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晚上吃完飯，原本是正常的晚自習時間。
只是在折返回校園的路上今陽發現艾佳明顯放慢了步伐，恨不得一步掰碎成兩步走……到了學校門口的，開始平均三秒看一次今陽，就差在臉上寫著︰要不翹了晚自習吧？
「怎麼了？」今陽看著他。
艾佳捏了下她的手︰「要不翹了晚自習吧？」
「………………」
果然。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九日，馬上期末考試了，這位同學，拿不出個好看的成績單，你是準備今年在大馬路上過年嗎？」今陽轉過頭問他。
艾佳猶豫了下，顯然沒考慮到這茬──大一晚自習一直是點名的，最近被家裡趕出來艾佳也沒地方好去，就坐在教室裡蹭暖氣倒是一節課都沒落下……
整個T大教職員工圈子就那麼大，艾佳也不是很確定他如果繼續逃課的話，相關的壞話會不會傳到他媽耳朵裡──這些老師的悠閒程度超乎了他的想像，這一點是在他被趕出家門的當周，專業課老師一臉很有愛心地拿了件自家兒子的棉襖給他時，他才發現的。
「……我聽說你們晚自習現在自願上了，」艾佳拉扯了下今陽的衣袖，做賊似的問，「要不妳來我們教室看書？」
今陽原本想拒絕的，但是想了下，又答應了……然後把書包往艾佳懷裡一塞，就站在馬路邊，從書包裡掏出一支口紅開始補妝。
艾佳是直男但不是色盲，他完全看得出，現在今陽往嘴巴上抹的口紅不是下午下課時候來找他時用的那個色，現在這……和吃了小孩似的，血紅血紅的。
就像變魔法，這正紅唇上一抹，今陽整個人瞬間都變得──
唇紅齒白，很有攻擊性。
化妝什麼的，太他媽神奇了。
艾佳挑起眉，盯著今陽的臉看了一會兒，下意識地抓緊了自己手裡的書包︰「……這位同學，妳嘴上的口紅告訴我事情沒那麼簡單。」
「下午給你包子那女的你們班的吧？」今陽撩了撩頭髮，對著身邊小店的玻璃櫥窗整理了下讓它變得沒那麼隨意，「我得去會會她，介於你比較遲鈍，為避免下一次再被你氣得心肌梗塞，還是讓敵人知難而退比較科學。」
艾佳︰「……」
艾佳︰「不必了吧，我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今陽整理頭髮的動作一頓，直起腰從艾佳手裡搶過自己的書包，瞥了他一眼︰「我爸上山下鄉插隊在正式認識村口村花也就是我媽之前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不妨礙他們現在有了我和我姐，我媽還沒給我爸送過包子呢？」
「……能不能忘記包子這件事，求妳了。」
「不能，」今陽瞥了身邊少年一眼斬釘截鐵道，「我現在都在想要不要明天把包子攤的包子都買了明天看著你把它們一個個都吃下去吃到你這輩子都不想看見包子。」
「……………………妳是魔鬼嗎？」
「我是啊，你自己畫的召喚陣，現在想退貨也來不及了，」今陽勾起紅唇，「沒聽過一句話嗎︰請神容易送神難。」
艾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十分鐘後，他拉著今陽回到了他們天天上晚自習的那個教室。
踏入教室的第一秒，小結巴和王磊他們開始興奮地打口哨。很多艾佳他們班的人都回頭看過來，看見被艾佳扯進教室的陌生面孔，先是一愣，然後紛紛露出曖昧的笑──
「唷，可以啊，艾佳。」
「這不是隔壁英語系大二學姐嘛……」
「你又認識？」
「喔，前兩天她們校學生會來我們這邊貼跨年文藝匯演的海報，我老鄉想管她要電話，結果人家有男朋友啦──嗨呀我操，男朋友就艾佳啊？」
「佳哥，無聲無息幹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啊！」
艾佳拉著今陽在教室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來，開始臉上也忍不住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笑，聽到「老鄉的故事」時候他笑容收斂了一點︰「都別看了啊，沒見過別人家的媳婦兒啊？」
最後幾個字艾佳加重了語氣。
說來也巧，正好這個時候，下午送艾佳包子的那個小姑娘從前門走進來，聽到艾佳的聲音原本還跟幾個女同學推推擠擠一臉羞澀……結果聽到艾佳話語裡最後那幾個字，她明顯一愣抬起頭，看向艾佳身邊的今陽──
後者等的就是這個，一隻手托腮，指尖在臉上彈動了下，她衝她友善地嫣然一笑。
小姑娘︰「……」
那小姑娘，難怪一個包子都能捂一個下午才有勇氣遞出去，看著還帶著高中生的青澀，還不會化妝那種……被今陽這麼婊裡婊氣地一笑，瞬間臉色就白了，隨便找了個教室前排的角落縮進去，然後還用手指戳了戳坐在自己前面那排的人︰「艾佳旁邊那個，是他女朋友嗎？」
「是啊，」那個大兄弟同情地說，「今天下午之前，我都以為艾佳是單身狗了，這會兒忽然冒出來個女朋友。」
提問的小姑娘安靜了下，然後她再也沒回過頭。
今陽心中嘆了口氣，有點爽快地感覺到自己似乎又摧殘了祖國未來的花朵︰也許從今天開始，長卷髮加大紅唇將會成為那個小姑娘今後的噩夢中最討厭的反派女角色固定形象。
「看過東野圭吾的《惡意》嗎？」
「看過，怎麼了。」
「妳臉上寫著這兩個字。」
「我沒想殺了你，也沒想殺了她。」今陽輕描淡寫地說。
此時艾佳在她旁邊，伸手替她把她的英語書和卷子還有筆袋拿出來──順便用兩根手指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擰回來面向自己︰「所以首長，敵人知難而退了嗎？」
「退，」今陽臉上出現了興高采烈的樣子，道，「從南極退到北極，以後再也沒人給你送豆沙包了。」
艾佳看她那麼樂呵，放開她的下巴，拍拍她的腦袋……然後自顧自地從書桌了掏了本書開始看，看了兩眼就翻到後面的題目那開始做，今陽瞥了眼他手裡的書，《工程力學》。
今陽有朋友進了大學以後學的工程造價，也有這個科目，聽她說的難到死去活來，她從大一年年掛科掛到大四畢業──最後恨不得抱著老師的大腿哭著磕頭才勉強給過。
這會兒艾佳下筆好像一點不猶豫，連思考的過程都沒有，今陽幾乎以為他是拿著筆在瞎雞兒寫。
「難嗎？」今陽小聲問艾佳。
只見他眉頭微微顫動了下，稍稍抬起，然後淡淡道︰「不難。」
這一句話，說的理所當然且鎮定自若……略微低沉的聲音，就像是小奶貓用牠的爪子，在人的心臟上輕輕踩了一爪。
今陽盯著艾佳的側臉看了半天，心裡差點被帥飛──
什麼小混混桀驁不遜，都他媽是騙人的！
男生想要撩妹子，就得好好學習！
學神光環，比幾條破洞褲子都值錢！
內心在咆哮著，今陽眨眨眼，表面假裝淡定地「哦」了聲，然後見艾佳好像做題的時候沒準備理自己，她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今陽還是第一次坐在理科教室裡上自習，有點新鮮。
自己縮到一邊，聽了兩段聽力之後，又忍不住伸腦袋去看艾佳在幹嘛──只見他這時候已經解完了第一道題，這會兒已經開始征戰下一道，此時他正他用筆亂七八糟地畫受力分析圖，簡單的一個題目被他畫出八個方向的受力符號。
今陽看得有趣，乾脆把腦袋搭在他放在桌面的胳膊肘上……
想了想，又問︰「難嗎？」
艾佳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這次眼睛裡帶著點兒笑意……下巴擱在自己胳膊肘的少女眨巴著眼看著他，一臉問得認真。
艾佳沒把她轟走，就讓她沉甸甸的腦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偏開腦袋繼續做自己的題目。
今陽到底不是理科選手，看艾佳認真地算了一會兒，她就認識一點基礎公式，實在不是很看得懂──
周圍有艾佳小結巴和王磊在爭論某道題時候，強行壓低嗓門兒說話的聲音。
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外加教室裡的溫暖，很給人強力催眠的感覺，所以沒多久今陽就睏了，眼皮子一搭一搭的。
等艾佳做完第二道題，抬起頭納悶怎麼身邊的人沒聲音了，擰腦袋一開，這才發現原來她把腦袋放在他的胳膊上……
睡著了。
艾佳︰「……」
這也能睡？
艾佳看著今陽，睡夢之中她睫毛伴隨著勻長的呼吸微微顫動，教室的白熾燈下，艾佳甚至能清楚地看見她臉上的細小絨毛……她唇瓣的下邊緣觸碰到了艾佳的胳膊，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點點不起眼的口紅印──
艾佳手動了動，她立著的腦袋就倒了下去，無意識地蹭了蹭，睡得更安穩。
艾佳湊近了今陽，小聲地「喂」了聲，今陽也只是睫毛顫抖，沒有睜開眼……於是艾佳就固定在了這個彼此可以交換鼻息的近距離，垂眼，看著她。
看她鼻尖挺翹，一縷碎髮輕輕搭在面頰上。
眼中目光流轉，變得晦暗深沉，少年垂下常而濃密的睫毛，更加低下了頭……直到幾乎要讓自己的鼻尖碰到她的──
他聞到她口紅自帶的香。
「老大，你看下這道題，小結巴非要說在這個彈性模量的情況下，f（a）等於f（c），形成的夾角30°情況之下桿中受到最大正應力的面為cd面，最大正應力是f──」
咋咋呼呼的聲音逼近。
在今陽睜開眼迷迷糊糊地把自己的腦袋從艾佳的胳膊上拿起來的時候，正看見少年伸手從王磊和小結巴手裡接過一張紙。
「……我睡著啦？」今陽有些驚訝地問。
「嗯，」艾佳低著頭，給小結巴他們講題，頭也不抬道，「這妳都睡得著，不怕著涼啊？」
「喔。」
今陽盯著他不動如山分側臉，慢吞吞地應了聲，實則滿腹狐疑──
他幹嘛不看我來著？
不知道還以為他又做什麼虧心事了。
……
晚上。
躺在宿舍床上，艾佳那叫個輾轉反側，閉上眼，都是那近在咫尺的唇瓣和她微微顫抖的睫毛；
睜開眼……就想殺了小結巴和王磊。
發出今晚第五百次嘆息，艾佳在床上烙大餅似的翻過來倒過去，正鬱悶「他媽的就差這一點」……這時候從腦袋頂的床上，幽幽傳來王磊同志的一聲嘆息︰「佳哥，有句話我不曉得當問不當問──今天晚自習，我和小結巴去跟你問題目的時候，當時……你是不是正準備對女財神幹點什麼啊？」
小結巴原本捂在被窩裡打遊戲，一聽這話，也掀開被窩冒出頭，手機螢幕照著他的臉閃閃發亮，瞅著艾佳。
宿舍裡其他床位的人也跟著坐了起來，一副有八卦可以聽的樣子。
「……」艾佳「嘶」了聲，翻身坐起來，恨不得掐死這倆傻逼，「知道我想幹嘛你們還過來？！」
王磊在那嘿嘿笑。
完了耐心跟他解釋︰「你吃過螃蟹嗎，螃蟹賊能爬牆，所以必須捆得牢牢的牠才不會從桶邊緣翻出去！但是如果把一堆螃蟹放在一起，就不用捆了，因為一隻螃蟹爬上去，另外一隻就會把牠拉下來；一隻螃蟹爬上去，另外一隻又會把牠拉下來；爬啊爬，拉啊拉……」
宿舍眾人︰「……」
竊笑從宿舍四面八方響起。
艾佳︰「………………」
去你碼德螃蟹！
艾佳轉過身踹了一腳王磊的床，對方的床「嘎吱嘎吱」一陣亂響……少年郁悶地把被子往腦袋上一捂，喪氣地倒回床上，絕望之中掏出手機，像個傻子似的開始百度︰約會什麼情況下可以接吻？
百度說──
「男生言語最好要幽默一點，壞一點，而不是一開口就︰我們打個啵啵行不那樣多半會被拒絕。建議先從言語上挑逗她接吻的興趣，比如看著她的眼睛，表達對她的喜歡……」
艾佳︰「……………………」
操！
什麼鬼！
按照百度的說法，他隨時隨地都可以親她！
不是說百度什麼都知道嗎，怎麼隨便一個提問就把它難倒了！
小結巴︰「老、老大，你在、在幹嘛！」
艾佳陰沉道︰「百度，怎麼樣才能親到她。」
小結巴︰「咳！」
王磊聽這話又開始笑︰「你們才剛在一起多久，著什麼急？」
艾佳︰「關你屁事！我今天差點就成功了！」
王磊︰「女財神都睡著了，你偷偷來也算成功啊？」
艾佳︰「……算。」
王磊︰「……」
艾佳捂了捂被窩，把冰涼的手夾在大腿中間暖了暖，然後繼續抓著手機往下滑，認認真真看攻略，然而……好像說的，都是廢話。
喪氣地扔了手機，把被窩拉到下巴，少年在被窩裡蜷起身子，打了個抖，閉上眼，鼻息之間，彷彿還能嗅到她口紅的淡淡香味……
嚶。
好想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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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幾天後元旦放假，一個學期接近了尾聲，三天假期之後回來就是期末考試──一下子周圍平日裡認真、不認真學習的，全部都緊繃了起來。
每個學生宿舍裡少了打遊戲大呼小叫的聲音，人們只會為f（c）是否等於f（a），小滑塊a到底受幾個方向的摩擦力爭得雞飛狗跳……一時間，學習氣氛濃烈。
這恰巧是艾佳最受不了的氣氛──
如果每個人都要表現得像他那個學霸女朋友一樣，那他為什麼不去見見本尊呢？
……至少賞心悅目。
於是在一宿舍的人為了結構力學拔光頭髮，髮際線都直接上升幾個毫米只求一個結構力學六十分保平安的時候，艾佳把書上的題目都做了一遍，然後就扔下書，跑去隔壁英語系當旁聽生去了──
當然，就他這初中英語水準，人家講什麼他也聽不懂，還美其名曰︰明年六月我還考完四級才去打電競的呢。
……但是介於他的理由過於冠冕堂皇，今陽也沒心思反駁他「你在我們課上學不到四級那麼簡單的內容」，只好任由他大搖大擺地在自己旁邊坐下來。
多數情況下都是艾佳趴在桌子上，看今陽上課，認真看她記筆記，在她閒下來的時候伸手去捉她的手──
然後把她的手抓過來握在掌心，看她單手記筆記的側臉……此時少年會面無表情地琢磨如果在上課的時候偷親她，她有沒有勇氣尖叫著一巴掌拍過來，還是逆來順受？
後面這種可能性讓艾佳熱血沸騰，躍躍欲試。
於是偶爾今陽被老師叫起來念課文，他發現自己還挺喜歡聽她念課文的……看她站得挺直地，雙手捧著厚重的課本，一個詞一個句，就好像最討厭的英語都變得沒那麼討厭了──
他滿腦子都是她那張一開一合的嘴……彷彿那是和英語在世上最搭配的東西。
艾佳覺得自己簡直走火入魔，淫魔的那個魔。
為此，王磊他們嘲笑他說──
外語系的學習氣氛濃烈怎麼就沒噁心到你了？
這時候艾佳會理直氣壯地回答，因為有空氣清新劑放在身邊。
……………………寒磣人程度直逼「因為妳是我的優樂美啊」，眾人表示無fuck說。
「你期末考試到底復習好了沒有啊，我今天看閱讀老師都快把你當我們班學生，叫你起來讀課文了。」
這天，今陽剛下英語閱讀課，下午後兩節課都沒有，她得去學生會宣傳部辦公室做點兒元旦文藝匯演的道具──外語系有個孟姜女哭長城的英語話劇，偏偏外語系學生會最近有別的任務，所以製作道具的任務，理所當然地落在了校學生會的頭上。
他們要的還頗急。
今陽對此倒是沒什麼怨言，就是切點兒泡沫用顏料糊幾塊假磚頭而已。
艾佳理所當然地跟在她身後，聽到今陽的提問，含糊地應了聲︰「反正課本裡的我都會了。」
「我還以為上過高中的人都知道課本上教的是abc，試卷上考的是請列舉十個abc之後的第十五個字母開頭的單詞。」
「大學不這樣，大學返璞歸真，課本上abc，考卷就是abc。」艾佳十分堅定。
「…………大年三十晚上提醒我給你留口年夜飯，無家可歸就夠慘得了，更別提還得餓著肚子。」
「……」
「你就不能拿著漂亮的成績單休學，免得人家說你智商不夠讀不下去才休學的──明年你具體幾月去S市？」往樓頂學生會辦公室辦公室爬的路上，今陽抱著書包漫不經心地問，「我爸還不放棄讓我出國的事，正好你去打職業我也出國算了……反正也不能天天見面，G市和S市，還是溫哥華和S市又有什麼區別？」
「妳出國啊？」艾佳立刻像是嗅到了兔子的獵犬。
「嗯啊。」
「那個濱文去嗎？」
「……反正去我也不跟他住在一起。」
「妳以為說這話我就放心了嗎？」艾佳露出個挑剔的表情。
「……你先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明年春季賽我不打，先訓練生身份和他們磨合，夏季賽他們會把我的ID大報上大名單，夏季賽後半段，我考完期末就去S市，徹底全職跟著俱樂部吃喝拉撒的時候，可能再上兩把試試手，正式首發該S5春季賽了。」艾佳掰著手指數得很認真，「當然，除非現在那個替補打得特別好，我也有可能直接被摁在冷板凳上看飲水機。」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艾佳在心裡略微自信地補充了句。
而此時，今陽聽得有點迷糊，就勉強聽明白明年一整年艾佳都不打首發，就夏季賽可能會上一兩場練練手──
「YQCB找到中單替補了嗎？」她勉強抓到一個重點。
「嗯，以前二隊的，跟著首發打過幾次訓練賽……反正以配合度來說現在他倒是比我好一些。」艾佳說，想了想又強調，「而且他心理健康，不會散播瘟疫。」
……說到散播瘟疫。
今陽有了不太好的回憶。
WCG回來之後，在鋪天蓋地的討伐聲中，幾乎是剛到S市的那天，YQCB的瘟疫之源中單殺千就在微博宣布自己的退役。
一時間謾罵的、挽留的、與那些謾罵的人據理力爭的人蜂擁而至，但是殺千走的頭也不回，去了直播平臺，成為全職直播。
接下來，無論是為了來直播間罵他一句或者別的什麼，總之他的直播間人氣還挺火爆的──每天收直播間小禮物收到收軟，不算簽約費，有時候他兩天就能賺到打職業一個月的錢……
這件事是殺千自己在直播的時候說的，此話一說，圈內多少有些震動──
一方面是驚訝原來退役選手能賺那麼多，另一方面是擔憂退役選手能賺那麼多的事兒被說出來，怕是很多人都從此無心職業……畢竟直播時間自由，還沒成績壓力，最重要的是，賺的也多。
「財不外露，我至今不太明白殺千在直播間說自己的收益幹什麼。」今陽說，最妙的是，「財不外露」這四個字她說得理直氣壯。
「他故意的，」對於殺千的行為，艾佳斬釘截鐵道，「當整個職業圈生態簡單且範圍不太大的時候，每個處於頂端的人都能用自己的方式影響一個圈子……殺千選擇了他報復的方式。」
他報復的方式就是，他走了，也要以最純粹的利益，打亂一些意志不那麼堅定的選手的初心──
電競就這幾年高光期。
這遊戲也不知道能火幾年。
不趁機賺錢，光是為了夢想，退役之後該何去何從？
所以很多人選擇了向現實低頭──
殺千退役後，在新的一波轉會期到來時，又陸續有一兩個老選手退役轉去直播……有些隊伍甚至因為他們的離開面臨青黃不接的尷尬局面，而這種事，卻並沒有太多人在意──他們退役了，成群結對，互相拉著雙排或者三排，互蹭人氣，以前在不同戰隊基本一年說不上十句話，這會兒好得稱兄道弟，一口一個「兄弟」。
很快地，在他們這些本身自帶大票粉絲為主要核心的退役選手影響下，職業主播也成為電競圈子裡的一個熱門分類。
難以置信這大概就是半個月之內發生的事情，有人對此嗤之以鼻地反感加看不起，更多的人選擇了理解──
能為「夢想」堅持下來的人都難能可貴，值得尊敬……而「夢想」並不能當飯吃，所以當他們之中有人選擇放棄時，也不該跳出來對他們進行道德綁架。
聽到這，今陽想了想突然道︰「你還記得我們正式在一起那天我說過的話不？」
「嗯？」
「哪怕是知道無可奈何，既然你決定拋棄一切去打電競，說明你愛它，我至今無法認同你的行為，妥協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因為你愛它。」
今陽低著頭，用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她半隻腳踏進小小的學生會辦公室裡，有未乾顏料的味道撲鼻而來……她轉過身，用平靜的眼看著身後的少年──
「要做就好好做，不要成為散播瘟疫的那個人。你用了幾乎一切的東西甚至賭上了人生去換來的機會，如果有一天你決定親自毀了它，只會叫人看不起你。」
「……」
今陽的嗓音平靜，就像是在說再平常不過的陳述句，只是末尾「叫人看不起你」這幾個字，莫名地叫人覺得過於冷酷。
艾佳微微愣怔，看上去不知道自己該對今陽說出的哪句話感到震驚──
她一直都是一個很認真的人。
自己甚至要求周圍的人也認真對待一切……不知道這樣的固執是好是壞，但卻讓她成為了至今為止，第一個認真告訴他，既然決定要打職業，就去好好的人。
那一瞬間，好像內心有什麼東西變得柔軟，又有什麼變得更加堅定。
一直以來，飽受非議，父母反對，老師不解，無止境的試探與說服，就連朋友也對他的選擇保持著沉默……他幾乎變得疲倦而麻木，直到現在，終於有一個人站出來對他說︰要好好做，否則看不起你。
他當然會好好去做的──
他想打電競。
想在這個舞臺上，證明自己。
唇角幾乎是無法抑制地上揚，艾佳看著今陽，伸手將門邊的她抓進懷裡，像是大狗熊抱住了他的蜂蜜罐子，他笑道︰「我知道了，會好好打的。」
今陽在他懷裡哼唧了一聲。
艾佳看了看四周，沒人……於是做賊似的，趴在她耳邊小聲問──
「我能不能親妳啊？」
「你不是天天都在動手動腳？」
「嘴。」
「……不行。」
「……………………喔。」
「你是弱智嗎，這種問題也問得出口？」
「……對不起。」艾佳慫慫地說，「我只是忽然覺得可以這麼一問，萬一妳答應了呢？」
「……」
……
短暫的對話之後，兩人蹲在小小的辦公室裡做道具，今陽調顏料，艾佳就負責把那些大泡沫用美工刀割成磚頭的形狀。
兩人背靠背各幹各的。
艾佳當然不會錯過這種閒聊時間，百度上說了，想親她，就多誇她，多拍馬屁。
「……完美小姐陳今陽，我有個問題想問妳，」艾佳撅著屁股，整整齊齊割下一塊磚，「妳說妳長得好看，家裡有錢，爹疼娘愛奶奶寶貝，學習又好又自覺，做事認真──妳這人還有什麼缺點嗎？這樣會不會覺得人生活著絲毫沒有缺憾啊？」
「……瞧你這話說的，我不是有你這麼一個不省心的男朋友嗎？」
今陽聲音聽上去漫不經心的。
艾佳「嘶」了聲轉過身，看她正拿著個小刷子，在一個已經見底的顏料瓶裡拼命試圖扣點顏料下來……只是紅棕色的顏料瓶都被她的羽毛筆刷成透明的了，而在她的腳邊，還有十幾塊「磚頭」等著上色。
「現在再加一條，意外地勤儉節約。」艾佳挑眉，「沒折騰了，去開瓶新的啊。」
今陽只好放下顏料瓶，站起來到櫃子裡翻找，找了半天沒有發現對應色號的庫存……
「妳可以讓人買上來，」艾佳支招，「問問有沒有人有空。」
「學校附近的文具店裡沒有賣顏料的，」今陽掀起眼皮子掃了他一眼，又看了下腳下的「磚頭」，這些破玩意系裡明天要驗收。」
艾佳站起來︰「我去買？」
今陽想了下，搖搖頭，說︰「不用。」
然後轉身去打了個電話，艾佳豎著耳朵聽，聽見今陽「喂」了一聲以後就指揮手機那邊的人「到陳圓的畫室裡拿瓶赭石色顏料送到我辦公室來」，然後就掛了電話。
「畫室？妳家有人會畫畫？」艾佳問。
「嗯。」
今陽抿抿唇，又微微蹙眉，看上去不太想要回答這個問題。
直到半個小時後，門外傳來腳步聲，然後略帶喘息的聲音響起時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身穿毛衣，尼子長裙，身上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年輕女生推開了門，她看著臉色有些蒼白，另外一隻手裡還抱著一個紙袋子……
從她身後照射的光透過，大概可以看到紙袋子裡面放的是幾瓶顏料。
艾佳原本以為這是學生會的哪位幹部，結果這時候卻詫異發現今陽愣在那不動了，她抬著頭，見了鬼似的瞪著站在門口的那個女生──然後她站了起來──頭一次，顯得有些無措地，在自己的牛仔句褲上蹭了蹭，她這才開口問︰「妳怎麼來了？」
那個女生跨過門檻而入。
艾佳注意到從頭到尾，她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只是徑直走到今陽面前，放下手中的紙袋︰「妳要東西直接跟我說，妳知道我很煩人家隨便進我畫室，何必叫濱文來找罵？」
女生的聲音很小，但是帶著難以掩飾的厭煩和不耐。
今陽沒搭話，空氣裡變得有些冷。
這時候這女生走近了，艾佳驚訝地發現，她的五官……拆開來看，幾乎就和今陽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似的。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女生放下東西後，也不問今陽要來幹嘛，也不跟她多寒暄兩句，只是顯得有些僵硬地轉身往外走。
今陽像是這會兒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緊張地跟在她身後，換上了家鄉話︰「妳跟哪個來的？一會兒怎麼回去？」
「濱文開車送我來的。」那女生只是立在門邊，低著頭低聲回答，「回去了，別跟上來。」
今陽立刻停住腳步。
那一步一指令，看得艾佳都挑起眉。
三分鐘後，他看見她伸長了脖子看著有些焦慮地看了看門外，像是確定那個女生走了，這才打了個電話和電話那頭大概是濱文的人說︰「喂，她下去了，你看著點兒。」
那一副老母雞護小雞崽子的姿勢。
艾佳看得目瞪口呆。
今陽掛了電話，有些思緒不定地在辦公室裡轉了一圈──直到她手機微信亮起，顯示來自濱文的短訊息︰接到她了，立刻回去。
今陽這才鬆了一口氣，一屁股直接坐在了辦公室的地上，伸手拽過那個紙袋子，裡面放了一大堆顏料，白的紅的紫的，就是沒有她要的赭石色。
今陽︰「……」
今陽長嘆一口氣，感慨自己白白擔心受怕……與此同時，聽見艾佳在身邊問︰「那是誰啊？一副出現了就把妳嚇得肝腸寸斷的樣子？」
今陽沉默了大概有三十秒，然後這才用稍顯冷漠的聲音說︰「她是我姐，陳圓，同父同母，大我三歲，上一次她走出自己的畫室大概是一個月以前，當時她手裡舉著一把……算了，你不會想聽她當時在幹嘛。」
「……」
「你剛才不是問我人生是不是活得絲毫沒有缺憾？」今陽盯著門，剛才那個女生消失的方向淡淡道，「事實上，是有的，而你剛才親眼見到了她。」
「什麼？」
「人生的缺憾。」
「……」
此時，艾佳還完全不知道今陽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只是隱約猜到，自己這波馬屁可能拍到了馬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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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艾佳不敢問今陽太多陳圓的事，因為她看上去也不是很想談，轉眼到了元旦假期，今陽要回家，但是回家之前要接她奶奶──對於這種說法艾佳嚴重懷疑，因為今陽所謂的「接奶奶」那天，把艾佳一起拉了回去。
艾佳老大不情願的，開始是雙手插著兜，到了院門口，他拿出了一條胳膊，抱著院子門口的欄杆不撒手。
今陽拽了兩下沒轉頭，看著一臉固執加智障地抱著欄杆的少年︰「你家養了兩頭老虎？能吃了你？」
「我離開家多久了？從秋天到冬天，他們一個電話沒給我打過，就我爸發了兩條短信，是前兩天降溫，問我冷不冷──這不是廢話？把我趕出來的時候給沒給我棉衣心裡沒點兒13數嗎？」艾佳面無表情道，「……想想都生氣。」
今陽︰「……」
今陽上前，抱著艾佳的腦袋捧著他的臉「吧唧」親了一口──原本一臉堅決的少年愣了下，耐不住她抱著他的脖子︰「你抱抱我啊？」
艾佳剛開始經得住誘惑，只用一條胳膊環著她的腰，後來當今陽用鼻尖蹭他的時候，他的另外一隻手終於忍不住地也纏繞上來──然後在他來得及利用這個恰到好處的姿勢把劇情向著更正確的劇情發展之前，今陽「嗖」地脫離了他的懷抱，順便將他拉進院子大門。
艾佳︰「……」
