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其實今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那個比賽台的。
奇怪了，明明站上去的時候，她一點都沒感覺到尷尬，下面那群黑壓壓的人也被她視為無數沒有感情的背景板、紙片人……
但是當嘲笑她的那個聲音響起來的時候──
那些人，忽然變成了無數個生動立體的大活人，就像是一群妖怪，他們有聲音，有圖像，明明應該長得各不相同……卻又好像統一擁有著一張面含譏諷看著她的臉。
他們看著她，就像是在看著一個自作聰明的大傻子。
以前從沒有過。
她一直都是完美小姐陳今陽，一直都是。
現在忽如其來的不完美，那感覺，就像是有把火在心頭燒。
幾乎是落荒而逃，今陽下臺的時候話筒都忘記關了，話筒發出「嗶」的電波音，夾雜著她高跟鞋踩在臺階上發出的「噠噠」聲響──
人群轉過頭來的時候，今陽手忙攪亂地彎下腰躲進黑暗裡，雙手握著話筒將它關掉，還給網吧老闆……
然後一路埋頭衝進化妝間裡，關上門。
「……」
坐在化妝鏡跟前，今陽湊近了鏡子，目光呆滯反應遲鈍了幾秒，這才發現眼線好像有一點點糊了，拿起棉簽擦了兩下，總覺得越擦越髒，今陽暴躁地把棉簽撅斷──
坐在鏡子跟前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聽見外面響起零零碎碎的腳步聲和說笑聲，然後伴隨著「啪」的一聲關門聲，大概是休息室的門被關上了，大概是剛才打完比賽的隊員已經全部回到了休息室裡。
然後一個吊兒郎當的小孩說話的聲音通過化妝間那個破了個大洞的門清晰地傳入今陽耳朵裡──
「哎，佳哥，你剛才幹嘛幫那個女的啊，哪怕認識我覺得也沒什麼必要吧……小結巴好好一個風女也沒犯什麼錯，莫名其妙被甩鍋5級不放大，超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搞不好能上個貼吧什麼的！」
聽聲音像那個小黃毛在說話。
不知道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在幹嘛，總之他只是「嗯」地應了聲，低低說了句「你無聊不無聊」。
「不是我說，那位女主持人明顯就是看不起我們──不會打遊戲就算了，老老實實問些沒技術含量的水話就算了唄，非要裝聰明提遊戲問題，」小黃毛不服氣地說，「你打比賽時候那麼投入肯定沒注意到，她比賽開始五六分鐘才重新從化妝間出來的，也不知道受了哪位高人指點，跑來外面看了個第一場一血估計以為自己找到素材了，就又進去了，之後再也沒出來過！」
「我艸，真的假的？」另外一個聲音驚訝地問。
「我他媽才想問真的假的，」艾佳聲音響起來，「難怪我覺得我carry你們快累得命都沒了，打比賽的時候你們怎麼這麼閒，還有空去看觀眾席多一個人還是少一個人──」
「……………………不是，這件事另說，關鍵在於我就是氣啊！」小黃毛不服氣地嚷嚷，「佳哥，不要因為她是你認識的你就偏袒……你自己說她那個是什麼態度嘛，是不是覺得我們打的遊戲像弱智一樣誰都會，根本不用動腦子，隨便敷衍一下就變成高端人士了？」
「別、別瞎說！」小結巴的聲音終於響起來，「人、人家肯、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小黃毛：「對，不是那個意思，那你五級為啥不放大？」
小結巴：「……」
小黃毛：「我就是看不起這種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怎麼看我們的──不學無術，打遊戲，翹課，社會渣子，沒出路了才跑來打電競！他們自己高高在上的，搞得自己好像社會精英，屈尊降貴來主持個網吧的比賽……隨隨便便就以為自己能夠得到別人的誇獎──」
外面安靜了一下。
「仙洋，你夠了啊！」艾佳含著一絲警告的聲音再次響起，「別像個娘們似的嘰嘰歪歪，你他媽不想被人家看不起不如先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一來就盯著人家大腿看，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一樣，人家拿屁眼看得起你？！」
艾佳的警告下，那個小黃毛不說話了，也不知道在幹嘛，外面響起「哐」一聲，好像是鍵盤重重砸在玻璃茶几上的聲音……
片刻劈哩啪啦的砸東西亂響之後──
艾佳聲音稍高問：「怎麼，說你還不服氣是吧？」
砸東西的聲音小了一點。
叫仙洋的小黃毛含糊地應了聲：「沒有。」
聽上去好像還是略不服氣。
短暫的對話後，外面陷入了沉默。
而化妝間裡，今陽面無表情地端坐在化妝鏡跟前，雙眼有些放空……就像是一座雕像似的保持著這個坐姿大約三分鐘──唯一動著的，就是她手裡捏著的那根撅斷的棉簽，斷裂的木頭渣扎入她的掌心──
疼。
但不如她的臉疼。
三分鐘後，今陽「唰」地一下站了起來！
那雙放空的眼忽然有了焦距，她三兩步邁到門前，「嘩」地一下拉開那破爛的門，然後在外面一屋子少年目瞪口呆的登時中衝了出來──
小結巴把正在喝的一口水吐回了礦泉水瓶裡；
艾佳定格在把資料線纏繞在鍵盤上纏繞一半的動作；
小黃毛仙洋手裡握著手機，抬著頭一臉癡呆……
幾個人，用表情完美地詮釋了一件事：我們不知道化妝間裡有人。
今陽的視線掃過休息室，最後停留在小黃毛身上。
那孩子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靠了靠，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說兩句狠話把這忽然空降的姑娘嚇跑，就聽見她說──
「對不起。」
眾人：「？？？？！」
「我……之前是以為隨隨便便就可以把這件事做好；是覺得打遊戲這事兒是有智商的人都能打；是認為你們小流氓沒正經；是覺得裝高端我也會；是沒有特別看不起你們但也有點不以為然──」
今陽停頓了下。
「……妳道歉就好好道歉，」艾佳在旁邊幽幽插了句，「罵人幹嘛。」
今陽轉過腦袋看他。
他吹了聲口哨，心虛地擰開頭。
今陽把腦袋擰回來，看著整個休息室所有的人鄭重其事地說：「對不起，是我自大加臭不要臉，仔細想想，換做是我，我都煩我自己。」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伴隨著一個小幅度卻很明顯的欠身。
說完之後，她直起身子，手抬起來有些不自在地撥弄了一下臉旁邊的頭髮……之後轉身匆忙回到化妝間，「哐」地關上門。
眾人：「……」
要問感想，至少小黃毛仙洋唯一的感想是：嚇傻了，這輩子沒想過，還會有大學生小改改跟我說啥「對不起是我臭不要臉」……
呃，其實好像也沒那麼嚴重吧？
她幹啥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
今陽回到化妝間裡，一把抓起口紅抹了兩下，卻因為力太大直接把口紅給撅了，一截鮮紅的膏狀物掉在桌子上，一抹鮮紅掛在唇邊。
「艸！」
暴躁地一把將口紅扔垃圾桶，「哐」地一聲。
這時候，她聽見身後門被打開，又有人走進來，原本以為是學姐，結果掀起眼皮子一看，發現是艾佳這會兒正斜靠在門邊，抱著手臂，看著自己。
今陽：「……」
現在她有種無臉面對江東父老的感覺。
但是這感覺又不好意思直接說，所以將一個面癱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她轉身，假裝自己心裡沒有烽火燎原：「有事？」
她嗓音低沉。
「我沒事，」艾佳站直了身體，有些懶洋洋道，「所有來看看好像有事的妳。」
「……」
當少年淡定磁性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化妝間響起，今陽有種被雷神之錘搭配聖釘爆捶心靈的感覺，一瞬間眼淚差點噴出來，好在猛地一口咬住下唇硬生生憋了回去──
垂下眼，遮去瞬間的兵荒馬亂，她重新背過身，換了個語氣，故意提高聲調：「我能有什麼事，別來找茬啊你，我道歉過了。」
今陽說這話的時候恨不得掐死自己：因為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聽上去特心虛。
艾佳走到她身後，伸出手把她摁椅子上──
今陽被一股大勁兒摁住，自己也起不來了，就低著頭。
「仙洋就是個小孩，說話口無遮攔的，妳幹什麼往心裡去，」艾佳淡淡道，「妳今天主持做得挺好的，我下臺的時候，那些傻逼還在美滋滋地誇妳漂亮呢。」
「……騙人。」
「騙妳幹嘛。」
「他們肯定笑我是個傻子。」
「沒有。」
「就有！」
「好好好，有有有……」
艾佳看著面前這瘋婆子瞪大了眼猛地抬頭，眼睛提溜圓地瞪著自己，唇邊那口紅，吃了小孩似的──
忍不住嗤笑一聲，隨意靠在旁邊的化妝桌旁邊：「其實妳用不著愧疚或者怎麼的，國內大環境就是這樣，妳看看仙洋那造型，就是個網癮少年代表形象，別人外人怎麼看，還不都是自己作的……再比如，不是妳給拽下來，我檢討書還貼佈告欄上呢。」
今陽眼皮子跳了跳，抬起頭看向艾佳：「以前我做什麼都做的特別好──讀書，健身，學習，學生會寫海報字，我總是稍微努力一下，就能比別人做得好……我是完美小姐陳今陽。」
「……」還真是自信啊……艾佳唇角抽出了下，「所以妳以為這一次也是？」
「……」
艾佳笑了下：「可惜，電競這玩意，貌似比妳以為的複雜一點。」
「……」
「不過沒關係，總有圈外的人，抬起腳準備邁入這個圈子裡……但在此之前吧，他們站在圈外時對這個圈子一無所知，其實這一點不可恥。」
艾佳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戳了下面前這瘋婆子唇角的口紅印：這他媽什麼牌子的口紅，這麼紅？
「無知就是可恥。」
「……可恥個毛啊，妳這個開電腦都比別人反應慢半拍的山頂洞人，偶像包袱怎麼那麼重啊？」
「就重。」
「……」
「我和她不一樣。」
「誰啊。」
「你想把她腦袋擰下來的那個。」
「嗯，不一樣不一樣……嘖，怎麼我隨口說一句妳還記仇。」
一邊說著，手上又在她唇邊戳了下，又軟又彈，感覺手感不錯，於是乾脆換大拇指，給她擦了擦唇邊口紅印，完了反手看看自己染了紅色口紅的拇指腹……
少年嘖嘖兩聲，覺得挺新鮮。
今陽這時候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唇邊有東西，轉過頭，拿起紙巾，使勁兒擦了擦臉──將唇邊的口紅印擦掉了，她這才重新轉過身，眼睛亮堂堂地盯著身邊少年認真問：「他們真的誇我漂亮了？」
「嗯，」靠在化妝台邊的少年搓搓還有口紅殘留色的大拇指，「比真金還真，漂亮死了啊。」
「喔。」
今陽勾起唇，終於露出一點笑容。
笑容有些可憐巴巴，所以顯得……
有點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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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離開化妝間，到前面去和老闆結了薪水，二百五十塊錢，今陽拿著這二百五十塊，看來看去，有點愛不釋手──自己賺來的錢好像格外值錢啊，要不要去銀行開個戶存起來？
不不不，光存起來多沒意思，還是花掉吧，一會兒用五十塊去買奶茶喝，買一杯給自己，買一杯給學姐，買一杯給網吧老闆，再買一杯給……
「小解解，我們下周還有比賽的啊，妳來不來了？」網吧老闆看著今陽興高采烈，也忍不住跟著笑，心想這姑娘長得也是真的討喜。
「不來了，下周我考試呢，」今陽小心翼翼地把五十塊放口袋裡，再繼續小心翼翼把剩下的二百塊錢放到價值三千塊的LV錢包夾層，最後，把錢包往三萬多塊的CHANEL包包裡一塞，仔細地拍拍包確定錢放好了，才抬起頭說，「今天多謝大家了，我去買奶茶犒勞你們，等下回來。」
「妳犒勞我們幹啥，」網吧老闆樂呵呵地靠著櫃檯，「妳要謝去謝我們佳哥啊，剛才要不是佳哥反應快，妳今兒可要丟人了。」
今陽笑著應了聲，背著包一溜小跑地跑去奶茶店，拎了幾杯奶茶，其中一杯還顛顛兒地特別給加了椰果。
回來把奶茶分發完，自己喝一杯，拎著加了椰果的那杯滿網吧找人──
沒看見艾佳，只看到小結巴，小結巴一看今陽樂顛顛道：「老、老大回去了，估，估摸著還、還沒走遠，妳快快，追！」
今陽點點頭，轉身追出去，最後是在網吧後面的巷子口找到艾佳──
他騎自行車來的，自行車已經開了鎖靠在牆邊，這會兒他還沒來得及走，被之前坐在台下那破桌子上的某家電競俱樂部的負責人攔下了，具體是誰今陽臉盲也認不出來，而兩個人在說什麼，今陽隔得遠也聽不見。
從那個電競俱樂部負責人臉上有些失望的表情來看，想必是他說了些什麼，然後被艾佳婉言拒絕了。
那個負責人走的時候，還說了句，你再考慮下──
這句話今陽聽見了。
然後那人就走了。
還沒來得及開口叫艾佳，這邊艾佳一抬頭，就先看見拎著杯奶茶手裡還端著一杯的今陽……看著那高挑的輪廓站在巷子口投下的剪影，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眼神兒亮了下，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長腿一垮騎上單車，蹬了兩腳──跐溜一下就到了今陽面前，然後抬起頭像是才看見她似的，「噯」了聲懶洋洋道：「好狗不擋道啊。」
今陽正咬著吸管，絞盡腦汁想怎麼跟他道謝呢，聞言「嗤」地笑了，拎了拎手裡的奶茶：「要不要？」
艾佳面無表情：「不要。」
今陽堵在巷子口，把去路堵得死死的，抬起一邊腳踩在艾佳單車前輪上：「要不要？」
艾佳「嘶」了聲：「流氓啊妳？」
今陽笑著地將奶茶掛在艾佳單車的把手上：「同學，今天謝謝你啊。」
一隻腳踩地，半騎在自行車上，艾佳瞇瞇眼，看她笑得晃眼睛，終於裝不下去凶：「……準備謝八百次啊妳，兩嘴皮子一碰就算謝了啊？」
「買奶茶了。」今陽指指艾佳把手上的袋子，「加了料，你的最貴。」
「……十幾塊就打發我了？」艾佳取下奶茶，直接掀開蓋子，今陽目瞪口呆下三兩口喝掉，扔了空杯子，然後看著她道，「沒了。」
今陽：「……」
今陽沉默中，艾佳彎腰伸出手，像個小學生似的拉扯了面前完全沒反應過來他套路、呆在那兒的姑娘耳邊的一縷卷髮：「喂，完美小姐陳今陽，教我英語。」
艾佳手勁兒大，今陽冷不丁被拉了下頭髮，痛得回了神，身子歪了歪：「教教教……快撒手！」
艾佳滿意放開手：「電話號碼也給一下。」
今陽捏了捏手中的奶茶杯子：「給給給。」
艾佳在單車上坐穩，揚揚下巴：「我好嗎？」
今陽：「……咱能別得寸進尺嗎？」
艾佳：「小氣鬼。」
今陽笑著拍拍他單車的機頭，把路讓開來──
騎著單車的少年蹬了腳踏衝出巷子，外面的陽光斑駁透過樹影罩在他的身上，他身上乾淨的白色T恤讓他看上去，好像就要融進了陽光裡。
……
晚上，今陽還是抱著小學英語教科書敲響了艾佳家的門。
來開門的是艾佳他媽，看著就是重點高中重點班數學老師的長相，很嚴厲的樣子……但是很顯然她知道今陽是幹嘛來的，所以對著她還是親切的。
「妳叔叔今晚有手術值班，不在家，一會兒上課的時候，艾佳要不聽話，妳就告訴我，我讓他爸回來教訓他……」
「好呀，阿姨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所以……
他爸是醫生。
他媽是老師。
怎麼得到這麼個長勢如此放飛自我的勞動果實的？
「艾佳這個小混蛋，人是聰明的，高中的時候數理化老師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
「噯，媽，妳不就是數學老師嗎！」房間裡傳來艾佳的聲音，「妳果然還是愛我的！」
艾佳媽：「……」
艾佳媽假裝自己沒有聽見裡面艾佳的說話聲，自顧自繼續道：「但是艾佳這個英語，就真的差到不行，我和他爸爸那個年代的人，英語都比他好不知道多少……以前艾佳在班上，英語老師年年惦記著怎麼把他趕出去：一個人能拉低班上平均分兩三分的！」
今陽算了下一個人拉低平均分兩三分是什麼水準，然後默默點點頭：「好的，阿姨，我知道了。」
今陽和艾佳他媽聊完，走進艾佳房間──
這傢伙房間和所有男生房間一樣，亂，髒衣服滿天都是，也不說有姑娘要來自己房間收拾下，褲衩就大大方方扔懶人沙發上，絲毫沒有偶像包袱……
今陽抱著書進房間的時候，艾佳身上換了件黑色的長袖衛衣，這會兒正撅著屁股搗鼓電腦，聽見進門聲，頭也不回地說：「坐，我弄完這個就來。」
今陽沒坐，就走過去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把一個攝像頭接在電腦上：「這是什麼？」
「攝像頭，接了以後準備上網開下直播打遊戲，網吧的鍵盤太次了，看上一把鍵盤千把來塊，和我爸媽提都不敢提……」
「……直播是什麼？」
「就是上一個專門的網站，每個主播有個專門的房間，開個攝像頭，聊聊天打打遊戲什麼的，別人就會來看妳……看得開心了，別人就給妳打賞小禮物，小禮物再和直播平臺換錢。」
「……」
身後陷入一片死寂。
艾佳感覺到不對，回過頭看著今陽，強調：「是正常的看，不用脫褲子的那種。」
今陽：「……」
喔了一聲，今陽伸手拽拽艾佳衛衣的帽子：「上課了，上完課再搗鼓。」
艾佳這邊也搗鼓差不多了，應了聲拍拍手站起來，兩人一人一張椅子，就在書桌邊坐穩……
此時艾佳看見了今陽手裡的小學生課本：「我英語雖然爛，但是肯定不止小學生水準，妳看不起人？」
今陽看著艾佳，有點不信……於是把小學英語教科往桌上一拍：「好吧，那我試試你水準？我說一句你跟著用英語翻譯。」
艾佳一攤手：「好啊。」
今陽盯著艾佳的眼睛：「你好。」
艾佳嗤之以鼻，翻了翻眼睛：「hello。」
今陽：「最近好嗎？」
艾佳：「How are you？」
今陽：「我很好，謝謝，你呢？」
艾佳：「I am Fine, thank you, and you？……妳怎麼不從盤古開天闢地女媧造人美洲大陸融合開始教起算了？」
今陽：「剛剛這裡發生了什麼？」
艾佳：「……」
今陽用腳尖踹踹他：「剛剛這裡發生了什麼？」
艾佳：「what is here happen？」
今陽：「………………………………」
今陽：「你憑什麼不服氣盤古開天闢地女媧造人美洲大陸融合？」
「…………只是用事實告訴妳，高考的37分老子是憑實力拿到的，」艾佳說著，大概也覺得自己像個弱智，於是話鋒一轉，「而且這難度跳躍太大了，直接從盤古開天闢地到神舟五號成功升天，妳自己覺得自己像話嗎？」
一句「What happened just now」怎麼就堪比神州五號升天了來著？
覺得自己很像話的今陽暴躁地抓過手裡小學六年級的英語書，嘩啦啦地翻動，翻到個「hey, Jimmy, how do you come to school？」都覺得是在為難人，於是自己也為難得不行──
正糾結呢，旁邊小崽子又有了新點子，想了想伸出一隻手摁住她手裡的書，腦袋湊過來：「要不放棄英語，我教妳打遊戲？」
今陽「嘖」了聲，推開他腦袋：「我來教你英語的，不是來和你同流合污的，打遊戲幹什麼，我又不喜歡玩那個。」
「哎，身在福中不知福，妳知道不，今天，YQCB邀請我去他們俱樂部打職業──那可是YQCB，國內《英雄聯盟》職業聯賽三幻神之一！」艾佳整個人放鬆地靠在桌邊，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抓住今陽手裡的書的另一邊，搖晃了下，眼睛亮得很，滿滿都是得意，「這麼厲害的我教妳打遊戲妳都不要。」
「原來你今天在巷子裡就說這個？」
「就這個。」
「後來呢？」
「拒絕了，平時打下玩我媽已經很不順眼了，打職業？那可是休學打遊戲的操作，我怕我媽先殺了我再去上吊……」艾佳懶洋洋地說，看上去覺得問題不大。
「喔，」今陽點點頭，「那你自己呢？」
「什麼？」
「想打職業不？」
「……我啊。」艾佳垂下眼，沉思了幾秒，長長的睫毛遮去了他眼中的情緒……只是幾秒後他抬起頭，「別說我了，我還以為妳今天受到深刻的教育後痛改前非了呢，怎麼死豬不怕開水燙啊，還不好好學打遊戲，以後怎麼繼續做主持啊──天天問人家覺得自己今天發揮怎麼樣？隊友發揮怎麼樣？妳今天在臺上還不夠丟人啊，我都替妳尷尬，不是我反應快妳這樣的薄臉皮怎麼從檯子上都不敢想……」
提到下午，那會兒的窘迫還歷歷在目。
耳根微微泛紅，今陽心想今天下午你在網吧安慰我那會兒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小崽子！
今陽尷尬地皺眉：「我就主持這一場，又不是以後常駐……」
艾佳聞言愣了下，盯著今陽，意識到她不是開玩笑說的這話，憋了半天說出一句含糊的：「妳挺合適主持的，不去了可惜。」
「……我學英語的，去做主持白瞎了這麼多年背的單詞。」今陽也跟著趴在桌子上，「還沒想好以後到底幹嘛去呢，你覺得進外交部怎麼樣啊？還是聯合國？聯合國外交部？」
艾佳：「……」
艾佳：「哎喲，什麼完美小姐……女瘋子吧？」
今陽被他那煩惱的語氣逗笑了，下巴一轉歪著腦袋看著他笑……
艾佳坐在桌子邊，一低頭冷不丁對視上一雙帶著笑意亮晶晶的眼睛，那光啊，語文不好的人，瞬間腦子裡就能想到這麼一句狗屁不通的話：像天上的星星似的，照進心坎裡了。
房間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坐在桌邊的少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真的不考慮下繼續主持嗎？我……想和妳同流合污。」
今陽：「……」
今陽臉上的笑容不變。
「啪」的一聲，厚重的英語書拍在臉上的聲音。
艾佳捂著鼻子到處找紙巾擦眼淚的時候，聽見身後桌邊，她輕飄飄的聲音響起：「小崽子，還耍流氓，要不要臉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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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兩人又就今天下午比賽的事兒瞎扯談了一會兒，重新拿起課本開始學習──經過今陽的測試，他發現艾佳的英語水準就在小學五六年級這樣不能再多，一邊拿出了小學英語的課本，一邊感慨：「你初中英語老師怎麼沒殺了你啊？」
「數理化老師攔著。」
「聽說高中英語老師也恨你入骨？」
「我媽也不能讓她殺了我啊，她就我這麼一個兒子，全年級也就我這麼一個數學滿分。」艾佳一臉理所當然，「難道不是寶貝疙瘩？」
「……」
是是是。
寶貝疙瘩。
今陽囧著臉，給艾佳講了兩節課的內容，然後發現雖然他英語是很爛但是真的也是聰明，只要他願意坐下來學，舉一反三學得很快，一晚上能講好多內容──
除非他學一半就開始耍賴。
「我就背得了這麼多了，」艾佳說，「貪多嚼不爛，我們要循序漸進。」
「你歪理論怎麼那麼多……」
今陽看了下手錶，也差不多十點準備回家洗個澡睡覺了，所以也不繼續勉強艾佳，書都疊好放到一旁，筆盒收拾好，今陽把自己的東西拿好站起來正準備和小崽子告別，結果就被一把捉住手臂──
低下頭一看，發現檯燈之下，坐在桌邊的小崽子那雙狗招子亮得和燈泡似的：「我開直播，妳要不要看看？」
今陽：「……」
今天，艾佳算是各種角度上來說她的小恩人，無論他提出什麼不過分的要求今陽也只有說「好好好」的份兒，於是無奈地重新放下東西，搬個板凳坐後面，看艾佳搗鼓電腦，一邊聽他解說直播這事兒──
2013年，國內的直播行業算是剛剛起步，算是個朝陽產業，很多人都看好這個項目，都想要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直播平臺上的直播內容種類繁雜，有直播打時下主流電競遊戲的（如英雄聯盟，Dota，CS：go，DNF等）；也有直播主流電腦用戶端類網遊的（劍網3，魔獸世界，夢幻西遊等）；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長得好看點的小姑娘，唱唱歌跳跳舞，和看直播的人聊聊天；又或者是糙漢直播野外趕海，掏蛇洞套黃鼠狼，也有乾脆直播做靈異招魂遊戲等各種內容……
