個人一塊幹活,傢俱又都是全新的,放了這些日子不過是蒙了一層薄灰,打掃起來並不費勁,兩天就全部幹完,然後又花了三四日將四季衣裳被褥等大件行李都搬過去。把床都鋪起來,冬天生活要用的薪炭等物也都買好放在柴房裡備著。

  生活設施都備妥了,香茹去拜見老夫人和大太太,把搬家的事告訴她們,心知香茹開店在即,還有很多瑣碎事等她處理,老夫人和太太也就不再挽留,只約了除夕夜香茹一定要回來共度,然後挑了個黃道吉日派了幾輛車將香茹等人送去新家。

  因大件行李早已搬了過來,這次搬家香茹五人俱都只是隨身攜帶一個裝有私人物品的小包袱。

  馬車在後門前停下,七人下車進到院中,依男左女右的慣例,以院子為中心,何氏姐妹住右邊東廂房,大虎小虎與何小傑住左邊西廂房,香茹與桂花住正房小樓。香茹將那小樓的樓下作為客廳書房和會客室,樓上是起居室和臥室,正好空一間給桂花睡,也省得香茹這樓裡滿室冷清,能多點人氣總是好的。

  香茹徑直上了二樓,隨手打發了桂花回她自己屋收拾,香茹轉身進了自己臥室,把包袱往床上一扔,跟著屁股一坐,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望著眼睛上方的床帳長出口氣。

  從現在起,她總算擁有了一方屬於她自己的小天地,不用再時刻注意別人臉色,可以更加隨性一些了,因為沒人認為老闆娘潑辣一些會有什麼不妥,藉著自己事業的掩護,她終於不用再壓抑了。

  香茹躺了一會兒,爬起來收拾東西,她的包袱裡主要裝的都是金銀細軟和幾件出門的衣裳,香茹把衣服放進衣櫥,再把金銀細軟等物藏在衣櫥內一個帶鎖的密匣裡,鑰匙貼身藏好。

  眾人各自安頓好,復又出來隨意閒逛,在院裡轉了轉後又跑到前樓,這裡該有的佈置向斐也都著人備好,只要招牌掛上工人到齊廚房生火,藥膳館隨時可以開門營業。

  香茹樓上樓下還有後面廚房都仔細看了一遍,她並沒有做餐飲業的經驗,好在向斐是個半行家,他有足夠的資源可以調用,館堂的桌椅櫃檯佈局是否合理香茹不知道,但廚房裡餐櫥灶桌卻是佈局合適,並且分出不同的功能區,只要人員到位,分派職能,烹飪效率肯定不差。

  因著向斐的建議,原本的那兩處角門原樣保留,廚房擴建後將角門包含在內,又有一門通向外面小院,小院北牆邊還建了一間小茶房,與廚房共了一段牆,於是無窗,也就因這,廚房東邊角這一塊光線不好,就擺了一排櫥櫃將死角填滿。廚房有了這三扇門可謂是四通八達,一旦用火不慎導致廚房走水,廚子幫廚等工人皆可在最短時間內逃離危地。

  而讓香茹最滿意的是,站在廚房的立場,這三處門都是從裡向外開,就算在她前世的那個時代,門的開關方向依然是每年消防整治的重點,因為這是一般民眾普遍的消防盲點。

  這兩個面對面的角門形成的通道又正好將廚房分成了兩大塊,靠西牆那邊面積較小的佈置了一排小灶和和個大烤爐,小灶可煲湯又可烹飪自己人的飲食,東邊面積較大,桌灶鍋碗櫥櫃等物都在這邊,這邊是主要的烹飪區域。向斐挖來了三個大廚,灶也備了三個,幫廚人數也是跟著這三位大廚來的,確保在廚房最忙的時候,他們都有能一對一使喚的幫手,以盡量提高廚房效率。

  廚房是香茹最看重的地方,她在廚房停留的時間也最長,全部檢查完畢後,吩咐桂花他們把所有門都重新關上,眾人回到後院。

  「時間不早,走吧,出去找飯吃,這頓就當是慶祝我們喬遷之喜,午飯後,小傑你們五個去附近的糧油店把米面油鹽等物買來,這附近的集市店舖你們這些天應該都摸清楚了,再隨便買些乾果雜糧,晚上我們做八寶粥對付一下,明天再買菜做飯。」

  「是,姑娘。」

  七人鎖門上街,香茹隨意地挑了一間最近的飯館,正是熱鬧的午飯時間,所幸飯館裡上座率還未滿,香茹七人分了三張桌子分別吃飯。

  飯後結完賬,香茹拿了兩弔錢交給大虎和二妮,吩咐他們把錢花完再回去,盡量多買些,京城入冬後也經常下雪,當街上不良於行的時候,大伙起碼還能靠存糧過幾日,不用頂風冒雪腳底一步一滑地上街採買。

  香茹與桂花先回家,桂花伺候了香茹午休後,轉身就忙開了,先端了一個火盆放在香茹臥室裡,接著又去廚房燒開水,預備回頭香茹午休起來好有熱茶喝。

  待到香茹午休起來,上街購物的那五人也都滿載而歸,二妮獲准到二樓給香茹報賬還錢,其他四人將買來的東西放到廚房,晚上煮粥用的雜糧乾果該浸泡的都拿盆泡著,另外那些米面油鹽等物都各找容器分裝好。

  廚房事完,眾人回到後院,沒誰閒坐曬太陽,主動從大門邊角落拿來掃帚等物打掃院子。人多勢眾,小小的一方院子片刻工夫就清掃完畢,眾人這才稍事歇歇。

  何二妮跟香茹報完賬,香茹覺得二妮心挺細的,買了什麼東西各有多重各花了多少錢總共用了多少錢還剩多少錢她嘴一張就來,利利落落乾乾脆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香茹喜歡二妮這爽利勁兒,讓她把大虎叫上樓來,吩咐他二人就專門負責趕早市買菜,二妮管付錢,大虎管出力,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想了想,香茹又問二妮,「二妮,你們姐妹倆都會做飯麼?」

  「會的,姑娘,只是做得不好,只會幾個家常菜,不及姑娘那樣好廚藝。」何二妮答道。自從跟了香茹,大姐的廚藝如何姐妹倆已經耳聞無數遍了。

  「無妨,我們的日常飲食就由你姐妹倆負責好了,大虎他們三個男的就給你們打下手,揀菜洗菜洗鍋洗碗之類的就給他們做,做飯的不洗碗,洗碗的不做飯。」

  「姑娘,他們男的粗手粗腳,要是沒弄乾淨可怎麼是好?」二妮不解問道。

  「他們也要吃的,沒弄乾淨的話,他們一樣會吃壞肚子,要是因為飲食不潔而生病,我可不會給找大夫。」

  「姑娘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很仔細的。」大虎連忙保證道。自己要是飲食不潔也就罷了,弄得主人家也跟著生病這罪過就大了。

  「知道就好了,在我手底下好好幹吧,只要你們幹完每日該干的活,其它時間你們愛做什麼我都不過問,我沒那時間更沒那精力管你們太多,全憑你們自覺。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我要是聽到你們誰有了什麼惡習或者有什麼不好的風言風語,你們就給我走著瞧。」

  「不敢不敢,姑娘放心,我們都懂的,絕對不敢。」大虎和二妮連忙表態。

  「好了,忙半天了,都下去休息吧,我還有事要做。」

  香茹揮退了二妮大虎,吩咐桂花準備筆墨,香茹給郭進寫了封信,告訴他自己已經搬過來,要見所有工人,讓郭進給她安排出來,如果掌櫃和廚子們近日內沒有空,夥計和幫廚必須盡量到位,她要抓緊剩下的時間給工人集中受訓。

  信寫完,交給小虎去送,然後香茹手捧熱茶坐在書房,悠閒地讀著一本醫書打發今天剩下的時間。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9 11:27 PM

入門 第172章

  兩日後郭進的回信送到香茹手上,信上告訴香茹掌櫃和廚子要到臘月後才會陸續結束舊工作與她報到,但在香茹下個休息日的時候郭進會親自帶店夥計和廚房小工過來報到。

  於是趁著這幾日,香茹讓桂花他們把前面打掃了一遍,在約定日一早,才吃過早飯,大虎和小虎從後院出去繞到前門,打開掛鎖取下兩爿排門,香茹帶著三個小廝坐在店堂等著郭進的到來。

  巳時多些的時候,郭進帶人到了,店堂樓上樓下帶雅間,桌數眾多,郭進帶來四個二三十歲的老夥計,皆有十數年經驗,他們原先都在藥膳館做過事,對藥膳多少瞭解一些,什麼季節當吃什麼,這四個人張口就來,香茹聽得心中暗讚向斐辦事果然可靠。

  考完了常識香茹又考他們功夫,跑堂的夥計,端盤子是基本功,香茹早備好了幾個大托盤,一人拿一個,托盤上放一個裝了八分滿的海碗湯盆,四角再擱上同樣裝了八分滿的水碗,讓這四位夥計單手端著從廚房出發樓上樓下連跑三趟,誰灑水最少誰做領班管理夥計們,每月工錢多給三分銀子。

  激勵之下,四夥計精神抖擻奮勇爭先,一刻多鍾後四人陸續回來,放下托盤檢查成績,最後一個叫路二的夥計贏得比賽成為領班。

  「很好。想必你們已經知道我這家藥膳館的特點,菜單半月一換。」

  路二四人點頭,「是,二東家,我們都聽郭大爺說了。」

  香茹神情不變,笑瞇瞇地隨下二東家這個新稱呼,從袖子裡拿出一卷紙,展開來分出四張交予路二分發下去。

  「既然你們知道,那我也就不多廢話了,這是立春節氣的菜單,你們回去熟背下,到時候要是跟客人推薦了不合適的菜,我可要扣工錢的。」

  路二四人匆匆掃了菜單幾眼,皆覺得大開眼界,「二東家,您的菜單半月一換,用得著弄這麼多菜麼?很可能半月下來都沒點完一遍呢。」

  「無妨,客人不吃我們吃,你們只管背下來就是。另外,我這藥膳館主要靠賣菜不靠賣酒,客人來要點酒,你們先跟客人聲明一人只有二兩,多了沒有。客人要是接受最好,要是不接受寧可讓客人去別家吃,客人要鬧先讓掌櫃處理,掌櫃要是處理不了再去後廚找我。」

  「是,二東家,我們都記下了。」

  「好了,你們休息吧,小工都跟我到廚房,輪到你們了。」

  一群人來到廚房,水井邊放著今早二妮大虎買來的菜,香茹讓小工把這些菜都洗淨切好,主要看他們的刀功,然後從中也挑出一個技術最好的做這群人的領班,每月工錢一樣多給一些。

  看完了這些工人的本事,時間也不早了,香茹出錢,讓大虎小虎帶大家去附近酒樓吃午飯,她則和姑娘們一起自己做飯吃。

  半月時間眨眼而過,進入臘月後香茹就漸漸停了出診的差事,與謝家一春堂辦了請辭手續,重新恢復為自由人,專心致志地為即將開張的藥膳館忙裡忙外。

  掌櫃和廚子們尚未結束今年的工作,但他們還是協調了一個日子在郭進的帶領下來見過香茹了,依他們的建議又陸續添置了一些東西,而掌櫃的還介紹了一家大酒坊,藥膳館一年四季需要的不同酒品那家酒坊都有,品質上佳。

  香茹去考察後覺得掌櫃所言不虛,當即跟酒坊老闆定了一年的酒。

  在見過掌櫃和廚子們後,向斐那邊終於派人送來了藥膳館的招牌和大門對聯,上等的高級木料,上面的字是向斐親筆,而文字內容自然是出自香茹。

  香茹寶貝似的讓人搬到她的書房妥善放置,等開張前一天再掛到大門上去。

  隨招牌對聯一塊來的還有請客名單,向斐的意思是在年前弄次試吃會,當是開張前的最後次吆喝,一旦客人們吃得滿意,年後一開張必定客似雲來。

  香茹接受向斐建議,去信與他商量試吃會的舉辦時間,並附上她自己擬的一些客人名單,上面所列名字都是香茹的關係戶,不管這些身份高貴的客人們來不來,禮數上請柬是一張不能少的。

  向斐與香茹商定辦兩次試吃會,並且與香茹談妥幾道主菜由香茹親自掌勺,然後就拿著兩人所擬的客人名單讓人準備請柬並送發出去。

  請柬送出後,試吃會的事就在受邀客人們的圈子裡傳播開來,很快就連市井百姓也都知道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人們沒事閒嗑牙,都在猜這試吃會能辦成什麼樣。

  香茹向斐二人各自邀請自己的關係戶賞臉,自然試吃會就要辦兩場,達官貴人可不屑於跟平民百姓同坐一室吃飯。

  鑒於向斐是男人,掌櫃廚子夥計幫廚那些人又都稱呼香茹為二東家,所以乾脆第一場試吃會就給向斐,香茹的客人安排在三天後。

  試吃會前兩天,所有工人全部到位操練起來,香茹把菜單和菜譜交給廚房,大家一起動手練習,做好的成品菜都落了他們自己的肚子,香茹的廚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到了第一場試吃會那天,向斐帶著柏安郭進等五名親隨手下早早地來到藥膳館,樓上樓下的察看,指使著夥計們把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香茹佈置好廚房的活兒,帶著小廝端了熱茶和點心到前面來給大家吃,正好見到向斐在一樓左右走動,一會兒說地上有污漬叫夥計掃,一會兒又說窗台上有灰塵要夥計抹,他那幾個親隨請了他幾次坐下,可向斐回回坐下還沒一會兒又站起來來回走。

  「我說,向斐向三少向三爺,椅子上有釘子是怎麼著,你就不能坐會兒?找什麼茬啊?這些天我這裡裡外外都掃了無數遍了,就連桌子都翻過來擦了幾遍,難不成你的客人裡有嚴重潔癖症患者?要不要吃點心?我一大早起來做的。」

  向斐來到桌邊拈起一塊糯米糕扔進嘴裡,還不忘為自己反駁幾句,「這說明我很重視今天的試吃會。」

  香茹低頭倒茶,順便吐槽調侃,「我看你是緊張過度,所以才坐立不安。沒想到向三少也有緊張的時候。」

  「從來沒開過藥膳館麼,緊張又不丟人,緊張才說明我重視,知道不?」向斐倒是大方承認此時情緒。

  「喂喂,你這話可得罪人了,好似說我不重視似的。」香茹白眼一翻,一杯茶重重擱在向斐面前。

  「哎,我可沒這意思,你要這麼以為可不關我的事。」向斐一邊往嘴裡塞點心,一邊眨著眼睛裝無辜。

  「喂~過分,不給你吃了。」香茹一時氣急,劈手就去搶向斐的碟子,哪知向斐動作更快,一把抄了碟子拿在手上求饒。

  「好了好了,是我錯,是我失言在先,二東家消消氣,別跟我一般見識好講?時辰不早客人快來了,要不二東家回廚房看看情況怎麼樣了?」

  「我才出來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大東家就要趕我,要不換大東家去廚房看看?大東家對廚房可有經驗了,都不會把鹽和生粉弄錯呢,至於我就先在外面換換氣歇一歇嘍。」香茹笑瞇瞇回敬道。

  「呃,也對,二東家才出來一會兒,想必廚房這麼短時間不會有什麼事,那二東家再歇歇好了,回頭等客人來了就要辛苦二東家了。」嬌生慣養長大的公子哥兒堅決秉持君子遠皰廚的信念,上次有過一回就行了。

  香茹繼續笑瞇瞇,「大東家客氣了,三日後的試吃會還要仰仗大東家幫忙應酬呢。」

  向斐笑得更歡,「應該的應該的,二東家太客氣了,二東家你也別老站著,坐下坐下,趁現在趕緊坐著歇會兒,回頭好有體力給大家燒菜。」

  香茹大咧咧地在向斐對面坐下,「放心,客人會不會全到都難說,我是希望他們能全來,廚房裡我燉著黨參當歸乳鴿湯,補氣養血,一桌一砂鍋,不來的是他們自己損失。那肉燉得爛爛的,都不必用刀,用筷子夾著鴿子腿輕輕一拉,立馬肉骨分離。」

  向斐想起乳鴿的鮮嫩口感,舔舔嘴角,「二東家,你別饞我,明知今天我吃不了幾口東西。」

  「咦?試吃結束後大東家就要走了麼?我還想送走了客人,關起門來大家一起吃飯呢。既然大東家事忙,那我回頭就交待廚房不要準備大東家的飯了。」香茹絕對是故意的。

  向斐暗暗咬牙,「我什麼時候說這話了,我只是說在席上我吃不著東西,這麼重要的試吃會我怎麼可能會另外再安排別的事。」

  「哦,大東家講清楚嘛。那肯定的啊,試吃會麼,當然以客人為重,事後還要收集客人們的反饋,可以想像待會兒大東家有多辛苦,真是辛苦你了。這樣吧,等客人走後,我給大東家一鍋乳鴿湯,好好補一補,一鴿頂九雞嘛。」香茹笑嘻嘻地裝傻充楞,還不忘小拍一記馬屁。

  「好,我今天就非要嘗嘗你這乳鴿湯跟別家有什麼不同。」

  「歡迎大東家指教。」





入門 第173章

  請柬上的時間是午正二刻,午時前香茹回廚房做事,午時二刻始,陸續有客人的車馬駛抵,向斐帶著親隨以及夥計熱情迎接,送上香茹特製茶壺湯及點心,奉陪寒暄。

  這茶壺湯只在當年長平長公主那裡為舒少爺烹飪過,隔了這幾年才第二次拿出來,用的都是暖胃祛寒的食材,熱騰騰地端上來先給客人們暖和暖和,客人們看到都嘖嘖稱奇,品嚐之後俱都連聲稱讚,而那美味的點心更是深受好評。

  向斐暗讚香茹好計策,一壺湯幾碟點心就牢牢抓住了客人們的胃口,一心只等到時的正餐上場。

  今日的客人中有一部分其實是香茹的關係戶,就是她最親密的那五位長輩,師傅師叔來不了,代她們前來的是她們的丈夫,向師兄和邵太醫二人要上班,派了各自的小兒與管家作為代表。這五家重要的客人向斐親自領到樓上安排在靠街那邊的窗前。

  午正過後,樓上及雅間全部坐滿,樓下也坐了一半,今日試吃會的客人們全部到齊,向斐樓上樓下招呼過後,吩咐後廚準備上菜。

  香茹收令,命幫廚們清點菜餚酒水,裝托盤,交店夥計上菜。

  客人們都被茶壺湯吊起胃口,終於等到正餐上桌,聽向斐說完開場白,一番熱鬧中大家喝酒吃菜,客人們都是酒桌上的老手,菜品滋味如何一嘗即知。向斐藉著敬酒遊走在客人中間,觀察著客人們的臉色表情,聽著他們的評論,知他們滿意,他也倍感高興,敬酒更是熱情。

  店夥計流水般的不斷上菜,客人們吃得盡興,當夥計們依人數送上香茹親手做的小點心作為臨別禮物時,試吃會圓滿結束。

  客人們散場前想見見香茹,向斐派人去後廚詢問,但香茹一中午忙下來,早已鬢釵散亂滿面油煙,實在不是可以見客的模樣,只得回以向斐婉拒,客人們想見她,日後有的是機會。

  向斐把香茹原話轉達給客人們,客人們覺得言之有理,也就不再勉強,只道等開張後再來捧場,然後紛紛告辭離去,向斐與掌櫃在大門口躬身相送。

  客人走光,眾人立刻關上排門,夥計們把桌子收拾乾淨,廚子們將眾人午飯端出來,香茹則回後院休息去了,只讓大虎過來轉告向斐,請他吃完飯後到後院說話。

  向斐應下,招呼大家吃飯,他與他親隨們吃的是與客人們一樣的菜品,掌櫃夥計這些人吃的就是普通飯菜,那兩天的練習大家都吃夠了,不願再吃。

  向斐這一中午灌了一肚子酒,一張臉紅通通的,他其實已經沒什麼胃口,飯菜上桌後他看了兩眼壓根沒有要吃的慾望,但隨後廚師長另端了一個麵碗放在向斐桌前。

  「二東家說,大東家這一中午喝了太多酒,恐怕現在胃口盡失,所以特意給大東家做了碗黑米紅薯羹,甜食解酒,黑米紅薯和冰糖又都有養胃功效,請大東家多少吃一點。」

  向斐望著面前這碗熱氣騰騰散發著甜膩香味的甜粥,黑色的糯米、無色的湯水、大小均勻的紅薯丁,那混合的香甜氣味吸進腹內,隱隱地覺得胃部的確是舒適了一些,不禁拿起勺子攪了攪,吹著涼氣慢慢吃了一口。

  「嗯,好吃。」一口甜羹下肚,從口腔經食道進入胃部,猶如一股溫柔的春風撫平了有些翻江倒誨的胃部,長舒了口氣。

  「大東家喜歡就好,二東家知道您今天要吃不少酒,昨天白天就把黑米用水泡著,今天才煮出這麼一碗好羹。大東家您慢用,小的先退下了。」

  向斐嘗到了甜羹的味美,哪還顧得上聽廚師長絮叨,只管埋頭吃羹,對廚師長的話他左耳進右耳出,嗯嗯點頭敷衍著。

  柏安郭進等人雖早已習慣自家少爺縱橫酒桌,但他們也是相當擔心自家少爺的身體,任是鐵打的人也經不起長期酒桌浸淫,既然今日少爺與人合作開了藥膳館,憑那何醫婆的本事。想必自家少爺的身體日後不用他們太過擔心了。

  這樣想著,柏安郭進五人終於安心自己吃飯。

  向斐一口氣吃了大半碗甜羹,胃裡暖融融的,身心舒暢地放下勺子,等著自己親隨們放下筷子,接著把剩下的善後事都交給掌櫃處理,他則帶著親隨經廚房去後院見何香茹。

  何小傑將向斐眾人迎進客廳,大虎小虎送上茶水,二妮上樓通知桂花,桂花再轉告香茹,然後香茹整肅儀表下樓見客。

  香茹請向斐進了會客室說話,那裡有鋪著厚毛毯的寬敞大椅子,鬆軟暖和,適合懶散地談些輕鬆的話題,要是正事她就請人進書房談了。

  會客室與書房都是碧紗櫥格局,有門,但不關,因為要避嫌。桂花就站在門外頭侍候,小傑在客廳伺候柏安郭進等人。

  香茹與向斐在會客室並未坐多久,向斐把客人們的反應告訴給香茹後,這碰面會就結束了,向斐轉達的反饋信息給了香茹更多的信心,對未來躊躇滿志。

  次日香茹不約而同收到師父師叔老師師兄們的來信,都是對昨日試吃會的肯定及讚揚,鼓勵香茹好好做,爭取多開幾家分店佔領京城。

  三日後,第二場試吃會,香茹請的都是她那些達官貴人的客人,但其實不用說她也知道,正主兒並定不會來,能派代表來就是賞臉了。

  事實上香茹所料不差,來赴宴的都是正主兒的代表,但這代表可不一般,皆是身邊心腹親信,給足了香茹面子,更為她日後生意興隆鋪平了道路,畢竟這種免費廣告全京城都沒幾次。

  今日的客人同時也給了向斐好大的壓力,招呼客人的時候絲毫不敢怠慢,比上次試吃會更加賣力熱情的同時還要保持禮數周到,讓客人們都見識到京城向家三少爺的風姿,也為日後生意做些鋪墊。

  這次香茹沒有一直呆在後廚忙活,在試吃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梳洗打扮一新的香茹從後廚出來,端著摻了水的酒壺,挨桌給客人們敬酒,換向斐去後頭喘口氣。

  所幸今日的客人沒有上次多,雖然坐滿了二樓和雅間,但他們雖都只是代表,卻因著心腹親信的身份跟香茹也頗為熟悉,又都是長輩的年紀,再加上要自持身份,舉止語言上也就比較斯文,香茹來敬酒雙方客氣推讓一下乾掉一杯,誰都不會死灌別人喝酒,更不會拉著香茹非要她一人一杯的敬,這讓香茹心頭上輕鬆了不少,她就是怕要一人一杯的敬才在酒壺裡兌水。

  挨桌敬完酒,香茹說了幾句助酒詞,就借口要回廚房看看暫時退下了。

  香茹才一腳踏進廚房,她手上的酒壺酒杯還沒擱下,卻見西牆小灶那邊某人正在自得其樂,一口酒一口水晶驢肉吃得好不愜意,倒是給他斟酒的柏安看到了香茹,嚇得他趕緊把酒壺藏在身後,並給自己少爺使眼色。

  向斐渾然不覺,兀自吃得高興,連香茹都站他身後了還沒注意到。

  「少爺,別吃了,該出去給客人敬酒了,回頭來吃一樣的。」柏安一邊給香茹陪笑臉,同時去搶向斐的筷子

  「急什麼,老是敬酒客人也會煩的,過會兒再去,我再吃兩口,招待他們比上次累多了。」向斐頭都不抬,直接把酒杯伸到柏安鼻前,「別光站著,倒酒。」

  柏安乾笑都笑不動了,在香茹別有深意的目光注視下,把背在身後的酒壺慢慢拿出來,香茹眉毛一挑,遞出自己的酒壺,用眼神示意柏安跟自己交換,然後饒有趣味的看著柏安哭喪著臉把摻了水的酒倒進向斐的酒杯裡。

  向斐等酒等得不耐煩,正催呢,見杯裡滿了,仰頭痛快一飲……

  「呃……!」酒入喉即咽,向斐才反應過來酒味不對,隨即就想吐出來可已經晚了,反倒嗆得他咳嗽不止,手上的筷子酒杯沒拿住都落在灶台上,「咳咳咳咳……!怎麼回事?柏安你搞什麼?」

  「少爺我冤枉啊……」柏安覺得今日自己好倒霉,可又不敢說是何香茹指使的,只敢拿手指指向斐身後。

  向斐望著自己舉止奇怪的小廝,總算後知後覺的醒悟過來,猛然一個回身,何香茹正一臉奸笑地望著他。

  「斐少爺斐三爺,驢肉好吃麼?」

  向斐心虛地趕緊拿手帕擦嘴,「那什麼,挺好吃的,上次沒吃著,今天仔細嘗了嘗,咱們廚子廚藝不錯,沒請錯人。」

  「嗯,我對他們也挺滿意的,不愧是斐三爺挖來的行家,斐三爺辛苦了,要不要再喝幾杯?」

  「呃,我看不必了,倒是二東家剛剛喝了不少酒,看你這臉色好像不太好,要不要來碗甜湯緩一緩?你這灶上正溫著呢。」

  「謝了,不敢勞動大東家大駕,我自己會盛,大東家趕緊去招呼客人,要是怠慢了他們,可別怪我揍你。」香茹說著還威脅地晃晃拳頭。

  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武力威脅,儘管那拳頭那麼小胳臂那麼細,可向斐依然吃驚地瞪大了雙眼,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柏安拽著胳臂飛快地拉了出去,「二東家您息怒,好好休息,我們少爺這就上樓招呼客人去,絕不敢怠慢。」

  香茹看著向斐主僕出門進了花園,緩緩轉身朝向大灶方向,依然帶著滿身火氣,「熱鬧看完了,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幹活。」

  本是一邊幹活一邊偷看熱鬧的廚子幫廚們在香茹的大喝聲中,不敢再開小差,埋頭專注工作,可他們心裡俱都想著喝了酒的二東家好可怕。

  柏安拉著向斐經過花園進入大堂,好在一樓沒人,柏安趕緊給向斐撫平身上衣褶,好讓他光彩照人地去見客人們。

  向斐卻神遊天外,對香茹剛才威脅自己還在耿耿於懷大為不爽,「喂,柏安,你聽見了,那女人居然威脅說要揍我。她啥意思啊,我不就是吃了點酒肉麼,她至於發那麼大火,讓我在那麼多人面前下不來台?」

  「少爺,我的好少爺,您消消氣,您常在酒桌上跟人吃酒,怎麼就忘了這世上有一種人一旦吃酒就性情大變,跟平時完全兩樣的?」

  向斐恍然,可再一想又不對,「她的酒壺是摻了水的,她總不至於這點酒量都沒有吧?」

  「少爺,您想啊,何姑娘自小宮中長大,出來後又天天忙著給病人出診,哪裡有機會鍛煉自己酒量,要不是掌櫃他們攔著,說怕客人們發現,何姑娘先前還想直接以水代酒呢,剛才少爺不也說她臉色不好看麼,我看她根本不會喝酒。咱們今日用的又是自己帶來的上好老酒,酒壺就那麼大,還要保證有酒香,這能摻多少水?換哪個不會喝酒的人一壺灌下去都得暈。」柏安揣測道。

  向斐聽完柏安的話,翻著白眼沒了生氣的力氣,「她酒量不好,偏又是那喝酒就性情大變的那種,那豈不是只要她喝酒,她身邊的人都要乖乖的不要惹她?」

  「少爺,我覺得何姑娘這樣酒品的算不錯了,起碼不惹她她不發作,就怕那些喝了酒就發瘋的,您說是吧少爺?」

  「嗯,有道理,告訴郭進他們記著,在外面別讓何香茹有端酒杯的機會。」向斐突然想起上次在私宅請何香茹吃飯,那時何香茹從頭到尾只抿了一口酒,還推說自己應酬時沒有食慾,現在看來那定是托辭,真實原因就是她不會飲酒。

  「是,少爺,我回頭就跟他們說。少爺,趕緊上樓去吧,別怠慢了客人。」柏安領著向斐來到掌櫃的櫃檯前,接過掌櫃遞來的酒壺交給向斐。

  向斐提起精神,笑容可掬地重新上樓,柏安在樓下跟掌櫃講八卦,把二東家喝了酒就脾氣不好的事告訴給掌櫃,讓掌櫃平時多注意點,尤其是開張那頭個月,要特別當心二東家抹不開面子跟客人應酬吃酒。

  掌櫃聽聞那摻了水的酒把二東家給喝暈了,趕忙保證日後他一定多加注意,少讓二東家端酒杯。

  柏安吩咐完掌櫃,又跟郭進四人吩咐了一遍,這才放下心來,安心在樓下等少爺下樓換酒壺。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9 11:30 PM

入門 第174章

  廚房裡一道道新菜魚貫送出,樓上的向斐一邊敬酒一邊如數家珍般地向客人們介紹著菜品特點,好像這些菜都是出自他手那般的瞭如指掌,客人們邊吃邊聽,跟著學到一點養生之道,心中評價自然嗖嗖嗖地往上升。

  午正二刻開席,未正多點全部結束,香茹再次出現答謝客人捧場,夥計們搬來作為臨別禮物包裝精美的小點心,香茹與向斐親自分發到每一個客人手中。

  明知今日的客人不可能經常光顧,所以才更做足禮數和面子,給客人們留個好印象,日後說不定哪天就有福氣降臨,而一般的食客不會過多計較,何況香茹還有很多促銷手段沒拿出來呢。

  香茹雖然沒做過生意,但前世好歹活了那麼多歲數,商家各種促銷手段年年翻新,隨便拿幾樣最普通的到這裡來用,還怕客人們抵得住誘惑不上門?貪小便宜是人之本性啊。

  送罷客人,眾人各自吃過午飯,跟掌櫃交待好事情,向斐帶人又去後院與香茹面談,把收集到的反饋信息告訴香茹,討論一下還有沒有要改進的地方。

  初時,向斐還留意香茹現在是不是清醒,怕她還在酒醉中,不過談著談著,向斐發現香茹思路清晰,不像酒醒的樣子,他也就放下心來。兩人商討了兩刻多鐘,正事談完,香茹喚桂花拿來一卷紙樣給向斐看。

  向斐展開紙樣,發現裡面有一年十二個月的花樣圖案,另外還有一張大紙上畫著兩個例圖,一個標著正面一個標著反面。

  正面例圖左下角畫著一簇花枝,上方正中是最醒目的五個大字九折菜金券,再下面偏方稍小一點字號寫著驚蟄二字,接著是更小一些的字號寫著「桃始花、倉庚鳴、鷹化為鳩」,反面也有與正面同樣的花枝,但文字只有兩行,寫著「本券僅限丙辰年驚蟄節氣使用,過期無效。」以及「一桌僅限用一張券。」

  向斐盯著例圖琢磨了一會兒,心中有了一絲明悟,「你……這是要給客人們優待?」

  「對。」

  「這九折就是菜金按實際的九成算?」

  「對。」

  「那我們還有賺頭麼?」

  「有。」

  「怎麼說?」

  「你看到了,折扣券僅限規定節氣使用,過期無效,雖然一桌菜打了九折後利潤會少一些,但我們的菜價本來就比一般館子要貴,利潤少一點影響並不太多。而客人就不一樣了,手上有券為了不浪費必定會再來,我們就當薄利多銷。」

  向斐心算了一下成本與利潤比,輕輕點頭,「有點意思,人或多或少都比較貪小便宜,既然來我們這裡吃飯能享受菜金優待,人在貪便宜的心理下就會點更多的菜,菜金總價在那裡,再打個九折,我們一桌菜的利潤不會少到哪去。」

  「沒錯,斐少爺腦筋就是轉得快,而且據我所知,我們這前後幾條街的飯館酒樓都沒有這樣的攬客手段,我這是首創,客人們覺得有趣,又想得折扣券,必會踴躍光顧。」

  「那你要怎麼把券發出去呢?客人來就有?那要印多少張才夠?」

  「只要客人來吃飯,結賬時就送一張,客人憑券結賬時就回收,然後再送一張新的。不印多,以我們的桌數來算,每個節氣印一百張估計就夠了,這有時效的折扣券多了沒發完反而浪費,所以寧可少也不能多。客人點菜前可以由夥計先提前講明,每個節氣只有一百張折扣券,先到先得發完為止。」

  「行,那我們就先這麼試試,你打算從驚蟄開始?」

  「你要是能在這剩下的幾天時間裡印出立春的折扣券,我也可以開張當天就發券。弄這個拖了我很長時間,廢了很多草稿,看著時間來不及了才想乾脆從驚蟄開始好了。」

  「哎呀這種事,你一有想法的時候就該找我的麼,我可以請畫師給你畫麼,要什麼樣的漂亮圖案都畫得出來,一個節氣一副畫,客人結賬時也別回收了,刻個章子叫夥計去蓋,讓客人自己留著,一年下來誰要能集滿全套,我們送他一桌酒席,從大寒一直到上元節都有效。」

  「哎,這主意不錯哦,只是現在還來得及麼?」

  「你放心,我一定會在過年前給你印出一百張立春券。」向斐慢條斯理地把那張例圖紙小心地折成豆腐狀揣進懷裡,其它那些鮮花圖樣則扔在桌上沒要。

  「那我可以申請要彩色的麼?」

  向斐咻地扔過來一個白眼,「你要是提前半個月告訴我這事,我就能給你印出彩色的,現在,只有黑白色,要是效果好,明年再印彩色的吧。彩色要套印,很費工夫,印製本錢昂貴,今年剛開張還是省點錢的好。」

  「你說怎樣就怎樣吧,請畫師畫得漂亮點,用好點的材料,不要弄得軟趴趴的,最好是像比較挺括的那種紙張。」香茹對自己的失策懊悔不已。

  「知道了。沒別的事了吧?那我趕緊回去找人,抓緊時間把東西弄出來,不然再過幾天人家也要過年。」向斐起身外走,香茹送他出去。

  這次試吃會結束後,掌櫃廚子等工人開始放假,約好年初五上午再來,做初六開張前的最後準備。

  而這幾日,香茹他們也開始為過年忙碌起來,採買了好些過年的應節食物,歡歡喜喜地盼著年三十那天的到來。中間偷空香茹還派人到街上找師傅雕了好些印章。

  等待的感覺總是如此漫長,可轉眼間時間就從指縫中漏光,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終於到來,年三十的上午郭進來了一趟,給香茹送來一包印製好的折扣券。

  香茹解開包袱察看實物,拿起一張折扣券反覆看了幾遍後讚歎不已。全白色的挺括紙品,正面兩面四邊皆描了一圈黑邊,從左下角沿左邊一直到左上角畫了一支怒放的臘梅,畫功精到,寥寥幾筆就畫出了梅花的風骨,文字內容沒改,只是字體以及文字佈局上美化了一下,其它的都跟香茹設計的那樣。