艾佳︰「妳怎麼那麼討厭呢？」
今陽︰「我就這麼討厭。」
十分鐘後，今陽拿出鑰匙打開大門，走了進去。
艾佳想跟在她身後，被一把推出來，那扇門「啪」的關上了，乾淨俐落。
艾佳在空蕩蕩的站了一會兒，看向身後那扇門，熟悉又陌生的樣子，熟悉是因為他看這扇門看了十九年；陌生，則是因為他上一次被從門裡拖出來時，耳邊的咆哮和怒吼記憶太深刻……以至於，他始終抬不起手去敲。
……回宿舍去給小結巴他們講題？
艾佳雙手塞進口袋裡面無表情地想。
正想要轉身，這時候，隔壁陳奶奶家窗戶打開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探了出來，今陽趴在窗戶上，面無表情地看他，臉上寫著兩個字︰你敢？
艾佳「嘖」了聲。今陽微微蹙眉，想了想後輕輕道︰「家裡人始終都是要在一起的，別幼稚。」
艾佳無奈地瞥了她一眼，很想頂嘴說「誰說的」，但是見她態度比較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麼……猶豫了下轉過身，正想敲門，門從裡面開了，艾佳保持著開門的姿勢和他爸打了個照面，兩個人都愣住。
客廳裡傳來高中女生討論題目嘰嘰喳喳的聲音，艾佳的目光下滑，掃過他爸手上拎著的一堆看著準備扔掉的外賣盒垃圾，想了想說︰「就吃這個？」
艾佳率先打破僵局。
艾佳聲音不太大，他聽見裡面他媽問了句「誰啊又是我學生嗎」，艾佳他爸猶豫了下，關上門走出來的一瞬間，艾佳聽見身後的窗子也關上了──於是走廊上只剩下他和他爸父子二人。
「你又沒說你要回來，我們倆不就隨便對付。」艾佳他爸上下打量艾佳，「我上次給你發短信你怎麼不回？」
他語氣很平常，就好像他天天早上都能看見艾佳背著書包從家裡出門，這會兒兩人又在晚上放學上班時間正巧碰面了似的。
「得了吧，我回來你們也一樣讓我吃這個。」艾佳輕笑了下，「至於短信，外邊兒都快零下了，你們把我趕走的時候沒給錢也沒給衣裳，你問我冷不冷，我能說什麼啊︰不冷，喝口學校食堂免費熱水就不冷了？」
「你簽了打遊戲的合同人家沒給你錢啊？別不是被騙了吧？」艾佳他爸放下垃圾，上下打量艾佳，看他沒缺胳膊少腿，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些，「你媽這次非要給你個教訓，我琢磨著你這是不像話，也不至於一點錢也沒有，就沒管……」
「現在快過年了哪個公司不是財務結算，簽約費過完年才能給……我吃了大半個月的饅頭，宿舍舍友給我捐了瓶老乾媽辣醬。」
艾佳語氣裡的委屈撲面而來。
說完，只聽見他爸嘆了口氣︰「你別怪你媽，她還不是為你好？把你趕走以後她整宿整宿睡不著覺！頭髮都白了！你說你怎麼就那麼不聽話，好好的大學不讀，非要去打什麼遊戲！那是正常人幹的事嗎？」
艾佳站在那沒說話，雙手插兜，看著他爸。
艾佳他爸又嘆了一口氣，在艾佳目光注視下與他對視上一眼──那一眼，彷彿他也瞬間老了十歲……艾佳盯著他老爸眼鏡片之下遮都遮不住地的眼底的皺紋，恍惚地想到今陽眼底一條細紋都能對著鏡子大呼小叫半天。
艾佳心裡擰巴翻滾了下。
「有什麼話先進屋，外頭冷。」
艾佳他爸大手一揮，要將艾佳轟回屋裡──艾佳往前走了兩步，推開門半隻腳踏進屋子，突然回頭不死心似的問了句︰「那你們同意我去打電競了？」
「……」艾佳爸看著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他塞回他媽肚子裡重新來，「別得寸進尺，你想氣死誰？」
「……哦。」
然後這一天，艾佳一晚上再也沒從那扇門裡走出來。
今陽趴在窗戶後面，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直到傍晚，隔壁廚房響起了「滋滋」炒菜的聲音，她才鬆了一口氣，跌坐回沙發上，給自己煮了一包泡麵──
她奶奶其實早就被接回她家了，現在奶奶家裡就她一個人。
……
十二月三十一日這天，給中二病男朋友安頓好了去處，今陽也回到自己家裡──她的家在距離市中心大概二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是家裡公司作為開發商開發的小區內的別墅。
小區路種滿了法國梧桐，到了秋天非常漂亮，是哪怕在G市也非常有名的別墅小區。
每一棟別墅的造型都不一樣，今陽記得她爸當初請來了很有名的設計師來做這件事，然後在他們家給自己留的那棟別墅，有個很大的玻璃屋，採光充足，半透明的，裡面掛著白色的窗簾輕紗……遠遠看去，隱約可以看見玻璃屋裡還擺著十幾個畫架，偶爾有人在裡面走動，但是很快那抹身影也消失在窗簾後面。
那是今陽的親姐姐，陳圓的畫室。
畫室同時也是陳圓的房間，因為畫室裡面有床也有浴室，還有書桌什麼的。
陳圓小時候心臟不太好，所以總是被小心翼翼地照顧著，不讓跑不讓跳，後來小朋友之間不知道怎麼流傳出「陳圓是玻璃人，一碰就碎」的說法，這說法看著未免可笑，但是小孩子們卻深信不疑，都不願意跟陳圓玩了──
陳圓只好自己和自己玩。
然後變得越來越孤僻。
等到二十來歲的時候，她好像已經習慣了在家裡足不出戶……
有時候在畫室裡，一關就是大半個月，甚至一個月──
上一次家裡人試圖叫她出來吃飯，濱文去敲的門，她舉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菜刀，追著濱文衝到了走廊，嚇壞了所有人……
然後她又若無其事地回到畫室了。
那把菜刀現在都還在她的手裡，沒人敢問她要。
那天今陽不在家，只是晚上回家後聽爸媽說起這件事，她整個人都有點懵逼，心裡想的是︰你們他媽別給我編故事吧？
只是那之後，今陽家裡來來往往的醫生上門給陳圓看病，證明了今陽她爹媽真的沒在編故事……至於看出的病嗎，無非就是看出一大堆的精神疾病，狂躁症，攻擊性人格障礙什麼的……
當時今陽她爸就想把陳圓送到醫院去，今陽屁滾尿流地攔了下來。
她並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深受各種和電視劇影響，她總是聽說精神病院裡對病人其實並不是那麼好，她不想讓姐姐到那種地方去，並且為此和父母大吵一架。
就好像關在畫室裡的陳圓能聽到今陽和老爸據理力爭這件事似的，從那之後，她基本只能和顏悅色和今陽說話……
然後看今陽身邊的所有人都不爽。
上一次陳圓突然出現在校學生會辦公室，完完全全嚇壞了今陽，她很怕陳圓撲上來不知道從哪搞出把菜刀照著艾佳的腦袋就砍；
也害怕陳圓在回去的路上一個不高興勒死濱文……
今陽都不知道陳圓這是出了什麼問題，但是陳圓變成這樣以後，她知道家裡的別的親戚私底下笑話她有個「瘋子姐姐」──
但是今陽無所謂，這反而更加堅定了今陽對於「一家人總該是要在一起」的概念，幾乎到了偏執的程度。
這會兒今陽回到家，放下行李。
跨年這天，她在G市的堂哥堂弟，表姐表妹都到齊了，都聚集在大廳裡聊天看電視，見今陽回來，都給她打招呼……熱鬧非凡。
「陳圓還在畫室？」今陽隨口問。
當時氣氛有點兒冷，叫人覺得不舒服。
「圓圓還在裡面，妳別去打擾她。」今陽她媽端著果盤走出來，她是一位四十來歲，很有氣質也挺開朗的中年女性，「等下她拿菜刀砍妳。」
「……媽。」今陽對她媽不怎麼符合氣氛的幽默敬謝不敏，「陳圓好多了啊，她前兩天還去學校給我送了顏料。」
……雖然這話她自己都不信。
她把這句話吞咽回肚子裡。
「我都不知道她出門了。」今陽她媽一下子收起笑容，「她自己去的？」
「和濱文。」
「濱文還活著嗎？」
「媽！」
「陽陽，我和妳說了，最好還是讓圓圓到醫院去，」今陽媽把她拉到一邊，「老讓她在家裡憋著也不好，去醫院有病就治……妳不要以為醫院不好，其實醫院挺好的，我和妳爸親自去看過的──」
「我還以為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了，陳圓也不願意去醫院，你們總不能因為她一次過激行為就這麼緊張到這地步吧？」今陽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冷，「可以換個話題嗎？」
今陽她媽不說話了，嘆了口氣，走到一旁。
今陽把行李放回自己的房間，然後是晚飯時間，陳圓沒有出現在桌子旁，保姆替她每樣菜都撿了些端過去的，眾人好像早就習以為常。
今陽蹙眉。
晚飯過後，大人打牌，其他的要麼在院子放煙花要麼各自抱著手機在沙發上玩……今陽回房間從行李箱裡掏出幾瓶顏料，然後就跑去敲畫室的門──今陽知道她敲畫室門的時候，客廳裡整個兒都安靜了下來，直到畫室門「哢擦」一聲被打開，陳圓冷漠的臉出現在門縫後面。
「我可以進去嗎？」今陽眨眨眼，「上次妳送來的顏料沒用完，我又拿回來了……妳看，有些還沒開封。」
陳圓讓開讓今陽進去了──陳圓的房間裡充滿了顏料的味道，窗戶邊擺著十幾個畫架，上面有的是白紙，還有的已經畫了作品，可能是花，也可能是幾個蘋果，也可能是幾棵樹……畫架旁邊擺著幾顆蔫掉的蘋果和落了灰的陶瓷茶具，今陽不知道陳圓畫過它們沒有。
【小崽子︰幹嘛呢？】
【陳小姑娘︰……參觀我姐的畫室。】
【小崽子︰……妳那個陰森森的姐？戴鋼盔進畫室的嗎？】
【陳小姑娘︰你好好說話。】
【小崽子︰('へ'）哼。】
【小崽子︰報告聲，我有在家好好吃飯了，小結巴讓我出去跨年啊，能去嗎？】
【陳小姑娘︰別折騰到明天早上回就行。】
【陳小姑娘︰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人吧，比如KTV公主什麼的，被我知道打斷你的狗腿！】
【小崽子︰KTV公主沒有，妳要是來的話，真正的公主倒是會有一個。】
今陽看著這小崽子騷話連篇，忍不住笑，笑著笑著，聽見陳圓在她旁邊幽幽道︰「妳跟誰說話啊，笑得那麼開心？」
今陽立刻收起手機，說沒事。
今晚陳圓還是穿著長裙和一件羊絨毛衣，事實上在有地暖的屋子這樣穿會有點熱……不過今陽也沒有對她指手畫腳，只是隨便坐在陳圓的床上，看著陳圓一個個打開顏料檢查，之後就擺放回她顏料的架子裡，轉身說︰「顏料，都沒用。」
「……我要赭石色。」今陽說，「濱文沒跟妳說吧，妳沒拿那個色來，其他的顏色辦公室都有。」
陳圓背對著今陽︰「他說了。」
今陽︰「？」
陳圓︰「故意沒拿。」
今陽︰「……」
陳圓站起來，用很輕得像是貓的腳步走近今陽，她站在床邊，居高臨下；今陽不自覺屁股往後挪了挪，從床的那頭移到這頭，此時，她聽見陳圓說︰「其實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今陽鬆了一口氣，心想陳圓果然沒什麼大事啊，老爸老媽大驚小怪的……正想搭話，這個時候，陳圓忽然又說︰「爸爸上周在醫院住院單上簽字了，他們要把我送到精神科去，我得趁著最後的機會出去走走，不然以後就被關起來了。」
今陽氣息一凝。
「怎麼可能，妳又沒什麼事，情緒一直很穩定的──」
今陽一邊說著，手往後放了放，這時候她忽然碰到個冰冷鋒利的東西在她的手背刺了下，刺痛讓她條件反射地縮回手……她轉身掀開陳圓床上的枕頭，發現枕頭下面是一把菜刀。
今陽倒吸一口涼氣，眼微睜圓。
「怎麼可能？他們從來沒放棄這個！妳以為老爸三番兩次強調一定要把妳送出國是為了什麼──他們那麼著急把妳送出國，就是因為妳不願意讓他們把我送去醫院！」陳圓不顧今陽滿臉震驚，她撲上來，抱住她，「我沒病，陽陽，我好的很──妳別讓她們送我去那裡，好不好？」
今陽的手背還在嘩嘩流血。
她僵硬地被她的姐姐抱著，腦子裡一片混亂，她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嚨，根本問不出一個普普通通的問題──
可是哪個正常的女生，會在自己的枕頭底下放一把菜刀？
……
今陽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出陳圓的畫室的。
她衝到家裡的院子裡，失魂落魄，手背的血蹭了她裙子到處都是，好在晚上沒人發現，剛才放煙花的那些表弟表妹也回屋子去了。
今陽在院子裡坐到接近十二點，等天上又開始下雪，一片雪花融在她的鼻尖，她打了個抖，這才回過神來。
這時候手機響了，艾佳那邊聲音聽著有點兒吵，像是在KTV，小崽子歡快的聲音響起來︰「歪？妳在哪呢，家裡嗎？還沒睡吧，要不要出來和我們跨年啊？」
今陽想說話，但是發現自己開口就剩下哆嗦，她用略微乾澀的聲音說︰「出不去，你們玩吧。」
……艾佳那邊沉默了下。
很快的，今陽注意到他那邊開門關門聲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可能是他躲進了廁所或者走出KTV包廂門，這時候今陽聽見電話那頭，少年低沉的聲音響起，他問︰「妳怎麼了？」
今陽張了張口，完全不知道從哪說起──
我姐可能真的瘋了？
我爸媽要把我姐送精神病院？
我還以為她就是性格有點兒孤僻沒想到她在枕頭下面放菜刀？
今陽覺得自己都快瘋了。
她都沒氣兒回答艾佳的話，也不知道到底是冷的哆嗦還是什麼，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直到她聽見艾佳那邊傳來跑起來的喘息聲，他問她家在哪。
今陽這才艱難地報了地址。
大約是二十分鐘後，今陽聽見小區院子裡響起摩托車熄火的聲音，她站起來靠近家裡院子的柵欄，一眼就看見少年摘了安全頭盔從車上跳下來──
車不是艾佳的。不知道管誰借的。
看著路燈下，站在院子裡的少女面色蒼白，艾佳扔了頭盔，二話不說衝了上來──今陽還沒來得及找回自己的智商給他開門，那邊，他已經猴子似的爬過一個半人高的欄杆，穩穩地落在了今陽家院子的草地上。
他踩在積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音，上前不管不顧先解開了衣服拉鏈拉過人一把塞進自己懷裡，艾佳感覺自己像抱著個冰棍似的，他跟著哆嗦了下，下巴放在她頭頂︰「妳他媽怎麼了？問妳又不說！我操，大元旦的，妳電話裡失魂落魄的像家裡房子給燒了似的，妳想嚇死我？」
今陽就管搖頭，一掃平日裡那副淡定又冷靜的高傲，這會兒她面色蒼白，像是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似的抓著他的衣領，拼命往他懷裡擠。
艾佳垂下目光，原本只是隨意掃了眼，然後目光一頓，一把抓住她的手︰「妳手怎麼了？這麼大個口子？妳爸打妳了？啊？因為妳和我在一起他不高興？」
……分分鐘腦補出了個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劇情。
艾佳快急死了，心裡已經腦補到牽著今陽先偷身份證跑路再偷戶口本結婚這個地步──
這才聽見懷裡人哆哆嗦嗦地說︰「我姐好像真的瘋了，我爸媽要把她送走。」
一個正常人。
一個好好的正常人。
忽然就瘋了。
為什麼？
為什麼？
陳圓被送走以後，她是不是就沒有姐姐了？
亂七八糟的疑問鑽入腦子，讓今陽頭疼欲裂。
她只能拼命地往艾佳身上蹭，就像是企圖蹭走他身上的最後一絲溫暖──
直到艾佳被她推得壓在自家籬笆上，她靠在他的胸膛之上揚起臉，黑夜之中，路燈之下，雙眼黑白分明地看著他……
飛雪之下，她目光閃爍，髮絲凌亂，脆弱得像是一碰就要碎掉。
直到艾佳低下頭，咬住她的唇瓣。
像是要將她吞噬，也像是要將她的恐懼奪走……他粗重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鼻尖，舌尖撬開她的哆嗦的齒關，於是舌尖小心翼翼糾纏，彷彿要將她拆之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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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艾佳覺得自己還是死了算了，因為他根本沒辦法放開懷裡的人。
他含著她的唇瓣，將那略微冰冷的唇瓣變得溫暖，然後不出意外地嘗到了它的柔軟……並沒有多少技巧的纏綿，卻叫人像是膝蓋都軟了，他小心翼翼地纏繞著她的舌尖，心不在焉想的是──
……我就是在乘人之危，但是沒有關係，事後哪怕她要我的狗命，我也給她。
但是今陽顯然心煩意亂到甚至沒心思去要他的狗命。
等兩人稍微分開，今陽微微喘息地抬眼看向艾佳，後者抬起手蹭蹭她的臉，嗓音微微沙啞道︰「臉都凍紅了。」
今陽此時氣息還不穩，瞥了眼艾佳，她抿抿還帶著水澤光的唇瓣，被艾佳啃得變成了好看的玫瑰色……她緩緩道︰「我臉紅嗎？不一定是因為冷。」
這一次，連艾佳的臉也有點兒發熱，但是他不確定自己臉紅了沒有──他希望沒有，畢竟男生這麼容易就臉紅的話實在是顯得有點兒傻。
艾佳拽著今陽躲到了畫室外面的一個角落裡，兩人肩並肩蹲在那裡迎來了十二點，也迎來了二零一四年。
當天空遠處有煙花和人們的歡呼聲響起的時候，院子裡雪在靜靜地下著，這份寧靜與外面的喧鬧比起來，就像是兩個世界。
「新年快樂。」艾佳說。
今陽動了動，低低地「嗯」了聲，說︰「新年快樂。」
雖然那聲音聽上去並不怎麼快樂。
艾佳的大手放在今陽的腦袋上，摩挲時發出「沙沙」的聲響︰「妳姐到底怎麼回事，把妳嚇成這樣，妳剛才說妳爸媽要把她送走？」
「我在她枕頭底下發現一把菜刀，之前他們跟我說她拿菜刀砍過濱文我還不相信……」今陽慢吞吞道，「陳圓告訴我，我爸那麼執著要把我送出國，就因為我攔著他們不讓他們把她送去醫院。」
「……我還以為是妳爸不同意咱倆在一起。」艾佳鬆了口氣。
今陽轉過頭，說到這個問題，她用特別冷靜的眼神兒瞥了他一眼︰「他都不知道我有男朋友，所以那是你以後才需要考慮的事──你最好在這時候至少拿個聯賽冠軍，我好歹跟他說，我是跟電競運動員在一起了。」
「不然呢？」
「『臭打遊戲的社會閒散人員』。」
「……妳好好說話，俱樂部裡給交五險一金的，我們是正式合同工。」黑暗中，艾佳輕笑一聲，伸手把蹲在自己旁邊的姑娘的腦袋撈過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妳幹什麼不讓妳姐去醫院啊，有病就治，又不是送去住院就不能出來了，病好了不就出來了嗎？」
現在留在外面多危險。
菜刀，老子從T大附中學校門口街頭打到街尾，爭霸那條街的時候，也沒至於在書包裡揣把菜刀。
艾佳識相地把後面半句話吞咽回了肚子裡，轉過頭看今陽，她一臉迷茫的樣子。似乎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生活對於今陽來說就像是一塊塊樂高玩具，按部就班地累起了一座高高的塔……直到有一天，其中的一塊忽然被抽走，高塔搖搖欲墜，站在最頂端的她恐慌極了，開始試圖將這一塊玩具拼命地塞回原位……
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完全無能為力。
這種突如其來的恐慌讓她手足無措。
「有時候我很不耐煩我爸媽總想安排好的一切──出國什麼的，讓我以後做翻譯什麼的，或者是把我姐送去醫院什麼的……」
艾佳想了想今陽對於出國和以後做翻譯的態度──
提起來，就是「我不要」三個字。
但是她天天都在練習聽力，別人帶著耳機聽音樂，她聽得奧巴馬就職演講……所以明明其實是喜歡甚至想要做的。
……………………也算是相當的行為矛盾。
彆扭。
「和妳爸媽好好談談，不要覺得他們把妳姐送到醫院就是拋棄，妳也不會因此失去妳的姐姐，」艾佳拍拍今陽的腦袋，「妳幾天前還在勸我理解父母，怎麼到自己身上那勁兒就擰不過來啦？」
「……」
「出國對妳是好事，別太抗拒這個。」艾佳說，「妳英語那麼好，以後當個翻譯也不算浪費……用不著因為一點固執就拒絕它，妳的人生是妳的。」
今陽絞著手指，一瞬間覺得自己很想不開，一瞬間又覺得自己想開了，張張嘴還想反駁，這時候又聽見艾佳幽幽地來了句︰「妳耳機裡聽的什麼時候從《奧巴馬就職演講》變成周傑倫《12新作》，再來反駁我。」
今陽︰「……」
想了想，她拉了拉艾佳的袖子︰「抱歉，這種時候把你叫過來跟你分享這種負能量。」
「說什麼話，我是妳男朋友，妳以為是拿來賣萌擺看的嗎？」艾佳挺了挺胸膛，並拍了拍，「這裡，隨時有妳的位置。」
今陽嗤笑一聲，正想說什麼，這個時候，不遠處的豪宅大門被人推開，今陽聽見她媽媽叫了聲「陽陽」，她趕緊應了一聲，從角落裡站起來。
「妳在那蹲著幹嘛？」
「屋子裡頭開地暖我覺得有點悶，出來走下，」今陽說，「我這就來了。」
今陽她媽應了聲，又關上門。
今陽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和頭髮，往外走了一步，走到暖光的庭院燈下，她回頭看了一眼──少年還蹲在陰暗的角落裡，一動不動，只是那雙眼睛異常明亮地看著她。
「走吧走吧，我看妳進屋再走。」艾佳用輕鬆的語氣說，「現在回去還趕得上他們第二攤，說好去王磊家裡打牌。」
艾佳話語剛落。
就看到今陽忽然轉身靠近，投下的陰影將他籠罩時，她彎下腰將柔軟的唇落在蹲在角落裡的少年唇瓣上……
一觸即離。
「新年快樂。」她再一次說，聲音裡稍微夾雜了一點輕鬆。
「嗯，」他看著她微笑起來，「新年快樂。」
……
今陽回到屋子裡，家裡年輕的還在客廳打牌，中年人聚集到地下室唱KTV，上了年紀的都去睡了。
燈光晃得她微微瞇起眼，似乎感覺有些刺眼，她抬起手遮了下，然後看見她媽靠在門邊，欲言又止的樣子。
今陽想了想說︰「今晚我和陳圓睡吧。」
今陽她媽沉默了下，點點頭，然後在今陽轉身的時候說了一句︰「有病就治，治好了隨時回家，妳們姐妹不要覺得這是太大的事，最後傷著自己。」
今陽輕輕「嗯」了一聲。
「陽陽，還有出國的事……」
「陳圓說了，你們想讓我出國以後就把她送去醫院的。」今陽轉身，看著她媽微微蹙眉，一副有點震驚又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樣子，又有些心軟，「其實不用這樣，好好說就行了，我其實也不是那麼反感出國……」
「啊？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妳又想通啦？哎喲，妳爸之前擔心得要死──」
「……有人告訴我，如果我要說服自己不喜歡英語，以後不想做翻譯，先得把手機裡存的《奧巴馬就職演講》換成周傑倫新專輯。」
「……」
「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今陽撩了下頭髮，「就這麼著唄，皆大歡喜，有什麼不好？」
今陽她媽看上去感動得恨不得給今陽口中的那個人上柱香……想了下又問︰「那圓圓的事，妳也不反對了啊？」
今陽腳下停頓了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徑直走向陳圓的畫室，推開門，走了進去。
陳圓就抱著膝蓋坐在幾個畫架後面，長髮散落滿肩──當今陽挨著她坐下的時候，她的目光直視前方，淡淡地說︰「男朋友不錯。」
今陽嚇了一跳，然後想到剛才她和艾佳縮在畫室角落裡，幹了什麼怕是被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如果隔音不太好的話……
呃。
「陳圓，妳那天幹嘛舉著菜刀砍濱文？」
「看他不爽。」陳圓淡定道，「畫著畫吃個毛飯啊，煩不煩？而且我看著他那張好像能海納百川容忍一切的臉更煩了──脾氣上來了，就這麼幹了……妳手還流血嗎，要不要拿個創可貼包一下？」
她聽上去漫不經心。
「不流血了。」今陽吸吸鼻子，「妳那天把家裡人嚇壞了。」
陳圓沉默。
「我也嚇壞了，」今陽說，「妳做什麼把菜刀放在枕頭下面？」
「想放就放了，那地方怪順手的。」陳圓聳聳肩，依然用沒多少情緒起伏的聲音道，「如果有人什麼人進來想要加害於我，哪怕是晚上我也可以──」
「妳知道在家裡很安全。」今陽站了起來，卻沒有走開。
陳圓抱著膝蓋，原本下巴放在膝蓋上，這會兒她臉微微低下來，盯著今陽的腳趾……然後面無表情地聽今陽說︰「可能我們都太敏感了，我爸要送我出國也好，要送妳去醫院也好──我學英語，需要一個純英語環境進行深造；妳心情不穩定，也需要去醫院開點藥吃吃，穩定一下情緒……」
陳圓低低笑了聲。
今陽的聲音戛然而止。
陳圓抬起頭，目光冷漠地看著她︰「一個月前妳還在為了不讓我去醫院和爸爸媽媽據理力爭──現在怎麼啦，換說法啦？」
「……」
「妳男朋友告訴妳的？」
「……」
「他們怎麼都見不得我好呢，」陳圓站起來，抬起腳，踢倒了一個畫架，「我好好在這，招誰惹誰了？」
畫架倒在地上發出「轟隆」巨響，外面走廊響起腳步聲，今陽聽見她們的媽媽在外面先叫了一聲「圓圓」，然後又叫「陽陽」──
今陽看了眼陳圓，她似乎整個人都急躁地緊繃起來，像是炸毛的貓，今陽只好著急地跟外面吼︰「我們沒事！你們別進來！」
外面鑰匙亂響著插入鑰匙孔的聲音突然消失。
而此時此刻，陳圓的眼珠子在眼眶裡骨碌碌地滾了一圈，呼吸變得急促了一些，她顯得有些焦慮地在屋子裡打轉……目光放空了，她語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含糊︰「我坐在那，為什麼要抽走我的椅子？我摔得好疼……我寫完了作業，為什麼要撕壞我的課本？我身上沒有味道，他們為什麼老是在我一靠近的時候就捏著鼻子跑開──老師？媽媽？明明是他們欺負我！為什麼你們要送我去醫院！送他們去呀！」
畫架和紗窗糾纏在一起，今陽連續後退，而陳圓伸手，掀翻了一盤顏料──
嘩啦一聲，顏料飛濺，弄髒了畫室的白色紗窗，還有陳圓的衣服，窗外瑩雪照耀下，她的面色蒼白得見不到一絲絲血色……
「所有人都見不得我好，包括妳那個男朋友，下次見到他，我砍死──」
陳圓的話最後被飛奔上來擁抱她的懷抱堵在喉嚨裡。
今陽死死地抱著她，眼眶發酸，卻沒有哭，她只是聽見自己用沙啞的聲音說︰「這裡沒有人欺負妳，陳圓，妳畢業好久好久了……現在，妳看看妳周圍，這麼大的畫室，爸爸媽媽很有錢，妳衣食無憂──那些人肯定過得都不如妳。」
陳圓掙扎了下。
那怒瞪的雙眼忽然放鬆下來，她猶豫了下，抬起手，抱住今陽的腰，隔了很久很久，今陽才聽見她靠在自己耳邊，輕輕道──
「……妳知道，其實我過得一點也不好。」
「又是新的一年了，陳圓。」今陽收緊了手上的力道，「以前好不好沒有關係，今後我們都要努力變好。」
窗外，不知誰家放了煙火，絢爛的煙火照亮了一小部分天空。
這一晚今陽就躺在陳圓的床上，腦袋下枕著那把割傷她的菜刀，陳圓就在她大概一分米或者更近的距離陷入難得的安睡。
黑暗之中，她抱著手機，和艾佳互道晚安──
且好心地沒有在艾佳興高采烈告訴她他打牌贏了二十塊錢夠吃好多天饅頭時，轉告陳圓表示下次見到他準備砍死他這件事。
【小崽子︰和妳姐聊天愉快？】
【陳小姑娘︰……還成。】
【小崽子︰去醫院的事？】
【陳小姑娘︰有待商榷。】
【小崽子︰至少她沒有一說起這件事就要砍死妳。】
【陳小姑娘︰……是的。】
因為她覺得該被砍死的人是給我洗腦成功的你，呵呵。
【陳小姑娘︰晚安。】
【小崽子︰這就晚安啦？】
【小崽子︰不對啊，我怎麼覺得妳那麼心虛，妳他媽不會跟妳姐說我壞話以達成共識開啟的話題吧──比如男人都是狗東西之類的！】
【陳小姑娘︰沒有的事，你也太看得起自己。】
是的沒錯，就是心虛。
【小崽子︰哼！】
黑暗中，今陽勾起唇角，心中的焦慮稍被撫平……她閉上眼，讓自己墜入夜的黑暗，祈禱在一把菜刀之上，得到一夜安眠。
……
2014年終於還是來了。
幾場大雪之後，整個G市彷彿被銀裝素裹成了另外的樣子，很快人們真的意識到自己已經迎來新的一年，而新年，就是要有新氣象。