反正只要想得到，又合國家政策法規的健康內容，直播平臺上總是應有盡有。
但是這種時候，因為直播這個玩意規模還沒做起來，觀看直播的人數和主播人數都很有限制，所以全國的大直播平臺一共就四五個──其中艾佳所在的戰隊老東家，悲魚網吧連鎖公司旗下的悲魚直播，就是當前國內最大的直播平臺。
「網吧老闆說了，只要我開直播，就去給我申請推薦，一個月固定發八百塊錢，如果有人送禮物就和平臺一人一半……」艾佳打開了攝像頭，將攝像頭調整了下位置照不到自己身後坐著的人，放開手，「我就說試試。」
「簽合同了啊？」今陽問。
「沒有，本來就是好玩的，我們戰隊和悲魚網吧連合同都沒簽，就現在比賽贏一場，拿個一兩百塊錢，我他媽攢幾百萬年才攢得出一把鍵盤啊？」艾佳回頭看了今陽一眼，「不然妳以為一群菜逼戰隊的負責人敢那麼堂而皇之挖牆腳，找我談打職業的事？」
「……一群什麼？」今陽以為自己聽岔了。
「就那個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艾佳說，「縮寫是YQCB嘛，大家都叫它『一群菜逼』。」
「……」
「但是他們其實一點都不菜，今年S3馬上就要開始了，我覺得他們和中國電信戰隊的實力很強，甚至強過LMS臺灣賽區和LCK韓國賽區，今年，是LPL職業聯賽大陸賽區最有希望的一年！」
艾佳說得宛如高歌國歌，聲音之中充滿了自信和信仰……今陽面無表情坐在他後面看著他的側臉，心裡想的是：你可拉倒吧，LPL謝謝你給他們立下這麼巨大一個flag。
接下來，今陽又圍觀了艾佳註冊帳號，申請主播，再建立主播房間──
房間名字：【教練我想打職業】。
主播名字：【中路小霸王艾佳】。
做好了房間，艾佳摁了禁音後就不管直播房間了，反正現在是試播沒有推廣根本沒幾個觀眾，只有接誤打誤撞地點進來，今陽看到螢幕上飄過幾行字──
【新主播？打《英雄聯盟》的？什麼段位？】
【這主播長得挺帥啊？】
【天梯多少分？】
【什麼分段啊？有一區鑽一嗎，正好想學中單技術，沒有一區鑽一我不看。】
……
哇，這些人誰啊，說話語氣比我還拽。
今陽從身後攝像頭看不見的角度戳了下艾佳的胳膊：「你螢幕上有幾行字飛過去了。」
「……」艾佳頭也不回，登錄遊戲，「這叫彈幕。」
今陽看那幾個人還在瘋狂問【主播什麼段位】【主播厲害不】之類的挑釁問題，微微蹙眉：「這些人誰啊，語氣那麼拽。」
「一群路人甲，我未來的金主爸爸，以後能不能給點打賞讓我攢出一把機械鍵盤，就看他們給不給面子了……」
別看艾佳平日裡兇神惡煞的，在金錢這玩意面前他可以輕易屈服，和顏悅色──面對那些認都不認識的路人甲的質疑，他也不生氣，就是上遊戲，點進《英雄聯盟》這個遊戲傳說中高手最多的電信一區艾歐尼亞，然後把自己遊戲帳號的段位頁面調整出來──
最強王者。
這個遊戲現在的分數段位由低至高分為青銅、白銀、黃金、白金、鑽石，每個分段分別有五個段位……玩家初次開啟排位賽時會有十把定位賽，根據十把定位騷輸贏、時長和個人表現，會給玩家自動定位一個初始分段──
一般玩家會定位在青銅三到白銀三之間，之後每在排位賽中獲得一個勝場，系統給予十分到三十分不等的勝點，輸了亦扣此範圍內的勝點，當勝點累加到一百點，玩家將進入五盤三勝的晉級賽模式，晉級賽成功可以升至下一個段位。
而當玩家鑽石一段晉級賽後，再往上是不再細分段位，只是無上限累加勝點，玩家自動進入一個新的段位，那就是代表著伺服器巔峰榮耀的「最強王者」。
──電信一區艾歐尼亞，最強王者水準，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全具備職業玩家水準。
艾佳露出自己的分段之後，彈幕內容立刻變了，從【主播到底啥分段】變成了一大堆的【666666】、【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空降大神，難道是哪家俱樂部的青訓隊員】……
今陽：「口風轉得真快，這些人怎麼沒臉沒皮的？」
艾佳：「網上人不都這樣，完美小姐，妳第一天上網衝浪？」
今陽：「……」
艾佳試播了一會兒，打了一把遊戲，整盤遊戲不到三十分鐘對面投降了，效果卻相當不錯，因為技術好瘋狂屠殺對面的中單，得到了很多叫彈幕的玩意兒的誇獎──
一把遊戲打完，在沒有得到直播平臺推廣的情況下，他居然也獲得了不少觀眾，直播間人數在沒有經過網站翻倍的情況下居然有千多個人！
彈幕刷得挺快，都在猜測艾佳的來歷──
「猜個屁啊，我何方神聖關他們屁事，看高興了給錢就完事了！」艾佳仗著關了聲音別人聽不見自己說什麼，湊到電腦螢幕跟前碎碎念，「給錢給錢，怎麼沒人送禮物……這個人說他是我的粉絲了，是我的粉絲怎麼不送禮物哈？」
「……」
今陽猶如看智障似的看著這個掉錢眼裡的小崽子，想了想踢了下他的椅子──
「我前幾天不是給了你三千多塊嗎，小巷子那次，錢呢？花完啦？」
「……那個，哦對，妳不說我都忘記了，」正好是開下一把遊戲等待匹配對手的空擋，艾佳從椅子上蹦噠起來，噔噔噔跑到書桌旁邊把抽屜拉開抽出個紅包，「還妳，我這種有實力的人只接受勞動換來的果實……上次搶妳錢的傻逼，我早想揍他了，不收妳費用。」
今陽囧著臉捏了下手裡的紅包：「你還拿紅包裝起來。」
艾佳：「嗯吶，貼心不？」
今陽發自肺腑地評價：「和小學生似的。」
艾佳：「還有妳那天給我的五糧液也提回去──為了妳這五糧液我他媽被黃氏地中海抓著活生生在太陽底下多站了半個小時軍姿！」
艾佳一邊抱怨一邊往電腦前面走，今陽在他身後「嗤嗤」地笑。
今陽笑夠了，又想了想，這才站起來，收拾好東西跟艾佳道晚安準備回家──而這會兒像是被吸鐵石吸引的金屬似的，屁股又黏回電腦椅上、完全被金錢吸引的主播大人鳥都不鳥她了，只是背對著她，十分敷衍地揮揮手：「拜拜，回去早點睡啊！」
今陽：「……」
然後今陽就回家了。
艾佳則坐在電腦跟前繼續念叨著他的禮物，念叨著念叨著，又順利開了一把遊戲──
這把遊戲整整打了四十多分鐘，打完切出來看直播間，發現所有人都在刷【66666】，艾佳還有點奇怪這些人幹嘛啊這一把他表現不是特別出彩啊……
結果眼神兒一閃，忽然看見這麼一行字金光閃閃的字從直播間最上方飄過──
【系統】：觀眾【小粽子毛】給主播【中路小霸王艾佳】裝備了一把大寶劍。
艾佳：「……」
打賞禮物「大寶劍」，一把666，老少皆宜，童叟無欺。
艾佳：「我靠！」
艾佳：「媽！！！！！！！！」
艾佳：「我發財了！！
艾佳：「等我成億萬富翁了一定孝敬你啊！！！」
……
之後。
在雞飛狗跳的主持小風波之後，今陽重新回歸了正常的三次元完美小姐的生活中──
要說有什麼不好的，那大概就是宿舍老二的意見對她更大了，有時候下午有課中午回宿舍，無論她坐著躺著，老二都能找到點毛病來挑剔她……
老二名叫謝苗。
今陽知道這是謝苗恨她搶了自己的工作，於是乾脆以德報怨，送謝苗去了網吧，介紹她給老闆，也讓她主持幾次接下來的城市爭霸賽常規賽──
謝苗剛開始興高采烈的，去了三四次，耀武揚威，天天在說自己做主持的時候遇見了什麼選手，和哪個選手吃了飯加了微信，遇見了什麼電競俱樂部的大人物……今陽聽到耳朵起繭。
然後忽然有一天，謝苗忽然安靜如雞，再也沒提起過自己做主持人那點破事。
對此，今陽有點奇怪，也有點暗搓搓的期待──
直到某天上課的時候，今陽想起這事問了下艾佳，才知道原來是隊伍AD位置最近水準下降的厲害，訓練賽不是遲到就是早退，直到有一次比賽完，被網吧老闆抓著和謝苗在休息室裡親嘴兒……
那個AD被扣了工資，謝苗則直接被辭退了。
今陽心中海豹式鼓掌，歡欣鼓舞全部寫在臉上──
「我還以為妳真那麼好心給她介紹工作呢！」艾佳看她一臉樂顛顛，相當無語。
話語剛落就遭到了一陣嘲笑，擰頭一看身邊坐著的姑娘，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想什麼呢，我給她介紹工作的那天，就在等著這一刻了──別人說妳不行，妳肯定心裡憋著一股氣不服輸；但是要是自己發現自己真的不行，那打臉才知道什麼叫疼……」
艾佳：「……對，這事妳最有經驗了。」
被這小崽子哪壺不開提哪壺，今陽瞬間收起臉上的興高采烈，沉默，然後拍拍面前的小學六年級下班學期英語書：「明天我來聽寫第二單元的所有單詞，錯了三個以上我就跟阿姨告狀你不好好學，還開直播整天跟江湖賣藝似的吆喝就為了買幾千塊的的鍵盤，專門用來打遊戲。」
一句話把艾佳的死穴全部擺出來整齊放好。
艾佳：「……」
今陽：「道歉。」
艾佳：「我錯了。」
今陽滿意地縮回手：「這才乖，我主持好不？」
艾佳聞言立刻坐直了些，這一次有些真誠地說：「反正比妳介紹那人好，我聽著她說話都煩，馬上季後賽了妳要不要考慮下重新回來主持啊……」
今陽看著興趣不大：「算了吧，我又不懂遊戲，也不缺錢──」
艾佳：「我缺，要不妳來主持，薪水捐給我……」
話還沒落背上就挨了一巴掌。
今陽：「你不是在直播嗎，攢到錢了嗎？」
說到直播，艾佳驕傲地揚了揚下巴：「直播那個啊，妳不知道嗎，我現在也是有粉絲的人，有一個叫【小粽子毛】的土豪，特別有錢，一個月內給我扔了四把大寶劍──大寶劍妳知道嗎，一個666塊人民幣呢！」
今陽聞言，忍不住微微瞇起眼，唇角上翹：「喔，然後呢？」
艾佳四根手指頭豎在今陽面前，想了想，放下來，認真地看著今陽說：「妳來主持季後賽吧，至少來一場……下個月平臺結帳發薪水了，用直播賣藝的血汗錢請妳吃飯。」
今陽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清晰了一些。
也不知道艾佳說了什麼這麼招她高興──
「……你打你的比賽，」她輕飄飄道，「這事兒我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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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這事我不和妳開玩笑，什麼考慮考慮，妳別笑咪咪的又敷衍我，」艾佳認真地說，「……我不管，我就當妳答應了。」
「就主持一場的話應該可以吧，反正也不算太浪費時間。」
「應該。」艾佳不滿地哼了聲。
「小崽子那麼執著幹嘛？再說了季後賽那麼多場比賽，想要我主持哪場啊？」
提出這個問題後，今陽發現原本老老實實坐在自己身邊寫題的小崽子眼神兒一亮，扔了筆，自信哼哼地說：「當然是季後賽總決賽！」
喔，這是自己一定會進決賽的意思？
今陽：「贏了總決賽能有什麼獎勵？」
艾佳：「贏了總決賽咱們隊伍就能打LSPL了，就是甲級聯賽！」
今陽：「一個甲級聯賽你興奮成這樣，那當初你說那個什麼YQCB戰隊不是職業聯賽的三巨頭之一嗎，他們邀請你反而不去……」
艾佳：「當然了，直接去的話就是打職業，把打遊戲當飯吃了──但是自己從城市爭霸賽一路打上去，那感覺又不一樣了吧，那是成就！」
今陽：「……不是很懂你們年輕人。」
此時艾佳已經來了聊天的興趣，扔下寫了一半的英語習題，轉過頭給今陽說，他們最近的比賽成績很好，隊友之間的配合越來越默契，隊伍氛圍也還不錯……目前隊伍只要不出大問題，職業聯賽是暫時不敢想，但至少甲級聯賽肯定有戲！
「甲級聯賽的話，我們就要和網吧老爸簽合同了，我準備開一千五百塊一個月，」艾佳說得挺來勁兒，「然後讓網吧老闆給仙洋和小結巴他們也開直播，如果他們也能像我一樣有個土豪粉絲，仙洋他妹每個月生活費就有著落了！」
今陽：「……」
今陽：「你粉絲怎麼那麼可憐，養一個小崽子就算了，現在這小崽子還企圖拖家帶口讓他養全隊？」
艾佳嘿嘿笑。
「大一課不是最多了嗎，」今陽用手中的筆戳戳艾佳，「你又是打比賽又是搞直播，忙得過來嗎你，攢到鍵盤錢見好就收啊，別本末倒置，網癮少年。」
「妳去學生會趴在地上畫海報不也一趴就一天，」艾佳瞅她，「和直播有什麼區別，妳們這些三次元少女，往電腦跟前坐一秒就被你們攻擊是網癮少年。」
「……」
而此時的艾佳並不知道，其實關於直播這件事，今陽也是有點故事可以講的。
事情還要從他第一天開直播那時候說起──
當時，其實陳今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麼偷雞摸狗的，明明是從隔壁落荒而逃回來，洗漱完鑽了被窩，拿手機東逛逛西看看，結果……
啊，一不小心就下了個悲魚直播APP！
啊，一不小心就點開了它！
啊，一不小心就點進了《英雄聯盟》直播專區！
啊，手指，手指怎麼不聽使喚地在往下滑拉！
啊，大概是腦子進了水，放著一大群幾十萬觀眾的大主播不看，滑到最後終於在大海裡撈著一個房間號名叫【教練我想打職業】的小蝦米……
貓在被窩裡，今陽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這才發現她離開之後，隔壁的小崽子就把麥克風打開了，這會兒正跟房間裡的觀眾說到某個英雄的特性──
「男刀這個英雄，前期要求比較激進，支援能力很強，操作不難但是意識和走位一定要有……喜歡線上慫著的選手不要選它，你們看像我這樣的，一個D，閃現，臉滾鍵盤，再掛個F，很好，我死了（*熱鍵「D」和「F」為系統預設兩個玩家自帶遊戲召喚師技能，召喚師技能根據種類不同各自功能不同，比如必帶的「閃現」，是指每4分鐘冷卻一次，召喚師瞬間向某個指定方向瞬移一小段距離）」
艾佳話語剛落，右下角螢幕跳出一行隊友打字──
【今年一定上王者：中路信佛不殺生？只刷兵送人頭不來遊走選尼瑪男刀，辣雞，尼瑪死了，我是你爹，回家養豬！】
艾佳微笑著把自己的話說完：「像我這樣的，隨便慫著刷兩刷，就容易把隊友的心態搞崩。」
今陽：「……」
如果說上一把，今陽坐在艾佳後面的時候，看他打遊戲的感官是他一陣臉滾鍵盤biubiubiu對面的中單就死了，瘋狂支配對面的話……
那這一次，就變成對面瘋狂支配艾佳，看到最後今陽這種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幹嘛的都覺得慘不忍睹，感覺對方抬手然後再放下手之間，就能帶走艾佳的項上狗頭。
一把遊戲打了四十多分鐘，艾佳從第五分鐘開始被下路AD一通罵；
第十二分鐘，打野加入了謾駡的隊伍；
第二十分鐘，上單開始瘋狂打「？」；
第二十五分鐘，一直沉默的小輔助也忍不住摳字，表示中單怎麼來王者局練英雄，這男刀也太菜了吧……
四十分鐘結束遊戲的時候，艾佳死了十二次，直播間彈幕上面的畫風瞬息萬變，又從「大神萬歲」變成了「哪來的菜狗也好意思開直播」。
難為艾佳對此沒多大反應，然而這個時候的今陽卻在想，這孩子被罵得也太慘了，我今天被罵的時候他安慰我來著，所以這一次，我也來安慰安慰他──
今陽有個技能，就是無論打手機遊戲還是幹別的什麼，她總能非常迅速地找到該服務軟體的註冊充值入口。
所以……
後來就有了【小粽子毛】，也有了第一把【小粽子毛】送給【中路小霸王艾佳】的大寶劍。
送完大寶劍，在手機裡和隔壁牆那邊，少年鬧著自己發財了的咆哮聲雙重響起的同時，今陽蜷縮在被窩裡，抱著手機嗤嗤地笑……
這一天，今陽找到了《英雄聯盟》這個遊戲於她來說的第二個樂趣──
那就是打開直播，看小崽子直播，給他扔小禮物和大寶劍，聽他碎碎念：謝謝財神爺爺。
……
之後一個多月，今陽看艾佳的直播不僅笑咪咪的，而且頻率還挺高，剛開始是因為她閒得無聊不知道幹嘛就把直播打開放在那瞎看，最後就變成了──
洗澡也看，寫作業也看，背單詞還看……
活生生地把艾佳的聲音當做自己的BGM使。
這一天。
今陽下午還有一節專業課，所以中午午休的時候沒回家，坐在宿舍裡習慣性地又打開了直播邊看邊吃午飯……然後進直播間一分鐘，今陽發覺好像哪裡不太對：在悲魚直播平臺，粉絲給主播砸禮物會有一個等級顯示和土豪榜，每次高等級的粉絲或者直播間管理員進入主播房間都會有特殊的效果提示，以往她進艾佳直播間，艾佳都是歡欣鼓舞舉著雙手「歡迎財神爺爺下凡」，但是今天，他居然沒理她。
咋回事來著？
今陽放下了手中的午餐，叼著筷子微微瞇起眼去看面前擺著的手機，這才發現──大概是拿到了傳說中的推薦位置，艾佳的直播間觀看人數一下子就多了起來，瞬間從昨天的幾千人變成了十幾萬觀眾，彈幕嘩嘩地刷得很快，根本看不到她進房間的通知。
但是面對忽然多起來的觀眾和隨之多起來的禮物，艾佳表現得還蠻淡定的，就坐在那自己播自己的……
大多是時間依然是自言自語得很開心。
看背景這會兒艾佳好像也坐在學校宿舍，等待一把開的時候，還能聽見他身後人聊天的聲音──
小結巴：「老、老大，下下午英英語課，你去去不去了？」
艾佳「嗯」了聲回頭看了眼身後洗完衣服正晾褲衩的小結巴：「去什麼去，我又聽不懂，就不去浪費教室座位了吧，貢獻一份愛心，把機會與資源讓給聽得懂的人，讓社會變得更美好。」
王磊：「頭一次聽見有人把翹課說得那麼清新脫俗，大愛無疆。」
艾佳不理他，把腦袋擰了回來，一臉嚴肅跟直播間的吃瓜群眾說：「嗯，下午是有課，但是主播一心掛念粉絲就不去了，今天直播一天啊，直播到地老天荒，房間號8384，請記住這個數字，點擊訂閱，陪你度過枯燥的上班上課時光！你不下課，我不收工，你不下班，我不敢走！來禮物刷一波──」
彈幕刷得飛快──
【良心主播。】
【6666666666】
【可以，主播我是你的粉絲了】
【可以可以，正確示範翹課的不要臉打開方式。】
【主播來把亞索啊】
【已送禮物，流量買好，下午兩節思修，就麻煩陪我度過啦！】
【6666666】
今陽：「……」
今陽伸手將電腦聲音調小。
然後拿出手機，撥通某個號碼，在她這邊接通的聲音響起的瞬間，面前的電腦直播間裡，少年放在手邊的手機也開始一波瘋狂的震動──
直播間裡，艾佳聽見手機鈴聲，先是有些不耐煩地皺皺眉，正碎碎念「哪個不要命的打擾主播和主播的粉絲約會」，伸腦袋一看來電顯示，他臉上的表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飛快地把手機拿起來，摁下了接通，今陽聽見電話那邊完全區別於直播時候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來，低沉又磁性：「喂，有事？」
在艾佳直播間彈幕瞬間又換了一波──
【哇靠，聲音好噁心！】
【66666666666666……】
【女的】
【真正要約會的人來了。】
【和粉絲約會？不存在的。】
【你對她和對我們不一樣QAQ】
【前面基佬更噁心，等著老子來剁你屌！】
【女的】
【小姐姐？】
「喂，我啊，你之前不說請我吃飯啊？」今陽微微瞇起眼，盯著面前電腦裡直播間直播打電話的少年，「你下午有課嗎，我在第二教學樓有專業課，下課了我在二教樓梯下面等你，咱們一起吃飯去？」
「什麼，吃飯？好啊！」
電話那邊少年答應的飛快，同時飛跳起來踹了腳對面床的小結巴，捂著電話跟他說：「課表，課表，我看看課表！」
小結巴一臉懵逼把自己的課表拿出來，艾佳一把搶過課表，隨後電話那邊的聲音響起來──
「我下午有節英語課也在二教，好巧了，正好下課去找妳……噯不對，妳幾點上課啊，要不我們上課也可以一起過去？」
小結巴一臉囧地看著他家老大，王磊在旁邊做出個嘔吐的樣子……電話這邊，成功套路到小學生的今陽說好啊，那我下午兩點宿舍樓下等你，艾佳那邊就掛了電話。
下一秒撲回電腦跟前。
今陽把電腦聲音開大，就聽見直播間裡主播大人滿臉嚴肅地說──
「主播決定還是去上課，畢竟作為主播我們要起到一個健康向上的帶頭作用。」
【…………………………神他媽健康向上。】
【泡妞就泡妞，為了泡妞什麼都可以不要！】
【你沒有粉絲了！】
【去屎直播說話不算話：）】
【涼了，退訂走一波！】
【主播你這樣很容易沒有粉絲的！注意這句話不是在威脅！】
艾佳才不管那麼多，樂顛顛地把自己壓在電腦下面當桌墊的英語書拿出來，找王磊要了枝筆，端端正正在第一頁寫好自己的名字──
王磊嘖嘖兩聲：「還寫名字，你小學生啊？」
艾佳：「假裝自己天天在用的樣子。」
小結巴：「用、用來拉屎，擦擦屁股？」
電腦這邊圍觀了全程的今陽正跟著樂呵呵地笑，然而這時候，謝苗回來了──一進屋就看見今陽坐在電腦跟前叼著筷子挺高興的樣子……
「唷，看什麼吶這麼高興啊？」謝苗放下午餐，噠噠走到今陽身後，伸腦袋看了眼螢幕，驚訝地瞪大眼，「啊，妳還知道看《英雄聯盟》遊戲直播，妳不是不打遊戲嗎？」
聽著謝苗的聲音耳朵脹，今陽臉上的笑意稍收斂：「就隨便看看。」
謝苗彎下腰，有看了眼今陽的螢幕：「哎呀，這不是佳哥嗎，妳怎麼在看他直播？妳認識他啊？」
佳哥。
叫得還挺親切。
被謝苗這一驚一乍的，這會兒今陽完全沒了繼續看直播的好心情，伸手把電腦直接扣上，端起吃飯的盆兒：「沒有，就隨便看看。」
謝苗咯咯地笑起來：「對了，反正妳也就主持過一次比賽，人家怎麼可能認識妳……哎，妳現在知道職業電競的好了吧，可惜現在是個人都知道佳哥他們很有可能要上LSPL（甲級聯賽），今非昔比，妳現在是上趕著黏糊也黏不上了──」
「嗯嗯嗯，妳說得對。」
今陽不理她，低頭扒飯，順便掏出手機，給個備註叫【小崽子】的人發了條微信──
【陳小姑娘：下午一點五十，我在十七號女生宿舍樓，見到我時，請假裝我們很熟的樣子。】
【小崽子：要多假裝？】
【小崽子：把妳抱起來轉圈圈空氣之中響起妳銀鈴般的笑容？】
【陳小姑娘：……那畫風，好像又太過了一點點。】
【小崽子：妳這牛高馬大的，換個矮十釐米的都做不到這操作，妳還不知道珍惜。】
今陽「嗤」了聲，又放下手機，此時唇角勾起，笑容又是一個DF二連，閃現回到了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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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事實證明，宿舍內部關係無論再怎麼塑膠，只要全宿舍都是同一專業同一個班，那上課的時候還是要一起出門宿舍門走去教室的。
今陽等人一下樓，就看見站在宿舍樓下面打打鬧鬧的一群一年級小崽子們。
……天知道水利土木學院男聲宿舍樓走到外語學院女生宿舍樓有多遠的距離，反正眼下這麼一群活力四射的小崽子出現在眼皮子底下，和紅花花海裡掉了幾片爛葉子似的，還挺引人注意的。
正好又是上課高峰，每個路過的都忍不住轉頭看一眼──
還挺騷動。
「那不是艾佳嗎？」
「誰？」
「就那個，T大附中的……追著隔壁學校的小混混揍了三條街，然後再被T大附政教處主任追著揍了三條街的，T大附中街頭小霸王。」
「啥玩意？」
「小霸王其樂無窮啊！」
「……」
「就他啊，他怎麼考進來啦？」
「……人家數理化生奧賽隨便得獎的全國領先偏科水準。」
「……」
今陽拎了拎手裡的包，把這些討論都聽在耳朵裡。
在她不遠處，作為八卦中心，絲毫沒有作為男主角自覺的傢夥身穿牛仔褲外加黑T恤，一隻腳隨意踩在宿舍樓門口的垃圾桶上──此時艾佳正佔據道德制高點，相當起勁地罵小結巴中午跟他雙排那把輔助打的像吃多了屎的人才配擁有的操作……
少年臉上帶著慢不經心地鄙夷，他微微側著臉，陽光之下，半張臉被藏在光線之中，整個人看上去暖洋洋的。
今陽總覺得他好像渾身都被籠罩在午後的陽光中一樣，耀眼得很……於是微微瞇起眼，動了動唇，正想叫他──
「咦，佳哥，你怎麼來了？」
謝苗驚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今陽閉上嘴，不遠處聽見了叫聲的少年抬起頭，目光在今陽身後叫自己的人臉上一掃而過……
然後就定格在了今陽臉上。
今陽拎著書包走向艾佳，艾佳把高高踩在垃圾桶上的腳放下來，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對一步步走向他的人小肚雞腸地說：「不是一點五十嗎，妳遲到啊。」
今陽：「……」
艾佳：「？」
今陽：「啊，兩點了嗎？」
今陽佯裝驚訝湊過去，扒著艾佳的手稍稍踮起腳尖看他的手機──
艾佳甚至沒反應過來這是幹嘛，只感覺有兩根又軟又暖的手指壓在自己硬邦邦的手腕上，緊接著那股熟悉的橘子香傳入鼻中……他愣了下，聽見今陽嬌嗔：「哎呀，還真兩點了啊！」
艾佳：「……」
小結巴：「……」
王磊：「……」
………………好噁心的語氣，這瘋婆子今天又吃錯什麼藥？