  「真漂亮啊,我要是客人,看到這樣一張折扣券,不管是不是年末有機會換桌酒席,我都會想留下收藏啊。」桂花拿起一張愛不釋手的翻來覆去地看。

  「郭進,你老實說,畫這畫的人是不是名家?別蒙我,我伺候那麼多達官貴人,看多了名家作品,這點眼力總有。」香茹看那株梅花不像是一般畫師的水平。

  「姑娘好眼力,不過此人並不以賣畫為生,也不算赫赫有名,只是性情高做,為了求他畫畫,少爺許他日後在藥膳館免費招待的特權,他吃喝的一切花費都算少爺賬上。」

  香茹納悶了,「什麼人啊你家少爺這麼捧著?叫什麼名字啊?我好交待掌櫃注意。」

  「這少爺姓段,叫段書偉,過了年是二十四歲,比我家少爺大一歲。」郭進突然頓了一頓,輕歎一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算什麼人。說是可憐人吧可又家世良好,說是世家子弟吧卻又不是正房所出。」

  香茹明白了,「有點天賦和上進心的受排擠的世家庶子,這種少爺世家中很常見,不甘屈於人下卻又無力上位。你家少爺真是交友廣泛。」

  郭進點頭,「我家少爺就是好交朋友,只要是他認可的朋友,他不問出身一律真心相待。而那位段少爺就是姑娘說的這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有時看到都覺得他活得實在太累。」

  香茹聳聳肩,不置可否,「人家的事咱們就不要管太多了,只要他給我畫出好畫來,要我請他一年免費我也樂意啊。」

  「我們少爺料到姑娘定會這樣說,他叫您放心,先試這一個月,要是折扣券在客人中大受好評,後面的畫定會畫得更漂亮。」

  「我這主意一定有效,你叫你家少爺等著瞧好了。」這可是前世商家們百試百靈的促銷手段,香茹相信在這個世界肯定一樣奏效。

  「呵呵,那我就先預祝姑娘開張大吉,時辰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香茹喚來小傑代她送客,桂花將這一包折扣券拿回樓上妥善放置。

  下午,謝家馬車到,香茹帶著所有人鎖上街門,上馬車回謝家吃年夜飯。

  到了謝家,香茹帶著桂花直送老夫人屋裡,小傑他們五個則由總管娘子派人各自領下去過年,等明天再送他們隨香茹一道回去。

  老夫人屋中,各房太太攜各自媳婦女兒都在這裡,香茹進屋後挨個給長輩行禮請安拜年,該有的禮數一個不少。

  行完禮,老夫人招呼香茹與自己同坐一榻,眾娘們在下頭圍坐一圈,話題都集中圍繞在香茹身上,這些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娘們對香茹的藥膳館好奇得不行,更想她講講外面的有趣事。

  香茹一邊把兩次試吃會的情形講給長輩們聽,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封包好的手帕,解開手帕裡面包著一小沓上午才送來的立春折扣券,依著太太和少奶奶的人數,太太一人兩張,少奶奶一人一張,講明折扣券的使用方法,請謝家爺們到時賞臉捧場。手上另外還剩七八張沒發完全部送老大人,請她送族中子侄。

  在大家還在饒有興趣地欣賞著折扣券上的圖畫,老夫人就已經反應過來,輕戳著香茹的腦門笑罵她,「好個小人精,生意都做到這來了。」

  香茹笑倚在老夫人懷中撒嬌,「我這不是怕開張那頭幾天場面冷靜麼,老夫人不會介意的哦。」

  「我又什麼好介意的,又不是我去吃。也罷,這大過年的本來就吃得油膩,讓那些爺們去你館子裡換換口味也好,你可得好好招待才行哦。」老夫人寵愛地輕點香茹鼻尖。

  「我保證親自下廚。」香茹拍著胸脯大聲許諾,惹來眾女眷們打趣不停。





入門 第175章

  香茹在謝家住了一晚,次日上午從謝家出發去給師傅師叔拜年,再次日去給向御醫和邵太醫拜年,分別又送出幾十張折扣券,之後就一直在自家歇著。

  初五上午,掌櫃等人來到館子,香茹把招牌對聯和一箱子菜名牌搬去前面,讓這些爺們們分別掛好。

  招牌和對聯都用紅布蒙得緊緊的,幾個夥計扛著小心翼翼地掛在大門外,很多路人圍觀,跟監工的掌櫃閒聊,說些開張大吉的吉利話。

  屋裡的人則忙著掛菜名牌,香茹做了兩套,分別掛在掌櫃身後的牆上以及二樓樓梯的那面牆上,一是方便客人點菜,二來等節氣過去收下來妥善保管明年還能拿出來接著用,所以她一開始就沒打算寫在紙上再貼牆上來應付了事。

  眾人正忙著,郭進到來,代表向斐發動員令,告訴大家明日開張所有人發雙倍日薪,掌櫃等眾人連聲道謝,幹起活來更賣力。

  大家幹完活香茹就讓他們回去了,讓大家今晚早些休息,明日全城百姓都要早起。因為明日初六立春,接春時間在卯初,京城的這個季節,卯初連天亮的影子都沒有。

  當晚香茹他們晚飯後也都各自早早睡下,明天不光要接春,還是開張第一天,肯定忙得人手忙腳亂,一定要有充沛的體力和精力才行。

  卯初接春,寅正大家起床,快速地梳洗完畢,何小傑他們三個小廝把一掛長長的鞭炮掛在竹竿上在街門外的牆角里,藥膳館前後兩條街主要是大型商舖,住家少,街門附近除了香茹這戶進進出出弄出不少動靜外,周邊都是兩眼一抹黑的靜悄悄。

  大虎點了一支香拿在手裡,頂著寒風站在街門口,等著更夫過來告訴他時辰,然後將鞭炮點燃,辟里啪啦的聲音混著火藥味瀰漫在空氣裡,春天到了。

  京城城門寅時開,香茹這邊打完鞭炮還不到卯初二刻,二妮姐妹在廚房熬好白粥準備好早飯時,聽到有人大力敲廚房院門,三妮到門邊一問,對方答是送菜的,趕緊開門迎人進來,並叫姐姐去喊小廝們過來幫忙。

  一筐筐的新鮮蔬果魚肉從大車上卸下擺在水井邊,香茹在旁邊監督清點數量,核對無誤才在送菜工的清單上蓋章簽收。

  辰時,幫廚小工陸續抵達,有條不紊的開始揀菜洗菜。辰正之後,掌櫃廚子夥計眾人陸續到齊,各歸各位打掃自己的工作區域,並再爬梯子將招牌和對聯上的紅布整理好,然後滿懷激動喜悅的心情等待開張的喜慶時刻。

  向斐帶著五名親隨也是在這個時間過來的,樓上摟下裡裡外外走了幾趟,吩咐柏安等人在前面看著,他跟香茹去她客廳喝茶休息。

  開張吉時定在了巳正二刻,正好離午時差二刻鐘。

  巳正時分,掌櫃招呼夥計將排門全部打開,兩側窗邊各掛一條長長的鞭炮。街上行人見狀立刻有愛看熱鬧的圍攏上來,另外周邊商舖的掌櫃們也都過來紛紛跟掌櫃寒暄道賀,門口的氣氛一下就熱鬧起來。

  巳正一刻的時候,香茹與向斐攜各自手下並所有夥計來到前堂,向斐站在大門口的台階上向街上所有來往行人致開業辭。

  講完開業辭又跟底下各掌櫃們寒暄客套,時間慢慢地就到了吉時,兩個夥計將那兩掛鞭炮點燃,在硝火的聲音氣味中,向斐大力扯下招牌上的絨布,而香茹則扯下門前對聯上的紅布,藥膳館的名字總算展示在了世人面前。

  「看哎,五味館,怎麼取個這名字啊。」圍觀人群一邊拍手叫好,一邊對招牌議論紛紛。

  「看對聯看對聯,對聯上寫著呢,心肝脾肺腎人之五臟,苦酸甘辛鹹性之五味。懂了吧?招牌和對聯是對應的。」圍觀人群中有文化人解釋給身邊人聽。

  「還有吶,這前面十個字也是對應的,苦洩心、酸收肝、甘緩脾、辛散肺、鹹潤腎,順序一個不亂,到底是食醫啊,比別的藥膳館就是多了一份大夫的味兒。」圍觀群眾裡識貨人挺多的。

  「有點意思哎,聽說年前辦的兩次試吃會好評很多,今天開張,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特意過來吃。」

  「你那算什麼,我這有個小道消息,聽說這五味館的菜品跟別家不太一樣,好像每月都要推出好多新菜色,不像有的館子一個菜單好幾個月不帶換的。」

  「菜單一旦定下哪那麼容易換來換去的,這不折騰廚子麼,廚房裡廚子最大,好廚子能跟掌櫃和東家頂缸,開飯館的誰樂意得罪自家廚子啊。」

  「所以說這五味館有意思啊,誰不知道他們二東家是個擅長廚藝的食醫,她決定要每月推出新菜,她手下的廚子還敢不答應?」

  「說的是呢,東家會廚藝,還天天在廚房裡盯著,底下的廚子哪敢不賣力幹活,怪不得敢每月推新菜呢。」

  「不知道別的藥膳館東家掌櫃們聽到這個消息會有什麼反應,食醫開的藥膳館好像遍京城就這一家吧?」

  「這關五味館什麼事,離這最近的藥膳館還隔著幾條街遠呢,他們要有本事儘管來競爭,我們還能看點熱鬧。反正這樣的館子我們這輩子都不一定有錢進去吃一頓,能看到點熱鬧也算不錯了。」

  「呵呵……」

  路人在街邊議論得熱鬧,五味館前客人的馬車一輛接一輛,不少客人趕來捧場,香茹和向斐熱情地將人迎進店堂,慇勤招待。

  夥計們送上立春茶壺湯,以湯代茶,今天來的客人們有一部分來過上次的試吃會,他們帶了各自的好友來捧場,茶壺湯是他們大力推薦津津樂道的特色菜之一。

  第一次試吃會,客人們想見二東家沒見著,今日香茹不急著回廚房,而是樓上樓下的招呼客人,向他們介紹立春菜品的特點,通過簡單詢問客人現在的身體狀況,為他們推薦合適的菜品。

  客人們大感興趣,熱情回應,人人都挽袖子要香茹給把把脈推薦一下立春時節的養生餐,香茹來者不拒,把客人們哄得很開心。

  夥計上來請了三趟,廚子已經開始燒菜了,香茹將場面全部交給向斐,她暫時退場。

  客人們源源不斷的過來,試吃會起到了很好的廣告作用,午時剛過不久,樓上樓下就坐了一半多,夥計們在廚房與樓面間來回穿梭上菜,身上累可臉上歡。

  照著既定的方案,客人結賬時夥計一桌送一張折扣券,向斐幫忙說明折扣券的使用方法,不過他狡猾的沒提集滿一年全套折扣券換酒席的計劃,他巴不得客人自己處理掉一部分折扣券,省得他們年底真的要送出一百桌酒席。

  客人看著這跟畫片一樣漂亮的硬紙卡片非常新鮮,也就樂呵呵地收下了,保證下次一定再來用掉它。

  進入午正,店裡客人滿員,樓面和雅間全部坐滿,門外還有客人詢問是否還有空座,有些結了賬的客人臨走前還不忘跟掌櫃預訂桌位,免得自己忘了身上有折扣券,過期浪費怪可惜的,儘管以他們的身份也不在乎這點菜金優待,圖的就是個新鮮。

  未時時分,午飯營業時間結束,夥計們把排門裝上,只留兩扇空檔,收拾了桌子,廚子端出大家的午飯,向斐把親隨都留下跟掌櫃他們一起吃,他被何小傑叫到後面與香茹一起吃小灶。

  「中午生意怎麼樣?客人們吃得還滿意麼?」香茹問向斐道。他倆的飯桌擺在會客室,兩人吃飯,身邊一圈人伺候。

  「還不錯,吃得都挺高興,剛坐下時對茶壺湯很感興趣,吃完結帳對折扣券又很喜歡。我車□轆似的跟他們說明使用方法講得我口都干了,就省了一些話沒講。」

  香茹放下湯勺,壞笑,「不會是集滿全套年底換酒席的話吧?」

  向斐也不否認,「生意人麼,能省一點是一點麼。你說是吧?」

  「對,能省則省,等年底再提這事,我估計可能會有一些女眷看折扣券漂亮留下玩,但是一年下來,有能集滿全套的恐怕不會太多,能有一半就算不錯了。」

  「問題是明年還用這招麼?」

  「明年?明年的事年底再說,今年才剛開始呢。吃飯吃飯,酉時還有得忙呢,這開張頭幾天就辛苦大東家了。」

  「好說好說,我就辛苦這幾天,二東家才是最辛苦的,尤其是我們館子菜單換得勤快,基本上二東家沒有休息的時候。來來,我先敬二東家一杯,我乾杯,你隨意。」向斐杯子都端起來了,突然想到香茹酒量不好,趕緊改口。

  香茹舉杯與向斐碰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兩人談著輕鬆的話題結束了這遲到的午飯,飯後向斐被領去小廝們睡的西廂房休息,那裡正好還有一間空房間。

  香茹也短時休息了一會兒,趁著下午無人使用廚房做了一些點心給大家吃,讓大家墊補一下,積攢些體力準備忙乎晚餐的營業,正常的晚飯時間正是營業高峰,大家都沒法正常吃飯。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0 04:55 AM

入門 第176章

  酉時,晚飯營業時間開始,受中午開張的影響,晚飯的上座率非常好,酉時才過兩刻多,就坐滿了大半,香茹沒有再在營業前出來招呼客人,從酉時到亥時一直都是向斐在照應。本朝因為開海禁的緣故,商品豐富經濟繁榮,因此開了夜市,好多飯館酒樓生意都做到半夜甚至通宵,只是香茹的五味館所在的這前後兩條街因為是高檔鋪面的緣故,生意反倒不會做到那麼晚,飯館酒樓做完晚飯就打烊。

  既然自己也開在這條街上,香茹自然從善如流,反正藥膳館麼,本就提倡準時作息健康生活。

  送走了最後一桌客人,夥計裝上排門,從裡面閂上,廚子端出晚飯,兩個時辰沒停沒歇,大家都累壞了,向斐隨便拖了椅子坐下,揉揉笑僵的臉捶捶走酸的腿,大少爺當慣了,出入有車馬,難得像今天這樣消耗體力。

  休息了一會兒,何小傑過來請向斐去後頭吃飯,向斐把晚飯營業的情況簡單地跟香茹說了說,今日到底有多少流水要等明天掌櫃統計出來才知道。

  吃罷這遲到的晚飯,柏安他們從廚房小院出去,繞到西巷把馬車趕到後街門,接上向斐回向家大宅。臨走前,柏安告訴香茹讓她把廚房殘餘弄好,廚房院門那條巷子有很多乞丐在潲水桶裡掏吃剩的殘羹剩飯,他們出去時趕走了他們,但明日肯定會再來。

  香茹立刻讓何小傑去叫夥計把潲木桶搬進院子裡,別放在外面惹乞丐,不然弄得巷子裡髒還得他們自己打掃。

  送走了向斐,大家收拾屋子陸續洗洗睡下,次日早起迎接新一天的生意。

  掌櫃趁著上午營業前的時間,將昨天的營業情況統計了出來,把帳本給香茹過目,香茹把數字另外抄了下來,等未時後休息時,她在書房將那幾個數字畫成柱狀圖。

  雖然在這個世界活了快十年,但靈魂裡還是只對阿拉伯數字敏感,喜歡直觀的數據報表,而不是文字版的營業記錄。

  桂花在旁邊伺候,見香茹在大白紙上用炭筆和尺子畫些奇怪線條,完全看不懂。

  「姑娘,你這是畫什麼呢?我怎麼都看不懂呢?」

  「這是畫給我自己看的,你要看得懂才奇怪呢?」香茹低著頭,在白紙的空白處寫上日期留存。

  「姑娘,你為什麼非要自己畫這個呢?直接看掌櫃整理的帳目不就好了麼?

  「那個我看得眼暈,還是留給大東家去看吧,我用自己的方式就好了,反正數字是從賬本上抄下來的。」

  「姑娘真有你的,還能自創一個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的密碼文,夠保密的。」

  「還行吧,只是為了方便統計數據。」

  「什麼?」桂花沒聽懂後面那幾個詞。

  「沒什麼,買賣人要核算月度季度年度帳目,到時候那些數字更讓人眼暈,畫成圖還清爽些,我不像向斐受過家族熏陶,我只能用我的方法來照管生意。」

  「我算是看出來了,姑娘就是跟別人不一樣,特別有想法,明明沒做過生意想法卻是一套套的,連向三少爺都佩服。」

  香茹不以為然地淡笑,隨手把炭筆放進書桌上的炭筆盒裡,「奇了怪了,你怎麼知道向斐佩服的?他跟你說的?」

  「向三少爺哪會跟我們說話呀,還不是看出來的,姑娘是沒注意,每次姑娘跟他說話的時候,他都望著姑娘聽得很認真,只可惜姑娘從來不看他一眼。」

  「當初簽合同的時候就講好的,經營的事歸我,他提供鋪面和從旁協助,那自然是我說什麼他只有聽的份了。當對方在說話時,注視對方認真傾聽是禮貌的表現,桂花啊,你說的這些只能表示他是個家教良好的世家公子罷了。」

  「啊?只是這樣啊?」桂花好生失望。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沒有,我就說說。」桂花不好意思的撓頭。

  「別亂瞎想,那天我們第一次在街上碰面,柏安就說了他家少爺有婚約了,你少帶著底下人編排什麼亂七八糟的。」桂花那話裡暗藏的暗示香茹太瞭解了。

  「是,再不敢了。」

  「桂花,現在春天了,少女懷春我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想嫁人說一聲,我可以托人幫你找個好婆家,省得跟我一輩子單身。」香茹說的是真心話。

  桂花臉色大變,惶恐地一下跪到她上,「姑娘,我知錯了,再不敢了,求姑娘不要趕我走!」

  這下香茹糊塗了,「我又沒說要趕你走,只是讓你自己抓緊機會,能嫁就嫁,跟著我做老姑娘有什麼意思。」

  「姑娘,我不嫁人,我寧可做一輩子老姑娘陪著姑娘,求姑娘原諒我,我再不敢胡思亂想編排故事了!」桂花都快哭出來了。

  香茹皺起眉頭,深知桂花聽擰了,但現在這個狀況她再解釋桂花也聽不進去,只得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行了,知道錯就行了,下去吧下去吧,出去吹吹風冷靜一下,叫三妮給我送杯茶進來。」

  「是,謝謝姑娘。」桂花擦擦眼睛,低著頭急匆匆退出書房。

  歎口氣,搖搖頭,返身從書架上拿本書坐在窗下閱讀,不久後三妮躡手躡腳地進來放下茶杯再靜靜退下,直到酉時前廚房開始準備晚飯,香茹才離開書房。

  向斐正坐在院裡享受太陽的餘暉和清涼的春風睜隻眼閉只眼地瞄到香茹從屋裡出來,逕迴廊直出角門去了廚房,輕輕招手喚來郭進,「看到了吧?二東家脾氣大著呢,沒事少惹她,她說什麼你應什麼,你做不了主的回來告訴我,我來處理,別當面駁她面子。那個桂花跟她一年了,下午不知道怎麼回事抹著眼睛出來,剛
才二東家出來,看到她表情了麼?還是一副不善的樣子。」

  「是,我明白,少爺。二東家也是個生意上的好手,她想出來的這個折扣券的主意這兩天一直有人跟我打聽,好些人都講每個節氣只有一百張太少,希望我們能多發一些。」

  「嗯,有不少客人也這麼跟我提過,你怎麼回人家的?」

  「就照著少爺跟我說的那樣回的,咱們菜單照節氣換的,時效太緊,不適合發太多折扣券,要是喜歡每個節氣盡早過來,折扣券上的畫特意請的行家畫的,每個節氣來得早才能得到。」

  「對,就這樣說,盡量把話題往折扣券上的畫上面引。段家老頭快不行了,老頭一蹬腿,正房嫡出一定會把妾室及庶子女全部趕出段家,段書偉只會畫畫,以前一直是段家的炫耀工具,段家又是幹這行的,他們一下封殺令,段書偉他們娘三個就要過一陣艱難日子。要是我們的食客裡有人對他的畫感興趣,多少是個餬口的辦法。」

  「是,我知道怎麼做的。只是,少爺,我認為這事要不要跟二東家說一說?我們就在這盯幾天,往後經營上的事主要還是二東家在管。另外我是想著,少爺認識的人多,可以從二東家手裡一部分折扣券送我們在京的外地客人,要是當中有人喜歡那些畫,我們就把段公子介紹出去,這總比單守著這裡更好些。」

  「也好,等晚飯營業結束就跟二東家說,說不定她又能生出什麼新主意。」

  「是,那這事就由少爺來說吧,我們做下人的不適合開這個口。」

  「可以。你帶人去前面看著吧,差不多該有客人進門了。」

  「是,少爺。」

  忙碌的晚飯營業時間結束,向斐到後面跟香茹一起吃晚飯,在飯桌上向斐跟香茹提起了段書偉的事,詢問香茹是否能有更穩妥的辦法幫段書偉度過將來一段可見的艱難生活。

  香茹耐心聽完,沒先吭聲,而是先夾了一片魚肉吃,眼珠子轉來轉去。

  「這事不急,你慢慢想,段家老頭還能堅持一些日子,我就是想多有幾個辦法好讓段書偉多有幾個財源,他畫畫是真有水平,假以時日他一定能成大家,要是為那點家務事耽誤了怪可惜的。」向斐抿了一口酒補充說明道。

  「嘛,那什麼,容我問一句,斐少爺不要介意。」

  「行,你問。」

  「你在家裡從來不過問家務事的吧?」

  「呃,家裡有我母親和大嫂,輪不到我過問家務事吶。」

  「我就知道。這樣吧,這都春天了,夏天晃眼就到,前樓二樓前後窗戶我要遮光竹簾,我這後院也要大門和窗戶上用的竹簾,另外遊廊上也要掛滿竹簾,光有花架不行,夏天陽光有多烈這你知道,讓他給我畫得漂亮點。」

  向斐先是愣了一會兒,跟著就笑開來,「對呀,我怎麼就忘了呢,夏天用的遮光竹簾,畫出畫來,請匠人照畫編出來,漂亮又實用。二東家果然聰明。」

  「還有,雅間裡現在除了幾盆花外沒有一件裝飾物,每個雅間放一個四扇屏風,每個屏風都畫成一個故事。剩下還要再添置什麼大東家看著辦,我沒做過生意
麼,我也不知道食客喜歡什麼樣的裝飾物,你要把雅間牆上都畫滿壁畫我都隨你。」

  向斐已經笑得拿不住筷子,「行了行了,我完全懂你的意思了,我回去一定好好跟我母親和大嫂學習一些家務事。」

  「天無絕人之路,家裡那種情況段公子自己肯定早就心裡有數,他好像還比你大一歲呢,不用太為他操心,你最多當個為他介結生意的中間人,剩下的讓他自己去辦。你只是他好友,又不是他老娘,管太多小心人家煩你。」

  「這個分寸我懂,我忙活這些就是為了防止段家下封殺令時,段書偉能有餬口的收入。等熬過這段,後面就靠他自己了。他的畫是真不錯,而且他一直有周遊全國幾家大畫院的想法,要是因為這種家務事耽誤了怪可惜的,依他的畫藝日後有可能成為大家呢。」

  香茹心在慼慼焉的點點頭,「說的是,不過,他就你這一個朋友?」

  「朋友還是有幾個,各自幫忙唄,大家能做的也就是幫他度過難關。」

  「行啊,折扣券上的畫就交給他了,要是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說,才華橫溢的人要是被迫放棄這種才華的確很可惜。」

  「好啊。」向斐舉起酒杯,「跟二東家談話真是受益匪淺,先乾為敬。」

  「客氣。」香茹笑與向斐輕輕碰杯。






入門 第177章

  香茹的五味館順利度過開張頭幾天的過渡期,從掌櫃到小工俱都磨合順利,默契正在形成,立春節氣快要結束的時候,香茹也不再在營業時間一直呆在廚房監督廚子,這些有幾十年經驗的老廚子一旦適應了新工作,就無需再全程監督了。

  立春節氣過半時,郭進給香茹拿來了雨水、驚蟄、春分、清明和谷雨這五個春季節氣的折扣券,每樣一百張,畫的都是春季代表植物,與立春券比,這後面五個所畫細節更多,更為精緻,顯見繪畫者作畫時大概心情不錯。

  「不錯,很漂亮,下次你們見到那個段公子替我說聲謝謝,後面三個季節的折扣券圖案也要這樣水平的。」

  「好的,段公子已經在畫後面的畫了,有我家少爺把關,不會讓何姑娘失望的。」

  「對了,上次你家少爺不是說拿一部分折扣券送你們在京的外地客商,讓更多的人知道段公子的畫藝,到時段家下封殺令他好有條活路。你們在京的外地客商有多少?你自己看著拿吧。」香茹把折扣券原樣未動地擺在桌上,讓郭進自己拿。

  郭進道了聲謝,到桌前每樣數了一定數量,用手帕包好揣入懷中。

  「你家少爺很會做生意啊,明著幫朋友度過難關,暗裡還能讓我們五味館被更多人知道,一舉兩得。」

  「何姑娘,我家少爺是真心幫朋友的,沒別的想法。」郭進趕緊給自己少爺解釋,要是讓人誤會自家少爺動機不純就不好了。

  「對對對,他是真心幫朋友,我趁機做點生意,行了吧,真是,瞎緊張什麼,他只是股東,他參股的買賣多了去了,他還能一一管得到別的股東怎麼做生意?是吧,郭進?」

  郭進面露尷尬神色,「何姑娘,您這話聽著更彆扭。」

  「哪有,明明是你思想不純。」香茹一臉壞笑矢口否認,「還有別的事麼?沒有的話,你就忙你的去吧,送折扣券這種事下次叫別人來送就行了,何必讓你親自跑一趟。你家少爺真是浪費勞力。」

  「少爺的吩咐不敢不從,這也說明少爺是最重視這裡的。」

  「嗯?啥意思?聽說他合夥人多了,那些買賣他就不操心?」

  「那些買賣少爺參股比例都不大,少爺只管年底分紅,其它事都不過問,姑娘這裡是最大的,自然最得少爺重視,從籌備開始好多事就是少爺親自盯著交辦的。

  「喲,我還以為向斐都交給你處理呢,他親自過問倒成了我的榮幸了。」

  「少爺說了,藥膳館這買賣上姑娘吃了個大獨食,處處佔有先機,您只要將優勢繼續保持下去就好了,有什麼俗事雜事都有我們呢。」

  「好啊,既然外圍各種雜事有你們在,那我就一門心思都放在經營上了,可別讓那些雜事來分我的心。」

  「一定。」郭進抱拳行禮,「姑娘,你要是沒別的吩咐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也好,你忙去吧,有什麼事我會直接寫信給你。對了,我夏天要用的竹簾子你們給我加緊點,新簾子拿回來我們還要清洗晾曬呢。」

  「是,這個等段公子畫完了全年的折扣券圖案,就畫簾子圖,一定能趕在入夏前給姑娘送來。」

  「好,那就交給你們了。小傑,代我送客。」

  「郭進告辭。」郭進拱手一禮,隨何小傑下去。

  香茹把剩下的折扣券重新整理好交給桂花拿去去房中放好,她自己則回書房畫每日經營情況的柱狀圖,除了統計每日流水,還統計菜品情況,這些數字來自廚房,哪些菜客人點得多哪些菜客人點得少,香茹都畫成數據圖用作參考,並從中獲得更多信息,這些信息就有可能會為後面的經營策略提供數據支持。

  正月轉眼過去,二月草長鶯飛,處處透著鮮嫩的綠意,天氣漸暖,百姓戶外活動增加,街上行人日起增多,有很多大戶人家的女眷都親自出門逛街購物,享受春天的美好。

  香茹打發自己的小廝們用了幾天時間在附近幾各街轉悠了幾遍,調查這幾條街上所有茶樓的經營情況,據他們回報,那些茶樓上座率都不錯,比先前天氣還冷時好了很多。

  聽到這個回饋消息,香茹滿意地笑了,開始著手要跟這些茶樓搶生意了。

  香茹自己都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她的點心全做得比菜好,要是不充分利用這點,豈不對不起自己這番手藝?

  所以跟茶樓搶生意早在她計劃之中,只是之前天氣尚冷,街上行人多是來去匆匆,香茹怕做多了點心沒人買就只有浪費了。所以遲遲未有推出,現在天氣暖和了,是時候開始講行了。

  五味館前身本就是茶樓,前東家處理鋪面時所有東西都留了下來,因此茶具是現成的,香茹拿了其中一部分作為茶壺湯的餐具,庫房裡還剩很多,都是上好的茶具,擺著落灰怪可惜的。

  茶具是現成的,香茹寫信給郭進,讓他給自己找些好茶葉來,以及大量訂製點心紙盒,她要在下午的休息時間增加茶點生意。

  郭進效率很高,三天後就帶了很多茶葉給香茹送來,然後問了問香茹配茶的點心是不是她親自來做。

  香茹自然給他答覆,並告訴郭進正式經營下午茶點的時間表,接著在茶葉全部卸完車後,送了他幾大包剛出爐的新點心,讓他帶回去給大家品嚐提提意見。

  郭進回到香米巷的向斐私宅,向斐正在這裡與另三位親隨處理生意上的事,郭進帶著點心回來覆命,向斐也就順便休息一下,把點心分與親隨們一塊享用。

  「嗯~何香茹做點心還真有一手。郭進,她跟你說什麼了沒?」向斐問道。

  「說了,少爺,何姑娘已經決定清明那天正式開始下午茶點的生意,那之前的這些天裡,她打算每天晚飯時間,客人結賬時照每桌人數贈送點心。用的說辭就是五味館決定要做下午茶點的生意,請客人們幫忙試吃新點心。」

  「可這樣她也用不著大量訂製點心紙盒子啊,這個她說沒說?」

  「也說了,如果客人們對點心的反響好,她想增開點心窗口販售點心,只是因為這些點心都是她一人在做,加之時間緊張,從未正後到酉時前,只有短短一個半時辰,所以點心的數量有限,賣完就收攤。她說她有好多點心我們都沒吃過呢。」

  「那是自然,聽我小叔說,她還在宮裡的時候就不知道貢獻了多少點心方子給後宮的娘娘們,後來又四處出差伺候那些達官貴人們,誰知道她天天混跡廚房的時候,跟那些廚子們又偷學到多少手藝。怪不得她這麼自信呢,她很懂得利用自身優勢,我果然沒看走眼,夠聰明,拉她合夥做生意不吃虧。」

  「何姑娘好歹當年考得優等,您看自她之後的這幾年,雖說受她影響,越來越多的宮婢學習食醫課程,卻再沒人考得優等,連個中等的都少見,多數都是以合
格的成績驚險過關,沒有一個再在後官娘娘們那裡得到何姑娘那樣的青睞,她呀就是這唯一一個,現在不做食醫改開藥膳館了可仍然很多人惦記,少爺跟她合夥做生意,日後一定好處不斷。」

  「話是這麼說,可是何香茹畢竟是女人,雖然她吧年紀不小了,嫁出去的難度呢越來越大,可她不是別的女人,她是何香茹,說不定就真有男人不計較她的年紀願意娶她,那她日後嫁掉了,她的生意怎麼辦?沒有哪個男人願意看著自己的妻子以生意的名義頻繁地與外面的男人聯繫吧?」向斐的思路開始習慣性發散。

  「少爺,您是不是想太多了?我看何姑娘現在根本沒有嫁人的打算,她只想好好地做生意。何況,就算將來何姑娘真要嫁人了,以她的聰明她也一定會妥善善後的,比如說培養個親信代她管理什麼的,既不耽誤生意,也不影響家庭和睦。」柏安趕緊打斷向斐的思路,不能這麼發散下去。

  「少爺,您要真怕將來何姑娘嫁人影響生意,那不如少爺做媒,給何姑娘找個好的,何姑娘她現在光棍一個,她的婚事她自己說了算。雖說現在看不出何姑娘有要嫁人的意思,可人都是會變的,也許時日長了她就不這麼想了呢,女人嘛,誰不想要個家呢。」親隨之一的湯平建議道。

  「哪有這麼合適的人啊,少爺人脈再廣,可也不是萬能的啊。而且找的那個男人還不能介意何姑娘的年紀,誰不想娶個年輕的啊,就算是續絃人家首要條件也多數是要年輕漂亮的,在年齡這點關卡上,何姑娘是一點優勢都沒有。」龐緩反對道。

  「要我看啊,要是少爺真掛心,不如少爺犧牲一下,兩家並一家好了,反正少爺也沒媳婦麼。」黃流出餿主意。

  「找打!」向斐還沒意見呢,柏安郭進他們四個跳起來把黃流按在桌上痛扁,「叫你編排少爺,揍他!」

  黃流被壓在桌上揍得唉呀叫喚,惹得向斐大笑不已,「好了好了,放過他吧,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嘴巴沒個把門的,想到什麼都敢說。」

  「要說也說點靠譜的麼,真是的。」少爺求情,柏安他們也只能住手,放過黃流。

  「罷了,都共事這麼久了,你們還不知道他麼?吃完了沒,吃完就桌上收拾一下,回頭我們繼續。」

  柏安他們五個正整理桌子,管家全叔突然敲門講來,「少爺,剛得到家裡的消息,段老爺駕鶴西去了。」

  「哦?當真?」

  「千真萬確,是上午沒的,段家人把消息送到家裡,家裡再把消息送到這來的,我剛才已經派人去段家察看情況了,要是段書偉公子真被趕出家門,會立刻接到這來。」

  「不,段老頭剛嚥氣,雖然京城人都知道段家內鬥厲害,但他們畢竟在圈子裡有身份有體面,總要顧忌些面子禮數,不會這麼快把妾室和庶子女掃地出門,可能要晚幾天。全叔,你讓兄弟們這幾日多辛苦些,回頭事成後通通有賞。」

  「是,少爺。」全叔立刻退下安排。

  向斐望著合上的房門有些不爽的喃喃自語道:「幸好春季的折扣券都做完了,那個段老頭怎麼偏偏在這時候嚥氣,晚幾天也好啊,讓書偉有時間把簾子的草圖畫完啊,這下好了,書偉肯定要大半個月沒心情動筆了。」

  「少爺啊,您就別想這個了,咱們趕緊回家吧,跟老爺和大少爺商量一下怎麼弔唁,明天見著段公子再說。」柏安道。

  「行,今天就到這吧,備車,我們回去。」

  「是,少爺。」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0 04:58 AM

入門 第178章

  書畫圈子裡的段家老家主去世的消息,香茹在五味館通過顧客們的嘴也都有所耳聞,既提到了段家,也就有八卦愛好者把段家內鬥的事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大談特談,所以香茹雖然並未主動打聽過,卻硬是對段家有了一些瞭解。

  段家內鬥的起因就是段老爺妻妾太多,律法雖然規定了平民妻妾的數量,但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段老爺身邊有很多沒有妾室之名卻有妾室之實的女人,這些女人分別生了很多孩子,有幾個特別得寵的就嚴重威脅到了正房太太和她子女的利益,內鬥由此開始,並逐步擴大戰火,直到所有人都被捲入其中。

  現在段老爺閉了眼,受夠了氣的正房太太肯定要大肆報復,很多人都等著看段家的熱鬧。

  香茹從客人們的議論中多次聽到段書偉的名字,都讚他畫藝好潛力大,只可惜是庶出,段老爺在世的時候對他的照顧還好,現在段老爺蹬了腿,繼承家業的嫡子斷然不會再支持段書偉,必會轉而全力支持他的弟弟,儘管那位公子的畫藝比段書偉差了一截,可架不住人家是嫡子,不然憑了段家在書畫圈的影響力,段書偉成長為新生代的代表只是時間問題。