當今陽雞飛狗跳地為了幾千塊國家獎學金在準備自己的期末考試的時候，電競圈傳來八卦，人們心目中的AD之神，陸思誠歸國，並且與國內運營商贊助的隊伍中國電信戰隊簽約，成為新賽季的首發隊員──
實實在在的補強。
官宣那天，ZGDX官方微博門檻都被擠爆了，轉發好幾萬都不叫事兒，人們興奮的像是大年三十提前到來！
YQCB作為隔壁鄰居，首當其衝成為了ZGDX新陣容的試金石──而相對於本賽季AD位超級補強之後，組成人們口中「豪華戰艦」的ZGDX戰隊，YQCB的中單位置殺千退役後，新的二隊挑上來的人只能用「差強人意」來形容……
中規中矩地能用。
但是絕對不是補強。
再加上隊員狀態也持續低迷，所以被有陸思誠加入的ZGDX戰隊在訓練賽中吊起來打──而在此之前，兩個隊伍實力五五開，訓練賽裡甚至是YQCB更勝一籌。
而春季賽開始前，和ZGDX戰隊的訓練賽連敗，也讓戰隊經理小仙在年終總結的時候說出了「新的S4春季賽，YQCB的首要任務就是保級」這種話。
當時並沒有太多的人相信，以為這只是YQCB戰隊在照常謙虛──
直到S4春季賽開賽，那時候各大高校已經放寒假，英雄聯盟職業聯賽大陸賽區的S4新賽季春季賽也拉開帷幕。
揭幕賽，ZGDX戰隊對戰YQCB對戰，開賽之前，人們摩拳擦掌，將這比賽稱作「天王山之戰」「賭狗的末日」，眾人翹首以盼，期待著精彩的對決。
艾佳也是這樣。
很早地，他就從俱樂部搞到了票，拖著今陽來到S市，比賽開始之前，他們就坐在了最靠前的位置──
這是LPL第一次在S市舉辦正式的春季賽，一切彷彿都是嶄新的開始。
並不是租用的特別厲害的場地，前方比賽台是那種臨時搭建的架子，周圍用黑色的布圍起來，有一些探照燈……
隊員休息室是一個簡陋的小破屋子，連衛生間都不是獨立的，觀眾和選手用一個衛生間──規模看上去和WCG那時候不相上下地爛……相比之下，就連打TGA的網吧好歹選手還有個專用廁所！
還有，比賽觀賽票也都免費的，所有的粉絲都被專門的車接到比賽場地，一到地方，由工作人員指引著往自己所支援的戰隊那半區坐下。
今陽看著隔壁ZGDX戰隊藍白相間的椅子逐漸坐滿了人──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前排還坐了幾個帶著燈牌、一臉興奮的小姑娘。
……電子競技也有女粉絲啦？
雖然好像不太多。
今陽想了想，拉扯了下艾佳︰「我怎麼覺得我應該坐到那邊去？」
艾佳一臉天真地問︰「為什麼啊，那是人家ZGDX粉絲的位置。」
「你看那些小姑娘，她們坐在這裡，是為了陸思誠。」今陽指指隔壁的姑娘們，淡定道，「我也是小姑娘。」
艾佳︰「……」
艾佳︰「妳坐在這裡，是因為妳男人，區區不才在下我，是YQCB飲水機管理員。」
今陽︰「……你開心就行。」
兩人的對話停止在這裡，艾佳阻止不了比賽開始之後，他每一次產生對話衝動，都不幸地發現自己面對的都是今陽的後腦勺──她翹著二郎腿，一隻手支著腦袋，整個人轉向右邊的方向。
YQCB戰隊在左邊。
直播比賽的大螢幕在正前方。
右邊，只有ZGDX戰隊的AD。
這是艾佳的今日第一個不幸。
而今日第二個不幸屬於全體現場粉絲觀眾──
整個比賽，因為網絡問題，線路問題，外設問題，打得磕磕絆絆，第一把打完之後，已經過去兩個小時，在第二場開場之前，又乾等了一個小時。
在ZGDX戰隊先贏一局的情況下，艾佳跑了幾次後台確認情況，都是「設備在調試」「網絡在調整」……當他第五次回到觀眾席時，現場的所有人已經在那乾坐了三個小時──
比賽五點開始的，觀眾們基本都是第一次現場觀賽，經驗不足，沒幾個人帶了口糧……所以現在所有的人都只有一個狀態︰饑寒交迫。
然後，被稱作LPL發展歷史上，最戲劇性，後來被人們津津樂道地一幕出現了──
事情開始於艾佳第六次往返於休息室和觀賽場地之間，回到座位上，艾佳發現自家媳婦兒不見了！
艾佳心中一驚，還以為今陽被活生生餓跑了，趕緊伸長了脖子看四周，然後他在比賽台右下側，長長的隊伍裡，看見了正和ZGDX戰隊那幾個小姑娘粉絲相聊甚歡的自家媳婦兒。
艾佳︰「……」
艾佳湊過去，捉住了今陽︰「妳他娘幹啥呢？」
今陽轉過頭看了眼艾佳，面不改色，指了指隊伍最前端︰「ZGDX戰隊給粉絲發飯盒啊，聽說是陸思誠怕粉絲餓著，第一把打一半中間調試時候讓工作人員訂餐。」
小姑娘粉絲甲︰「我們誠哥啊！！！！」
小姑娘粉絲乙︰「就為了今天這口飯，我愛誠哥一輩子！！！！」
今陽伸手拍艾佳的爪子︰「以上，所以現在我是ZGDX粉絲了，你快撒手，咱倆不熟。」
艾佳恨不得把她揣起來拖走︰「妳再說一遍！一口飯把妳收買了！」
今陽面無表情道︰「因為我快餓死了，人類生來就是為五斗米折腰的，你快放手。」
艾佳︰「……」
……
【YQCB、飲水機管理員艾佳︰@小仙ZGDX給粉絲發飯了！！！！！！我們為什麼沒有！！！】
【YQCB、小仙︰什麼！這些骯髒的狗東西！】
【YQCB、小仙︰你快去排隊啊，趁著這些人還不怎麼認識你，能蹭一口蹭一口！】
【YQCB、小仙︰我也好餓啊，容我去跟隔壁戰隊經理小瑞賣個萌，看在大家隔著一堵牆同居那麼久的份兒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賞我一個盒飯？】
【YQCB、飲水機管理員艾佳︰……】
今日的第三個不幸屬於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全體，因為他們沒能擁有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男神級別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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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事實上誠哥還是有良心的，盒飯雖然說是分發給ZGDX粉絲，但是其實數量夠在場絕大多數觀眾每人分到一份──是的，當沉甸甸，熱乎乎的盒飯到手的那一刻，今陽嘴裡的「陸思誠」變成了「誠哥」。
多麼親切。
優質偶像無誤了，電競屆素質標竿。
現場氣氛和諧，今陽領著飯盒跟著一堆的YQCB粉絲和黑著臉的艾佳與YQCB戰隊粉絲揮手道別──
大家都在有說有笑，雖然現場環境又冷又簡陋，但是並沒有太多的人抱怨，好像每個人都挺開心今晚能坐在一起，體驗這種難得的經歷。
這時候大概誰也想不到，幾年之後，當伴隨著電競越發不再小眾，粉絲群體的日益龐大，隊伍粉絲掐得雞飛狗跳，上至比賽時候是否打法過於針對激進虐泉你他媽快點道歉，下至打完比賽隊員握手姿勢敷衍眼神飄忽不夠尊敬……
粉絲互槓，隊員被帶著也情緒微妙。
於是人們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這一日一樣那麼其樂融融的畫面──兩隊的粉絲排著隊，樂呵呵地交流看比賽心得，沒有敵視也沒有爭鋒相對……YQCB的粉絲們發揮了臭不要臉的精神，往發飯盒的小哥哥面前一站，笑咪咪地說：「我是LPL粉絲，我要吃飯。」
拿了盒飯，再心安理得地坐回YQCB粉絲區的位置上，從此之後，就為這口飯──哪怕他們不是ZGDX的粉絲，也會是他們的好感路人。
就好像大家都是因為喜愛電競才在這裡齊聚一堂，目的單純而美好。
以至於今陽捧著盒飯和艾佳往回走時，想了想真情實感地說：「電競粉絲真可愛。」
艾佳心不在焉地哼了聲：「是，騙飯吃的妳也很可愛。」
今陽：「……」
……
當前和諧之下。
人們都挺開心有飯吃。
只有後臺，心胸狹隘的YQCB戰隊經理的手帕都快咬碎：「隔壁戰隊這群狗東西，就這樣偷雞摸狗地勾搭我們戰隊的粉絲──把電競圈當娛樂圈嗎！勾心鬥角！其心可誅！」
沒有人理他。
因為大家都忙著低頭扒飯。
只有涼生大扒兩口飯以後抬起頭冷嘲熱諷了一句：「別逼逼了，這時候你應該坐下來安靜如雞地給我們俱樂部高層寫封信，告訴他們隊員差點活活餓死在比賽場，並且在比賽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就先吃人嘴軟地吃了人家的飯，氣勢上瞬間矮了一大截……」
小仙：「這不是你們一會兒被他們2：0的理由，世界亞軍們。」
涼生：「你別以為拿這個就可以嘲諷到我們──不存在的。你不知道嗎，亞軍就是最大的輸家，對於這點我們早就看透了。」
小仙：「……………我也看透了。」
涼生：「看透啥？」
小仙「嗖」地把腦袋從休息室門開的那條縫隙裡縮回來，不再試圖用自己灼熱的目光去譴責任何一個坐在YQCB戰隊粉絲區椅子上吃ZGDX家嗟來之食的粉絲，只是苦大仇深地盯著涼生：「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們的粉絲果然隨你們：大家都很臭不要臉。」
涼生：「粉絲行為，偶像不買單。」
小仙冷笑：「呵呵。」
而此時，今陽坐在後臺休息室的角落裡，很是新鮮地掀開了盒飯，一股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時，她開始數：「白菜，豆腐，肉圓子──天啊，這是牛肉嗎？」
聲音裡透著驚喜。
艾佳坐在她對面，抱臂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就好像她才是哪個八百年沒吃過飯只靠饅頭過日子的窮鬼──
嘖嘖，就兩片指甲蓋大的牛肉，高興成這樣？
眼睛都亮成燈泡了。
正在心裡尋死尋活瘋狂逼逼非常不服氣，這時候卻看見今陽掰開筷子，夾起一大片肉伸到艾佳嘴邊：「啊──」
艾佳：「……」
薄唇倔強地抿了下，少年身體後仰躲了下那片肉，今陽不依不饒地伸長了手臂跟著他的腦袋：「你不餓啊，怎麼可能不餓，不是都過飯點了嗎，今天連饅頭都沒吃──張嘴，不想長高高了是不是？」
YQCB戰隊上單容容聽了這話，原本被飯塞得鼓得像是倉鼠似的腮幫子「噗」了下，差點把飯吐出來，艱難地把一口飯咽下去，他指著艾佳：「還長高高，當竄天猴去啊？！」
艾佳「哎」了聲想反駁他，結果嘴剛鬆開就被今陽抓住機會把那片肉塞進去了，艾佳含著肉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就瞪大眼譴責地看著今陽──
「吞下去。」
「……」不吞。
「吞下去！」
「……」就不吞！
「三歲小孩啊，還含飯，丟人不丟人你，」今陽扔了筷子，從包裡拿出濕紙巾給他擦擦嘴，「吃吧吃吧，知道你餓了，倔什麼倔。」
艾佳確實是餓了，其實剛開始還可以硬撐著，但是當一片肉被強行塞進嘴裡，就好像身上所有的，剛才被他強行鎮壓陷入冬眠狀態的饑餓神經都在一瞬間被啟動……
現在它們在跳老年迪斯可，叫囂著：餓啊餓啊餓啊餓啊！
「不能隨便吃嗟來之食。」艾佳說。
「有出息！我都想給你加工資！」小仙給艾佳比了個大拇指，同時低頭扒了一口「嗟來之食」。
「天天吃饅頭也不是什麼有骨氣的表現啊，何必作踐自己。」今陽捧起盒飯也吃了一口，扒了片青菜，又撿一塊肉丸子塞艾佳嘴巴裡，「張嘴。」
「幹嘛吃饅頭？」小仙奇怪地問。
今陽轉過頭頗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這時候她感覺到艾佳在桌子底下緊張地踢了她一腳……今陽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把臉擰回來，看著艾佳一臉不好意思，心中嘆了口氣：「這位小夥子讀名牌大學讀了一半鬧著休學來打電競，不出意料地被他的重點高中重點班數學老師媽媽和市三甲醫院醫生爸爸掃地出門，斷了生活費──看到他腳上的鞋了嗎，我獻愛心捐的……在我把他撿回家之前，他天天就穿著拖鞋零下幾度到處走，頓頓饅頭加老乾媽。」
「……哎呀，」艾佳微微瞇起眼，看著今陽危險道，「妳今晚話很多啊。」
「暗示你俱樂部快給你發工資，不然開春後他們會發現自己簽回來一具屍體，死因是饑寒交迫。」今陽現在一點兒也不怕艾佳那兇殘的眼神兒，把飯盒往他手裡一塞，撩了下頭髮，「快吃。」
艾佳翻了下白眼，捧過盒飯。
低頭扒了兩口。
然後發現周圍有點安靜，擰頭一看，一個休息室的人都在用複雜的目光看著他，就連小仙都收起剛才臉上的玩笑，目光閃爍，遲疑了半天慢吞吞道：「噯，艾佳，怎麼這樣……你都沒和我說，我以為──」
「唔，」艾佳叼著筷子，也跟著不好意思起來，「又沒多大事，你別聽她瞎說，我真要餓死了還不得跟你們說啊……」
小仙停頓了下，搓了搓手：「今天打完比賽，我把伙食問題上報的時候順便把你情況跟領導說一下，看下能不能把簽約費提前給你……呃呃呃，小姐姐說得是啊，大學生休學跑來打電競呢！」
不可無視的是，目前的環境裡，更多願意來打職業電競的，都是高中就輟學，本身學習不太好，或者家庭條件比較艱難的孩子──
他們來打電競，對於他們來說，與其說是夢想支撐著他們踏入這行……更多的人是先為了飽腹而來到這裡，然後，逐漸的，在電競行業找到了自己的夢想。
──至少現在YQCB戰隊首發五人，或多或少都是這樣的。
拋下原本穩定，可見光明的生活，毅然決然一腳踏入這個圈子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
他們當然不會為他起立鼓掌，或者是發表一篇煽情的公關文來吹噓一番電競行業的繁榮昌盛，生機勃勃──只是此時此刻他們的沉默，只是因為他們確實被觸動，甚至有一絲絲感動而已。
2014年，電競行業剛剛起步。
轉會，合約費，隊員掛牌購買與販售，直播，比賽獎金……很多事情剛剛具備雛形。
有很多人，在這個時候離開了職業舞臺，成為遊戲主播，賺到了人生中第一桶金；
有很多人，因為病痛，或者隊友轉會，隊不成隊，帶著一聲嘆息和不甘，被迫退役；
……但也有更多的人，在這個時候懵裡懵懂地一頭撞進這個圈子，他們雙手空空，好像放棄了過往擁有的所有，他們站在這裡，就像是當年三井壽流著眼淚跟安西教練說「教練，我想打籃球」一樣簡單真誠──
他們有各自對於電競的夢想，他們只不過是想打職業。
所以哪怕這時候，這個圈子看上去還不那麼好，他們依然義無反顧，奮不顧身。
「飲水機管理員同志，我覺得我更愛你了，」涼生叼著筷子說，「現在你不止是看上去高大帥氣，彷彿靈魂都英俊了起來呢！」
艾佳夾著一塊青菜塞進今陽嘴巴裡，回頭衝涼生苦笑一下：這英俊來得不容易。
……
吃完飯大概又過了十五分鐘，每個人都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的時候，前面的工作人員來通知，可以繼續打比賽了。
眾人站起來，隊員準備比賽，今陽他們回到觀眾席。
這是今陽嚴格意義上來說，看的第一場LPL現場比賽。
並不像是看TGA那樣，她能看懂哪個選手用哪個英雄釋放了哪個技能，就算看懂了大部分的比賽──因為在TGA，大多數情況下就是打架打架打架，推塔推塔推塔，一把遊戲誰打贏了團戰就能拿到資源就能勝利……
而作為國內的頂級職業聯賽，LPL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她聽著坐在右手邊的解說大哥，從BAN&PICK環節就開始說得頭頭是道，比如他們不再單純地說，某個英雄可以克制另外一個英雄，所以在某隊選了A的情況下某隊會選B，他們同時還對選手非常瞭解──
【解說A：現在我們可以看到藍色方的YQCB會進行首選，我們可以看到目前打野英雄盲僧是被放出來了的，而我們都知道這個英雄是最近ZGDX戰隊打野選手老K最喜歡使用的英雄……】
【解說B：那我覺得YQCB首選肯定是盲僧，這個要麼就得BAN掉，要麼肯定也不會放給老K──特別是YQCB先輸一局的情況下，我相信YQCB的教練組更不會冒險亂放英雄。】
然後解說B話語一落，果然在一樓YQCB就秒亮打野英雄盲僧，在現場觀眾譁然，和解說連連嘆息「我就知道」的聲音裡，他們直接鎖定──
於是今陽就覺得，哇，LPL就連解說也很厲害啊，預言家一樣！
而接下來的比賽，今陽則回歸了看S3時候的狀態，全程聽艾佳在旁邊做友情解說。
「其實陸思誠和教皇兩人雖然互為替補位，但是奇怪的是他們兩人的打法都是相似的，比較激進……通常情況下，韓國的賽區風格就是不那麼喜歡打團戰，選手更講究個人線上能力，比如TAT戰隊，全隊都是以退為進的打法，如果前期爆發人頭，那肯定就是下路──」
艾佳話語剛落，現場，ZGDX戰隊粉絲那邊爆發出一陣歡呼，而YQCB戰隊粉絲這邊則一陣沮喪的呻吟，就因為在五秒前，ZDGX下路二人組趁著一波兵線推進，成功擊殺YQCB的AD小暖，拿到了一血，而且還讓小暖虧掉了一大波兵的經驗和錢！
「烏鴉嘴。」今陽冷靜地評價。
艾佳：「我不說話了好吧？」
儘管艾佳不說話了，今天註定對於YQCB粉絲來說，觀賽體驗並不是那麼好──
他們因為打野拿到了盲僧，擬定了整個陣容都是偏前期的陣容，也就是說，他們的必須要在二十分鐘前確立絕對的勝勢，才有可能拿下比賽。
但是除了陸思誠和小胖這下路組合，ZGDX戰隊剩下三人就猶如泥鰍，抓都抓不住，YQCB打野瑞塔幾次去線上試圖抓人都無功而返，他們就好像商量好似的──
慫起來，以退為進，一點點拖延時間，穩重求勝。
比賽進行到十八分鐘，場上人頭比是3：2，YQCB靠著十五分鐘的一波五人抓下路勉強拿了對方下路二人組和打野的人頭──但是與此同時，YQCB的中路和上路一下子空了下來，給了對方極大偷發育的機會，一波看似成功的擊殺之後，原本的經濟差距卻並沒有縮小多少。
今陽看得出現在YQCB戰隊打得非常難受和壓抑。
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
這種感覺，好像似曾相識。
今陽正琢磨，這時候就聽見兩位解說也說起了差不多的話題──
【解說A：看得出這一把，YQCB打得非常難受啊……ZGDX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我知道你是前期陣容，我就不跟你打團戰！】
【解說B：據我所知，以前ZGDX和YQCB的比賽可是見面就剛，剛得腦花四濺……今天這是怎麼啦？】
【解說A：哈哈，我注意到，ZGDX現在的指揮是誠哥，你看到沒有看到沒有，他的嘴巴一直在動──】
台下觀眾一陣哄笑。
【解說A：啊，現在ZGDX轉到中路，推掉了中路二塔，兩隊經濟差距來到了三千塊，現在ZGDX手裡握有四座外塔，和絕大多數野區主控權──想到了什麼沒有？】
【解說B：這把遊戲我看過！】
是的，眼下ZGDX的打法，完完全全就是S3總決賽時，韓國戰隊TAT戰隊最擅長的打法：苟住前期，決不打架，運營運營，發育發育，後期反打，一波團戰拿下比賽！
夢回S3。
現場YQCB戰隊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並不是說，TAT戰隊這樣打他們一定打不過，畢竟S3也是差點兒贏了的……
他們現在兵敗如山倒，也是因為從二隊提上來的中單選手愛殺的個人實力並不如殺千，配合度上也不如他，所以，還想要用以前那種強抓來打擅長運營的隊伍──
很難。
最後，比賽到三十七分鐘的時候，YQCB輸了團戰，丟了大龍。
比賽到四十二分鐘，YQCB被ZGDX壓進了高地，然後涼生孤注一擲最後一把冒險開團，開團失敗，在輔助的圖示暗下來的那一秒，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比賽這就要結束了。
2：0。
輸得相當乾淨俐落。
現場飄蕩著一絲絲惆悵的氣氛，當今陽被艾佳拉起來的時候，她聽見身後的解說在說──
【解說A：S3雖然結束了，但是我們可以看得出YQCB的狀態還並沒有完全調整……】
【解說B：不不不，你不能否認的是今天這個揭幕賽，實在是ZGDX戰隊給了我們很大的驚喜──新的隊員加入之後，他所帶來的全新的打法……】
【解說A：在S3，我們遺憾失去了得到S系冠軍獎盃的機會，但是今年，作為一個全新的賽季，我覺得我們賽區應該有更多的東西值得去思考──相比起S2的初期，LCK賽區已經在短短的S3一年之內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賽區特色打法，並拿下了S3賽季成為最後的勝利者，這是不是提示著我們，將來在冠軍爭奪的道路上，我們LPL最大的競爭對手可能已經出現了……】
【解說B：在別人都在進步的時候，止步不前意味著退步，希望LPL各大戰隊，也能夠通過今天的比賽獲得一些新的思路……怎麼打？怎麼贏？今年才剛剛開始，一切都還來得及。】
「通常情況下，解說很少試圖對賽區做總結然後給個警告什麼的。」
「哦，這說明什麼？」
「LCK賽區真的在崛起，甚至在超越我們。」
這時候今陽和艾佳正站在一旁，等待著一臉疲憊的YQCB隊員收拾外設，然後跟俱樂部的車一起回去。
聽了解說的話，今陽依然冷靜評價：「這解說也是烏鴉嘴，不同於你，他們更過分地這一下子烏鴉嘴了整個賽區，和這一個賽季。」
「自己打不好就別賴解說了，解說多無辜。」艾佳感同身受地說。
YQCB戰隊隊員陸續下臺。
今陽正準備跟著艾佳走人，這時候，她看見個身穿短裙（這種天氣），手裡握著張卡片和話筒的長卷髮小姑娘，踩著高跟鞋急急忙忙往臺上走，和他們擦肩而過。
「那誰啊？」今陽拉扯了下艾佳的袖子。
艾佳像是這才反應過來有女人從自己身邊走過似的，回頭瞥了一眼：「LPL主持人。」
「LPL也有主持人啊？」
「TGA都有，妳憑什麼看不起LPL──別看了，看腳下。」艾佳擰著今陽的下巴，把她的臉擰回來，「那女的沒妳好看。」
「真的啊？」
今陽抬頭看艾佳，女人對別人稱讚自己美貌這件事的認真程度是：禮貌奉承是不存在的，他誇老娘好看一定是因為老娘真的好看。
「真的，妳貌美如花。」
「那貌美如花的我也去面試當LPL主持人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啊？」
艾佳勾了勾唇，抬手把身邊那個毛茸茸的腦袋往自己懷裡一帶，像個小痞子似的懶洋洋道──
「因為妳的貌美如花不給人家看，只給我一個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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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新賽季的揭幕賽被2︰0，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這註定了回基地的路上整個俱樂部的大巴上大家都有點沉默。
但是他們還是堅強地一起用手機看完了陸思誠的首次歸國賽後採訪視頻──並指望在他的採訪裡嗅到一點兒ZGDX崛起秘訣的蛛絲馬跡。
此時陸思誠和女主持人已經並肩坐在了比賽臺上，在剛剛結束的第二把比賽裡，陸思誠的女警以7/0/3的戰績取得了MVP，獲得了這個被採訪的機會。
……當然也不排除官方就是想採訪他的可能，畢竟誰都不是傻子，他回國的時候引發了一場圈內的小型地震，今晚來現場圍觀的觀眾起碼一半是為了他來的，官方不會錯過這個，觀眾也是。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今陽有點睏倦地靠在艾佳懷裡，看著那個外面零下的度數還穿著抹胸小禮服短裙採訪的主持人小姑娘，她拉了拉身上的羽絨服，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
【恭喜ZGDX，恭喜我們誠哥，順利拿下了2014年春季賽的開門紅，】主持人說，【對於我們的Chessman誠哥的回國，想必也是大家期盼已久的事情了，請問誠哥有什麼想對你的粉絲，對ZGDX粉絲說的嗎？】
下面的粉絲有些激動，哪怕是從手機裡也可以清楚地聽見有人在尖叫他的名字。
陸思誠接過了主持人的話筒，看上去並不算非常熱情地說︰【想說的不太多，謝謝大家的支持和喜歡吧，沒想到在國內也有人喜歡，還是比較開心的。】
艾佳「嘖」了聲不滿道︰「這個老男人居然說不知道國內有人喜歡他？他不上網啊？隨便打開微博和貼吧到處都是那些路人雙眼冒著星星叫他名字的蠢樣。」
今陽抬起頭看著他。
艾佳︰「看什麼看？」
今陽懶洋洋道︰「繼續啊，我就想知道你能酸成什麼樣，然後以後嘲笑你花樣也能多一些……你知道『吃饅頭』用多了有點過時。」
艾佳︰「……」
伸手不客氣地摁了下懷中人的腦袋，艾佳憤怒地閉上了自己的狗嘴，然後低下頭繼續看採訪──
此時主持人笑了起來，轉身對台下聚集的觀眾說︰【聽見了嗎，誠哥說謝謝你們。】
下面的觀眾「嗷嗷」地開始亂叫，然後一個大兄弟特別搞笑地咆哮了句「不用謝，應該的，謝謝誠哥的盒飯」，然後台下轟地一下亂糟糟地笑開了……臺上握著話筒的陸思誠唇角抽搐了下，露出了個不太明顯的笑容。
今陽︰「帥氣，多金，以及這男人面癱的模樣符合一切少女言情該有的模樣。」
艾佳︰「關視頻了。」
今陽︰「別別別。」
掛在他們身後座椅靠背上的涼生︰「別別別，我這個月手機沒流量了，承擔不起用自己的手機看完整個採訪的傷害。」
艾佳以絕對的威嚴說︰「要麼閉嘴，要麼關視頻。」
「好好好，閉嘴。閉嘴。」
今陽伸手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繼續看採訪，並決定在採訪結束之前絕對不再張口發表任何意見……
而整個採訪目前到這裡都還算是正常的部分。
【看來這是一場互相感謝的美好答謝宴，】女主持人歪了歪腦袋，轉頭看向陸思誠，勾起唇角，用甜美的笑容問，【那我們注意到，今天的ZGDX乾淨俐落地拿下了這場比賽的勝利，對於YQCB，歷史上ZGDX向來是輸多贏少，今天得到了這個突破的契機，而且下路二人組的表現也異常突出，請問誠哥是否覺得這與你的回歸有一定的關係呢？】
主持人話語一落，下面的粉絲安靜了一會兒。
今陽聽見身後趴在座椅靠背上的涼生發出憤怒的倒吸氣聲，似乎覺得自己被冒犯得不輕……而隔壁座的小暖也不舒服地抿抿唇︰「採訪就採訪，鞭屍我們幹嘛──暗示YQCB下路被打爆？」
一般採訪，主持人不太會明示或者暗示選手評價對手的表現──
因為接受採訪的都是勝利方隊員，他們應該對失敗一方表現出尊重。
而此時此刻，陸思誠看上去也覺得這個問題提的不是很妥當，他甚至是低下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女主持人一眼，想了想後說︰【並不是我本人加入ZGDX就會使得這個隊伍產生質的飛躍，這是一個團隊遊戲，相比起個人能力更加講究團體的配合……我想我們今天贏下了比賽，首先是雙方都是待磨合的新陣容，所以相互抓配合失誤的機會就比較大，而相比之下我們隊伍今天的失誤稍微小一些；其次也是因為我們運用了過往LPL並不會經常運用的戰術，算是出奇制勝。】
非常不錯的回答。
提出了YQCB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拿下S3亞軍的穩定老陣容，也同時挽尊地說ZGDX也是新陣容，大家只是相互在抓錯而已。
在一方做得不夠好的情況下，那就順便也說一下自己做的也不是那麼好，只是因為類似於「運氣」的關係而取得勝利──
讓人聽得心情稍微愉悅一些。
此時今陽看上去很有說話的欲望──比如敲著黑板說這就叫情商，連她這個並不是很有情商的人都感覺到了情商的存在，這很能說明問題。