艾佳用僵硬的表情看了今陽一眼，但是手裡也是沒閒著順手接過她手裡的書包，拎了下嘟囔「怎麼這麼沉妳上一節課還背書包怕不是有病吧」，隨後感覺自己的短袖袖子被一股小小的力道輕輕拽了下──
他順勢向著那力量的方向側著彎了彎腰，就聽見今陽在他耳邊飛快地說：「我們宿舍老二又作妖，說我上趕著倒貼你，氣死我了，來配合我演一下戲啊影帝。」
帶著濕熱的氣息從耳邊吹拂而過，艾佳腦海裡全部都是捏著自己衣袖的那隻白皙的手，反應都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旁邊這女人說了什麼……
上趕著倒貼我？
天天見面不是「滾」就是「你走」，一言不合就翻白眼，上趕著倒貼我？
@眼科，妳這舍友怕不是眼睛有毛病了。
艾佳見今陽氣得真情實感覺得十分好笑，默默在心中評價一句「幼稚」，緊接著就比她更幼稚地輕哼一聲，也壓低了聲音用氣音回答：「什麼，大老遠叫我跑來你們這破外語學院，就為了利用我嗎？」
「是啊。」理直氣壯地回答。
「……好處呢？」
「阿姨暫時不會知道她兒子準備買的鍵盤要四千七百九十八，不包郵。」
「……」
深深感覺自己屁顛顛來赴了場鴻門宴，艾佳低下頭對今陽怒目而視……兩人正竊竊私語激烈爭論「鍵盤到底是不是剛需」這個問題，正爭得快成鬥雞，這時，今陽宿舍老二趕了上來，硬是在「深情對望」中的兩人中間插了一腳──
「佳哥，今陽，你們倆還真認識啊……」謝苗看似心理素質過硬，此刻只見她一點沒有被打臉之後應有的尷尬，笑咪咪歪著腦袋對艾佳可愛道，「今天中午在宿舍看見今陽在看佳哥你的直播，然後她說你們認識，我還不信呢！」
今陽被謝苗擠開了一些，在旁邊涼嗖嗖道：「……什麼佳哥，一把年紀了，管小自己一歲的小崽子叫『哥』，妳不彆扭啊？」
「這有什麼彆扭的，大家都這麼叫啊。」
不理會今陽，謝苗臉上笑容不變，轉過頭繼續一雙眼忽閃忽閃地看著艾佳，也想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倒是此時，艾佳在感覺到別的香水味靠近自己，下意識地微皺眉然後往旁邊躲了躲讓她的手落了個空，外加有點冷淡地「嗯」了聲作為唯一的回答。
這讓謝苗臉上的笑容有一點掛不住……
彷彿完全沒有感受到空氣之中有些凝固的尷尬，艾佳選擇直接無視了橫在自己和今陽中間的人，越過她的頭頂，看向另外一邊因為高還要穿有跟的鞋子，導致直接高出宿舍舍友半個腦袋的傢夥──
「妳看我直播？」
「……」今陽在心裡罵了句髒話，恨不得把謝苗的皮給扒了，含糊地「嗯」了聲抬起手將耳邊的髮別至耳後，「中午吃飯時候隨便看看，不行嗎？」
艾佳視線定格在她的耳垂上，唇角挑了挑：「……就著我的直播下飯啊？」
今陽隔著謝苗的腦袋瞪了他一眼。
艾佳笑容變得更清晰了一些：「早說妳看我直播，妳ID是什麼啊，我給妳發個房管──噯不對，妳那麼笨連彈幕是什麼都不知道，肯定連怎麼註冊ID都不會，都在那乾看。」
「我就今天中午時候看了一下下！」
「我不信，妳看著像慣犯。」
「……」
「耳朵都紅了。」
「…………」
兩人一唱一和，直接把卡在兩人中間的謝苗當成了空氣──這種時候誰插不上話誰尷尬，謝苗只好放慢了腳步，往後退了退……
艾佳見狀，迅速往旁邊蹭了蹭，掛在肩膀上的今陽的書包撞了她的肩膀一下：「我就說我怎麼前腳要翹課妳後腳就打電話來了，原來妳還監視我──好變態，妳怎麼和我媽似的我翹課妳都要管……」
「大一新生翹什麼課，你怎麼都不學好……嘶，別撞我！」
「幫妳拿書包還那麼凶。」
兩人走在前面，聲音由大變小，最後也不知道湊一堆說什麼了，看著不僅是「認識」，完完全全就是「認識得不能再認識」的模樣……
今陽笑容自然，艾佳側著頭跟她說話的時候，那張平日裡兇神惡煞的臉上也難得露出一絲絲笑意──
氣氛和諧，羨煞旁人。
謝苗落在了後面，自己走了兩步，手裡抓著的教科書封面都快被抓皺……這時候感覺身邊快步趕上來一個人，擰頭一看發現是宿舍老六，還沒等謝苗來得及開口，老六已經把腦袋擰了過來，看了她一眼幽幽道：「…………妳天天跟今陽爭個毛線啊，一次都沒贏過她，還那麼勁勁兒的。」
謝苗：「……………………」
擱下這麼一句殺人誅心的話，老六抱著書，加快步伐，飄然離去。
只留下一臉菜色的謝苗呆立在原地，久久沒動。
……
十分鐘後。
艾佳一路把今陽送到她教室，兩人放慢了腳步。
今陽看著宿舍謝苗一臉後面有鬼在追似的狂奔進教室，滿意地點點頭，接過艾佳遞過來的書包拎好，然後踮起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勞煩您老人家辛苦跑一趟。」
「她幹嘛啊，」艾佳抬起頭往教室裡看一眼，微微蹙眉，「妳跟我認識不認識跟她有什麼關係，多嘴什麼？」
今陽聳聳肩，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艾佳看著也不怎麼想知道答案的樣子，跟今陽揮了揮手，扔下一句等會見轉身就要離開──
剛邁開一步就被人從後面扯住衣袖，艾佳回過頭：「還要幹嘛？」
今陽：「這就回宿舍打遊戲了？」
艾佳：「……」
這妳都知道？
今陽嘆了口氣：「上課吧，來都來了。」
艾佳「啊」了一聲，看上去興致實在不是很高，反正坐在教室裡大學英語的程度他又聽不懂，浪費時間嘛不是……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直到教室裡老六催促今陽，面無表情地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空位，示意她趕緊滾進去。
今陽給她打了個手勢，然後放開艾佳袖子：「你們幾號打總決賽啊？」
今陽終於主動開口提這件事。
「九月二十八，」艾佳眼睛一亮，「妳來嗎？」
今陽點點頭：「感動嗎，就是這麼知恩圖報，不讓你今天白跑一趟──今天下課我就去問網吧老闆還要不要主持人。」
艾佳聞言，稍稍彎了下腰，湊近今陽認認真真地在她的臉上掃視一圈，確認她沒有在開玩笑，他才滿意地站直了說：「我和妳一起去問。」
是不準備接受反駁的陳述句語氣。
「我下課還要等你從宿舍走過來，那多麻煩，要不你還是去上課吧，來都來了。」
「行。」
回答得飛快。
……這小崽子。今陽抬起手擺了擺道：「去吧，一會兒見。」
說完轉身回教室。
艾佳看她在座位上坐好了，這才轉身走向身後等著的兄弟們，而此時，在後面圍觀了一切的幾個人滿臉牙都酸倒的樣子，王磊一臉「嘖嘖嘖」，小結巴嘲笑：「雙、雙腳都快蹦、蹦噠離地了！」
「你懂什麼，」艾佳瞥了小結巴一眼，用手裡磚頭似的英語書拍了下他的後腦勺，「我們總決賽有主持人了，高興不？」
小結巴：「我、我看你才高興。」
王磊：「她不來你們也會有主持人。」
艾佳：「……」
好像也是。
小結巴也用手裡的磚頭書拍了下王磊的後腦勺：「放放屁！別、別的女女人，在老大眼裡，不、不是人。」
艾佳：「……」
艾佳擰開臉：「說得我多稀罕她一樣。」
話語一落，周圍四五個人齊刷刷擰過腦袋默默地看著他，每個人臉上都清清楚楚地寫著：你開始了，又在睜眼說什麼逼話。
艾佳眼一瞪：「看毛看？」
王磊沉默了下：「看臉學成語。」
小結巴接上：「『惱羞成怒』。」
艾佳：「……」
一方被懟有難，眾人紛紛點讚。
反了天了還。
……
傍晚，今陽到網吧去面試很成功，網吧老闆幾乎沒怎麼考慮就一口答應下來讓她主持這次城市爭霸賽的總決賽。
「我就琢磨妳什麼時候回來再給我們主持一次，」網吧老闆笑咪咪地說，「這次好好準備，可別犯錯了啊！」
晚上，今陽面試完回宿舍拿書準備回家的時候，發現這個消息不知道怎麼就飛快地傳到了謝苗的耳朵裡……
今陽回去收東西的時候謝苗在吃飯，看見她走進來，直接放下了筷子，轉過身：「聽說妳去面試TGA的總決賽了？」
今陽放下手裡正往包裡塞的書，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問：「妳聽筷子說的啊？」
筷子就是艾佳他們隊裡的AD，和謝苗搞一起去那個。
謝苗沒有否認，只是轉過身看著今陽的背影說：「這次比賽對他們來說挺重要的，他們隊裡那個打野小黃毛妳知道吧，叫仙洋的，高一時候父母車禍去世他就輟學了，家裡還有個在念初一的妹妹……平時就靠他打比賽賺點零錢養著。」
「……」今陽想到艾佳之前好像是提過那麼一嘴仙洋生活費什麼的，於是轉過身，「然後呢？」
「打進LSPL他們就能簽約拿工資了，這種工資都是看隊員名氣給的，一個隊伍裡可能工資都不一樣，」謝苗說，「妳要做主持就好好做，總決賽的賽後採訪什麼的把隊員都照顧一下……」
今陽「喔」了聲：「還有呢？」
謝苗轉回去，拿起筷子：「沒了。」
今陽拎起書包往外走時，謝苗又補充了句：「我就告訴妳一聲，誰都不容易，妳要吃飯就好好端著碗，別端起碗罵娘。」
今陽想說妳特麼幻想也是真的多，誰告訴妳老娘端起碗罵娘了？
她知道其實謝苗早就已經和那個筷子分手了──因為下午在網吧時候，今陽還遇見那個筷子了，他一邊在打排位訓練一邊罵罵咧咧，說謝苗真他媽現實，一定要讓他打進LSPL才和他復合……
此時今陽完全不知道謝苗腦子裡在想什麼，也懶得去琢磨。
回到家，坐在書桌前做了一套六級真題，抬起頭已經十點了，對照了下完形填空答案今陽發現好像錯得有點多，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今晚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心浮氣躁……
謝苗的話一直在她腦子裡嗡嗡的──
真的煩。
拿過手機看了眼，螢幕上有兩個小時前，悲魚直播平臺發來的推送：【中路小霸王艾佳】開直播了。
今陽點進去，發現艾佳果然還在直播，而且他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錯，很有耐心地給觀眾講解自己正在使用的英雄的打法，符文天賦……
今陽想了想，從手邊的書櫃裡抽出一個酒紅色皮質的hermes筆記本，這本子買來她都沒捨得隨便用，現在隨手翻開了，拿過筆，艾佳說一句她就跟往上面寫一句──
「其實中單的符文天賦相比起去年在這個版本裡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特殊的AP英雄還是有不同的加點，比如我現在玩的瑞茲要把減CD（*技能冷卻時間）點滿，其他的現在一下子也想不起來，我玩一個就給你們說一個……但是通用的天賦加點也是有的，比如雙穿透……」
耳邊是少年不快不慢的語速講解，和筆尖落在紙張上面沙沙的聲音。
其實今陽也不知道自己在記什麼，總之之前有些浮躁的心情這會兒安靜了下來──
打完一把，艾佳說自己去上廁所。
直播間安靜下來，今陽切出去，百度了一下英雄瑞茲的技能都有什麼，然後自己去掉繁瑣的字面解釋，自己總結一下低頭記在本子上……
Q技能：能量波。
W技能：鎖足，傷害。
E技能：彈跳球。
R技能：加速，範圍傷害。
《英雄聯盟》上中下野一共五個位置，全英雄也就一百幾十來個，技能滿打滿算算上被動五百多個，要全部記下也不是特別困難──
今陽這會兒記下中單英雄瑞茲的，自己結合剛才遊戲裡艾佳的操作回憶了下，認真想了想他哪個操作看著像哪個技能，然後又在本子最下方自己用語言試圖複述一遍……
寫得正高興──
「中路那波單殺我放的是E技能，一個球在敵人和自己四百碼範圍內彈動五次……不是Q技能。」
一隻手從身後伸出來，點了點今陽的本子。
今陽「喔」了聲，認認真真把「Q技能」劃掉「E技能」，改好之後順嘴說了聲謝謝……
然後將頭髮別至耳後正準備繼續寫，忽然動作一僵猛地反應過來，雙手往本子上一蓋猛地回過頭去──
口口聲聲說要上廁所的人，就站在她身後。
今陽：「……………………你怎麼來了？！」
「看都看完了，還捂什麼捂，」艾佳嘟囔著後退一步，雙手塞在口袋裡，「來看看妳回來沒有。」
今陽「啪」把本子蓋上，眼都瞪圓了：「還進我房間！」
艾佳：「……我說拿英語資料，陳奶奶就放我進來了。」
今陽如臨大敵地瞪著他。
艾佳笑了：「妳記那些東西幹什麼啊？」
今陽：「採訪用。」
艾佳：「一百多個英雄五百多個技能，妳一個個記記到什麼時候？」
今陽：「三天。」
艾佳：「……」
艾佳哭笑不得：「哎喲，就一個TGA總決賽，妳以為妳去主持S3世界總決賽麼那麼嚴謹……」
「你管我，」今陽咬住下唇，「丟臉的事不可能再發生第二次。」
艾佳笑著伸手要那拿今陽的本子：「來我看看妳都記了什麼……」
「不給！你走！」
「我就看看，就看一眼──萬一妳記錯了呢？噯……」
「不給看，你出去，別搶！我叫救命了啊！」
「……………………妳叫個毛救命啊，劫妳財還是劫妳色了！」
撕啦──
「……」
「……」
「先申明我不是故意的，這紙不經撕。」
「………………放你的屁不經撕！臭流氓！滾出去！去！去！」
「……」
==========
作者有話要說：
今陽（舉起菜刀）：皮崽子，老娘打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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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九月二十七日那天，晚上今陽洗完澡，正坐在窗臺邊吹頭，忽然聽見自己的窗戶被石頭砸了下！
今陽放下吹風機伸腦袋一看，發現是艾佳叉腰站在樓下，月光之下，小崽子仰著臉仰望樓上，臉上的得意勁兒掩都掩不住：「同學，我們進決賽啦！」
今陽趴在窗戶邊，看他恨不得高興得蹦起來，於是不知道怎麼的，唇角也忍不住跟著微微挑起：「是嗎，恭喜恭喜，厲害喔！拿了幾把MVP啊……」
那個「啊」字說了一半，突然就變了調──因為在她說話的時候，站在樓下那個小崽子居然一言不合就跳上了一樓的防盜網，然後長臂一伸腳一蹬，猴兒似的竄到了二樓的防盜網上！
今陽的尖叫卡在喉嚨裡，生怕自己動靜大了嚇著艾佳鬆手摔下去，一口氣不上不下差點沒把自己憋死──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艾佳已經麻溜地翻上二樓那家的遮雨棚，雙手扒在了三樓她房間的窗楞上，腳下踩著遮雨棚，他輕輕一撐──
鼻尖幾乎就要撞到她的……
帶著少年汗水氣息的鼻息猝不及防鑽入鼻中。
「喂！」
少年帶著低低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今陽：「……」
一抬眼望進少年那雙比星星還璀璨的眼睛裡，今陽心中猛地漏跳一拍，整個人向後仰了仰，有些狼狽地拉開了和他的距離──順手抄過手邊的一遝六級真題，「啪」地一下無情地拍在那張從窗邊彈出來的俊臉上：「小崽子！你他媽是不是瘋了！這裡是三樓！」
「嘖。」
咂咂舌，艾佳被冷不丁拍這一下，卻破天荒地一點也不生氣。
他翻身坐在今陽的窗戶上，自己壓根也說不出來幹嘛腦子一熱就像猴子一樣爬上來了──
他就記得自己贏了半決賽，連網吧老闆請客大家的慶功宴都沒吃，隨便找了個藉口，出了網吧門就樂顛顛地一路狂奔回家；
到了家樓下，他還沒想明白自己著急回來幹嘛，結果好巧不巧一抬頭發現某個房間亮著燈；
是陳今陽的窗戶，他用石頭打了她的窗戶；
她窗戶裡有人「噯」了聲，他開始微笑……
直到陳今陽從窗口探出半邊身子。
大概是剛洗完澡，她的長卷髮還有一絲絲的濕潤和凌亂，夜風吹過髮絲微拂，月色浮動，她睡裙外的兩條白日裡白皙的胳膊像是渡上一層淡藍色月霜，變成了月牙白。
呃，就當是他瘋了。
弓著背坐在今陽的艾陽臺上，佳嗅嗅鼻尖，嗓音微微沙啞：「妳用什麼牌子的洗髮水啊？」
「資生……你別不是個傻子吧！」今陽反應過來後伸手拽艾佳，「你趕緊進來！坐在那被鄰居看著了是想嚇死誰！」
艾佳順著今陽的窗戶爬進來，期間還爬過了她的書桌──
看見她書桌上擺著一遝做了一半的六級真題；旁邊放著那個《英雄聯盟》相關筆記的筆記本；手機擱置在一個隨時可以拿起來的地方。
「妳在等我直播啊？」
艾佳兩條大長腿從今陽的書桌上垂下來，然後穩穩落地──
「這兩天都集訓，一鼓作氣打完決賽衝進LSPL再直播。」
「做題呢，你以為都像你那麼閒，還等你直播，臉比今晚上月亮還大！」今陽開抽屜把筆記本連帶著手機一起塞進去，猛地關上抽屜，揪著艾佳的袖子將他往外推，「你快回去，出門的時候小點兒聲，我奶奶在洗澡別讓她聽見了，趕緊滾，大半夜往人家姑娘房間裡爬你怎麼越來越臭流氓──」
艾佳被她推著往外走，一邊還不死心地回頭：「妳真沒在等我直播啊？」
「沒有！」今陽壓低嗓子咆哮，「你有那麼好看我天天巴望著看？」
「我是挺好看的。」
今晚的艾佳自信心爆棚，一路笑嘻嘻地被今陽推出門外，到了走廊，對面就是他家門口，今陽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示意他趕緊麻溜滾蛋，說了句「晚安」就要轉身關門──
就在這時候，忽然被人從後面一把揪住頭髮。
今陽「噯」了一聲皺著眉回過頭，卻發現這時候艾佳正一手撐著門框，斜靠在門框邊，小崽子稍微收斂了之前臉上的嬉皮笑臉，微微俯身湊近今陽認真道：「……我說，要不妳房間裝個防盜網吧，那麼好爬，不防賊，進賊怎麼辦？」
今陽：「……」
今陽一把把頭髮搶回來。
今陽：「防個雞毛賊，方圓十里之內，你最像賊。」
艾佳被罵個猝不及防，正想說妳怎麼好心還當驢肝肺呢，然後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著那扇門眼睜睜地拍在自己臉上。
艾佳：「……」
無情。
至於防盜網什麼的……
第二天晚上路過今陽窗戶樓下時，艾佳特意抬頭看了眼，防盜網自然是沒有裝上的──
並且看那架勢，貌似之後的很多年，也都不會裝上。
防賊意識太差，艾佳面無表情地想，遲早吃虧。
……
過了兩日。
在艾佳的極度興奮狀態中，萬眾矚目的（並沒有）九月二十八日終於來到，這一天艾佳起的前所未有地早──
早到他能在家門口和趕去上早讀的今陽來一波偶遇。
今陽：「？？？」
今陽：「去學校看升國旗？」
此時艾佳正叼著一紙盒子牛奶，蹲在家門口繫鞋帶，聽到今陽的聲音抬起頭：「去網吧，熱身，準備比賽。」
今陽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毛病──
「比賽不是下午七點開始？」
「是啊。」
「現在不是早上七點？」
「是啊。」
「你熱身十二個小時？」
「是啊。」
「翹課一整天？」
「是啊。」
「……」
今陽從來不知道，原來她這麼有小學生們最討厭的那種告狀婆潛質，但是此時此刻，她是真的很想跟隔壁阿姨告狀她兒子又不幹好事的問題……
然而還沒等她猶豫好要不要威脅一波這個小學生，艾佳卻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穿好鞋站起來，扔下一句「晚上見」，就像是一陣風似的刮下樓──
今陽發了一會兒呆，隨後回過神來，站在樓梯邊趴欄杆上伸腦袋一看，就看見上一秒還在家門口跟她說話的少年，這會兒已經一路狂奔出了院子大門……
院子大門那排垃圾桶三米開外的距離，少年腳下一頓，手裡的牛奶盒子被他以投籃的姿勢準確地扔進了垃圾桶裡──
正中中央。
小崽子樂顛顛地一蹦三尺高，又像是一陣風似的瘋跑向去網吧的方向。
今陽：「……」
縮回腦袋，今陽回頭看了眼自家大門，然後發現自己還站在家門口。
今陽：「……」
青春噢。
真他媽羨慕了。
……
下午下了第一節課，今陽補了下妝，在五點半的時候趕到了悲魚網吧──
這一次，她立刻發現，悲魚網吧的氣氛和她上次來的時候明顯不太一樣……雖然是職業聯賽墊底的、最沒有關注度的TGA，但是今天另外一支參賽隊伍是LSPL的墊底隊伍過來打保級賽的，相比起TGA，LSPL的曝光度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最差的隊伍也是有一些粉絲的。
再加上SADFISH算是個東道主身份，兩個隊伍的粉絲湊一湊，也夠擠滿這小破網吧的了。
今陽在非觀賽區的人群裡看見了謝苗，她坐在角落不起眼的某台電腦後面，特別低調的樣子，低頭玩手機──
彷彿是感覺到了今陽的目光，她抬起頭，兩人隔著人群對視了三秒，然後相互假裝不認識對方地擰開了腦袋。
今陽抬腳走向休息室，這時候還能聽見耳邊的人在討論──
「怎麼樣，SADFISH到底行不行？」
「看好他們衝進LSPL，LED明顯不是他們的對手，龍神這個賽季都撈到看不懂了，掉TGA就好笑了……」
「哎，好歹也是當初打過LPL的頂尖上單，不知道狀態怎麼下滑得那麼快！」
「不知道，LSPL本來就是LPL的儲備軍誕生地，換點新鮮血液也好，SADFISH這隊伍太虎了，一路打上來都沒怎麼輸過小分！」
「對，我聽說悲魚這隊的中單很強，穩得一批──TGA中路第三座防禦塔什麼的，怎麼抓都抓不死……那天YQCB的經理直播時候說了，他們專門從S市跑來一趟T市，就是為了邀請他去打青訓，被一口拒絕了。」
「……………真的嗎，YQCB？他們中單不是有殺千嗎，老殺這賽季狀態還可以啊，怎麼想著給他找替補了──而且我聽說悲魚的中單是上了大學的，還是T大的啊，LPL的隊伍一般隊員也就二千五百塊一個月，人家重點大學大學生了，估計根本不想打職業！」
「誰知道啊！」
今陽從他們身邊路過。
原本還在熱烈討論隊員和戰隊情況的人群稍微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討論的話題瞬間變成了──
「我靠！哪來的妞！」
這個年代，哪怕是LPL的女粉絲都是稀缺生物，TGA比賽現場按照道理來說應該是一隻母蚊子都沒有的，於是眾人激動地站了起來──
目送今陽進了員工休息室。
「哦，今天的女主持。」
一群人又重新坐下了。
這邊，打開門，關上門，將一網吧的喧鬧關在門外，今陽走進了休息室裡，一眼就看見了七零八落坐在休息室裡的SADFISH隊員們，還有站在飲水機旁邊的艾佳。
「妳來了，」艾佳抬起頭，看了今陽一眼，然後從飲水機上方拿下一個紙杯，他看上去特別淡定地彎腰把紙杯在飲水機出水口放好，「外面人挺多的啊？」
「是挺多的。」今陽找了個空位坐下來，隨口答，「你們準備的怎麼樣了，這都熱身十二個小時了，不緊張吧？」
「不緊張，一點不緊張，很穩──老大，你能別碰飲水機嗎，暗示看一輩子飲水機，坐一輩子冷板凳什麼的，」仙洋開口，「不吉利。」
小結巴：「附、附議。」
今陽：「……」
「誰有打火機！」悲魚網吧的老闆拿著一把香著急忙慌地走進來，「快快，誰有打火機，我打火機丟了……給我打火機，我給關公大爺上把香。」
「我這有，我這有！」筷子站起來，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老闆你香怎麼倒著拿！不吉利！暗示兵敗如山倒！快扔了！」
網吧老闆手一哆嗦，扔了香，拿了打火機重新又跑去拿了三根香。
「三根夠不夠，都點上算了？」仙洋問。
小結巴：「開、開一包新的，暗、暗示LSPL，來、來一波新人──我們！」
今陽：「………………」
筷子撈起衣服：「我今天還貼了個紋身貼，你們看，關公！」
眾人擰頭一看，老大一個關公像在筷子背後，紛紛發出讚嘆，表示這個狠了，關公請上身，瞬間變殺神──
今陽也看了眼，然後輕飄飄來了句：「可是這關公閉眼的噯，不是說閉眼關公不殺人啊？」
筷子頓時面如菜色，小結巴蹦噠起來：「給給我搓、搓掉！」
說著和仙洋一擁而上，對著筷子背上紋身貼一陣猛搓。
今陽：「………………………………」
今陽默默地看著這群人耍雜技似的，一陣雞飛狗跳，最後香點上了，關公拜過了，紋身也搓掉了，香煙嫋嫋之間，口口聲聲說著「不緊張」的少年們終於完成了把休息室裡的緊張氣氛推向巔峰的成就──
今陽抬起頭看向始終站在飲水機旁邊的艾佳，發現他從頭到尾都沒怎麼有動靜，只是在兵荒馬亂之間冷著臉罵了聲「你們能不能淡定點啊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又彎下腰，拿起了放在飲水機下面的紙杯，喝了一口水。
今陽：「……」
今陽站了起來，走到飲水機旁邊，伸手「啪」地一巴掌，輕而易舉地把那個空空如也的礦泉水桶給拍得「哐哐」亂搖──
然後抬起頭看著舉著個空杯子喝得一臉認真的小崽子。
今陽：「……」
艾佳：「……」
今陽：「……空氣好喝不？」
艾佳：「……」