  聽了這些議論,香茹對段書偉多少也生出一此同情,不過那同情只有一點點,香茹更欽佩段夫人,始終牢牢握有家中大權保護住自己和孩子應有的利益,並且寸步不讓。要不是段老爺納了過多妾室,段家也不會亂成那樣。另外最重要的是段夫人自己有兒子,不然段家的內鬥恐怕會更激烈。

  香茹一邊聽著客人們帶來的各種消息,一邊按部就班地推出她的茶點計劃,每日晚飯時間給所有客人贈送試吃的點心,通過客人們的口口相傳,把消息傳給更多的人知道。

  幾日後,香茹再次從客人們的嘴裡得知了段家的消息,段老爺出殯後,段家一眾車馬返城,行至半路來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大部分無名分的妾室及庶子女們被段家僕人趕下馬車拋棄在路邊,只有段夫人及其子女攜幾位老姨娘與僕眾們從容回城,留下一群身著孝服毫無準備的孤兒寡母在路邊哭泣。

  因為店裡客人都是男人,男人自然幫著男人說話,言語中對段夫人多加鞭撻,指責她心狠手辣不念舊情。香茹聽著好笑,這些人也就在這裡說說,有本事上段家去指著殷夫人的鼻子這麼說啊。

  段家的這些事都是他們的家務事,這些日子聽得多了,香茹也有些膩了,反正她知道段書偉肯定是不用擔心的,而其他人更輪不到她來操心,起碼段夫人沒把那些妾室及庶子女交給人牙子就已經是對過去的恩怨網開一面了。

  又是幾日,段家的八卦消息漸漸的再沒從客人們的嘴裡聽到,取而代之的是別家的家長裡短,京城八卦多,天天有新聞,京城百姓有名的見多識廣。

  轉眼過了春分,清明近在眼前,有關段家的八卦徹底消失在了大眾的談資裡,就在這風平浪靜的時候,向斐來五味館找香茹。

  向斐登門時香茹正好完成今日的贈品點心剛回屋更衣洗臉,聽到二妮上樓來報,她趕緊收拾好下樓去見他。

  香茹來到樓下客廳,向斐正無聊地把玩著茶杯蓋,臉上看不出表情,不知他在想什麼,但是那張臉還是那麼的賞心悅目,不由得吹了聲口哨以示讚美,結果惹來滿室人驚訝的側目。

  「你幹什麼?」向斐放下茶杯蓋不解地問道,他根本沒意識到那聲口哨是對他吹的。

  「沒什麼。」香茹裝傻,逕直走到主位坐下,「聽說你今天從我這個街門進來的,私事?」

  向斐點頭,「對,一點小私事。」

  「說吧,我聽完了再說。」

  「段家的事你這些日子應該都聽說了吧?」

  「你指哪個?段老爺過世還是段夫人拋棄妾室及庶子女的事?」

  「後面那個。」

  「哦,聽說了,段夫人只帶了少數幾人回家,其他的全扔在路邊。該不會段書偉就是這一群人裡面的吧?」

  向斐無奈點頭,「是啊,段老爺剛成婚,他以前的貼身丫頭就已經佔滿了律法規定的妾室的名額,後面這麼多年陸續進來的所有妾室都沒有名分,連帶他們的孩子都沒有入族譜家譜,未被宗族承認,哪怕是最得寵的那幾個也是如此,內鬥打得最凶的地方就是關於正式姨娘這個身份的爭奪戰。「

  「咦?還有這事?」香茹沒聽過這個言論。

  「妾室的孩子沒能上譜聽說就是段夫人竭力阻止的結果,段夫人是個厲害角色,要是沒有她,她和她的孩子真有可能地位不保。」

  「擠垮了段夫人又有什麼用,妾室又不能扶正,留著夫人在位子上不好麼?」

  「當然有用,夫人地位不保,該她和孩子擁有的每月份例就會被別人明目張膽地瓜分掉,妾室沒有妻子之責,卻想享受妻子的待遇,你說她們是不是要先穩住自己的地位再想法子弄垮夫人呢?」

  「這麼說來,段夫人還真是厲害啊,保住了自己,保住了孩子,更保住了家業,沒讓那些人給敗掉。不然這麼多孩子,一人要分一份的話,金山都不夠分吶。」

  「是啊,站在段夫人的立場,她這樣做完全沒有錯,尷尬的地方就在段書偉,他是我好友,我必須幫他。好在我不是書畫圈的人,我幫段書偉段家也拿我沒轍,他們也知道書偉在京裡有好友能幫忙,他們只能下封殺令,逼書偉離開京城。」向斐講得口乾,端起茶杯潤喉。

  「去外地重新開始不是件容易事,但這跟你今天跑來有什麼關係?他要出遠門?有東西要托給我?」

  向斐再次吃驚香茹反應居然如此迅速,差點打翻手上杯子,「是不是有人提前跟你打過招呼了?」

  「沒有,這些天我連郭進的面都沒見著。好了,你別管我怎麼猜到的,快說怎麼回事吧。」

  「是這樣,段夫人把他們遺棄之後,我的人就把段書偉他們娘三個接到了我的私宅暫時安置他們,現在段書偉別的朋友給他介紹了個活兒,要離開京城兩個來月,而我那私宅一到晚上就沒人,他母親和妹妹不敢單獨住在那裡,又不能跟我回向家大宅,書偉別的朋友也沒合適的地方安置母女倆,我想到你這裡還有空房間,所以我就來問問。」向斐不廢話了,直接進入主題。

  「只是暫住?」有客人入住,香茹當然要問清楚。

  「只是暫住,絕不打擾你的正常生活,他的母親和妹妹都是老實人,不擅長勾心鬥角,他妹妹出生不久他母親就失了寵,哪怕在書偉的繪畫天賦展露之後,受到段老爺的重視,娘三個的日子好過一些了,他們三個也依然是小心謹慎地過日子,從不參與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哦,那還行,我可不喜歡拎不清自己身份喧賓奪主的客人。」香茹醜話說在前頭。

  「不會的,你見到她們母女就知道了,都是膽小的老實人。對了,他妹妹的腿腳不好,是小時候內鬥的犧牲品,沒怎麼好好治療,落下了病根,現在兩條腿不一樣長,走路有點高低腳,所以這姑娘一直有些自卑,你交待好下人別太注意人家這事。」

  「行,我會交待。他妹妹多大年紀?」

  「不小了,他們兄妹倆差兩歲,書偉今年二十四,他妹妹今年大概二十二吧,就因為她這腿一直沒許人家,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姐妹早都嫁掉了,被段夫人拋棄的庶子女多數都是未成年的。」

  「哦,這年紀還行,我還以為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呢。」

  「怎麼可能。段老爺喜新厭舊可厲害了,能有兩個孩子的妾室都是少數,不然他妹妹怎麼會變成那樣。很多丫頭買進府裡只能寵愛一時,要不為什麼那幾個特別受寵的想方設法地要把正式的妾室拽下來取而代之呢,她們也知道自己那種身份不保險,只有給自己掙到了姨娘的身份,才能要求把孩子的名字入譜,才能名正言順的享受段家的榮華富貴。」

  「那也不簡單了,這麼多年,孩子都大了,還能恩寵不絕,還有本錢跟正房太太及姨娘鬥爭,都不是省油的燈。當初夫人堅決不肯讓庶子女入譜,是不是早就算計到了今日?敢情他們那麼熱鬧的內鬥,本質上其實比的是當家的兩口子看誰命長?」

  向斐噗哧一樂,心裡也覺得這話有意思,可臉上還是要做正經狀,「少這麼牙尖嘴利的,你還沒回答我呢,讓不讓人家母女倆到你這暫住兩個月?就兩個月,書偉一從外地回來就接走。我那私宅只有白天有人,到了晚上連廚娘都回家了,只有門房上一個值夜的老頭,母女倆實在害怕。」

  「行吧行吧,你都講得這麼可憐了,還親自跑來,我要是不答應不顯得我這人沒同情心麼,雖然我這人本身是沒什麼同情心。另外我醜話說在前頭,她們母女倆要是沒個客人的樣子可別怪我翻臉啊。」

  「保證不會,真的,她們要是哪裡弄得你不滿意,你只管弄輛車送我家去,我絕不腆著臉替她們說好話。」

  「那行,她們什麼時候來?丫頭們住的東廂房都是雙人間,擺的兩張床,她們母女就不分開住了吧?」

  「行行,有兩張床就行,她們要的也不多,就圖個安心。」

  「我這人多熱鬧,住我這裡是夠安心的。哦,對?讓她們自帶被褥,我這只有空床沒被褥。另外,房間裡櫥櫃桌子水盆什麼的都有,她們只管帶齊個人用品就行了。她們哪天來啊,你還沒告訴我。」

  「就這兩三天,我也說不准她們哪天過來,要看書偉什麼時候出發,她們是想先送了段書偉出城,再去暫住的地方。」

  「哦,那我讓人把房間打掃好,她們隨時來隨時入住。」

  「好,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去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放心。」說罷,向斐就站起身來向香茹告辭。

  向斐才出街門,香茹就召集了所有人到跟前聽話,交待他們這幾日有客人過來暫住,把二妮姐妹隔壁的那間屋子打掃乾淨,另外還把段妹妹腿腳不靈便的事講給他們知道,吩咐他們小心接待。

  桂花小傑等人應下,解散後迅速分頭幹活。





入門 第179章

  兩日後的上午,向斐親自護送兩位女客來到香茹這裡,聽到桂花來報人來了,香茹迎出街門,只掃了一眼在柏安的攙扶下下車來的母女,隨即目光就落在了騎棗紅馬立在車旁的向斐身上,嫩草綠繡暗紋花樣的袍子內露白色中褲、扎墨綠色腰帶、掛白玉珮香囊等物,居高臨下唇邊含笑,美目流轉,風流天成。

  街上來來往往的路人無不往他身上打量,好些姑娘半含羞的低頭走過又不捨地回頭再望一眼,而年紀大些的大嫂大娘則看得最是沒有顧忌,再看向斐,他表情坦然淡定,似是早就習慣無任何不適。

  香茹真想再吹聲口哨以讚美自己的眼福,又怕驚擾了這滿街的路人,況且要是向斐反應過來,弄得日後沒有眼福了豈不遺憾。

  向斐早就發現香茹一直在望著自己瞧,別人都偷著瞧,就她大大方方地瞧,瞧就瞧吧還笑得那麼古怪,好像在算計什麼似的,弄得向斐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香茹純粹是欣賞美色,而且她也沒盯著瞧太久,那兩母女都從車上下來後,香茹就收回了放在向斐的身上的目光,轉投在這對母女身上,而向斐也終於下馬過來,給雙方互做介紹。

  「嬸子,這位就是何醫婆何香茹姑娘。何姑娘,嬸子娘家姓吳,你叫她吳嬸就好了,這是她女兒段菲兒。」

  「原來二位就是吳嬸和菲兒姑娘啊,真好,可把你們盼來了,快裡邊請,我們到屋裡說話,讓他們去搬行李。斐少爺也進來一起喝杯茶吧。」

  香茹笑得熱情,一手牽吳嬸一手牽段菲兒回了院裡,向斐走在吳嬸身旁,說說笑笑地往客廳走去。街門口,柏安小傑他們進進出出的搬著行李,丫頭們則立刻準備茶水。

  吳嬸和女兒皆是一身粗布素服,素面朝天,身上沒有一件飾物,打扮得與貧民並無二致,神情憔悴,走路都習慣性地低著頭,縮著雙肩,完全一副膽小不安的模樣。

  香茹給客人們介紹這院中格局的時候,吳嬸還會應兩聲,段菲兒是一聲不吭,沉默安靜,她的手溫比她母親要冷,而她走路姿勢可知是左腳殘疾,為了配合她的步伐,香茹跟著放慢腳步,四人慢慢踱回客廳。

  主客落座後,一邊喝茶一邊隨意聊天,主要是香茹在說,向斐負責插科打諢調節氣氛,吳嬸應和,段菲兒始終沉默。

  香茹要說的主要是她這裡作息習慣,平常人家慣常的作息在這裡不行,除了早飯能準時外,其它兩餐都要延後,要是一時適應不了可以在正餐時間去前面吃。

  吳嬸連聲道謝,又道不必麻煩,跟大家一塊就行了,沒什麼不能適應的。

  既然客人都這樣說了,香茹也就不再堅持,笑笑間就把話題轉移到了吳嬸母女身上,詢問她們日後生活的打算。

  「這個我們早就想好了,托了人跟城裡的繡坊聯繫過,有繡坊看中我們娘倆的手藝,願意給我們活幹,一個月下來賺的錢足夠吃飯。」吳嬸溫言細語地談道。

  「哦,那還不錯。早就聯繫好的?」

  「是的,早就聯繫好的,就為了防備今天的變故。只是那時還在段家,接不了私活,也不知道夫人會用什麼手段,那天出殯大家被拋棄在路邊,有能力的早有準備倒是不慌不忙,沒孩子的也無所謂,就是那些孩子還小和沒有能力的女人最可憐,坐在路邊哭作一團。」

  「你們出殯時就沒人想到帶些錢以防萬一?」沒一個想到帶錢的香茹可不信,「段家內鬥了這麼久,又都不是小孩子了,一點防備都沒有?」

  「姑娘說的是,是有人身上帶錢了,可隨身又能帶多少錢呢,大家主要的家當還留在段家,況且也沒人想到夫人會在出殯回程的半路上把我們拋下。早有準備的自然不愁,沒有帶錢又無能力早做準備的,那個時候除了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嗯,拋棄你們總比把你們交人牙子帶走的強了。好了,事已過去,咱們就不再提了,吳嬸和菲兒姑娘安心在我這裡住下吧,正好你們也幫我指點一下底下丫頭們的女紅,能接到繡坊的活,想必吳嬸與菲兒姑娘的繡活一定不錯。」

  「姑娘客氣了,姑娘幫了我們,這都是應該的。」

  這時,三妮進來稟報,說吳嬸她們的行李都搬到房間去了,香茹順勢結束談話,讓吳嬸與段菲兒回屋整理。

  「吳嬸,菲兒姑娘,你們就先回屋把行李整理好,中午就到前面吃午飯。斐少爺,您不著急走吧?」

  「不急不急,我今天沒事。」

  「怎麼樣,吳嬸,中午就讓斐少爺陪您母女一起在前面吃午飯,我中午要在廚房照應,就不陪你們了,晚上等打了烊我們再一起喝一杯。」

  「姑娘太客氣了,我們真不敢當,您只管忙您的,我們跟著丫頭們一起就行了。」

  「那可不行,你們是斐少爺送來的客人,又要在我這裡長住,我理當照顧好你們。好了,就這麼說了,晚上我再給二位接風,現在你們就先回屋休息吧,一大早起來到這會兒也累了。」

  桂花適時從香茹身後走出來,領吳嬸與段菲兒出去。

  隔著敞開的房門,看到那母女二人下了月台到了院裡,香茹才衝向斐勾勾手指,「那個段菲兒不是啞巴吧?一聲不出。」

  「當然不是,說是自小如此,深居簡出,除了母親和兄長,不怎麼跟別人接觸,沒事就喜歡在屋裡繡花,練出一手好繡活。只是這次事發突然,家當都落在段家,一件都沒帶出來,不然也好叫你點評點評,聽說你的繡活不錯。」

  「我可不敢當,她能接到繡坊的活就已說明她的水平,不需要別人點評,靠這手藝她足以養活自己,不需要別人過多操心。」

  「怎麼不操心,吳嬸一提起她女兒的腿腳就後悔,當年為什麼沒堅持給女兒治病,如今耽誤女兒一生,女兒嫁不掉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那有什麼辦法,事情都已經發生,而且過去這麼多年,總不能打斷她的腿重新接過吧?哪個大夫敢保證這麼做就一定能養好,與其想那些不可改變的現實,不如好好想想怎麼過好以後的生活,人生幾十年,說快也快,說慢也慢。」

  「你這樣說是沒錯,但一樣米養百樣人,你能這樣想得開,人家卻不一定,就由著她去吧。」向斐明顯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端杯喝茶。

  「只要她別把話題扯我身上,我自由著她去。」

  「嗯?」向斐一口茶下肚才反應過來,可這話茬他更不好接,眨巴幾下眼睛,淡定地「哦」了一聲,繼續喝茶。

  香茹也懶得再坐在這裡無話找話,剛想起身去書房看會兒書,正好掌櫃過來送昨日的流水賬目,把算出來的幾個數字報給香茹,向斐也跟著順便聽聽。

  香茹記下數字,讓掌櫃回前面準備今日營業,再招呼向斐自便,她就起身去了書房,抓緊時間把數字畫成柱狀圖。

  向斐無所事事地在客廳坐著無聊,又見書房門未關,就溜躂過去,還不讓柏安等人打擾,就那麼倚著房門看香茹拿著炭筆和尺子在紙上畫著奇怪的線條。

  香茹畫完單日經營圖,又畫月度經營圖,那是一張很大的白紙,畫了一個很大的坐標,X軸為日期,Y軸為營業額,香茹仔細地用尺子比劃著在紙上找到相應的點,輕輕地塗成一個黑點,再與前日的數據相連,做成帶數據標記的折線圖。

  向斐看著有趣,不知不覺就。走近到了桌前仔細看,香茹畫圖畫得認真,也沒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就那麼一直低著頭換紙畫圖,直到她畫完了所有的圖表才抬起頭來,突然看到向斐的臉,嚇她一大跳。

  「哇,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也不吭一聲。」

  「我站這好半天了,你畫什麼呢,那麼認真。」向斐根本沒理會自己嚇到人這件事,繞過桌子來到香茹這邊,認真地看她畫的圖表,儘管他看不懂坐標軸和那些阿拉伯數字,但那曲曲折折的線條代表什麼意思任何智商正常的人都能明白。

  「我畫給自己看的經營情況的統計表。」香茹含糊帶過,她不知道怎麼去解釋這些東西。

  「你從哪學來的?怪新鮮的,從來沒見別人這麼畫過。」

  「我自己琢磨出來的,只有我看得懂,你要見過別人這麼畫過才是怪事呢。」要真有別人也畫過個圖,香茹一定要想方設法的認識一下,看是不是同是穿越淪落人。

  「哦,這樣啊。」向斐認真地研究著那張折線圖,X軸上標出了整個月的日期,就算不懂阿拉伯數字,多看幾眼,也就能明白這些符號的含意,並與他所知道的常識聯繫起來。

  「這些奇怪符號是數字吧?你從哪得到的靈感,這後面的數字排列有什麼講究沒?」

  「從算盤上學到的,個十百千萬,一樣一樣的,算盤上怎麼看數字,這紙上就怎麼看數字。」這個真不是胡謅。

  向斐饒有興趣地點點頭,目光還放在紙上沒有挪開。香茹猜測這傢伙恐怕是要把這十個數字全記下來偷學了去。

  向斐把這些奇怪符號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腦海中能清晰地勾畫出全部數字,才心滿意足地直起身子,把圖紙還給香茹。

  在他看來,香茹這奇怪的圖表一點都不奇怪,因為各行各業的行當圈子裡都有專屬的密碼文字,生意人為了各種原因多多少少都有一套簡單便捷的記錄方式,有的傳播範圍較廣被很多人學到,比如速記就是其中之一,沒學過速記法的看那些符號都是天書,而有的就僅限於圈子裡流傳。

  至於何香茹這個除了她自己外就無人懂得,不過畫成圖表之後的確是直觀了很多,每個月的經營情況如何在表上一目瞭然,等年底再翻出來做全年經營統計的時候還是個很好用的資料。

  「呵呵,有點意思。」向斐摸著下巴,數字的規律他已經記下,圖表上那兩道畫滿記號的大十字他也記在心裡,盤算著回去自己也畫一個試試看。

  香茹微微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在聰明人面前還是大方些對彼此都好。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0 05:02 AM

入門 第180章

  向斐把香茹的圖表全部記在腦中,又見吳嬸和段菲兒沒再過來,於是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給香茹。

  香茹接過銀票見是五十兩的現銀,有些詫異的挑高眉毛,「兩個月的房租伙食用不著這麼多錢。」

  「這是段書偉私下給我的,他聽過你的名字,正好想趁著這個機會,請你給他母親妹妹好好調理調理,段家日子不好過,她們這麼多年下來身體和精神都不太好。」

  「怪不得呢。既然如此,那我就也不廢話了,這段日子我會盡力,不過能養成什麼樣我不保證,我建議她們最好是先請疾醫看看,然後該吃藥吃藥,該調養調養。」香茹把銀票揣進自己袖子裡。

  「問題在於她們認為自己很好,不需要看大夫,只調養就行了,再說了你也會切脈的麼。」

  「哦,那最好不要有太大毛病,不然我要是開出藥膳,那……」

  「藥材算我的。」向斐很爽快。

  「那就行了,我完全沒有問題了。」香茹一下綻開笑顏。生意談成,她當然高興。

  向斐很無奈地看著香茹,「你不至於笑成這樣吧,不過難得看你這樣笑,算了不跟你計較,以前回回都像端著架子似的。」

  香茹驀地收斂笑容,「失禮了,真不好意思。」

  向斐尷尬了,為自己的失言連連道歉,並迅速離開書房轉去前面樓堂呆著。

  香茹揉揉自己的臉,暗責自己大意沒控制住情緒,嚇著人了。

  這個小插曲就這麼過去了,在客廳守著的下人沒人知道香茹和向斐在書房裡發生了什麼,按部就班地各幹各的活。

  中午吳嬸與段菲爾在前面由向斐陪著吃了午飯,然後那母女倆回來午休,向斐直接走人。下午香茹弄完點心,讓下人送了一份給吳嬸母女,她就忙她的去了,直到晚上打烊,晚飯上桌,香茹才重新露面,請了吳嬸母女在客廳一起吃飯,算是給她們接風。

  次日上午三妮來報香茹,說是吳嬸托她在外面租輛大車,她要去找早先談好的繡坊接活。香茹於是打發二虎去找吳嬸,拿到繡坊地址,替她去跑這個腿,帶回來繡花用的花樣冊子和繡花原料,把管事的話原樣轉述給吳嬸,那一堆原材料是三件插屏的料,半月內要交出成品,晚一天都要扣工錢。

  段菲兒不敢耽誤時間,趕緊開工,吳嬸幫著打打下手捋捋絲線什麼的,她沒有能力分擔工作量,只能照顧好女兒的生活起居讓女兒專心趕活。

  客人們有自己的事幹,香茹也省了心,除了照顧好母女倆的身體之外,一心一意打理自己的生意,偶爾從桂花嘴裡聽到些吳嬸跟丫頭們一塊洗衣服時聊天講的八卦等瑣碎事也是轉頭即忘。

  清明在香茹在盼望下款款而來,清明與重陽一樣,是個全民出動參與戶外活動的節氣,一大清早百姓們攜家帶口的排隊出城,中午大部分人都還在城外,因此午飯時間的上座率相比少了一些,但下午後百姓陸續返程,城中逐漸熱鬧起來。加之香茹做了半月有餘的宣傳,很多人都知道五味館清明開始正式推出下午茶點,於是就有一部分客人回家途中順路到五味館來喝喝茶歇一歇。

  為了應節,香茹也做了幾樣清明必吃的小點心,另外就是她自己推出的六樣點心。

  其實她在那十多天的廣告階段送出了不下十餘種的點心,再通過客人們的反饋才決定先以這六樣點心開場,後面的日子再慢慢增加新點心。

  因為前面廣告打得足,因此茶點正式推出後,客人們的好評不斷,很多人在店堂裡吃了覺得沒過癮,還要打包,甚至有客人專門繞路過來為打包幾包點心,偏又因為這是限量供應的點心,前面的人買得多了,自然後面來晚的人就買不到了,弄得本來是想跟晚飯時間做銜接的茶點時間總是提前收攤。

  掌櫃的看茶點做得好,建議香茹不如增加供應量滿足客人需求,但香茹實在有心無力,她寧可增加點心花樣,也不增加每樣點心的數量。

  又是半個多月過去,香茹以四天增加一種新點心,總共陸續推出了十幾種點心,但數量上為了保證堂食的客人,不得不嚴格控制外賣的需求量。要她既保證供應量又保證花樣,那還不如直接改行開點心鋪算了。

  按理來說商品供應量不足會嚴重影響到客人對商品的評價,可五味館卻好像沒受到這種負面影響,喜愛五味館點心的客人們非但不覺得不好,還覺得這才符合五味館的身份,哪怕排了好久的隊好不容易快輪到自己了卻被告知點心售完明天請早時都沒幾個人生氣,只想次日來得再早些好排得更前面些。

  向斐這段日子也來過幾次,他也是奔這的點心來的,本來他想與何香茹一道做生意的起因就是他偶然吃到了她做的點心,只是可憐他這合夥人的金貴身份在這些美味可口的點心面前也沒了半分價值。想吃一樣要選擇是堂食還是外賣,不會因為他身份特殊而給他特別優待。

  向斐決定要改變這種情況,於是他趁送夏天用的竹簾等物的機會來找香茹談事,順便帶來了好些特殊的禮物。

  香茹先點收了從馬車上卸下來的一大包竹製品,吩咐丫頭小廝們立刻拿下去清洗晾曬,沒幾天就要立夏了,收拾乾淨了到時候好用。

  院裡眾人忙活,柏安又從車上抱下來很多包裝好的點心隨向斐步入客廳,擺在香茹身邊的桌上。

  「這是幹什麼?」香茹望著桌上十幾包點心不解地問向斐,「難得看你帶禮物到這來啊。」

  向斐不急著解釋,只管使喚柏安,「都打開請二東家好好嘗嘗,看看味道如何。」

  柏安動作利索地把點心逐一打開,在桌上擺得整整齊齊地請香茹觀看品嚐。

  香茹看著這些點心輕輕瞇起眼睛,「怎麼這些點心看上去都好眼熟啊?」

  香茹覺得眼熟一點都不奇怪,因為看著真的很像自己每天做的那些點心。

  「先別管眼不眼熟了,嘗嘗再說。」向斐獻寶般的催促道。

  香茹狐疑地隨便拿了一塊像是豆沙糯米卷的點心,小心地咬了一口,可嘴裡的還沒嚥下,她的臉色就已經相當難看。

  「這怎麼回事?」

  「不光樣子眼熟,連味道都像,對不對,」向斐笑得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你家換廚子了?」香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茬,她都被嚇到了,真的是不光樣子像,連味道都像。

  「我家廚子可沒這麼厲害,不過是我特意尋訪到的一個老師傅,家傳的手藝,只要是他吃過的點心,他就能仿做出來,而且做得極像,一般顧客很難區分。」

  「要是有人買到這樣的點心,還會以為我是不是開分店了。」香茹有些生氣了,眉頭皺成了疙瘩。

  「說得對,不過幸好那老師傅的鋪子已經倒閉了,所以你暫時不用愁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手藝他的生意應該興隆才對。」

  「哎呀,做生意這種事還是要看天時地利人和的,要不然也不會關門大吉了。我從小就喜歡這老師傅做的點心,就是可惜他家鋪子離我家太遠,偶爾才會打發家人去買一次,那輔子地段不好,能堅持這麼幾十年養活一家老小已經很了不起了。」

  「然後……」香茹聽出名堂,眉頭漸漸舒展,「你是先找到的老師傅,還是先發現他鋪子倒閉了?」

  向斐對香茹的反應讚賞地笑了一笑,「基本上是同時進行的,你這點心生意太好,連我都要排隊,還不是每次來都有得吃,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開設第二條財路呢?所以我就要先找到合適的師傅,不能砸了你的招牌麼。於是我就想到了老師傅,就派家人去尋,結果發現他的輔子已經關門好幾個月了,現在就靠他和兩個兒子在街邊擺食攤養家餬口。我就把從這買的那些點心給他吃了,並給他原料讓他試做。怎麼樣?結果驚人吧?」

  「驚人到我很氣憤的地步。」香茹完全消氣了,「老師傅就是老師傅,手藝我根本比不了,我到底不是專職點心師,我只是點心方子比較多花樣多而已。你有什麼計劃?」

  「我做生意很公平的,很簡單,就像這五味館一樣,我出鋪面,你出方子,老師傅出手藝,我們二人各佔三成半的股份,老師傅占三成股份,沖人這難得的手藝多賺點也是應當的。」

  香茹想想沒有問題,就沖人家師傅這模仿的本事也值不少銀兩,而且這是額外的財路,要不是向斐腦筋轉得快,自己壓根就沒想到這個問題。

  因此香茹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行,成交。擬合同吧。」

  「不著急,沒這麼快,得你同意了我才好跟人家提呀。過幾天吧,過幾天我們三方坐一塊簽合同,到時我提前通知你時間地點。」

  「好,我等你通知。」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現在回去做準備。」說罷,向斐就起身告辭。

  香茹送走向斐,招來桂花,把桌上那此點心都給她帶下去與大家分食,她則滿心歡喜地盤算著這橫空出現的新財源能帶給自己多少收入。

  等她賺夠了錢,她也要在京城置業,戶主一欄寫上自己的大名,心理上才會認為自己真正在這個世界站穩了腳跟,不然一切都像浮雲,太沒實在感。

  想到未來的私宅,香茹不禁思緒飄飛,一個屬於自己名下的私宅,想想都是多麼美好的事情。

  為了房子,努力吧。





入門 第181章


  為了在京城置業真正的安定下來,香茹發奮要努力賺錢,邊等向斐的消息邊利用一切空閒時間整理點心方子。

  向斐那邊顯然也是很積極的,沒幾天工夫就派人給香茹帶來了口信,為了不妨礙她下午的茶點生意,三方簽合同的地點就在她這裡。明日三方上午簽約,中午一起吃個飯,下午香茹就能與師傅一起合作點心,也省得在外面簽約香茹來回奔波之苦。

  香茹對這安排自然非常滿意,立刻吩咐下去做好準備。

  次日上午,向斐帶了人過來簽合同,這第三位合夥人是位五十多歲的老人,姓顧。向斐給雙方互致介紹後,香茹得知這顧師傅的點心手藝是祖傳的,從祖父開始傳下來,但隨時代變遷社會發展等各種原因,原先地段尚好的鋪子慢慢地就不行了,幾十年的經營到了上年末再無法堅持,只得忍痛關了,與兒子們一起擺食攤餬口。

  向斐說到這,顧師傅插話進來連連道謝,「要不是向少爺記得我顧老六,我這一家子未來的日子怕是就這樣過下去了。」

  「顧師傅哪裡話,要不是你手藝確實好,我也不會找你,為了不砸我們二東家的牌子,交給別人我還真不放心。」向斐笑道。

  「大東家客氣了,我哪裡會做什麼點心,所佔優勢就是花樣多,客人圖個新鮮,要說有多好吃還真是未必,在顧師傅面前我可不敢班門弄斧,日後咱們這點心鋪子就仰賴顧師傅多盡力了。」香茹也是笑靨如花地客氣道。

  顧師傅連連作揖,「二位東家你們太客氣了,不敢當不敢當,我顧老六一定盡心盡力,別的不說,做點心的手藝自信不會比誰差。」

  「呵呵,那就好,那我把合同主要內容再說一下,二位還有意見儘管提。」向斐話鋒一轉進入主題。

  香茹和顧老六點頭同意。

  「點心鋪的地址在大王刀街,那裡周邊居住的都是中平以上人家,大王刀街是他們平時採買家常用品的地方,人流繁忙,點心鋪子開在那裡不用擔心客源,可以從早到晚營業。這個顧師傅已經去看過了,表示沒有意見。」向斐掏出擬好的合同文本照本宣科道。

  顧老六點頭,「是的,很好的鋪面,開在那裡一定賺錢。」

  「何香茹何姑娘以她獨有的點心方子入股,與我各佔五成,然後再各人拿出一成半股份換成紅利給予顧師傅,作為他的分紅,平時月餉四兩半銀子,由顧師傅依照點心方子來做點心,何姑娘負責把關,至於鋪面需要的掌櫃和夥計則由我來出。」

  「好,我沒問題。」這些條件在向斐找顧老六談時就講過了,那時顧老六沒意見,現在也沒有。

  「招牌呢?」香茹有意見。

  「我想直接沿用五味的招牌,或者你有別的想法?這本就是藥膳館衍生出來的買賣,我覺得用五味,可以讓顧客比較容易把點心鋪與藥膳館聯繫在一塊。」向斐以為香茹另有想法,趕緊解釋道。

  「我懂你的意思,用五味挺好的,招牌要用一樣的木料一樣的字體,還有到時開張時我們兩個都要出現,直接告訴客人們五味糕餅鋪與五味藥膳館的關係。」把五味做成品牌是個不錯的主意,香茹完全沒意見,她原本是以為向斐有別的想法。

  「那是自然,那條街很繁華,點心鋪開張的同時,順便也能讓更多人知道五味藥膳館。」

  「我要的就是這結果。還有別的麼?」

  「主要的就是這些,剩下的都是細節,像鋪面整修裝飾這些要花錢的都由我一起來出,掌櫃回頭好做賬,何姑娘只出點心方子即可,至於每月要有多少新點心由何姑娘負責。可以規律的來,比如說隔幾天出一樣新點心,又或者說每月哪一天集中出幾樣新點心,這都由何姑娘決定。顧師傅則必須保證所做點心與何姑娘交予你的樣品味道一樣,只能更好不能更差,否則我們明年就換點心師傅,而你也不能再靠這些點心方子另起爐灶,這是我們先前談好的。」

  「可以,完全沒有意見,做得不好開了我是應當的,我也沒臉掙那三成紅利。」顧老六爽快點頭。

  向斐轉而望向香茹。

  香茹點頭,「行,我這幾天整理出來的點心方子,足夠幾個月之用。」

  向斐又繼續念了些細節內容,該商量的商量,該討論的討論,結果發現合同擬得很好,臨時沒有要修改的地方,於是互相簽字。

  香茹與向斐簽合夥人的股份合同,顧老六除了簽僱傭合同外還多簽了一份保密合同,保證現在和將來他及他的子孫在京城及直隸範圍內都不以任何方式對外洩漏何香茹的點心方子,否則一張方子以一千兩價值計算進行賠償。

  香茹驚喜於向斐提前考慮到了保密條款,臉上笑容瞬間擴大,又飛快收斂繃住,繼續使勁保持著她的淑女風範。

  但香茹這表情上的突然變化還是叫向斐看見了,他嘴角笑容不由得跟著擴大了幾分,並一直無知覺地保持著。

  「來來,先以茶代酒,預祝我們將來生意興隆。」合同簽完後,香茹豪氣地舉起她的茶杯笑道。

  三人笑呵呵地以茶代酒互相碰杯,然後香茹去書房拿了一沓點心方子給顧老六,都是五味館現在在賣的點心方子,香茹是想有什麼新點心藥膳館先推出,試試市場反應再看要不要交給點心鋪擴大市場供應。

  顧老六識得幾個字,起碼點心方子看得懂,他看完那些主鋪料及配料比例,大概找到了門道所在,將方子仔細地揣進懷裡,加入到香茹與向斐關於新店整修裝飾的話題中。

  向斐特意帶了新鋪面的平面圖給香茹看,他知道香茹沒時間去實地查看,他指著圖紙把初步設想講給香茹聽,再有顧老六的意見,三人有商有量,氣氛和諧美好。

  快到午時時分,談話總算告一段落,三人稍事休息片刻,香茹喚來小傑帶顧老六去前面雅間坐會兒,等著午時正營業開始,他們三個要一起吃頓午飯慶祝簽約成功預祝合作愉快。

  顧老六感激不已,連聲道謝後先隨何小傑退下,香茹轉過臉來衝向斐瞇眼樂。

  「保密合同?虧你想得出來啊。」

  「過獎了,應該的,就指著你的那些方子賺錢了,不保護好怎麼行呢。他要真敢私下偷賣方子被我們抓到了,我們也不吃虧啊,這得賣多少點心才能賺到一千兩的利潤呢。」向斐得意地笑。