而前一秒感覺被冒犯的下路組看上去也變得舒服了很多，涼生嘟囔著︰「我都打開淘寶紅油漆準備下單了，還選的順豐次日達爭取明天就把『還我尊嚴』四個字寫在隔壁戰隊大門上。」
今陽︰「……」
涼生冷靜道︰「現在我取消了訂單。」
而在涼生的感慨中，主持人甚至不準備放過陸思誠。
她很快地拋出下一個讓人窒息的問題──
【誠哥的意思是，你把LCK的戰術帶回了LPL，請問這樣的行為是被允許的嗎？請問你認為這樣是否算是洩密？這是否對於你的老東家TAT戰隊有些不公平呢？】
主持人的問題真正係叫人懵逼。
無論是現場粉絲還是整個YQCB的大巴車內都陷入一陣令人難過的窒息，在小仙嘟囔著「這叫什麼瘋問題」時，台下也隱約地響起了粉絲抗議的聲音──
今陽仔細聽了下，好像是有人大聲提醒陸思誠如果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可以不用回答。
而陸思誠只是淡定地重新接過了話筒，這一次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個主持人一眼，只是自顧自地在眾人憂慮的目光下回答︰【首先我是個中國人，在作為練習生加入LCK的時候他們就應該清楚地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回到LPL……
而我在TAT戰隊的一切是靠我親手打出來的，甚至是在那樣的嚴格地環境下，我必須比韓國人更多的努力才能夠證明自己。
如今我回到LPL，僅僅是因為我和TAT電子競技俱樂部的合同結束了，友好而和平的結束了合作關係……
今天偏向於運營遊戲的打法，確實是LCK賽區的風格，同時也是TAT戰隊在S3總決賽上展現出來的一種戰術──而任何的戰術只要發明出來，在正規比賽上使用過，就不再是秘密，而是一樣可供全球賽區共同學習的經驗，所以並不存在什麼「行為允許」或者是「洩密」，也不存在所謂的「公平」或者「不公平」。】
陸思誠回答完畢之後，給予他的是台下響亮的掌聲。
艾佳他們在看的錄制視頻。彈幕部分就像是直播時哪個隊員做出了精彩操作似的被刷了一波「666666」，當然也有個別人不買帳的──
【頭一次見把『洩密』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的】或者是【心疼TAT戰隊養了個白眼狼轉頭就賣隊友】，還有什麼說【人民幣比韓幣值錢】陰陽怪氣的，不過好在這些評論就三四個並不太多，很快就被別人刷的「666」覆蓋了過去。
而此時，大概是台下的噓聲太大，陸思誠臉上的冷漠也過於明顯，主持人顯得有點兒狼狽地結束了這次的採訪，最後胡亂做了個結束語就把陸思誠放走了。
她自己也是匆匆離開了臺上。
YQCB戰隊經理小仙感慨︰「我是不曉得隔壁經理小瑞怎麼想，要是用這種問題用來採訪我們的隊員，我懷疑自己可能這會兒已經舉著菜刀，把刀刃面向導播組了。」
「你可以現在發微信採訪他有沒有這麼做。」艾佳懶洋洋地說，關上了手機。
「不知道那些提供問題的人怎麼想的，這種問題也敢往上提？」小仙「嘖嘖」兩聲，「那女主持人也是一臉興高采烈，不知道自己提的問題很可怕嗎？」
涼生︰「要麼是傻，要麼是明知故問的惡毒。」
「應該是故意的吧，」今陽稍微坐起來了一些，眨眨眼看著坐在前面一排的小仙，「怎麼，你以為因為有提詞卡，所以這些問題就都是別人提供給主持人，主持人只用照著念嗎？」
「……難道不是？」小仙愣了下，「我沒注意過這個，一直以為這些問題都是媒體提的，然後導播組整合一下再交給女主持人。」
「媒體提問？三個問題裡最多只有一個是這種，一般這種問題確實是通過了審核才往上放的，但是那只是一部分，」今陽「嘖嘖」搖頭，同情地說，「剩下的問題其實都是主持人自己想的。」
眾人沉默。
看上去對這個事實有些震驚──
而這些直男們，難以想像他們已經在LPL打了整整兩年了，除去沒有正規常規賽的前面一年多，他們表現得對LPL的認識，只停留在他們需要知道的那部分而已。
「……不是，妳怎麼知道啊？」小仙問。
「我做過TGA的主持，那時候他們告訴我都是這樣的。」今陽面無表情地說，「相信我，我和你們一樣震驚，當時心想的是︰如果哪個主持人討厭或者特別喜歡一個選手，想要給他帶點兒話題和節奏，那可他媽真是太方便了。」
小仙想了想，然後露出個細思恐極的表情。
──看樣子似乎是想到了今晚這女主持可能來者不善，她甚至有可能是TAT戰隊的粉絲，對於陸思誠回國這件事，她並不是特別滿意。
──要麼就是她喜歡陸思誠到失去了自己的大腦，想要做點什麼令他印象深刻。
艾佳聽了今陽的話，拿出手機想要搜一下那個女主持人的微博，想了下結果發現自己壓根沒注意人家的名字。
今陽看艾佳的手懸空在手機螢幕上要下不下的，扯了下他的袖子問︰「你幹嘛？」
「想去看看這個女主持人的微博被陸思誠或者ZGDX甚至是YQCB的粉絲爆破了沒有，原本是想以同情的心態圍觀，」艾佳面無表情道，「現在是以幸災樂禍的心態圍觀，順便也許可以給噴得最得力的那個點個讚。」
「然後呢？」
「我不記得她的名字。」艾佳老實道。
今陽露出個有點滿意的表情︰「怎麼不記得了？」
「今天和這個女主持最近的接觸就是她和我們擦肩而過上臺準備採訪的時候，而那時候我恰好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在妳的身上。」
今陽隱約地微笑起來。
她想告訴艾佳女主持人的名字腰牌就掛在腰上，她叫「櫻花」。但是想了想最後她還是決定閉上嘴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伸手戳了戳艾佳︰「現在對我之前說的那個提議動心了嗎？」
艾佳瞥了她一眼︰「什麼提議？」
今陽︰「與其擔心自己哪天像個傻子似的被不安好心的主持人帶節奏，坐在臺上採訪著你的是你親愛的女朋友這件事不是更令人安心？」
「並不是所有的主持人都是今天那個女瘋子那樣，其他人明明都做得很好，」艾佳瞥了今陽一眼，「把妳放在臺上這件事才令人感覺不到絲毫的安心。」
「為什麼？」
「……」
因為妳情商真的也蠻低的。
再加上偶爾智商也跟著掉線，萬一哪天腦子不開竅又提出那種「五級的時候為什麼不用R技能」的蠢問題，我他媽上哪兒給妳救駕去？
那可是全國直播啊──
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能把妳淹死。
………………想想都害怕。
艾佳伸手摸了摸他親愛的女朋友的狗頭，仁慈地說︰「我說了，妳這樣的仙女，合適在家供著，不合適出去拋頭露面。」
今陽認真上下打量了下艾佳︰「你是怕我給你丟人吧？」
「不存在的。」艾佳讓自己看上去義正詞嚴，「問題是那麼多攝像頭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照著，我怕我掩飾不住自己對妳的愛意，萬一露陷怎麼辦？」
「那我們分手之後我再去做主持人。」
「那我就是掩飾不住的恨意了，一樣有故事得很。」
「……」
……
晚上。
酒店房間內。
躺在床上，今陽的微信閃爍著收到了一系列的截圖──
隔壁的某位截圖了一系列的貼吧言論截圖，例如︰
【今天的主持人小改改是不是腦殘了？問得什麼的狗B問題？】
【除了長得好看一無是處，說話也說不利索，看見她笑我都想吐，嘔！】
【樓上別這麼說，給我日還是要日的︰p】
【我都替陸思誠尷尬，虧他還能這麼禮貌地把所有問題都回答完……希望官方注意一下影響，好歹是個大賽區，希望有點牌面，能別什麼公交車都往臺上放嗎？】
一系列的言語攻擊夾雜著不堪入目的文字騷擾，讓今陽原本對那個女主持人還有一滴滴討厭的心立刻變為茫然──
【陳小姑娘︰哪來的截圖，說話那麼髒？】
【小崽子︰妳就別去湊熱鬧了，反正妳知道做主持人犯一點點錯可能就會被人家diss到地老天荒這件事就對了。】
【陳小姑娘︰……】
【小崽子︰所以老實在家待著，讀妳的書，別整那些有的沒的。】
【陳小姑娘︰是你拽著我做主持，看比賽，滿世界亂跑讓我半隻腳踏進這個圈子，現在我想乾脆兩個腳都站進來算了，你為什麼又著急忙慌地把我推出去？】
【陳小姑娘︰我不怕被人家罵。】
對面沉默了大概三十秒。
他發過來言簡意賅的兩個字──
【小崽子︰我怕。】
甚至連多餘的解釋都沒有。
這強硬又顯得過度到有點變態的保護欲。
今陽對著手機螢幕翻了下白眼，默默地對著手機做了個鬼臉自言自語「老娘懶得跟你說」，想了想，切出聊天框，找到她老爸的微信──
【陳小姑娘︰爸！！！！！！！！！】
【cwm︰幹什麼，幾點了還不睡？】
【陳小姑娘︰我研究生不讀英語了啊去讀播音主持好不好？！！！！！！！】
【cwm︰？】
【cwm︰不好。】
今陽︰「……」
目前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對她的心血來潮表現出的態度令人震驚的一致且統一表現出了對此連一句話都懶得多逼逼的堅決反對……
今陽氣得差點把手機扔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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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在今陽為了艾佳和她爸的堅決態度抓狂的時候，隔壁房間，艾佳正發出他的第三百次嘆息。
隔壁床上，放鬆地趴在小仙的床上，涼生像是死狗似的翻了個身，懶洋洋地說：「我還以為該嘆氣的是我，這個春季賽揭幕賽被人家0：2的人──以前隔壁戰隊輔助小胖叫我爸爸，剛才他發短信開口就是『兒啊睡了嗎』。」
艾佳：「……」
涼生：「瞧瞧貼吧怎麼說我的──『在今年之前，YQCB書生號稱下路拴條狗都能贏，現在，他就是那條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無情。」
艾佳：「你還去看貼吧。」
小仙聞言才想起來這次忘記沒收他們手機刪貼吧APP，伸手想搶他手機，涼生伸手把手機壓自己屁股下面：「貼吧一天瞎幾把亂說但是偶爾也有大神的，百分之一的機率也好，我就想看看ZGDX為什麼贏──」
小仙：「因為S3總決賽被LCK運營打法捶爛，然後S4春季賽又重溫噩夢，這還用問？」
涼生翻了個身，把小仙的床蹭得亂七八糟，吧唧了一下嘴：「那我們也去買個韓國人。」
「好啊，就買個韓援輔助吧，你去當一條真正的流浪狗。」
小仙笑得一臉燦爛，伸手從涼生屁股底下掏出他的手機看了眼──其實就還好，罵YQCB下路組合不太多，基本都是在吹ZGDX的新打法非常LCK，陸思誠帶回來的東西不簡單，這個賽季ZGDX成績恐怕要不同凡響，吧啦吧啦……總之就是陸思誠果然貴有貴的好，不服憋著。
倒是罵YQCB新中單的帖子又不少。
官方微博下面基本也是一樣的畫風。
首戰不利，小仙正琢磨要不要給小中單做下心理教育……見涼生坐起來一臉譴責地看著自己，明顯是對「買個韓援輔助」這話強烈不滿，小仙臉上的燦爛笑容沒有絲毫的減弱：「看毛線？」
涼生不服氣地伸腳踹他：「你給我教皇！我也能打爆陸思誠加小胖！你倒是給！」
小仙被他踹得搖晃：「給不起啊，你把你的工資都給人家人家都不一定願意來……而且你把一樣的話跟小暖說說？」
「……」
提到現任，拒絕被挑撥現在下路夫妻關係的涼生一臉抗拒地閉上了自己的狗嘴。
成功解決掉了一個，小仙轉向艾佳，準備解決另外一個：「你呢？這位飲水機管理員同志，你又為什麼嘆氣？」
「我媳婦兒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估計是被今天這主持人雷著了，居然起了想要來當LPL的主持人的心思……」艾佳愁眉不展，「就她這樣，當個幾把主持人！」
「不是挺好的嗎，」小仙淡定道，「夫妻二人在一個圈子有話題啊，八支戰隊四十個首發，把你自己刪了還剩三十九，天天大被窩一蓋講人家的壞話加八卦，一個月都不帶重樣的。」
涼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仙：「特別是涼生這種狗，夠你講兩天。」
涼生：「……」
「就她這樣的，當個毛主持人，你知道我怎麼認識她的？」艾佳認真回憶了下，「那天我在網吧，看著一群人在圍觀個進了遊戲走路怎麼走都沒鬧明白的小姑娘，出於憐憫，我上去教她怎麼走路；她學會走路的第二秒，上淘寶買了個1288的龍琴皮膚，宣布找到了遊戲的樂趣。」
小仙：「……」
涼生笑嘻嘻：「賺了，現在龍琴可不止1288。」
艾佳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等她哪天真的有機會採訪你，試圖跟你在檯子上聊龍琴皮膚的時候，希望你還能笑得那麼開心。」
涼生：「……」
艾佳還把後來「五級怎麼不放R技能」的故事也講了一下，並著重渲染了知道自己犯錯之後今陽是如何的沮喪──前提是，那一次還被艾佳完美救場，壓根沒人罵她，她都像是天塌下來了似的……
到了LPL賽場上，那可是全國同步直播，真要有什麼岔子，她還不得去跳樓啊？
艾佳說著說著，自己都越說越害怕：「你說這主持人她能做嗎──再加上網上那些吃瓜人，咱們大老爺們都知道輸了比賽刪貼吧刪QQ，今天那主持人就是蠢了點，心思歹毒了點，張口公車就來了……」
涼生猶豫了下：「你曉得你把你家媳婦兒形容成了活在象牙塔上的公主這件事吧？」
艾佳「哦」了聲，看上去一點不想反駁這件事，理所當然道：「她就是啊。」
小仙：「……」
涼生：「……」
艾佳揉了下臉：「我一直在努力給她灌輸關於『電競很不錯』的正面印象，當然我知道她不可能永遠不意識到這個圈子確實有不好的一面，但是如果可以，我至少希望她不是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去體驗這些不好的事。」
涼生和小仙交換了一個眼神兒，涼生問：「戀愛中的少年都是這麼噁心的嗎？」
小仙搖搖頭：「我覺得雖然手法智障，但是頗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壯志，如果說為LPL歸來的你誠哥是天邊的月亮，那我們飲水機管理員同志，至少也是天邊最閃亮的那顆星──」
涼生發出一聲短暫的嘔吐聲。
小仙踹了他一腳：「真的，難道不是非常感人──大老爺們繡花，容易嗎？心有猛虎，細嗅薔薇！就你這樣的，永遠當不了猛虎！」
涼生短暫嗤笑，相當能屈能伸：「那我就當薔薇。」
小仙不理他，意味深長地伸手拍了拍艾佳的肩膀。
於是涼生在旁邊涼嗖嗖道：「本隊長記得曾經提醒飲水機管理員同志，把公主從城堡裡偷偷帶出來，就要做好劈荊棘，斬惡龍，讓她在哪都是公主的覺悟……現在看來，我們飲水機管理員同志把這點貫徹實施得特別徹底。」
小仙鼓掌。
艾佳又嘆了口氣，愁眉苦臉地倒回床上：「我是覺得今天那個主持人也就一般討厭，一個主持人能影響什麼？」
小仙：「一個主持人能影響什麼？」
艾佳：「是啊，能影響什麼？這被罵的規模，都快趕上揭幕賽被0：2的YQCB了。」
小仙：「……」
涼生：「……」
涼生：「我提議這就申請修改大名單把這個逼的名字一起掛出去，下次，要被罵一起被罵。」
小仙：「我看行。」
艾佳：「……」
……
也許今陽說得實在是有點對，比如艾佳確實是烏鴉嘴什麼的──
在他剛剛質疑完「一個主持人的採訪再爛能影響什麼」這個問題之後，幾乎是立刻的，他的疑惑就得到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回答。
春季賽開始二周左右，大學生放假，整個英雄聯盟職業聯賽也進入了春節休賽期……今陽忙著處理她姐過完春節去醫院的事，並沒有空理會艾佳的死活，而艾佳也不急著回家面對他爹媽給彼此添堵，琢磨了下，乾脆溜達去了S市，住在YQCB戰隊基地。
正好殺千退役搬走之後，他以前住的房間空了下來，那房間是基地最大的房間，原本涼生和小暖摩拳擦掌準備搬進去，但是奈何這兩人拖延症犯病，沒等他們抬一抬自己的懶屁股從這個房挪到那個房，艾佳來了，並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最後，那個大房間變成艾佳和新中單愛殺的窩。
艾佳得以近距離圍觀一個飽受人們詬病的新手的心態是怎麼樣一步步走向駕崩的──其實無論是排位賽訓練還是訓練賽，愛殺作為臨時頂上來的選手都做得非常不錯，YQCB在這種情況下，大部分的訓練賽居然是贏的（雖然依然被ZGDX摁在地板上摩擦）……而且，愛殺偶爾還能carry兩把。
但是正式比賽上，不知道怎麼的，他就是表現得不如人意。
在YQCB春季賽第四場比賽，也是年前的最後一場比賽中，YQCB戰隊對戰老牌戰隊紅箭，第一把愛殺上來就送一血，後來是涼生帶著小暖在下路力挽狂瀾拿雙殺，強行下路carry起來拿下比賽。
第一把比賽結束，官方微博下的評論就炸了──
【真的不懂YQCB的管理層在想什麼，這麼菜的中單你們也用！】
【沒殺千的本事就別拿卡牌，LPL的牌面英雄被你玩成這樣，丟人。】
【隨便一區一個鑽石中單可以和你們中單掰掰手腕，你們這也算世界頂級戰隊？】
【我求你們了，換中單！！！！】
【上次那個主持人說什麼ZGDX下路太強，不好意思，我看就是YQCB中路太菜，菜被人2：0帶走。】
【哇，不是買了個TGA中單嗎，求你們了如果他還沒死，請把他抬上來。】
新賽季，英雄聯盟開了一個「超凡大師」以上，全服勝點前兩百名才有的稱謂，叫「最強王者」──
此時，除了艾佳之前忙著期末考試外加偶爾涼生和他雙排輪著掉鏈子俯衝鑽石之外，他目前還在一區超凡大師分段苦苦掙扎。
而愛殺，早就王者五百多點，排名全服二十三位。
這些人鬧著把艾佳抬上來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艾佳看著這些評論，恨不得擼袖子上去讓他們趕緊閉嘴──然後這個時候，第二把比賽開始了，愛殺的表現居然還他媽不如第一把，他整個人彷彿完全不在狀態。
辣眼睛的炒作比比皆是，最可怕的一波莫過於卡牌飛下路，原本是幫下路抓，結果對面AD絲血逃回防禦塔下──
愛殺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在涼生指揮著「撤撤撤」的時候，忽然一個閃現進了對方的防禦塔，然後被防禦塔打了一下，殘血被對方AD平A收掉。
艾佳在台下看得除了「……」只有抓心撓肺，平板上，直播平臺彈幕完完全全被各種「？？？？？？」「閃現送媽」「這個中單開始了」「本場MVP：紅箭、愛殺」「這個逼笑死我了，真的秀」刷頻……
艾佳慶幸此時比賽中的隊員看不到彈幕。
然而隨後他又不幸地發現，第二把比賽這一波閃現送人頭，愛殺自己把自己的心態秀蹦了，節奏亂的一塌糊塗──
根本沒發揮出他平日水準的一半。
操作如同行屍走肉。
最後，YQCB雖然2：1拿下了紅箭，但是因為第二把完完全全是因為中單被壓成了傻狗輸掉，一時間，愛殺簡直成為了路人嘲笑的對象，YQCB粉絲們憎恨的對象。
回到基地，愛殺沉默地回到房間。
涼生看著那扇緊緊被關起的房門，嘆息：「YQCB的中單難道是受了什麼不得了的詛咒哇，怎麼各個都委委屈屈地當起了背鍋俠？」
艾佳：「你這麼說，我很害怕。」
涼生：「別害怕，你連隊長的房間都敢搶，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艾佳：「……」
……
第二天，大部分隊員回家過年。
基地裡就沒剩下幾個人。
作為基地留守孤兒，被涼生冷嘲熱諷時時刻刻提醒搶房間之痛，艾佳也不嫌棄，做好了一個新隊員該做的一切：沒事幹就帶著他們的隊長開開車，上上分。
打排位賽艾佳還是穩的，看在分的面子上，終於在這晚半夜一點多，美滋滋地中路carry情況下躺贏吃了一把分後！涼生轉身，主動問艾佳吃不吃肯德基宅急送，達成了碎冰行動──
艾佳一點沒跟他客氣，要了四對雞翅，一個漢堡。
「你他媽多久沒吃肉了？」涼生一邊下單一邊心疼。
「反正肯德基這種高檔餐廳是真的吃不起。」艾佳坐在電腦前面面不改色。
涼生嘆了口氣，嘟囔了聲「暗示俱樂部拖欠工資，下回你讓老闆給你買肯德基」，然後又抬起頭：「年前大出血了，還有誰要吃宵夜……噯，小殺，吃伐？」
此時愛殺滿臉陰沉地坐在自己的電腦前面，沒理他，
涼生看了他一眼，轉過頭看著自己旁邊的艾佳，一臉很害怕地用口型說：咋了這是？
艾佳搖搖頭，表示他哪知道。
兩個人站起來，門神似的整整齊齊站在愛殺身後，發現他正打一把排位，然後……和他的隊友吵起來了。
原來是這把，愛殺又選了個卡牌（可能是因為玩的不好要多練），玩得有點坑，二十多分鐘0/4/2的戰績……然後就被隊友瘋狂輸出了。
【ZGDX、律：我日你媽，中路玩得什麼東西，不會玩中單就讓位，跟我搶什麼中，拿個卡牌玩個什麼幾把毛出來？】
【ZGDX、律：當然，我也不會玩卡牌，所以我他媽排位也不瞎跑出來坑人。】
【ZGDX、律：正如我知道自己打得菜，不會鬧著要當首發，跑去職業聯賽上坑隊友2333333333333】
【ZGDX、律：你打得那麼菜，到底為什麼要硬上啊，老老實實當替補不好嗎，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啊兄弟！】
艾佳：「……」
涼生：「……」
艾佳抽了抽嘴角：「誰？」
涼生：「隔壁替補中單，陸嶽，就之前提到過的陸思誠的親弟弟，刺頭一個。」
艾佳：「……」
艾佳：「替補何必難為替補。」
涼生：「現在愛殺是首發了，你可以理解為嫉妒。」
【YQCB、愛殺：說夠了沒？】
【ZGDX、律：你說尼瑪呢，菜狗。】
【ZGDX、律：老子這把被你坑下大師了，操！】
【ZGDX、律：倒了八輩子霉遇見你，正如你隊友一般，不過他們更慘，要天天面對你，還要面對明明是你個坑比坑輸比賽的情況下，還被主持人甩鍋到下路！】
涼生：「……………………這個逼還要帶我下場。」
艾佳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拍拍一臉無辜的涼生的肩膀。
【ZGDX、律：那主持人你給塞了錢啊，這麼埋汰你們隊伍下路給你洗白──畢竟現在整個LPL誰不知道，YQCB的菜逼中單就是個名副其實的突破口！】
【ZGDX、律：好可憐哦，就因為你，YQCB才被ZGDX打爆。】
於是。
那個主持人的話，間接地…………………………成了壓死愛殺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艾佳和涼生誰也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愛殺已經怒紅了眼，他甚至沒有再打字跟隔壁替補中單多廢話一句，罵了聲「操」彈跳起來，滑鼠一砸，以迅雷之勢撲向門口！
艾佳「哎呀」了一聲，想伸手拉他都沒拉住，愣是看著愛殺衝出了基地，來到隔壁戰隊基地門前狠狠踹了一腳：「滾出來！裝尼瑪孫子！」
那響聲，驚天動地。
沒一會兒，隔壁的小崽子也活力四射地拉開門，在他身後的ZGDX輔助胖子尖叫著「陸嶽你他媽幹啥」的時候，他撲了出來，迅速和愛殺扭打成一團！
涼生在旁邊看呆了。
最後還是艾佳習慣了人在江湖飄的節奏率先反應過來，一個箭步上前，憑藉身高優勢和多年來的打架經驗，三下五除二地分開了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小崽子──
艾佳嘟囔著「差不多的了啊夜深人靜的」，架著愛殺的胳膊將他往後拖，陸嶽還揮著拳頭想往上撲！
愛殺一偏腦袋，陸嶽的拳頭照著艾佳的下巴就擦了上來──小崽子骨頭還挺硬，艾佳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嘶」了聲瞪著隔壁戰隊小崽子警告：「你他媽別碰著我啊，再來一下試試？哥脾氣不那麼好。」
直到隔壁戰隊的首發中單聽見動靜跟著走出來，一把拎住陸嶽的領子，將他往後拖了下，這鬧挺的兩人才徹底分開。
艾佳也拎著愛殺被抓的亂七八糟的衣領把他往門裡一塞，下巴突突跳著疼……平白無故挨了這麼一下，心裡那個火大，簡直沒話說。
這時候口袋裡手機響了，艾佳接起來看都沒看，凶巴巴地「喂」了聲，咆哮：「幹嘛，打架呢，有屁快放！」
電話那邊因為震驚安靜了三秒。
然後一個比他還凶的女聲響起來：「你再說一遍你在幹嘛？！」
艾佳：「……」
操。
操。
操。
絕望三連。
公主對騎士拔出了她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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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小崽子！說話！心虛啊！」
「……」
「你去S市之前怎麼說的──絕對不惹事生非！現在你在幹嘛！」
可能是今陽憤怒的聲音直接突破了電話應有的隔音，在旁邊試圖安撫愛殺的涼生都聽見了，他轉過頭看著舉著電話一臉「我已死亡」的艾佳，咯咯笑了下：「看來你也是被猛虎嗅的薔薇。」
艾佳瞥了涼生一眼，拒絕再聽他像個老母雞似的笑，抓著電話閃到一旁，用強行鎮定的聲音說：「我說錯了，是我隊友剛才和隔壁戰隊的起了爭執，兩個小孩打起來了，我是勸架的那個。」
今陽停頓了三秒。
然後冷靜地說：「我不信。」
「……」艾佳真的想掐死她再自己去跳樓，他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聽上去非常無辜，「真的。」
「開視頻，讓我看看你，現在。」今陽說，「如果你是勸架的那個，那你現在應該毫髮無損──你最好現在照照鏡子看下臉上是不是完整的，每一根髮絲都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否則你就是在撒謊，罪加一等。」
她說完「啪」地掛了電話。
艾佳聽話地抓著電話衝去廁所照了鏡子，然後發現他的下顎肉眼可見地有些犯青──這和他因為想到了別的事立刻開始同步犯青的臉色交相輝映。
艾佳：「…………………………」
他的手機開始震動，這表示今陽那邊已經發起視頻邀請，艾佳不敢接，轉身衝回客廳，問坐在沙發上試圖教育愛殺怎麼可以這樣的涼生：「薔薇，不抱希望地問一句，你有粉底液嗎？」
涼生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艾佳一眼。
艾佳嘆了口氣，伸手接了視頻，在今陽來得及說什麼之前，搶先說：「妳知道如果兩條狗瘋狂地咬在一起，沒有牽引繩的情況下主人去拉架的話，也是有可能誤傷這件事吧……兩個打架的小孩的小孩各個都快一米八了。」
艾佳說著把手機轉過去，讓今陽看坐在沙發上的愛殺。
今陽微微瞇起眼，盯著艾佳看了半天，然後才慢吞吞地問：「怎麼回事？」
艾佳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一邊說一臉無奈──現在他也很有衝動想把那個滿嘴跑火車的女主持人揍一頓，其實隔壁戰隊替補中單會這麼說，也是因為本來那之後大家要嘲笑陸嶽也會拿這個說事兒……
什麼「YQCB下路組合替中單背鍋好冤枉」之類的，這種話比直接罵他還難受。
現在這件事簡直成了愛殺的心結似的。
艾佳在給今陽講故事的時候，基地門又被敲響了……涼生去打開門一看，發現是隔壁首發中單明神壓著陸嶽來道歉的，陸嶽皺著眉頭一臉不情願，往那一站，不情不願地跟愛殺說：「不好意思啊，掉段了心情不好，亂說的。」