今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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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誇張也要有個限度，」看著艾佳，今陽冷漠臉道，「你這緊張得沒邊兒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現場客串的喜劇演員。」
「……」
「你再這樣小結巴他們該笑話你了，你看……」
今陽說著轉過頭，發現身後整整齊齊一排坐著滿臉呆滯房子塌了估計都不知道要跑的小結巴一干人等──
今陽：「……」
今陽：「算了還是別看了。」
「哦。」艾佳面無表情地把手中的空杯子捏成一團，抓過今陽的手將杯子塞進她手掌心，「勞駕，去給我倒杯水。」
「……」
低下頭看著手掌心那一團廢紙，今陽心想，這是真的瘋了。
「別喝了，」嘆了口氣，今陽還試圖以人類的方式跟艾佳交流，「一會兒打一半想上廁所怎麼辦，比賽中間上廁所給暫停嗎？」
「不給，」艾佳說著，忽然臉色蒼白，「那怎麼辦，我早上喝了瓶牛奶！」
「…………………………兄弟，那已經是十二個小時以前的事了。」今陽看著他一驚一乍的，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但是又忍不住嘴賤補充了句，「又不是喝了瀉藥，你沒有乳糖不耐就行。」
現在艾佳看上去要暈過去去，被人抽了魂兒似的飄到沙發上坐下來，祥林嫂式碎碎念似的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乳糖不耐，以前從來沒有體檢過這個東西，但是被妳這麼一說我現在覺得自己有點肚子痛了……」
坐在他旁邊的小結巴也如驚弓之鳥：「啊！老、老大！你你你肚子子痛？！」
剩下三個人齊刷刷地轉過頭瞪著艾佳，滿臉天塌下來的樣子。
今陽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面無表情，心裡想的是：媽的，一群智障。
這時候網吧老闆又繞回來了，打開門，外頭的音樂聲和人群交談的聲音流淌而入的同時，網吧老闆叫了聲今陽的名字，告訴她準備一下差不多就可以開始了。
今陽回過身還沒來得及說好，就發現一休息室的男孩們呼啦啦地全部站了起來──
今陽：「……」
今陽忍無可忍：「都給老娘坐下！叫我呢！沒叫你們！」
眾人：「……」
……
今陽在鏡子跟前整理了下頭髮就上臺去了──俗話說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誰都是好朋友……和上次站在檯子上俯視下面這群阿宅的感官有所不同，今天今陽再看他們不再是黑壓壓地一片路人甲，相反的，她覺得每個人臉都長得不一樣，而且大家的表情都挺生動的。
拿過話筒，拍一拍。
【現場的戰隊粉絲和工作人員們，晚上好！歡迎來到2013年TGA夏季賽總決賽的比賽現場，我是今天的主持人陳今陽。
今天對戰的隊伍分別是來自TGA聯盟的主場隊伍SADFISH戰隊和來自LSPL聯盟的客場隊伍LED戰隊──
感謝本次比賽場地提供商悲魚網吧，感謝一秒手速十年功夫絕速電競外設，餓了你就吃一點一點點食品，一滴來自天上的眼淚喝完不再流淚一淚礦泉水！
現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雙方戰隊登場！】
今陽說著，感覺到集中在自己腦袋頂上的光挪開了，她微微瞇起眼稍稍退到了一遍──
比賽臺上的光打在了選手入口通道的地方，首先走出來的就是來自LSPL的LED戰隊，出場順序是AD-輔助-中單-打野，最後是上單……
今陽注意到這個隊伍上單出來的時候，掌聲和歡呼聲尤其響亮，現場居然還有人拉了橫幅，上面寫著「龍神加油！LED重返輝煌！」的字樣！
而相比起休息室那群慌亂的小崽子們，這支來自LSPL的戰隊的隊員們相比之下明顯淡定很多，上臺的時候還有說有笑，旁若無人的樣子──
看著挺樂觀，一點不像是要淪落到要打保級賽的模樣……這些人，是太自信還是沒臉沒皮不知道羞恥啊？
……………………保級賽哎，難道不是甲級聯賽墊底的隊伍才會落入這種田地？
【現在LED戰隊的隊員已經登場，可以看到隊員的臉上們都洋溢著……放鬆的笑容，想來是對今天的比賽信心十足──
確實，相對於SADFISH戰隊來說，LED戰隊作為一支LSPL的老牌戰隊，擁有更豐富的比賽經驗和磨煉機會，隊員之間的配合肯定也更默契……】
……雖然話是這麼說，主持人我還是不知道你們為什麼這麼高興啊！
今陽百思不得其解之中，LED戰隊五人坐了下來，座位順序按照他們在隊伍中的位置，從左到右分別是上單、打野、中單、ADC和輔助，今陽通過這幾天的刻苦努力發現職業比賽大家都是按照這個位置坐的規律。
等LED戰隊眾人坐穩，接下來就到SADFISH的入場了，今陽清了清嗓子──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SADFISH戰隊！】
燈光再一次投放在選手通道，按照順序率先走出來的是作為ADC的筷子──在休息室燈光暗看不出來，只是此時此刻聚光燈照射下，筷子那張臉白得如同一張紙……
而跟下他身後的四個人，面色也如此──
整個場面慘烈得就像是比賽臺上飄進來了五隻鬼，他們甚至忘記給台下的觀眾揮手打招呼什麼的……
壞了啊。
今陽在旁邊看著艾佳那雙麻木的眼也只能乾著急，恨不得上去搶了滑鼠讓他說兩句話或者好歹跟台下的粉絲揮手致意！
現場氣氛有點冷，情急之中，今陽拿起話筒開始自己加詞兒──
【作為主場戰鬥，在此之前SADFISH戰隊一直為大家帶來精彩的比賽與表演，今日，他們終於站在這裡，無論他們前途如何，晉級與否……大家掌聲贈送給這支隊伍的成員好不好？】
比賽台下，觀眾們終於稍微被帶動起來氣氛，如雷的掌聲響起──在人群的最後排，有人叫了聲「悲魚」，角落裡一群人就跟上一句「加油」！
如此重複兩個回合，在電腦後面，艾佳像是終於被叫醒一樣，終於伸出一隻手在電腦後面跟台下的人揮了下！
下面的人立刻嗷嗷叫著艾佳的名字！
至此，今陽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讓我們期待今天兩支隊伍各自發揮出真正的實力，為我們帶來精彩的對抗！】
念完最後一段臺詞，今陽到這任務就算暫時告一段落，關了話筒回頭看了眼艾佳，後者此時已經戴上了隔音耳機，低著頭不知道在搗鼓什麼……
今陽只好轉身走下臺，網吧老闆隔著人群老遠給她做了個雙手合十的手勢，示意「阿彌陀佛謝謝謝謝」！
今陽放了話筒就進後臺了，只不過她這一次沒有轉身去化妝間，而是來到了比賽的後臺靠近選手身後的位置──在那個地方有個小小的空地，通常有裁判組的人員和工作人員站在那看著以免比賽中隨時發生意外情況……
當今陽走在台下站穩時，場上的比賽已經進入BAN&PICK環節──
「BAN&PICK環節」指遊戲開始前，參賽雙方隊伍對英雄進行選擇和禁用，BAN為「禁用英雄」，PICK為「選擇」英雄。
按照遊戲規則，每個隊伍有三個禁用英雄的位置可以自由選擇，隊伍裡全體成員在隊伍語音頻道之中對想要禁用的英雄進行討論之後，再由每個隊伍的三、四、五樓即中單、AD和輔助位進行操作──被禁用的英雄類型沒有具體的規定，一般為版本強勢的英雄或者根據對手某位隊員特別強勢拿手的英雄進行禁用。
而此時，場上LED戰隊和SADFISH戰隊已經各自做出了第一個BAN位選擇──
LED上來BAN掉了艾佳的中單英雄劫，而SADFISH戰隊則BAN掉了上單英雄奧拉夫。
今陽靠近的時候，LED戰隊的隊員正嘻嘻哈哈地討論陣容，看見SADFISH戰隊BAN掉他們這邊的上單，他們發出一陣爆笑──
打野：「殺神，對面的人很怕你哦。」
AD：「講不定人家還覺得我們很怕他們那邊的中單，搞事情了，我聽說這個中單很強，YQCB還想來挖他牆角的。」
打野不屑道：「強有鳥用咯，當年我殺神還在LPL的時候，YQCB的上單還不是被我殺神摁在地板上摩擦──是不是，殺神？」
打野和AD一唱一和之中，LED戰隊的上單笑了聲：「不知道啊，誰去研究TGA戰隊啊，他們中單會不會卡牌啊？」
「你問我你不如摘了耳機自己去問他咯，」AD笑嘻嘻地，正好到自己BAN位時順手把卡牌大師這個英雄給BAN了，「算了，禁用就完事了，問個雞毛。」
AD這一舉動把整個隊伍其他成員抖得花枝亂顫的。
「算了，嚴肅點。嚴肅點。」叫殺神的人說，「翻車就不好了，輸給TGA的隊伍，丟臉丟到姥姥家去。」
「怕什麼啊，反正又不會真的掉TGA。」LED的AD懶洋洋地說，「就算他們最後贏了比賽，之後他們也會發現──」
LED戰隊隊內眾人曖昧地笑，那個AD並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此時，LED戰隊眾人自顧自地說得十分開心，殊不知有個從一開始就對他們印象不太好的主持人小姐姐在他們身後聽他們的對話聽得直皺眉──對這個遊戲的職業聯賽規矩始終一知半解的今陽也沒鬧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只知道此時此刻恨不得用手裡的話筒敲爆他們的狗頭！
這些人也太膨脹了吧，說話拽得二五八萬的，搞得他們好像是來打直升LPL的升級賽而不是俯衝TGA的降級賽似的！
看不起誰啊，太他媽氣人了！
生怕自己一個衝動就上臺製造社會新聞，今陽深呼吸一口氣，完全沒反應過來自己的心眼子都偏到姥姥家去了，捏了捏手中話筒，毫不猶豫抬腳往SADFISH那邊走……
結果等今陽走到艾佳身後，她幾乎是立刻就發現，SADFISH他們這邊的氣氛和另外一邊完全不同──
如果說，LED那群傻逼是在墳頭蹦迪，那SADFISH大概，就是那個被蹦迪的墳頭（……）。
SADFISH上單是個叫阿魚的，這會兒正咋哀嚎：「啊！兄弟們我緊張！我他媽看著殺神的比賽長大的，現在讓我跟他對線──上路已崩，勿惦記！」
今陽：「……」
此時，艾佳正在椅子上挪屁股，哢擦哢擦地點著滑鼠對遊戲進行自己習慣的介面、功能鍵調整設置，聽了隊友的哀嚎，懶洋洋道：「職業聯賽一共才開始兩年，看著他比賽長大的，你今天三歲啊？」
小結巴：「老，老大，我，我也賊他媽緊張，手，手都在抖……BAN、BAN、BAN他們的蘭博，我我看資料，那個殺神，蘭蘭博賊尼瑪巨猛，勝勝率八分之，八十幾！」
「聽你說話我他媽都要斷氣了，」筷子聽小結巴的話把上單英雄機械公敵蘭博BAN掉了，「說話都說不利索還要狂吹對面的對手，要不要給你在他們的粉絲區加把椅子你去下面坐著得了！」
「坐著幹嘛，喊nice嗎？」仙洋笑著問。
「LED、NICE位選手，小結巴。」艾佳嗓音低沉。
小結巴：「艸、艸你們奶奶，我，調節氣氛，懂懂不懂？！」
艾佳：「靠瘋狂吹對手調節氣氛，可以，這個氣氛調節可以說是很成功了。」
仙洋：「你別當小結巴了，當小啞巴可能更討人喜歡一點。」
艾佳：「下去給他買點耗子藥餵了，死人不會說話。」
筷子：「別說逼話，下來BAN哪個？佳哥你看了一中午LED的比賽錄影給點思路啊啊……啊我艸，對面把我們男刀BAN了！」
艾佳：「……」
對方這一手BAN男刀，不僅下面的觀眾發出一陣戲謔的聲音，就連艾佳都瞬間沒聲了。
站在他們身後，今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小心回憶起艾佳開直播的第一天晚上，她捂在被窩裡用自己的雙眼見證了艾佳的男刀到底玩得有多爛──
那是真的印象深刻的爛。
爛到他的路人隊友AD，在遊戲裡從第五分鐘開始罵到遊戲結束，完了還不過癮，打完一把遊戲退出去後，還要加艾佳遊戲好友，加完好友彈小窗繼續罵。
當時直播間觀眾們都差點給那位暴躁老兄笑死。
而至那之後，至今一個多月，艾佳無論是比賽場上還是直播間裡，都再也沒有玩過男刀──
艾佳：「這一手BAN男刀，讓我感覺到自己貌似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
筷子：「……那一個BAN位都沒得到，被對方視為空氣的我們四個人怎麼辦，去上吊嗎？」
艾佳：「他們不看TGA的啊？」
小結巴：「誰、誰他媽沒沒事幹，看看TGA這這種下等人、人類的比賽！」
艾佳：「…………………下你媽哦，真的想給你餵耗子藥。」
筷子：「樓上加一。」
阿魚：「樓上加二。」
仙洋：「樓上加三。」
今陽：「……」
在一大堆的屁話當中，禁用英雄環節結束，雙方又進入選擇英雄環節，位於藍色方的LED有一樓優先選擇權，直接把沙漠皇帝這個英雄搶掉了──根據今陽的腦內記憶庫資料，沙漠皇帝這個英雄，擁有全聯盟最強的守塔抗壓能力，可以在防禦塔被毀後使用技能創造一個短暫的臨時防禦塔。
這種英雄在艾佳手裡，配合號稱「TGA第三座中路防禦塔」的他本來就很保守的打法，想必非常強力──
對手這一手搶選，選得非常歪打正著！
艾佳：「警告，對方智商上線，老子的沙皇沒了。」
眾人頓時一陣唉聲嘆氣。可以說是氣勢脆如薄紙，宛如一群臭魚爛蝦，就彷彿他們要贏這場比賽，全部的希望都寄託於對方智商掉線……
智商掉線有什麼用，不如網吧老闆替你們把他們的網線拔了豈不是更快？
在今陽面無表情地默默心中吐槽中，遊戲的PICK環節也在順利往下進行，遊戲規則中PICK環節順序是──
藍色方一樓做一選；
紅色方一二樓做二三選；
藍色方二三樓做四五選；
紅色方三樓做六選……
以此類推。
此時，在沙皇被人一搶拿掉後，PICK權回到SADFISH這邊，沒有了沙皇的艾佳他們拿走了璐璐和寶石，璐璐用來做輔助，而寶石在這個遊戲版本中是個多功能英雄，可以做上單也可以做打野，算是用來當做迷惑對手的搖擺位──
接下來雙方又整針對陣容和對手選用英雄進行了一番選擇，這就不是站在後臺的今陽能夠看得懂的了……
大概是過了八分鐘左右，此時，雙方BAN&PICK環節結束──
LED藍色方BAN：劫，卡牌，男刀。PICK：沙皇，煉金，伊澤瑞爾，錘石，皇子。
SADFISH紅色方BAN：奧拉夫，蘭博，琴女。
PICK：璐璐，寶石，死亡歌頌者，螳螂，老鼠。
BAN&PICK環節就這樣在SADFISH自行加戲強行博弈、LED全程隨隨便便的情況下，順利結束。
遊戲進入載入前倒數三十秒，雙方隊員在遊戲介面隊內調整英雄使用人，等相應位置的英雄確認調換至對應位置的選手手中，遊戲倒畫面一黑，正式進入載入畫面。
此時，現場的氣氛再次推向一波小高潮──
「SADFISH！加油！」
「艾佳加油！」
「衝入LSPL！」
「LED！LED！殺神永垂不朽！」
觀眾輪流為喜愛的隊伍加油，今陽從後臺溜走走到了比賽台的下面，選擇了SADFISH粉絲集中地這塊區域，坐下。
在她屁股落在椅子上的一瞬間，前方大螢幕上，遊戲載入畫面結束──
比賽就要正式開始！
……
台下氣氛很熱烈！
臺上……
氣氛也很熱烈。
仙洋：「開始了，開始了，啊啊啊啊！藍buff（*藍色石像封印，野區資源一種，擊殺後增益法術加成，回藍效果，減少技能CD）開？還是上線抓一波一級團？」
小結巴：「團、團個屁！前前二十分鐘，誰誰也別想哄、哄老子過河道線（*召喚師峽穀遊戲地圖中央有一條將兩個陣營對半分開的河道，俗稱河道線）！要去你們自己去！」
阿魚：「我已經快窒息了，你們看到對面的LED、Godkill這個ID了嗎，殺神瞭解一下，本寶寶要和他對線了，我也不過河道線。」
艾佳：「……那太好了，都慫著，慫著慫著說不定就贏了。」
筷子：「我同意，慫著，慫到他們憋尿憋得點投降？」
「說到憋尿，我有點口渴──」艾佳拽了下耳機，「哈囉，老闆聽得到嗎，麻煩給我拿杯水？」
小結巴：「你，你不是讓女女財神給你倒水了？」
艾佳一臉茫然：「她給我倒了嗎？」
小結巴：「倒了吧。」
艾佳舔舔唇，仔細回想了下，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喝了水，又問：「女財神，人呢？」
仙洋：「下面坐著，我看見了。」
艾佳：「坐哪？」
仙洋：「我們粉絲坐的那半拉。」
艾佳陷入一股蜜汁滿意的沉默，想了想又發問：「旁邊有男的不？」
仙洋：「不知道，現場除了男的還有女的嗎？……要不你自己伸腦袋看吧。」
艾佳：「……喔。」
於是。
在比賽開始，雙方十名隊員的英雄「砰砰砰」分別出現在地圖兩端的復活泉水裡時，坐在台下觀眾發現，SADFISH中單大佬忽然莫名其妙地伸長脖子，從電腦後面探出了半個腦袋──
觀眾：「？？？？」
看毛看？
與此同時。
SADFISH隊伍語音裡傳來了網吧老闆忍無可忍的咆哮：「看個雞毛看！坐下！！忍你們很久了！能不能專心打比賽！！！」
艾佳：「沒看到，沒看到！坐下了，坐下了！」
網吧老闆：「怎麼，你還挺遺憾？」
裁判：「……兄弟，別在語音裡吵架，錄音要上交審核的。」
眾人：「……」
裁判：「正經點。」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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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今陽坐在下面，抬頭看著大螢幕，和上次相比，經過這麼多天的磨煉，她也是能看得懂比賽的人了……呃，也不是完全懂，至少不用再有對著他們選的英雄頭像百度這英雄叫什麼是幹啥的這種操作。
比賽剛剛開始，SADFISH戰隊的小崽子們還在上面不知道雞飛狗跳地鬧什麼的時候，那邊LED戰隊的中野輔三個人已經蹲在了河道草裡。
正好艾佳這種打法沉穩的，上線一般沒看見對面的打野位置，就喜歡直接在河道右邊草叢裡插個眼（*眼︰視野，可以看到附近隱藏的敵人）……
結果剛晃悠過去，就好像能嗅到空氣裡氣氛不太對頭似的，他插眼的動作明顯頓了下──
而就在他停頓的這一秒，從草叢裡飛出錘石的勾！
艾佳被嚇了一跳，小蠻腰一扭扭過了這一勾──
隨後便看見草叢裡瘋狗似的衝出三個人！
艾佳手一哆嗦毫不猶豫扭頭就交出閃現（*閃現︰召喚師技能，立刻向指定方向往前瞬移一小段距離，一般用來開團戰或者脫離戰場）連給對面反應過來給他套個技能的機會都不給！
台下的眾人一陣爆笑加掌聲，今陽旁邊坐著的大兄弟一邊笑一邊鼓掌︰「龜龜，艾佳這個逼，反應是真滴快！」
而臺上，在順利逃脫了對方的一波一級抓中後，艾佳被驚出了一屁股的汗︰「我的娘啊，嚇死我了，這他媽要是被錘石勾住我他媽就涼了，這波中路居然三個人，這些人懂不懂基本禮儀啊！」
仙洋︰「苟住啊兄弟。」
艾佳︰「閃現沒了，苟不住了，等下他們還會來中你信不信？」
仙洋︰「你都猜到他們會來中了他們還會來中？」
艾佳︰「什麼叫『你都猜到』。」
仙洋︰「……」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比賽進入正常對線期，每一條路的選手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清理兵線安心發育──
三分鐘的時候，打野仙洋回了一趟泉水補充裝備，卻不小心是站在對方眼位的可視範圍內的，於是對方打野皇子趁著仙洋回去至回野區的路上空擋，跑到SADFISH的野區來入侵偷藍buff──
此時對方打野皇子升到四級，壓了仙洋一級。
仙洋趕到藍buff處想要等對方打了沒血了拼懲戒（*懲戒︰召喚師技能，對野區怪物造成大量傷害，打野攜帶），但也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怎麼的，懲戒沒拼成功，還被對方反手打掉半管血！
好在後面是艾佳聽見了他的呼喚，連忙放棄了一波兵線轉頭往下走，形成二夾一的趨勢，這才逼退了對方的打野……此時，遊戲進行到四分鐘，LED戰隊領先補刀和野區怪物兩個，加起來優先SADFISH戰隊整整快四百塊經濟。
艾佳正想讓隊友們穩住千萬別衝動──
這時候半血仙洋走到野區河道的地方，半血遭遇對方的輔助加AD！
仙洋︰「啊啊啊啊啊啊啊！操！」
艾佳︰「唉喲。」
小結巴︰「唉喲。」
筷子︰「唉喲。」
阿魚︰「咋回事？咋走人臉上了？」
對方錘石Q了一下勾中仙洋，再Q一下觸發二段Q飛到仙洋的臉上，反手一個E接連控制，再次一個短勾勾起仙洋，在仙洋落地的時候，配合AD在一旁沒有被任何其他人干擾瘋狂貼臉輸出，仙洋被錘石控制在半空的時候就直接被擊殺──
仙洋甚至連技能都沒來得及放一個，遊戲裡響起了冰冷的系統提示音︰first blood！
台下，如雷的歡呼聲和掌聲響起！
這一把的節奏至此開始，如尿崩。
本來前三級被對方反了兩組野怪，仙洋的等級就落後了半級經驗，中途回了個城，他三級的時候對面打野皇子已經四級，如果說此時還能勉強地苟住，那這剛出家沒多久又被對方下路二人組在河道擊殺一次，仙洋的野區節奏就徹底亂了套──
等他重新復活，再到野區，已經整整落後對方打野一級！
無論是哪個版本，打野永遠手一把遊戲節奏的發動機──在野區發育後，先發制人到線上K（*遊戲術語，指對敵人進行偷襲、包夾），為隊友爭取線上優勢，是一個打野應該做到的，且一定要做到的……
而這一把，在線上對線三條路都五五開的情況下，SADFISH的野區不幸淪陷──這就導致了，對方打野出入SADFISH家裡野區無壓力，對方的視野遍佈他們的野區！
開場二十分鐘的時候，作為一名偉大的中單，艾佳一個藍buff都沒拿到，活得非常憋屈──而死亡歌頌者這個英雄恰巧是個前期比較弱的後期英雄，資源上的匱乏使得艾佳基本不敢走出自己的防禦塔範圍。
遊戲進行到二十一分鐘，對方下路雙人組和打野收割下路河道資源小龍，然後轉中路，配合自家打野越塔（*進入防禦塔攻擊範圍強行擊殺對手）挑起艾佳！
「老、老大，我來、來了來了來了！」
小結巴的璐璐及時趕到，E給艾佳護盾再W將敵方伊澤瑞爾變羊沉默，此時再接個R給艾佳變大加血彈飛對方剩下的中單和打野──
此時艾佳Q給對方一個印記，再直接開啟E持續傷害技能，配合防禦塔攻擊點殘
打野皇子，在皇子殘血插旗準備撤退時果斷開R，一個無視距離的地圖範圍AOE爆炸傷害，收割皇子人頭！
開局二十二分鐘，SADFISH終於拿到了本場第一個人頭！
觀眾席上粉絲鼓掌如雷動──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二十二分鐘才一個頭！
而野區上的失守讓此時的SADFISH已經落後了整整快三千塊經濟！
此時艾佳也只是殘血，更何況兵線也沒有從基地出發，並不具備追擊反打能力或者反推資源能力，只能回程，中路一時空下來，對方兵線推到，雖然損失一人，但是還是憑借著回頭的中單推掉了中路的第二座防禦塔！
「真的難受。」阿魚感慨，「一波團戰贏了還掉資源。」
「這把我的。」仙洋說，「前面就不該直接從河道走過去，現在想著都覺得自己腦子不好使了。」
阿魚︰「兄弟，不要這麼說，我也被單殺兩次！」
艾佳︰「……你倆幹嘛，比拼這把貢獻的反向功績？下路兩位幹嘛不說話？」
小結巴︰「說、說啥？」
艾佳︰「檢討啊，檢討發表一下。」
小結巴︰「幹、幹啥，我我覺得我打打得挺好──剛、剛要不是我，你他他媽都死了！我檢討，個屁啊！」
艾佳︰「第一波對方下路雙人組不見了你他媽不說話？你要說一聲他倆不在了仙洋至於走人家臉上怒送一血？」
小結巴︰「……」
小結巴︰「筷、筷子！檢討！」
筷子︰「？？？」
小結巴︰「我，我結巴！這種報失蹤的活，難、難道不都應該是你、你來！」
筷子︰「我他媽一邊補兵還要給你們報點，那要你幹啥，草裡插個眼完事切出去刷微博啊？」
小結巴︰「………………恩、恩斷義絕了。」
筷子︰「噯對，下把你去上路，你和阿魚上路雙人組。」
阿魚︰「干我屁事！我不要他！」
小結巴︰「……」
在五人瘋狂互相甩鍋之中，SADFISH最後一波團戰不敵對手，被打出一個0換5，遊戲僅進行到二十五分鐘就被對方一波推掉了基地！
基地被推爆的一瞬間，五個人還在泉水裡等復活，此時相顧無言，紛紛放開鼠標，取下耳機喘口氣準備下一把──就在這時，眾人在隊伍語音裡聽見阿魚感慨了句︰「咦，我怎麼忽然覺得殺神好像也不太強啊，操作好像都有點變形了……」
眾人︰「……」
艾佳︰「？？？？打擾了，現在被推爆的難道不是我們的基地？」
小結巴︰「……不、不太強你還被單殺兩次？」
阿魚︰「那不是因為我更菜嘛！」
眾人︰「……」