  「當初不是說好給他股份的麼,怎麼剛才又改僱傭了?有股份的話就不怕他偷賣方子了,也不用簽什麼保密條款了。」

  「他自己直接說僱傭的,他既然搶在我前頭這樣說,那我幹嘛還提股份的事呢,就這麼著吧。況且剛才我也說了,他要是做得不好,明年就請別人了,藥膳廚子難找,點心師傅可遍地都是,我找他只是念他的手藝,但只要有你的方子,還怕做不出點心?宮裡御廚不也用你的方子給太子做過點心麼。」

  「這倒是,只要有方子,哪個夠水平的點心師傅都能做,都不是多複雜的東西,僱傭就僱傭吧,我們還省心,股份也有股份的缺點。」

  「對呀,他那兩兒子我可打聽過了,沒學到他們父親的手藝,正好,一併省了。不然顧老六把股份分給他兩兒子,那兩人又對生意一竅不通,要是指手畫腳的添亂,日後不得有我們頭疼的時候?」

  「嗯,他們要是會做生意,家裡的鋪子就不會倒了。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同伴。」

  「哎,這話精闢,生意場這種人還真不少見,覺得自己投了錢入了伙就有指手畫腳的資格,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那塊料,出餿主意結果害人害己這種事,在外人眼裡不過又是一個下酒的笑話而已,可對那倒霉同伴來說,搞不好想殺人的心都有。」

  「呵呵,偏偏這種人在出餿主意的時候一點都不覺得有多餿,多半還沾沾自喜,認為照著自己這主意走一定能賺大錢發大財。這世上哪有那麼容易發的財,要有我一定跑頭一個。」

  「你要真打聽到了,趕緊頭一個告訴我,我駕車來接你跑,順便讓我家的車隊在後頭排隊,不讓別人超上來。」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一定最先告訴你,不給別人機會。」香茹拍手笑了起來,向斐自己想得好笑也搖頭吃笑。

  桂花柏安聽著也覺得樂,一邊低頭偷笑,桂花還插嘴打趣,「斐少爺,馬車那麼重,哪有馬兒跑得輕快呢,應該帶著我家姑娘一道騎馬才是。」

  「喲,那我還不得先學會騎馬才行?」桂花的玩笑沒開好,在引起尷尬之前,香茹搶先截過話茬,並繼續以玩笑的方式扭轉上句話裡的歧義。

  「騎馬可不容易學呢,而且一匹好馬也不便宜哦,看來要得到那獨一無二的好買賣之前,還得先投入不少呢。」向斐不知有沒有察覺,反正他接得挺順,臉上表情始終沒變,笑得眼睛都彎彎的。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麼,為了將來能有機會去搶那獨一無二的發財機會,我要努力賺錢。」邊說香茹邊起身撫平衣服上的相皺,「走走,到前面去,時間差不多了,別叫顧師傅一人在那久等。」

  「好,走。」向斐也不坐了,起身隨香茹一道出門,桂花柏安跟在後頭。

  才出廳門,正見段菲兒過來,像是沖香茹來的,但她抬頭看到向斐也在,臉上頓時一片緋紅,有些慌亂地側過身子扭轉頭,想要離開。

  香茹暗笑,瞟瞟向斐,又瞟瞟段菲兒,帥哥效應女人無擋啊。

  向斐這種陣仗見得多了,神色不變地帶著柏安先走一步,留香茹原地處事。

  香茹叫回段菲兒,細聲細語地問她什麼事,得知段菲兒是要找桂花,想跟她討論一下繡花技藝,因為小虎剛幫她拿了新的繡活回來,她看是新花樣,就想給桂花一起看看,平時這時間本也不算忙,只是沒想到香茹的客人還在。

  桂花想要解釋現在時間不對,但香茹沒給她機會,直接叫來二妮伺候,讓桂花跟段菲兒探討繡花技藝去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0 10:40 PM

入門 第182章

  來到前面大堂,早有夥計等著將香茹領到樓上雅間,早走幾步的向斐這時也才剛跟顧老六寒暄完畢才坐下,香茹進來三人又是一番寒暄,然後喚來夥計點菜。

  這個時間午飯營業剛剛開始,客人尚不多,廚房上菜很快,夥計一趟趟的跑,很快菜餚酒水上齊,香茹三人把盞言歡。

  向斐知香茹酒量不好,有意無意地攬下敬酒的擔子,陪著顧老六痛快暢飲,香茹也不掃大家的興,打破規矩,吩咐夥計多上了幾壺酒,讓那兩男人喝個過癮。

  一頓午飯吃了半個多時辰,桌上空了五六個酒壺,除了香茹喝剩的半壺酒外,剩下五壺酒都讓向斐和顧老六包干了,好在五味館的酒都比較淡,兩人那一斤酒下肚倒也沒喝得太厲害,只有些臉紅,神智還算清醒,夥計最後端上三碗甜羹飽腹解酒養胃。

  吃完甜羹又坐著聊天消食,眨眼間又過去兩刻多鐘,午飯終於散場,香茹向斐在大門口送走顧老六,經廚房回到後院,向斐去看看吳嬸陪她坐坐,柏安也就正
好順便跟著香茹的下人蹭頓午飯。

  香茹站在自己的屋門前,看著向斐走到吳嬸門外,然後就見吳嬸段菲兒還有桂花一道出來迎接,吳嬸請向斐屋裡坐時,段菲兒與桂花笑著話別跟進屋去,桂花才匆匆往香茹這來。

  香茹淡定地吩咐桂花先去泡茶給向斐吳嬸他們送去,等桂花行禮退下後,香茹勾勾手指喚二妮到身前來。

  「桂花什麼時候跟段菲兒關係這麼好了?」香茹很少過問下人的私事,要不是剛才看到,她都不知道桂花跟段菲兒如此親近,看段菲兒那笑模樣,早沒了第一天來時的那內向不安。

  「姑娘,她們倆挺談得來的,桂花姐自己女紅也好,兩人沒事就在一塊研究女紅,早就是一對朋友了,吳嬸也挺喜歡桂花姐的,賺了錢買了些什麼吃食還會叫桂花姐一塊去吃。」

  「段菲兒那性子是該有幾個朋友才好,那你們倆有跟著學到什麼技藝麼?」

  二妮慚愧地低下頭,「我姐妹倆愚笨,比不了二位姐姐,繡個手帕都要幾天工夫。」

  「你們還小,慢慢練吧,將來練得好了,年紀又大了,把你嫁出去,也能憑這手藝給家裡賺點零花錢。」

  「姑娘,我不嫁,說好的,我不嫁。」二妮沒料到香茹這麼說,一下急了,以為香茹要趕自己走,趕緊表態。

  「真的這麼想?那你頭上的髮釵怎麼回事?昨天買菜回來換的吧?我是不知道桂花跟段菲兒的事,可你們幾個貼身的我可一直看得清楚。」

  二妮臉色煞白地摸了一下頭上髮釵,「姑娘,我我自己買的。」

  「要真你自己買的又何必慌成這樣?」香茹失笑,「去跟那小子說,要想幾年後娶你回家,就給我好好幹活。」

  「姑娘……」二妮眼淚汪汪,「姑娘,我錯了,我不該……」

  「有什麼該不該的,年輕姑娘哪有不想嫁人的。桂花快回來了,把眼淚擦了,別讓她看到,你回屋歇著去吧,我不用人伺候。」說罷,香茹上樓回臥室午休。

  「是,姑娘。」二妮目送香茹走遠,又聽到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趕緊用袖子胡亂擦了一下眼睛,又裝作眼睛迷了沙,捂著眼睛跑下院子喚妹妹幫自己吹眼睛。

  桂花以為二妮是真的迷了眼,端著茶盤經過那兩姐妹身邊時還略略停住腳步叮囑三妮吹氣小心些,然後她就往吳嬸的房中送茶去了。

  二妮見桂花進了屋,鬆口氣,拉著妹妹進屋說悄悄話。

  「什麼?大姐竟然看出來了?!」三妮大驚失色。

  「是呀,別以為大姐是瞎的,她什麼都看在眼裡,只是不說,我剛才都嚇死了。」

  「那怎麼辦呀?大姐還說什麼了?」

  「大姐說……大姐說……」二妮說了半天,就是沒有下文,反倒臉色越來越紅,把三妮急得夠嗆。

  「二姐,大姐說什麼了你倒是說呀,急死我了。」

  「大姐要我去跟他說,要想幾年後娶我回家,就好好幹活。」在自己親妹妹面前,二妮都羞澀得不行,唯獨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泛著盈潤的水光。

  三妮瞬間變得比木雞還呆,半天找不回自己的聲音,「姐,你沒聽錯吧,大姐居然這樣說?」

  「嗯,沒錯,大姐說姑娘哪有不想嫁人的。妹,你說現在怎麼辦?我只要想到當初我們立的誓就不安,當初說好一輩子不嫁人專心伺候大姐,不然天打雷劈永世不超生。可大虎他……」二妮想到現實和誓言,羞澀褪去,換上面無人色。

  「姐,我早就跟你說了,別跟大虎走太近,大姐不過是要你們倆搭伴買菜,省得你一人買菜辛苦,可你倆現在這樣……唉……這叫人怎麼辦吶。」

  「那我把東西還他,斷了算了,再不和他走近。」二妮賭氣道。

  「姐,你瞎說什麼呢,你真斷得了?我們都在這一個院子裡住著,他天天在你眼面前來來去去,早上你們還要一塊買菜,你怎麼避開啊?」

  「那我怎麼辦啊,大姐的話不知是真是假,我又立了重誓,可是我跟大虎又是真的………」二妮說不下去,掩面而泣。

  「還能怎麼辦,跟他說清楚吧,我們是死契,他賣了五年活契,等他到期了,就算大姐肯放你,那時你也老了。姐你想嫁,他家父母肯定也不會接受,誰家新媳婦進門不是十五六、十七歲的都嫌大,過了十七就沒人要,除非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一等丫頭,一般人家誰樂意娶個十八歲以上的新媳婦,鄰居的議論誰受得了啊。」三妮毫不留情地指出殘酷的現實,以免姐姐白日夢做昏頭。

  二妮抬起臉擦乾眼淚,但神情中還是有很多不捨,喃喃地道,「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才更捨不得,離家這麼久了頭一次有男人對自己這麼好……」

  「是啊,大虎是男的,大姐對咱們再好都抵不了這個的好。唉,姐,你自己看著辦吧,我是沒辦法了,我只希望不要有一天也像你這樣。」

  「要是你也碰到了呢?大姐的生意越做越好,請的人會越來越多,以後的事誰都說不到。」

  「雇來的那都是雇工,他們本身是自由身,哪像我們是死契,哪怕大姐將來請幾十個男工,人家只要一曉得我們是死契,就不會再看我們一眼,反正我是早就不報希望了。姐,你也醒醒吧,別再傻了,你們沒有將來的,再這麼執迷不悟下去,害了你自己不要緊,要是連累了大姐可怎麼辦?大姐開買賣口碑很重要,惹怒了她對姐你也沒好結果。」

  見妹妹這麼苦口婆心地勸自己,二妮再心疼不捨也知道妹妹說得有理,必須得斷了與大虎的感情。

  「行,我知道怎麼做了,等我回頭有空了就跟大虎好好談談,把他送我的東西都還給他,讓他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嗯,姐你好好想想怎麼說,你們倆天天還要上街買菜,話說絕了又影響你們的差事。」

  「大不了我跟大姐說,不要再兩個人一塊了,就讓我一人或者他一人,要不我們倆姐妹,或者他跟小虎一塊。」

  「這樣也行,那姐你現在先洗把臉,靜靜想一想,我出去看看,別外面都沒人伺候。」

  三妮說完就出去了,在外面轉了一圈,一切正常。向斐還在跟吳嬸說話,柏安與大虎小虎坐在吳嬸門口的花架下聊天,桂花坐在上房二樓門外的迴廊上做著針線。

  沒有太長時間,一個廚房幫工在角門處伸頭喊了一聲,叫院裡的人去廚房拿午飯。院裡的人立刻蜂擁進廚房,魚貫端出一個個大托盤,分送到不同的房間。

  向斐見吳嬸母女的午飯送來,他也就結束談話,告辭退出,下樓來的桂花迎上向斐,請他先去客廳歇歇,給他上了杯茶,又從書房拿了幾本閒書給他打發時間,桂花就退下與二妮姐妹吃飯去了。

  這時二妮已經重新梳洗好了,桂花一點端倪都沒發現,三個姑娘說說笑笑的吃著午飯。

  柏安狼吞虎嚥地吞掉午飯,跟大虎小虎道聲謝,一抹嘴飛奔出來尋自己少爺,主僕倆自顧自的走了,沒要人送。

  香茹午覺起來照常做事,她根本沒問下人有沒有好好招呼向斐,她直覺向斐不會跟她計較這些東西,有時候這位少爺表現出來的馬虎隨意可以看作是一種不露痕跡的周到體貼,這使得香茹與他接觸時較為輕鬆自在,不會去刻意在意社會傳統習俗這些東西。

  當天就這麼平靜地過去了,新鋪面的事由向斐一力負責,香茹除了負責出方子其它的事都不需操心,她樂得輕鬆。

  次日一早,二妮大虎準時出門趕早市買菜,回來之後兩人間的氣氛變得不太一樣,依著這麼多天養成的習慣,二妮大虎回來後一直在上房廊下台階前分手,二妮找香茹報賬,大虎把菜送去廚房小院。

  但今日二人回來卻是各走各的,互相不搭理,大虎僵著一張臉進進出出,在院子裡掃地的小虎叫他也不回應,逕直回屋,也不知是怎麼了。

  沒多久,二妮下樓來,她神情淡定,但也是直接回屋,不與人多作交談,三妮幹完她的話匆匆回屋與姐姐說話,才得知剛才趁著買菜二人獨處的機會,二妮跟大虎攤牌了,並把對方送的所有禮物都還了回去。

  可是攤牌後的二妮心裡並不好過,說完前因後果就趴在床上痛哭失聲,三妮想安慰又無從說起,只能陪著姐姐一塊掉眼淚。





入門 第183章

  大虎那邊也一樣,二虎掃完院子也匆匆回屋詢問緣由,看到大虎坐在床上面如鍋底,桌上扔著一個手帕包著的東西,打開一看是各種姑娘家的飾物和一些銅錢,他心裡一下鬧不明白了,走到大虎身邊拍拍他的肩。

  「怎麼了?昨天不還好好的麼,怎麼今天就變樣,東西都還回來了?」

  「我哪知道,別煩我,正煩著呢。」大虎煩躁地撓頭。

  「說說唄,說出來一起合計合計,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唄。」

  小虎一說,大虎更煩躁,「你沒長眼啊,沒看到桌上那堆東西啊,都還回來了你說還能是什麼事?」

  「我不明白的就在這裡啊,怎麼好好地全還你了呢?你們這一早上出去,她跟你說什麼了?」

  「她說她要恪守當初的誓言。我倆不合適,等我到期她也老了,我家不會接受那麼大年紀的媳婦,叫我另找別人,別再纏著她了。以前送的首飾全還了,給她買的胭脂水粉她用了還不了就折現錢還我。」

  「說的也是,你倆年歲差不多,五年後你二十一,她也二十上下,不說別人,你爹娘能接受那麼大年紀的媳婦麼?」

  「我不知道,我賣身為奴就是為了籌錢給我哥成親,我那嫂子就比我大一歲,估摸著等我成親的時候,我爹娘可能也會給我說個十六七歲的媳婦吧。」大虎搖頭歎氣。

  「是啊,你也這麼說了,那就聽她的,斷了吧,別再想了。」

  「可是你不覺得斷不了麼?大家都住一個院裡,抬頭不見低頭見,她話說到這個份上,日後怎麼相處啊。」

  「她就是逼你死心呢,她當初在姑娘跟前磕頭立誓,大家都看在眼裡,她不能跟你好這是事實,你就別想不開了,權當好聚好散吧,死皮賴臉的也沒什麼意思。」

  大虎一時沒有更好的主意,糊里糊塗地跟著小虎的話點頭。小虎見他應了自己,以為大虎會慢慢想開,也就不在說什麼,想到一會兒送菜的大車就該到了,於是讓大虎一人在屋裡冷靜,他出門準備去廚房小院。

  院裡吳嬸正好逮著小虎打聽情況,小虎什麼都沒說,敷衍吳嬸幾句,叫上何小傑兩人匆匆去了廚房。

  香茹本是在屋裡等著吃早飯,卻聽桂花稟報二妮與大虎的異樣狀況,又見那四人分別進了屋半天不出來,知道今天早飯是沒人弄了,拿了些錢叫桂花去街上隨便買些包子豆漿湯餅油條,把早飯對付過去,然後喚了二妮大虎一起在客廳問話。

  在說話前,香茹把桂花支了出去,沒讓她旁聽,還關起大門,客廳裡只有香茹他們三人。

  「說吧,你倆早上怎麼回事呢?」香茹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二妮大虎兩人慢條斯理道。

  「回姑娘,沒什麼事,就是一點口角。」二妮先說話。

  「口角?為什麼事口角?」香茹問道,「你倆不是一直好好的麼?什麼事吵得這麼難看?」

  「就是……」大虎想發言,二妮突然伏身磕頭,「求姑娘作主。」

  「說。」

  「求姑娘免了二妮與大虎每天早上的差事,二妮寧可與妹妹一同買菜,也不願再與大虎搭伴。」二妮咬著下唇神情堅定,大虎卻是臉色煞白,香茹看在眼裡心中有數。

  「理由。」

  「不想被街的人說閒話,求姑娘成全。」二妮的理由非常充分。

  「大虎也聽見了?」

  「沒有,大虎沒聽說過。」大虎連忙搖頭。

  二妮急了眼,沖大虎嚷嚷,「明明就有,是你自己沒聽見。」

  「吵什麼。二妮你學學,街上的人都是怎麼說的?」香茹道。

  「街上的人天天看我倆趕早市,以為我倆是夫妻,我說不是他們還不相信,有的半信半疑的還說怎麼會有主人家這樣安排差事。所以我不想再和大虎搭伴了,求姑娘成全。」

  「當真?」香茹不太相信,誰家三姑六婆閒到這個地步說人家下人的閒話,不怕主人家報復?

  「當真。」二妮咬牙點頭。

  「沒有大虎幫你,那麼重的菜籃子你一人提得動?」

  「請姑娘讓三妮與我搭伴。」

  「不行,你平時買菜的時候,三妮就在廚房預備早飯,你倆都上街去了,誰在廚房忙活?本來我這丫頭就你們跟桂花三個,難道讓我來做所有人的早飯麼?」

  二妮著了慌,「姑娘,二妮不是這個意思,二妮只是不想再和大虎搭伴買菜,那不如姑娘讓大虎二虎他們自己去買菜好了。」

  「這更不行,現在你倆每天買菜回來,二妮你直接上二樓跟我報賬,把你撤了讓他們小廝自己單干,那日後我要聽報賬還不得特意下樓去?二妮,這裡到底誰是主子你搞清楚了沒有?」

  二妮都快哭了,「可以讓何小傑……」

  「何小傑?那還沒發育的小雞仔模樣?他扛得動整袋整捅的米面油麼?」

  二妮徹底無語,失望地發現竟然沒有人可以作她的擋箭牌。

  「大虎,你來說,今早你二人為什麼口角。」香茹不再理會二妮,轉向大虎。

  「姑娘,我……」大虎囁嚅著,一句完整的話都吐不出來。

  「吞吞吐吐地做什麼,說話!」香茹拍了一下桌子嚇唬那兩人。

  「姑娘息怒,我說,我說,我全說。」大虎一個激靈,「早上二妮把我以前送她的東西都……」

  「不,不許說,沒那回事,就是街上的人說閒話。」二妮推搡了大虎一下,再次打斷他的話。

  「二妮,閉嘴。大虎,繼續說。」香茹再拍一下桌子,強行制止二妮打岔。二妮不敢再造次,老實跪著,可雙肩卻在不自覺地顫抖。

  「姑娘息怒,我全說。我招認,我跟二妮一直偷偷好著,可是今早二妮把我以前送她的東西全部還給了我,說到此為止,她不想拖累我,我不接受,這才吵起來。姑娘,您別怪罪二妮,都是我的錯,是我招惹的她,她是好姑娘,她一點錯都沒有,全是我的錯,求姑娘責罰。」大虎把心一橫,老實話供後,伏身咚咚地磕頭。

  香茹一點驚訝的反應都沒有,她就是要逼出那兩人的實話,她才好做下安排。

  「二妮,大虎說的可是實情?」

  「是,姑娘,是實情。」二妮聽完大虎的招供人就軟了,生怕香茹發怒,低著頭,全身抖得不行。

  「下人背著主人私下勾搭,可是重罪,你們知錯麼?」

  「知錯,我們知錯,再不敢了,不敢奢望姑娘原諒,但求姑娘責罰,我一人承擔,不關二妮的事。」到了這個時候大虎還在為二妮求情。

  「大虎,沒看出來你年紀不大倒挺重情的。你就那麼喜歡二妮?」

  「喜歡,我是真喜歡二妮。」反正實情都說了,大虎也豁出去了。

  「你這毛都沒長齊乳臭未乾的年紀懂得多少男女之情?知道什麼是喜歡?」

  「喜歡就是想時刻看到她,就是看到街上有什麼好東西就想買來給她,喜歡看她笑,喜歡和她說話,自己有的都想和她分享,還有好多好多。」大虎伸長了脖子面紅耳赤地道,二妮尷尬得雙手掩面低頭,露在外面的耳朵幾乎紅得快要透明。

  香茹肚裡差點笑翻,多可愛的純純小戀情啊,只可惜她還是要繃著一張冷臉,繼續折騰這對可憐小情侶。

  「二妮,大虎說的可是實情?」

  二妮仍舊雙手掩面,不動也不說話,讓人不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麼。

  「二妮,把手放下來,說話。」香茹逼道。

  大虎也用胳臂肘頂頂二妮,讓她趕緊說話。

  終於二妮略略放開雙手,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吐出一個「是」字,又趕忙把臉遮起來。

  「二妮,你對大虎又是什麼看法呢?」

  香茹這問題問得太直接了,二妮根本不好意思回答,捂著臉側過身,說什麼也不出聲了。

  等好一會兒見無下文,香茹自找台階下場,「大虎,看二妮這樣子,看來是真的對你沒興趣,你就別再想著她了,你倆即時拆伙,明早開始我讓三妮跟你一塊出去買菜。」

  「姑娘……!」大虎一驚。

  「姑娘!」二妮也驚到了,臉上的血色咻地褪去,急切道,「姑娘,三妮年紀還小,她不會算賬,數字大一些的加減她就會出錯,讓三妮去買菜她一定報錯
賬。」

  「這樣說,那最佳人選不還是你跟大虎麼?可你又不願意跟大虎搭伴了,你叫我怎麼辦?總得找個替補的吧?難道讓我天天親自趕早市買菜?」

  「姑娘,我……」二妮給逼得抓耳撓腮,怎麼說都不對,錯全在她身上,彷彿就是她一人無理取鬧一般。

  「姑娘,您別逼二妮了,她只是個姑娘面子薄,街上閒話難聽,姑娘就饒了她吧。」大虎又求情。

  「大虎,你怎麼老是幫二妮說話?就那麼喜歡她?看不得她受一點委屈?」

  「姑娘,今日之事都是我惹出來的,我自願領罰,請姑娘拆了我們的伙,以後讓小虎與二妮買菜吧。」

  「行啊。二妮,你可願意?你可想清楚,我這裡人手不夠,你要再和小虎鬧翻可沒人換了。本來你倆這點破事我還不太在意,少年懷春少女思春這都是人之常情,可你們偏要鬧這麼一場,那行,我遂你們的願。現在鄭重警告你倆,一旦拆伙,你倆就要保持距離,有什麼事有什麼話讓別人轉達,別讓我聽到你們又偷偷摸摸好上的消息,不然我絕不饒了你們兩個。」

  二妮大虎極度震驚地望著香茹,隨後兩人又對視良久,大虎緊張地望著二妮,而二妮嘴唇吸動半天愣是沒有一個字,不點頭也不搖頭,整個人好像傻了一般。

  「二妮,看在你是我異母妹妹的份上,我再最後一次問你,你到底想清楚沒有?我沒有那個耐心時間陪你耗在這裡,搞清楚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二妮遲遲不說話,香茹等得不耐煩,嚴厲喝斥道。

  二妮被香茹這聲厲喝一嚇,身子一縮,跟著眼淚就滑落下來,哭著搖頭。叫人更弄不明白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香茹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二妮對大虎道,「你看這傻兮兮的丫頭,真不知道你到底喜歡她哪點,大虎,你要真想給自己討個老婆,那個三妮你覺得怎麼樣?」

  「啊?」大虎傻眼。

  二妮激動起來,「姑娘,求你,三妮還小,別趕她走,當初說好的,我們一輩子不嫁人,甘心伺候姑娘。」

  「這話三妮說我還相信,你現在說我一點都不信了,一個明明已經思春還跟人好了一陣的姑娘說一輩子不嫁人,要不要我拉你出去找街坊評評理,看有幾分可
信度麼?」

  「不要,不要,姑娘,求你,我知錯了,我再不敢了,我不會再對任何男人動情了,我一定恪守誓言。」

  「別,我不信了,這話你下輩子講給別人聽吧。大虎……」

  「在,姑娘有何吩咐?」大虎跪直了等香茹吩咐。

  「大虎,你剛才不是說喜歡二妮麼,我把她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大虎傻得更厲害了,張著嘴不知作何反應,身邊的二妮也驚得一下收回了眼淚,兩個傻貨張著嘴望著香茹。

  「大虎,說話,你要說不好,我回頭就把二妮交人牙子帶走,省得擱我眼前煩。」

  「姑娘,別,別叫人牙子,我要,我要二妮,我娶她,等我到期自由我就娶她為妻。」大虎興奮地去拉二妮的手。

  「大虎,不行,我是死契,你是活契,咱倆身份不同,求你別這樣,將來你還是找個跟你同樣身份的姑娘吧。」被大虎莽撞地一拉,二妮總算回過神來,連忙拒絕。

  「二妮,你不願意……」大虎剛剛還高興的臉轉眼就垮了下來,「我對你是真心的,我一定會對你好的,我要是違反誓言就讓我天打五雷轟。」

  坐在上首的香茹悄悄翻個白眼,這句誓言真是隨口就來啊,跟家常便飯似的,發誓可真簡單,不過她也是真的不願留個動了春心的異母妹妹在自己身邊,什麼一輩子不嫁人甘心伺候自己,她還怕等再過幾年這兩丫頭就反悔呢,到時候怨恨自己一輩子恐怕才是真的,既然眼下有人肯要,打發一個是一個。

  「大虎,你賣身時的身價銀是多少?」既生了心思,香茹就果斷推進,拉回大虎思維,繼續正題。

  「回姑娘,十兩銀子。」

  「十兩,哦,那還不算貴。」香茹心裡盤算了一下放心下來,「這樣吧,大虎,給你三年時間,三年後二妮的年紀也到了,三年裡你攢夠十兩銀子自贖回家,跟你爹娘說清楚,請媒人上門,該做的禮數都做到位,等下了聘禮定下婚期,我就放二妮自由,讓她跟你走。如何?」

  大虎大喜過望,都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興奮感激激動之情,只曉得不斷地給香茹磕頭,「謝謝姑娘,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二妮傻得更厲害了,花了點時間才把香茹剛才的話消化乾淨,臉上再次佈滿紅暈,瞬間就一副待嫁小媳婦的模樣,香茹忍不住腹誹一下變臉真快。

  「好,就這麼定了,你倆一切照舊,不過給我收斂著點,相處時切記發乎情止乎禮,最多拉拉手親親嘴,絕對不准上床,要是搞大了肚子,大虎我可閹了你,聽到沒?」

  「哎呀!」二妮哪裡曉得香茹會說出這種淫詞來,臊得雙手蒙臉,蜷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大虎的臉色也「騰」地紅了,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十六七的大男孩,還不到男子成年的年齡,了不起就是小廝間講講葷笑話,香茹這豪放語言同樣把他也臊得夠嗆。

  「我問你們話呢,聽到沒?」香茹似是沒注意那兩人的窘境,還追著問,二妮大虎羞得實在開不口,只有頻頻點頭,香茹這才作罷。

  「好了,這事到此為止,你們倆以後別再給我要死要活的,影響大家情緒。」

  「是,姑娘,再不會這樣了,我倆這輩子一定都好好的。」大虎先前是嚇傻了,現在是笑傻了。

  「記住你今天的話就好。行了,都出去幹活去吧,一早上就光顧為你倆忙活了。」

  「是,謝謝姑娘。」大虎喜滋滋地拉起二妮,想牽她的手一道出去,二妮還在羞澀中,甩開大虎的手,先跑到門口開門出去,大虎急忙追上,眨眼兩人就一前一後地跑遠了。

  桂花邁入門來,給香茹換上杯熱茶,又看看門外院子,小心翼翼地在香茹耳邊輕聲問道,「姑娘早就知道二妮和大虎的事了?」

  「二妮身上的飾物胸脂水粉幾天一換,瞎子才看不出來,大虎每月那點月例銀我估計大半都花二妮身上了。」

  「原來姑娘什麼都看在眼裡。」

  「我身邊就你們幾個親近的,你們要是有了好歸宿我也高興,女人活一世不容易,你們要是有人要,對方人品又還好,就嫁了吧。」香茹這是真心話,她自己單身就算了,不想拉扯更多無辜姑娘陪自己跳這個大坑。

  「可是二妮當初不是這樣說的。」

  「小姑娘麼,說話不經大腦,我若當真才是自找麻煩呢。」

  「姑娘對她們太好了。」桂花讚道。

  「我自有我的主張。好了,我去書房坐會兒,你出去吧,有事再進來。」

  「是,姑娘。」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0 10:43 PM

入門 第184章

  香茹許了二妮嫁給大虎,好消息飛速地在小院裡傳開,早上鬧僵的大虎二妮兩人重新和好,大虎把二妮退回的禮物又交給二妮,二妮紅著一張臉珍而重之的收下,院裡小虎三妮小傑桂花還有吳嬸母女都為他二人高興,圍著打趣逗樂,羞得他二人真想躲回屋去,可又被眾人拽著沒處躲。

  香茹在書房聽到各種嬉笑聲,透過紗窗看到外面鬧得正歡,她也不由自主地笑笑,低頭繼續看書。

  中午時分,二妮大虎他們等人恢復正常,午休起來香茹到院中散步活動筋骨準備過會兒再去做點心,正好碰上洗衣服回來的吳嬸,段菲兒從屋裡出來幫母親晾曬衣物,吳嬸則拉著香茹避開丫頭小廝們站在花架下聊天。

  「早上聽說姑娘把二妮許配給了大虎,等他三年後迎娶二妮過門,姑娘有成人之美是好人,可是二妮和大虎有私情的事,姑娘就一點都不生氣?」

  「有什麼好氣的,又沒惹出什麼大事,不過是互有好感,誰家小子姑娘年輕時不是這樣,犯不著氣,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遂了他們心願就是,何苦做那惡人。」

  「姑娘是好心,可姑娘就沒想過要是大虎家不同意這門親事可怎麼辦?二妮那麼好一個姑娘,要是三年後聽到那樣一個消息,她哪裡受得了。」

  「怕什麼,我手底下出去的丫頭還會差?大虎爹娘不要這兒媳婦,我別給二妮找個人家就是,二妮跟我幾年,怎麼也得從我這學到些食療上的知識,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家就該知道怎樣的媳婦才是對家裡好。」香茹覺得吳嬸的擔心毫無道理。

  「哎呀,還是姑娘看得遠,說的在理,誰不會老,等又老又病的時候,二妮這樣的媳婦才是真正會伺候人的,誰家娶了誰家有福。」

  「吳嬸過獎了,能嫁掉是她們的福分,我事忙,平時想不到那上頭去,今日既然知道了就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生活有個盼頭做事都會勤快些。」

  「所以說姑娘是好人啊,二妮有歸宿了她會記你一輩子的好,將來有機會再給桂花和三妮找個好人家,說不定還會給姑娘帶來什麼好處呢。」

  「好處不敢奢求,各人姻緣自有天定,三妮還小不著急,桂花卻是個不省心的,她年紀擺在這裡,嫁是難嫁了點,要是實在嫁不掉,留著給我作伴也好。」

  「話說回來,桂花是姑娘的貼身丫頭,她要是嫁了姑娘豈不少了左膀右臂,姑娘真捨得?」

  「要是有人上門提親,桂花又肯的話,我有什麼理由留她呢,毀人姻緣將要被小鬼拔舌頭挖眼珠敲手指的,我可不想壞了下輩子的運數。」

  香茹似是玩笑,可吳嬸卻當了真,聽得有些著怕,「是哦,壞人姻緣是作孽哦,是該順其自然地好,命裡有時終須有,有人來提親放了就是,強留沒好處,看在情分上多給些嫁妝就是了。」

  「是啊,我正是這樣想的,就是不知道桂花的姻緣什麼時候能來。」

  「桂花這麼好的姑娘,將來一定是做總管娘子的,姑娘不要太操心了,姑娘你的姻緣才更要抓緊呢。」

  「去年老天就告訴我今年我姻緣無望,正好讓我安心打理買賣上的事,明年再考慮姻緣的事。」

  「明年?明年可是寡婦年,更不宜出嫁,城裡好多適齡姑娘都趕在今年出閣,姑娘難道沒聽說?」

  「哦?我還真沒留意,前面來吃飯的客人可從來不提這種話題,明年寡婦年的話,那後年好了,後年再說。」香茹一點無所謂,還覺得寡婦年真是好年份。

  「哎喲,我的好姑娘哎,別怪嬸子說話難聽,姑娘這話也就是說得好聽的。真到了後年還沒動靜,看你急不急。」

  「那到時候再說嘍,也許在那之前有人願意捨身下地獄,救我出苦海呢。」香茹繼續玩笑似地說著。

  「呵呵,姑娘真是風趣,希望姑娘的良人趕緊出現,別讓姑娘等下去了。」

  「謝嬸子吉言,菲兒姑娘好像曬完衣服了,嬸子去陪菲兒吧,我也要去廚房幹活,我們下次再聊。」香茹不想再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找借口溜了。

  清明過後是谷雨,春季的最後一個節氣,過完谷雨就是立夏,郭進幾天後帶來向斐的口信,說是整修裝飾都進行得差不多了,跟香茹商量點心鋪的開張日期。香茹想都沒想隨口就定在了立夏,並拿出幾樣夏季吃的涼糕方子交給郭進,作為開張那天的主推點心。

  做信使的郭進回去跟向斐報告,向斐同意香茹的建議,就是在立夏開張。

  五味糕餅鋪的開張準備立刻進入倒計時間,三方各忙各的,顧老六拿著新的點心方子天天試做樣品自是不提,向斐通過他的人脈提前把新鋪子的消息放出去,香茹這邊也讓夥計告訴客人們新鋪子要開張,客人們果然都很感興趣,紛紛表示到時一定去捧場。

  四月初一那天一早,吳嬸和段菲兒去城中一間寺廟上香,祈求出門在外的段書偉一切平安,順便把香茹也拽了去,讓她一道求菩薩保佑新鋪子生意興隆。

  香茹求完自己的願望,又被吳嬸拽去找廟祝算命,她先讓廟祝算自己女兒的姻緣,廟祝根據段菲兒的八卦算出來的結果平平,像有又像沒有,太虛無飄渺,讓人心中無底。

  吳嬸難掩失落地起身,安慰了女兒幾句,轉頭又慫恿香茹也算一卦,香茹坐下後報出一個八字讓廟祝算算姻緣如何,尤其是克不剋夫。

  吳嬸母女覺得奇怪,不知香茹怎麼會算這個,桂花卻緊張起來,因為香茹剛才報的其實是她的八字,而她當初就是因為被人說八字剋夫才被未婚夫家退親。

  廟祝按部就班地算完,連聲恭喜,說是紅鸞星動好事將近,而且這八字一生順福,只顯示早期會有一些波折,後面就一帆風順,是個平平淡淡無波無瀾但對普通百姓來說卻是求之不得的命數,因為老百姓講的就是平淡是福,完全沒有剋夫的跡象。