他看上去很不服氣，因為語氣惡劣又被明神狠狠K了下後腦勺，他「嘶」了聲，瞪了明神一眼。
隔壁首發中單看著年紀不小了，像是整個隊伍裡最沉穩的哪個……他手腕上還纏著繃帶，見陸嶽瞪自己，他又伸手摁了他腦袋一下：「看個毛？」
陸嶽「嘶」了聲，被他摁得一個踉蹌：「你手不是不舒服啊！還那麼用力！」
「我手斷了正好，你去打首發，用你的英雄勺（*英雄池，指選手會使用、擅長使用的英雄種類集合，當某個選手擅長的英雄特別少時，會被嘲諷「英雄碗」或者「英雄勺」），別人BAN掉個卡薩丁和沙皇，就把我們中單BAN掉了，快樂不？」
「你在人家基地說這個幹嘛？」
「你還知道丟人，你在排位賽大肆嘲諷人家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人家？」
「……」
陸嶽不說話了，看上去有點不甘心地屈服於隔壁首發中單……而此時，隔壁戰隊輔助小胖跟在後面，難得沒有嬉皮笑臉一臉沉重，聽到陸嶽那個鬼語氣，忍不住說了句：「一天到晚像個刺頭似的，沉穩點能死啊，這脾氣，早晚搞出大事。」
陸嶽回過頭兇狠地瞪著他：「就遊戲裡逼逼兩句怎麼了？」
小胖：「怎麼了，這不打起來了？」
陸嶽看著還想說什麼，涼生插嘴：「得了得了，都是小孩鬧一下很正常……沒受傷就行，噯，說句話，人跟你道歉呢？」他說著踢了腳愛殺。
愛殺看了陸嶽一眼，站起來，十分有創意地扔下一句「省省吧，黃鼠狼給雞拜年的」，轉身回房間，把門摔得震天響──
「誰是黃鼠狼？操！還有十來天才過年呢，拜個幾把年，會不會數數啊！」
陸嶽僵著個臉，讓人毫不懷疑要不是這會兒人都在，他可能會選擇再跟愛殺幹一架……那一臉躍躍欲試，看得周圍人都頭疼得不行。
艾佳皺眉，不耐煩道：「差不多得了，在這撒什麼野啊。」
陸嶽瞥了艾佳一眼，艾佳比他高了大半個腦袋，這會兒冷冰冰地與他對視了幾秒，陸嶽收回了目光，看著有點氣勢被壓迫住的不爽。
……但是他也沒回嘴了。
氣氛簡直修羅場，在場眾人都是一臉尷尬。
一時間沒人說話，直到艾佳手機裡，圍觀了整個過程的今陽問了句：「怎麼都不說話？」
突然冒出來個女聲，眾人齊刷刷把腦袋轉過聲源方向──
艾佳對今陽這熱心吃瓜群眾也是無話好說，再次在心裡罵了句「就妳這樣的還他媽想當主持人，LPL八支隊伍的節奏能被妳帶成《黃河大合唱》」……
對著陸嶽那兇惡的眼神兒閃爍了下，收了起來，高大的少年一彎腰捂著電話也開溜了，一個箭步衝回陽臺，一邊沒忘記跟電話那邊人說：「妳也聽見了，沒騙妳啊，別他媽磨刀霍霍向豬羊的，嚇唬誰呢妳！」
「過年了，殺豬宰羊不是很正常？……我那是懶得跟你計較，人家打架你往上湊什麼湊？」
「條件反射。」艾佳隨口答。
今陽挑起眉。
求生欲讓艾佳又條件反射地補充：「我這人就這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想像咱倆正式見面第一天，要是我裝瞎子淡定路過，我們的故事還沒開始就已經落下帷幕。」
「你在外面別惹事。」今陽說，「不然這故事剛開始就爛尾也不是不可能。」
艾佳：「……」
現在今陽看著是穿著睡衣坐床上，明顯是爬上床了準備睡覺之前給艾佳打了個電話，沒想到艾佳這邊還來了這麼個插曲……跟艾佳說了這麼一會兒話，她已經打了好幾個呵欠。
艾佳應了聲，一邊小心翼翼觀察今陽的臉，發現她最近可能忙得睡不好，眼底下都有黑眼圈了……一邊嘟囔著「妳怎麼和我媽似的」，想了想又不帶多少情緒地說：「哦不對，我媽現在不管我死活。」
「……」
今陽盯著艾佳的臉，看他下巴淤青還滿臉自嘲，那樣子可愛又可憐……停頓了下後，今陽用冷靜的語氣說：「忽然覺得有點想你了。」
今陽看似隨意一句話。
艾佳瞬間熱血沸騰，一時間渾身的細胞好像都活過來了集體起立唱讚歌，還要強行假裝認真地說：「妳這話留著早一個月還沒放假的時候坐在妳奶奶家床上說，說完，我現在可能已經掛在妳窗戶上了。」
「我現在就在奶奶家。」今陽笑了，「正經點，我認真的。」
艾佳很正經地說：「沒人告訴妳我不認真，現在讓我抱妳，我能把妳腰勒斷。」
今陽輕笑了聲：「搞得你好像抱得到似的……對了，我今天跑完醫院，才給我姐定下來，明天還要帶她去體檢做治療方案什麼的──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艾佳「哦」了聲，慢悠悠地最小化螢幕打開支付寶，一邊查看機票一邊隨口說：「明天回。」
今陽看著有點兒高興，又不太相信：「怎麼可能，我還以為你趕大年二十九才回。」
本來確實不可能。
因為妳說想我了。
所以沒有什麼不可能。
我恨不得坐今晚半夜的飛機回去──
然後在第一縷太陽照進妳的窗之前，在樹上的鳥吵醒妳之前，在樓下賣豆腐腦早餐鋪子的擔子支起來之前……
坐在妳床頭的窗棱上，跟妳說：早安。
艾佳：「………怎麼不可能，我在心裡都為妳念完一首詩了。」
今陽：「淫詩嗎？」
艾佳：「妳就這麼想我？」
今陽：「我才幾天沒看到你，你就打架去了，你指望你有什麼好形象──」
艾佳簡直想要對月長嘆：「這話題能不能結束了我的姑奶奶──隔壁那個小崽子比我們隊小崽子看著凶，我要是不出手非把人給打壞不可，難道站在旁邊看嗎？我們隊長是真的站在旁邊看了，但是我不怪他，他要是上了最多落下一個二挑一雙雙被人暴揍的下場。」
「你還挺自豪鎮壓住你們隔壁戰隊的小崽子。」
「狼族總能嗅到同類氣息的。」艾佳淡淡道，「他這叫有自知之明。」
今陽嘟囔了聲「哈士奇」。
與此同時，艾佳已經完成了買機票的過程，他淡定地看著自己買下早上七點起飛的機票，估算著要去機場的時間，然後催促今陽早點睡。
今陽不疑有他，應了聲就去睡了，睡之前警告艾佳趕緊去給下巴擦擦藥，因為下巴有傷，他看著更像是流氓了。
……
這天晚上今陽睡得還挺踏實。
可能是因為白天奔波於醫院的事實在是累了，和艾佳互道晚安之後她腦袋沾著枕頭就睡著了，且一夜無夢。
第二天，她破天荒地睡到了十點鬧鐘響──鬧鐘響的時候，她伸出手迷迷糊糊地想要去把鬧鐘按掉再睡一會兒……胡亂拍了幾下，她不覺得自己拍到鬧鐘了，但是鬧鐘的聲音還是停了。
她有些困惑地停頓了下，手在床頭撈了兩撈，然後鬧鐘沒撈到，反而是碰到了另外一隻大手──
今陽拍到那溫熱的手背時，整個人都被嚇懵了，一下子從被窩裡冒出腦袋，感覺到自己的床旁邊果然陷下去一大塊：就像活生生多了個人似的！
「……」
正想要放聲尖叫，這時候旁邊伸出來一隻大手，捂著她的嘴將她連人帶被子一把穩穩地抱住──他的手臂死死地抱著她的腰，腿也搭上來像是八爪魚似的摁住她，熟悉的氣息鑽入鼻中，今陽聽見有人趴在她耳邊說：「噓，是我。」
少年的嗓音還帶著清晨特有的沙啞。
「……………………？？？？」
今陽猛地愣了下，狂跳的心還沒回復正常跳動頻率，這麼一下還差點兒以為自己真的睡糊塗了睡出了幻覺……
直到捂在她嘴上的大手慢吞吞挪開，少年像是一頭毛茸茸的大型犬蹭到她耳邊，親了一口，喜滋滋道：「我回來啦。」
「……」
今陽推開他，飛快地跑去洗漱，然後重新猶豫地回到床邊……直到艾佳又把她拉回被子裡。
「偶像包袱那麼重。」艾佳嘟囔。
今陽抬起頭，看著少年擁有漂亮弧線的下顎，那上面還帶著一小塊淤青。
今陽眨眨眼，從被窩裡伸出手，摁了那小塊淤青一下。
少年「嘶」地皺眉縮回自己的脖子，今陽這才覺得很神奇似的瞪大了眼：「你真回來了？什麼時候？怎麼進來的？」
艾佳抱著她，只知道笑，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歪了歪腦袋微微瞇起眼問：「外面有點冷，我能不能也進被窩啊？」
喔，還知道問。
這會兒今陽心裡被這驚喜嚇得還沒回過神來，看他這乖小狗的模樣，心軟地拍拍被窩。
在他伸手掀被子也跟著蹭進今陽暖烘烘的被窩時，今陽看見了書桌前半打開的窗戶……陽光從外面傾瀉而入，此時是上午十點多幾分鐘，樓下社區裡已經隱約響起了吃完早餐，買菜回家的街坊鄰居的對話。
今陽伸手擰住艾佳的臉：「你爬窗戶？」
艾佳懶洋洋地說：「早就告訴妳要裝防盜窗了？」
今陽擰得更用力了些：「我說了方圓十里之內就你像流氓，然後也只有你爬我窗戶──」
「別別，疼。」艾佳一邊說，這會兒伸手，在被窩底下抱住今陽，結實的手臂隔著薄薄的睡裙固定在她的腰間，他低下頭，埋在她的頸脖處深呼吸一口氣，心滿意足地說，「看，抱到了。」
今陽隱約想起昨晚，艾佳說想抱她時，她隨口嘲笑「搞得你好像抱得到似的」什麼的。
她低下頭看著鑽在她被窩裡的人──
然後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
他們的唇瓣碰到了一起。
艾佳小心翼翼地含著她的唇瓣，用舌尖細細描繪……唇舌觸碰的聲音在被窩裡彷彿無限地被放大，耳邊，聽見的卻是窗外的鳥叫。
直到今陽的氣息有些不穩，她感覺到艾佳的手臂力量收緊越發將她摟入自己的範圍內，彷彿要將她活生生揉入自己的懷抱入胸膛……
叩叩。
門被人從外面敲響。
「陽陽，起來吃早點沒啦？妳爸爸打電話給我，說妳等哈還要送圓圓去醫院體檢的哦？」
今陽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小臉一陣泛白之後又迅速脹紅，她把腦袋鑽出被窩「喔」了聲應了聲「我起來啦等一下」，那個「下」字剛念完──
又被少年大手扣住後腦勺，緊接著又是一陣彷彿要將人生吞活剝的索吻！
「嗚唔……」
今陽被壓在被窩裡面吻得上不來氣兒，雙手扣在他的肩膀上，只感覺到他身上冰冷的牛仔褲卡在自己的膝蓋中間，睡裙被撩起來了一點……
他一隻手壓住她的手腕在枕頭邊，另外一隻手固定在她腰際……
屋外響起老人從房門邊走開的腳步聲。
直到今陽的唇瓣都變成了略微紅腫的嫣紅，他這才放開她的手──右臉立刻被輕輕的一巴掌拍了下，艾佳配合地偏開臉，然後他披著被窩看著她怒視自己，笑了。
伸出舌尖舔舔唇角。
「萬一我奶奶聽見怎麼辦？」
「妳不是說妳奶奶不愛戴助聽器？」
「這是你亂來的原因嗎？」
「不是，」艾佳理直氣壯道，「昨天妳說妳想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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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對於艾佳這一波滿分的回答，今陽慷慨地給予了他一個有力的懷抱──懷中的軀體並不柔軟，然而卻鮮活有力，透過他的胸腔，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有力在跳動。
那樣的熱情是實實在在的，讓她也跟著不由自主地產生了共鳴。
──這是她的。
──他是她的。
──都是她的。
今陽曾經在某本書裡看過這樣一句話：戀愛的過程固然是辛苦的，自我懷疑，考驗忠誠，忍受分隔兩地，上刀山，下油鍋……但是，它值得。
「在一起多久了，嗯？」艾佳抱著她，用像是夢幻一樣的聲音說，「我盼了多久，才盼來一句：想你了。」
今陽親了下他的耳朵：「開心？」
「開心，」艾佳微微瞇起眼，甜蜜地說，「說說看妳是怎麼良心發現的？」
「……」
這個問題，今陽回答不上來。
她只是記得這兩天忙得好像行屍走肉，天天起早貪黑地打聽醫院，療養院，精神康復中心，她忙得顧不上去查期末考試成績，想不起世界上還有艾佳這號人，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男朋友──
直到昨天。
她到一家精神康復中心以家屬的身份和醫生談了談，醫生詳細地問了下陳圓的狀況，主要是問她是否出現幻覺，妄想症；是否給家庭帶來沉重負擔；是否出現孤僻，暴力，精神緊繃或對鏡獨笑；是否語序凌亂，詞不達意……
今陽發現陳圓能對號入座百分之八十，比如精神緊繃什麼的……對鏡獨笑是沒有的，但是她經常對著自己的畫能自言自語好一會兒──
而且她的枕頭底下有一把菜刀，因為表哥叫她吃飯，被她舉著菜刀追到走廊。
於是醫生建議她儘早安排入院治療……當時今陽只知道自己心中最後一絲絲渺小的希望也破滅了。
後來她跟著醫生參觀了整個精神康復中心的設施和活動娛樂室，在那裡，她看到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身穿藍白條紋病服，蹲在一把椅子上，在他的面前桌子上放著一把鍵盤和一個滑鼠，當然，僅此而已──
那只是一把鍵盤和一個滑鼠。
但是少年很緊張地在摁著鍵盤和滑鼠，當醫生靠近他的時候，他並沒有察覺太多，只是當醫生彎腰問他在幹嘛的時候，他一邊緊緊地盯著面前空曠的桌子，一邊用緊繃的聲音說：「25人英雄大明宮，全服首殺成就！全服首殺成就！安祿山馬上就要進入P4──最後10%，全體準備扶搖跳，純陽無敵落，三二一起──！」
少年的聲音響徹休息室。
醫生直起腰看向今陽，聳聳肩：「聽說是為了打遊戲，三天三夜沒睡覺，就變成這樣啦──送來醫院的時候嗓子都喊啞了……」
「所以他真的是首殺嗎？」
「據我所知，他被送進醫院三天後，那個遊戲的這個副本的這個什麼安祿山boss首殺才被另外一個專業團隊拿走了。」
「……」
「現在，遊戲好像下個月都準備更新新版本了。」
今陽不由得一陣唏噓。
「我們的病人只有不具攻擊性的才被允許使用公共休息室，情節輕的甚至有自由走動的權利……很正規，很安全。」
今陽盯著這個小孩，然後並沒有告訴醫生，她覺得沒有什麼不妥，只是看著這個抱著滑鼠鍵盤不撒手的小孩，她不幸地想起了自己那個天天蹲在電腦前「我有TP我有TP開大龍開大龍」面的男朋友。
以上。
今陽：「……」
聽說戀愛中的人，看誰都像自己的戀人，包括路邊的一條狗，包括路邊的電線桿子，也包括精神康復中心的一位病人……
只是今陽並不是很確定艾佳知道了真相之後，是不是還能那麼開心──所以在這個緊要關頭，她選擇乖乖閉上自己的嘴。
正好這個時候，緊緊貼著她的少年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今陽如釋重負地舒出一口氣，伸手拍拍壓在她身上小崽子的臉：「起來，然後從正門進來，吃飯。」
艾佳「喔」了聲不情不願地爬起來，他一讓開今陽就跟著爬起來，艾佳跳下床──然後在今陽低著頭找拖鞋的時候，他伸手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起來，又親了一下。
「別鬧，」今陽默默皺起眉，「找拖鞋呢。」
艾佳伸手，長臂一伸替今陽把一對毛絨拖鞋從床下面撈出來，然後抓起她的一隻腳，給她往腳上套……
見自己的腳踝被那大手捏在手中，今陽臉微微泛紅，想要把腳往回縮──
艾佳「嘶」了聲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腳背，然後將她的腳固定在自己的懷中，捂了一會兒，確定她不亂動了，才掏出來，給她把鞋穿好。
之後不等今陽說什麼，少年已經像是猴子似的翻出了窗戶。
今陽雙腳落地，顯得有些著急地走到窗邊，還沒等她那句「慢點」說出口，少年已經從二樓防盜網上輕輕一躍，輕盈又敏捷地落在了地面上。
彷彿是此時感覺到了今陽的目光，他抬起頭，興高采烈地跟她招招手。
今陽縮回了腦袋，在梳粧檯前面隨便擦了下護膚品，梳了梳頭髮──手裡正抓著梳子，這時候她聽見家門響了……梳頭髮的動作一頓，在奶奶慢悠悠地問「大清早地誰呀」時，今陽看見鏡子裡的自己不自覺地勾起唇角。
放下梳子，她拉開自己房間的門，探出半個身子一眼就看見在她家玄關，逆光而立的少年。
「唷，是艾佳！好久不見了喔，我還以為你回老家了呢！」
「陳奶奶！」
小崽子的聲音活力四射，把老人哄得賊高興，拉著他要他進來吃早餐。
今陽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看著她奶奶替她完成了一切的邀請和寒暄……只是在艾佳被拉扯著路過她，走向餐桌的時候，她靠在門邊懶洋洋地笑著說：「咦，同學，好久不見。」
聲音裡透著戲謔。
那吸引著艾佳轉過頭，仗著身高優勢，在陳奶奶看不見的高度，艾佳衝著今陽咧嘴笑，用嘴型說：我身上還有妳被窩的味道。
然後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真的好久不見。」
三分鐘後。
今陽和艾佳規規矩矩地一人佔據桌子一角，各自喝粥。
陳奶奶處理好中午的菜之後回房拿iPad看電視劇去了，今陽低頭捧著粥碗喝得認真，她的面前放著茄子、青菜等配粥的菜……今陽一邊喝粥一邊在心裡盤算要不要告訴陳圓，去精神康復中心的話最好表現得不要那麼有攻擊性，不然她將失去和25人英雄大明宮團本副本全服首發團長共處一室的機會。
今陽正想得出神。
這時候神速喝完一碗粥的艾佳放下碗，搬著板凳湊到了今陽的身邊，用手肘懟懟她：「我還是想聽聽關於妳想念我的細節描述。」
今陽：「……」
艾佳：「我坐凌晨的航班回家，馬不停蹄，在太陽升起之前把自己的腦袋放在了妳的枕頭旁邊，這點獎勵還該有嗎？」
今陽：「沒有特別具體的過程。」
艾佳：「？」
今陽用筷子夾起一根豆腐乳炒空心菜：「看到這根青菜了嗎？哪怕是看見這個，我腦子裡都冒出你天天吃饅頭餓得臉發綠的樣子。」
艾佳：「噢。」
艾佳的聲音聽上去就好像是他聽見了什麼甜蜜的情話，今陽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然後發現這傢伙還真的是一臉甜蜜。
他信了。
信自己是一盤豆腐乳炒空心菜。
今陽：「……」
交往這麼久，這是續今陽以為「我好像不喜歡他」的誤會之後，第二次覺得有點對不起她親愛的男朋友。
……
天氣在經過了深冬的寒冷之後，終於在春節過後有了第一場春雷。整個G市的冰雪都在消融，天寒地凍得人們根本不想從被窩裡伸出一根手指的時候，新的學期開始了。
校園內一片生機勃勃，歸校的學生們臉上紅撲撲地帶著寒假回老家被奶奶爺爺填鴨式揣出來的贅肉，發誓這個學期一定要好好學習。
過了初十五，S4的LPL休賽期也結束了，各個戰隊基本已經在年前完成了第一輪組內循環賽和跨組循環賽，準備進入第二輪小組循環賽。
LPL小組賽賽制為──
八支戰隊抽籤分為二組，每組四支戰隊。
三盤兩勝制，首輪小組組內迴圈，然後跨組迴圈，最後再回到小組組內第二輪迴圈，每個小組前二名進入季後賽，三、四名參與保級賽。
YQCB和ZGDX、HUAWEI以及大清亡了幾百年四支戰隊一起分到了A組；
CK、嵐、紅箭、裡德爾人四支戰隊被分到了B組──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A組是名副其實的死亡之組。
介於只有每組頭兩名才能進入季後賽，ZGDX在首輪組內迴圈外加跨組循環賽只輸一把CK的情況下以六勝一負戰績穩居A組第一，剩下各自四勝三負成績，YQCB戰隊和大清亡了幾百年戰隊，為了第二的名額，搶得頭破血流。
這一天，YQCB戰隊再次回到小組循環賽，將在當天晚上七點，第二次迎戰ZGDX戰隊。
因為現在處於和大清戰隊的最後搶分階段，每一個小分對於YQCB戰隊都顯得至關重要，所以無論是首發隊員們，還遠在G市只能用手機觀賽的飲水機管理員同志，都異常的緊張。
緊張到什麼程度呢？
今陽不知道YQCB戰隊首發隊員們怎麼想，她只知道飲水機管理員同志，連晚餐都沒辦法好好吃了──
從六點半，守在外語系學院門口上躥下跳像蚱蜢似的舉止開始，還有他那令人抓狂的、完全離家出走的思考能力。
今陽：「晚上吃什麼啊？」
「隨便，」艾佳目視前方，「我不餓。」
今陽：「我想吃小餛飩。」
艾佳語氣飄忽：「隨便，妳吃什麼我吃什麼，過年我媽捏著鼻子給了我壓歲錢。」
今陽：「小餛飩你吃得飽嗎？一會兒要不要給你再叫個蓋澆飯？」
艾佳「哦」了一聲，然後出了學校大門就要往對面走──然而小餛飩店就在學校旁邊，今陽一把拉扯住少年羽絨服的帽子，挑起眉：「去哪？」
艾佳一臉莫名低頭：「不是吃蓋澆飯？」
今陽：「……」
被關進精神康復中心什麼的，對那個25人英雄大明宮團本副本全服首發團長太不公平了，這個世界上明明到處都是比他還嚴重的人。
今陽面無表情地把她親愛的男朋友往旁邊餛飩店裡一塞，沒好氣地說：「我吃這個！」
艾佳抬起頭看了眼這店鋪招牌，十分無辜地回頭看身後的女人：「妳想吃啥就吃啥，想吃小餛飩妳就說，我還能說不啊，凶什麼凶──要幾個？25個夠不？」
他一邊說一邊往外掏錢，今陽想拿手裡的包砸他的頭。
兩人好不容易在桌邊坐下，等餛飩的時候正好七點過五分，艾佳終於能夠安心掏出手機，全身心地投入他的比賽直播裡──
比賽還沒開始。
進入直播平臺，今陽聽見兩位解說在介紹今天參賽雙方的陣容──
【解說A：我們注意到年前的ZGDX戰隊狀態非常的好，只是1：2惜敗了CK戰隊，速星這位老牌AD選手在打法上完全不慫Chessman的打法讓CK戰隊以微弱優勢取勝。】
【解說B：噯，我過年的時候看了採訪──根據ZGDX戰隊經理的說法，ZGDX戰隊的戰術已經基本確立：我們一點也不藏著，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們就是學LCK，我們就是打運營。】
【解說A：而這種打法其實挺克制現在線上能力並不那麼突出的YQCB戰隊的……當然也不是說YQCB戰隊就不行了還是怎麼的──我的意思是，至少從年前的狀態看，現在YQCB戰隊隊員的情況真的不好，至少中單並沒有發揮出他本身的水準。】
【解說B：是的，普遍低迷──所以今天這場比賽對於雙方來說至關重要，YQCB贏了，他們就能重拾信心，樹立昔日生猛打法；ZGDX贏了，這支戰隊將會用新陣容實力告訴我們：假以時日等待他們磨合完畢，他們將完全地確定自己在LPL的霸主地位。】
【解說A：被你這麼一說我就十分拭目以待了啊！】
【解說B：是的！我也非常期待，過年之後，YQCB戰隊是否能夠重新找回S3總決賽的兇狠畫風！】
解說們嘻嘻哈哈時，餛飩端上來了。
今陽拿了勺子放到艾佳的碗裡，用筷子敲敲他的手機：「比賽還沒開始呢，趕緊放下手機多吃兩口。」
感覺自己像帶了個網癮兒子似的。
艾佳應了聲，正想放下手機，這時候忽然某個解說發出一驚一乍的聲音！
今陽被他嚇得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皺起眉放下勺子發出「嘟」地不耐煩聲，她在桌子底下踢了艾佳一腳：「幹嘛啊？」
艾佳把手機聲音調大。
於是今陽就聽見比賽現場的譁然──
【解說A：天啊啊啊啊？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ZGDX這是怎麼了！他們今天上交的首發大名單中單是律選手！】現場一陣尖叫。
【解說B：哈哈哈哈哈哈哈人們都說上陣父子兵，我們運營商隊這是上陣兄弟兵，早在陸思誠轉會來到ZGDX時，我們就在期待著陸家兄弟齊登場的畫面！】
【解說A：難道是ZGDX戰隊知道隔壁戰隊在和大清戰隊搶分，哈哈哈準備抬起手？大清戰隊站了起來表示：不要搞我啊兄弟！！！】
【解說A：噢噢噢，開個玩笑，剛才後臺傳來的消息──ZGDX換人的原因是首發中單明神腱鞘炎復發了，這幾天G市真的也是又濕潤又冷，是這些選手們小毛病的高發期……】
接下來就是解說在吧啦吧啦說職業選手傷病問題──
好像就是中單和ADC選手因為高強的補兵訓練，容易引發腱鞘炎或者相關神經病痛……
今陽瞥了眼艾佳的手腕，有時候他會戴護腕，今陽還以為他是要去打籃球才戴的。
「ZGDX戰隊替補中單什麼來頭，」今陽淡淡道，「解說這麼激動？」
「陸思誠的親弟弟，ID是『律』，叫陸嶽，」艾佳撇撇嘴，「就那天晚上妳看見過的那個，和我們中單打架的小刺頭。」
今陽認真回想了下，努力將艾佳說的人和記憶中一張已經模糊了的臉對上號……
想了想捧著自己的碗湊到了艾佳旁邊，跟他排排坐，下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看他的手機，看著現場轉播攝像頭一個個掃向在場的選手──
鏡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掃向陸嶽之後，又掃向愛殺，陸嶽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也不說話，和旁邊輔助胖子形成程鮮明對比；愛殺則一臉厭惡，但是好歹願意和隊友說話，只是時不時地拉扯一下自己的耳機，小動作暴露了他的暴躁。
今陽笑得瞇起眼，有點期待還唯恐天下不亂地問：「他倆不會在臺上就打起來吧？」
艾佳看著好像覺得這種事不是不可能發生，想了想蛋疼道：「希望不要。」
這倆小破孩掐架的事當天沒幾個人知道，大家都墨守成規地給捂了下來──
爆出去又是一波節奏，對誰都沒好處。
但是這是LPL現場。
直播。
這兩人之間囂張跋扈的氣氛，隔著螢幕都快溢出來了。
這讓艾佳覺得有點兒不安。
然後很快地，他的不安成了現實──
相比起陸嶽是個完全保守型的選手，愛殺則要兇猛得多，他主動，快攻，而且也許是內心的仇恨使得他今天的頭腦清醒，操作上線──
遊戲一開始五分半，愛殺搶先到六級！
伴隨著場內一陣爆炸性的歡呼，場內響起「first blood」的系統提示音，愛殺越塔擊殺陸嶽，閃現出塔，順利拿到第一滴血！
沒等艾佳的一句「nice」尾音落地，這時候，只看見一波兵線推進ZDGX防禦塔下，愛殺操作著角色，跟著兵線進塔，踩在陸嶽的屍體上，開始跳舞（*遊戲中，玩家可以利用複合鍵操作英雄完成特定額外彩蛋小動作或者出發語音）。
嘲諷？
全場觀眾譁然。
又過了一會兒，愛殺回城，站在泉水裡停頓了幾秒。
接下來無論是看直播的觀眾也好，在現場觀賽的人們也好，清清楚楚地看見比賽畫面右下角對話方塊處中跳出一行字──
【YQCB、loverkill：喪鐘為誰而鳴？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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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就好像現場的氣氛凝固了似的。
在愛殺打完那一行字以後，一時間，比賽臺上沒有人說話，兩個隊伍的指揮都停下了自己的叨逼叨──
YQCB戰隊的剩下四個人一臉震驚地轉過頭看著他們隊的中單，臉上就差明明白白地寫著：兄弟，你在搞啥？
ZGDX那邊，除了小胖臉色難看，剩下的三人鬧事的當天晚上並沒有在場，並且顯然事後也沒有人通知過他們發生了什麼……於是陸思誠被眼前一幕弄得有些懵逼，他挑了挑眉，伸手輕輕調整了下耳機，破天荒地把注意力從面前的電腦上挪開，稍稍彎下腰，在隊伍語音頻道裡問陸嶽：「對面中單什麼意思？」
陸嶽沒有回答，與此同時，遊戲也像是被人摁下了暫定，一時間，居然沒有人動。
小胖雙手離開鍵盤，吧唧一下捂住臉：「陸嶽，這是在比賽，你要冷靜點──」
但是如果陸嶽冷靜一點就不是陸嶽了。
只看見他臉上，從面沉如水至微微泛白，最後額角一根青筋猛地暴起，他磨了磨後槽牙，ZGDX戰隊剩餘四人以及後臺導播都能聽見他磨牙的聲音，心驚肉跳，而陸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解說們則一臉茫然。
【解說A：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解說B：看著像是愛殺和律的私人恩怨？】
【解說A：講道理，這兩個隊伍不是住在隔壁嗎……私人恩怨怎麼沒私下解決跑到比賽場上──所以現在怎麼辦，沒有人叫暫停，可是場上居然也沒有人動……】