可以，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
第一把遊戲被人家LED戰隊吊起來捶，眾人雖然有些沮喪但是心態上好像問題也不算太大，畢竟第一把開局有點緊張，有點不適應，有點溝通問題……
但是很快的，第二把，他們也輸掉了。
所有的職業聯賽季後賽都是BO5（*Best of 5，五盤三勝制），也就是說，前面兩把被2︰0，此時SADFISH戰隊已經一隻腳站在懸崖邊上──
再過去一點，就是升級LSPL失敗的萬丈深淵。
此時暫且不考慮隊員們心裡怎麼想，總之坐在SADFISH粉絲中間，今陽是感覺到了粉絲們的喪……第二把打完之後，周圍都沒人說話，只是隊員摘下耳機站起來的時候，從更後面的地方忽然有一個女聲響起──
「SADFISH！加油！！！！」
周圍的人稍稍有些騷動，今陽猛地回頭，看見了是戴著鴨舌帽站在人群裡的謝苗，她這聲加油聲在此時顯得有些突兀……
今陽再回過頭的時候，看見低頭拿紙杯準備下去的筷子動作明顯停頓了下，然後抬起頭看向她們這邊。
此時，現場有此起彼伏的「加油」「艾佳」「筷子」等聲音，最開始這些聲音是比較零碎的，但是很快的，他們逐漸融合成了一體──
「SADFISH──加油！」
「SADFISH──加油！」
「SADFISH──加油！」
很多人都站了起來，第一把的時候笑艾佳那波閃現無比果斷溜得賊快的大哥也站了起來，哪怕是網吧昏暗的燈光之下。今陽也看見他吼得面紅脖子粗……
「……」
只有身臨其境，才終於對「職業電競」四個字有了初步含糊的概念……
說不上來那是什麼，但是總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有一些些瞭解。
今陽彎著腰，悄無聲息地暫時離開了觀眾席，小跑出網吧到奶茶店買了七八杯奶茶和咖啡，又頂著狂風，拎著一手的杯子一路狂奔回網吧──
休息室裡，氣氛理所當然也有點低迷。
今陽放下咖啡和奶茶︰「睏的喝咖啡，餓的喝奶茶，這還沒輸呢別各個沮喪著臉……」
網吧老闆在旁邊插嘴︰「需要興奮起來的喝什麼？」
今陽面無表情地說︰「這種聽上去不是很合法的東西奶茶店不賣。」
網吧老闆︰「……」
今陽看了看四周，然後問小結巴︰「你老大呢？」
小結巴拿過一杯奶茶，乖乖喝了兩口，然後捧著杯子眼睛忽閃忽閃道︰「廁、廁所。」
今陽轉身走出。
然後在走廊就看見艾佳了，同時發現這小崽子並沒有去上廁所，而是靠在廁所門邊抽煙──昏暗的走廊裡，少年手中的煙草星火點點，微弱的火光之中，只能看見他眼中目光微沉……
今陽走過去，拍了下他的手背，然後看著他。
艾佳只是猛地嗅到了熟悉的氣息靠近，緊接著手背上被輕輕拍了下，他保持著靠在牆邊的姿勢沒動，只是略微抬起頭看了眼身邊的人，眉間輕皺的模樣。
今陽微笑了下，張開口剛想說「看你愁得，十八歲像八十一歲似的」，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忽然聽見旁邊的廁所裡，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聲──
「殺神，你說啊，我原本只知道TGA那群臭魚爛蝦菜，沒想到他們這麼菜，被我們吊起來打啊！」
另外個人安靜了下，良久似乎有些不屑地嗤笑了聲︰「不好嗎，3︰0早點打完回基地吃飯。」
「來之前一直聽說他們的中單挺猛的，什麼『TGA第三座防禦塔』，前二十分鐘一塔健在率高達90%，嘖嘖，世界第一吹幾把……」
「那個中單還可以，其他人差了點，特別是打野，沒節奏，操作水，我要是隊友早捶死他了──隊伍能走到TGA決賽都是奇跡吧？」
「是啊是啊，第一把那個走到我和小傑臉上的一血笑死我了，我們都他媽懵逼了當時哈哈哈哈哈哈哈！」
廁所裡面的對話聲和笑聲越來越大。
廁所外面，今陽感覺到周圍氣壓急劇下降，緊接著，只看見站在門邊抽煙的少年忽然咧了下嘴，罵了聲髒話，然後伸手將煙頭在斑駁的牆壁上熄滅──
在艾佳一隻腳踏出去之前。
他忽然感覺到一雙極軟的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艾佳回過頭，正想呵斥身後的人讓她放開──
卻在回過頭的一瞬間看見黑影從自己的跟前一步上前擦肩而過，「噠噠」的高跟鞋聲之後，男廁所的門被今陽一腳踹開！
「──你們這麼厲害嫌棄這嫌棄那來打什麼TGA升降級賽，今兒個為什麼像幾條蛆一樣窩在這小破網吧打比賽是因為什麼心裡沒點逼數，擱著兒裝你媽大尾巴狼？！」
犀利的又刻薄的女聲響起，男廁所中一片混亂，上一秒還在侃侃而談的兩位著急忙慌背過身去拉褲子！
「操，操，誰啊！！！」
那個叫殺神的怒罵。
「你姑奶奶！」今陽揚起下巴，「尿完趕緊滾，這馬桶都是SADFISH的，你用之前打報告了嗎？！」
艾佳︰「……」
靠在牆邊的少年臉上凝固在每個兇狠沒來得及收起來，有些震驚的呆滯表情上。
直到那兩個上一秒還在廁所裡逼逼的傢伙手都沒來得及洗，拎著褲子罵罵咧咧落荒而逃……
走廊裡陷入短暫沉默。
此時今陽轉過身，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傢伙︰「比賽都還沒打完就想打架，小崽子是不是腦子不好使，不怕被禁賽啊？」
「……」
艾佳直直地盯著面前的少女──
看她趾高氣昂，眉眼之間全是霸道。
那雙眼睛，黑得發亮，叫人一眼望進去，就挪不開視線了。
良久。
眼中的陰霾稍逝，上一秒還周身沉浸在乖張氣息煙消雲散，他低下頭發出一聲短暫的笑聲，嗓音低沉卻帶著一絲絲沙啞的磁性──
「陳今陽同學，妳他媽，怎麼能那麼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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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今陽︰「……」
…………………………我他媽在幹嘛，啊，真是要瘋了。
一時上頭的火氣迅速褪去，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幹了什麼的今陽唇角抽搐了下，深呼吸一口氣，不自然地抬起手將耳邊垂落的髮別至耳後──
「瞎說什麼呢，小崽子，什麼『狼』不『狼』的，我可警告你注意點，別到處嗒吧嗒用這種污蔑性形容詞抹黑老娘……」
今陽沒好氣地伸手推開橫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轉身抬腳有些匆忙似的想要逃離「犯罪現場」……然而沒想到剛往前走了步身子就失去平衡狠狠地歪了歪，她向前踉蹌了下差點兒摔倒，好在身後及時伸出來一隻大手拎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點，妳。」
少年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在近在咫尺的耳後響起，今陽無端端地覺得自己耳根子迅速升溫，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臂，自己扶著牆站穩。
翹腳一看，發現是剛才自己踢門力道太猛，把右腳高跟鞋鞋跟踢斷了──別說什麼奢侈品牌鞋子那麼貴質量肯定好，不存在的，就像有的品牌的鞋子的鞋底脆弱得一刮就花，因為人家設計師在設計的時候，壓根就只考慮了它踩在紅地毯或者高級酒店的宴會廳裡時是什麼情況……
至於妳要穿著它上刀山，下火海，趕地鐵，走青石路，壞了自己負責。
今陽︰「……」
伸手脫下鞋子，隨手一掰將鞋跟掰下來，今陽默默地盯著斷掉的鞋跟發了一會兒的呆，然後認命了似的彎腰，穿上鞋，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外走了兩步──
這也太他媽辛苦了。
今陽又無奈地停下來，站在牆邊發起呆，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時候感覺到身後那人靠近，然後他繞到了自己的跟前，還沒來得及開口讓他閃開，少年已經乾脆俐落地蹲在她的跟前，然後伸手，輕輕拍拍她的左腳︰「抬腳。」
今陽︰「……」
今陽下意識地配合抬起腳。
只見艾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取下了她左邊腳還完好的那只高跟鞋，握在手上，「啪」地一下手腕一扣，直接將這邊鞋子的鞋跟也給掰了下來──
然後在陳今陽目瞪口呆之中，艾佳又迅速地將這雙鞋套回了她的腳上！
「噠噠，」今陽聽見蹲在她面前的少年說，「恭喜妳現在有了一雙新的平底鞋。」
還「噠噠」。
從語氣上聽起來，他還挺得意。
「……」
「怎麼樣？」
「想用『新的平底鞋』敲爆你的腦袋，看看裡面流淌出來的腦漿到底有多稀才能隨便給一個眼神都這麼氣人。」今陽在艾佳站起來的一瞬間將他手裡的鞋跟搶過來，直接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裡，又伸手推了他一把，「走，回去了，馬上第三把比賽開始了。」
艾佳看了她一眼，目光在那張滿是傲慢的精緻臉蛋上轉了一圈，微微瞇起眼笑著應了聲，兩人轉身並肩往回走──
「哎，剛才妳那麼狼，不怕人家打妳嗎？」
「都說了讓你別提那個字──他怎麼可能敢打我，他打我他也禁賽，他敢動手嗎，他禁賽豈不是更棒，你們五個打四個不是更好？」
「……」
「怎麼了？」
「我還以為至少這時候妳會做出『男人怎麼能打女人』這種標準又正常的答案，又或者是『因為你在，所以我不怕』這種標準又正常之中還帶一點嬌羞氣息的……」
「嘖。」
「我有說錯？」
「……沒錯，這也是其中兩點原因，我只是還沒來得及說。」
「……現在挽尊有點遲了。」
「……………………你煩不煩！再多嘴你給我賠鞋子！」
「賠，以後打進LSPL，用工資賠。」
「六千五。」
「……」
「你打進LSPL一個月多少錢工資？」
「……」
「一千五有嗎？」
「……」
「沒事，別僵著個臉嘛，大家那麼熟了，支持分期付款的呀……你幹嘛不說話？」
「妳不是說不多嘴就不用賠？所以，我選擇不多嘴。」
「……」
兩人聲音漸行漸遠，最後又被吞沒在了走廊之外，一牆之隔網吧裡聚集的人群發出的嘈雜聲中。
……
第三把比賽開始之前，艾佳回到休息室裡面無表情地把在廁所旁邊聽牆角聽來的話給隊友重復了一遍。
今陽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因為她覺得那兩個傻逼說話真的很難聽且刺耳，要是她肯定不能告訴隊友打擊積極性，但是艾佳偏不──
「仙洋，人家說你操作水，意識差，全場夢遊無存在感，像是一枚野區的移動眼位，最多也就用來照照亮。」
他不僅說，他還面癱著臉，在那一本正經、添油加醋地說。
今陽在他身後扯他衣袖，他無動於衷，眼看著仙洋臉色由白轉青再泛綠，最後「嗷」地一聲跳起啦火冒三丈──
第三把比賽，仙洋拿到了盲僧，俗稱瞎子！
一級藍buff開，刷完藍buff直接去被稱為F4的另外一組野怪，再刷個紅buff，盲僧三級。
去中路K一波，將對方中單打回程，幫助艾佳確認中路優勢。
之後六級，正式開始了他的表演──仙洋先去的第一站是下路，趁著對方推得稍深W到筷子身上，再連續E兩下，再Q中對方時，預判對方AD閃現落腳點直接在他前方扔下一個飾品眼！
在對方AD閃現交出的一瞬間，直接W摸眼一腳將已經走出本方AD射程範圍外的對方AD一腳踢回來踢到小結巴臉上，小結巴獰笑著又一個錘石二段Q勾住半空中AD，反手一個E倒鉤配合筷子輸出，順利拿下第三把第一個人頭！
「操！這操作還水不水！給你整得明明白白，讓你知道什麼叫TGA的瞎子！」
臺上的黃毛激動得大吼一聲，像是這開場的一血順利拿下為仙洋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仙洋化身絕食型打野，野怪都不刷了瘋狂K，三路搞事！
比賽進行到第十五分鐘，場上人頭7︰0，現場觀眾們激動的鼓掌聲一波高過一波！
第十六分鐘，可以看得出至今零人頭零塔零小龍資源的LED戰隊已經開始有點急躁，上單殺神拿了煉金正在塔下找機會擊殺阿魚的蘭博，這時候身後「哐」地一聲憑空出現一個飾品眼！
他心中「咯噔」一下立刻知道事情不妙，然而此時再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從黑道陰影處又飛出一個盲僧──
仙洋他，又雙叒叕來了！
只見直播大螢幕上，盲僧摸眼，像是空中飛人一樣乾淨俐落地將本來可以安全撤離的殺神一腳踢回SADFISH戰隊防禦塔下，與此同時，上單阿魚蘭博配合一個Q收割小兵，防禦塔失去了目標之後立刻轉火殺神──
成了！
第八個人頭！
「我搞死殺神了，瞭解一下。」阿魚激動地說，「有生之年，我也能搞死殺神了！他在打LPL的時候我他媽才往遊戲裡剛建號！青出於藍！青出於藍！！是我了！！！！」
眾人︰「……」
而此時，仙洋已經殺紅了眼。
接下來的一整場比賽，都是在他不停地主動帶動節奏，瘋狂找機會打架中渡過──
和第一場比賽被人壓著打，二十五分鐘就結束的比賽十分相似，比賽進行到二十二分鐘，中路的一波團戰SADFISH就打出了個一換五，犧牲衝得太過猛的仙洋一人，換來了剩下四個人直接上了高地的機會！
比賽大概於二十七分鐘左右結束──
推爆對方基地的那一瞬間，仙洋摘下耳機，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轉過身一雙星星眼，像是大金毛犬似的看著艾佳。
艾佳︰「……打得不錯。」
仙洋舉起手。
艾佳︰「……這就不必了吧？」
仙洋的手執著地舉高了些。
艾佳一臉無奈地跟他擊掌。
大概是艾佳臉上無奈的表情過於生動，小結巴站在他們身後笑得像個傻子。
眾人站起來往休息室走，仙洋得意洋洋地看了眼臉色並不是那麼好的LED戰隊五個人，然後屁顛顛跟在艾佳身後叨逼叨︰「佳哥，看見我六級那波靈性K了嗎，預判插眼迴旋踢，看見了嗎，他們的AD被我一腳踢到小結巴臉上QQE三連人都傻了，你看見了嗎？」
艾佳︰「看見了看見了。」
仙洋︰「誰還敢說老子操作水，見過這麼敏捷的盲僧嗎，一般人的盲僧邁著兩條腿乾跑，老子這是飛龍在天！飛龍在天瞎！」
艾佳︰「知道了知道了。」
仙洋︰「你真的看到了嗎，那一波我那個插眼預判，正好就在他們AD的眼前，他一閃現直接閃現在我的眼上──」
艾佳崩潰︰「啊啊啊看到了啊祥林嫂！做得好！打得妙！」
身後，小結巴等隊友咧著嘴跟著笑，回到休息室的時候發現裡頭已經青煙繚繞，和仙境似的，網吧供著關公的神龕裡插滿了香……
還有兩根不曉得網吧老闆從哪裡搞來的紅蠟燭。
網吧老闆坐在沙發上，一臉慈祥的笑容︰「很好，很好！就這樣，就這樣再贏兩把吧？今晚無論你們要吃什麼鮑魚龍蝦，我把網吧拿去當鋪抵押貸款也讓你們吃個飽！」
仙洋搓了搓手︰「這把MVP肯定是我，MVP加錢不？」
網吧老闆︰「加加加！」
休息室中，一改之前那兩把透著的涼嗖嗖墳頭氣息，此時歡聲笑語，和睦一片。
這一場比賽的勝利，看上去意義遠不止是「贏了一把比賽而已」這麼簡單，接下來的兩把比賽裡，今陽坐在觀眾席，聽著旁邊老哥每隔五分鐘──
「噯，這麼打就對了。」
「啊，SADFISH戰隊這他媽是睡醒了？」
「嗯，就是這麼打，我看這個LSPL的名額啊……」
是有了。
第五把比賽，第四十二分鐘，一波大龍團的勝利之後，SADFISH五人吶喊著，咆哮著「推推推他們基地」「一波一波」衝上LED戰隊的高地──
此時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
平日裡，今陽這時候已經洗漱完畢打著呵欠上床了，然而這一天的這一秒，她卻瞪大了眼睛，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瞪著臺上那個簡陋的幻燈片大螢幕……
當對方泉水，LED戰隊的AD成功倒數完畢復活，衝出來秒掉了殘血的仙洋和筷子，今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手裡握著手機，手掌心全是汗。
「別管他，別管他，我抗住。」阿魚的聲音從檯子上傳來，緊繃而急促，「佳哥推，佳哥推，推基地，別管他，推基地，對面打野還有五秒復活，推完，推完──」
大螢幕中，被艾佳控制的九尾狐不斷的閃躲走位，躲避了對方AD一萬個技能，九尾狐手中的寶珠一下下地打在對方紅色水晶之上！
紅色基地每掉一格血，那寶珠彷彿打在所有人的心頭──
當最後一絲血終於被推掉！
螢幕上出現紅色方水晶炸裂的動畫！
今陽長長吁出一口氣，「轟」地倒在自己的座椅靠背上，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居然從他們推基地開始就憋著氣，差點沒給自己憋死！
贏了！
艾佳他們，贏了！
整個網吧現場陷入片刻的沉默，然後今陽旁邊的老哥率先「嗷」地一聲跳起來，振臂高呼︰「LSPL，有了！SADFISH，牛逼啊！」
「SADFISH！有了有了！LSPL！LSPL！」
台下，人們歡呼，尖叫，甚至嗷嗷叫著胡亂扯過旁邊的隨便認不認識的人相互擁抱！
臺上，仙洋跳了起來，「嗷」地一下竄進艾佳懷裡，老大一個小夥子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黃毛，抱著他家老大哭得泣不成聲！
「行了，行了……哎喲，行了啊！」
艾佳一邊也高興得忍不住揚起唇角，又有點尷尬地拍著在自己懷裡抽搭搭的仙洋的背，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觀眾席，然後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觀眾席中央，狂熱揮舞雙臂的糙漢子們中央，站在那滿臉笑容的陳今陽。
……剛才伸頭怎麼沒看見她呢，難不成是我瞎？艾佳心想，這也太他媽顯眼了。
艾佳默默地看著今陽從工作人員手裡話筒，走上台來，和自己肩並肩在聚光燈下站穩……最後一把比賽，艾佳的九尾狐以17/3/2的戰績，拿下了MVP，理所當然是他接受採訪──
【恭喜SADFISH，恭喜艾佳，】今陽轉向艾佳，【請問現在的心情如何？】
【心情很好，因為讓二追三還是有點難度的。】艾佳接過話筒，同時瞥了一眼身後那些低著頭收拾鍵盤外設的LED戰隊隊員，【第二把打完之後大家情緒很低落，但是意外地受到了激勵，第三把順利贏了下來。】
他說完，滿意地看見正在收東西的LED戰隊隊員動作明顯停頓了下，看過來瞪了他一眼，艾佳不屑地衝他們撇了下唇角，又低頭看了眼今陽的鞋子。
今陽︰「……」
看毛線看。
再看真讓你賠了。
今陽︰【評價一下今天自己的表現。】
艾佳︰【還行吧，其實我不是很擅長玩刺客英雄──】
台下噓聲一片，因為艾佳最後一把的九尾狐就是刺客英雄，而且他還是拿到了17個人頭的MVP。
艾佳嗤笑︰【真的玩得不太好的。】
今陽︰【看來我們的艾佳選手也是非常謙虛了，那我們同時也可以看到今天SADFISH戰隊隊友們的發揮也是十分優秀，特別是第三局，打野盲僧的摸眼迴旋踢配合輔助錘石的Q觸發二段Q接E勾，配合得非常默契，請問當時隊伍語音裡大家是怎麼溝通的呢？】
這回輪到艾佳頗為驚訝地看了眼今陽︰唷，可以啊，脫胎換骨？
這表情稍微取悅到今陽，她勾起唇角，向他揚揚下巴。
這小表情，看得艾佳也跟著不自覺抿唇笑︰【今天的主持有點專業啊？】
台下的人又配合地笑起來，「是還可以」「有點東西」之類的竊竊私語響起。
艾佳這才慢吞吞回答︰【當時第一把和第二把，我們打野有點緊張，發揮不是很好，所以第三把給他拿了盲僧──因為基本操作都有，所以他的盲僧是可以秀起來的，訓練賽經常打爆對面，所以我們就讓他拿了盲僧……那一波摸眼迴旋踢配合錘石，也不用太多的溝通，因為我們的輔助講話不利索，但是反應還是快，迎面看著個東西飛過來，就下意識知道要勾了。】
今陽︰【看來我們艾佳選手的意思是，隊友的操作都不錯？】
艾佳︰【那是，其實兩個聯賽，要在升降級賽相遇的話，本身實力差距也不大──】
台下SADFISH的粉絲邪惡地笑了起來，這時候收拾外設正準備離開邪惡LED戰隊AD猛地一個甩包就要衝過來，艾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看著那個人又被隊友架住──
整個過程，明明聽見了身後的騷動，今陽卻全程微笑看著艾佳，頭都沒回過……
心理素質好得一筆。
她將話筒遞給艾佳︰【好不容易打進了LSPL，面對更廣闊、更正規化也更殘酷的比賽舞臺，說一下對於未來的展望？】
未來啊……
會怎麼樣？
在艾佳大腦有些放空的胡思亂想之時，原本還在休息室通道等著的小結巴、仙洋、阿魚和筷子，忽然滿臉笑容地一擁而上上臺──
仙洋一把搶過艾佳手裡的話筒，衝著台下的人們大笑揮手道︰「未來，當然是進LPL了！」
「我們打進LSPL啦！」
「我們是甲級聯賽職業選手啦！」
「我們可以拿工資啦！」
「再也沒有人敢看不起我們啦！」
「──LPL，等著，下個賽季，我們來啦！！！！」
……
這一夜的悲魚網吧，熱鬧非凡。
偶爾有三五個走過經過網吧門前的人，都忍不住駐足伸腦袋看一眼，而後其中一人一臉懵逼地問︰「怎麼了，這網吧裡有人中彩票了？」
話語剛落，就看見一個長卷髮的高挑姑娘從網吧隔壁的奶茶店拎著七八杯飲料走出來，她穿著一雙平底的尖頭鞋，身上還是類似小禮服的裙子──看上去和身後的網吧如此格格不入，偏偏聽到了這位路人甲的話，她腳下忽地一頓，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莞爾一笑︰「不是哦，是這個網吧的《英雄聯盟》職業戰隊，打進甲級職業聯賽了。」
「…………」路人甲驚訝地沉默了下，然後罵了聲髒話，「我操，這麼牛逼，山溝溝裡飛出金鳳凰了啊？」
他的話讓那姑娘唇邊的笑容變得更清晰了一些──
對話結束，她抬腳往熱鬧的中心走去。
這是陳今陽第一次，這麼近地站在《英雄聯盟》電競職業比賽台的旁邊……
也是這一晚，她覺得自己似乎終於懂了一點點關於職業電競的魅力所在，彷彿當站在圈外的人稍微伸出手試圖觸碰它的時候，就能確切地感覺到它的溫熱──
就像是按部就班的生活中的一抹彩色，聚光燈之下，比賽台之上……那些平凡的少年們，如此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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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今陽拎著奶茶回到休息室，原本那小破爛的茶几上已經擺滿了網吧老闆叫來的宵夜，燒烤和海鮮還有炒飯什麼的，應有盡有。
小結巴「嗷」地一聲衝上去拿起一串烤魷魚︰「我我我他媽，緊緊張得，晚飯飯都沒吃兩口！餓、餓死老子了！」
「我也沒吃兩口晚飯，打的時候都沒覺得餓，全靠女財神第二把結束時候給買的奶茶撐著一口氣，否則非死在鍵盤上不可。」
阿魚笑著附和，他也跟著小結巴他們叫今陽女財神。
今陽抬手把新買的奶茶遞給他們︰「不能喝酒的喝奶茶，別剛贏了比賽出去撒酒瘋，聽說甲級職業聯賽就開始正規管理了，別說打架生事，放個屁也要寫報告的。」
正低頭吃烤生蠔的小結巴聞言驚恐地瞪大眼︰「真的啊？放、放屁都管？！」
今陽一臉憐愛地看著他︰「……當然是假的。」
小結巴︰「……」
茶几另一邊，仙洋正捧著一碗飯，邊扒飯邊跟網吧老闆問LSPL的工資能給多少，有合同不，五險一金能不能交之類的問題……
艾佳坐在旁邊，長腿搭在沙發邊上坐的很放鬆，手裡還拽著個啤酒瓶子，正笑著聽仙洋把網吧老闆逼得快要跳樓──
「老哥，這些不是我能決定的啊！你們的正式合同要等悲魚俱樂部統一做好發給你們，工資多少，怎麼給，直播間分層什麼的都是俱樂部說的算！」
「一個月1500總有吧？嗯？你看我今天表現多亮眼，激動起來把幾個LSPL打野摁在地上摩擦不是問題，至於激動不激動，什麼時候激動……關鍵是錢要到位。」
「……」