  香茹大喜,大方地給了一兩銀子的香火錢,笑瞇瞇地起身走人。

  吳嬸母女與香茹並肩走在一起,給她道喜,香茹擺手不是她的好事,「剛才算的八字是桂花的,她當初在家因為有人說她八字剋夫,使得已經訂下親的未婚夫家反悔,退了親。」

  「哎喲,桂花原來還有這樣的往事,難怪這麼大年紀了。」吳嬸同情地一歎。

  「現在好了,廟祝說剋夫之事無稽之談,而且最近紅鸞星動好事將近,桂花啊,看樣子我要給你準備一份嫁妝了呢。」香茹打趣桂花。

  桂花又羞又窘,雙手都不知道往哪擺了好,「這大庭廣眾的,姑娘不要取笑我了,怪臊的。」

  「有什麼好臊的?我還生氣呢,當初那個給你算命的是哪個混賬,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毀你姻緣,他將來一定會被小鬼拔舌頭挖眼珠剁手指。」香茹眉毛一揚,作勢生氣。

  「何姑娘別生氣呀,要不是那個人的胡說八道,桂花妹子也不會到你身邊,更沒有今日的好事了,你說是不是呀。」段菲兒細聲細氣地趕緊打圓場。

  香茹立刻順著段菲兒的台階下來,「說的是,該是我家桂花有此一劫,過了就好了,往後的日子一帆風順,就是不知道那個良人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

  「廟祝都說將近了,肯定是近日了,姑娘別急,耐心等等,想必再晚不會晚過立秋去。」吳嬸笑道。

  「喲,那我更該加緊準備嫁妝了,桂花好歹跟了我這麼久,又是我貼身一等丫頭,可不能虧待了她。」香茹越說越來勁。

  桂花被眾人左一句右一句,臉紅得像把整盒胭脂搽在了臉上,紅通通地直髮燙,羞得直跺腳,香茹吳嬸三人哈哈大笑,總算放過她,出寺門打道回府。

  回到五味館後院,桂花伺候香茹回屋更衣梳洗打扮,院裡吳嬸和段菲兒就迫不及待地把桂花的好事給宣揚了出去,大家正高興著呢,又把二妮和大虎的好事給重新提了出來,先拿他倆逗了個樂,等到桂花把香茹伺候好了下樓來,大家才逮著空把桂花圍上逗趣一番。

  桂花與大家鬧了一陣,實在受不了大家的打趣,逃也似的跑回樓上,趴在二樓迴廊欄桿上往下扮鬼臉。

  直到香茹從屋裡出來,大家這才止了喧鬧,各幹各的活去了。





入門 第185章

  立夏一大早,郭進駛來馬車接走香茹出席新鋪子的開業儀式,前期廣告做得充足,新鋪子所在街區周邊百姓都已知道,早早的就聚攏在了門外,另外還有特意
來捧場的客人,整個開業儀式喜慶又熱鬧。

  香茹向斐二人在鞭炮聲中共同拽下招牌上的紅布,盛情邀請客人們進店試吃點心。

  店堂中間並排擺放著兩張大方桌子,桌子上放了六個鋪了油紙的托盤,托盤上是切成小塊的試吃點心,每塊小點心上都插了一根牙籤,客人們將桌子圍得水洩不通爭相品嚐。

  兩個小夥計在後廚與店堂間來回奔走,撤掉吃空的托盤,再擺上新的。因為準備的點心樣式夠多,夥計們每次撤換的點心都不一樣,客人們試吃得很過癮,等他們吃過癮順便又把各樣點心的價錢打聽清楚後,就開始有人掏錢買上幾盒帶回家給家人品嚐。

  裝點心的盒子照搬香茹在藥膳館用的樣式,小小的扁平方形紙盒子,一個盒子最多裝六個湯包大小的中式點心或者兩塊西式方形蛋糕,走的就是精緻路線,誰叫這周邊住的都是中平小康以上的人家呢。

  香茹向斐與掌櫃夥計們一起招呼客人們,直忙到中午,客人們漸漸散去,香茹他們才有空歇一歇,夥計去附近酒樓叫了一桌酒席送到鋪子,中午大家不分尊卑同桌吃飯慶祝新店開業。

  飯後,大家歇息片刻,又談了一些公事,然後香茹與向斐各自回程,郭進在後院街門外停住車,看著香茹下車,桂花拍開街門,攙了香茹邁進門檻他才放心地走了。

  二妮他們見香茹回來,很開心地迎上來,唧唧呱呱地圍著打聽新店開業的事,順使告訴香茹,今天上午吳嬸收到段書偉托人捎回來的家信,說是差事有可能提前完成,會提前回京,吳嬸母女倆也正在屋裡樂著呢。

  香茹停住腳,轉身敲開吳嬸房門向她們母女倆道喜,坐了一會兒才回自己屋梳洗更衣,然後又匆匆下樓去廚房做點心,一直忙完了才回來休息。掌櫃隨後送來昨天營業的統計數字,香茹在書房裡畫完圖表,就聽桂花傳話說是吳嬸來找,有事要托香茹幫忙。

  「吳嬸,有什麼事我們屋裡細說吧。」香茹放好自己的東西,出迎到客廳,將吳嬸請進來說話。

  吳嬸連聲道謝,邁著小碎步進來,在客席坐下。

  「姑娘,是這樣,我想托姑娘請向公子幫忙賃間屋子,既然我兒子要提前回京,我想我們就不方便再住在姑娘這裡,更不好再跟向公子借住,所以……」

  「我明白了,吳嬸,明日我會寫信給向公子請他幫忙,只是不知嬸子要賃個什麼樣的屋子?是跟人合住大雜院還是賃個小單院?嬸子生活經驗比我豐富,大雜院便宜但人員複雜,小單院略貴但勝在安全清靜。」

  「我也是這樣想的,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賃個小單院的好,貴就貴點,圖的就是個安全,和房東搭伙住的也行,要是我兒子又出遠門,我母女兩個和房東一起也能做個伴。」

  「也好,我記下了,嬸子還有別的要求麼?希望能住在哪條街上?」

  「最好是能住在香椿街附近,給我家菲兒活幹的繡坊就在這街上,能住那附近的話,我女兒接活時也能方便些,這些天一直麻煩姑娘的小廝替我們跑腿,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嬸子是向公子托付給我的,我當然要把嬸子和姑娘照顧好,我記下了,會請向公子留意一下周邊有沒有空屋租賃,要是離得遠點多走幾條街沒關係的吧?」

  「無妨無妨,多走三兩條街無妨,我們母女隨便走走權當散步了。」

  「那好,嬸子還有別的要求麼?沒有的話我這就寫信,明天好叫人去送。」

  「沒了沒了,就這些,麻煩姑娘了,多謝多謝。」吳嬸邊說邊起身,笑著往外退去。

  香茹送走吳嬸,吩咐桂花代筆寫信,明天一早讓小虎送去向家大宅。

  第三日的上午,收到信的向斐派人過來找吳嬸,再次仔細地詢問了一遍賃屋的要求,然後就走了。

  七八日後,再次收到向斐送來的信,說是找到了幾家符合要求的小院,送信者與吳嬸定下看房的時間,次日上午駕車來接走了吳嬸母女。

  吳嬸母女倆這一去就是大半天,下午才回來,臉上笑盈盈的,帶回來好幾間備選屋子的資料請大家幫著參考參考。就這麼又是幾天時間,經過反反覆覆猶豫不決之後,吳嬸與段菲兒終於定下了要賃的屋子,再托了向斐,派人接她倆去與莊宅牙人簽賃屋合同。

  簽了合同,吳嬸母女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搬家,幸好她們本身也沒多少東西,在大家的幫助下半天時間就全收拾完畢,當時香茹親手燒了一桌菜與吳嬸母女一道吃,算是餞別,將來有緣再聚。

  第二天,向斐的人來接吳嬸母女搬家,香茹送她倆上車,雙方依依話別。

  吳嬸母女搬走,香茹這個小院重新恢復清靜,雖然以前吳嬸她倆在時也沒怎麼打擾香茹,但到底是外人總有很多不便的地方,今日走了,香茹好像卸了一個好大的包袱般渾身輕鬆,一邊吩咐二妮三妮重新打掃屋子,一邊讓大虎小虎上樓搬下一張躺椅放在樓梯邊的花架下,手邊再放一小幾,香茹悠哉地往上一躺,在初夏的微風中看書品茶,好不自在。

  吳嬸搬走時已是四月下旬,五月初香茹從郭進嘴裡得知段書偉已經回京,他感謝香茹這一個多月對他母親妹妹的照顧,想來拜訪道謝,順便送些五月五的節禮。香茹沒有拒絕,於是約了五月初四見面。

  兩日後的上午,在向斐的陪伴下,吳嬸帶著兒子女兒回來拜訪香茹。

  香茹站在上房門外的台階上迎接客人,將走在吳嬸左邊的段書偉大大方方仔仔細細地從頭到腳看了個遍,皮相沒有向斐那麼帥,也沒向斐高,但氣質一樣不錯,白白靜靜的,眉眼間略帶些憂鬱,這個可能跟自幼的成長環境有關,綜合來說是個扔進人堆裡不容易埋沒可以打上帥哥標籤的俊秀男子。

  向斐今天穿了件牙白色的袍子,手上拿著一把扇子,扇子上掛了個玉扇墜兒一搖一搖的,與段書偉不同的是,他滿身滿面的都是公子哥兒的恣意,兩人的成長環境從他們的舉手投足中全部表露出來。

  向斐走在段書偉的身邊,看他的指指點點的動作,想必是在跟段書偉介紹香茹,但他很快就發現香茹的目光也正打量著段書偉,那目光裡流露出來的意味一下讓他想起去年第一次在街上遇到香茹時的情景,那樣直勾勾的毫不掩飾好似藏著特殊目的的危險眼神。

  向斐心中不太爽快,在快到遊廊台階前時,他突然一個躍步,直接跳上三級台階落到香茹身邊,同時手中扇子「刷」的展開伸到香茹眼前,擋住她的目光,並小聲提醒道,「喂,我說二東家,你好歹是個姑娘家,麻煩你矜持一點好不好?」

  好不容易來個氣質形態不一樣的帥哥,香茹看得好好的,順便端著架子等著一會兒行禮,冷不妨地被向斐突然打斷,嚇她一跳不說還影響心情,嘴上自然更沒好話,「廢話,許你們男人滿大街看美女,就不許我在自己地盤看看帥哥?你雙重標準不要太過分了。」

  「喂,我才沒有……!」向斐要抗議,他從來沒幹過這事,他都是被人家肆無忌憚地打量。

  但香茹根本不理睬他,直接扔個大白眼,一把拍開他擋在自己臉前的扇子,滿臉堆笑地伸出雙手迎上吳嬸。

  「嬸子,好久不見了,這幾日過得可好?」

  「好,都好。何姑娘,來,這就是我兒子段書偉,剛從京城回來就一直說要謝謝姑娘的照顧。」

  「段公子客氣了,公子是斐三少爺的朋友,幫忙是應當的。外面天熱,大家都屋裡坐吧。」香茹給段書偉行過禮,請了吳嬸三口進屋,始終沒搭理向斐。

  向斐知道香茹有些生氣了,識趣地摸摸鼻子,自覺地跟進屋去找位子坐下,心裡還覺得有些委屈,不就是叫她不要盯著男人那麼使勁瞧麼,至於還個白眼麼,那是姑娘家應有的儀態麼?

  主客落座,段書偉作為代言人,先送上各樣禮物才開始寒暄,雙方你來我往的客套,聽段書偉講一些這段日子以來他在外面的趣事。向斐坐在下首默默無語,只管自己喝茶,一聲不吭,好像生氣的其實是他似的。

  這種毫無油鹽的談話竟然一直持續到了午時前,主要就是段書偉在講,他們不把話題引到向斐,向斐就不插嘴,就是要他說話他也是三言兩語地把話題給扔了回來,不過表現上還是那麼的禮貌周到,只有香茹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傢伙好像在生氣?

  這下輪到香茹犯嘀咕,沒吃錯藥吧這少爺?不就說他兩句麼,至於麼?

  香茹扭臉,沖吳嬸微笑,適時接過她的話茬,將話題轉移到午飯上,熱情地招呼客人們隨她一起去前面樓上雅間吃飯。

  桂花引領吳嬸一家三口走在前頭,香茹落在後頭,經過向斐身邊時,向斐還懶洋洋地坐著沒有動彈,臉也撇到一邊,更不理會柏安的提醒催促。

  香茹見前面幾人已經出門拐彎,低頭衝向斐詭異一笑,向斐看她笑得奇怪,尚未反應過來,香茹的爪子已經摸到了向斐的發頂,還輕輕拍兩下,「可憐孩子,這一上午憋死你了,乖,有什麼話吃完飯再說。」

  在柏安眼珠子幾乎脫眶的目瞪口呆下,向斐的臉瞬間像蒸熟的螃蟹,紅得徹底,隱隱好像還帶冒煙的。

  怎麼感覺上……自己好像……被調戲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0 10:49 PM

入門 第186章

  向斐不愧是經常混跡於風月場所的老手,香茹行為大膽的肢體接觸他只是稍有不適,很快就重新鎮定,開始反調戲。

  向斐扯下香茹放在自己頭頂上的手,笑瞇瞇地握在手裡明目張膽地狂吃豆腐,「是啊,一上午坐著不能動,真憋死我了。」

  香茹不急著抽回被握住的那隻手,反倒另一隻手又伸了上來,挑逗地挑起向斐的下巴,笑道,「嘖嘖,你這笨笨,就看你光喝水不說話,一上午了能不憋得難受麼。茅廁在哪你知道,自己去啊,乖,上完了要記得洗手,別讓吳嬸他們等太久哦。」

  說完,香茹轉身就要往外走,順勢抽回了被向斐握著的那隻手,而向斐已經被香茹的反調戲給驚住了。

  香茹邁出門檻,還不忘回身提醒向斐動作快點,然後她才款款消失在了門外。

  向斐一臉糾結。

  柏安刻意無視剛才這二人的肢體接觸,直接奔向他認為的重點,「少爺,原來剛才您一直不吭聲是因為喝多了水啊,您直說要方便不就行了麼,小的還以為少爺您哪裡不高興呢。」

  向斐氣滯地橫瞪一眼,「我說了要方便麼?」

  「少爺,小的知道您從來不喜歡在外人面前說要方便,現在四下無人,少爺趕緊去放鬆放鬆,何姑娘已經去前面了,別讓大家久等你一個啊。」柏安說著伸手就要扶向斐起來,連拉帶拽地往門口走,向斐氣結地任由柏安將他帶往茅廁,心想怎麼以前沒發現自己這小廝居然這麼笨的。

  不過,何香茹的手真的好粗糙啊,真是做慣了粗活的手,一點都不好摸。

  向斐胡思亂想地被柏安塞進了茅廁放鬆,等他一身輕鬆地來到前面樓上雅間,桌上酒菜都上齊了,就等他一人。

  眾人吃吃喝喝自是不提,香茹照例是不怎麼喝酒,所有的敬酒都由向斐主動攔下,最後就變成了香茹招呼吳嬸和段菲兒吃菜,向斐與段書偉拼酒的場面。

  飯後大家稍事歇息,然後吳嬸一家三口提出告辭,向斐也不久留,柏安繞到廚房邊門外把馬車牽出來,香茹將客人們送到店門外,雙方友好道別分手。

  送完客人香茹回自己上房休息,無聊的半天總算過去,她脫了衣服倒頭就在床上睡著了。

  這個由吳嬸段書偉發起的社交活動在香茹看來很沒必要,要不是看在向斐的面子上,她根本不想應酬,說她冷血無情好了,她的確是把段書偉擺在生意的角度上的,她出錢請段書偉畫畫,錢貨兩訖,對於吳嬸母女她也只是把她們當作短期租客而已,根本沒那麼多感情投入。

  香茹午睡起來,就把上午的事給忘到腦後去了,按部就班地該幹什麼幹什麼,小日子繼續過得逍遙自在。

  次日五月五,夏季最重要的一個節日,前面藥膳館所有人忙得腳不沾地,香茹也親自到前面幫著招呼,遇著有需要的客人還給開張合適的食療藥膳方子。這就是開藥膳館的好處,只要客人開口,香茹還是會履行食醫職責,為客人開出合適的方子,而客人也照規矩另付診費,兩廂便利皆大歡喜。

  過完節後沒幾日,香茹正在書房整理繪製四月份的月度經營報表,桂花突然興奮異常地跑進來,「姑娘姑娘,快來,快來,有客人找你。」

  香茹放下炭筆,抬起頭奇怪她問道,「什麼客人?」

  「是官媒,說是來給姑娘提親。」桂花歡喜地好像是她自己的喜事一般。

  「官媒?」香茹皺起眉頭,首先產生的一個念頭就是反感,「就說我不舒服,不接待,打發走。」

  「姑娘,為什麼呀,有媒人上門好歹你去聽聽她說什麼呀。」桂花沒聽香茹的命令,反而自作主張地走過來,拉了香茹往外走。

  「人家都進來了,好歹你給人家個面子,招呼一杯茶,大家面子上好看些吧,賣嘴皮子的這種婆子可得罪不起啊。」

  香茹被桂花說得沒辦法,只得來到家廳接見媒人大駕。

  媒人是個中年婦女,既是官媒,穿得很有些體面,符合身份和年紀,頭上沒有那俗不可耐的大花,行為舉止都比較靠譜,不那麼讓人反感,香茹總算是有些耐心準備聽這媒人說些什麼了。

  主客就座,桂花互相引見,得知媒人夫家姓王,照行裡規矩就叫王婆。

  王婆甫落座,還沒喝茶,就先給香茹道喜,「恭喜姑娘,姑娘有喜事了。」

  香茹挺起脊背端坐著紋絲不動,笑得四平八穩,「請問王婆,喜從何來?」

  「恭喜姑娘,有人家看上姑娘,特求婆子我來說項說項。」

  「哦?好說,請王婆仔細說來聽聽,讓我評價評價考慮考慮。」

  「好姑娘,這人家就住城東,姓姜,家裡三代都是做生意的,到現代已經是家大業大,唯一的遺憾就是當家少主已過廿五仍缺良伴,姜家家長看上姑娘,知道姑娘也是獨身一人,所以求了婆子我來說和一下。」

  「聽上去好像是門好親事?」

  「姑娘放心,姜家是大戶,只要嫁過去不愁吃喝,姜家現在就這一個男丁,嫁過去姑娘就是唯一的少奶奶,日子可好過了。」

  「這麼說,敢情我現在愁吃愁喝衣食無著,迫切需要找個男人做我的長期飯票?」香茹不太客氣的回敬道。

  王婆微愣一下,反應過來,連打自己兩個嘴巴子,「看我這張嘴,得罪了姑娘,婆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姑娘現在日子不錯,可要嫁到姜家日子更好,人往高處走嘛。」

  「既然姜家條件那麼好,有的是好姑娘任他挑選,怎麼會看上我這個超齡的女人呢?」

  「姻緣講的就是個緣分麼,姜家的緣分就是姑娘,別家的姑娘再好姜家看不上那不也是沒辦法麼。」王婆陪笑道。

  「可是我去年算的一卦,說我今年姻緣不利哎,怎麼辦?我該信哪個呢?」任憑媒婆嘴裡生花,香茹也有應對之策,她知道媒婆給人做媒時最喜歡拿各路神仙發誓,看這王婆怎麼解。

  「哎喲?還有這事?」王婆沒料到香茹會有這一問,再次愣住,她做的媒多了,還真少見這樣的答辭。

  「是啊,當時那簽啊好多人都看見了,都叫我今年小心些。可王婆你今天來了,我也不好瞞你,你說是不是?」

  「喲,姑娘這卦倒的確是個麻煩事,神明既有旨意,咱們也不能強行說和害了姑娘。」

  「是啊,怎麼辦呢,今年只剩了半年,明年又無春,後年倒是雙春,可那時我已廿四,怕是已經無人問津,不必勞煩官媒辛苦了。」香茹嘴角半含譏笑,嫁不嫁人將自己說得了算,她可不耐煩跟個陌生人玩什麼盲婚啞嫁的遊戲。

  王婆略沉思了片刻,心裡似是有了主意,神情若定,「姑娘別急,容婆子我回去想想辦法,萬不叫姑娘拖到後年去。」

  「王婆好本事,竟然能解天意。好啊,我就等王婆的法子,不過在這之前,王婆能不能把姜家的事多告訴我一些,那位姜家少主叫什麼?住哪裡?家裡做什麼生意的?也好讓我心裡有個數,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個良人。」

  王婆聽香茹說得也有些道理,而且看香茹的樣子似是自己不說不行,於是也就老老實實地說了,「姜家住城東八角場,他家少主叫姜焱,家裡也是做生藥生意的,跟姑娘算是半個同行。」

  「哦,我就想著八成是行當內的,外行人怎麼可能看得上我,畢竟我這年紀擺在這呢,只有醫藥行當的才能接受二十歲以上的媳婦。」香茹臉上的笑意多了三分,似是開心。

  「是呀,說的是呀,醫藥不分家麼,醫藥行當裡互通姻親的多了去了,姜家是戶好人家,姑娘要是嫁過去不會受委屈的。」

  「行啊,那我就靜等王婆解天意轉運的法子,然後再考慮與姜家的事吧。不轉了我的運,我今年還是姻緣不利,王婆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要是真事成了,謝媒銀肯定少不了你的。」香茹淺淺微笑,儀態大方。

  「是是是是,我全明白姑娘的意思,我這就回去想法子去,請姑娘靜候佳音,一定有辦法的。我就不坐了,這就告辭。」王婆打著保證,起身由桂花送出了門。

  香茹背負雙手溜躂回書房,淡定地繼續畫圖表。

  桂花很快回來,雀躍著來到香茹身邊圍著她打轉,「姑娘姑娘,姜家是戶好人家吧?」

  「難說。」

  「王婆都那樣說了,姜家還是半個同行呢,雖然不是那七家,但想必也不會差到哪去的吧?」

  「不一定。」

  「怎麼會呢?聽王婆的說辭,那姜家應該挺好的啊。」

  「你自己才說過王婆是賣嘴皮子的人了,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的?你自己沒腦子啊?」

  「那我看姑娘跟王婆談得那麼熱絡,還請她幫忙轉運,姑娘要是對姜家不感興趣,何必又這麼說?」

  「我只是敷衍她而已,不能得罪賣嘴皮子的啊,這不是你說的麼。」香茹一次次地拿桂花的話堵她的嘴。

  「那她要是真的給你轉運了怎麼辦?」

  「姻緣下下籤是老天給我的,她要真有那個本事改變天意,我以後就奉她為我的終身信仰,給她立長生牌,天天早中晚三炷香。不過我怕她沒那福氣享受哦。」

  「姑娘你嘴好毒哦,你好像很反感王婆說媒?」

  「我現在沒空去想那些事,只想把我的生意經營好,其它的對我都不重要。」香茹仔細算好坐標點,低頭專心畫圖。

  「可是姑娘年紀這麼大了,現在再不想,將來想要也來不及了。」

  「我自己的事自己劃算,不勞外人操心,我沒那個福氣。」

  「可是姑娘看人家兒女繞膝不會羨慕嗎?以後年紀大了身邊連個孩子都沒有,未免太孤單冷清了吧。」

  「人牙子手上有很多活潑可愛的小孩子,隨便挑。」

  「可是那些都是下人啊,哪比得上你自己親生的孩子,姑娘的想法好奇怪。」

  「什麼樣的男人值得我拿命去生孩子啊,桂花,女人要懂得保護自己啊。」

  「我完全不懂。」

  「你不用懂,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多談無益。」香茹將幾個坐標點連成直線,完成圖表。

  「姑娘,我只是希望姑娘能有個好歸宿。」

  「這話說得好笑了,你怎麼就知道姜家對我一定是好歸宿?就憑王婆那張嘴?還是說你是姜家人?那你說些姜家不為人知的內幕給我聽聽啊,讓我也長長見識,看看這個姜家到底有多大戶。」香茹擱下筆尺,將圖表仔細折好收起。

  桂花啞巴了。

  香茹才不管桂花現在心情如何,一邊收拾圖表一邊吩咐,「給我準備筆墨,我要寫信。」

  桂花趕緊鋪紙研墨,不再多言。

  香茹在桌後坐下,略微思索片刻,提筆蘸墨。

  桂花看到信紙上抬頭寫著向斐的名字,再看正文第一句就有那個姜焱,馬上想到,「姑娘是跟向公子打聽姜家的事?這事找向公子幫忙恐怕不妥當吧?向公子也是單身未婚呢,姑娘何不找你那幾位師傅師叔打聽?」

  「這種事不能找已婚婦女,已婚婦女有個通病,就是一旦得知有男人對自己尚單身的姐妹有曖昧的意思,就巴不得這姐妹當晚就跟那男人有夫妻之實,讓姐妹像她們一樣迅速進入婚姻完成身份上的轉變,而全然不會去考慮那個男人是不是姐妹的良伴,只要對方是個男人就行。」香茹一心二用,邊寫邊道。

  「姑娘,你說得太誇張了吧,你的師傅師叔不是對你一直挺好的麼?」

  「別的事可以請她們幫忙,這事絕對不行,已婚婦女的毛病我比你清楚,我不想自找麻煩。」

  「那向公子會幫忙麼?」

  「姜家跟向家才是同行,圈裡打聽點消息很方便,根本不用刻意跑到城東姜家附近去打聽什麼。」

  「哦,也對,向公子在身份上的確比那三位少奶奶要方便得多。」

  「嗯。」香茹不再跟桂花說話,專心寫信,將王婆過來說的話都寫在信裡,請向斐務必仔細打聽,越詳細越好。

  香茹寫罷信,套好信封封口,看時間尚早,喚來小虎,把信給他,告訴他這是私事,立刻送去向家大宅,一定要親手交到向斐或者郭進手上,要是他倆都不在,等也要等到他們回來。

  小虎鄭重地把信收入懷中,飛快跑了。






入門 第187章


  小虎白天出門送信直到傍晚才回來,他照著香茹的吩咐,在向家等了一個多時辰,等到向斐與親隨回來,將信親手交到向斐手上。向斐看過信,表示會親自處理,小虎這才帶了口信回來轉告香茹。

  王婆要準備所謂的轉運大法,向斐那邊調查姜家也需要時間,香茹在等待中又過了幾天自在日子,店裡的生意開始趨於平穩,每日營業額起伏不大,熟客群體漸漸形成,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香茹看著她的圖表上的線條直笑得咧嘴。

  香茹以為最先會有消息回來的是向斐,哪知兩天後再上門來的還是媒婆,這個媒婆雖是個賣花粉為生的私媒,但委託她來的人卻更加讓人想不到,竟然是段書偉的母親吳嬸。

  香茹在客廳裡接待了這位姓潘的媒婆。

  「潘婆子,吳嬸使你來有何事情?」對潘婆子,香茹就沒有對王婆那般的客氣。

  「是這樣,吳嬸托我來保個媒,想給他兒子納房侍妾,看上了姑娘的貼身丫頭,知道這丫頭是死契,吳嬸願出兩倍的身價銀子買她。」潘婆子的態度也不算熱情。

  香茹瞟了一眼桂花,桂花已經是花容失色,站在香茹身邊手足無措,神情慌張。

  香茹對潘婆子道,「麻煩潘婆子跑這一趟,請你回去告訴吳嬸,我的丫頭只做妻,不做妾,讓她別打我的主意。」

  潘婆子一聽今天要白跑一趟,連點車馬費都賺不到,心下就有些急了,「姑娘,吳嬸是誠心的,他家兒子也是樂意的,再說你的丫頭年紀也不小了,既然有人要,何必拉著不放手呢,就當多門親戚不好麼。」

  「吳嬸知道我這丫頭的好處,所以今日才會使了潘婆子過來,不然人牙子手上有的是上等的好丫頭可做侍妾,何必要我的丫頭。潘婆子回去只管照我說的回她,我的丫頭只做妻,不做妾,她這門親戚我不敢高攀。」

  「哎喲,姑娘,話何必說得這麼絕呢,段公子人中龍鳳,將來肯定是要娶好人家的女兒為妻的,別嫌婆子我說話難聽,你這丫頭可沒那資格。」

  「既然談不攏,不用談了,我的條件就是這個,納妾免談。」

  香茹的態度很強硬,潘婆子也沒別的話好說,只得起身告辭回去覆命。

  見潘婆子已直到院裡,桂花來到香茹跟前想說話,香茹擺手根本不聽,直接把她打發下去,桂花忐忑怎不安地來到外面被二妮他們圍攏安慰。

  次日吳嬸那頭沒再派人來,香茹以為這事就此過去,不再多想,也叫桂花不要多想,她不會讓自己的貼身丫頭委委屈屈地出嫁。桂花對這門從天而降的親事毫無主意,任憑香茹作主,香茹不讓她嫁她就不嫁。

  結果再次日的上午,來了個意外訪家,吳嬸竟然與向斐一起過來找香茹,非要為兒子納桂花為妾,還特意拉上向斐一起做說客。

  向斐說是說客,可他來了之後就沒怎麼發言,他深知自己不好摻和到這件事裡,樂得做個悶嘴葫蘆,兩邊都不幫。

  吳嬸好話說了一籮筐,香茹不為所動,始終堅持桂花為妻不為妾,沒有別的條件可談。

  吳嬸被駁了幾回面子,她的臉色漸漸也不太好看起來。

  「何姑娘,我是誠心誠意地來談這門親事,你又何必總是駁我面子呢。桂花都這麼大年紀了,難得我兒子不嫌棄,你又何必擋著人家姻緣呢。」

  「我求你兒子嫌棄我家桂花行不行?段公子模樣不差,又能賺錢,何必那麼委屈地要收我的桂花做妾呢?上哪買丫頭買不到?比桂花漂亮性子溫柔的隨他挑好不好?」香茹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買來的丫頭不會伺候人啊,我先前不是說過了麼,書偉總是要出遠門,他一人在外不會照顧自己,這趟回來人都瘦了,況且他也看中了桂花,桂花跟了他不會受委屈的,我的兒子我自己知道。」

  「那這事就沒法再談下去了,我也希望桂花能盡早嫁人,那天廟祝給她算的姻緣我還記著,紅鸞星動好事將近,可我卻不知道這天意指的是做人小妾,老天爺什麼時候開始不管正房管起偏房的生意了?要是吳嬸認為桂花就是這命,那我倒偏要跟老天爺作對一番不可了,吳嬸你行行好放過我家桂花好不好?」

  「何姑娘,你真是油鹽不進。」吳嬸詞窮跳腳。

  「吳嬸過獎了,我就這點優點,目前不想改。」香茹大大方方含笑點頭,向斐噗嗤一樂,看到對面吳嬸扔過來的大白眼,又趕緊收斂表情正襟危坐。

  「斐少爺,你別光坐著喝茶,好歹幫著說兩句,書偉是你那麼好的朋友,你也不想看到他出門在外身邊沒人照顧吧。」吳嬸想起了她的援兵。

  向斐見戰火燒到自己身上來了,不敢再看戲了,趕緊陪著一張笑臉解釋道:「嬸子啊,這是你們女人家的事,我一個男人怎麼好插話啊。

  再說了,桂花是何姑娘的貼身一等丫頭,左膀右臂,深得何姑娘倚重,你說要人家做姨娘,何姑娘當然不樂意了,自己辛苦調教出來的丫頭憑什麼跟你家做下人啊。別家不說,就我家的那幾個一等丫頭,哪個不是做管家娘子啊,就算做姨娘也是做自家主人的姨娘,沒有一個嫁到別家做姨娘的,那不是把自己的丫頭便宜外人了麼。嬸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斐少爺,你也這麼說?」吳嬸覺得受到了向斐的背叛。

  「嬸子,我只說理,何姑娘有她的道理,你有你的情由,我都明白,可再怎麼說也不能強人所難麼。要不嬸子,我在人給你留意留意,找幾個好點的丫頭讓書偉挑挑,反正他就是要個隨身伺候的,要誰不行,何必非得桂花不可呢?」

  「段公子要是經常出遠門的話,我個人覺得,他帶個小廝書僮也比帶姨娘小妾在身邊方便,女人每月那幾天不方便的日子叫她們怎麼跟著長途跋涉?我底下這三個丫頭每月那幾天還放假休息呢,這樣的熱天我都不讓她們沾冷水。段公子納妾的目的是要人伺候,別弄得到頭來他還要伺候別人。」香茹冷聲道。

  「嬸子,看,何姑娘講得在理,女人只能在家裡伺候,書偉在外頭還是帶小廝書僮的好,要是嬸子信得我,我讓人給你挑幾個好的,怎麼樣?」

  「我當然知道小廝書僮更方便好用,可他們不也不會伺候人麼,斐少爺啊,你不是沒看到,書偉這趟回來人瘦得成什麼樣子了,我看著真心疼啊。」

  「書偉那是為了盡早回京,日夜趕活沒休息好才變成那樣的,在家裡養一養就好了,嬸子不用太擔心。」

  「我就怕他還沒養好就又接活要出遠門,這麼一次次地累積下來,他身子遲早不要垮了麼。買來的丫頭小廝哪裡知道這正兒八經伺候人的道理呢。」吳嬸非要納桂花為妾自然是出於母親的一片愛子之心,香茹也就是看在這上面才沒有跟她翻臉。

  「嬸子,要不這事先晾晾再說如何?我先讓人去找人牙子,帶幾個男孩子去你家給書偉挑,納妾的事緩緩再說,也許日後哪天他有了更好的人選呢。」向斐做起和事佬。

  「再好的人選也沒桂花好。」吳嬸就是認死了桂花。

  「書偉有個願望,他一直想遊遍全國幾大畫院磨練畫藝,畫院裡都是男人,人家都帶小廝書僮,他帶女人的確是不太方便,別的都不說,單說女人懷孕了怎麼辦?在當地生還是送回來?不管哪樣處置都叫人不放心。所以嬸子,要不你回家跟書偉再商量商量?」

  吳嬸終於被向說服了,歎口氣,「斐少爺說的也在理,女人懷孕的確是個大麻煩,出門在外女人是不如男人方便。」

  「這就對了,嬸子,你們的生活才剛剛步入正軌,不著急增加人口,書偉還年輕,慢慢來,要是家裡缺人幹活,買兩個丫頭小廝也就是了,反正你們那院子住得下。」

  「唉,好吧好吧,我回去再跟書偉商量商量,其實他對桂花印象也蠻好的,那天吃飯的時候桂花不是一直在我們身邊伺候麼,回去一直跟我提起桂花。」

  「呵呵,可桂花是何姑娘的丫頭,我想啊桂花對書偉可沒多大印象。」向斐搖著扇子,笑瞇瞇地轉向桂花,「是吧,丫頭?」

  頭一次向斐正眼看自己,桂花一張臉騰地紅得冒煙,慌慌張張地拚命點頭。

  「呵呵,行了,嬸子,你別太操心了,讓書偉自己拿主意吧。現在時間還早,你先坐坐,我跟何姑娘談些公事,回頭等中午我跟嬸子到前頭吃飯,如何?」主題已結束,向斐順勢改變話題。

  「嗯,吳嬸在這廳裡坐會兒,我讓二妮她們來陪你聊天,中午我請吳嬸吃飯,有新菜式,飯後我再寫幾個養生的食療方子帶回去,做給段公子調理調理。」香茹眼神示意桂花,桂花到門口叫進來二妮姐妹。

  吳嬸見香茹向斐一副要忙的樣子,無奈地點點頭,二妮三妮嘴裡甜甜喚著嬸子倚到身邊,香茹招呼向斐到書房關門談話,桂花隨在裡面伺候。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0 10:54 PM

入門 第188章


  書房門在身後關上,香茹臉上的表情就垮了,嘴唇緊抿一副冷漠的表情,看著怪嚇人的。

  「好了,別生氣了,吳嬸也是為她兒子著想,看在一片慈母情的份上,你不別跟她計較了。」向斐搖著扇子大喇喇地拖了把椅子坐下,「你要我查的東西我給你查到了,聽完別跳腳。」

  香茹立刻走到向斐跟前,雙手抱胸背靠書桌而站,「有什麼樣的問題?」

  「姜焱的確是姜家唯一的兒子,姜家的家世也算還可以,唯一的問題是這個姜焱在此之前成過兩次親,你要是點頭就是第三個。」向斐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