【解說B：我要是打者我就趁機去對面偷個藍Buff。】
【解說A：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解說B：別笑，我說真的，解說LPL兩年我還沒遇見過這種情況──所以現在裁判組看下要不要喊個暫停，要麼插播下廣告？雖然現場氣氛很緊繃，但是現在乾坐著，不僅現場觀眾，這裡我和小A也很尷尬……】
解說叨逼叨，說到「偷藍buff」的時候引起一陣竊笑，現場那緊繃的氣氛才稍微放鬆一點……然後很快地，因為場上愛殺和陸嶽的矛盾，那死亡氣息又回到了比賽現場。
今陽覺得電競圈真奇妙，往那臺上一坐，除了打遊戲之外，還會有各種各樣的奇葩事情臨時發生──
「就這麼完了？come on, you can do it better！」
今陽伸長了脖子看艾佳手裡的手機，他擰過頭瞪了她一眼，今陽做了個鬼臉，表示她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吃瓜群眾……她看著愛殺在那摳字，內心毫無波動──
【YQCB、loverkill：「自知之明」四個字還給你。】
【YQCB、loverkill：哦差點忘記了，你還是替補，畢竟明神手傷才輪得到你。】
【YQCB、loverkill：不知道哪來的自信罵我罵得那麼歡，相比起一個春季賽積分，一把排位掉的分又算什麼？】
【YQCB、loverkill：噢差點忘記了，你們隊伍分多，還是可以被你糟蹋下的，別有心裡負擔。】
死亡N連擊型逼逼。
然後大概十幾秒後，今陽判斷今天跋山涉水去看比賽的那些現場觀眾絕對物超所值了──因為在愛殺打完最後一行字慈祥地讓陸嶽「別有心理負擔」之後，陸嶽跳了起來，摔了自己的耳機和鍵盤！
現場的觀眾開始驚叫！
驚叫聲中，陸嶽撲向了YQCB戰隊這邊，那動作之快，坐在他旁邊的ZGDX輔助小胖和老K只來得及伸手摸到他的衣角！
陸思誠跟著站了起來，看上去吃驚大過於憤怒，他快步跟著走向YQCB這邊，然而此時為時已晚──
愛殺摘了耳機，和陸嶽打成一團，兩個人誰也不讓誰，陸嶽把愛殺摁在桌子上，用涼生的耳機砸他的腦袋；
愛殺踹陸嶽的膝蓋，在他快要摔倒的時候，一把將自己的鍵盤拽起來拍向他的臉；
陸嶽被拍出鼻血，鼻樑劇痛之間摸了把鼻子，看了自己一手鼻血面色大變，罵了句「艸你媽」爬起來，對著愛殺的胸口就是一腳；
愛殺轉身去拿電腦螢幕……
期間夾雜著粉絲的尖叫，詢問，還有兩個解說「哎喲」「哎喲」「別打了」「快攔一下」「有話好好說」「導播進下廣告」的尷尬咆哮聲……
此時整個直播間彈幕已被【？？？？？】、【66666666】、【刺激】、【有病啊】刷屏，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到畫面，還有個彈幕大兄弟特別幽默地說──
【這兩中單我覺得都菜得摳腳，但是他們卻是打架屆的王者，一看就身經百戰！】
陸思誠看著完全拉不住陸嶽，陸嶽被他拽著像是泥鰍和蚱蜢似的，拼命往前蹦噠，一張小臉氣得煞白，拼了命的罵愛殺「有病」「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陸思誠氣急了，伸手一把重重拍了陸嶽腦袋一下，然後捂住他的嘴把他往椅子上塞，看著恨不得把他弟腦袋擰下來！
與此同時愛殺也被摁在椅子上了，涼生他們幾個七手八腳地把他摁住，旁邊斷掉的鍵盤，東倒西歪的椅子還有掉在地上的耳機，一塌糊塗，一片狼藉……
然後，插播廣告了。
彈幕再一次從各種【666666】變成了【？？？？？？】，還是上次那個大兄弟，發出了人民心中的統一憤慨──
【我不要看廣告，讓我看LPL春季賽真人格鬥版！】
其實今陽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人不在現場，也不知道現在現場怎麼樣了……今陽挑挑眉抬手將勺子塞進艾佳的手裡：「鬧劇告一段落，你先吃飯吧飲水機管理員同志。」
「……這樣搞最少也是一個禁賽，也不知道隊裡準備好替補了沒有。」
艾佳低下頭，狼吞虎嚥地把自己那碗餛飩吃完。完事了擦擦嘴，看今陽用小勺子在那撇油花，就指甲蓋大點兒的餛飩慢吞吞地吃，他猶豫了下，想了想後問：「妳剛才看見了沒有？」
今陽：「嗯，怎麼了？」
艾佳：「陸思誠都摁不住陸嶽。」
今陽「唔」了聲看著有點不為所動：「那陸嶽激動得像隻發狂的土撥鼠似的，誰摁得住他？」
艾佳像是就等著她這句話呢，她問完之後幾乎是立刻地他就回答：「我啊。」
「……」今陽放下勺子，轉過頭看向艾佳，臉上寫著：請開始你的表演。
於是艾佳咧開嘴笑了下：「那天晚上老子一個眼神他就安靜如雞了，妳看，術業有專攻吧……以後別成天崇拜別的男人，放原始社會陸思誠這樣的只夠坐在家裡鑽木取火，打獵還得我這樣的來……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不？意味著在原始社會，當陸思誠的女人要餓肚子，跟著我，能把妳吃撐。」
「……」
今陽第一次見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說得那麼自豪且清新脫俗的。
「朋友，現在是西元2014年，事實就是當陸思誠給整個比賽場地的粉絲買飯盒分發的時候，你還在角落裡抱著饅頭嘚瑟發抖。」
「妳為什麼就不能發掘一點我的優點？」
「什麼？」今陽隨口問。
然後手就被拉走，摁在一具硬邦邦的胸膛之上，艾佳摁住胸前這隻小手不讓她縮回去──甚至不顧今陽露出個「你他媽幹啥」的噁心眼神兒，少年挺了挺胸膛：「男子氣概，廣闊的胸襟和強勁的臂彎。
今陽：「……」
手底下的肌肉，伴隨著他的呼吸起伏。
周圍來吃餛飩的隔壁高中生小妹妹，三五成群，時不時轉過頭飛快地看他們一眼，然後小腦袋一湊，竊竊私語，小聲說話，大聲笑。
……討厭。
今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頻率有了變化，她修長的指尖在艾佳胸口上抓了下，溫度從脖子根逐漸暈染至耳根，她一把奪回自己的手──
強迫自己用冷靜又淡定地聲音說：「這也是我至今沒把你踹了的原因……但是你再這麼不顧場合地耍弱智，你強勁得堪比斯瓦辛格我也要把你塞到路邊的車輪子底下。」
艾佳放開手，今陽搜地把手縮回來。
用另外一隻手重新抓起勺子低下頭假裝認真又冷酷地吃她的餛飩，剛才艾佳胸口上摁來摁去的手縮回袖子裡面……袖子裡，她的手指曲起，在掌心撓了撓──
默默地回憶剛才那一瞬間的手感。
是真的很不錯。
……
吃完了晚飯，今陽沒去上晚自習，和艾佳坐到學校圖書館，戴上耳機，蹭WiFi繼續看比賽。
他們到圖書館的時候，比賽正好剛剛開始，現場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而比賽開始之前，通過已經壓驚完畢的解說閒聊，今陽得知，賽事舉辦官方和兩個俱樂部已經對此事迅速地做出了回應──
YQCB俱樂部的人先聯繫了艾佳，讓他安排好行程，接下來的三周比賽日，直接飛S市作為緊急替補替愛殺上場打比賽。
艾佳這邊剛答應下來，YQCB官方騰訊微博就發出了通知──
【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各位粉絲：
你們好。
本日，在S4的LPL春季賽第二輪小組循環賽，與@ZGDX電子競技俱樂部對戰的過程中，我俱樂部隊員董月（ID：YQCB、loverkill）因日前，一次排位賽訓練中與ZGDX隊員溝通不當發生爭執，事後並未引以為戒，導致矛盾加深，以至於在今日比賽中，loverkill選手出現過激的挑釁言語行為，最後因雙方的言語肢體衝突，造成了無法挽救的嚴重後果。
本俱樂部深表歉意，並對該隊員進行以下處罰──
1：禁賽。勒令禁止該隊員出席接下來三周的常規小組賽比賽，責其思過，望早日改正。
2：罰薪。扣除該隊員三個月工資以及全部獎金。
對於矛盾初次爆發當日，在場隊員兼隊長涼生（ID：YQCB、student）並未及時處理和上報此事，責其檢討改正，並扣除該隊員一個月工資以及獎金。
望俱樂部其他工作人員引以為戒，為電子競技事業良好風氣共盡其力。】
ZGDX的官方發的也是差不多的東西，陸嶽一樣禁賽三個星期，只是相比起YQCB官方微博下面的粉絲一臉懵逼，ZGDX官方微博下面的粉絲則回復的花樣多了一些──
【可以，明神又要被抬上來。】
【明神表示：又到我啦？】
【這波一換一不虧，我們好歹還有個半殘疾人明神能勉強用一下……YQCB好像沒人可以用了吧？】
【都是戰術。】
【笑死我了這兩個逼，小混混就是小混混。】
最後的那個「小混混就是小混混」評論過於扎心，甚至很有可能扎到了官方賽事舉辦方的心，於是大概是兩個俱樂部發完微博後，官方賽事舉辦方也跟著發了一條──
【LPL官方賽事平臺：
為加強俱樂部、隊員道德素質水準，提升青少年核心價值觀，發展健康、文明、有序的電子競技風氣。
我方將於2014年2月15日正式更新《英雄聯盟》職業聯賽賽事規則10「選手競技行為」條例，新增10.1.9條例：比賽期間，禁止雙方隊員使用隊伍公共頻道，與對方對手進行任何形式的溝通與交流。
對於今日兩位隊員造成的不當風氣，官方會在稍後商討後公佈觸罰相關條例以及最終懲罰。
望各大俱樂部引以為戒，杜絕歪風，為電子競技健康發展貢獻一份力量。】
以上，賽事規則，說加就加。
──意思就是說，從今天開始，以後但凡是《英雄聯盟》職業聯賽的比賽裡，大家都不可以在公共頻道打字了，哪怕你跟對面的人拋個友善的媚眼，也算犯罪。
……一時間，微博，貼吧，QQ群人們奔相走告，且大多數的討論都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作為結束。
今陽和艾佳也被官方這波操作秀得眼花繚亂。
震驚之中等到了YQCB和ZGDX的重新開賽，YQCB這邊作為主動挑釁方，被罰兩個BAN位，ZGDX這邊作為應戰方，被罰一個單位。
ZGDX這邊陸嶽沒在，上的明神，明神手上還纏著繃帶，坐在電腦前面一臉無奈……
YQCB這邊上的還是愛殺，主要是艾佳遠在天邊，他們實在是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抬上來──
好在明神和愛殺是沒有什麼矛盾衝突的，除了明神哪怕手痛也可以把愛殺摁在地板上摩擦這一點之外，一切都好。
最終YQCB不出意外地被ZGDX再一次地2：0帶走。
比賽結束，坐在台下的大家都一臉意猶未盡──具體在對什麼意猶未盡那並不是很說得準，只是YQCB基地水晶被推爆的那瞬間，放了以往觀眾席上已經會有一些人站起來往外走，但是今天，大家都沒動。
就像是剛看完一部大片，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待片尾曲之後的彩蛋。
……………………………………然後皇天不負有心人，彩蛋真的來了。
在眾人殷切的目光注視中，原本雙方隊員都已經站起來，涼生和隔壁戰隊輔助交換了個類似許仙和白素貞在雷峰塔下的無奈眼神兒，氣氛有些尷尬地正要往回走──
這時候官方工作人員激動人心地出現了！
他把兩個隊伍十個人叫住了！
所有人都收回了想要回休息室的步伐！
只見那個工作人員手裡拿著個小本本，跑到ZGDX那邊說了什麼，又一路小跑到YQCB那邊說了什麼，然後他扔下了臺上尷尬對視了幾秒的雙方隊伍十人，自己跑路了。
台下的人們屏住呼吸。
在他們期盼的目光中，他們看見ZGDX戰隊上單老貓，一臉尷尬地撓撓頭，然後拍拍屁股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邁開步伐向著YQCB那邊走去，然後和小暖、小胖、愛殺、瑞塔以及容容一一鞠躬握手。
然後是打野老K，中單明神，輔助小胖，最後到ADC陸思誠。
YQCB的人則乖乖站在那，樹樁子似的跟ZGDX戰隊的五人一一握手──
直到握手完畢，ZGDX戰隊五人來到比賽台中間，一字展開，小胖喊「一二三」……五人齊齊彎腰，對下面的觀眾鞠躬道謝。
下面的粉絲一陣尖叫騷動，紛紛表示──
媽的唷，這個彩蛋，好喜歡！！！！！
……
這一天，應該被歷史銘記。
LPL在腥風血雨的直播不良少年打架之後，一天之內發展出了兩條講文明懂禮貌的賽事新規則──
一：比賽期間所有隊員禁止在遊戲內公屏打字說話。
二：比賽結束後，由曾經的「自由行為」改為「強制行為」，勝利方必須主動到失敗方身邊，雙方十名隊員輪番握手向對手致意，勝利方再回到比賽台中央向粉絲鞠躬鳴謝。
「這兩條規則大概是要被用到《英雄聯盟》職業聯賽解散的那天。」
「挺好的，」艾佳說，「人生不就是這點追求：到一個地方，在史書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壯麗的一筆。」
「……」
「哪怕不是S系冠軍，也可以是別的──比如幫助祖國電競業向著文明更近一步什麼的，也很光榮了，我怎麼覺得我彷彿看見了新的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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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艾佳的首秀來得太突然，他甚至來不及去剪個帥氣的髮型。
隔天，今陽坐在艾佳的床上看他收拾行李準備去S市──這一天是週四，而YQCB在週末還有一場比賽。
回想起，他們倆剛才進門的時候，艾佳他媽只跟今陽打了招呼，至於在她身後一邊嘟囔著「怎麼開春了還那麼冷」一邊彎腰脫鞋，之後滿地找拖鞋的少年，她選擇性直接無視了。
今陽覺得略尷尬。
此時坐在艾佳房間裡。
看著他把一個像是專門用來放鍵盤和滑鼠等物的雙肩包打開，把自己習慣用的滑鼠和鍵盤放進外設包裡時，今陽抬頭看少年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又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安。
這不安來得莫名其妙。
今陽低頭看看手裡的課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裡隨手拿起來的──就好像書本在手上能讓她覺得踏實似的……她轉身看了看艾佳空蕩蕩的、明顯還有空位背包，舉起手中的書：「這個要帶去嗎？」
艾佳轉頭一看，封面上《結構力學》四個字異常奪目。
艾佳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明天下午的飛機，上午上完專業課以後才走，我就去三天，除了週五的思修老師，甚至不會有人發現我離開了學校……當然，如果思修老師不點名，就連他都不會知道這件事。」
今陽一臉不自然地放下書。
在艾佳隨手把兩件襯衫和牛仔褲扔進包裡的時候，今陽走到了書桌前，放下了《結構力學》，指尖在少年堆放在桌面上的那些手抄英語試卷上掃過……她知道艾佳把它們全部都從她丟棄的垃圾桶撿了回來，也不嫌棄髒似的寶貝一樣放在乾淨的書桌上。
今陽心不在焉地翻了翻試卷，頭也不抬地問：「你上個學期期末考試怎麼樣？」
「……」艾佳停頓了下，簡單地回答，「還不錯，沒掛科。」
「這麼自覺？」
「因為我得防著有今天這一天。」艾佳說，「我等了一個寒假妳都沒問，如果妳早一個星期問，可能我會興高采烈地要求妳對此做出獎勵，比如週末放棄妳的聽力題，陪我去看個電影什麼的。」
今陽仔細想了下，她和艾佳在一起了這段時間，好像確實沒有幹過「看電影」這麼休閒的事……
說來好笑，沒這麼幹的主要原因是因為貧窮──約會要幹的事多了去了，今陽不覺得艾佳會願意蹭飯蹭到約會的錢都眼睜睜地看著她給……
事實上他們在一起後，艾佳還是假裝自己很忙沒有空陪今陽吃飯，然後經常吃饅頭。
直到過完春節，艾佳拿到了他的簽約金，那時候除了薪水之外額外的十幾萬塊──而拿到錢後，他有一個想要約她出去正經約會的計畫。
「……」
想到這，今陽心裡簡直軟化成了一灘水。
但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伸出手衝著不遠處的少年招招手：「你過來。」
艾佳稍微放下剛才提到「約會」時不太正經的笑容，一臉不明所以地走到今陽的面前，低頭看著靠在書桌邊上的人，認真地問她：「怎麼了？」
今陽看著面前的少年，他背著光，看著她的時候那雙眼睛卻尤其地明亮認真，直到她伸出雙臂掛在他的脖子上，微微踮起腳，主動地吻住他──
艾佳明顯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的他反應過來並掌握了主動權，他的大手落在今陽的腰間，然後壓了壓自己的腰，無聲地加深了這個吻。
在她小心翼翼地用舌尖笨拙地描繪他的唇瓣時，他勾住她的舌，耳邊聽著她呼吸加重的瞬間，他抱起懷中人，將她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他們就像是變成了原始的小動物，互相蹭著對方的脖子或者是鼻尖，瘋狂地試圖以最大面積和對方黏在一起……
「怎麼了？」
少年溫柔地將懷中人的不安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裡──說他遲鈍或許並不那麼公平，因為他也很驚奇自己居然能在第一時間她親吻上來的時候捕捉住她閃爍的眼底的不安……
這會兒他的額頭碰著她的，嗓音略微低啞地問：「有事？」
「……之前總覺得好像我們之間的時間還很多，」今陽親他的臉頰一側，「結果忽然你好像就要去打職業了，然後你提醒了我，我們甚至連一場電影都還沒來得及看。」
「……」
她小聲嘟囔，像是在埋怨，但是在埋怨的對象絕對不是他本人。
就像是小貓自己在一旁待著的時候忽然和空氣鬧上了情緒。
艾佳「嗤嗤」笑了起來，這時候今陽坐在桌子上，雙手還掛在他的脖子上，於是將他拉向自己咬了一口他的唇瓣：「笑什麼，我認真的。」
「我下周週一下午就回來了。」
「週末又要走。」
「愛殺只是禁賽三周而已，下周打完以後下下周不一定有季後賽賽程，而且這話也許被小仙聽見會被打出屎來，YQCB也不一定能進季後賽。」
「……」
今陽發出含糊的抗議聲，微微蹙眉，看上去並沒有完全被說服但是也稍微沒有那麼不安。
看見她遊神嚴重，艾佳只好抓緊機會繼續佔便宜，他的大手安撫似的放在她的背上，他親吻她的鼻尖：「現在走反而覺得物超所值了，至少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原來妳這麼黏我……」
今陽心想：那巧了，我他媽也不知道，沒看我這會兒一臉驚慌失措嗎？
她嘆了口氣，伸手抱住艾佳脖子的手下滑，轉而抱住他的腰，將自己整個人都塞進他的懷裡：「去了比賽，就好好打……別怕丟人，也別丟人，不許打架，注意形象，女粉絲──算了，你這種人哪來的女粉絲。」
「聽著比我還擔心我自己，」艾佳順勢抱住她，「其實我確實是有點緊張，萬一發揮得不盡人意怎麼辦，我都沒打過LPL，甚至沒打過LSPL，只是在TGA稱王稱霸。」
「別總覺得自己能拯救世界。」今陽伸手捏了下他的背，「YQCB甚至都沒有給過你一個正式的官宣，不會有太多人對你抱有希望。」
「但是我把自己看作是希望之光──我是嗎？」
「不是。」
「我會有很多粉絲嗎？」
「不會。」
「妳會來嗎？」
「不來。」
「妳不來別後悔，也許有一天我會看見有粉絲帶著燈牌去看我──WCG上那種，演唱會專用的。」
「你想得美。」
艾佳笑了起來，靠著她的胸膛震動，他伸手將她耳前一縷髮挽至耳後：「妳他媽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大戰之前，正常的女人都希望自己的丈夫發光發熱，大富大貴，人模狗樣。」
「大富大貴我有，我就喜歡你像條狗的樣子。」今陽理直氣壯道，「你可千萬別發光發熱，和明星談戀愛要被罵的。」
「妳忘記以前我說過的話了？」
「誰都不能欺負妳。」
艾佳嘟囔著，再一次地含住懷中人的唇瓣，這一次兩人交換了一個溫暖又綿長的吻……今陽彷彿把自己的所有不安地化作嘆息直到它們一絲絲緩慢地消散於夜色之中。
桌邊，年輕的男女擁抱著用甜蜜又柔軟的話語，試圖安撫彼此各自不同的情緒……
桌子上，艾佳隨手擱置的手機螢幕亮起顯示著手機一則新浪微博（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官方總是習慣騰訊和新浪兩個微博都用，甚至有轉戰新浪微博的趨勢）的推送──
【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
晚上好。
介於週四晚上的一場意外事故，我們的首發中單面臨禁賽三周懲罰。遺憾的是在此之前，賽季初提交官方的YQCB戰隊大名單上並沒有報備任何替補人員。
面臨首發成員不齊無法參賽的情況，俱樂部管理層與官方進行了積極的溝通與協商，最終獲得了啟用緊急替補名額的權利──
我們將會啟用剛從LSPL簽下的新人@YQCB、艾佳作為中單位的緊急替補。
艾佳雖然在LPL實戰之中經驗相比之下並不那麼豐富，但是其穩固的打法，成熟的大局觀以及遊戲理解，讓俱樂部將其視為重點培養以及重視的新人。
祝他在未來三周甚至更長久的未來裡，不負眾望，與YQCB電子競技俱樂部英雄聯盟分部戰隊得以齊頭並進，共創佳績！】
……
周日那天來得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快。
艾佳早早的就跟著YQCB俱樂部的大巴車到了比賽場地，他坐在休息室裡，一臉深沉地聽著隊長涼生討論他們這一次的對手，大清亡了幾百年。
……其實也不算是討論對手，畢竟這個問題在過去的兩天裡已經車軲轆了無數遍了，這會兒涼生在反復叨逼叨的只是──
「這把輸了我們就去保級了，大哥們，保級，S3亞軍隊伍，S4春季賽保級，你們自己掂量掂量這是啥概念！」
涼生指著外面說──
「現在意識到這個窘境的我們的粉絲都情真意切地在問，YQCB怎麼了，YQCB是不是吃了耗子藥了，我昨晚想了一宿也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麼了，然後現在我都覺得我可能確實吃了耗子藥。」
「冷靜點。」ADC小暖說，「你叨逼叨得我腦仁疼。」
涼生冷酷地說：「我都疼了一個月了，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艾佳不自在地動了動，然後身上的隊服限制了他的動作──官方規定隊員比賽上臺的時候身上一定要穿隊服，而很顯然現在他身上這一身並不是很合身……
因為這不是他的隊服。
本來今年就沒準備上的，大名單都沒上，隊裡自然不會給他做隊服──這麼兩天的時間去做一件也來不及了，這個年代又沒有「賣隊服」的說法，所以現在他身上穿這件事隊伍裡身高最高的打野選手瑞塔的替換隊服……
然後身後「瑞塔」的字樣被一塊用馬克筆寫著「艾佳」字樣的布條字蒙住，透明膠布把布條子固定在隊服上──
可以看得出寫字的人拼了老命在試圖讓自己的字體靠近真正的隊服上面隊員名字的字體，雖然艾佳並不覺得他成功了。
「藍瘦不？」涼生溜達到艾佳旁邊，彎腰問他。「上臺就可以脫下來了，誰讓你長那麼高。」
「不藍瘦。」艾佳懶洋洋道，「開心的很，我也有隊服穿了。」
涼生露出了今天象徵意義上的第一個笑容：「樂觀點，沒有人一上來就能在LPL傳統豪門俱樂部打首發的，你撿漏。」
「不跪下來謝應該沒關係吧？」
艾佳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微博，看了眼今天賽事預告下面的留言──果不其然，百分之八十都是關於他的。
【這中單我記得，之前student直播的時候就提到過他，他還跟著去了WCG的……之前愛殺菜的摳腳時候我還琢磨怎麼還不把他抬上來！】
【終於換中單了（跪）】
【………………………………這個新人到底什麼來頭之前聽都沒聽過，一直放著不用別不是比愛殺還差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能有人菜得過愛殺了。】
【樓上的，至少愛殺打架厲害呀23333】
艾佳：「……」
我打架也很厲害的。
只是如果我展現給你們看我的實力的話很有可能會被某人毆打，所以你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知道我打架厲害，你們會以為我是一個暖男。
……咯咯咯。
艾佳正內心奔放，這時候忽然看見一條微博──
【@YQCB是我的命：都別猜了，我知道這個艾佳，之前打TGA的，打法就是穩健出名，用幾個防禦型的英雄用得很不錯……只是他的隊伍打上了LSPL之後，隊就被打散重組了，後來就來了YQCB，所以理論上他只打過TGA：）
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艾佳：「…………啊。」
涼生：「怎麼了？」
艾佳：「好討厭，我被扒皮了，有人揭穿我只打過TGA的事情，還讓我們的粉絲看著辦。」
涼生：「沒事，這個他們拿手。放眼職業聯盟，再也不會有比我們的粉絲更會『看著辦』的戰隊粉絲了。」
艾佳：「……」
看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粉絲回復這個「@YQCB是我的命」，眾人以「。。。。」和「………」和「？？？？」表達了自己的無語之情──
更有心態不那麼好的老哥回復說：【TGA的人都拿來用，YQCB真的是破爛回收站啊！】
艾佳：「……」
作為被形容為「破爛」的人，艾佳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心疼誰。
於是切出微博，打開微信，找到那個被自己備註「我家小姐姐」的人，訴苦。
【YQCB、AICO：嚶嚶嚶，他們扒皮我，還沒開始比賽就說我只打過TGA！討厭！沒聽過「英雄不問出處」這句話嗎！他們看不起TGA！】
【我家小姐姐：……】
【我家小姐姐：這不是你賴地打滾、臨陣脫逃的理由。】
【YQCB、AICO：我不跑QAQ比賽馬上開始了，別做卷子了，妳打開直播了嗎QAQ】
【我家小姐姐：你怎麼知道我在做卷子啊？】
【我家小姐姐：打開了，打開了，哎喲你今天真的黏黏糊糊的。想用蒼蠅拍拍死你。】
【YQCB、AICO：看我贏。】
【YQCB、AICO：看妳的騎士為妳衝鋒陷陣，打下這片江山！】
【我家小姐姐：。】
【我家小姐姐：你可拉倒吧。】
【我家小姐姐：輸贏關我屁事。】
……好冷淡，嚶。
艾佳翻著白眼，正想回些什麼，這時候戰隊經理小仙從外面探了個腦袋出來，催促他們準備得差不多可以上了。
「來來來，加油啊，最後搶分階段，人家都在得分，我們現在一分都不能丟！」
隊長涼生站起來，鼓掌，為大家做戰動員……大家都圍了上去，像是一群猩猩似的圍著「嗷嗷」亂叫了一會兒，期間艾佳的心跳還是直線攀升，這讓他看上去反應遲鈍──
他覺得這是因為隊服實在是不太合身的緣故。
等隊員們排著隊往外走，走在休息室通往比賽台的走廊上，艾佳看見了前方比賽臺上那刺目的燈光，還有幾米開外，黑壓壓的人群。
他強吞咽下一口唾液。
那是他嚮往的──
他覺得自己好像都快飛起來了。