網吧老闆的無奈嘆息之間，艾佳餘光看見剛剛發完奶茶的今陽站在旁邊，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稍微坐起來，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坐。」
半命令語氣。
今陽不知道自己來之前艾佳喝了多少，只知道他身邊已經擺了幾個空啤酒瓶，而他那雙眼睛，明亮且清醒……
他唇角微微勾起，少見地露出了心情很好的模樣。
今陽和他對視了幾秒，然後抬起頭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指向十二點半，而家裡打過來問她什麼時候回家的電話已經來了快六通，於是想了想搖搖頭︰「不坐了，這都十二點半了，我得回去了，明天還有早……」
「黑燈瞎火的妳自己回去？」艾佳盯著她，「不怕流氓啊？」
讀。
今陽︰「……」
沉默地默默把最後一個字吞回肚子裡。
流氓，還是有點怕的。
片刻的沉默，此時小結巴轉過來，上下打量了下自家老大，不敢提醒他你他媽眼神兒有點不太對路麻煩注意一下……只好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老、老大，實不相瞞，現，現在方方圓百里之內，你你最像，流流氓。」
「……」艾佳轉過頭，捲起袖子摁了下小結巴的腦袋，「吃你的飯！生蠔還堵不住你的嘴！」
不過小結巴的一波打岔的時間，今陽已經走過去在艾佳旁邊坐下了──
滿屋子燒烤的味道，艾佳愣是從空氣之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橘子味……他吸吸鼻子，捏著啤酒瓶的手緊了緊，不動聲色地搖晃了下︰「妳今天採訪問題，請場外救援了？」
今陽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搖搖頭。
艾佳︰「真把一百多個英雄四百多個技能背下來了？」
今陽點點頭。
艾佳︰「幾天？」
今陽︰「三天。」
艾佳︰「……」
艾佳沉默半晌，最後以震驚地罵了句「我操」作為本話題的終結──哪怕是讓他去，他也不一定能把其他位置的冷門英雄技能全部說出來分別是幹嘛的……
震驚之中，他聽見在他旁邊，今陽慢吞吞道︰「也下了點功夫，沒那麼簡單的，看到你們選完英雄以後，拿本子再復習下對應英雄的技能和基本操作方式就行了。」
確實沒那麼簡單，其實那三天她一個英語單詞都沒背，課前聽寫頭一次沒拿到滿分，不止精讀老師驚訝，其他同學也很驚訝──
彷彿親眼看到了一代學霸的隕落（雖然很快的今陽就用實力證明什麼隕落只是他們的錯覺）。
而且至今，今陽也只是能看得懂他們用什麼英雄在幹嘛，至於哪個英雄克制哪個英雄，打團戰的時候就誰走位失誤誰又爆炸carry，她也根本看不懂……
艾佳聽她認真的語氣，忍不住吊兒郎當地笑起來︰「嘖，那麼認真的，網吧老闆給妳發多少薪水啊……」
「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今陽擰過腦袋看著艾佳，莫名其妙地反問，「你打遊戲的時候不也很認真嗎？」
「……」
艾佳一愣，笑容微微收斂。
「更何況是你讓我來的，這比賽不是對你挺重要啊，你這上躥下跳地就差把『期待死了』四個字寫在腦門上，」今陽又說，「我總不能給你搞砸了吧！」
「……」
「而且今晚挺開心的，」今陽自顧自地說，「以前我都沒發現，原來在網吧看人打遊戲還挺有氣氛，剛才你們贏的時候，我旁邊的大哥都快激動哭了，整得我也跟著瞎幾把感動。」
「……」
「謝謝啊，邀請我來主持什麼的。」
今陽說的都是老實話。
她也沒指望身邊這個語文靠種族優勢怒考六七十分的選手說出什麼好聽的話來誇自己──
她歪著腦袋看著艾佳，只見少年突然舉起酒瓶對著一陣猛灌，然後低低罵了聲髒話，轉過頭認真地看著身邊的人……
良久，他伸出舌尖舔舔下唇，目光微沉，再開口說話時嗓音有些沙啞︰「同學，有話好好說，妳幹什麼一言不合撩我？」
今陽︰「……」
艾佳︰「……」
今陽︰「？？？」
今陽一臉嫌棄地往小結巴那邊挪了挪。
小結巴︰「咋、咋了？」
今陽︰「你老大喝多了，我怕他吐我一身。」
小結巴聞言，連忙轉過頭看了眼艾佳，然後發現……那眼睛比下水道的老鼠還亮，離「喝多了」起碼還有半打以上啤酒的距離。
小結巴︰「沒、沒有啊！」
今陽︰「有啊，都喝出幻想了。」
小結巴︰「啥、啥幻想？」
今陽有點說不出口。
旁邊艾佳拽著她的胳膊把她從小結巴身邊拖回自己旁邊的位置，然後淡淡地替她回答了小結巴的問題︰「我說她不好好說話，非得撩我。」
小結巴︰「……」
小結巴轉向今陽︰「看、看來是真喝多了，我們老老大，平時還挺正常的，喝、喝多就容易說、說點瘋話，見、見笑！」
艾佳︰「……」
……
這天晚上艾佳喝得有點大。
晚上散夥要回去的時候，接近凌晨一點半，他腳一踢旁邊十幾個酒瓶子嘩啦啦掉一地……今陽看著靠在沙發上不知道睡著沒睡著但是肯定已經爛醉如泥的傢伙，纖細的指尖戳了下他的腦門︰「這是誰送誰回去？」
艾佳伸手準確地捉住她的手指，然後還用大拇指腹在她指尖搓了搓……
今陽面無表情地把手指拔出來。
此時旁邊能回答她的只剩下一個還勉強擁有清醒意識的網吧老闆，只是這會兒他也臉紅脖子粗，大舌頭成了小結巴︰「要、要不你們在，在VIP包間睡一晚？」
今陽想著這麼睡一晚上不說明早髒兮兮怎麼去學校，大清早她奶奶起床看不見她，非直接去報警不可。
搖搖頭，今陽嘆了口氣︰「沒事，我叫司機來接吧。」
一邊說著拎起包，抬頭一看艾佳已經靠在門邊，下巴揚起鼻孔看著今陽，手裡拿著一串鑰匙︰「走吧，叫什麼司機，司機在這呢！」
說完站不穩地往旁邊歪了歪。
今陽︰「……你喝多了能開車？」
艾佳微微瞇起眼上下打量她一圈︰「為什麼不能，就兩步路，交警還他媽管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沒有……酒駕啊？」
中間那個停頓是說話說太快了，差點被自己口水嗆著……今陽見艾佳說得真真的，猶豫了下，背好包告別了網吧老闆和一眾東倒西歪在休息室沙發上的人，跟著艾佳走出去。
三分鐘後。
站在網吧巷子裡的一架自行車跟前，一陣寒風吹過，今陽面無表情道︰「……………小崽子，老娘真是信了你的邪。」
「妳看不上自行車，」艾佳站在她身後很委屈地小聲說，「可我只有這個。」
要不是知道後面的人喝醉了，今陽已經一巴掌拍死他了。
轉過身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傢伙，一米八幾，真正的牛高馬大，門板似的，這會兒垂著頭相當可憐地看著她，像是被主人拋棄的阿拉斯加巨型犬──耳朵都耷拉在腦門上那種。
「…………」今陽長長地嘆了口氣，心想自己這是做了什麼孽，「這怎麼回去？」
艾佳伸手拍拍自行車後面的座板。
今陽︰「……」
行吧。
……
十分鐘後。
大半夜，空無一人的非機動車道上。
一輛自行車上，細胳膊細腿的少女「呼哧」「呼哧」地蹬著腳踏車，在她身後自行車座板上，雙手放在她腰上的少年背著個女士雙肩包，青蛙似的高高劈叉著腿，勉強才不讓自己的腳撐在地上──
自行車在車道上擰出了「S」型。
「這他媽，小崽子你這什麼破自行車，光蹬不走的──老娘尿都快蹬出來了！」
空無一人的車道上，徹底放飛自我的今陽一邊很不淑女地爆粗，特後悔今晚沒吃兩口宵夜，這踏馬胖十斤也瘦回來了。
「……」
在她身後，艾佳聽見她說話的聲音，昏昏沉沉地抬起頭，腦袋撞在她的背上，她的髮絲就在他的鼻子跟前，他嗅了嗅，挺滿意──
「蹬不動都是妳不夠努力，站起來蹬不就完事了？」
「……………………………………」
聽著身後那理直氣壯的指責，今陽恨不得在路邊找個井蓋撬開把他頭朝下塞進去，讓他大口吃shi冷靜冷靜……索性不再理他免得氣死自己，自顧自專心踩單車──
踩著踩著，忽然感覺到肩膀上蹭上來個大腦袋，帶著一點點酒味的灼熱氣息就在她耳邊︰「累嗎，要不我來騎？」
他嗓音低沉，帶著一點點笑意。
「我怕你把我帶馬路牙子裡去，沒……沒聽過騎自行車自己把自己磕死的啊？」今陽冷酷地說，「腦袋拿開，別和我說話，喘不上氣了都！」
肩膀上的重量「嗖」地消失了。
隨後今陽感覺到一條鋼鐵似的胳膊纏上自己的腰。
她僵硬了下，但是也沒甩開他︰本來就騎得不穩，不讓他扶著還真怕他一腦袋栽地上去。
兩人短暫陷入沉默，一時間只有今陽踩自行車粗重的喘息聲……平日裡自行車只需要五分鐘的路程，這一晚兩人磨磨蹭蹭愣是踩了十幾分鐘，等到了奶奶家院子樓下，抬頭看著熟悉的建築物，今陽想哭的心都有了，這一刻覺得自己女超人似的簡直無所不能！
到院子門口停車棚，把自行車推進去停好，今陽一邊捶著酸痛的腰一邊轉身，然後一眼就看見抱臂斜靠在自行車棚欄杆上的小崽子，這會兒閉著眼都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上前毫不留情地給了他手背一巴掌︰「醒醒，到了，要睡回家睡。」
艾佳睜開眼，借著腦袋頂上的月光，看著面前那張臉──出來的時候今陽就沒有補妝，此時此刻她面容姣好，唇瓣接近了自然的肉粉色，唇形是那種哪怕她不笑的時候唇角微微翹起的模樣……
看上去很軟的樣子。
艾佳︰「……」
在艾佳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噴出一股溫熱的氣息，抬手摸了下她的唇。
今陽︰「……」
今陽微微瞪大眼，看著面前的少年，慢吞吞地縮回手，搓了搓，然後認真地點點頭，點評︰「軟。」
今陽轉身就走。
艾佳站直了，顛顛兒地跟在她身後──借著腿長的優勢，她走得急他也顯得特別從容……手裡還拎著她的小雙肩包，盯著前面噔噔上樓梯的人的背影，看著她的卷髮髮梢在腰間跳躍，不急不慢道︰「明早我送妳上早讀啊？」
今陽沒吭聲。
艾佳想了想又問︰「生氣？」
今陽還是沒理他。
艾佳「喔」了聲︰「那就是害羞。」
前面的人猛地停下來，伸手要搶自己的包，樓梯間裡艾佳被她突然的動作嚇得一仰差點四腳朝天翻下去，沒忘記把她的包舉起來不想讓她拿──
然而此時他忘記自己站在比今陽矮幾個台階的樓梯上，這一舉正好把包舉到今陽面前，今陽眼疾手快一把搶過來。
艾佳︰「……」
艾佳︰「噯？」
黑暗的樓梯間，今陽看著站在幾個台階之下少年傻哩吧唧地瞪大眼，一副上當受騙的模樣，終於繃不住臉開始笑，笑著笑著抬起腳輕輕踢了他一下︰「我回去了。」
艾佳滿耳朵裡都是她低低的笑聲，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今陽轉身就要拐進樓道，這時候，她聽見身後的人三兩步趕上來，一隻大手扣住她的手腕……今陽回過頭，看著半個身子隱藏在樓梯間投下的陰影中的少年。
「今晚，特別開心。」艾佳稍稍彎腰，讓自己的臉完全露在月光下，他拉扯了下她的手，「謝謝。」
今陽看著他這張難得認真的臉，翹了翹唇角。
還沒來得及回答。
又聽見他說──
「按照電視劇的發展，此處應該有女主踮起腳親吻男主劇情。」
話語剛落，臉上就被包砸了下。
包上的五金件正好磕在他高挺的鼻尖。
艾佳吃痛一聲當場捂著鼻子蹲下去，同時聽見她輕描淡寫地罵「小流氓」，掏出鑰匙打開門，又關上門。
「啪」地關門聲在耳邊響起，艾佳蹲在走廊蹲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低聲笑了起來……
他靠著她家門邊的那堵牆坐下來，此時月亮從雲層後冒出來，月光之下，少年的眼睛明亮，像是喝醉了，又透著半分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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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第二天早上七點，艾佳準時地站在了隔壁陳奶奶家的大門口，敲響了面前的鐵門。
面前的門沒一會兒就被人從裡面打開了，還穿著拖鞋的姑娘腦袋上還帶著髮夾和髮貼，門縫後面看見站在外面的小崽子，她絲毫不驚訝的模樣︰「……幹嘛你？」
「送妳上早讀，」艾佳說，「開門。」
「……昨晚不是喝醉了嗎，胡言亂語記得還挺清楚，我有手有腳的要你送什麼。」
今陽嘟囔著還是打開了門，艾佳抬腳走進去，就聞到了食物的香味，看了看四周最後看見餐桌上放著一壺剛打好的豆漿和幾根油條，食物的香味就是從那裡冒出來的……
除此之外，桌上還放了一碗粥和一碗鹹菜，鹹菜碗邊放著個iPad，裡面正嘰裡呱啦地播放著鳥語，艾佳繞過去伸腦袋看了眼︰龜龜，某人正在掛著VPN翻牆看英語新聞。
……………………………………VPN還能這麼用，男生宿舍裡，VPN要麼用來翻牆打遊戲，要麼就是用來看不可描述的島國特色電影動漫。
非常正能量了。
等今陽重新坐回桌子邊，艾佳也挨著她坐下來︰「陳奶奶呢？」
「買完早餐放下就去買菜順便溜達去了，」今陽看了艾佳一眼，然後拿了個杯子給他倒了杯熱騰騰的，「你頭不疼啊？」
宿醉，還有個不疼的？
艾佳搖搖頭︰「不疼。」
今陽「哦」了聲，又遞給他一根油條，自己捏著另外一根咬了口──早晨剛炸出來的油條還香脆，在她齒間發出「哢擦」一聲的脆響，金色的表皮碎屑有一點黏在她唇瓣上，她咬了下唇，將碎屑捲走……
除此之外沒有發出一點咀嚼的聲音。
艾佳捏著那根還熱騰騰的油條有些出神，直到今陽吃完小半根油條，他才慢慢緩過神兒來……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腳︰「噯？」
今陽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艾佳指指iPad裡正在播放的新聞，有話說話，沒話找茬︰「給妳學生下馬威呢，一副真真兒聽得懂的樣子，人家說什麼了？」
今陽沒吱聲，放下油條拍拍手，然後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等新聞說了一大段英文，終於停下來開始播放畫面，她才慢吞吞地開口︰「伊朗新總統魯哈尼在上任後，一改前任內賈德的強硬姿態，提倡用和平的方式來解決伊朗與外界的矛盾……」
艾佳︰「……」
今陽︰「今年九月的聯合國大會後，他與美國總統奧巴馬進行歷史性的電話互談，就伊朗核問題進行溝通……這是兩國總統自伊朗1979年發生政權革命以來首次直接通話。」
艾佳︰「……………」
在艾佳震驚的目光注視中，今陽終於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他，挑挑眉︰「就說這些。」
今陽︰「能繼續吃早餐了嗎？」
艾佳︰「您請用。」
今陽見艾佳一副「大佬您有話好好說」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怕不是個傻子，沒事找事呢，我要是瞎掰你能知道我是不是瞎掰的啊？」
艾佳愣了下，然後還反應慢半拍地遲鈍發現︰她說得也是啊？
頓時捶胸頓足認為自己被欺騙感情，奈何面前的女人卻絲毫沒有愧疚感地繼續喝豆漿吃油條，在他試圖反抗的時候還冷嘲熱諷︰「是我讓你這麼傻的嗎？」
艾佳這時候才意識到──
搞不好，還真是。
他在陳今陽面前，智商經常習慣性下線。
早餐之後，艾佳耐心地等著今陽轉身進房間拆了髮片和髮夾，換好襯衫牛仔褲，背起放了厚重課本和一大遝試卷的包，看著她往裡面不要命似的塞各種東西，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地阻止了她試圖繼續往裡塞一本厚重辭典的舉動……
「妳包都要炸了！」
最後，艾佳跟在今陽屁股後面顛顛地下樓，又顛顛地從停車棚裡推出了自己的那家自行車。
今陽︰「……」
艾佳彎腰懟開自行車鎖︰「怎麼了？」
今陽︰「我有點想走路去。」
艾佳看了下錶︰「？？？？七點四十了小姐，妳走過去鐵定遲到。」
今陽︰「我今天才得了自行車過敏症─噯，別拉我！」
最後今陽被艾佳強行拎上自行車後座，和她昨晚累死累活地蹬自行車才往前移動一釐米的費勁兒完全不同，少年長腿一跨坐上單車，腳一蹬，車瞬間往前竄出一兩米遠！
今陽在車上搖晃了下，腦袋撞到少年衛衣之下的結實背部，「嗷」了聲揉揉腦袋，鼻息之間殘留的是他衣服上殘留的洗衣液香味兒……
今陽吸吸鼻子，香。
今陽從包裡掏出耳機，戴上。
前面騎車的少年聽見她翻包的動靜，回過頭看她一臉淡定地戴上耳機，於是心頭一動︰「聽什麼啊，我也要，分我，分我一半！」
今陽正在往另外一隻耳朵塞耳機的動作一頓，想了想抬起手把耳機塞進他的耳朵裡──
【We hold these truths to be self-evident, that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that……】
艾佳︰「……………什麼東西啊？」
今陽面無表情︰「奧巴馬就職演講，泛聽訓練材料。」
艾佳︰「……………………拿走，辣耳朵。」
艾佳︰「妳天天早上這麼搞，不累啊？」
今陽︰「你當我期末成績單上的成績大風刮來的啊？」
她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背──
「打遊戲比賽之前你還知道要打rank訓練，想要爬得高，不努力怎麼行？」
「妳他媽別見縫插針給我用毒雞湯洗腦，世界上還有小結巴那種中文都說不利索的人，我比他好多了！」
「……」
在少年看不見的角度，今陽唇角微微翹起，又伸手把掛在少年耳朵上的耳機取下來，於是周圍嘈雜的聲音消失了，周圍只剩下了英語音頻的純粹聲音──
抬起頭，這才發現原來是院子裡的桂花開了，初秋時節，金色的小花浸泡在金色的陽光之中……
又是一個好天氣。
……
艾佳一路將今陽送到外語學院門口，大清早的學院門口的學生還挺多的，騎自行的倒是他們獨一家，於是兩人吸引了不少視線。
「怎麼是他啊？」
「那個艾佳，怎麼和陳今陽混一塊了？」
「他倆不會在談戀愛吧，我靠，這他媽，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勞談個毛線戀愛啊！」
「顏值還是配的。」
「年下啊？」
「……我覺得更像《小姐與流浪漢》，迪士尼動畫那個，兩條狗嗦麵條，kkkk。」
……
周圍的竊竊私語之中，艾佳「嘎吱」地停下自行車，目光冷漠地掃了一眼那些個竊竊私語嘀咕著的人，被那冰冷的視線一掃，他們縮縮脖子，如鳥獸散去。
回過頭，今陽稍微一跳從他自行車後座跳下來，艾佳這才發現她手上拿著耳機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取下來了──
艾佳︰「……」
剛才那些話，她聽見啦？
一隻腳踩在地上，另外一隻腳踩在自行車腳踏板上，艾佳動了動唇想半天沒憋出一句話，只是雙手鬆開了自行車機頭，塞進了衛衣口袋裡，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難受地搓了搓，心裡迅速地琢磨了下今天穿這身衣服和剛才的行為舉止──
呃。
翻車。
想他混世魔王艾佳……
也有今天。
此時，從外語學院裡，早讀的第一道鈴聲響起，少年覺得自己彷彿得到了救贖，眨眨眼頗有一些屁滾尿流的姿態清了清嗓音︰「妳進去吧，我這還有……」
之後一個「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落地，只見今陽在外套口袋裡掏了掏，然後打斷他道︰「伸手。」
艾佳伸出手。
然後一個還帶著少女掌心餘溫，巴掌大小的，裝著琥珀色黏稠物的小玻璃罐落入了他的掌心。
艾佳︰「？」
艾佳︰「什麼東西啊？」
少年舉起那琥珀色的東西，對準了陽光，看了半天，最後又被一把奪走，今陽用「你是不是睿智」的表情，將小罐子正面翻過來給他看，上面寫著碩大的四個字︰蜂蜜試吃。
「到網吧叫網吧老闆弄點兒溫水沖開給你喝了，」今陽把罐子塞回給他，「以後少喝酒，年紀輕輕盡作死……行了，滾吧。」
艾佳︰「……」
一下子沒得到回應，今陽背好包抬起頭又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下，然後真情實感道︰「你表情好噁心，能不能收斂一下啊？」
艾佳︰「……」
艾佳收斂了，唇角壓一壓，鼻孔縮一縮，眼神兒變得堅硬一點，然後成功地恢復了面無表情、凶神惡煞臉。
今陽滿意了，跟他揮揮手轉身向著系學院邁開步子，在艾佳的目送中走進學院。
今陽自顧自地走路，完全無視周圍人看過來的探究目光，沒一會兒，身後趕上來兩三個女生，其中一個用肩膀撞了下今陽，壓低了聲音︰「可以啊，學神大人，那個是艾佳嗎？」
今陽︰「……」
今陽轉過頭，發現是隔壁班的女生，手裡拎著個煎餅果子，估計是剛出來買早餐的。
「妳怎麼跟艾佳混一起了？」另外一個女生出現在她另一邊，說，「我剛才可在學院門口看見老徐（精讀課老師&系主任）了啊，她看見妳和艾佳在一起臉都綠了──那個艾佳，妳不是T大附的不知道，從高中的時候就名聲在外了，嘖嘖……」
她停頓了下，又說︰「雖然帥是蠻帥的。」
另個女生伸手拍了那個女生一下︰「發什麼春……哎，陳今陽，我剛才可是聽見老徐拉了個人打聽你們班今天的課表了，嘻嘻嘻，妳等著她找妳談心吧！」
兩個女生說著幸災樂禍笑成一團──
平日裡今陽獨來獨往不怎麼願意搭理人，但是因為話少所以同時也不怎麼得罪人，學習好長得漂亮的學霸總是受歡迎的……所以有機會和她說話，旁邊的人也願意往上湊。
而此時，今陽聞言，稍稍皺眉撩了下頭髮︰「又不是高中生，我和誰一起來上學還要管嗎，老徐是不是太閒了啊？」
「誰知道呢，妳可是老徐眼中的重點保護對象，形象好氣質佳硬實力強，我聽說她都準備給妳安排CATTI（*全國專業翻譯資格）的二級考試了……」
今陽聞言挑眉──
考那玩意幹嘛？
「那玩意讀碩士翻譯專業才要的吧，我都沒想好以後……」
「那她也不樂意看見妳和艾佳天天混一起，和他那種人能學什麼好啊，整天就知道打遊戲，我聽說昨晚他們有個什麼比賽，搞到凌晨才回去……然後他一個宿舍的翻牆又被他們的系主任抓了，這會兒正準備又寫檢討書掛牆頭。」
「……」
煩不煩。
聽著耳邊隔壁班的幾個小姑娘一頓數落，今陽心中沒來由地一頓煩躁，扔下一句「我願意和誰玩和誰玩」，緊接著邁開步子匆忙往教室走去──
留下隔壁班兩個女生站在原地，有些驚訝地大眼瞪小眼。
今陽一口氣衝回教室，剛坐下，手機就震了，低頭一看，微信。
老六︰「大清早的，業務繁忙啊，戀愛了啊？」
今陽︰「忙得和陀螺似的，和誰戀去。」
今陽一邊說著一邊摁亮了手機螢幕──
【小崽子︰到教室？】
身上那暴躁氣息收斂了一點兒，今陽勾了勾唇角，又迅速放平。
【陳小姑娘︰不然還能去哪。】
【小崽子︰被綁架。】
【陳小姑娘︰你怎麼和我奶奶一樣？】
【小崽子︰剛才那倆女的跟妳說我什麼？】
【陳小姑娘︰這你都知道。】
順風耳啊？
【小崽子︰妳讓她別邊說話邊回頭看著我笑。】
【陳小姑娘︰……】
【小崽子︰說我什麼？】
【陳小姑娘︰長得帥唄。】
【小崽子︰當我三歲小孩哄？】
【陳小姑娘︰T大附中出名，是吧？】
【小崽子︰……】
【陳小姑娘︰就說這些，玻璃心還不學好，好好學習整個國家獎學金還怕什麼人家說你壞話，滾蛋。】
【小崽子︰…………】
【小崽子︰哼(〝▼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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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中午下課的時候，今陽和小閨蜜童謠約好了一起去圖書市場買參考書和卷子。
下午第二節課，今陽收了包就急匆匆地跑路了，一路做賊似的殺出外語學院，生怕被老徐抓住了進行一番素質教育──從小到大，好學生、乖乖女的她還沒像今天這麼怕過老師過。
到了隔壁T大附中門口是下午六點，中學生也剛下課，小鳥似的撲著翅膀從學校裡飛出來。今陽看著一群穿著醜的要死的紅白相間校服的小姑娘，各個齊耳短髮一臉青春，轉過身在身後金屬學校牌匾上照了照自己……
牛仔褲，襯衫，外加一件衛衣外套，長卷髮散落在肩頭，口紅紅豔，顏色正好。
今陽：「……」
自己都想管自己叫阿姨。
正納悶兒自己也沒比人家大幾歲怎麼就成這樣了，這時候背後就被拍了下，回頭一看自家小閨蜜來了，也是齊耳的短髮，醜陋的校服，只到今陽肩膀的身高……童謠大概是下了課怕今陽久等一路跑來的，此時那張白皙的小臉上還有淡淡的紅暈，一雙眼睛十分亮堂。