  「他有過婚史?他那兩任妻子呢?」

  「都死了。」

  「嗯?」香茹微微一驚,這個她真沒想到,「怎麼回事?你打聽到詳情了麼?那兩任妻子都是過門多久死的?」

  「據說都是過門一年多的時間裡病死的,元配是姜焱及冠那年迎娶的,一年多後病故,無生育。再大半年後,姜焱繼弦,新妻子過門不久就病倒,也是拖了一年多後病故,同樣沒有生育一兒半女,這幾年裡只有姜焱的姨娘給他生了兩個庶子。而且從他繼室病故後,坊間就流傳姜家風水不好,姜焱克妻命再無人上門保媒。」

  「怎麼這麼可怕,那個王婆來替姜家保媒又是什麼意思?是認為我家姑娘不是京城本地人,不知道姜家這事麼?兩任正妻都無生育病故,姨娘倒生了兩個庶子,誰知道這裡面是不是有文章。」桂花氣得柳眉倒豎。

  「有沒有文章外人不好瞎猜,姜焱沒有正妻又是事實,無妻不成家,姜家為什麼看中你我不知道,但我和你合夥開買賣的事行當裡的人都知道,姜家既是藥家的,他們就該猜到你一定會找人打聽,可還是使了媒婆上門,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真不好說。反正不管那姓姜的是不是真的克妻,他都不是你的良人,派人去找那王婆回絕掉吧。」

  「說的是,等下次王婆來我就回掉她,她上次臨走都還說要想辦法幫我做法轉運,讓我的姻緣運變得好起來。」

  向斐嗤笑,「笑話,天意豈是人力說改就能改的,這話一聽就是蒙人的,等她下次來找你,別聽她廢話,直接拒了她,別的不說,光是她隱瞞姜焱克妻這事,這老婆子就不值得信任。」

  「嗯,等她下次來要是說找到了法師能給我轉運,我再拒她。王婆是官媒,她要耍花招倒霉的是她自己,但倘若她拼了名聲也要玩花樣的話,又正好說明姜家看中我的確是有目的,斐少爺正好查一查,說不定還能順便淨化一下行內風氣。王婆說姜家已過三代,跟你們三家相比他們又沒有很好的根基,我有理由懷疑姜家現在是落日之象。」

  向斐啪地收起扇子,「你想的沒錯,的確有這種可能。也罷,我回去就讓人留意起來,再看王婆的表現,要是她真耍花招,那我向夏徐這三大京城藥家少不得要聯手一次了。嘖,話說回頭,你身後站著京城醫藥行當七大家族,很多人都在打你的主意,你今日拒了姜家,難保明日又會有別家上門。」

  「不怕的,因為時間來不及了,今年只剩半年,要是誠心娶媳婦的人家,半年時間都不夠女方家準備嫁妝,而明年無春不宜嫁娶,等到後年我都廿四了,醫藥家再怎麼不介意二十出頭的媳婦,可也沒有廿四這個年齡的初婚新婦吧?」香茹的小算盤打的啪啪響,她知道只要拖過這幾年,往後就再無人給她說媒,她就能悠哉地過著她的小日子,在這個世界了此餘生。

  向斐表情怪異,「你這是存心不想嫁人啊。為什麼啊?哪有姑娘家不想嫁人的?」

  「嫁人有啥好的,萬一我死於難產,那我的孩子怎麼辦?等我男人另娶了,我的孩子豈不要重複我小時候的日子?」

  「喂喂,你想太多了吧,你又怎知你一定會死於難產?你的孩子一定受到虐待?你先知啊?」

  香茹很鄙視地撇嘴,掰著指頭給向斐做科普,「女人分娩時有很多種死法,胎位不正就不甩說了,大人小孩一塊死的常有。還有什麼胎盤前置引發大出血啦這是一種死法,產婦本身身體不好賭命分娩的萬一運氣不好這又是一種死法,還有那產後血崩這也是常見的一種死法。另外孕婦還有各種死法,胎兒沒在子宮內而是在子宮外的宮外孕導致內出血死亡,還有妊娠幾個月了結果心臟有隱疾心力衰竭死亡的,還有那妊娠急性黃疽的死法。還有哦,別以為順利分娩母子平安就萬事大吉哦,胎盤*****下不來也是要命的哦,另外產婦產後的產褥感染也是有可能哦。孕產婦的死亡原因五花八門數都數不過來,雖然有個概率問題,不是人人中招,但一旦發生在我身上就是百分百,我冒不起這個險,我還沒活夠呢,我不想死。」

  香茹的惡趣味發作,侃侃而談講得渾身起勁,向斐桂花柏安三人聽得臉色發白。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數了,我聽著□得慌。」向斐拚命搖扇子,這一連串的種種死法叫他脊背上有些發涼,第一次認識到女人懷孕分娩的風險竟然有這麼大。

  「好吧,看你可憐,我不說了,等你將來成了親,有機會我跟你妻子說去,一切平安顧然是大幸,萬一要死起碼也能做得明白鬼,我覺得這是每個新婚夫妻都要學習的一門功課。」香茹笑得很和藹。

  「好好好,等我日後娶了妻,我一定讓她多跟你接觸接觸,學點有用的,那我們現在能不能換個話題了?」

  「哦,那我們談什麼呢?反正我不想這麼快出去看到吳嬸,她是你朋友的娘,跟我沒關係,別怪我對她態度冷淡。」

  「行行,都隨你,只要你保持基本禮數就行。」向斐並不在意這些瑣碎事,自顧自地往香茹的書桌上掃了幾眼,「你的圖表呢,給我看看這個月這些日子的營收情況。」

  「你看得懂麼你?」

  向斐咂嘴,「小瞧了我是吧,你的那些密碼數字我早都弄明白了。」

  「都明白了你不會自己畫?」

  「你當我不會畫啊?別廢話,拿來我看看,有看你畫得跟我畫得一樣不。」

  香茹失笑,但還是起身去拿圖表,順便再吐槽一下,「稀奇了,你這話說顛倒了吧?」

  「哪裡顛倒了?你要是算錯了點畫錯了線呢?對吧,我給你檢查檢查,看我多仔細。」

  向斐臉皮厚得跟城牆有得一比,跟著香茹繞到書桌後頭,接過她遞來的圖表展開來攤在桌上仔細研究,時不時的問些畫坐標圖方面的問題,香茹也不再逗他,認真教授。

  自從上次向斐偷記了香茹的密碼數字後回家有照貓畫虎,把那十個數字都學會,但因對坐標圖沒看入門,始終畫不出正確的圖表,總算在今日逮著機會好好討教一番,回去後打算讓四名助手都學上。

  從立春開張到現在,香茹手上慢慢積累出了好多份不同內容的圖表,除了每日流水統計表外,還有每日每月每季度的利潤表,向斐一邊學習坐標圖的基本畫法,一邊翻閱那些圖表,掌櫃報給兩位東家的數字都是一樣的,但向斐那邊只能捧賬本,要查哪天的營業額得一頁頁的翻,香茹這一張表拿出來簡單明瞭,向斐打心眼裡覺得跟香茹合夥開買賣真沒錯。

  香茹教得認真,向斐學得認真,柏安旁聽得也仔細,他雖不學畫圖,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會看圖,他很清楚自家少爺對下屬親信的要求是什麼。

  等向斐把所有問題都搞清楚了,這場即興的授課隨之結束,眾人從學習狀態回歸現實中,桂花出去看了一下現在的時辰,回來笑道,「這一場好課,正好快到午時,外面那兩妮子都說肚子餓癟了呢。」

  向斐幫著香茹把滿桌的圖表重新整理好放回原處,然後他快步先到外面,請吳嬸去前面雅間,香茹隨後從書房出來,禮數周到的一同作陪,與吳嬸共進午飯。飯桌上吳嬸沒再提納桂花為妾的事,香茹也不提這掃興的話題,只與向斐一搭一唱的講些趣事笑話逗人一笑。

  飯後向斐與吳嬸一道走了,香茹回屋午休,午休起來就是忙活下午茶點時間的點心,姜家的事提都不提,任由桂花把這事當八卦一樣的講給二妮他們聽,她只管耐心地等著王婆再次的大駕光臨。






入門 第189章


  香茹等了幾日,王婆沒再出現,倒是師傅師叔們的信件一封接一封的送來,都是告訴香茹姜家非理想良姻的事,他們已經作主回絕,那個王婆因為收了姜家的好處,在保媒時隱瞞真相,已經被官府除名,不再是官媒了。

  香茹咋舌於師傅師叔們動作迅速,不愧是一個圈裡的消息靈通,她本就是想瞞著師傅師叔自己悄悄地查,沒想到還是叫她們都知道了。不過這樣也好,還省得她浪費口舌跟王婆較勁,只可惜沒能看到王婆會找什麼樣的師傅來給她轉姻緣運。

  師傅謝紫嫣的來信中還提醒香茹,她今年的姻緣運是老天預示的,是天意,人力不可能對抗天意,叫她別信這種所謂轉運的說法,寺廟裡的師傅們從來不做這種法事,外面的人再怎麼吹噓能做都是假的。

  謝紫嫣還告訴香茹,讓她稍安勿躁,姻緣自有天定,雖然香茹年紀漸長,雖然明年無春不宜嫁娶,可說不定老天對她另有安排。這世上總有那麼一個人是為另一個人準備的,有的人運氣好通過媒婆輕易地找到了命定的那個人,而有的人就要多花些時間,總得給那個遠在天涯海角的人長途跋涉過來尋她的時間,只要是那個正確的人,一定不會介意年紀這種小問題。

  香茹看到這些字句讓她心底有些感動,她真的怕死了被身邊的人不停地問她為什麼還不結婚還不嫁人,前世她就受夠了這種八婆,這世她只求現世安穩,好好地過她的小日子,其它的她都不在意。

  將師傅師叔們的信件收好,香茹在書桌前埋頭於秋季食方的設計,在那個遠在天涯誨角的某人千辛萬苦站在自己面前之前,她得好好地活著。

  幾日後的下午,郭進來店裡查看生意情況,正好碰到香茹也在這裡招呼生意,與熟客交談聯絡感情,兩人在櫃檯後頭談完正事順便閒聊一會兒,隨口提起吳嬸還沒放棄桂花的事,但也不像是樂意讓桂花做兒媳婦的樣子。

  「郭進,回去轉告你家少爺,我這裡不歡迎吳嬸這位貴客,她自己在段家時不過是個沒名分的下作女人,男人一死就被段夫人遺棄在大道旁,要不是她兒子有點本事,加上段夫人手下留情,她還想有現在這舒坦日子?就她兒子那出身,只配娶奴僕的女兒,我家桂花再差也是正妻所生。少他娘的跟我唧唧歪歪,我攀不起這門姻親,有多遠滾多遠。」香茹一聽這話就一頭的火,如此揭人傷疤的難聽話脫口而出。

  旁邊低頭、算賬的掌櫃聽到東家罵粗口,驚了一跳,隨即裝沒事人一樣繼續做事,但兩耳高豎,隨時準備接收新的八卦。

  郭進有些尷尬,心知這事深深地惹惱了何香茹,想著還是回去勸少爺跟段公子好好談談,別再打桂花的主意,不然真要鬧起來的話,少爺夾在中間難做人。

  「二東家別氣,段公子是有分寸的人,他知道姑娘不肯之後就沒再堅持,一切都是吳嬸自己想不開,人上了年紀都這樣,容她些時日慢慢就好了。」

  香茹白了郭進一眼,「最好像你說的這樣,別沒過幾天又出什麼蛾子,影響我的心情。」

  「二東家放心,我回去也會再勸勸少爺,請他讓段公子多注意些家裡情況,好好寬慰他母親。」

  「這樣最好。郭進,說實在話,桂花跟了我一年多,是我當初把她從困境中解救出來,如果她真要嫁人我必要尋個好人家,像我這裡的這些工人,大部分都沒成親,我寧可從他們中間挑呢,或者你們幾個也行啊。我跟你們才是親近,把桂花許給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我都放心,哪有便宜外人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郭進連連點頭,不敢唱反調,「二東家講得是,結親家當然要挑知根知底的最好,不然姑娘所嫁非人娘家臉上也沒光。」

  香茹宛如碰到知音一般地重重的巴掌拍在郭進肩頭,「說得對啊,就是這個道理。郭兄弟,你將來要是有女兒,一定是個好父親,真的,我的眼光沒錯的。」

  郭進揉著肩膀不著痕跡地離香茹遠點,好在自己不是二東家的下人,哪有主子拍下人肩頭的。

  掌櫃這時轉過頭來,「東家,桂花這麼好一丫頭,真要把她嫁出去了,東家你身邊豈不沒人伺候了?」

  「那有什麼要緊,我再調教新的丫頭就是了,我這都已經是聽天由命了,能嫁一個是一個吧,助人結門好親也是善事,也許老天看我做了這麼多善事,能早點賜我個好男人呢。」香茹半開玩笑地道。

  「東家這麼好的人一定會有個好良姻的,莫急莫急。」掌櫃笑道。

  香茹淡淡一笑,另起話題又閒聊了片刻,三人才各自散了,又是平淡的一天落下帷幕。

  夏至過後就將迎來一年中最熱的兩個節氣,香茹自己還開了單子讓小廝去藥鋪買藥回來熬解暑的涼茶,前面店堂來吃飯的客人中多了一些「冬病夏治」的病人,也就是有呼吸系統疾病以及陽氣不足虛寒性體質的病人。

  現在已過夏至,一年中陽氣達到鼎盛,後面隨之而來的就是三伏天,這一段日子裡就是冬病夏治的最好時節,如果不趁此時把體內積寒排出體外,等秋風一
起,體內積寒與外寒共同內外夾擊,那病人整個冬天就有得苦頭吃了。

  五味藥膳館的二東家既是食醫,一些不差錢的病人就樂得往這跑,吃飯兼看病,一舉兩得。

  針對這兩類的病人,香茹早有準備,設計了專門的套餐,店夥計在給食客點菜前都要多問一句有沒有冬病,以免點錯菜吃得客人身體不適。而只要客人提出要
求,香茹就會到前面來給客人切脈開方,該食療食療,該藥膳藥膳。

  香茹這一忙起來私人可支配時間就更少了,本來她每隔四五天還會到街上走走,隨著店裡冬病的食客越來越多,香茹就沒那閒情逸致逛街消遣了,就連每天最清閒的上午時光她都要用來看醫書充實專業技能,而從中午一直到晚上打烊,她基本上就沒個歇息的時候,就連像採買私人用品這種私人活動都只能交由桂花去代辦。

  一日桂花獨自一人上街給香茹買胭脂水粉,那胭脂店離五味館不遠,走過一條街口就是,一來一往再算上買東西的時間,最多三刻鐘足矣,可這天桂花去了快半個時辰還不見人回來,二妮他們玩笑猜測是不是桂花被街上什麼新鮮玩意兒絆住了腳。

  一個多時辰後桂花仍未回來,就連埋頭看書的香茹都發那不對勁,從屋裡出來詢問下人。大家這才有些著慌,怕是桂花遇到意外。

  大虎小虎急忙出門尋人,打算先去趟胭脂店問問老闆有沒有看到桂花,要是桂花在那買了東西,那多半就是回程時出了什麼事。

  兩虎腳步匆匆連跑帶走地行了半路,在人流中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二人尋聲望去,卻見一輛平板大車在車伕的牽引下緩緩靠近,車上坐著郭進與桂花,叫住大虎小虎的正是郭進。

  「郭大哥,桂花姐,出什麼事了?」大虎小虎來到車邊,見桂花身上的衣衫又髒又破,臉上也髒髒的,表情痛苦,似乎是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

  「你倆是出來尋桂花的吧?先上車,回去再說。」郭進往邊上挪了挪地方,空出位子來讓大虎小虎坐上來,車伕趕著大車在郭進的指引下往五味館後街門行去。

  不多會兒工夫,大車在街門外停住,小虎下車拍門,郭進與大虎在後頭小心地扶著桂花下車,並結清車錢。

  香茹本也在院裡焦急地等著大虎小虎帶消息回來,結果聽到小虎在外面拍門說桂花受傷,眾人立刻奔到門口,正只桂花提著右腳,在郭進與大虎的攙扶下,艱難地蹦上街門外的台階。

  桂花受了傷又受了驚嚇,體力早就流失,在身邊兩位男子的扶持下好不容易蹦進院門,再沒體力前進一步,單腳站在原地喘氣。

  「二妮,你這幾日跟桂花交換,你到樓上伺候我。郭進,麻煩你抱桂花到那間屋子。」香茹果斷下令。

  郭進沒有猶豫,直接聽令,將桂花打橫抱起,在香茹的指點下邁進了二妮姐妹住的廂房,輕輕地將桂花放在二妮睡的床上,然後退出房間,與香茹在外面談話,三妮則進屋照顧桂花,二妮則跑回上房樓上桂花睡房給她拿乾淨衣物。

  在院子裡,郭進把桂花發生的意外講給香茹聽,其實就縣很簡單的一起車禍,桂花買了東西往回走,被輛急馳而過的高檔馬車撞倒,馬車未停徑直駛離,桂花扭傷腳無法起身,幸好郭進辦差路過,發現桂花將她送到醫館醫治,又在街上雇了大車送桂花回來,半途遇到出來尋人的大虎小虎。

  郭進講完前因後果,又從懷裡掏出大夫開的跌打藥交給香茹,香茹連聲道謝,問清郭進一共花了多少錢,將錢還給了郭進,隨後郭進就以要回去向少爺交差為由告辭離去。

  送走郭進,香茹進屋去看望桂花,順便把藥給桂花放在桌上。

  在二妮三妮的照顧下,桂花已經洗淨手臉換過乾淨衣服,心情也平靜了些,倚著被子坐在床上跟香茹講述受傷前後的經過,當她捂著傷腳坐在地上無助哭泣地時候,要不是郭進路過發現她,背她到幾條街外的一家醫館治療,恐怕現在她還在街上等著大虎小虎去找她呢。

  「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幸好郭進經常在這附近走動辦差,碰到他真是運氣。好了,桂花你也別多想了,這幾天好好養傷,傷筋動骨一百天,扭傷要痊癒起碼一個月,這些日子你別逞強亂來知道麼?別以為扭傷是小傷無所謂,沒養好一樣會落下病根的。」香茹叮囑道。

  「是,我記下了,謝謝姑娘提醒。只是姑娘讓我買的胭脂水粉,都掉在外面了。」

  「那個無所謂,下次讓別人去買就是了,對了,吸取這次教訓,以後要買什麼東西盡量結伴出門,無論男女,不然再遇到意外連個回來報信的人都沒有,不是每次都能那麼巧的被熟人搭救。」香茹下達新的安全指令。

  「既然姑娘這樣說,那不如買什麼東西都讓大虎和二妮去吧,反正他們有姑娘的首肯,可比咱們方便多了。」三妮掩著嘴,調皮地逗趣道。

  香茹和桂花聞言失笑,二妮紅著臉不幹了,滿屋子追著三妮要教訓這個口無遮攔的妹妹。

  香茹又交待桂花幾句好好養傷,任由那兩姐妹在旁邊玩鬧,她自顧退出去忙活中午的生意。

  二妮抓住妹妹捏了捏她的臉蛋以示教訓之後,姐妹倆樸回桂花床邊與她聊天解悶,也不知怎的話題繞到郭進身上後就繞不開了。兩姐妹聯合起來打趣桂花,直說她們剛才看到郭進抱桂花講屋時就覺得很有男人味,聯想到先前還背著桂花走了一路去醫館,不知桂花對此有什麼看法,會不會覺得這個郭進很值得托付。

  這本來只是她們三個懷春姑娘經常說的閨房笑話,以往都是笑鬧一陣就算了,但這次桂花卻紅了臉,沒有接話茬,立刻就被姐妹倆發現端倪,壓住桂花呵她癢癢百般逼供,桂花笑出眼淚實在受不住,總算小聲承認她趴在郭進背上去醫館的時候覺得很安穩不再害怕,像是有了依靠的樣子。

  二妮三妮姐妹總算逮著桂花的小把柄,起哄連連。惹得桂花又羞又惱,不依不饒地拿大虎反擊二妮,三妮自然是跟姐姐同一戰線,合力逼桂花繼續講述她這難得的懷春少女的小心思,三人最後在床上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1 11:10 PM

入門 第190章


  有了香茹的命令,桂花一直臥床休息了七八天才重新下地,在二妮姐妹的攙扶下,單腳跳著到室外透氣。

  這幾天裡郭進來過兩次,都是辦差,只在前頭與香茹談完公事就走了,沒到後面來過,桂花幾番想當面道謝都沒有機會,二妮三妮兩丫頭一邊逗趣桂花肯定動了春心,一邊又安慰桂花耐心養傷,等她能下地走路了,有的是機會當面道謝。

  桂花心知大家說得在理,沉下心來耐心養傷,每天除了做針線活打發時間外,也會跟二妮說些伺候香茹的要領,香茹有些生活習慣除了桂花無別人知道。

  向斐在小暑那天來找香茹,給她介紹了一門生意,他認識的一位長輩即將嫁孫女,最近為了出嫁請疾醫切脈檢查身體時,發現有女兒家的毛病,但詳細情況他也不知道,那位長輩希望能在孫女出嫁前好好調理調理,但又不想面對男大夫,因此指名非何香茹不可。

  有生意上門當然沒有往外推的道理,香茹爽快點頭,「指名找我是看得起我,但是店裡每天也有很多食客要我開各種食方,我走不開身,沒法上門給那姑娘看看,不知那姑娘能不能到我這來?」

  「這種調理需要你天天近身照顧麼?」

  「那不用,我大概能猜到這姑娘的身體是什麼情況,配合大夫開的藥方,開幾個食方吃一個月再看情況調整,但是個人體質不同,我想她的大夫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在出嫁前完全調理好。這個你要跟你的那位長輩講清楚。」

  「這個他們都明白,他們只希望姑娘嫁過去後,不會因為長時間的沒有好消息而惹婆家不喜。」

  「那行,看那姑娘什麼時間方便就過來一趟吧,當然最好是上午,我只有上午才比較有充足的時間。」

  「我知道了,那就這樣說了,我先走了。」向斐起身告辭。

  香茹送客,但向斐才剛走出門口,就見郭進從前面店堂繞過來,說是來送五味糕餅鋪上個月經營情況的統計賬目。

  於是向斐暫時不走了,坐回原位,叫郭進把那些數字一個個的報來聽聽,又與香茹討論了一下糕餅鋪的經營策略,接著就把那些數字抄了一份給香茹畫圖表用,原件他自己留下回去自己也畫一張圖表。

  正事談完,郭進隨即告辭,他身上還有別的代辦差事要忙,向斐也不再坐了,再次告辭,帶著柏安郭進一塊踏出香茹的客廳。

  香茹禮貌性地送向斐出街門,經過院子時,坐在花架下繡花的桂花看到郭進,連忙起身問好,並鄭重地感謝他上次的搭救。

  郭進謙虛回禮,直道不值一提,與桂花客套的你來我往。

  向斐覺得奇怪,詢問怎麼回事,不等郭進回話,桂花搶先解釋,向斐這才知道自己的親隨幾天前做了件見義勇為的好事。

  「做得好,回去有賞。」

  「謝少爺。」郭進轉身對向斐行禮。

  「行了,你們也別在這客氣了,都還有事忙呢,趕緊忙你們的去吧,等桂花腳傷徹底好了,叫她做頓好吃的,郭進到時候你可要賞臉。」香茹插話道。

  「一定的,我到時一定來。」郭進微笑點頭,「我先行一步,柏安伺候好少爺。」

  郭進才轉身正要走,又被桂花叫住,「哎呀,郭大哥,你衣服破了。」

  桂花這一喊,大家的目光立刻全部聚集到了郭進的後衣擺上,的確是破了一道口子,一塊破布耷了下來,像尾巴一樣在身後晃來晃去。

  郭進捏著破了的後衣擺有些緊張,「糟了,我都不知道在哪勾破的,我等下還要去跟人結帳呢。」

  「你穿著破衣服可沒法見人,要不你趕緊去附近的成衣鋪買件新的換上吧。」柏安建議道。

  「那個……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不如我幫郭大哥補一下吧,很快就好的。」桂花怯怯地道。

  「哎,這可以哦,桂花的針線頂好的,衣服破口不大,補幾針就好,還省得你花錢另外買衣服,繞去成衣鋪也要時間呢。」香茹覺得這主意可行。

  「行吧,補幾針總比你繞去買了衣服再去見人省事,現在還早,郭進你就在這多呆一會兒吧,我先走了,晚上聽你的回報。」向斐交待完親隨,帶著柏安先走一步。

  「是,少爺。」郭進躬身目送向斐走遠。

  「郭大哥,那個,我幫你補衣服吧……」桂花在二妮三妮的攙扶下,臉頰飛紅地望著郭進。

  香茹招呼郭進一句「自便」,她就掉頭回屋看書去了,身後郭進脫下勾破的外衣遞給桂花,然後被大虎小虎何小傑三人拖去房中喝茶休息。

  三妮給桂花拿來針線笸籮換下她手上的繡花繃子,與姐姐二妮一左一右的夾著桂花坐在花架下,嘴上說是跟桂花學習針線活,其實兩人一搭一唱的挪揄個沒完,羞得桂花都不敢正眼望這姐妹倆。

  「三妮,我說還是你最壞,真正動春心的是你吧?」桂花停下補了一半的衣服,利牙反擊。

  「我才沒有,明明動春心的是你,你自己看不到,我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自從郭大哥上次救了你,你每次提到他都特別激動,這不是動春心是什麼?」三妮言辭鑿鑿,似是認定桂花就是喜歡郭進。

  「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胡話啊,本來沒什麼事的讓你天天這麼說都好像有什麼事了,我看是你看上了哪個男人吧?為了掩飾你的真相拿我來開涮。二妮,你可得看好你的妹妹,別等她在外面招惹了野男人闖出禍來。」桂花伶牙俐齒起來也不是省油的主兒。

  「什麼呀,我才沒有招惹外面的男人呢。」三妮急得直跺腳,顧不上打趣桂花了。

  「沒在招惹外面的,那就是招惹了裡面的嘍?我們這個院裡,還單著的只有小虎,年紀上配你也合適,另外還有前面幹活的工人,可是我們絕少跟他們接觸,結合剛才說的話,想來想去,只有小虎了。二妮,你說是不是?」桂花讓這姐妹倆戲弄了這麼多天,該輪著她報仇了。

  二妮被桂花這一番嚴絲合縫的推理驚到,信以為真,扭臉就盤問自己妹妹,「妹呀,你喜歡上小虎了?」

  「沒呀換呀,我沒呀,姐,你別聽桂花姐瞎說,她逗你玩呢。」三妮連連擺手否認,急紅了一張臉。

  「二妮,你看看,她臉都紅成這樣了,還說沒有,要真是沒什麼,怎麼會這樣?」見三妮那窘樣,桂花可解氣了。

  「我沒有,我沒有,姐,你別聽桂花姐瞎說,她說瞎話呢。」三妮是女孩當中年紀最小的,這會兒急得都快哭了。

  「嗯,沒有,你這些天拿我開涮的時候,我也說沒有的,你回回都怎麼說的?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狡辨,狡辨就是真有其事。嘿嘿,三妮,你就承認了吧,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依著姑娘的性子,只要承認了,她一定准的。」

  「沒有!沒有!我沒有嘛!」飛妮急得跳腳,欲哭無淚。

  香茹從屋裡出來準備去廚房,見三妮跳腳叫嚷,好奇地踱過來問道,「沒有什麼?」

  三妮正情緒激動著,沒注意香茹過來,只聽到有個女音說話,就順茬接了下去,「我沒有喜歡小虎嘛!」

  桂花和二妮發現香茹過來,想要拉住三妮別亂說話,可已經晚了,三妮也接了茬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閉口縮肩怯生生地望著香茹,「姑娘……」

  「哦,不喜歡就不喜歡唄,叫這麼大聲做什麼,怕對面房裡的那幾個聽不見啊?」

  「啊……姑娘,你也取笑我!都是你們!」三妮沖桂花和姐姐重重一跺腳,捂著通紅的小臉,一溜煙地衝回自己屋子。

  桂花和二妮沒心沒肺地大笑著。

  「你們倆個玩笑也要有個度,三妮還是小孩子呢,別逗得太過火了。桂花,你衣服還沒補好?郭進趕時間辦差呢,別耽誤人家正事。」香茹叮囑完,轉身忙自己的去了。

  桂花回過神來,趕緊抓緊時間縫補衣服,動作飛快地把最後幾針縫完,檢查無誤後,由二妮拿去何小傑的屋子,隔著房門交給郭進。

  郭進拿著衣服仔細檢查縫補處,發現竟然毫無痕跡,不禁咋舌,何小傑那三個小廝也頗為得意炫耀了一番,何小傑特別提到正是因為桂花女紅好才被何香茹看中買下做貼身丫頭的。

  郭進笑呵呵地穿好衣服,出去跟桂花道謝,誇獎了她的針線技藝,桂花臉色微紅地接受了郭進的誇獎,二妮站在廊柱後頭一邊偷看一邊掩嘴吃吃地笑。

  桂花與郭進沒聊多久,二人簡單來往幾句,郭進就告辭匆匆走了,桂花望著郭進繞過花架影壁,她才低頭收拾剛用過的東西,二妮悄悄溜到她身邊蹲下,壞笑著肘推桂花。

  桂花學乖了,不搭理這滿腦子不正經的丫頭,但也不打算饒了她,眼睛一眨,喚來大虎,推說二妮胭脂用完了,讓大虎有空帶二妮上街去買。

  大虎不知是計,笑瞇瞇地滿口答應,立時羞得二妮呆不住,一跺腳也跑回屋去了,留桂花一人在院裡得意的大笑。





入門 第191章


  兩天後的上午,香茹在小院裡迎接她的病人,即將出嫁的張姓小姐,小姑娘才十六歲,溫順可親,羞答答的樣子,由母親、乳母和貼身丫頭等一群人陪伴一塊來的,一下就讓客廳裡擁擠起來,香茹於是請了夫人和小姐到書房閉門細談。

  香茹照個人習慣先看大夫的藥方,如她所猜的那樣,大夫給開的果然是通經散寒的藥,看來張小姐痛經的毛病挺嚴重的。

  香茹看過藥方,又給張小姐切了切脈,仔細地詢問張小姐經期前後的身體反應和經期的疼痛程度。面對香茹,張小姐沒太多猶豫就詳細地說了,比她上次面對疾醫回答得還要詳細,行經前六七天開始會有乳房漲痛,到經期頭四天疼得兩眼發黑腰酸背痛下不了床,熬過這四天苦難才算結束,然後到下個月再輪迴。

  因為每次都這麼痛苦,弄得張小姐對月事很不安,每月有週期性的精神緊張,加上即將出嫁,本就情緒波動較大,結果最近發現痛經好像加劇,上次月事期間出現了反胃作嘔的症狀,夫人擔心女兒這樣會影響生育,所以才想在婚前調理一下。

  「夫人,恕我冒昧,小姐這種體質,應該早就服藥調理,怎麼會在婚前才想到呢?」

  「這都賴我,我做姑娘時就是痛得這般歷害,據我母親告訴我說她做姑娘時也是這樣,都是嫁了人之後才好的,所以我這孩子也是如此疼法就想說等嫁了人就好了,平時見她實在疼得狠了就喝點紅糖水什麼的。之前得人提醒,想起我婚後一年多才懷上頭胎,而新娘子要是一切順利的話一般兩個月內就會有好消息,為怕我家女兒到時不受婆家待見,趕緊叫大夫給看看,果然查得她這種痛法有可能會影響生育,就像我當年那樣。」張夫人滿臉懊悔,張小姐握著母親的手輕聲安慰。

  「大夫說了,時間太緊,她還有幾個月就要嫁人?」她的症狀又比常人嚴重,這麼短的時間不一定能調理到多好,這我也知道,只希望能改善一點是一點。」張夫人平復一下情緒,又繼續道。

  香茹心裡暗鬆口氣,她就怕病人逼迫大夫一定要怎樣怎樣,尤其是像張小姐這麼急迫的情由,家屬心情急切一些本也是正常,張夫人如此通情達理當然最好不過。

  「夫人放心,我會配合大夫的藥方開些藥膳,但是個人體質不同,藥物在每個人身上起的藥效都不同,所以在小姐出嫁前能改善到什麼地步,我也說不好,這個還請夫人諒解。」家屬善解人意歸善解人意,香茹出於她的立場,該說的醜話還是要說在前頭。

  「我都明白,大夫開藥時也這麼說過,服藥要一直持續到下次月事時才能看出療效,我算過日子了,到我女兒出嫁前還有三次月事,多少改善一些是一些吧。」

  「是,那現在請小姐說一下平日的飲食習慣,有哪些愛吃的東西,我斟酌著開藥膳方。」

  於是張夫人暫時休息,張小姐把飲食愛好講給香茹聽,香茹邊聽邊問邊做筆記,慢慢整理出了一份通經散寒溫宮的食譜,藥膳一天一頓,另外還有各種小甜湯,甚至香茹還特別建議在經期時每天吃一碗湯圓,也有鎮痛的效果。

  女人這種毛病除了調理沒有別的辦法,是病又不似病,疼起來比牙疼還要命,嫁人生了孩子就會好這種經驗之談並不能作為普世經驗,因為每個女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別人的經驗不能完全套用在自己身上,只能說大部分的女人過了廿五歲之後,痛經都會有所好轉,只有少數例外會一直持續,對這類女人就真的只有同情了。

  香茹的前世也飽受痛經折磨,她甚至吃過維生素B6來鎮痛,維生素B6有緩解神經緊張的效用,疼痛本就會致使神經緊張,神經緊張又會放大疼痛,維生素B6緩解神經緊張後,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減經了痛經的疼痛程度。

  但維生素B6不是速效止痛藥,疼得厲害時服用是趕不及止痛的,得提前幾小時服用,讓藥物緩慢發揮效用,不知不覺中達到鎮痛的目的。另外這東西還能緩解經前期綜合症的症狀,但不論是綜合症還是痛經,不同的症狀有不同的服用劑量,因此最好是問過醫生再吃。

  這裡沒有維生素B6這種東西,就只好用食物了,熱乎乎的一碗甜食是很方便好用的好東西。

  張小姐收下香茹的藥膳方,張夫人付清診費,母女倆告辭回家,專心調理身體,為出嫁做完美準備。

  二妮送客回來,一邊收拾客人用過的茶具,一邊笑對看書的香茹道,「姑娘,今年這後半年城裡會有很多姑娘出嫁,要是張小姐調理得好,說不定會有很多人找上門來呢,姑娘到時就要更忙了。」

  「那很好啊,有錢賺,我不怕忙。」香茹抬起頭,眉眼彎彎,也不知是笑話還是真話。

  「姑娘你每天已經很忙了,要多注意休息啊,食醫自己勞累過度病倒可招人笑話。」二妮收拾好茶具,一腳邁出書房,不再打擾香茹看書。

  也不知是不是被二妮一語成讖,進入夏季最後一個節氣大暑之後,香茹果然忙了起來,天天都有家僕上門為自家即將出嫁的小姐預約,香茹也不問這些小姐們怎麼現在才想到開始調理身體,反正有生意上門她就接受,有錢賺總是好事。

  立秋之後,張家小姐在母親的陪伴下再次來到香茹這甲,說是才結束的月事過得很順利,疼痛的確有所減輕,所以這次過來除了道謝外還要繼續開方調理,爭取在出嫁前把身體盡可能的調理到最佳狀態,以免影響婚後的生活。

  香茹把上次開的膳方稍作修改調整,讓張小姐接著吃,叮囑一定要注意保暖,就連熱天也要注意,經期前後就不要沾冷水了,再熱再渴也要喝溫開水,保暖是女人一生的課題,在保暖的問題上嬌弱一點理所應當,女人怕冷男人怕熱。

  香茹只是隨意一說,張家小姐突然害羞地紅了臉,就連張夫人也掩嘴輕笑,還拿眼睛偷瞟香茹,直說大夫就是知識豐富。

  香茹微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這母女倆笑什麼,搖搖頭,佩服這倆母女真能聯想,一點都不純潔。