走到比賽臺上，他聽見YQCB戰隊粉絲那邊爆出一陣歡呼和掌聲，他強行催眠這是在歡迎他這個只打過TGA的人……然後匆匆略過一眼YQCB粉絲那邊，在前方看見一塊好大的應援燈牌，直徑……直接蓋住了第一排所有觀眾的腿。
那壯觀的，很有排面。
燈牌還沒打開，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艾佳也沒多看，麻木著臉跟著涼生後面，在比賽台左邊五台電腦中間的位置坐下來──
一瞬間，就好像，所有的歡呼、嘈雜、竊竊私語都被隔絕在了電腦的後面。
挪了挪屁股，漂浮感沒有了。
前所未有地，踏實。
………………………………確認過眼神，沒有錯的位置。
這把椅子，是他的。
寫了他的名字。
他就該坐在這。
艾佳深呼吸一口氣，戴上耳機，耳機裡傳來了隊友七嘴八舌的賽前閒聊──
涼生：「有粉絲帶燈牌來了，我近視看不清楚寫了啥。」
容容：「反正不是『大清戰隊加油』，在我們的粉絲區。」
小暖：「……你們以為燈牌便宜嘛！這麼老大一塊燈牌！估計要上萬塊了！上萬塊啊啊！」
涼生：「臥槽！上萬塊！給我多好！」
艾佳：「夠我媳婦兒買半拉包。」
涼生：「好了知道你身為TGA中單也有媳婦了，下一個。」
瑞塔：「我們也有土豪粉絲了，嗚嗚嗚喜極而泣還來得及嗎，我想站起來，拿手機照給我媽看會不會被嘲笑啊？」
涼生：「啊！燈牌開燈了，雖然我近視，但是我看到了『YQCB加油』，是我們的粉絲沒錯了！不是大清戰隊的坐錯邊！」
小暖：「……確實不是，你看上面還寫了我們TGA中單的名字。」
艾佳：「啊？」
涼生：「啊？」
與此同時，現場直播攝像機很給面子地給了那個奢侈品燈牌一個特寫，正好此時艾佳回過頭看身後的大螢幕，於是就清楚地看見，燈牌上面寫著──
【YQCB加油！YQCB、AICO加油！勇往直前，無畏人言！】
五顏六色的字體，閃瞎了艾佳的狗眼……而坐在燈牌後面，號稱在家寫卷子的漂亮姑娘這會兒妝容精緻，穿著高跟鞋小裙子，正翹著二郎腿，一臉高冷地低著頭在玩手機。
直到她身邊的一個短髮小姑娘用手肘懟了她下，說了什麼，她這才抬起頭，看見大螢幕上的自己，她微微瞇起眼……一臉冷靜，片刻後，她展顏一笑，對著鏡頭揮揮手。
現場的阿宅們興奮地狼嚎起來。
那一秒，YQCB、AICO本人認為，從今往後，他的命都是陳今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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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看見妳男朋友了嗎，他在看妳，然後他看上去快哭了。」短髮姑娘面無表情地說，「我真誠地希望T大附中沒有人心血來潮想到看LPL春季賽，這樣他們就不必回憶起自己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被一個傻子統治整個校園的屈辱。」
今陽對臺上的少年溫柔地回以微笑。
然後用唇角淡淡地說：「愛情使人愚蠢，記住這個，小姑娘。」
童謠用手撐住自己的額頭，並不懂自己放棄大好週末跑來這坐這到底是圖什麼──就為了看她的閨蜜心血來潮秀秀恩愛啊？噁。
「這個燈牌花了妳多少錢？」
「半個包。」
「這麼大張旗鼓地搞來幹啥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跑來S市聽哪個明星的演唱會。」
童謠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這個燈牌，剛才為了把它弄進來，拜託了不少YQCB的粉絲一起幫忙……現在大概全世界都知道新中單有個土豪女粉絲了──或者說，他們中間大部分人都猜到了今陽和艾佳的關係。
因為電競圈的女粉絲並不是那麼的多。而一個剛從TGA打上來的新隊員，在官宣微博下面80%的留言都是「？？？」和「。。。」的新隊員，他的粉絲基礎大概是零，這種人擁有女粉絲的可能性，則是零到負無限。
童不是很懂今陽這樣高調的原因是什麼，因為簡陽的關係，她還算清楚電競圈──大部分的電競選手的女朋友如果本身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她們都會選擇比較低調的處理辦法……
主要是這圈子有點兒亂吧。
選手有時候比賽發揮不好，總會有一堆沒邏輯沒思想的人怪他們，從怪他們平日裡rank不好好練習到怪他們休息時間打別的遊戲，甚至怪他們居然談戀愛這種事也有，雖然這話說出來他們大概會自己都覺得自己沒道理──
但是人們總是對此樂此不疲。
所以大多數電競選手女朋友都處於神隱狀態。
對於童謠的疑問，今陽的回答很思路很清晰：「我男朋友是來打職業的，我恰巧知道他的技術水準不錯──而今天，他是以原先的中單成績並不理想且犯下大錯，臨時頂包的救世主身份從天而降來的，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童謠：「啊？」
今陽目視前方，用冷靜的聲音說：「這意味著這些人至少從一開始就是用非常寬容的目光來看待他的，一旦他今天打的稍微亮眼哪怕一點點，他的粉絲就會呈倍數增長。」
「噢，然後呢？」童謠有點迷糊。
「妳有沒有注意他長得也還不錯？」
「是啊。」
「聽說T大附中很多小姑娘喜歡他。」
「是啊。」
「以前他幹了什麼啊，不就是打架惹是生非寫檢討外加宇宙級別偏科？這樣都一大堆小姑娘喜歡……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成了電競明星，這家門口的門檻還不得被人踏平了啊？」
今陽伸手拍了拍面前的這個板子──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要告訴這些未來可能會出現的小姑娘我的存在。這塊板子，就是我掛在他脖子上的狗牌：任何有素質的姑娘，看見一條掛著精緻項圈的大型犬，哪怕是覺得這條大型犬再漂亮，也該知道此寵有主，不能隨便摸或者乾脆拉回家的道理。」
「……」
童謠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不禁感慨你們成年人真會玩，把黃狗撒尿圈地盤說得那麼正氣凜然。
「萬一他以後不會紅咋整？」
「我剛剛搬看板進來的時候，至少聽到三次以上的大兄弟討論YQCB的新中單長得挺帥……」今陽說，「所以怎麼可能不紅，妳看看那個陸思誠，除了聽說打遊戲不錯之外，紅得快和周傑倫肩並肩了，還不是因為那張臉。」
童謠好奇了下「紅得快和周傑倫肩並肩」的男人，這他媽得帥成什麼樣才行啊──於是管今陽要照片，今陽隨便在微博搜了下就搜到了陸思誠的一張動圖……照片裡，他坐在那裡戴著耳機低著頭，根本看不清楚長相……
然而就在童謠想要收回目光時，大概是男人的隊友說了什麼，那個男人抬起頭來，漫不經心地往側面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可能是在看準備和人家幹架的隊友。
……這懶洋洋的一眼，好像有點刻薄的樣子。
童謠「噢」了聲覺得這面相不太友善，當他隊友估計壓力很大，想了想跳過了這個男人的話題，問了另一個相比之下她比較關心的事：「妳就不怕以後艾佳打比賽打不好，那些人罵他是因為有女朋友沒辦法集中精神訓練什麼的，然後轉頭來不分青紅皂白地給妳找麻煩？」
「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職業選手。」今陽慢吞吞道，「我看過他穿著拖鞋，走在冬天零下幾度大街上的模樣。」
童謠有些噎住，轉頭看著今陽──
看著她目光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有什麼事，只知道閉著眼盲目甩鍋給女人的都是廢物，我為什麼要在意那些廢物在那逼逼什麼？」
童謠：「……」
童謠：「現在站起來給妳鼓掌好像有點太突兀了，我低調一點在心裡給妳點個讚妳應該沒有意見吧？」
今陽：「沒有。」
童謠盯著閨蜜那冷豔高貴的側顏：「我真是愛死了妳這副『全世界除了我都是傻逼』的盲目自信模樣，妳不得不講有時候它真的很有效……至少妳剛才那套理論讓我無力反駁。」
今陽揚了揚下巴，看上去愉快地接受了這波來自童謠的瘋狂讚美。
而此時在她們的正前方，幾米開外的地方，雙方已經完成了第一局比賽的BAN&PICK環節，正式進入遊戲。
艾佳拿到了他喜歡的冰晶鳳凰，這個當年打TGA的時候，熟悉他的對手絕對不會隨便往外放出來的英雄。
……
比賽開始，雙方隊伍很有禮貌地輪流加油。
大概是新隊員出現讓大家都很興奮的緣故，今天YQCB這邊的加油聲尤其熱烈響亮……而興奮的不止是觀眾，解說也很興奮。
【解說A：這可能就是天降奇兵的好處──我們完全不知道今天登場的YQCB晉級替補中單的英雄池，這意味著你不能針對他做點什麼。】
【解說B：沒錯，現在大清戰隊肯定是不知道，但是我們可以看到拿到了冰鳥的艾佳選手顯得挺高興──噢我們導播給了個鏡頭，真貼心。】
【解說A（看了一會兒大螢幕得出結論）：他確實很高興。】
觀眾席響起一陣哄笑。
【解說A：我不意外地發現YQCB戰隊的新中單還長得挺帥，這提醒我們職業選手注意鍛煉身體，沒事兒打打籃球很重要……身強體壯看著比較符合體育精神。】
【解說B：人家可是首秀就有燈牌的男人，你看到那塊燈牌了嗎，太大了──我解說LPL這些年都沒見過這麼大的燈牌，太有排面了。】
這次是YQCB戰隊粉絲這邊觀眾席笑得開心了些，看來被誇「有排面」的他們覺得很舒服。
今天大清戰隊中單拿到了版本強勢英雄發條魔靈，這是一個前期也比較吃裝備的英雄，也需要認真的補兵發育……所以這一場比賽開始的時候，就註定了中路可能會比較和平。
通常職業選手在確保配合靈活性比較高的情況下，玩發條會選擇主升Q技能，因為今天面對的是一隻冰鳥，所以大清戰隊的中單加點方式是主Q副W，主要消耗之中穩重求勝。
而艾佳這邊，拿到了冰鳥之後他果然選擇自己擅長的打法，慫著，安靜發育──
且因為以前很少參與訓練賽，所以他全程和隊友的交流非常多。
開始雙方幾乎是鏡像的和平補兵。
三級的時候，艾佳注意到對方的發條走位有點兒不自覺地靠前，甚至有幾次都隱約要越過自己的兵線往他們這邊壓──這種走位幾乎是選手的下意識動作，隔著螢幕，艾佳卻愣是嗅到了空氣裡的不同，於是問隊友：「他們打野剛才在哪啊？」
「下半野藍buff開局，現在可能還在河道附近。」涼生回答。
「那他可能在中路草裡，瑞塔你要不要來，說不定可以反蹲。」艾佳說。
瑞塔：「你怎麼知道啊？」
艾佳：「我聞著味兒了。」
眾人：「……」
涼生：「一隻鳥哪來的嗅覺？」
艾佳：「看不起TGA的鳥？」
瑞塔半信半疑，正好此時他在上半野區靠近中路河道的地方，琢磨著過來蹲一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乾脆鑽進去等著了──果不其然，在瑞塔等待不到五秒之後，只見對方中單忽然一個走位，扭出了自家兵線範圍看似非常勇敢地跟艾佳磨血！
而此時他們才雙雙快四級，發條並沒有太強力的硬控，正巧冰鳥是對方硬控時打反手非常強的英雄──
「看到沒有！來了來了來了！」
艾佳一邊叫著，對方的打野挖掘機衝出草從將他頂起想要配合發條擊殺他，艾佳卻非常冷靜，落地之後一個閃現擰掉後續技能，Q眩暈減速到發條，再配合瑞塔打野豬女控制，冰鳥再E觸發雙倍傷害（目標已被Q或者R技能減速，該技能會對目標造成雙倍傷害），擊殺發條！
first blood！
完美配合！
完美反蹲！
現場大清戰隊粉絲為他們的中單無法勾引敵人上當的並不優秀的演技而發出痛苦呻吟的時候，在YQCB戰隊粉絲區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今陽啪啪地鼓掌，一邊側身彎腰對旁邊的小姑娘說：「看，我就知道，只要是比賽！他總會有高光的時刻！」
童謠抬起頭，看見臺上少年笑容燦爛，雙目在比賽檯燈光之下異常明亮，自信的笑容讓他看上去意異常耀眼……和在學校總被教務處主任拎著耳朵去學習時的衰樣並不相同──
【只要是比賽，他總有高光時刻。】
今陽這話說得這麼自然而理直氣壯，並不是來源於她那些盲目的自信，而是因為她真的就是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放了一年前，誰敢跟童謠說她那個打開電腦只會玩掃雷的閨蜜，會坐在職業電競比賽現場為誰歡呼，童謠大概會給他一巴掌，就因為他胡說八道──
但是現在她信服了。
或許今陽自己都不知道，她可能愛慘了自家男朋友這副意氣風發的樣子，也享受坐在比賽台下，為他精彩的操作歡呼鼓掌的一刻。
是愛情了。
童謠羨慕地想。
此時，YQCB順利拿下第一滴血，然後這個精彩的反蹲、中野聯動配合得來的一血，大概比它本身象徵的四百塊擁有更多更豐富的東西，就彷彿給YQCB們帶來了無窮的自信──
整個隊伍的士氣都上來了！
「瑞塔，你剛才豬女那波連控，讓我很想錄下來，我覺得我都快哭了，」隊伍語音頻道裡，涼生半真半調侃道，「S3總決賽到現在快半年了，我他媽終於看到了我們打野睡醒了的操作！」
「冰鳥的Q給得好啊，算我從草裡走到攻擊範圍的時間算得剛剛好，我正好出來接控！」瑞塔嘿嘿笑著，「可以了TGA中單，哪怕是偶然預判也別告訴我，剛才這波操作很LPL！」
艾佳：「我有一句話想帶給全世界。」
涼生：「啥？」
艾佳：「TGA不是下等人的比賽！下一次，請BAN我的冰鳥，給予一點應有的尊重！」
眾人：「……」
艾佳嗓門挺大，至少此時比賽台下，坐在前排的觀眾都聽見了，大家愣了下然後笑炸裂！
今陽抬起手捂住眼，童謠用手肘懟她：「怎麼樣，還愛得動嗎？」
今陽：「我不認識他。」
……
大螢幕中，比賽還在繼續。
YQCB戰隊成功擊殺對方中單，下路二人組迅速清線，在涼生的指揮下，配合中單和打野俐落地轉頭拿第一條小龍資源──等大清戰隊中單回到線上，艾佳也從打小龍的隊伍中退出，往線上走，正好趕上正常對線時間。
五秒後，電腦系統提示YQCB戰隊拿下本場比賽第一條小龍資源。
【解說A：這個時候吹會不會被罵？】
【解說B：但是我真的有句話很想說，初生牛犢不怕虎。】
【解說A：在這一把開局短短五分鐘的時間裡，說實在的我的心情從一開始的忐忑，到猜疑，到激動，到平靜──鬼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解說B：而我們都知道，那個熟悉的YQCB，習慣於打快攻，殺人拿龍推塔的YQCB，好像是回來了！】
【解說A：現在然後我們看大螢幕下方，根據官方統計資料，在過去的幾周比賽裡，YQCB戰隊的一血率是20%……這是一個接近於全聯盟墊底的資料。】
【解說B：這說明曾經有相當一段長的時間裡，YQCB戰隊可能在召喚師峽谷迷失了方向──這支LPL的老牌勁旅，失去了一些他們擅長的東西，躊躇不前……他們真的十分需要一個，不怕背鍋，敢拼敢打的人帶他們走出來，這個人可以不講資歷，甚至不講他來自哪裡……】
【解說A：慶幸他們找到了這樣一個人！】
【解說A：我真的很高興今天能夠在比賽裡再次看見他們這種行雲流水的配合──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應該幹什麼，然後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解說B：這種打法才叫人看得見希望！】
兩位解說一唱一和之中，YQCB的粉絲們也熱血沸騰地開始叫起了「YQCB加油」的口號，他們很多人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歡迎他們愛的隊伍終於引來令人熟悉的節奏──
比賽二十五分鐘，比賽再一次迎來高潮！
當時手握四千經濟領先的YQCB戰隊，在四一分推，上單容容在下路二塔處，成功調虎離山騙掉了對方上單的傳送！
然後轉頭立刻傳送中路大龍坑！
與此同時，YQCB隊伍剩餘四人也迅速往大龍靠近，最先靠近的容容直接開龍！
而此時，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的大清戰隊也在往大龍坑趕──然而此時，作為大清戰隊前排肉，他們的上單還遠在大半個地圖之外，沒有傳送，也沒有辦法能夠第一時間趕到戰場！
【解說A：能拿大龍嗎！】
【解說B：能嗎！能嗎！】
答案是：能！
只見當對方雙C和輔助、打野率先趕到的第一秒，艾佳冰鳥直接放冰牆有效切割對方戰場，地方的AD和中單一下子被隔絕在了冰牆的這邊，而輔助奶媽和打野則在牆的這邊！
與此同時，大龍還有半血，YQCB雙C對準地方AD瘋狂輸出，一波爆發直接帶走！
【解說A：大清戰隊，AD死了！】
【解說B：哎呀，這波輔助甚至沒來得及奶一口！它被攔在冰牆的另外一邊了！很絕望！】
【解說A：這個冰鳥的牆放的真的刁鑽，現在打野下不來你發現沒有，冰鳥還有Q，豬妹的技能也都捏著，下面一萬個控制在等著他──】
【解說B：大龍300血，150，大清戰隊下龍坑，能搶嗎！噢！】
冰鳥在大清戰隊打野下龍坑瞬間觸發Q技能減速，豬女懲戒大龍──下一秒，YQCB戰隊每個隊員身上都冒出 300G字樣！
當時，當解說還忙著或者遺憾或者興奮地嘆息「沒搶著」之前，台下觀眾們的歡呼聲幾乎要將比賽場地四面圍著的黑布掀起來！
平靜夜空彷彿因此而撕裂！
電子競技的魅力在於此，當你坐在台下，仰望著近在咫尺進行比賽的少年們，你甚至可以聽見他們的指揮在咆哮，憤怒，或者在歡呼──
非常近距離又直觀地感受到他們所感受到的。
抬起頭看著大螢幕，YQCB的粉絲們看著選手們進入自己熟悉的節奏後，猶如行雲流水的操作和推進遊戲，他們就覺得彷彿已經看見了比賽的結局──
YQCB一定會贏！
他們甚至記得不上一次對這支隊伍有這種信心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他們等待了整整一個賽季，這支隊伍始終昏昏沉沉，哪怕是贏了比賽，也沒有哪一次堪稱精彩，就是感覺贏得勉強，好像打誰都會輸，打誰都會戰戰兢兢……
粉絲們甚至調侃他們別叫「一群彩筆」了，還不如叫「一群五五開」，畢竟打誰都「五五開」。
而今天他們覺得暢快淋漓！
第一把比賽結束，大清亡了幾百年戰隊的基地水晶被推爆的一瞬間，人們看見坐在YQCB比賽臺上的五名少年或歡呼，或雀躍，有的跳起來摘下耳機，一臉興奮拉扯身邊的隊友──
那笑容彷彿有感染力……
在場的YQCB粉絲們被他們的笑容完全感染，坐在位置上，抬著頭望著大螢幕，也跟著傻笑起來！
他們看見今天剛剛第一次上場的新中單摘下耳機，笑得一臉輕鬆，和旁邊的輔助兼隊長涼生擊掌……
他側著臉，唇角勾起，英俊年輕的臉上，全是自信與神采飛揚。
……
中場休息時間。
觀眾們上廁所的上廁所，聊天的聊天。
今陽爬上微博，這才發現，現場不知道是哪位大神，成功地抓拍了剛才贏比賽的一瞬間，艾佳轉頭跟涼生擊掌的側顏──照片上，英俊少年的側臉下顎弧度完美，薄唇微微勾起，鼻尖高挺，微微垂下的睫毛又濃密又翹，眼中彷彿，有星光。
這張照片被官方微博轉發，並驕傲配字──
【我們新中單！】
微博迅速被轉發好幾大百，評論幾乎上千！
童謠湊過來看今陽手裡的手機，真誠評價：「照得不錯，比本人還帥咋回事？」
今陽側過臉看了她一眼，點開評論區，開始面無表情地，用毫無聲調起伏的聲音念評論──
「『我宣布，YQCB從今天開始有女粉絲了，那就是我。』」
「『新中單，好雞兒帥唷，二三三三三三。』」
「『我關注新中單了，愛殺可以多休息幾天，西西西西西西。』」
「『我艸，你們看，這個男人的眼裡有星光璀璨！』」
「…………我也想說我艸。」今陽的視線滑出手機螢幕，「就沒有一個好心人告訴她們──男人是我的！星光也是我的！西西什麼西西！」
童謠：「我好心提醒下，沒惡意的：妳剛剛還說妳不認識他。」
今陽「啪」地一下把手機扣在自己的大腿上，滿臉憤慨。
童謠同情地說：「看來妳的狗項圈戴得不怎麼穩啊，兄弟。」
今陽：「……」
童謠：「人家口嗨下，又摸不著，妳較什麼勁兒？」
今陽輕蔑地掃了小姑娘一眼：「妳懂什麼愛情？」
童謠微微瞇起眼嘲笑：「照鏡子不？氣成河豚魚。」
「下次做個燈牌，上面寫：艾佳是我男朋友。」
「………………妳該去明星演唱會現場看一看，就會發現如果按照燈牌上的內容較真，一場演唱會下來，他們至少需要成為一千到一萬不等人數的男朋友──放棄吧，人家只會覺得妳是個瘋狂意淫男神的女粉絲。」
「……」
第 56 章
「看見妳男朋友了嗎，他在看妳，然後他看上去快哭了。」短髮姑娘面無表情地說，「我真誠地希望T大附中沒有人心血來潮想到看LPL春季賽，這樣他們就不必回憶起自己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被一個傻子統治整個校園的屈辱。」
今陽對臺上的少年溫柔地回以微笑。
然後用唇角淡淡地說：「愛情使人愚蠢，記住這個，小姑娘。」
童謠用手撐住自己的額頭，並不懂自己放棄大好週末跑來這坐這到底是圖什麼──就為了看她的閨蜜心血來潮秀秀恩愛啊？噁。
「這個燈牌花了妳多少錢？」
「半個包。」
「這麼大張旗鼓地搞來幹啥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跑來S市聽哪個明星的演唱會。」
童謠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這個燈牌，剛才為了把它弄進來，拜託了不少YQCB的粉絲一起幫忙……現在大概全世界都知道新中單有個土豪女粉絲了──或者說，他們中間大部分人都猜到了今陽和艾佳的關係。
因為電競圈的女粉絲並不是那麼的多。而一個剛從TGA打上來的新隊員，在官宣微博下面80%的留言都是「？？？」和「。。。」的新隊員，他的粉絲基礎大概是零，這種人擁有女粉絲的可能性，則是零到負無限。
童不是很懂今陽這樣高調的原因是什麼，因為簡陽的關係，她還算清楚電競圈──大部分的電競選手的女朋友如果本身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她們都會選擇比較低調的處理辦法……
主要是這圈子有點兒亂吧。
選手有時候比賽發揮不好，總會有一堆沒邏輯沒思想的人怪他們，從怪他們平日裡rank不好好練習到怪他們休息時間打別的遊戲，甚至怪他們居然談戀愛這種事也有，雖然這話說出來他們大概會自己都覺得自己沒道理──
但是人們總是對此樂此不疲。
所以大多數電競選手女朋友都處於神隱狀態。
對於童謠的疑問，今陽的回答很思路很清晰：「我男朋友是來打職業的，我恰巧知道他的技術水準不錯──而今天，他是以原先的中單成績並不理想且犯下大錯，臨時頂包的救世主身份從天而降來的，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童謠：「啊？」
今陽目視前方，用冷靜的聲音說：「這意味著這些人至少從一開始就是用非常寬容的目光來看待他的，一旦他今天打的稍微亮眼哪怕一點點，他的粉絲就會呈倍數增長。」
「噢，然後呢？」童謠有點迷糊。
「妳有沒有注意他長得也還不錯？」
「是啊。」
「聽說T大附中很多小姑娘喜歡他。」
「是啊。」
「以前他幹了什麼啊，不就是打架惹是生非寫檢討外加宇宙級別偏科？這樣都一大堆小姑娘喜歡……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成了電競明星，這家門口的門檻還不得被人踏平了啊？」
今陽伸手拍了拍面前的這個板子──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要告訴這些未來可能會出現的小姑娘我的存在。這塊板子，就是我掛在他脖子上的狗牌：任何有素質的姑娘，看見一條掛著精緻項圈的大型犬，哪怕是覺得這條大型犬再漂亮，也該知道此寵有主，不能隨便摸或者乾脆拉回家的道理。」
「……」
童謠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不禁感慨你們成年人真會玩，把黃狗撒尿圈地盤說得那麼正氣凜然。
「萬一他以後不會紅咋整？」
「我剛剛搬看板進來的時候，至少聽到三次以上的大兄弟討論YQCB的新中單長得挺帥……」今陽說，「所以怎麼可能不紅，妳看看那個陸思誠，除了聽說打遊戲不錯之外，紅得快和周傑倫肩並肩了，還不是因為那張臉。」
童謠好奇了下「紅得快和周傑倫肩並肩」的男人，這他媽得帥成什麼樣才行啊──於是管今陽要照片，今陽隨便在微博搜了下就搜到了陸思誠的一張動圖……照片裡，他坐在那裡戴著耳機低著頭，根本看不清楚長相……
然而就在童謠想要收回目光時，大概是男人的隊友說了什麼，那個男人抬起頭來，漫不經心地往側面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可能是在看準備和人家幹架的隊友。
……這懶洋洋的一眼，好像有點刻薄的樣子。
童謠「噢」了聲覺得這面相不太友善，當他隊友估計壓力很大，想了想跳過了這個男人的話題，問了另一個相比之下她比較關心的事：「妳就不怕以後艾佳打比賽打不好，那些人罵他是因為有女朋友沒辦法集中精神訓練什麼的，然後轉頭來不分青紅皂白地給妳找麻煩？」
「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職業選手。」今陽慢吞吞道，「我看過他穿著拖鞋，走在冬天零下幾度大街上的模樣。」
童謠有些噎住，轉頭看著今陽──
看著她目光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有什麼事，只知道閉著眼盲目甩鍋給女人的都是廢物，我為什麼要在意那些廢物在那逼逼什麼？」
童謠：「……」
童謠：「現在站起來給妳鼓掌好像有點太突兀了，我低調一點在心裡給妳點個讚妳應該沒有意見吧？」
今陽：「沒有。」
童謠盯著閨蜜那冷豔高貴的側顏：「我真是愛死了妳這副『全世界除了我都是傻逼』的盲目自信模樣，妳不得不講有時候它真的很有效……至少妳剛才那套理論讓我無力反駁。」
今陽揚了揚下巴，看上去愉快地接受了這波來自童謠的瘋狂讚美。
而此時在她們的正前方，幾米開外的地方，雙方已經完成了第一局比賽的BAN&PICK環節，正式進入遊戲。
艾佳拿到了他喜歡的冰晶鳳凰，這個當年打TGA的時候，熟悉他的對手絕對不會隨便往外放出來的英雄。
……
比賽開始，雙方隊伍很有禮貌地輪流加油。
大概是新隊員出現讓大家都很興奮的緣故，今天YQCB這邊的加油聲尤其熱烈響亮……而興奮的不止是觀眾，解說也很興奮。
【解說A：這可能就是天降奇兵的好處──我們完全不知道今天登場的YQCB晉級替補中單的英雄池，這意味著你不能針對他做點什麼。】
【解說B：沒錯，現在大清戰隊肯定是不知道，但是我們可以看到拿到了冰鳥的艾佳選手顯得挺高興──噢我們導播給了個鏡頭，真貼心。】
【解說A（看了一會兒大螢幕得出結論）：他確實很高興。】
觀眾席響起一陣哄笑。
【解說A：我不意外地發現YQCB戰隊的新中單還長得挺帥，這提醒我們職業選手注意鍛煉身體，沒事兒打打籃球很重要……身強體壯看著比較符合體育精神。】
【解說B：人家可是首秀就有燈牌的男人，你看到那塊燈牌了嗎，太大了──我解說LPL這些年都沒見過這麼大的燈牌，太有排面了。】
這次是YQCB戰隊粉絲這邊觀眾席笑得開心了些，看來被誇「有排面」的他們覺得很舒服。