今陽：「……沉重的課業為什麼沒有讓妳的眼睛變得麻木又灰暗？」
童謠：「？？？」
今陽：「青春無敵的樣子真討厭。」
童謠：「……看妳嫉妒的，臉都扭曲了。」
今陽面不改色：「下次和我見面不許穿校服，又醜又青春，站妳旁邊我和妳媽似的，令人心生不快。」
今陽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拍了下童謠的肩，兩人並肩往外走──
圖書市場就在T大附中旁邊，出了校門口過個馬路，再拐個彎就到……這時候學生都去吃飯了，裡面人不是很多，今陽給童謠挑揀了幾本自己上高中時候用過的參考書，然後就跑去初中部那邊伸腦袋找初一分類的英語卷子去了，童謠跟著湊過去：「妳選好，我還能給隔壁簡某人也帶一套。」
童謠家隔壁住的那小子跟她同年級隔壁班，童謠今年高二……今陽抬起頭看了眼童謠：「這世界上的男人，難道都是只會打遊戲的傻子？」
童謠冷笑一聲，盡在不言中。
今陽低下頭繼續挑挑撿撿半天，每拿起來一本翻兩翻都放下，挑到後面童謠都看不下去了：「妳別選了，妳那英語水準看這些卷子當然覺得簡單到不合適正常智商的高中學書……」
「不是，我是覺得這些都太難，」今陽放下卷子，「小學參考書類在哪，要不我們去那邊看看？」
童謠：「……」
兩人正說話，忽然從書架後面傳來一個不耐煩的少年聲──
「我說妳挑挑撿撿到什麼時候，一會兒我還有事呢，妳趕緊挑完了結帳走人……說帶妳去吃好吃的不幹，非要買什麼參考書，人家小姑娘都是要娃娃要口紅要擦臉的面霜，哪有妳這樣的？」
今陽抬起頭和童謠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在對方眼中看見震驚：我艸，哪來的渣男？
今陽聽著這聲音還有點耳熟，繞過書架子，於是就看見了一個熟悉面孔，對方穿著破洞牛仔褲一件牛仔外套，頂著頭囂張的黃毛一臉不耐煩站在那；在他跟前，初二理科參考書架前，是一個穿T大附中初中部校服的小姑娘，這會兒她憋紅了臉，抬起手不自然地摸了下頭髮上都帶著鏽跡的髮卡，小聲道：「你能不能小點兒聲，你問我想要什麼的，我不想要娃娃口紅和面霜，我就想要參考書。」
黃毛啐了聲一臉不爽：「我辛辛苦苦掙那點錢就給妳買這些沒用的東西。」
小姑娘露出個不高興的表情。
黃毛見她不高興了，停頓了下，完了翻了個白眼：「行行行，好好好，買買買，買八套，數理化語英生地理歷史各來一套。」
「不用，」那小姑娘小聲道，「我就挑兩套同學說好用的就行，買那麼多幹嘛，貴得很。」
「幾套書能有多貴，能別扣扣索索的嗎，妳哥我簽了正式職業合同以後就有錢了，以後妳想買天天都能買……噯妳快點的，一會兒我還要去訓練。」
今陽：「……」
居然，是仙洋。
此時，今陽正藏在書架後面看一個不良少年如何被妹妹征服的過程，這時候感覺到自己胸前一個毛絨絨的腦袋拱了拱擠出來，困惑道：「這小姑娘怎麼從垃圾桶裡找男朋友？」
話語剛落腦門子上就被拍了拍，童謠「噯」地捂住頭。
「什麼男朋友，是他妹妹。」今陽「嘖嘖」兩聲，轉頭沒去打擾人家兄妹情深，「是我奶奶家隔壁那個小崽子打《英雄聯盟》職業聯賽的戰隊隊友。」
童謠瞪圓了眼：「哇，妳家隔壁小崽子打職業啊？」
今陽看了她一眼，「嗯」了聲：「叫艾佳，妳認識不？」
童謠的眼從圓變成了牛鈴鐺：「臥槽，艾佳！妳家隔壁小崽子是艾佳！」
童謠：「等等！」
童謠：「那妳的英語試卷……」
今陽無言地看著她。
童謠：「媽媽！艾佳要學英語！那個艾佳！我現在就想拿著個喇叭在學校操場上跑兩圈一邊跑一邊播放這個八卦……我們英語老師估計今晚要睡不著覺！」
今陽：「看來妳不僅認識他，還認識得挺深刻……」
「是喏，」童謠淡定地點點頭，「數理化生的學神，語英政史地的學渣，打架屆的扛把子，政教處的VIP。」
今陽：「……」
童謠用手肘懟懟今陽：「給我要個簽名唄，數學一直卡在110分兒死活上不去，我把艾佳名字貼數學書上看看能不能開個光……」
今陽：「能別像個傻子似的嗎？」
童謠：「妳這種嗷嗷的女學神，不就愛我這樣的小傻子，別裝……看看看，還巴巴給人買初中英語試卷，嘖嘖嘖。」
……
買完參考書走出來，今陽把童謠送回學校上晚自習。
目送小朋友乖乖往回走，今陽心生感慨「都是小孩怎麼差那麼遠」一邊掏出手機給「差那麼遠」的小崽子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兩聲被人接起來，今陽「喂」了聲，問艾佳在哪。
「網吧，」電話那頭艾佳說，「一會兒網吧老闆拿合同過來給我們，我拿了合同去吃飯上晚自習……妳吃了嗎？」
今陽低頭看了眼手裡拎著的試卷：「沒有，下課就給你買東西去了。」
「給我買東西？」電話那頭聲音變高了點，「那妳過來，一會兒一起吃啊！」
今陽應了聲掛了電話。
五分鐘後走到網吧，這才發現艾佳他們全隊都到了，包括仙洋──這會兒黃毛看著有些坐立不安的，倒是艾佳坐在電腦前面在調整英雄符文……
聽見小結巴跟今陽打招呼，他站了起來，轉過身，臉上有一點點壓制不住的期待：「給我的東西呢？」
今陽把一遝初中英語試卷扔給他，他拆開塑膠袋低頭看了眼，看見《中學生英語單元測試（初一・上）》幾個大字，如同一朵迅速怒放然後瞬間枯萎的花，憤怒道：「妳就給我買這個！」
小結巴湊過來看了眼他手裡的塑膠袋，開始狂笑。
今陽不忍心了：「……那我一會兒再給你買根棒棒糖？」
艾佳不理她，轉身舉了手裡的試卷，想順手扔哪，想想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回過頭看了眼今陽，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塞回自己的背包裡：「我下周買鍵盤，妳別給我媽告狀。」
今陽想了想：「那你從下周開始一天寫一張試卷？」
「……」
「……」
旁邊小結巴笑得更大聲了，艾佳唇角抽搐了下動了動唇正想罵人，這個時候，忽然從外面熱熱鬧鬧走進來幾個人，艾佳定眼一看，發現居然是LED戰隊那幾個人，除了之前那個中單之外，剩下的四個人都在。
艾佳停頓了下，臉上的輕鬆稍稍收斂，他面無表情的時候還挺嚇人的……這會兒瞥了一眼正笑吟吟走進來的四個人，扔了手裡的書包，冷漠轉身坐回原本他的位置上。
今陽站在原地沒動彈，伸腦袋看到了跟在那四個人身後滿臉鬱悶的網吧老闆。
正納悶這什麼意思，忽然感覺到一道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掃了下，下意識地回過頭，對視上艾佳有些淡漠的模樣。
「過來。」
他言簡意賅道。
今陽見他臉色不好，猜到是純粹看到LED戰隊這幾個人煩的，此時也不跟他爭論他沒大沒小這個問題，噠噠地往他那邊靠了靠。才貼過去，就被拽著手腕直接放到了椅子後面。
「你們來幹什麼？」
艾佳坐在椅子上問帶頭的那個，是LED戰隊的AD。
那個AD吊兒郎當地笑了笑：「別那麼不友善嘛，一會兒就知道了啊……唉，美女，妳怎麼也在這兒啊，T大的大學生嗎？」
今陽看著他，沒搭話，椅子扶手後面，擰了艾佳一把──
艾佳「噯」了聲眉毛皺起來了，等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停頓了下，反應慢了一拍似的站起來，那門板似的身材擋在今陽面前，盯著那個AD皺眉道：「你他媽有病吧，誰在不在這跟你有關係？少說話不三不四的招人煩……」
「唷，你挺牛逼啊？」
「就牛逼怎麼了，」艾佳露出個不耐煩的表情，直接伸手推了那個AD一把，「撒潑打野不看看誰的地盤？」
那個AD被他推得一個踉蹌，撞著後面的椅子「嘎吱」一聲巨響，剩下他身後三個人一下子圍了上來！
此時氣氛有些緊張，正好這時候網吧老闆屁滾尿流上來勸住雙方──
「別別別，有話好好說，都坐下都坐下，以後大家都還要相處的！」
此時場面有點兒混亂，網吧老闆這話誰也沒往心裡去，就艾佳還踹了一腳椅子罵了句「誰他媽要和他們相處」……完了大力拖過另外一把椅子大搖大擺地坐下，催促老闆快點把合同拿來，一會兒他還有事。
今陽站在他身後沒說話，只是看著網吧老闆往外掏了幾份已經寫好對應名字的合同，分給在場的所有人──
艾佳那份到手上，基本和之前承諾的沒太大區別，每個月二千塊錢，加直播保底八百塊，粉絲送的直播間禮物和平臺五五分。
艾佳粗略掃了眼合同，也不著急簽字，收進包裡站起來，順便拽了一把今陽，正想說「沒事我先走了」，這時候就看見網吧老闆還往LED戰隊那些人手裡也每人塞了一份……
他微微一愣，停下要往外走的步子。
剛站穩，就聽見身後仙洋用特別乾澀的嗓音問──
「怎麼是我打替補，一個月才一千塊？」
艾佳猛地轉過身看向仙洋──
這才發現此時身後仙洋、小結巴、阿魚還有筷子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仙洋的臉色尤其，簡直可以用慘白來形容……小結巴捏著那合同站起來：「替、替補就算了，一千塊，打、打發要飯的啊？」
小結巴語落，旁邊LED戰隊那些人開始笑，艾佳一下子火就竄上來了，直接用手中的包甩了距離他最近的那個人一下：「笑你媽啊？」
「我艸，你他媽有病吧？」那人一愣，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抬起頭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兇神惡煞的，又有點不敢跟他直面槓，只能嘴硬罵罵咧咧道，「我們俱樂部給的錢買的你們戰隊LSPL名額，你在這瞎幾把嚷嚷個毛，有本事你他媽讓悲魚俱樂部別賣啊！」
「帶你們幾個打替補還給了個中單首發位置不錯了……」一直沒說話的殺神皺起眉，「別惹事啊，以後就還一起打比賽──」
「誰他媽和你們一起打比賽，我艸！」
艾佳瞬間提高了聲音，算是整明白了怎麼回事──
按照聯盟職業規定，只要是打過LSPL或者LPL的職業選手，是不允許去打TGA的。
所以無論是LSPL還是LPL，戰隊一旦保級失敗，面臨降級，有錢一點的俱樂部就會跑去直接把升上來的那個隊伍整支隊直接買過來，然後換個戰隊名字，把原來降級的戰隊隊員原封不動放回去……到下個賽季，就用新戰隊的名字繼續在聯賽打比賽。
電競圈子內，經常有隊伍打上LSPL或者LPL，結果新賽季一開賽，整個隊伍五個位置全部換人的情況，對這種現象圈內還有個戲稱，叫「穢土轉生」（*日本動漫《火影忍者》中的一種術式，該術可將早已死亡的忍者靈魂召喚回人世，並以實體的形式復活）。
此時現場安靜了幾秒。
艾佳猛地轉過頭去，死死地瞪著網吧老闆──
網吧老闆一臉抱歉：「對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都是俱樂部管理層做的決定，我也想都沒想到的，今天去拿合同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艸！」
艾佳怒駡一聲，網吧老闆一下子噎住似的住了嘴。
此時，仙洋幾個人臉上已經可以用面無血色來形容，看上去受到的打擊特別大。
「你們他媽要不要臉了還！」
艾佳一把將已經揣包裡的合同掏扔地上──
「老子只認悲魚戰隊的四個隊友，賣你媽名額，鬧了半天這幾把俱樂部就他媽拿我們拿命拼來的甲級聯賽名額來賣錢的，當誰傻逼耍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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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艾佳的嗓門夠大，這會兒整個網吧上網的人都紛紛看了過來，有些人還摘下耳機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伸著腦袋往這邊看──
「怎麼啦？」
「怎麼吵起來了？」
「那不是佳哥嗎，怎麼，悲魚俱樂部開的合同不滿意？」
「LED戰隊那些人在這幹鳥啊？」
眾人亂七八糟的猜測中，網吧老闆尷尬地對這些人揮舞著手說︰「沒事沒事，你們繼續上網！沒事啊！」
一邊說著又想來拉艾佳的手，想讓他冷靜一下……
然而這會兒艾佳氣頭上，就像是準備噴發的火山似的，哪可能聽他三言兩語就消火，冷著臉一把甩開網吧老闆的手，網吧老闆只能能尷尬地縮了縮脖子，往後推了兩步──
T大附中附近誰不知道，這個艾佳其實平常挺好說話的，但是野起來也是野狗一樣，拉都拉不住。
現場氣氛有些凝固，LED戰隊那幾個也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尤其那個AD打職業之前也是在社會上閒散了兩年的，剛才看艾佳那副樣子還有些怯，這會兒看了看周圍，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被人家騎頭上來了──
「你他媽有病啊，不就一個破合同在這叫什麼，他們的合同跟你有個幾把關係！」LED隊AD啐了一口，「拿好你自己的合同滾蛋就完事了，還在這逼逼什麼逼逼，跟老子在這裝什麼──」
「砰」地一聲。
伴隨著一聲慘叫，說話的這人被艾佳猝不及防一拳揍在臉上直接打橫著飛了出去，撞到身後沒有人的座位，椅子翻了，鍵盤掉了，整個電腦液晶屏砸到地上砸了個粉碎！
那人倒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椅子旁邊，半天起不來，周圍的人都傻眼了！
網吧老闆哀嚎一聲「你們這時候幹什麼哦」，等LED戰隊的人反應過來要往上撲，仙洋他們也動了，三兩下把他們拉住不讓他們碰到艾佳！
看著那被一拳揍飛的傻逼，艾佳一腳踹開椅子還想上去補兩腳，這時候被人從後面一把抓住衣服下擺，不大的力道，卻執著地將他往後拽了拽──
艾佳紅著眼暴怒狀回過頭，然後猛地對視上一雙明亮沉靜的眼，他愣了愣。
「之前人家說你小混混你還知道不高興，你找個鏡子看看你現在和他們有什麼區別，合同的事是你把他們揍一頓就能解決得了的？」今陽面無表情道，「那不夠，我建議你把他們的手給砍了。」
今陽的話把那些人嚇得面色有些發白。
不過話雖然這麼說。
如果他們稍微注意一下就會發現，她的手死死地拽著艾佳的衣服下擺，可一點兒沒有要撒手的意思。
「……」
此時此刻，今陽特有的清冷外帶一絲絲嘲諷的嗓音，讓艾佳快被怒火燒沸騰的腦子稍微冷靜下來。
眼中的怒紅稍稍消散，他轉過身，冷冷地瞥了一眼LED戰隊的所有人……那冰冷又凌厲的眼神看的在場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好像被掐住了喉嚨一般，除了窒息，只剩窒息。
現場一片死寂到大概是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今陽這才放開艾佳，將他剛才扔地上的合同撿起來，在旁邊的桌子上整了整，重新作勢遞到他手裡……
見他不肯接，還推了推。
眾人注視之中，艾佳這才慢吞吞接過來，看了眼，只覺得上面白紙黑字，每一個字都好像變成了扭曲而嘲弄的大笑，向他張開黑洞洞的大嘴──
「有話好好說，」今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冷靜一點。」
艾佳捏緊了手裡的合同，然後將十幾頁零零散散的合同舉起來，最後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他一把將合同天女散花狀扔到LED隊員的臉上，聲音裡快能結出冰霜來──
「行，那就這麼著，老子不打了……嘖，真的髒。」
說完，冷著臉一把拽過今陽，以幾乎快把她手腕擰斷的力道將她往門口方向拽！
今陽被他拽得踉蹌了下，回頭看了眼地上的破碎的顯示屏，急急忙忙地從包裡抽出一千多塊錢扔桌子上，還沒來得及放穩又被拽了一把……
幾張粉色的鈔票掉在地上，和那些散落一地的白色合同紙堆疊在一起。
周圍人呆滯沉默中，兩人拉扯著越走越遠，一邊爭論──
「妳還給錢！妳是不是有病！」
「你他媽打碎東西了能不賠錢？哪有你這樣霸道的！這錢你記得還給我，自己的鍋自己背！」
「妳掏完錢還讓我埋單！我財神下凡還是妳財神下凡！那螢幕買來最多八百妳他媽放了幾千塊？！」
「不知道，一千五這樣吧……問題是你遷怒人家網吧老闆幹什麼，人家也不想的？」
「……話多！」
「……」
直到罵罵咧咧的少年怒聲和兩人的背影同時消失在網吧門口……
好好說話？不存在的。
冷靜一點？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網吧裡，只剩下一地狼藉殘局，眾人尷尬地站在原地，最後，小結巴搖搖頭嘆了口氣，也放下手中的合同，一邊往外走一邊慢吞吞道︰「也、也不都是為、為了錢才打打比賽，搞成這樣，就，就沒意思了。」
……
這邊。
被拉出網吧後，今陽也沒再說艾佳什麼，轉身去小賣部給他買了根棒棒糖，塞進他手裡，叮囑了聲「你別又轉頭回去打架啊」就擰頭走了。
艾佳捏著棒棒糖在原地，看著她瀟灑離去的背影，愣了一下︰「妳怎麼不安慰我下？」
今陽聽他委屈巴巴，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我不會安慰人，這時候難道你不想一個人靜靜嗎？」
艾佳點點頭︰「有點想。」
今陽︰「去吧。」
艾佳︰「……」
然後艾佳就一個人「想靜靜」去了。
晚上晚自習的時間，今陽從學生會辦公室畫完海報下來，正好是晚自習第一節課上課沒多久，她猶豫了下溜達到了隔壁水利土木工程學院去看了眼，然後找了四五個教室後，看見了貓在最後一排彎腰玩手機的小崽子，他還穿著下午那身衣服，臉上也沒有打架鬧出來的新傷。
鬆了一口氣，今陽滿意地轉身離開，走出人家學院門老遠，才反應過來︰哈囉，我這是在幹嘛？
猶豫了下意識到自己完全是操碎了心的養兒子狀態，她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說實在的，她最近和這個小崽子，好像走得有點太近了。
【妳這種嗷嗷的女學神，不就愛我這樣的小傻子，別裝……看看看，還巴巴給人買初中英語試卷，嘖嘖嘖。】
下午，童謠的話又魔音穿耳似的響起來……
……巴巴買試卷什麼鬼？
我那是，順路！
淺淺皺起眉，今陽有些煩躁。
於是戴上耳機──
【Today's edition of CNN 10 begins by explaining why a dinner gathering in North Korea is……】
「Today's edition of CNN 10 begins by explaining……」
空曠的夜晚校園，少女跟讀英語閱讀材料的閱讀聲成了除了腳步之外唯一的聲音，偶爾有所停頓或者語速凌亂，她的腳步也會跟著停下來，懊惱地按下暫停，然後再回撥一下，重新來過……
走走停停之間，之前有些浮躁的心思也終於安寧下來。
走出校園，在猶豫回去上晚自習還是去圖書館還是回家裡猶豫了幾秒，今陽意識到繼續在學校裡瞎晃搞不好碰到下班回家的老徐，於是選擇腳底抹油，開溜回家。
這一晚今陽房間的窗戶開著。
不過到很後半夜也沒有聽見熟悉的自行車鈴聲或者是隔壁開門關門的聲音。
晚上半夜一點時候睡醒來，上廁所，迷迷糊糊看見手機有一條未讀短信──
【小崽子︰和小結巴他們在學校門口吃燒烤，妳來不？】
【小崽子︰如果妳已經睡了，且第二天早上才看到本條短信，請直接無視。】
短信發送於一個小時前。
今陽打了個呵欠，選擇無視。
……
與此同時。
學校燒烤攤前，一張髒兮兮的小桌子上，艾佳，阿魚，小結巴，仙洋，筷子還有網吧老闆圍坐在一起，吃燒烤，網吧老闆請客，用的是今天今陽天女散花的那一千多塊錢。
此時，幾個人腳邊放著整整兩箱啤酒，現在已經喝空了一半……桌子上的食物有些冷了，卻沒動幾口，倒是坐在桌子邊的人都有些喝高。
「……我說，你們他媽叫了吃的趕緊吃，別以為真是浪費老闆的，那螢幕是我的錢，」拎著一瓶啤酒的艾佳說，「媽的，老子要還女財神的！」
「……你有什麼委屈，打碎螢幕的不是你嗎？」
網吧老闆絲毫沒有同情心地嘲笑，這讓桌子周圍其他人都嘎嘎笑了起來……仙洋也跟著笑，笑過了之後，某一瞬間，笑容又在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舉起酒瓶子對著不要命似的猛吹了半瓶，然後像是嗆著了開始劇烈咳嗽──
小結巴伸手拍他的背。
「操！」仙洋俯著身，嗆得鼻涕和眼淚一起往外流，「操！你們知道我他媽，今天多糗嗎，我還跟我妹說，以後我打職業了，有的是錢！操！操！」
仙洋一陣猛咳，後來抬起頭拽過紙巾，鼻涕止住了，只是忘記擦眼睛，於是眼淚還在往外淌……
淌得滿臉都是。
「我是真的丟人，這輩子……呃。」
他打了個嗝。
「兄弟，你這一輩子還他媽長著，現在說這話，」網吧老闆伸手攔過他的肩膀，「說，說句實在話，悲魚俱樂部這次這麼搞，我也十分看不上，那個合同我是不知道你們還簽不簽──」
桌子邊，七零八落的「不簽」已經響起來。
網吧老闆笑了，拍拍仙洋的肩膀︰「做這行這麼多年，我能搞到TGA總決賽的舉辦權，哥哥在圈子裡還有些人脈，你放心，你們不簽合同就是自由人，只要你們還想打職業，我，我肯定給你們在LSPL找到個能繼續打的地方！」
老闆把自己的胸拍得「邦邦」響。
仙洋笑了下，抹了把眼淚，又罵了句髒話，然後拿起一串冷掉的牛肉，咬了口，如同嚼蠟食不知味……他舉起手臂︰「老闆，肉冷了，給熱熱啊！」
燒烤攤老闆應了聲，收拾著準備過來給他們熱串兒。
一陣熱鬧之中，小結巴忽然說︰「可、可是，我覺得吧，不不不和你們打，沒、沒啥意思。」
「你和佳哥，重點大學大學生，就滾回去讀書得了，」筷子喝了口酒，「別讓那些人，用這千把塊錢埋汰你們……艾佳之前說的對，是，髒得很！」
「我們不髒，」小結巴糾正，「是，是他們！」
筷子和阿魚一起笑了起來。
「噯，這樣隨便就穢土轉生，以後誰還願意好好打低級聯賽……」
「誰知道呢，這世上，哪有什麼事都會有人來回答個為什麼。」
片刻沉默。
之後網吧老闆則當著仙洋的面兒，給他聯繫了幾個LSPL戰隊的經理，甚至是LPL戰隊的青訓負責人，難為這大半夜的，電競這行從上到下全他媽是夜貓子，居然真被他找到幾個立刻就回應的──
那「叮叮咚咚」QQ的消息提示，讓人聽著心情愉悅。
而從頭到尾，艾佳都沒有說話，他低著頭在擺弄自己的手機，點進一個程式又心不在焉地退出來，點進去又退出來……
等話題岔開，偶爾小結巴又說了一些以前他們訓練時候搞笑的事──
「剛、剛開始一起打比賽，筷、筷子天天讓我去，去遊走！」
「你他媽光吃經驗不幹活，墊刀都不幫我墊，我這是客氣叫你去遊走，換了不是隊友的，我已經在遊戲裡表演一秒五噴了！」
「那你就叫他來上路？我不要過日子的啊？」
「噯你別說，有一次小結巴和筷子吵架，訓練賽開局就在上路，還幫你拿了幾個人頭哈哈哈哈哈哈哈對面人都給你們打蒙了……遊戲結束的時候還在遊戲摳字︰你們隊，打上雙？」
仙洋回憶著，自己開始笑，然後桌子邊的人也開始跟著瞎雞兒笑……仙洋笑著笑著身子一歪撞到旁邊的艾佳，艾佳抬起頭，伸手扶正他︰「真去LSPL以後，好好打啊，別當TGA第一盲僧，要當，就先當個LSPL的……別丟我們SADFISH的面子。」
「嘻嘻嘻，」仙洋笑著說，「沒有你偷吃老子的野區怪，逼老子做絕食型打野，老子肯定比現在強！」
「媽的，」艾佳嗤嗤笑，「臭不要臉。」
然後話題就有些岔開了。
之後越扯越遠，都不知道扯到哪去。
六個人坐在那張油膩膩的小破桌子跟前，天南地北瞎吹比，吹到天濛濛亮，掃大街的出來了，人家燒烤攤老闆開始收攤……
他們喝醉了又醒，醒了又醉──
最後六個人，肩並肩，並排在路邊小草叢裡灑了泡尿。
尿完了神清氣爽。
小結巴︰「宿、宿舍開門了，我、我回宿舍了啊！」
筷子︰「我也回去了，電話十幾個未接，謝苗又該發飆了。」
阿魚︰「早餐鋪開門了吧，我去吃碗餛飩，一肚子酒沒法睡，誰一起啊？」
仙洋︰「我啊我啊，順便給我妹帶一碗，免得她又在學校門口買糯米飯，那玩意一點不消化！」
網吧老闆︰「喔，那我也回去了。」
艾佳︰「立正！」
六人站直了一些。
艾佳︰「抖鳥！」
六人屁股搖晃了下。
艾佳︰「穿褲子。」
六人低頭穿褲衩。
艾佳︰「解散！」