  送走了張氏母女後,今天的預約結束,香茹抓緊時間看會兒書休息一下,等待中午接受前麵食客的召喚給他們開各種膳方。

  午時前,向斐好像從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現,手裡提著滿滿出當的禮物,俱是各種紙包,光的砸下來,扔了香茹一書桌,專心看書的香茹給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看清是向斐,才沒好氣地撇撇嘴。

  「斐三少爺,好久不見,從哪玩得來啊,怎麼看你好像黑了很多似的?挖煤窯去了?」一向白淨的向斐這次出現黑了幾圈。

  「說什麼呢,這麼久沒見也不知道說兩句好聽的,我辛辛苦苦大老遠地給你帶這麼多禮物呢。」向斐雙手撐著桌沿,一副獻寶的樣子。

  「哇塞,斐少爺,我跟你很熟嗎?」香茹故作驚訝。

  「喂喂喂喂,你這樣說可太傷人心了啊,我們好歹是生意上的合夥人,熟不熟的,這種話你都講得出來。」向斐顯然心情非常好,臉上始終笑嘻嘻,使勁獻寶,「哎喲,你就少廢話了,你就不想拆禮物麼?快拆了看看吧。」

  「啊,懶得拆,等我午休再說,馬上就午時了,夏至之後前面天天都有開膳方的食客,我天天忙得要死。」

  「哎喲,現在還沒到中午呢,看在我辛苦帶回來的份上,不騙你,真是好東西,海外來的,市價可貴了。」

  聽是海外來的,香茹總算有了點興趣,放下書本拆禮物。

  可是拆一個香茹臉色變一下,再拆一個臉聲再變一下,越變越難看,因為這些紙包裡面包的都是五顏六色氣味刺鼻的粉末狀東西。

  「我說斐少爺,你說的好東西就是這些食用香料啊?你是不是在外面沒吃飽啊?回來就想著要我做菜?」

  向斐很誇張的睜大眼睛,「喲,二東家識貨啊,居然認得是食用香料,我可先說明,這香料可是第一次進入我國,市面上的各種香料都是別國的,可不是這個國家的東西。」

  「有什麼區別?不都是可以進肚的東西?」

  向斐啞口,「對,沒錯,管是哪個國家的,反正都是要進肚子的。」

  香茹無趣地隨便瞅著這些香料,總覺得有個氣味很熟悉,一邊吸著鼻子使勁找,一邊繼續吐槽向斐,「大東家真小氣,出趟遠門回來就帶這些香料,還不夠做幾頓菜的。」

  「什麼呀,還有紙包你沒拆完呢,我是那小氣人麼,千里迢迢的就帶這幾包香料送人?」向斐眼神示意桌上還有一個沒拆完的紙包。

  香茹以為不會是多好的東西,嘟嘟囔囔地伸手一拍,卻沒想到那紙包裡包的竟然是個匣子,偽裝得跟那些香料包裝一樣,香茹那一巴掌拍疼了自己的手。

  向斐幸災樂禍拍掌大笑,香茹扔他一白眼,三兩下就撕掉外包裝紙,露出裡面的一個小方木匣子。

  香茹打開匣子,定睛一看,驚訝地哇了一聲,「大東家,好大方啊,珊瑚枝!」

  小方木匣子裡裝著滿滿少說有七八支寸許長的鮮紅珊瑚枝,粗細都很均勻,有的還有枝丫,香茹把珊瑚枝一根根的拿出來擺在桌上,沒有一根有蟲眼,完美的上等貨。

  向斐得意炫耀,「這下高興了吧,我倆什麼關係,我能光送你這幾包香料麼,我特意一根根親手挑的,沒有一支瑕疵,自用送人都有面子。」

  「大東家,你老實交待,這陣子不見你,你跑哪去了?打劫商船去了?」

  「說什麼呢,我只是去了趟南方接貨,前天才回來,南方的太陽真毒啊,我硬是曬脫了幾層皮。」

  「接貨?」香茹狐疑片刻,目光落在滿桌的東西上,突然想到什麼再次驚訝,「我說斐少爺,你別告訴我你居然還有海外商船的買賣?」

  向斐得意地謙虛,「沒有啦,只是入了點股,前不久商船回來了,通知我過去接我的貨,弄得我帶了一個船隊回來,幸好我走的水路啊,要是走陸路我這會兒恐怕還在路上走呢。」

  香茹長吸口氣,好像第一次真正認識向斐一樣,緩慢有力但由衷地伸出大拇指,「斐少爺果然生意有一套,敢干冒險,佩服,佩服。」

  「客氣客氣,過獎過獎,今年總算可以過個豐收年了。」向斐笑得連瞳仁都沒有了。

  香茹翻個大白眼,自顧自收拾滿桌東西,不搭理這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傢伙,雖然很感謝他送的上等珊瑚枝。

  香茹先把珊瑚枝放回匣子收好,再一個個地把香料重新包回原樣,正包著又想到一事,停下手沒好氣地瞪著向斐,「大東家,你帶這些香料來,其實是想問我怎麼吃吧?」

  「哎,二東家真聰明哎,我還什麼都沒說,二東家居然先猜到哎。你不知道船主那幫傢伙有多可惡,只帶回這些香料,卻沒學到當地人
的吃法,居然要我們自己研究,你說是不是很過分,既然二東家這麼說了,那就交給二東家了,等研究出來怎麼吃通知我啊。」向斐才拍完馬屁就露了真相。

  香茹使勁忍住想打噴嚏的慾望,這些氣味特殊刺鼻的香料總算讓香茹想到了一樣食用方法,就是做成咖喱,光是回憶起記憶中那香噴噴的咖喱味道她就口水氾濫,因為實在是懶人的一大便利菜餚啊。

  香茹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但臉上還是一副受到欺騙的不耐煩表情,「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來研究,弄好了叫你來吃。」

  向斐小人得志般的搓著雙手,「那我就等著了喲。」

  香茹使勁她翻著白眼,她真的好想吐糟,不就是入了點股分到了點貨今年能過個好年,至於在自己面前美得一點形象都沒有了麼。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1 11:14 PM

入門 第192章

  香茹懶得繼續跟向斐浪費口水,把書桌收拾乾淨,叫向斐到外面自便,她自己跑去前頭準備今日營業。

  忙了一圈回來,見向斐不拿自己當外人似的翹著腳坐她書房裡看閒書,遂跟趕蒼蠅似的趕向斐去前面吃飯,向斐當然不幹,直嚷著看在禮物的份上,如願地賴在後頭等著中午營業時間結束,吃香茹親手做的午飯。

  飯菜上桌,向斐一邊大塊朵頤,一邊跟香茹講些這趟出遠門的趣事,另外也沒少倒苦水,這曬脫幾層皮可讓他老娘沒少心疼,從前天到家直到昨天一天,起碼嘮叨了幾十遍,向斐今天根本藉著走訪朋友贈送禮物逃出家透氣的。

  香茹幸災樂禍,「活該,誰叫你出門不打聲招呼,不過幸好你回來得及時,秋天可是護膚的最好季節,經過整個夏季荼毒的肌膚在秋天獲得修補,護膚這種事不分男女,要不要我給你幾個膳方好好地補補你這身皮啊?嘖嘖嘖,帥哥要是一身好皮被曬壞了那該多可惜啊。」

  「喂喂,敢情在你眼裡,我就一身皮值錢啊?」

  「本來就是啊,帥哥美女,不都是一身好皮囊才被人喜愛麼,身為帥哥就要有帥哥的自覺,好好養好你的這身皮以享世間女人才是正經。」

  「這麼說你也很喜歡我這身皮?」

  「是啊,我第一眼就很喜歡,嘖嘖,我這些年閱人無數,同齡男子中,你的皮相最好,實屬難得的上等皮相,每次看到你都讓我覺得眼前一亮,好像陽光透過屋頂照到屋子裡一般。」

  柏安望著香茹目瞪口呆,向斐也一副難以相信的怪相,「你這是誇我麼?」

  「當然是啦。」

  向斐歪著嘴好似牙痛,「可我怎麼聽著不像好話啊?」

  「這是我讚美男子長得好的最好的好話了,你應該感到榮幸。你的這張臉很容易討女人喜歡喲,看到你啊能讓人心情愉快一天呢。」

  「你這種讚美法真是少見。」向斐雖然仍舊覺得香茹的話聽上去怪怪的,但被異性讚美還是挺讓人自得的,白牙一閃,大方地給了個最帥的笑容。

  香茹滿意地瞇起雙眼,「嗯,笑得好,你只要在大街上這麼一笑,我保證你立刻被女人們圍得水洩不通,說不定能收穫一車水果當回禮喲。」

  「你好像很希望我有這待遇?」

  「因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好東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才更有樂趣啊。」

  「我成能分享的東西了!」向斐很不爽。

  「好吧,你不是東西。」香茹從善如流立馬改口,笑得還特別誠懇。

  二妮憋住一口氣沒破功,柏安卻沒忍住,噗哧一笑,向斐的白眼翻得連瞳仁都沒有了。

  這臭丫頭,繞那麼大圈子,還以為真是誇自己呢,原來真正的好話在這等著呢。

  向斐猛喝口酒定定神,想想又不甘心被耍一道,「這就是你說喜歡的方式?」

  「是啊,調戲就是最高水平的喜歡方式啊,難得身邊有個上等帥哥經常出沒,不調戲一下怎麼對不起帥哥這張皮,是吧,就像看到美女男人也喜歡用調戲的方式表示親近。」

  向斐咬牙切齒,「我真是謝謝你啊,好特別的喜歡方式,要不下次我也這麼對你好了。」

  「太客氣了,我不敢當啊,這是只有美女和帥哥才能享更的特殊待遇,斐少爺就留給別人用吧,不用浪費在我身上了,我忙得很吶,沒空回應。」香茹笑瞇瞇地一口回絕,她調戲人家就好了,不用對方回禮。

  「我可是正人君子,欺負人的事我可沒幹過。你老實說吧,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讓你今天這麼整我。」

  「哪有,明明是你先前才說的,咱倆這麼好的關係,關係好才調戲你呢,不然你見過哪個女人沒事招惹陌生男子啊。」

  向斐很無奈地垂下頭,「果然是我的榮幸啊。」

  「是的,天大的榮幸,你該感到無上榮光i不過不用太感謝我,這是我應該做的,咱倆都這麼熟了,你不用不好意思。」

  向斐被香茹一番歪理弄得啼笑皆非,筷子抖了幾抖,最終還是伸向了自己面前的菜盤子,埋頭繼續吃,不搭理香茹了。

  香茹示意二妮給自己盛碗湯,今日調戲已夠,下次繼續,果然還是帥哥調戲起來比較爽。

  向斐默默吃飯,不再說話,省得又被對面的臭丫頭抓到話柄再戲弄一次,那嘴皮子利索得,嘖嘖嘖嘖。

  向斐就這麼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吃完飯喝完茶歇息夠了,他愣是一句話沒說,全憑對他生活習慣瞭如指掌地柏安伺候,香茹心知肚明這活寶樣的少爺怎麼變悶嘴葫蘆了,但也沒再惹他,太太平平地等他休息夠了送他離開,然後自己回樓上午休,並吩咐丫頭們去街上買一些調料罐分裝那些海外香料,另外又叫小廝去石匠的作坊裡買些顆粒均勻的淡色碎石料回來,她有用。

  下午香茹做完今日要賣的點心,把香料罐子一起拿到客廳,一樣樣的試味,辛辣鮮香氣味濃郁,當中竟然有一種暴辣口感的,一點點就辣得嘴裡冒火眼淚飆飛,但好在只辣嘴不辣心,香茹灌下半壺溫開水止住辣後大呼過癮,繼續試剩下的香料。

  丫頭們很擔心,怕她又吃到什麼太刺激的,想代替她試味,但香茹拒絕,這些丫頭們從來沒吃過多刺激的食物,不像她有心理準備,況且把各種香料合比例的調配在一起弄出合適的咖喱配方本就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做的事。

  香茹把十多種香料都逐一試過味後,讓人收了罐子,她要好好回味幾天琢磨一下,再稍晚些時候,出去一下午的小廝們總算回來,帶回來一大包香茹要的白色碎石料,一粒粒都如黃豆大小,顆粒均勻。

  香茹立刻回書房找出一個不用的缽形筆洗,洗淨擦乾,將碎石料裝滿筆洗,又把向斐送的那些珊瑚枝一根根像插花一樣插在裡面,最後擺在書桌案頭當個擺件。

  這麼好的珊瑚枝她可捨不得截斷做成首飾,還是保留完整性當案頭裝飾更賞心悅目啊。

  次日上午,香茹繼續接待預約的客人,在香茹與夫人談話時,一旁的小姐卻對漂亮的珊瑚枝起了興趣,左右看了一會兒,好像發現了端倪,伸手嘗試著拔了一根珊瑚枝出來,然後又插回去,接著再拔一根再換個地方插回去,沒一會兒工夫那幾根珊瑚枝就完全換了造型,不是頭天香茹插好的樣子了。

  香茹跟夫人講完話,回過頭來找小姐,眼睛瞄到她的珊瑚變樣了,但她沒出聲,而是繼續跟小姐談正事,直到開完膳方送走客人閒下來了,香茹也沒再把珊瑚枝重新插一遍,她覺得現在這種插法也挺好看的,比她昨天插成的跳棋造型更有藝術感。

  二妮進來奉茶,也看到珊瑚枝變了樣,但既然姑娘沒吭聲,她也就不多話,放下茶杯,又收拾了客人用過的茶具就靜悄悄地退下了。

  再一日,來開膳方的母女都對珊瑚枝表示出莫大的興趣,直誇這珊瑚枝漂亮,就是插得不太好看,於是又幫香茹重新換了個造型。

  香茹覺得今天這個也挺不錯。

  喜歡漂亮東西真是女人天性,香茹自從案頭擺上了這個自製的珊瑚枝擺件後,連著幾天來的客人都有動手給擺件換個造型,香茹也不制止,她覺得一天換個造型挺有新鮮感的,而且也能看出這些從小精心教養長大的小姐們的藝術水平如何。

  向斐在家裡等了幾天沒等到香茹送來關於海外香料怎麼吃的消息,趁著到五味館附近辦事的機會,拐了彎過來看看情況。見香茹把珊瑚枝弄成擺件擺在案頭,又聽說這幾天的客人們都喜歡給她弄點新鮮花樣,向斐也覺得有趣,於是第二天特意又過來一趟,給香茹帶來了一把長短不一的上等珊瑚枝,親自動手給插了一個孔雀開屏的造型,把筆洗都插滿了。

  向斐跟香茹在屋裡弄珊瑚,下人們就在外頭聊天,就著季節的話題聊起衣服的事,柏安隨口說到他們這些家生子的單身小廝每季衣裳更替都是家裡母親姐妹幫著做,但家裡沒女人的小廝男僕一般是花點錢請府裡的婆子幫忙做,人家賺點針線錢,自己也有新衣服穿,不過最近聽說一直以來幫郭近做衣服的婆子因為年紀的緣故不再接話,郭進今年的秋衣冬衣還沒開始動手,他平日裡又忙,根本顧不上打理自己四季衣裳的事。

  「咦?郭哥家裡沒女人啊?」郭進是否單身一直是三個丫頭關心的問題,但又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打聽,今日柏安主動說了出來,馬上被抓住話題。

  「郭哥孤身一人賣死契進來的,開始是做小廝,後來被少爺發現他讀過幾年書,就調到身邊精心調教,他也好學努力,才有了今天的身份地位,一直沒成親,府裡有好些姑娘喜歡他,可人家姑娘臉皮薄不好意思說,郭哥也就當不知道,一心一意給少爺辦差。」柏安解釋道。

  三妮感歎,「多好的男人啊,大家都這麼熟了,還能看著他為幾件衣裳犯愁麼,沒了那個婆子難道還光膀子過冬啊。這事容易,叫郭哥帶料子來,有桂花姐在呢,咱們姑娘的四季衣裳都是桂花姐一手包辦的,上次桂花姐給郭哥補的衣裳郭哥都誇呢。」

  柏安一聽是個主意,「這好是好,但是會不會妨礙桂花的正事?耽誤了你們姑娘的衣裳就不好辦了。」

  還是三妮搶話,「不礙事的,我們姑娘的秋衣夏天就做好了,現在做冬衣還尚早,正好利用這個空隙給郭哥做衣裳。托了我們姑娘和斐少爺的福,郭哥跟我們現在也是老熟人了,朋友熟人之間互相幫個這點小忙算不了什麼,是吧,桂花姐?」

  三妮調皮地推推桂花,桂花給頂得沒辦法,只有略帶羞澀地點頭,「是啊,幾件衣服而已,男人的衣服總沒有女人花哨,從裡到外三身換洗,最多半月就得,要是加上鞋襪,鞋子多費些事,但半月時間也能做出兩雙來。」

  「那好,既然桂花這麼說,那我回去問問郭進的意思,他要是樂意就讓他帶料子和尺寸來。」

  「他要是不樂意,你不會說得他樂意啊,他不是天天要見各種人麼,衣服料子不能差,做工還一定要好,不能丟斐少爺的臉麼,放著咱們這現成的好姑娘不用,找那兩眼發花的婆子那不是浪費錢麼。」二妮一邊道一邊躲著桂花的視線使勁地沖柏安擠眼色。

  柏安察言觀色慣了,馬上發現貓膩,臉上不由得笑得比剛才還歡,拍著胸口連連保證,「好咧,我一定原話轉告。」

  下人們為郭進今年能按時有新衣服穿而各懷心思,屋裡的向斐總算完成了他的孔雀開屏,跟香茹炫耀了一把,叮囑一定要快些把那些香料的食用方法研究出來,不然手上大量的香料要是受潮可就賠大了。

  香茹保證一定完成任務,兩人又閒聊片刻,為免又不知道什麼話題激起香茹把自己戲弄一番,向斐不敢再多呆下去,告辭走人。

  香茹送向斐出來,正好外面遊廊下聊天的下人們也談妥了,雙方互相行禮,香茹等人站在客廳門口目送向斐柏安走過院子。

  等到向斐二人走到院子中間了,保不住秘密的三妮把桂花答應給郭進縫製新衣的事告訴給了香茹。

  「是麼,給郭進做衣裳的婆子不幹了?那行,都是熟人了,能幫就幫一下吧,反正男人的衣裳不費事,只要你們兩個當事人自己別想歪就行。」香茹沒太大反應,幾件衣裳而已,幫忙是應該的。

  「幫忙做幾件衣裳而已,會想歪到哪去啊?」三個丫頭都不解。

  「內外衣裳全換,包括最貼身穿的小衣,嗯,郭進的尺寸桂花全知道了。」

  「……!啊!」三個丫頭先是沒反應過來的沉默,片刻之後才琢磨過味兒來,紛紛捂著通紅的臉蛋尖叫著奔回各自屋子。

  此時都快走到影壁的向斐柏安聽到尖叫嚇了一跳,回身一看,就見三個丫頭跟屁股後頭著火似的跑得飛快,再看前面上房廊下的香茹,她優哉游哉地衝自己二人招手告別,臉上掛著古怪的笑意。

  向斐完全不解其意,但既然沒事,他也懶得好奇,領著柏安繞過影壁跨出街門自行走遠。






入門 第193章


  次日香茹那孔雀開屏的珊瑚枝擺件得到了今日客人的讚揚,偏巧客人正是珠寶商的夫人,眼力一流,告訴香茹如果把這些珊瑚枝全部做成首飾出售的話,賣得的錢足以在京城不錯的地段買一棟宅子。

  香茹咋舌向斐送的禮物居然這麼貴重,當然也就捨不得把這麼漂亮的禮物給自己換宅子,只玩笑說如果哪天自己缺錢,一定托夫人代售。

  看得出這珠寶商的夫人很喜歡這些珊瑚枝,目光老是往這上面瞟,她毫不掩飾她的目光,好幾次情不自禁地稱讚珊瑚枝,看得出她很喜歡這些漂亮的小東西,希望香茹當場就能把珊瑚枝賣給她,但香茹不開口,她也不提強人所難的建議,相信她的夫君是位好商人。

  給這位夫人開完膳方送走客人,香茹收拾好書房又去前面準備今天的營業,接著回到後頭研究香料配方。

  前面店堂午初時准點開門營業,才過不久夥計就傳話到後頭,前面有客人要見香茹開膳方。

  香茹立刻來到前面,夥計帶著香茹來到二樓的一間雅間門前,門外正站著一個等候的丫頭,十六七歲的樣子,對香茹很熟絡的微笑,香茹看她也很面善,卻一時想不起來。

  「姑娘很眼熟……」

  「何醫婆,婢子是閔將軍府上閔唯斌孫少爺的貼身丫頭水仙,少爺讓婢子在門外等姑娘。」丫頭微笑道。

  「啊,閔老將軍家的孫少爺,怪不得我看你面善呢。」香茹想起來那位少爺是哪位了。

  「姑娘請進,三位少爺都在呢。」

  「三位?」香茹還在納悶,水仙已經打開房門,香茹在門口往裡一望,登時情不自禁地綻放滿臉笑容。

  雅間裡三位十歲上下的華服少年正在親隨的伺候下進餐,一個坐姿筆挺,一個粉面玉琢,還有一個胖得像顆球,相比幾年前,現在是顆大球。

  「見過睿少爺琛少爺斌少爺,好久不見,三位少爺別來無恙。」香茹笑著邁進室內,給三位少爺見禮,抬頭再打量他們身後的親隨,丫頭們都是生面孔,想是年紀大了都許了人,只有水仙還跟著自家少爺。

  正對房門的睿少爺抬起頭揚起眉毛算是回禮,坐他左手的斌少爺輕輕點頭,一如既往貪吃的琛少爺只是舉起左手揮了揮,頭都沒抬,右手筷子飛快地在碗和嘴巴間移動。

  「三位少爺真是稀客,睿少爺和斌少爺還是這麼精神,琛少爺還是一副讓人羨慕的好胃口啊。三位少爺今天怎麼有空來吃飯?」

  「今天放假,好久沒出來了,隨便走走,正好逛到這附近,就進來吃頓飯。」斌少爺當代言人。

  「啊,我都不知道,要是早點派人過來說一聲就好了,我也好親自下廚為三位少爺預備菜餚啊。怎麼樣,我這廚子的手藝三位少爺還滿意不?」

  「挺好,聽說都是重金挖來的藥膳廚子,廚藝不錯。」斌少爺小大人的模樣比他兩個好友靠譜多了。

  「喂,別說廢話了,咱們就這一天休息,別浪費時間。」睿少爺放下筷子道。

  香茹微笑,「三位少爺今天大駕光臨果然是有事而來啊。」

  睿少爺突然歎氣,伸手搭在右手章浩琛的肩頭上,「何醫婆,你再看看,以你的眼光,這死胖子要瘦成我們兩這樣,現在要花多久時間?」

  香茹看著到現在還吃個不停的章浩琛小朋友,為難地搖頭,「現在啊,配合疾醫的治療手段和我的減肥餐,再加上每天大量的運動,要想健康的瘦下來,至少要兩年時間。」

  室內眾人的視線齊刷刷地全部落在章浩琛小朋友的腦袋上,因為這小少爺現在還低頭吃著呢,壓根沒留心剛才的談話。

  舒心睿暴起,使勁揪著章浩琛的耳朵,「胖子,就知道吃,大家正談你的事呢,給個耳朵好不好?」

  「食不言,懂不懂,有什麼話等吃完再說,這盤魚真不錯,你們也嘗嘗啊。」章浩琛少爺疑似肉厚不怕疼,耳朵被擰著,歪著頭還能繼續吃。

  「琛少爺,您真是一點都沒變啊。」香茹乾笑道。

  「呵呵,何醫婆,好久不見。」章浩琛少爺總算跟香茹打了個招呼,然後掙開舒興睿的手,埋頭繼續吃。

  舒興睿和閔唯斌二人除了白眼沒有別的表情了。

  香茹繞到舒閔二位少爺中間,低聲問道,「怎麼琛少爺又要減肥了?」

  「不減不行,章丞相都暴跳如雷了,這麼幾年胖子的成績一直倒數,身體也很糟糕,就像以前那樣,全年他病假最多,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給他診過脈,一致認為胖子就是因為太胖,才影響了他的情智和健康,因此向丞相建議必須減肥。聽說丞相在家裡跟老夫人大吵一架,就是因為老夫人過於溺愛孫子才會變成這樣。」閔唯斌少爺解釋道。

  「琛少爺現在這體形要瘦下來比小時候難多了,而且我覺得,太醫們應該有發現什麼病兆吧?」

  「咦?你怎知道?你都這麼久沒見到他了。」二位小少爺奇道,章丞相暴跳如雷的最大原因的確是太醫發現章浩琛身體有病兆,再不控制體重恐會危及性命。

  「琛少爺現在這個體形,稍有經驗的大夫都會往這上面去想的,所以才說他要瘦下來不容易。小時候只需控制食慾減輕體重,現在除了減重還要治病,難度更大,琛少爺的病就是過度肥胖引起的,我甚至懷疑琛少爺現在已經有脊柱側彎的症狀。」

  「脊柱側彎?這是什麼病?怎麼引起的?也跟肥胖有關麼?」二位少爺虛心求教。

  「脊柱側彎就是說人體的脊柱某一段持久地偏離身體中線,除了身體會不舒服外,還影響一個人的整體外觀形象,比如說雙肩不等高,看上去好好的人體好像是歪的。這個毛病有一部分人是因為生病,另外一些就大多跟不良的生活習慣有關,肥胖只是其中之一。按摩師的正骨按摩能起一定效果,但最好的辦法還是改變不良習慣重塑形體,所謂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像斌少爺的形體就很好,保持下去,千萬別養成壞習慣,睿少爺你要向斌少爺學習。」

  斌少爺得到表揚得意微笑,睿少爺馬上挺直上身坐得筆挺,身後面站的眾多親隨也都下意識地使勁地保持挺拔身姿,再看琛少爺,他喜歡的那盤魚已經只剩了魚骨。

  香茹兩位少爺連同他們的各自親隨,鄙視的目光重重地砸在毫不自覺的琛少爺身上。

  舒興睿再耐不住,一把奪下章浩琛手裡的筷子,命自己的親隨把章浩琛提起來,讓他站直,好檢查他的雙肩高度。

  章浩琛被兩個親隨摁著牢牢地貼牆而站,還鬧不明白怎麼回事,臉上的肉把一雙眼睛給擠成了綠豆大小,盡顯憨厚癡傻之相,毫無丞相家孫少爺的尊貴氣場。

  眾人用眼做尺,仔細比較章浩琛雙肩,看來看去,怎麼看這胖子的形體都有問題。

  「看來近日還要找骨科太醫給他看看骨頭。」二位少爺如此道。

  「無論如何,胖子一定要瘦下來,何醫婆有什麼好建議不?」閔家少爺問道。

  香茹歎氣,望著章浩琛的親隨們的目光漸漸犀利,「太醫都確診有病兆了,說明減重已經是刻不容緩的事了,那麼第一步就要絕對的控制食量,不論琛少爺怎麼打滾撒潑,也無論長輩怎麼心軟,身邊的親隨都要堅定信念,堅決不能讓他再隨意進食。不然要是琛少爺日後因為肥胖有個三長兩短,做下人的可就前途堪優了,當然,你們要是覺得伺候琛少爺太辛苦換個主子日子更好過那當我什麼都沒說。」

  章家的親隨紛紛慌慌張張地搖頭擺手表示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少爺會吃成這樣實在不是他們所能控制的。

  舒閔二位小少爺覺得香茹的警告有道理,「你們作為親隨必須得好好照顧你們少爺,他會變成這樣你們也逃不掉照顧不周的罪責。」

  章家的親隨都急了,一團亂的哀求自家少爺控制飲食,不要再這麼亂吃了,太醫的診斷少爺也是知道的,清楚繼續胖下去的危害,再有丞相大人的死命令,這次一定要認真減重才行。

  章浩琛根本不耐煩親隨們的哀求,他的目光只牢牢地盯著桌上沒吃完的菜,香茹看著皺眉頭,今天的章浩琛早已沒有了幾年前的可愛。

  「二位少爺,丞相大人決定動真格的嗎?這次一定要琛少爺實實在在地瘦下來麼?」香茹問道。

  「自然是真的,丞相現在都一把年紀了,這麼多年為國事操勞,他的身體也不太好,太醫的診斷讓他都差點犯病,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瘦。」

  「以前不管,現在操心晚了,祖母過分溺愛孩子,做爹娘的幹什麼去了?最後還弄得祖父來親自過問?」

  「胖子是長房長子長孫,大少奶奶連生三個女兒,才趕在其他幾房之前,第四胎生下了他,保住了長房長孫的地位。從小深得老夫人溺愛,親自帶在身邊養育,每天除了給爹娘請安外基本不離老夫人身邊,他的飲食習慣就是讓老夫人給慣的,說什麼小孩子胖乎乎的才可愛。」舒興睿道。

  「小孩子過度肥胖不光會影響智力,還會影響性格,琛少爺這幾年是不是越來越孤僻,不愛動,話也少,除了跟你們幾個親近的朋友外,就沒別的談得來的朋友了?」香茹繼續問道。

  「何醫婆,神了,一模一樣,你看他現在都變什麼樣了,一篇幾百字的課文一晚上就能背完的東西,他幾天都背不下來;默寫文章能寫得錯別字比正確的字還多;射課上練騎馬,要麼他爬不上馬背,要麼他從這邊上去跟著就從那邊摔下來,落地後不是扭到腳就是摔到骨頭,起碼臥床半個月。小時候還會抬摃吵嘴,現在除了吃別想有什麼能勾起他的興趣,他那幾個堂弟個個都比他現在強。」閔家少爺氣憤難平的數落。

  「太醫們現在應該在研究制定治療方案了吧,如果要我幫忙的話,我會配合的。」香茹除了這樣,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

  「咦?何醫婆給我做好吃的嗎?好久都沒吃到何醫婆的廚藝了,何醫婆什麼時候到我府上給我燒菜啊?」好像是印證閔唯斌的話,章浩琛兩眼放光咧嘴大笑,癡傻氣重得冒泡,香茹撇過腦袋不忍細看。

  舒興睿與閔唯斌相視歎氣。

  香茹也想歎氣,記憶中章家小胖子少爺是多可愛的一娃兒啊,才幾年就變這樣,真是叫人痛心啊。

  舒興睿抬手讓親隨放下章浩琛,章浩琛一脫身立刻又撲回桌邊坐下,抄起筷子繼續吃,誰都拉不住他,香茹不忍再荼毒自己眼睛,告退退下,臨出門前還被章浩琛叫住,要她再送些招牌菜上來。

  香茹壓著房門沒好氣的警告舒閔二位少爺,吃完桌上這些菜就結帳走人,要是讓她知道他們又點了菜,別怪她抄掃帚趕人。

  舒閔二位少爺連連點頭,保證一定不會讓這胖子在這裡一直吃到天黑,捆也要捆他出去。

  香茹立刻笑得猶如惡巫婆一般的表示如果需要棍子和繩子的話,她可以友情提供。

  在場眾人腦海裡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個畫面,章浩琛少爺像被捆肥豬一樣的捆住四腳再綁在一根長棍上,由幾人抬出五味館,而少爺則一路上奮力掙扎,嗷嗷慘叫……

  這個畫面實在驚悚,眾人不由得都打了個寒顫,為了章丞相的面子,還是寧可辛苦一些,好好地架著少爺走出大門的好。

  香茹得了他們的再三保證,終於開門出去,照顧別的食客去了。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1 11:18 PM

入門 第194章

  香茹在店堂裡呆滿了整個午飯營業時間,在樓上伺候的夥計幾次下樓來向香茹稟報章家的少爺吵死了要加菜,香茹一開始拒絕了幾次,但隨著章浩琛越吵越凶就是不肯結賬走人,而他那個噸位,一旦撒起潑來還真沒人制得住他,為了不影響其他客人,香茹無奈同意給那胖子加菜,哄著他吃好喝好。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營業結束,店堂裡的客人都陸續走光了,舒閔章三位少爺總算喚夥計結賬,一群人前後簇擁著唸唸叨叨這次沒吃夠下次還要再來的章家少爺下樓來,香茹站在店門口恭送,看著舒閔二位少爺先爬進馬車,然後車上車下的人一起用力,費勁地把胖球少爺弄上馬車。

  如此形象的胖少爺自然也惹得路人指指點點,富戶人家小胖墩一樣的孩子很常見,但胖成這樣的卻不多見,幸好這些人都不知道這胖球少爺的真實身份,不然章丞相恐怕更要氣得吐血。

  三位少爺坐上了車,從車窗裡跟香茹揮手道別,香茹滿面微笑地躬身相送,一派畢恭畢敬的姿態,掌櫃夥計那些人馬上就猜到這幾位少爺可能身份不一般。

  香茹回到店裡,夥計立刻裝上幾扇排門,廚子和廚工們端出大家的午飯,大家一邊擺桌子一邊把那三位少爺的事當八卦講給後廚的同事們聽,尤其是那胖少爺,廚子們聽完都說從來沒見過那麼胖的孩子,掌櫃的拉住香茹也好奇的打聽。

  「二東家,那三位少爺是不是……?」

  香茹神秘的眨眨眼睛,「本店開張以來身份最尊貴的三位客人,日後可能生意會更忙,大家打起精神好好幹,年末一定有豐厚回報。」

  眾人臉上立馬樂開了花,飯館開張以來這半年生意怎樣大家都看在眼裡,天天忙得腰酸背痛,但只要想到年末紅利,就一點都不嫌累了。

  香茹鼓舞完員工士氣也回後頭吃午飯,午休起來就見院裡正熱鬧著,原來是郭進來了,跟丫頭小廝們不知道聊著什麼高興的話題,桂花手裡拿著個紙包正往上房走。

  香茹站在二樓迴廊上等著桂花上來,桂花看到香茹憶起那天的葷笑臉上立時就紅了一片,抱起手上的東西,匆匆低聲地跟香茹行禮問安,抬腿就往門裡鑽。

  香茹饒有趣味地看著桂花慌慌張張的樣子,她不用看也知道那個紙包裡包的是什麼,想必就是郭進秋衣的料子,未婚姑娘給同樣未婚的男子縫製內外衣裳,嘎嘎,真有趣味。

  桂花放好衣料重新出來,見香茹還站在門口,畢恭畢敬地問她要不要喝茶。

  香茹點頭,桂花轉身下樓,卻突聽傳來香茹戲謔的聲音,「要是不好意思給他免費縫衣,就叫他付錢。」

  桂花覺得臉上在發燒,捂著臉快步衝下樓梯,一會兒工夫就消失不見了。

  香茹在樓上哈哈大笑。

  香茹喝過茶醒了醒神,畫完每天該畫的圖表,又趕去廚房做完下午的點心,接著又回來繼續研究那些香料,抓耳撓腮般地胡亂把各種香料配在一起,再去廚房切了幾塊瘦肉嘗試著煮一煮,看看最後能得到什麼味道。

  幾日後向斐還沒等到香茹的好消息,又跑來催,求她動作快點,「姑奶奶,你是我姑奶奶行不行?求你快點吧,我那麼多香料等著出手呢,多少人找人要貨我都壓著沒出,壓在手裡都是錢啊祖宗哎。」

  香茹才剛送走今天來開膳方的一位老夫人,正在書房裡歇著,就見向斐跑進來,劈頭就問香料的事,香茹不過語言上含糊了一些,向斐就一副抓狂樣,反倒把香茹給逗笑了。

  「斐少爺難得這般啊,是不是有大買家登門啊?」

  向斐鎮定下來,「這不等著你弄出吃法再去找大買家麼。海外商船多了,海外香料也不再是什麼難得的稀罕貨,香料鋪裡隨隨便便就擺在那裡賣著,所以我入股的這艘商船才會從別國購買香料,就是希望能有好看點的利潤。我的這份能不能賣到好價錢,就全看你了。」