整齊的隊形瞬間鬆散，或者形影單隻，或勾肩搭背，搖搖晃晃，向著不同地方向走去。
他們分開的時候還嘻嘻哈哈地說「再見」，今後或許在街上，在教室，或者在網吧，確實還會再次遇到……
但是艾佳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再一次肩並肩坐在賽場上，為了一個目標拼搏奮鬥，為了歡呼而擁抱雀躍的日子……從今往後，大概是再也不會有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SADFISH還在。
也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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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早上今陽叼著個麵包坐在門口穿鞋的時候，正好和雙手插兜迎面上樓的艾佳打了個照面──那一抬頭和一低頭目光對視的一瞬間，頗有些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味道。
………………除此之外，艾佳還多了一種徹夜不歸被他媽抓到的味道。
「……」
一隻懸空在樓梯最後一個台階的腳小心翼翼地落下，就彷彿這一腳踩下去就會驚醒沉睡的狂風暴雨……
然而腳落地的那一瞬間──
今陽挑起眉摘下耳機︰「你下了晚自習一晚上沒回家？」
果然有這句話。艾佳翻了翻白眼，「唔」了聲含糊地算是回答，然後也不著急進門，就往那一站靠早牆邊低頭看今陽穿鞋，等她穿好鞋站起來，目光又在她臉上轉了一圈，欲言又止的樣子……
搞得今陽忽然有點緊張。
然而就在這時候，艾佳他們家的門「嘎吱」一聲被人從裡面拉開了，艾佳一抬頭，這回遇見的是自己的親媽。
艾佳︰「……」
艾佳媽背著包走出來，看樣子也正要去T大附中負責學生早自習，剛關上門一轉身就看見自家兒子──身上穿的還是昨天出門那身衣服；黑眼圈重得像是熊貓；頭髮亂；下巴上鬍子也竄出來了沒整理……
艾佳媽︰「你昨晚一晚上沒回來？」
艾佳咧了下嘴，朝著今陽努努嘴︰「妳是今早第二個這麼問我的人。」
今陽︰「……」
……老娘跟你非親非故，你拿老娘和你親娘做個毛線對比！
今陽耳根子燒了下，抬起手將耳邊的頭髮別至而後，順便瞪了艾佳一眼，清了清嗓子看向艾佳他媽︰「昨晚說上課來著，打他電話沒接，所以剛才碰見了就順嘴問一句。」
今陽發誓自己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艾佳媽聽著這話，本來就山雨欲來，這下子直接變妖風大作，上來就拍了艾佳的胳膊一巴掌︰「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考上大學也吊兒郎當不好好學習，盡糟蹋自己那點兒小聰明……」
艾佳「噯」了聲往屋裡躲，她媽照著他的背又是「啪啪」兩巴掌︰「徹夜不歸！通宵網吧！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看看看看你的黑眼圈和鬍子髒的，像清朝那些抽鴉片的鴉片鬼！」
今陽聽著那清脆的響，感覺自己的背都跟著疼了。
「行了行了啊！」艾佳扒著門，嗓音因為一夜沒睡有些疲倦和沙啞，「人家隔壁小姐姐看著呢，妳怎麼都不給我留點臉──」
「你還知道丟臉！」又是一巴掌落在少年腦袋上，「你還知道丟臉！作妖是時候怎麼沒想到丟臉！」
艾佳被揍得頭昏眼花，一下子接不上來話……反而是他媽揍累了，稍微站在一旁平靜了一會兒，嫌棄地上下打量艾佳︰「吃飯了嗎？」
艾佳︰「沒有。」
艾佳媽「哦」了聲，面無表情︰「家裡也沒吃的。」
艾佳︰「那妳問個……問個什麼勁，我爸呢？」
艾佳媽︰「昨晚半夜接了通電話，現在還沒下手術。」
艾佳︰「那他也徹夜不歸，回頭妳記得也揍他，一碗水端平。」
今陽︰「……」
她就靜靜地看著艾佳作死，拎著包。不僅捨不得走，還直接把手機在播放的泛聽資料都按了暫停，完全捨不得錯過這場大戲──
果不其然，艾佳媽爆發了小宇宙︰「你腦子進水了吧，你爸通宵不回家那是救死扶傷，你去幹嘛了，大晚上的，除了醫生剩下在外夜不歸宿的都是毛賊！」
艾佳媽精闢的地圖炮讓今陽站在一旁直接「噗」地樂出聲，看夠了熱鬧，這會兒終於開口道︰「阿姨，我家還有沒吃完的粥和麵包，擱著也是浪費，您趕緊先去學校，我拿給他得了。」
艾佳媽聞言轉過頭，和顏悅色地跟今陽點點頭道謝，絲毫沒有芥蒂地就把兒子的死活交給了今陽……走的時候用手指隔空指了指艾佳的鼻子，示意︰你等著，晚上回來再收拾你！
艾佳︰「……」
默默靠在門邊，安靜地等他媽噔噔下樓的高跟鞋聲漸行漸遠。
他恢復了之前懶散又有些冷漠的模樣，看著今陽轉身掏鑰匙開門︰「不用了，我又不餓，妳趕緊上課去。」
那略微沙啞低沉的聲音讓今陽動作一頓，低下頭，她咬了咬唇，還是執著地打開了門︰「……你昨晚喝酒了吧？」
「不然喝可樂？」
「一身酒氣，喝點粥墊肚子。」
今陽走進門，直接找了個乾淨的碗，把桌子上的白粥全部裝進去，又拿了兩個鹹鴨蛋和麵包，轉身走出來，來到隔壁家堵在門口的少年面前，遞給他。
艾佳沒接。
今陽抬起頭，兩人都是面無表情地互相瞪了一會兒，今陽開口︰「要我餵到你嘴邊？」
艾佳︰「我剛尿尿，沒洗手。」
今陽︰「……」
艾佳︰「妳要餵我也……」
今陽擠開他，直接走入艾佳家裡玄關，脫了鞋進屋放下吃的，這才轉身走出來，重新彎下腰穿鞋……艾佳低著頭看她坐在自家玄關的地板上︰「地上不涼啊？」
今陽沒理他。
艾佳想了想，又用更像是自言自語的語氣說︰「後來我們都沒簽那個合同，筷子和仙洋都找到了LSPL的隊準備試訓，阿魚想先回一趟老家，小結巴決定回歸校園好好學習，我嘛……」
艾佳看見今陽穿鞋的動作停頓了下，然後抬起頭看他──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陰天，家裡沒開燈，玄關還有些暗……
黑暗之中，艾佳卻看見她的眼睛，沉默又清亮地看著自己。
從剛開始，一直有些煩躁和陰鬱的心稍微平靜了一些，艾佳想了想認真道︰「……好好學習是不可能好好學習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好好學習，打遊戲又不想去，只能勉強和妳學習一下英語過日子的樣子。」
今陽︰「……」
今陽穿好鞋站起來︰「勉強個屁，你想學我還不一定樂意教呢，廢話怎麼那麼多，吃你的飯去。」
艾佳嗤笑一聲，盯著今陽，只是那笑意並未達到那雙黑色的眼睛眼底。
──他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這個想法蹦進腦子裡的時候，今陽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
稍微讓開了一些，看著艾佳走進屋子，洗手，拉開餐桌椅子在桌邊坐了下來，拿起個鹹鴨蛋在桌子邊敲敲……「啪」地一聲脆響，把今陽的思緒拉回來，她猶豫了下說︰「吃完飯睡覺吧？」
艾佳頭也不回地擺擺手。
今陽一步三回頭地磨蹭出玄關，想了想︰「睡醒了做點讓自己開心的事？」
艾佳頭也沒回地說︰「以前打遊戲挺開心的，現在好像不太想打了，所以也不知道怎麼開心。」
「……」
望著少年坐在桌邊寬闊的背，今陽捏了捏他家的門框，強忍下了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的衝動，猶猶豫豫地關上門離開。
……
到了學校，今陽下巴壓在桌子上，兩隻手拽著英語書一頁要翻不翻，雙眼發直地盯著前方，發呆。
旁邊的老六叫了她第八次沒有得到回應。後面的謝苗走上來，屈指敲敲她的桌子︰「幹嘛呢妳？」
自從SADFISH決賽之後，今陽和謝苗關係緩和不少，緩和到謝苗還重新給今陽買了支新口紅。
「我今天出門的時候遇見了隔壁家小崽子，」今陽眨巴了下眼，「那副孬兮兮的樣子，覺得有點可憐。」
謝苗︰「……」
謝苗︰「筷子今早回來的時候抱著我結結實實哭了一頓呢，嚎得隔壁以為我家家暴。」
今陽︰「……太慘了，太慘了。」
謝苗︰「沒事，妳操這個心，這些人都是植物啊。」
今陽︰「？」
謝苗︰「蔫吧了扔那曬曬太陽自己就能硬了。」
今陽︰「……」
謝苗︰「大不了鼓勵他幹點喜歡幹的事唄？」
今陽︰「我怎麼知道他喜歡幹嘛？」
謝苗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筷子喜歡幹嘛。」
今陽︰「？」
謝苗︰「我。」
今陽︰「……」
老六「嘶」了聲，相當受不鳥道︰「妳怎麼像個女流氓似的！」
謝苗咯咯在那浪浪地笑︰「妳秒懂妳不也是女流氓？」
而事實證明，謝苗說的話好像沒有錯。
晚上今陽去艾佳家教他英語，小崽子剛起床，學了一會兒英語，好像真的很專心一樣一下子就學好了今天要學的內容……下課之後正坐在電腦前面左點右點不知道在點什麼，今陽拿了書坐在他書桌前面一邊翻一遍準備明天的學習資料。
哢擦哢擦的鼠標聲中，早上謝苗那句【大不了鼓勵他幹點喜歡幹的事唄】傳入腦中，於是今陽頭也不抬地說︰「那麼想打遊戲就打唄。」
「一個人打沒意思。」艾佳哼了聲。
「開直播啊，」今陽想也不想地說，「你那些觀眾粉絲陪你叨逼叨，幾百上千人，還不夠熱鬧嗎？」
今陽的話簡直是烏雲裡的一縷陽光，暴雨中的一片荷葉，艾佳想了想好像也對──
人生在世，總要找點樂子。
於是他就開了直播，今陽坐在他斜後方攝像頭照不到的位置，剛開始是一邊抄書偶爾抬頭看他直播，後來乾脆就放下手裡在做的事，認真看艾佳直播，打遊戲為輔，和觀眾聊天為主──
「打LSPL？不打了，戰隊從TGA打上去就被悲魚俱樂部賣了……我們之前都不懂，也沒簽合同，對，戰隊是俱樂部的，不是隊員的。」
艾佳一邊打遊戲一邊看彈幕，對答如流。
「其實是給了我首發位置，但是我覺得這種行為非常噁心，所以就當著面把合同扔了。」
彈幕開始給艾佳刷【666666】以及【心疼去世主播這次真的去世了】，還有不少人給艾佳送禮物──
這波賣慘，直接把鍵盤錢賣了回來，還順便賺了半拉被他打碎的液晶螢幕。
遊戲外，艾佳把直播間的所有觀眾當做了自己的樹洞；遊戲裡，艾佳把對手中單當成了悲魚俱樂部管理層，一頓瘋狂屠殺，第20分鐘的時候拿到了8個人頭，第21分鐘開始，那個中單再也沒出現過……
大概是心態駕崩，跑回復活泉水掛機去了。
艾佳這邊正四打五贏得輕鬆，和彈幕們吐槽悲魚，相聊正歡，忽然直播間閃過一句──
【歡迎超級管理員-兔子進入直播間。】
「超管來了，」艾佳原本稍微不那麼抑鬱的聲音瞬間又低落回去，「超管來我直播間幹嘛？」
【超級管理員-兔子︰主播，看下微信，關於之前你說的事，俱樂部這邊認為事情還能再協商一下。】
「……協商什麼啊。」
遊戲裡，艾佳懶洋洋點掉對面基地大水晶，然後退出遊戲。
「別協商了，超管來都來了，一首好聽的音樂送給你。」
艾佳一邊說一邊點了下自己在用的BGM播放機，話語一落，與此同時整個直播間裡響起了一首熟悉的旋律──
「兒砸，兒砸，我是你爸爸……」
今陽︰「……」
只見直播間彈幕沉默凝固了整整三秒。
然後井噴式爆炸──
【2333333333333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6666666666】
【666666】
【主播是條漢子】
【色情主播，舉報啦】
【666666666】
【hhhhhhhh過分】
……
坐在攝像頭前，少年往後靠了靠，也跟著懶洋洋地笑，黑色的瞳眸閃爍著鄙夷和肆無忌憚的光芒，將桀驁不馴四個字寫在臉上──
禮物的瘋狂刷頻。
【超級管理員-兔子︰……】
幾秒後。
直播間吧唧一聲，被強行關了。
原本還有圖像畫面的直播畫面忽然消失，在觀眾們又一波瘋狂地刷「？？？」中，一行字出現在直播間正中央──
【因涉嫌播放不良資訊，本直播間封禁7日，於2013年10月11日解除封禁。】
今陽︰「……」
艾佳︰「……」
今陽︰「看，你最後的樂趣也被你作沒了。」
「……沒了就沒了唄。」
伸手推出直播，關掉直播軟件，關了電腦……坐在桌邊的少年轉過頭，腦袋放在座椅靠背上看著自己斜右後方的今陽，腦袋歪了歪道──
「噯，妳還記得個把月前妳第一次來網吧主持比賽那天，我跟妳說什麼嗎，這個圈子剛剛起步，很多人都不瞭解這個圈子，對圈子裡的人事物誤解很正常……」
「記得，」今陽點點頭，「你是說過，地點︰女廁所。」
艾佳短暫地嗤笑了聲。
「結果電競圈什麼的，現在我忽然發現就連站在裡面──或者說是我以為站在裡面的我，忽然也不太認識了。」
「……」
「真沒意思。和我想像的不一樣啊，所以嘛……」
少年微笑著說，笑容無懈可擊──
「以後都不想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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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陳小姑娘︰情況很緊急！】
【陳小姑娘︰網癮少年宣布自己不想打遊戲了，這算不算是病入膏肓？】
【鹹魚少女謠大大︰……這不是正好嗎，我做夢都想讓我家隔壁的不想打遊戲，但是要從他嘴巴裡聽到這句話，大概只有愚人節才有這個榮幸吧。】
【陳小姑娘︰「圖片」】
今陽什麼也沒說，就直接照了一張艾佳的照片給童謠看──只見照片裡，少年整個人仰面朝上癱在椅子上，雙手自然垂落，一雙眼直愣愣瞪著天花板，嘴裡叼著一支筆，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張寫了一半的英語試卷。
【鹹魚少女謠大大︰……】
【鹹魚少女謠大大︰靈魂出竅啊？】
今陽把SADFISH戰隊的來龍去脈都跟童謠說了，還好童謠本來就懂遊戲所以說起什麼TGA或者LSPL都不費勁兒，今陽一股腦就把事情說明白了──
簡單的來說就是涉世未深，心有夢想與友誼的少年面對灰暗現實心灰意冷。
【鹹魚少女謠大大︰我跟簡某人討論了下，這事情確實是SADFISH做的不地道，但是吧妳要知道這種情況真的很常見，妳想想那些TGA的戰隊和LSPL的戰隊，都靠什麼賺錢呢！誰都不是做慈善的。
升班馬到了新賽季，只剩下一名或者兩名原戰隊隊員甚至一名不剩，這是常態──
因為戰隊名額是屬於俱樂部的。
人家有權利那麼做。】
【鹹魚少女謠大大︰這還算好的，LSPL升上LPL的更加難保持原隊形，聽說一個戰隊名額幾千萬。】
今陽心想道理我都懂，問題是這小崽子不懂啊。
【陳小姑娘︰問問妳家簡某人，這種情況該怎麼對症下藥？】
【鹹魚少女謠大大︰他不是我家的！】
【鹹魚少女謠大大︰話說回來，妳這麼心急火燎的幹嘛……妳和艾佳到底什麼關係啊？】
【陳小姑娘︰來自上級對下屬的關心，學姐對學弟的關愛，鄰居與鄰居的紐帶……】
【鹹魚少女謠大大︰戀人對戀人的愛情？】
【陳小姑娘︰……】
【陳小姑娘︰妳講相聲？】
【鹹魚少女謠大大︰妳先開始的。】
最後，在對話結束的時候，兩人廢話了一堆最終由童謠拋出了一個有創造性的建議──根據常年觀察，網癮少年們哪怕口口聲聲說對這個電競世界失望，只要給他聽到一點遊戲的聲音，看見一點犀利的操作，他也能從棺材裡坐起來，發出吶喊，高呼一聲︰nice！
至於這個遊戲的聲音、犀利的操作去哪找，那也是很簡單的──來的早不如來的巧，2013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簡稱S3）就在今晚八點，於韓國開賽了。
「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是什麼啊？」今陽看著手機頭也不抬地伸腳踢了艾佳一腳。
「英雄聯盟職業聯賽最高級別的賽事，類似於足球的世界盃，傳統體育的奧運會，只不過是每年一次。」
艾佳叼著筆，筆頭一翹一翹地，懶洋洋道──
「一共六大賽區，有大陸賽區LPL，東南亞賽區，北美賽區LCS.NA，歐洲賽區LCS.EU，韓國賽區LCK，和外卡賽區共同參與……呃，今年咱們LPL賽區有兩個戰隊吧，CK和YQCB，CK因為是種子戰隊直接進的八強。」
「『而比賽就在今天開始，YQCB戰隊將會在揭幕賽迎戰北美撈比』……呃，北美撈比？還有戰隊叫這名字，好謙虛啊！」
今陽繼續頭也不抬地念手機。
「……他們叫北美撈比只是因為他們真的是北美撈比，北美和歐洲在S1和S2紅火了兩年，S2後半程LPL和LCK的職業聯賽全面起來以後，北美就不幸變成了被摁在地板上摩擦的角色。」
「而距離YQCB將北美戰隊摁在地板上摩擦還有半個小時，」今陽收起手機，「你想看嗎？」
艾佳︰「……」
今陽歪了歪腦袋，伸長脖子不願意錯過他臉上哪怕一絲表情︰「童謠說網上有直播噯。」
艾佳︰「……」
今陽︰「別問我童謠是誰，也是一個家裡隔壁住了個網癮少年並深受其害的可憐人──和我一樣──總之想看你就開電腦，雖然你才關上不久。」
艾佳從椅子上坐直了身體︰「我好不容易想好好學習了！」
好好學習？
今陽眼睛眨也不眨地伸手抽走了艾佳面前的試卷，飛快地掃了一眼他做完的部分完形填空，一共十五個選擇題一共錯了九個，而根據以前的情況，當天學好的內容做完形填空，艾佳至少也能對十二個以上……
講個笑話，靈魂都不附體的人，要好好學習。
「你可拉倒吧，心不在焉不如不學。」今陽彎下腰懟開了艾佳的電腦開關，「想看比賽就看，哪怕是再也不想打遊戲了，看一把電競屆奧運會的揭幕賽也不會讓人難受到死去的。」
艾佳坐在那沒動。
只是今陽打開百度，試圖百度一下這玩意在哪直播時，聽見身後的小崽子提醒說︰「遊戲客戶端就有自帶直播系統，打開就完事了……等妳百度得來，閉幕式的歌都唱起來了。」
今陽︰「……」
今陽頭也不回地拍了他大腿一下，讓開了一些讓艾佳把握鼠標的主控權。
聽見身後少年嗤嗤的笑，她轉過頭看了一眼，檯燈之下，他笑起來時眼睛都彎彎的，眼角有一點點笑紋……是真的在笑，而不是早上那種皮笑肉不笑。
看著讓人覺得舒服多了。
……
【觀眾朋友你們好，這裡是2013年英雄聯盟職業聯賽全球總決賽開幕式現場，我是今日的解說小A……現在我們位於釜山體育中心。】
【我是今日的解說小B，現在我們看到的是，在主持人的主持下，來自各個賽區的戰隊陸續登場──現在正在登場的是來自東道主LCK韓國賽區的種子戰隊，TAT戰隊！】
視頻開始播放的時候，整個S3世界總決賽的開幕式還是進行中的模式，背景音樂中，韓國那邊似乎也已經夜幕降臨──
整個比賽場地是露天的，像是羅馬鬥獸場的那種座位設置，體育館周圍的座位前排坐了不少人，但是也沒坐滿，一眼看過去黑壓壓地一片，後面的大部分椅子都是空著的。
「世界總決賽現場人也不多啊。」
「還是小眾，妳沒看LPL職業聯賽的現場，那才叫……嘖嘖，妳會發現TGA在悲魚網吧打已經不錯了，好歹腦袋頂上有個蓋兒遮風擋雨。」
「……」
體育館中央凹陷的舞臺上，探照燈掃來掃去，忽明忽暗，幾個身穿黑紅相間隊服的年輕人走上台──
觀眾席上傳來一陣歡呼。
【現在TAT戰隊的隊員走上了檯子，噯你知道嘛，這支隊伍其實一直被國內的網友們親切稱呼為「表情包戰隊」……】
【這我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和他們的哭哭臉隊名不一樣──這是一支年輕，打法激進，具有敏銳遊戲版本洞察力和高度版本適應能力的戰隊，今年以勢不可擋的力度拿下了LCK夏季賽聯賽冠軍。】
【介於韓國國情，電子競技在韓國的認可度高，發展規模規範，所以韓國這兩年入駐英雄聯盟職業聯賽後，一直被譽為第一賽區是LPL奪得世界冠軍的最大攔路虎……我們可以看到今天的TAT戰隊成員們也是非常的年輕自信！此時隊員們走上台，首先是AD選手，教皇，這名選手，打法激進暴躁，以四級之前死活一定要越塔搞一次對手著名──】
【重點你知道是什麼嘛，重點是人們明明知道他四級之前一定會越塔，也還是會防不勝防。】
解說B發出一陣笑聲──
【我只知道教皇長得真帥，可惜電子競技沒有女粉絲，否則這還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
解說的熱鬧討論中，今陽聽到「真帥」二字微微瞇起眼湊看電腦螢幕──正好此時鏡頭正掃過韓國表情包戰隊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今陽猜測他們最大的不超過二十三歲，最小的那個看著最多也就十七歲……但是難為這麼年輕的年紀，他們似乎卻一點兒沒有在這種公開場合露怯，反而是舉起手，露出很燦爛的笑容和攝像機揮手。
那個教皇則是懶洋洋地笑了笑，標準的韓國帥哥長相，單眼皮，鳳眼，眼角有一顆頗為邪性的痣，鼻樑高挺薄唇，確實挺帥。
「現在電子競技有女粉絲了，」今陽說，「我是這個AD的顏粉，他遊戲ID什麼來著？」
「……」
「嗯？」
「他沒我帥啊。」
「……你還沒睡醒吧？」
電腦前兩人討論之中，此時鏡頭掃過AD，輔助，中單，打野，上單五個位置首發，鏡頭一晃停留在第六個人臉上……那個人雙手插在口袋裡，戰隊外套拉鏈拉得很高，遮擋住了一半的尖細下巴，眉眼冷漠。
今陽評價︰「我操不得了了，這棒子比剛才那個棒子還帥，就是太拽，一個笑容都不給。」
艾佳︰「然而這位兄弟是中國人。」
今陽︰「？？？？」
艾佳︰「陸思誠，遊戲ID︰Chessman，是整個LCK聯賽唯一的一名外援選手，韓國的英雄聯盟老牛逼了，所以他們基本從來不用外援，這個陸思誠能擠進LCK就算了，還擠進TAT這種頂尖戰隊，愣是逼著教皇這種頂尖的選手跟他輪換，妳感受下這聖光萬丈。」
今陽︰「……」
今陽看著電腦螢幕裡的面癱目光頓時有了更大的不同。
艾佳嘆了口氣︰「因為國內電子競技行業的規範化不夠，俱樂部管理不正規，所以陸思誠一開始就選擇在LCK開始打職業的，現在，嘖嘖──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回國……不然他去哪個戰隊估計都是對那個戰隊的超級補強。」
今陽順嘴問了句︰「那你呢？」
艾佳︰「？」
今陽︰「你去YQCB的話，對他們來說是補強還是糊牆？」
艾佳笑了︰「什麼也不是吧，我打中單的，YQCB中單殺千今年夏季賽賽季初的時候狀態不是很好，現在又找回來一點狀態了……」
「哦」了聲，今陽想了想又問︰「YQCB還有來找過你嗎？」
艾佳低頭扣了下桌子邊緣，沒說話。
等所有的隊員入場完畢，除了揭幕賽之外的兩個戰隊就下去了──這次的揭幕賽在來自LPL的YQCB和來自北美的BIHER戰隊之間展開……
而YQCB在最開始就展現出了最佳的狀態──
五分鐘，中單英雄卡牌大師到達六級，一波飛下路，幫助下路組合拿到BIHER戰隊下路ADC人頭，將輔助逼退回城！
打退敵人後，中單再配合打野拿下第一條野區資源小龍，同時讓下路二人組拆掉對方下路一塔……
本局比賽就此打開局面。
「其實剛才，如果殺千落地不應該抽黃牌打ADC，這波要是抽的藍牌，等打野這個復制也跑不了。」
卡牌大師，W技能擁有三種效果，藍牌造成魔法傷害並可恢復自己的法力值；紅牌是範圍性傷害附帶減速；黃牌是單體傷害附帶暈眩效果──
玩家起手W，二次啟動技能時，需要極快手速在三種牌中選擇自己最需要的顏色……
這時候，今陽坐在一旁，已經懶得聽背景解說在說什麼了，光是坐在那聽艾佳作中單第一視角的解說好像也很有趣。
比賽進行到二十分鐘，中路的一波團戰──
在今陽看來就是一大堆五顏六色的魔法煙花炸開的混亂中，艾佳能夠清楚地看見每一個位置的人都幹了什麼，並做出「這個事後xx往前走兩步QAW就能收割了」這種相當細節的講解……
他說的時候，電腦螢幕的光倒影在他的臉上，照在他的眼睛裡，彷彿在他的眼中點了一盞燈，有了一抹光。
今陽趁著他看比賽看得投入，微微勾起唇角，手機對準他的側臉哢擦來了一張──
【陳小姑娘︰「圖片」】
圖片內容，坐在電腦前看比賽看得一臉認真加投入的少年。
【鹹魚少女謠大大︰………………】
【鹹魚少女謠大大︰可以。】
【鹹魚少女謠大大︰棺材裡的人果然坐起來喊nice了，電子競技，起死回生，魅力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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