  「嘁,你賺錢我又沒好處。」

  「哎呀,我們倆什麼關係,要真能賣得利潤不錯,還能少了你的好處?趕緊的好不好?趁現在京城這種新香料還不多,搶先撈一筆大的。」

  「好吧,看在你這麼誠懇的份上,中午跟栽一起吃午飯吧,讓你嘗嘗新香料的味道。」

  向斐一副上當受騙後的恍然大悟狀,遙指著香茹,「你太壞了啊,吊我胃口,早弄出來了是吧?」

  香茹有些為難地撓撓額角,「不知道斐少爺愛不愛吃辣?」

  「你這什麼表情?」向斐又心裡打鼓,「會很辣?」

  「你吃不吃辣吧?」

  「吃呀,當然吃,辣得嘴裡冒火很過癮啊。」

  香茹露出個似是惡作劇又似是放心的笑容,「那就好,我親自烹飪,中午讓斐少爺好好嘗一嘗。」

  向斐更加不太放心,「你先告訴我,這香料的味道好不好?」

  「好!」香茹重重點頭,「極品上等香料,你沒吃虧,就是我這吃法特殊,到時候端上桌你可別大驚小怪地哇哇叫。」

  「好吃就行,海外來的東西吃法特殊些也正常。行,那我等著,你忙你的去吧,書房借我暫時用用哈。」向斐馬上反客為主,很自覺地去書架上找書看。

  香茹翻個白眼,離開書房,去廚房準備。

  前面午飯營業時間過半之後、香茹告訴掌櫃中午不再接待病人,她回廚房盛飯,拿兩個大盤子,用飯碗各盛一碗飯再倒扣在盤子上,在飯上撒上幾粒熟的黑芝麻,從小鍋裡舀出咕嘟了好久的兩大勺咖喱澆在盤子上,最後放上一把長柄銅勺,轉身又盛了兩碗湯,一起用個大托盤裝了拿去後面。

  「斐少爺,洗手吃飯了。」

  桂花匆匆迎上來接過盤子,「姑娘你怎麼自己端飯過來了,這個多沉吶,快給我吧。」

  桂花把托盤拿去放在會客室的圓桌上,二妮三妮各端進來一盆洗手水給香茹向斐洗手,伺候二人到會客室落座吃飯。

  向斐果然看著那一盤子米飯表情古怪,左看右看研究半天,香茹都吃了好幾口了還不見他吃一口。

  「喂,斐少爺,別看了,再看也變不成金子,好不好吃你好歹嘗一口再說吧。」

  「這就是你說的特殊吃法?你研究這麼多天就想出這種吃法?煮成糊糊?」

  「對啦,就是這樣吃的啦,快吃吧,冷了就變味了。」

  「要我說,這個賣相真不好看啊。」

  「不然要怎樣,誰叫你的船主那幫傢伙沒學到當地人的吃法,這幾天我可試過無數種方法,最後發現還是混在一起煮成糊糊比較好吃。」

  「真的很好吃?這裡面一塊塊像肉一樣的是什麼啊?」

  「雞腿肉丁啦,另外隨便配些蔬菜,一起煮成糊糊。要是實在沒勇氣下嘴,我讓他們去給你端份正常的飯菜?」

  向斐扔香茹一白眼,拿起勺子學著香茹的樣子,挖下一挖飯與糊糊拌勻小心地吃了一口。

  「嗯……!水!水!」就那一口,向斐扔掉勺子,抓起手邊的湯咕嘟喝個精光,放下碗還張著嘴喘氣,一個勁地要水喝,柏安慌了神不知怎麼安撫自己的少爺。

  桂花早有準備,給向斐拿來一大杯溫開水,向斐端起同樣喝個精光,才緩過勁來。

  香茹優哉游哉地一直在吃,向斐剛才的狼狽樣她好像沒看在眼裡。

  向斐灌了一肚子水,坐那直打嗝,奇怪地看著香茹一口接一口,好像一點事都沒有。

  「喂,你怎麼一點都不辣?難道你吃的跟我的不一樣?」

  「我先前就問你吃不吃辣啦,你說吃的,我才煮辣味的,你要說吃不得,我就煮別的啦。」

  「你可一點沒說會有這麼辣啊。」

  「你不說辣得嘴裡冒火很過癮麼?怎麼樣?夠過癮吧?」香茹好似故意的,舀起一勺咖喱大口吃下。

  向斐看著害怕,臉都扭得皺了起來,「你一點都不覺得辣麼?」

  「我特意配成這樣的,越辣才越好,再說了這味道不錯,辣口不辣心,不會吃了就拉肚子。」

  經香茹這麼提醒,向斐還真發現,除了嘴巴冒火外,還真沒別的地方難受,但他還是不打算再試,「有不辣的麼?」

  「有啊,只有類似乾薑的味道,沒有辣味,那個我打算用來與大蝦一塊煮,做成海鮮味的。不過今天沒煮。」香茹看穿向斐的意圖,笑嘻嘻地打消他的念頭。

  向斐扭臉吩咐柏安去前面給他拿份正常的飯菜來,在等待柏安回來的時間裡,他就那麼看著對面的香茹一口一口把她的午飯消滅乾淨。

  「你很喜歡吃辣?」

  「辣的開胃啊,你這香料真香。」

  「有介於辣和不辣之間的麼?」

  「有,我打算用來燒牛肉吃,斐少爺有沒有興趣下次再來試菜啊?」

  「不用了,你把配方和菜譜給我,我回家讓廚娘試著燒。」

  「也行。」香茹向桂花示意,桂花立刻去書房拿給來一個信封交給向斐。

  「都寫在裡面了,還想等郭進下次來帶回去,哪曉得你正好跑來了。可惜今天如此美味你無福享受啊。」

  向斐詫異地接過信封,愣怔片刻,好氣又好笑,「怪不得問我吃不吃辣呢,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純屬臨時起意,你要沒來我真沒想到。真的,老天作證。」香茹一臉認真模樣,「我配了三種口味,最喜歡的就是這辣味的,我把我最喜歡的口味與你分享,誰知你消受不了,很可惜啊。」

  香茹搖頭晃腦一臉可惜樣,讓向斐當即在心裡做下一個決定,以後再跟香茹一起吃飯,一定要吃正常的飯菜,堅決不能跟著她的特殊口味走,這臭丫頭根本是嗜辣成癖嘛。





入門 第195章


  向斐被辣狠了,堅決不再嘗試香茹親手烹製的美味,只吃了柏安重新拿過來的正常飯菜,吃完就走了,趕著回去給手上的香料找買家,臨走前還給香茹許諾,要是真的照著她的配方和吃法賣到好價錢,回頭他一定重謝。

  香茹並沒把這話放進心裡,因為她心裡其實也沒底這種吃法是否真的有買家買賬。

  送走向斐,香茹也回樓上午休,才睡下沒多久,又被桂花匆匆叫醒,說是章丞相家派了家人來開孫少爺的減肥膳方,香茹趕緊起床梳洗打扮下樓會客。

  客廳坐著一個很有些憂國憂民氣質的富態中年男人,自稱是丞相府的大管家,親自來替嫡長孫少爺開膳方,並掏出厚厚一沓太醫們開的各種藥方給香茹做參考。

  「上次少爺在這裡吃飯得了何醫婆的提醒,回去後我們又請骨科太醫給孫少爺診治了一番,果然如何醫婆所猜測的那樣,我們孫少爺的骨骼因為過度肥胖產生了輕微變形,太醫開出方子,每隔幾天要按摩一次,太醫的建議也是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孫少爺瘦下來,重塑形體,再胖下去恐怕雙腿腿骨支撐不住沉重的身軀。」香茹一邊看藥方,大管家一邊講些孫少爺的近況。

  香茹邊聽邊點頭表示自己有聽在耳裡,手上一張張地翻看著藥方,看完面上幾張後,發現下面更多的都是太醫們開的膳方。

  「大管家,宮裡的食醫已經開了這麼多膳方了,何故又來找我呢?」香茹把膳方單獨拿在手上抖了一抖,太醫開的膳方已經涵蓋了全天候的飲食,用不著自己再浪費筆墨。

  「何醫婆,不瞞你說,這是我們老爺和孫少爺的意思,不但請了太醫開膳方,還請了民間有名的食醫一起開膳方,短短幾天下來,各方開出的膳方撂在一起有半尺厚,我們孫少爺特意吩咐一定要請到何醫婆也開一份。」

  香茹咋舌,「大管家,恕我失禮,孫少爺對這次減肥是什麼態度?他不會以為大夫們開了這麼多膳方是讓他隨便吃的吧?家長們有跟他講清楚再胖下去的危害麼?」

  「講了。為了哄得孫少爺這次認真減肥,大夫和家人各種車□轆話都不知道講了幾大車了。」

  「大管家,上次孫少爺到我這吃飯,我看他那食量,可一點都沒有減肥的覺悟啊,從剛營業沒多久進來,一直吃到了中午營業結束,中間不斷加菜,不給他吃還鬧呢。這些你們都清楚?」

  大管家連連點頭,「我們知道,孫少爺那天回來,舒閔二位大人家的小少爺就跟我們說了。唉,那天真是給何醫婆添麻煩了。」

  「大管家客氣了,我這沒什麼,倒是府上要辛苦一陣子了,督促孫少爺減肥可不是好差事啊。」

  大管家苦笑,「有什麼辦法呢,孫少爺變成這樣都是大人的錯,要是小時候好好養也不至於變成這樣,哪怕再胖最多是個可愛的小胖墩,絕不會是現在這副身量。唉……老夫人如今也是天天後悔啊。」

  香茹感同身受地點頭,好好一孩子真是可惜了。

  香茹請大管家喝茶,她繼續看膳方,仔細地都看過一遍後,覺得自己真沒有補充的必要,大夫們的膳方開得都很好,從食材原料到各種菜式,每天每頓該吃多少都寫得詳詳細細,隨便拿一份膳方出來照著吃都行,足以保證每日所需營養和熱量,她再寫也逃不出這些食材,弄不出更多新鮮花樣。

  不過再細研究又叫香茹有了新發現,藥方和膳方都是入口,沒有大夫開出運動方面的藥方,光吃不運動,就那胖少爺的體形可瘦不下來。

  「大管家,這些方子都是禁口的,有大夫開運動方面的方子麼?」

  「運動?」大管家微愣一下,「哦,你是說每日活動身子吧,大夫都有說過,要孫少爺多在戶外活動,暢快淋漓地出身大汗最好。」

  「有詳細說過該怎麼做嗎?」

  大管家遲疑著搖頭,「沒有。怎麼?這也有講究?」

  「有啊。琛少爺長年累月吃了那麼多,全都化成一身肥肉,只有轉為汗水才能排出體外,那麼怎麼讓他每天都能出那麼多汗,這就有講究了。」

  「哎呀,對呀,何醫婆說得對呀,今天真是來著了。我們孫少爺最不愛動彈了,每天上下學,從自己房門口走到府門口都不樂意,非得坐小轎到前面直接換乘馬車。現在要讓他天天出汗,肯定不比讓他節食輕鬆多少。哎呀,這可怎麼辦呀,不能光吃不動啊……」大管家發愁中。

  香茹給主意,「辦法是有,就是有點損,或者說是狠毒,要府上上下全面的配合,要是孫少爺要好的那兩個朋友能一起幫忙就最好了,尤其是閔家的那位,我很喜歡他的身段體形,實話說一般大人都沒多少有他那樣的身段,不愧是武將的後裔,讓琛少爺以那位少爺的體形為目標努力吧。」

  「何醫婆先說是什麼法子吧。」大管家誠意請教。

  「說穿了沒什麼特別的,每日醫囑怎樣照舊,只是讓琛少爺每日提前起床晨跑,就繞著他住的屋子跑圈,等他身體慢慢適應了再擴大跑圈範圍,最後達到能繞著丞相府的外牆跑上十圈不歇息的地步。跑完圈後休息吃早飯,然後正常上學,等下午下學回來,趁著傍晚最適合人體活動的這個時間,再跑幾圈,打打拳什麼的,再出一身汗,接著沐浴後吃晚飯,晚上溫習功課睡覺。」

  「聽上去挺簡單的,但是要怎麼讓我家少爺樂意動起來呢?」

  「這就是我說的比較狠毒比較損的原因了,孫少爺不是不愛動彈麼,拿鞭子抽,放惡狗追,身邊再有朋友帶著他一塊活動,相信孫少爺為了避免皮肉受苦,會被逼著動起來的。」

  大管家再苦笑,「果然是個損法子,不過應該有用,孫少爺身嬌肉貴,上射課手上擦破點皮,回來都哇哇叫,用鞭子惡狗逼他跑步或許真能讓他動一動。」

  「孫少爺這樣的,除了暴力威脅之外,沒別的好辦法能讓他主動起來活動身體,惡狗勒住了嚇唬嚇唬就行,但鞭子要實實在在地抽到,不吃痛就不會乖,要真為他好,你們一定要狠下心腸做兩年惡人。他胖成這樣,又習慣吃那麼多,心臟的負擔超過健康人,再不改善,小心他哪一天在飯桌上心跳突然停止……」

  大管家前面還邊聽邊點頭,後邊這半句話嚇得他從椅子上跳起來,「何醫婆是說真的?有這種死法?」

  「有,正兒八經的所謂胖死的。致死原因很複雜,因為人體是個複雜的生命,總而言之就是因為過度肥胖,引發各種各樣的肥胖病,最後集中反應在心臟不堪重負,然後就……」香茹做了個攤手的動作。

  大管家掏手帕擦汗,有些失神地重新坐下,「哎呀,大夫們是說胖成這樣會危及生命,但沒說得這麼詳細,原來是這麼的危險。」

  「大夫們那是怕說得太細了嚇著你們家屬,他們不是已經警告說會危及生命了麼,警告到這種地步一般來說就夠了,畢竟他們也要考慮到病人家屬的情緒,好多人不是能那麼鎮定的接受這種程度的醫囑的。」

  大管家連聲歎氣,「說的是啊,當時去問這些事的是我們丞相大人,大醫們只說了會危及生命這幾個字,丞相就急得差點犯病,大家又是好一陣忙才穩住了丞相,這叫太醫們哪敢再多說孫少爺的細節。」

  「那天三位少爺來吃飯,聽到睿少爺說琛少爺下定決心要減肥,我還很為他高興。琛少爺身份尊貴,聽說是嫡長子一脈下來的長房長子長孫,最最尊貴的地位,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叫長輩們可怎麼辦。」

  「誰說不是呢,可就是他這尊貴的身份才害苦了孩子,弄得現在要辛苦彌補,孩子可憐大人更心疼。」

  「所以這個惡人你們一定要咬牙做下去,過度肥胖這事不光危及生命,還影響生育力,健康的種子在肥沃的土地上才能結出好果子,大管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要是琛少爺一直這麼胖到成人,到了開枝散葉的年紀,妻妾成群卻一個蛋都沒有,那時再讓他為了生育來減肥,等他瘦下來,孫少奶奶作為女人一生最好的那幾年生育期恐怕也蹉跎浪費掉了,總不能讓年輕小妾的孩子那什麼吧?這把夫人又置於何地去了?家裡還能有太平日子麼?」

  大管家聽得一臉凝重,對他們這樣的人家,長房長子長孫甚至長重孫是很看重的一種身份地位,表示這個家族自家祖以來嫡系中的嫡長子一脈一直繁衍不絕,琛少爺身為長房長子長孫,他有義務與他將來的孫少奶奶生下第一個兒子延續嫡長子的血脈,要是因為身體原因沒有好種子斷了血脈,就是家族最大的罪人。

  香茹默默打量大管家的表情,相信話說到這個地步,丞相府上下為了將來的嫡長重孫的身份地位,一定會努力逼迫琛少爺減肥。

  胖子有啥好的,要是一身肌肉也就算了,還能奪個健美壯碩,一身鬆垮垮的肥肉有啥好看的,其不明白家長死命催肥孩子是什麼心理。

  香茹這邊胡思亂想,那邊大管家已經理清思路堅定了決心,感謝香茹的建議,要付她診費。

  香茹婉拒,推說自己沒開膳方只給了幾句建議,不敢收費。

  大管家與香茹一番你來我往的客套後也就不再堅持,順勢提出告辭,收拾好東西打道回府。
作者: 咩咩大羊    時間: 2011-5-12 11:03 PM

入門 第196章


  數日後,香茹從食客們的嘴裡得知了京城最近的一個大八卦,章丞相家的長孫少爺似乎正在為了瘦下來接受家人嚴酷的訓練,有趕早出工幹活的百姓經過丞相府時遇見長孫少爺上學的馬車,馬車裡傳來一陣陣小孩子的哭鬧怒罵和呼痛聲。

  香茹笑疼了肚子,讓這不愛動彈的胖少爺天天早晚鍛煉想必丞相府也很頭疼吧。

  笑話聽完就算,香茹並不太放在心上,轉身就笑容滿面地面對另一位客人,專心經營自己的生意。

  向斐整個七月沒有再出現,只能從郭進嘴裡瞭解些他的近況,向斐手上的海外香料照著香茹給的配方配比成混合香料後,神奇地找到了幾位認可商品的買家,有商人願意組織商隊把這些香料經過陸路再賣到遙遠的外國去。

  知道這位斐三爺還健在人世並依舊活躍在他熱愛的商誨中,香茹也就放心了。

  進入八月後香茹忙了起來,為即將到來的仲秋節做一系列的準備,早早地打出廣告,告訴食客們節日那三天有特別的節日特餐,點心除了傳統的應節食品外,另有幾樣新品,與五味糕餅鋪同時在節日當天推出。

  因這提前半月就打出的廣告效應,仲秋節日那三天五味藥膳館生意爆滿,雖然都是生意人來棒場,但晚上營業時間一張桌子最多翻過三次台,預定桌位的單子掌櫃記了長長一張,就這外面還有還有排隊等的客人。

  三天節日過完,掌櫃把三天流水和利潤統計出來,另外郭進也把糕餅鋪那邊這三天的經營數據給香茹送來,香茹全部看完後笑得連大牙都露了出來,大方地分出一部分利潤給從掌櫃到雜工的所有工人發獎金。

  香茹在前面忙公事,桂花等人在後院忙私事,過完節就是香茹的生辰,香茹的師傅師叔師兄老師及謝家長輩等但凡知道香茹生辰的人跟商量好了似的,節後的短短幾天裡陸續派家人送來賀禮,但他們都知現在香茹生意繁忙,也就沒約見面的事,只送了禮物送上賀詞。

  托了這些長輩們的福,香茹所住的樓上樓下多了很多室內擺件及個人飾物,生辰當天掌櫃攜所有工人一起在前面店堂集體給香茹慶賀生辰快樂,廚子送上一碗精心烹製的壽麵,在眾人圍觀下香茹認認真真吃掉了這碗從頭到尾只有一根麵條的壽麵。

  謝過掌櫃夥計們的慶賀,香茹回到後院由桂花三個丫頭精心打扮一番,雇了馬車帶上供品與所有丫頭小廝一起去城中一間寺院上香,祈求神明保佑年年有今朝歲歲有今日。

  因上了豐厚的香油錢,香茹一行人得到了一次茶飯的機會,吃過齋飯後一行人悠哉地打道回府。

  回到院裡正好是中午營業時間結束,香茹重新梳講打扮下樓到前面聽掌櫃報告這中午營業情況,然後告訴掌今天不做茶點生意,她要給自己放個假。

  掌櫃立刻到門口掛牌子,香茹則返回後院,讓三個小廝到樓上給她把躺椅搬下來放在門前花架下,躺椅右手邊擺了個小方幾。

  辦完這些事,香茹把丫頭小廝們全部叫到自己跟前,一人給了一個賞封,放了他們半天假,打發他們出去自己玩,她要一人靜靜地呆上一下午,讓他們傍晚再回來。

  桂花他們體貼地退下,懷揣剛得的賞封,手拉手地結伴出門遊玩,把時間和空間都交給了香茹。

  院裡只剩了香茹,她負手在院中轉了幾圈,然後上樓,從臥室床底下掏出一小罈酒,壇身上蒙著一層薄灰,顯然在床下放了一段日子,壇口還封著,是壇沒喝過的新酒。

  香茹抱著酒下樓,把酒放在躺椅邊的小幾上,又去廚房拿了個茶杯,回來時隨意伸腳一鉤把角門合上,以免被廚子等人看到自己一人在院中喝酒。

  香茹拿著茶杯回到躺椅邊,拍開酒罈泥封,先深深嗅了嗅酒香,精心地倒了半茶杯酒,然後在躺椅上坐下,愜意地一口口抿著杯中物,只用滿腹不能對人言的絕密心事當作下酒菜。

  香茹在給自己特赦,一年中只有趁著生日才能正大光明行使的權利行為。

  這罈酒是香茹避開所有人的耳目私藏下的,就是為了今天,她想好好放縱一次,給心靈解鎖,好好清掃一下積灰,然後再重新鎖起來,等明年的今日再打開。

  香茹一杯接一杯喝得歡暢,根本不管自己酒量多少,直到暈頭轉向兩眼發花才伸手想放下杯子,打算在這溫暖又不燥熱的午後陽光下好睡一場。

  但香茹執杯的右手才放到小幾上,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徹底疲軟,直接就以耷拉著一條手臂的姿勢歪倒在躺椅上呼呼大睡起來。

  身披一件絳色斗篷的向斐在臨近傍晚微涼夜風乍起的時候騎馬來到五味藥膳館門前,利落帥氣地翻身下馬,從馬身上掛著的側兜裡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跨進店裡。

  但他進門時速度過快,沒留意到門上掛著的牌子,見這都快晚飯營業時間了,怎麼店裡沒做生意還覺得奇怪,幸好掌櫃上前說明,免了大家一頓冤枉責罰。

  既然今天不做下午生意,向斐帶著柏安直接穿過忙碌的廚房,推開角門來到後院。

  「二東家,生辰快樂。」向斐心情不錯,腳步輕快地幾步穿過遊廊下台階到花架下,「別睡了,起來收禮物了,給你看好東西……」

  向斐獻寶一樣的話語未完戛然而止,他聞到了濃重的酒氣,看到了小幾上那壇開了封的酒和睡死了的香茹。

  柏安落後向斐幾步,他合上角門才過來,見香茹這樣子他也驚訝地張著嘴。

  「少爺,何姑娘這是怎麼了?」

  向斐左手托著禮物,右手去拿酒罈子,一拎趕來才發現竟然輕飄飄的沒剩多少,再看看扔在地上的酒罈封泥,顯然是剛拆封的新酒。

  向斐輕輕放下酒罈子,轉身遙望整個院子,他覺得太安靜了,「柏安,你去看看她的丫頭小廝在不在。」

  柏安飛快地拍了幾間廂房的房門,皆無人應答,跑回來跟向斐稟報,「少爺,都不在,看來這院裡就何姑娘一人。」

  「那八成就是她故意的,把人都打發出去一人躲著喝酒。」向斐低頭望著還睡得人事不省的香茹,眉頭皺成一個疙瘩。

  「過生辰這種好日子何姑娘不和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幹嘛獨個兒關起門來喝酒啊?」柏安撓頭不解。

  向斐也不解,但當下又問不出來,他輕歎口氣,把手上的禮物放在小幾上,輕輕地取下香茹未撒手的茶杯,把香茹的雙手交疊地放在她的肚子上,再解下自己的斗篷抖開給香茹仔細蓋上,長長的斗篷蓋到了香茹的腳背,在這微涼的秋季夜風下帶來暖暖的暖意。

  見不用擔心香茹貪睡著涼了,向斐帶著柏安經廚房回前面店堂,隨便跟掌櫃寒暄幾句,就告辭回家了。

  向斐的馬蹄聲才消失在店門口,逛完街的桂花六人心滿意足地帶著戰利品回來,眾人才繞過影壁,尚未看清院中情形就興奮地連聲喊著「姑娘我們回來了」,同時還不忘嘰嘰喳喳地分享著下午在街上經歷的趣事。

  香茹醉眠中,這種程度的喧鬧根本叫不醒她,當然也就給不了任何回應。

  沒聽到香茹的回應,桂花他們才緊張起來,見香茹睡在花架下,急忙跑上前來查看情況,自然第一表情都是驚訝地看著那個基本上等於空了的酒罈子。

  「姑娘打發我們上街就是想獨個兒喝酒?」桂花滿頭黑線,拎著酒罈子不知是放還是不放。

  「我們姑娘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一件的斗篷?還是這種顏龜?」二妮摸著下巴奇怪。

  「這裡面包的好像是個匣子,是有人來了麼?」大虎捧起小幾上的禮物輕輕在手裡掂了掂。

  何小傑立馬衝向廚房,從廚子們嘴裡得知的確是向斐來過,速度回報給大家。

  六人面面相覷,「姑娘這醉相,豈不讓斐少爺全看到了?」

  「早知道我們就不該出門的。」

  「哪有那麼多早知道,姑娘說放假的時候你們不都是跳得老高的?」

  「那現在怎麼辦?姑娘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呢,我們抬她回房間?」

  「小傑去叫廚房備好醒酒茶,二妮你上樓拿條毯子下來給姑娘換上,三妮你把酒罈和杯子收拾好,其他人回屋各自休息。」大家嘰嘰喳喳找不到主題時,桂花發下命令。

  眾人立馬散開,小傑去廚房準備醒酒茶,二妮上樓給香茹拿毯子,三妮收拾酒罈和杯子,桂花照顧香茹,其他人回屋整理。

  二妮抱著毯子正下樓,躺椅上的香茹好像鬧鐘到點一樣,不聲不響地突然睜開眼睛,彷彿無事人一般地道,「哦,你們回來了啊,逛得還高興嗎?」

  桂花給嚇了一跳,「姑娘你怎麼突然醒了,還以為你要再睡一會兒呢。」

  「酒醒了人就醒了。現在什麼時辰了?」香茹還躺著不動,全身包裹在斗篷下面,暖暖地舒服著。

  「都快傍晚了,前面馬上開始晚飯營業。」

  二妮抱著毯子走過來,「姑娘醒了?要不要回屋再睡一會兒?」

  「不用了,一下午睡夠了。」香茹伸出雙臂緩緩地伸了個懶腰,慢騰騰地坐起來,這時才發現身上多了件蓋的。

  「嗯?這好像不是我的東西,有誰來過?」

  桂花翻了個白眼,「姑娘,你下次要想再一人偷偷喝酒,一定記得要把角門閂上,不然進來個人你都不知道。」

  香茹眉毛一挑,抓起斗蓬嗅了嗅,上面熏的香料氣味很孰悉,「向斐來過了?幾時來的?」

  「就前不久,他前腳走,我們後腳回來,光看到你身上蓋著人家的斗篷。喏,還有他留下的禮物。」桂花把禮物雙手捧給香茹。






入門 第197章

  香茹把斗篷交給三妮拿下去洗乾淨,等下次郭進或是誰過來就還回去,她則接過禮物起身在桂花的攙扶下回臥室更衣,梳洗打扮好後才在坐下拆禮物,打開包裝紙後裡面果然是個小木匣子,比上次向斐送她珊瑚的盒子大一些,也要沉一些,香茹拿在手上輕輕晃晃,聽到裡面有類似小珠子滾動的聲音。

  香茹打開匣子,匣子裡放了一張短箋,拿開短箋,下面是滿滿一匣子耀眼的上等珍珠。

  桂花吃驚地雙手掩住自己的嘴,香茹也沒能保持鎮定,吹了聲響亮的口哨,然後才展開短箋閱讀。

  上面是向斐親筆,寫明這一匣子珍珠的來歷,是商船帶回來的商品之一,都是上等海水珍珠,一共有六十粒。

  短箋只寫了這些內容,沒有講為什麼要送她這麼多珍珠,但既然向斐今日跑來,那香茹就當生日禮物收下,反正以後還有機會看到向斐,下次再問他就是了。

  香茹樂滋滋地合起蓋子把珍珠收好,打算一會兒去前頭跟掌櫃的打聽一下城中幾家大金樓,把這些珍珠都做成首飾送給師傅師叔等長輩。

  洗過手臉,香茹到前面慣例訓話,然後跟掌櫃打聽到附近金樓的情況,記下地址。接下來用了幾個上午的時間,香茹跑遍了附近的幾家大金樓,從工藝水平到價格都在她的考察範圍內。

  這幾天裡郭進來過一次拿下個月藥膳館要用到的食材原料清單,香茹把洗乾淨熨燙平整的斗篷讓他帶回去時順便跟他提起珍珠的事。郭進老實地告訴香茹,這些珍珠一是少爺送她的生辰禮物,二一個也是酬金,因著香茹的好主意,那些香料都賣得很好,已經全部出清,少爺在這上面大賺了一筆。

  香茹讓郭進代她給向斐表示感謝。

  香茹考察過的那幾家金樓得知香茹手上有大量上等品質的海水珍珠都要做成首飾,掌櫃們都大力攬客,拿出自家店中最好的商品給香茹品鑒,挑來挑去,香茹總算挑中一家,叫掌櫃先設計出圖樣給她看。

  跟掌櫃談好生意,香茹匆匆回店打點自己的買賣,更衣時二妮送進來一封短箋,香茹打開一看是師傅謝紫嫣寫的,約她九九重陽那天一起去城外永安寺上香,說那天她和夏家姐妹三人都會去、叫香茹帶上幾樣拿手的點心,在寺裡見面,中午在寺裡吃過齋飯下午再回來。

  師傅的約會香茹沒得拒絕,反正那天有空,出去玩玩也好,等過完節天氣就要冷了,然後一直到明年春暖花開之前都不會再有郊遊的念頭。

  香茹把公事跟自家掌櫃交待好,桂花領著丫頭小廝為香茹那天的郊遊做起準備,給她預備好那天要用的衣服和頭面。

  去年桂花跟香茹去過永安寺,知道那一天那間寺院裡會有多少人,有多少男人女人,有多少年輕的單身男人女人,自家姑娘站在人群裡不說光彩奪目,卻也不能淹沒在人潮中。為此,桂花特意上街給香茹買了新的胭脂水粉頭油香片以及熏衣服用的香料。

  金樓的掌櫃在這幾天裡來了一趟,把工匠畫出來的首飾設計圖給香茹看,香茹提了點自己的要求和意見,掌櫃帶著圖紙回去修改,三天後又來了一趟,這次過關,香茹把那一匣子六十粒珍珠交給金樓掌櫃。

  掌櫃當面清點清楚,收下訂金,寫下收條,約好交貨日期,用塊土了巴呢的包袱皮小心仔細地把匣子包了幾層親自背在身上,帶著保鏢與夥計告辭離去。

  心裡想著不久後就有漂亮的珍珠首飾了,香茹哼著別人聽不懂的歌曲愜意地在書房看書。

  香茹看書的時候,郭進也來到店裡找掌櫃結上月的賬,掌櫃一邊把早備好的錢給郭進,一邊跟郭進閒聊,問起重陽那天怎麼過,順口就把香茹重陽要去永安寺上香的事跟郭進說了。

  郭進反應也快,直接就說他可以安排車子接送,也省得香茹到街上僱車不安全,一群姑娘做陌生人的車子要是出點什麼意外可沒後悔的地方,香茹既是二東家,大家又都這麼熟了,私下裡要用點什麼東西只管跟大東家說沒關係。

  掌櫃一聽覺得這建議不錯,於是就替香茹答應下來,跟郭進約好了出發的時間,然後等今日正式營業開始前香茹出來每日訓話結束後告訴給香茹。

  香茹聽有免費車坐她樂得省事,她也喜歡向家那舒適的大馬車,比街上那種趕車人的車子舒服多了,因此並沒介意掌櫃替她自作主張,還說掌櫃這事辦得好。

  晚上當天營業結束後,廚工們在院子裡洗碗,香茹在廚房裡試做重陽要用的新點心,忙活到子時,新點心出爐,分給眾人丫頭小廝一塊試吃品嚐味道發表意見,然後才叫大家收拾了廚房,她回屋洗漱睡覺。

  次日天亮起來,早飯後香茹就又繼續生火做點心,把覺得能改進的地方都改進了一下,然後叫掌櫃廚子等人試吃。

  大家試吃之後都說很好,可以上櫃賣給客人,於是香茹叫人收拾廚房,自己回房整理點心方子,又抄了一份著大虎迅速送去五味糕餅鋪交給那裡的掌櫃,讓點心師傅顧老六在明天節日當天做出來,作為應節的新點心推薦給客人們。

  當天晚上沒等晚間營業結束,香茹就早早的睡下了,第二天天色還未亮就起床,趕早把點心都做出來,一部分打包裝盒,剩下的都放在蒸籠裡備著下午茶點時間上櫃銷售。

  早飯後大家各自收拾,桂花把香茹打扮得漂漂亮亮,辰正時分,向斐的車伕敲開了街門,桂花她們三個丫頭走出來,把好幾個食盒先放到馬車上,再扶著香茹上車,然後三丫頭再進去,留小廝們看家。

  車伕見香茹她們都坐好了,吆喝幾聲,揚鞭出發。

  重陽作為全民秋遊日,總是這麼熱鬧,香茹她們出發的算早的,可路上車多人多,花了很長的時間才來到城門前,再排著長隊緩緩挪出城門,出城後又蝸牛般行了一段路,道路才逐漸暢通起來,馬車跑上速度,向著永安寺進發。

  二妮三妮這是自去年從外地回到京城後,第一次出京城遊玩,兩姐妹一人佔據一邊車窗,看到窗外什麼東西都要歡呼一下議論幾句,香茹笑看著她倆嘰嘰喳喳像嘈雜的小麻雀,一路上有了她們兩個倒挺熱鬧。

  當離永安寺越來越近的時候、飛奔的馬車又漸漸慢了下來,畢竟今天來上香的不止香茹這撥人,多的是大戶人家拖家帶口整個車隊一起來上香賞花。香茹出發早,還有比她更早的,山門已經近在恕尺,通暢的交通自然又腸梗阻起來,依著先來後到的順序,各家馬車自覺地再次排隊拐上通往山門的小道,最後依次停在山門前的大廣場上。

  很多迎客僧在山門外維持秩序,但還是因為車多人多的緣故,使得山門前的秩序看上去仍然有些混亂。好在香茹她們只是四個年輕姑娘,身手敏捷,從馬車停穩到她們四人下車再拿下東西,不過一炷香的工夫。

  香茹拿了一包點心送給車伕,多謝他這一路辛苦,順便祝他節日快樂。車伕感激地收下,目送香茹四人走遠,才收好點心在迎客僧的指點下,將馬車牽往別處安置。

  香茹四人在馬車和人群間轉折穿橫進入山門,隨人流沿山道拾級而上,聽著前後遊人或隨意或興奮的聊天,一邊看著周邊自然風光,也別有一番趣味。

  來到第一重大殿前,一路上擁擠的人流豁然減少,眨眼間就分散到了寺院的角角落落中。

  香茹沒急著進大殿上香,而是先繞著這大殿前後左右繞了一圈,沒找到師傅師叔她們,才又回到大殿正面找廟祝買香火,領著三個丫頭把殿前的大香爐都拜個遍,才跨進大殿裡,打開食盒拿出幾份點心當作供品擺在香案上,四人才在佛像前磕頭上香。

  上完香就是抽籤,三個丫頭慫恿著香茹今年再試著求一次姻緣簽,雖然明年不宜出嫁,但明年說不定有訂婚的機會呢。

  香茹拗不過丫頭們的慫恿,只好接過籤筒誠心許願,搖出一支籤來。

  四人趕緊去隔壁簽房解籤,照著香茹抽中的號碼找到她的籤詩。

  「啊,是上上籤!太棒了!」桂花興奮地把籤詩正面展示給香茹二妮她們看。

  「哈,真是好兆頭,姑娘明年能嫁掉了~」二妮三妮一左一右的夾著香茹逗她。

  香茹也是滿面笑容,只是她並不是為自己的姻緣而笑,她剛才求籤時許的願可不是姻緣,而是事業,既然老天預示事業上上籤,她當然比誰都笑得歡。

  當然,她耍花招的這事就不必告訴這三個丫頭了,她們也是好心,只是她們所求的不是自己所要的。

  香茹接過簽紙並未打開看裡面的籤詩內容,直接揣進袖子,昂首闊步地走出簽房,「走,賞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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