今天大清戰隊中單拿到了版本強勢英雄發條魔靈，這是一個前期也比較吃裝備的英雄，也需要認真的補兵發育……所以這一場比賽開始的時候，就註定了中路可能會比較和平。
通常職業選手在確保配合靈活性比較高的情況下，玩發條會選擇主升Q技能，因為今天面對的是一隻冰鳥，所以大清戰隊的中單加點方式是主Q副W，主要消耗之中穩重求勝。
而艾佳這邊，拿到了冰鳥之後他果然選擇自己擅長的打法，慫著，安靜發育──
且因為以前很少參與訓練賽，所以他全程和隊友的交流非常多。
開始雙方幾乎是鏡像的和平補兵。
三級的時候，艾佳注意到對方的發條走位有點兒不自覺地靠前，甚至有幾次都隱約要越過自己的兵線往他們這邊壓──這種走位幾乎是選手的下意識動作，隔著螢幕，艾佳卻愣是嗅到了空氣裡的不同，於是問隊友：「他們打野剛才在哪啊？」
「下半野藍buff開局，現在可能還在河道附近。」涼生回答。
「那他可能在中路草裡，瑞塔你要不要來，說不定可以反蹲。」艾佳說。
瑞塔：「你怎麼知道啊？」
艾佳：「我聞著味兒了。」
眾人：「……」
涼生：「一隻鳥哪來的嗅覺？」
艾佳：「看不起TGA的鳥？」
瑞塔半信半疑，正好此時他在上半野區靠近中路河道的地方，琢磨著過來蹲一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乾脆鑽進去等著了──果不其然，在瑞塔等待不到五秒之後，只見對方中單忽然一個走位，扭出了自家兵線範圍看似非常勇敢地跟艾佳磨血！
而此時他們才雙雙快四級，發條並沒有太強力的硬控，正巧冰鳥是對方硬控時打反手非常強的英雄──
「看到沒有！來了來了來了！」
艾佳一邊叫著，對方的打野挖掘機衝出草從將他頂起想要配合發條擊殺他，艾佳卻非常冷靜，落地之後一個閃現擰掉後續技能，Q眩暈減速到發條，再配合瑞塔打野豬女控制，冰鳥再E觸發雙倍傷害（目標已被Q或者R技能減速，該技能會對目標造成雙倍傷害），擊殺發條！
first blood！
完美配合！
完美反蹲！
現場大清戰隊粉絲為他們的中單無法勾引敵人上當的並不優秀的演技而發出痛苦呻吟的時候，在YQCB戰隊粉絲區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今陽啪啪地鼓掌，一邊側身彎腰對旁邊的小姑娘說：「看，我就知道，只要是比賽！他總會有高光的時刻！」
童謠抬起頭，看見臺上少年笑容燦爛，雙目在比賽檯燈光之下異常明亮，自信的笑容讓他看上去意異常耀眼……和在學校總被教務處主任拎著耳朵去學習時的衰樣並不相同──
【只要是比賽，他總有高光時刻。】
今陽這話說得這麼自然而理直氣壯，並不是來源於她那些盲目的自信，而是因為她真的就是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放了一年前，誰敢跟童謠說她那個打開電腦只會玩掃雷的閨蜜，會坐在職業電競比賽現場為誰歡呼，童謠大概會給他一巴掌，就因為他胡說八道──
但是現在她信服了。
或許今陽自己都不知道，她可能愛慘了自家男朋友這副意氣風發的樣子，也享受坐在比賽台下，為他精彩的操作歡呼鼓掌的一刻。
是愛情了。
童謠羨慕地想。
此時，YQCB順利拿下第一滴血，然後這個精彩的反蹲、中野聯動配合得來的一血，大概比它本身象徵的四百塊擁有更多更豐富的東西，就彷彿給YQCB們帶來了無窮的自信──
整個隊伍的士氣都上來了！
「瑞塔，你剛才豬女那波連控，讓我很想錄下來，我覺得我都快哭了，」隊伍語音頻道裡，涼生半真半調侃道，「S3總決賽到現在快半年了，我他媽終於看到了我們打野睡醒了的操作！」
「冰鳥的Q給得好啊，算我從草裡走到攻擊範圍的時間算得剛剛好，我正好出來接控！」瑞塔嘿嘿笑著，「可以了TGA中單，哪怕是偶然預判也別告訴我，剛才這波操作很LPL！」
艾佳：「我有一句話想帶給全世界。」
涼生：「啥？」
艾佳：「TGA不是下等人的比賽！下一次，請BAN我的冰鳥，給予一點應有的尊重！」
眾人：「……」
艾佳嗓門挺大，至少此時比賽台下，坐在前排的觀眾都聽見了，大家愣了下然後笑炸裂！
今陽抬起手捂住眼，童謠用手肘懟她：「怎麼樣，還愛得動嗎？」
今陽：「我不認識他。」
……
大螢幕中，比賽還在繼續。
YQCB戰隊成功擊殺對方中單，下路二人組迅速清線，在涼生的指揮下，配合中單和打野俐落地轉頭拿第一條小龍資源──等大清戰隊中單回到線上，艾佳也從打小龍的隊伍中退出，往線上走，正好趕上正常對線時間。
五秒後，電腦系統提示YQCB戰隊拿下本場比賽第一條小龍資源。
【解說A：這個時候吹會不會被罵？】
【解說B：但是我真的有句話很想說，初生牛犢不怕虎。】
【解說A：在這一把開局短短五分鐘的時間裡，說實在的我的心情從一開始的忐忑，到猜疑，到激動，到平靜──鬼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解說B：而我們都知道，那個熟悉的YQCB，習慣於打快攻，殺人拿龍推塔的YQCB，好像是回來了！】
【解說A：現在然後我們看大螢幕下方，根據官方統計資料，在過去的幾周比賽裡，YQCB戰隊的一血率是20%……這是一個接近於全聯盟墊底的資料。】
【解說B：這說明曾經有相當一段長的時間裡，YQCB戰隊可能在召喚師峽谷迷失了方向──這支LPL的老牌勁旅，失去了一些他們擅長的東西，躊躇不前……他們真的十分需要一個，不怕背鍋，敢拼敢打的人帶他們走出來，這個人可以不講資歷，甚至不講他來自哪裡……】
【解說A：慶幸他們找到了這樣一個人！】
【解說A：我真的很高興今天能夠在比賽裡再次看見他們這種行雲流水的配合──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應該幹什麼，然後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解說B：這種打法才叫人看得見希望！】
兩位解說一唱一和之中，YQCB的粉絲們也熱血沸騰地開始叫起了「YQCB加油」的口號，他們很多人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歡迎他們愛的隊伍終於引來令人熟悉的節奏──
比賽二十五分鐘，比賽再一次迎來高潮！
當時手握四千經濟領先的YQCB戰隊，在四一分推，上單容容在下路二塔處，成功調虎離山騙掉了對方上單的傳送！
然後轉頭立刻傳送中路大龍坑！
與此同時，YQCB隊伍剩餘四人也迅速往大龍靠近，最先靠近的容容直接開龍！
而此時，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的大清戰隊也在往大龍坑趕──然而此時，作為大清戰隊前排肉，他們的上單還遠在大半個地圖之外，沒有傳送，也沒有辦法能夠第一時間趕到戰場！
【解說A：能拿大龍嗎！】
【解說B：能嗎！能嗎！】
答案是：能！
只見當對方雙C和輔助、打野率先趕到的第一秒，艾佳冰鳥直接放冰牆有效切割對方戰場，地方的AD和中單一下子被隔絕在了冰牆的這邊，而輔助奶媽和打野則在牆的這邊！
與此同時，大龍還有半血，YQCB雙C對準地方AD瘋狂輸出，一波爆發直接帶走！
【解說A：大清戰隊，AD死了！】
【解說B：哎呀，這波輔助甚至沒來得及奶一口！它被攔在冰牆的另外一邊了！很絕望！】
【解說A：這個冰鳥的牆放的真的刁鑽，現在打野下不來你發現沒有，冰鳥還有Q，豬妹的技能也都捏著，下面一萬個控制在等著他──】
【解說B：大龍300血，150，大清戰隊下龍坑，能搶嗎！噢！】
冰鳥在大清戰隊打野下龍坑瞬間觸發Q技能減速，豬女懲戒大龍──下一秒，YQCB戰隊每個隊員身上都冒出 300G字樣！
當時，當解說還忙著或者遺憾或者興奮地嘆息「沒搶著」之前，台下觀眾們的歡呼聲幾乎要將比賽場地四面圍著的黑布掀起來！
平靜夜空彷彿因此而撕裂！
電子競技的魅力在於此，當你坐在台下，仰望著近在咫尺進行比賽的少年們，你甚至可以聽見他們的指揮在咆哮，憤怒，或者在歡呼──
非常近距離又直觀地感受到他們所感受到的。
抬起頭看著大螢幕，YQCB的粉絲們看著選手們進入自己熟悉的節奏後，猶如行雲流水的操作和推進遊戲，他們就覺得彷彿已經看見了比賽的結局──
YQCB一定會贏！
他們甚至記得不上一次對這支隊伍有這種信心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他們等待了整整一個賽季，這支隊伍始終昏昏沉沉，哪怕是贏了比賽，也沒有哪一次堪稱精彩，就是感覺贏得勉強，好像打誰都會輸，打誰都會戰戰兢兢……
粉絲們甚至調侃他們別叫「一群彩筆」了，還不如叫「一群五五開」，畢竟打誰都「五五開」。
而今天他們覺得暢快淋漓！
第一把比賽結束，大清亡了幾百年戰隊的基地水晶被推爆的一瞬間，人們看見坐在YQCB比賽臺上的五名少年或歡呼，或雀躍，有的跳起來摘下耳機，一臉興奮拉扯身邊的隊友──
那笑容彷彿有感染力……
在場的YQCB粉絲們被他們的笑容完全感染，坐在位置上，抬著頭望著大螢幕，也跟著傻笑起來！
他們看見今天剛剛第一次上場的新中單摘下耳機，笑得一臉輕鬆，和旁邊的輔助兼隊長涼生擊掌……
他側著臉，唇角勾起，英俊年輕的臉上，全是自信與神采飛揚。
……
中場休息時間。
觀眾們上廁所的上廁所，聊天的聊天。
今陽爬上微博，這才發現，現場不知道是哪位大神，成功地抓拍了剛才贏比賽的一瞬間，艾佳轉頭跟涼生擊掌的側顏──照片上，英俊少年的側臉下顎弧度完美，薄唇微微勾起，鼻尖高挺，微微垂下的睫毛又濃密又翹，眼中彷彿，有星光。
這張照片被官方微博轉發，並驕傲配字──
【我們新中單！】
微博迅速被轉發好幾大百，評論幾乎上千！
童謠湊過來看今陽手裡的手機，真誠評價：「照得不錯，比本人還帥咋回事？」
今陽側過臉看了她一眼，點開評論區，開始面無表情地，用毫無聲調起伏的聲音念評論──
「『我宣布，YQCB從今天開始有女粉絲了，那就是我。』」
「『新中單，好雞兒帥唷，二三三三三三。』」
「『我關注新中單了，愛殺可以多休息幾天，西西西西西西。』」
「『我艸，你們看，這個男人的眼裡有星光璀璨！』」
「…………我也想說我艸。」今陽的視線滑出手機螢幕，「就沒有一個好心人告訴她們──男人是我的！星光也是我的！西西什麼西西！」
童謠：「我好心提醒下，沒惡意的：妳剛剛還說妳不認識他。」
今陽「啪」地一下把手機扣在自己的大腿上，滿臉憤慨。
童謠同情地說：「看來妳的狗項圈戴得不怎麼穩啊，兄弟。」
今陽：「……」
童謠：「人家口嗨下，又摸不著，妳較什麼勁兒？」
今陽輕蔑地掃了小姑娘一眼：「妳懂什麼愛情？」
童謠微微瞇起眼嘲笑：「照鏡子不？氣成河豚魚。」
「下次做個燈牌，上面寫：艾佳是我男朋友。」
「………………妳該去明星演唱會現場看一看，就會發現如果按照燈牌上的內容較真，一場演唱會下來，他們至少需要成為一千到一萬不等人數的男朋友──放棄吧，人家只會覺得妳是個瘋狂意淫男神的女粉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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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第一場比賽之後，@YQCB、艾佳的這個微博號粉絲從原本的三四千瞬間變成了三四萬……一時間，各種讚美、掌聲、小花花瘋狂湧入──
情況和今陽之前猜測應有的發展一模一樣。
然後第二把比賽開始了，大清亡了幾百年戰隊上來首BAN冰晶鳳凰，現場一片譁然！
在YQCB五人中間位置，艾佳戴著耳機，看似輕鬆地靠在座椅靠背上，看見遊戲畫面上出現的「小插曲」，他甚至沒有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笑了，就像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這個有點張狂而不知收斂的笑，足夠俘獲全天下姑娘們的少女心，一點兒也不誇張。
「這個時候，我猜妳可能是全世界唯二不想讓艾佳繼續贏下去的人，」童謠撐著下巴，看著她們學校的昔日校霸風生水起，人模狗樣，「另外一個是被人要求『最好禁賽一輩子再也不要回來』的愛殺選手。」
「別說這麼蠢的話，朋友。」今陽坐在那兒，淡定自若地盯著臺上閃閃發亮的少年，「事實就是我挺喜歡看他現在這個樣子的──比起他腳上穿著拖鞋坐在我家門口的地上……呃，總之，無論他耀眼成了什麼樣，他都是我的，明白這個道理不？所以我當然希望他變得更好。」
「……」童謠歪著腦袋看今陽，「哪怕有人會來跟妳搶他喔？」
今陽看上去不太高興地彈了彈手指：「搶得走再說，一般的男人那麼容易動搖是因為他們在接觸了花花世界之後總覺得自己找到了更好的……比如外面的小姑娘更會打扮，更年輕貌美，更善解人意，或者擁有更富有更能夠助他一臂之力的家庭背景──」
「啊？」
「我不一樣。」今陽面無表情道。
「什麼？」童謠一臉茫然。
今陽毫不猶豫地說：「我從一開始就是最好的──他要是想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恐怕要把範圍從『地球』擴大到『銀河系』。」
「……」
「區區電競圈。」今陽嗤之以鼻。
「……」
童謠有時候覺得，她的這位閨蜜同志的自信程度可能已經突破了她曾經認知的範圍，大概也是「突破了地球範圍內」的那種概念……
而今天她聽到了非常多歪七扭八的愛情觀，但她仔細思考了一下發現除了被秀一臉恩愛之後，今陽的觀點恐怕對她以後的戀愛道路沒有絲毫幫助──
她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二小姑娘，學習甚至不太優秀，身高也不那麼高，家境小康北美吐槽君水準赤貧……
她真的很普通，普通到至少她不認為如果簡陽想要再找一個好的，需要到火星上去才能找到。
………………………………呃。
「我覺得我還是說明下，我原本是想勸妳放寬心的。」童謠皺起眉，乾巴巴道，「現在我發現妳不僅心很寬，甚至用妳的觀點讓我覺得渾身藍瘦起來。」
「……妳藍瘦個什麼勁兒？」
「簡陽看著也對電競圈挺感興趣的，」童謠用手摳著面前燈牌的邊緣，猶豫著眉頭皺得更緊，「然後，我不認為他如果真的成了職業選手，我也能像妳一樣那麼自信地覺得他會永遠屬於我。」
「如果他搞事，就打斷他的狗腿。」今陽冷酷地說。
「是啊，」童謠有些煩躁地把頭髮弄得有點兒凌亂，「不然還能怎麼樣？」
「然後讓自己變得更好，天天去他面前閒晃──期待著總有一天他會發現還是妳好，哭著求妳回來，」今陽摸摸閨蜜的狗頭，「然後妳只管不理他就行。」
「怎麼在他的面前閒晃，等他成為職業選手，然後我也去學著打遊戲加入一個戰隊，最後打爆他的狗頭嗎？」
「……」
今陽心想當然是變得更好看，而且你們不是鄰居嗎，在他面前閒晃有什麼難度？
也去打職業？
老娘說了什麼讓這小姑娘誤會出這麼清奇的一條思路？
「……想法不錯，」今陽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沒有在諷刺，然後委婉提醒，「或者是讓自己變得優雅又優秀。」
「不，對遊戲佬來說對他們打擊比較大的顯然是在遊戲裡把他們摁在地上摩擦。」
「……」
「幹嘛不說話？」
「等一下，我在努力克制自己──怕一開口就是對你們這些眼裡心裡只有那台電腦的人不夠尊敬，這可能會對我們的友誼造成傷害。」
「……」
之前熱烈的聊天氣氛冷卻下來，而此時童謠已經陷入了各種奇怪的幻想深深不可自拔。
到了最後，當想像到簡陽真的加入了每個戰隊然後勾搭到了什麼漂亮的小姐姐，她簡直怒火中燒，掏出手機──
【鹹魚少女謠大大：哼！】
【簡陽：？？？？】
【鹹魚少女謠大大：不想和你說話。】
【簡陽：…………什麼鬼，別整天莫名其妙的，祖宗。】
【簡陽：正常點，求妳，給妳跪下了。】
【鹹魚少女謠大大：哼！】
【簡陽：？？？？？】
【鹹魚少女謠大大：你走。】
【簡陽：妳別來勁。】
……
第二把比賽裡，艾佳拿到了莫甘娜。
這個偶爾也可以當作是輔助的英雄在S3整整一年都被人們遺忘在了倉庫的角落裡，今天由艾佳拿出來，無論是對手還是艾佳的隊友都比較驚訝。
而比賽開始六分鐘後，人們輕易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合適YQCB新中單的英雄──因為他這個需要前期抗壓偷發育，而這對於本來就不太喜歡主動找事殺人的艾佳來說，似乎是再好不過的事。
五分半時，雙方下路爆發了一波小規模團戰，YQCB下路組合拿到了前期比較不具有攻擊性的輔助璐璐的情況下被壓制，身為中單的艾佳卻看都沒有往下路看一眼，穩穩發育。
解說A：【我們可以看到，YQCB下路二人組被壓回了防禦塔下，可能接下來的日子會比較難過……而打野在上半野區的情況下，中單卻並沒有支援下路的意思，這是一個打法偏穩重的選手。】
解說B：【他確實是，我剛才在休息的時候打聽到了關於這名神秘的中單選手一些消息……聽說他是打TGA上來的，以前在TGA的時候，有過逆風局比賽35分鐘中路一塔才掉的傳奇設定──】
解說A：【這不可能！】
解說B：【這名選手大概是對防禦塔有著異常執著的迷戀──風裡雨裡，防禦塔下等你。】
解說A：【哈哈哈哈！】
解說A：【這可能是YQCB的戰術，畢竟確實不能無腦上。】
解說B：【也虧得student忍得住，他是YQCB的指揮，在這個時候他可能必須克制住心中呼救的原始本能，然後叫中單：別管我，別救我，好好補刀！】
現場觀眾一陣亂笑。
解說A：【然後我們發現，YQCB在下路被壓制的情況下，領先了接近三四百塊的經濟，基本這個經濟全部來自於中單──你們看，莫甘娜壓了對面25個刀，這很恐怖。】
解說B：【八分鐘25個刀，這真的很恐怖，這說明了這名選手基本功至少是扎實的。】
兩名解說的解說中，此時比賽時間確實來到了八分鐘，艾佳穩穩壓了對面中單25個補刀左右──這悄無聲息的壓刀，剛開始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直到解說提起。
然後又過了兩分鐘，雙方圍繞中路一塔展開了第一波團戰，然後人們發現一直在中路悄無聲息發育的莫甘娜，團戰裡Q中了對方ADC，然後ADC三分之二血就沒有了──
人們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莫甘娜E開盾上前走進人群RW，瞬間帶走對方殘血ADC，消耗後排其他英雄血量後，在被集火的一瞬間，輔助璐璐給R，變大，加血，彈飛，打斷集火！
莫甘娜絲血閃現回人群，瞬間被我方肉盾形成的銅牆鐵壁牢牢保護！
解說A：【配合可以！】
解說B：【有了！】
莫甘娜的第一波團戰，猶如猛虎出山，幫助YQCB建立起了順風局該有的優勢！
而正如解說所說，觀眾們所看見的那樣，今天的YQCB狀態不錯，在兩局都在前期能夠確認優勢的情況下，他們沒有在野區迷路，也沒有線上迷失自己，兩局比賽都順利地把優勢轉化為勝勢──
均在四十分鐘前，乾淨俐落地拿下比賽！
早就說了，現在A組YQCB戰隊和大清戰隊的分數咬得很緊，於是這一場和大清戰隊的比賽，幾乎成為了YQCB進入季後賽至關重要的一場比賽！
YQCB順利拿下，2：0！
在最後推掉大清戰隊基地的時候，在大清戰隊粉絲絕望的沉默中，許多YQCB粉絲直接跳了起來，為自己愛的戰隊隊員歡呼起來！
然後紅色方基地水晶炸裂。
YQCB戰隊隊員們也滿臉笑容地站起來，摘掉耳機，先是艾佳轉身和打野相互擁抱，然後涼生在後面不甘寂寞地也要抱抱──
他拽著艾佳的衣服把他拽進自己懷裡，瘋狂擁抱外加拍打他的背！
結果因為太激動，直接把艾佳背後透明膠貼著的名字布條拽了下來！
聽見背後撕拉一聲的艾佳：「……」
臉上笑容逐漸失去。
涼生「哎喲」了一聲，想像了下此時在後臺小仙可能想把他腦袋擰下來，頓時臉色大變，連忙伸手給艾佳試圖把那個破布條黏回去──
導播很壞地給了「YQCB、AICO」布條迎風飄蕩的一幕一個特寫。
眾人：「……………………？？？？」
觀眾們剛開始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解說說了句「那是啥啊」，目睹了這一切的所有人瞬間笑炸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解說A大笑，【看在首秀可能會拿到MVP的情況下，能不能請YQCB的管理層當個人，給這位緊急替補發一件隊服吧！】
解說B也笑得很歡樂：【你意思是如果發揮不好，他就要穿著這件用透明膠黏著自己名字的衣服打一輩子比賽？這不好吧？】
解說們的嘲笑聲中，YQCB戰隊隊員排著隊，以上單容容打頭，像是小學生似的走到大清戰隊那邊和他們一一握手──
大清戰隊隊員原本臉色不太好，但是在涼生跟他們每個人都握手並順勢單手攬過對方隊員的肩膀與他們擁抱，並安撫似的拍拍他們的背後，他們的臉上又稍微有了一點點靦腆的笑意。
氣氛很好，很和諧。
至少台下的觀眾看得如癡如醉。
解說A：【說實話我蠻喜歡看這一幕的。】
解說B：【這種有賽後彩蛋的感覺很好。】
解說A：【還有，看著隊員握手的時候我總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就是大戰的時候再怎麼爭鋒相對，賽後握手，一笑泯恩仇，就很有愛。】
解說B：【想出這個點子的人絕對是個天才，我要是賽事舉辦方我肯定給這個人加工資。】
隊員一一握手完畢。
五個人上前，鞠躬，向台下的粉絲揮手致謝外加道別……燈光之下，人們可以清楚地看見YQCB的緊急替補中單對準了YQCB前排粉絲的方向，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一隻手搖晃得像是大型犬的狗尾巴，快要把胳膊都甩脫臼似的！
「新中單在跟我們招手啊！我艸，你們看他的虎牙，有點可愛！」
身後有個大兄弟gay裡gay氣大驚小怪地叫，聲音裡充滿了驚喜。
童謠轉過頭看向今陽，然後不出意外看見她高高地仰著下巴，唇角翹起，像是一隻驕傲又欠打的老孔雀。
…………她甚至都沒舉起手回應一下艾佳。
搞得她好像才是高高在上的明星，臺上站的是她的小粉絲。
……
賽後採訪。
MVP眾望所歸地留給了第二把，以十分鐘的中路團戰率先開團秒後排為團隊確認優勢的艾佳選手。
當大清戰隊的粉絲們有序退場的時候，今陽還在忙著收那個巨大的應援板，她抓緊時間發了個微信聯繫YQCB戰隊經理小仙，讓他派個工作人員把這板子扛回基地下回還能用──
在她低著頭忙碌的時候，在她前方幾米開外，艾佳在女主持人櫻花的帶領下走向MVP席位，路過今陽時，他伸長了脖子，老王八似的往台下望，可惜今陽背對著他在和童謠說話，根本沒注意到。
「怎麼了？」櫻花回過頭，微笑著問艾佳。
艾佳把自己的目光收回，轉過頭，此時燈光之下看清楚了這女主持就是帶了一波好節奏讓愛殺和陸嶽大幹一架的萬惡之源……臉上前一秒的柔和收斂了些，顯得有些冷漠地搖搖頭。
櫻花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少年氣場忽然從上一秒的春風暖暖變得有些冷硬，也有點兒尷尬……於是沒有再說話，轉身繼續往前走。
兩人在採訪區站穩，耳麥裡，導播那邊CUE三二一準備開始採訪，櫻花深呼吸一口氣──
【恭喜YQCB，恭喜艾佳選手，順利拿下今天的比賽！】
艾佳接過話筒，點點頭說：「謝謝。」
說話的時候眼睛禮貌地看著櫻花，然後在語落的同時，不著痕跡地挪開，面對鏡頭。
台下，今陽聽見了艾佳的聲音，放下燈牌直起身，一臉茫然地看向採訪區：「他怎麼跑去採訪了？」
童謠：「MVP。」
今陽：「噢！」
而此時臺上，櫻花注意到了艾佳對她顯得有些冷漠這點，臉上瞬間僵硬了下後，然後迅速恢復正常：【請問艾佳選手，首秀拿下MVP，並為隊伍拿下至關重要的一分，此刻心情怎麼樣？】
「當然是很好的，」艾佳笑了下，嗓音低沉，「上之前有點緊張，因為之前只打過TGA，還要被隊友笑『TGA中單什麼的』（台下觀眾笑），更何況本來是個飲水機管理員，沒怎麼打過訓練賽配合，怕發揮不好拖累隊伍。」
童謠一臉驚恐：「………………臺上這個成熟穩重的老哥是誰，他在學校的時候表現得可不那麼像個人，不然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怕是得用卡車拉回去。」
今陽唇角抽搐了下：「全國直播，裝也要裝一下吧？」
【看來我們的新中單還是有點靦腆的。】
童謠：「……」
今陽：「……」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裡，只聽見艾佳不要臉地說：「是的。」
小可愛，萌新，靦腆小哥哥的人設就這麼艸好。
【我們注意到艾佳選手說，之前並沒有和YQCB的隊友打過訓練賽，今天中路那波團戰，QERW接璐璐R，閃現回人群的配合非常完美，請問是巧合還是──】
「基本操作，」艾佳說，「涼生是個英雄池比較深的選手，據我所知版本能用的上的輔助他每天都有在練，璐璐給大那波應該是條件反射的行為了，實際上都不能算是配合。」
【看來艾佳選手對隊友的評價也是很高。】
「畢竟那是我選擇的隊友，他們也選擇相信我。」
【評價完隊友之後再來說說YQCB的粉絲──剛才第一把結束之後，我專門到YQCB官方微博看了下，發現大家對於新中單期望值很高，同時也讚美了我們新中單的顏值啊，大家都鬧著要做新中單的女粉絲。請問有什麼想說的嗎？】
「……就，謝謝大家，會努力好好表現的。」
【就這樣？】
艾佳轉過頭奇怪地看了櫻花一眼：不然呢？
櫻花笑了聲，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真的很難採訪，怎麼撩都波瀾不驚……於是只好打圓場：【我們新中單人氣那麼高，以後YQCB官方微博可以考慮賣周邊送簽名照什麼的──】
話還沒落。
就聽見艾佳在旁邊說：「別吧，我女朋友知道非把我狗腿打斷不可。」
櫻花：【……】
彷彿要證明自己不是在開玩笑，艾佳非常不安地往某個方向瞥了一眼。
櫻花乾笑：【艾佳選手非常乾脆了承認了自己有女朋友的事，看來女粉絲們要失望了。】
艾佳不懂這他媽有啥好失望的，一臉莫名地看著櫻花。
整個採訪現場堪比車禍現場。
而官方微博下，YQCB女粉絲的表現是──
我的天！！！！！
好男人啊！！！！！！
主持人帶尼瑪節奏，失望不失望關妳屁事！！！！！！！！
有沒有女朋友關妳屁事！！！！！
此時，今陽忙著把收好的應援牌交給YQCB的工作人員，轉過身被童謠一波瘋狂的拉扯袖子：「妳家大型犬自己把項圈撿起來套脖子上了。」
今陽：「……」
不驚訝。
畢竟養熟了的寵物都這樣的──
撒丫子向著美好自由狂奔之後，總是會來一個絕地急剎車，然後轉身探頭探腦地看一眼鏟屎官跟上來沒有……
如果沒有。
那牠就負責回頭，叼著牽引繩，主動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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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艾佳LPL首秀非常成功。
至少大家都記住了這個TGA來的中單是如何憑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盤活了YQCB這個隊伍──
在「那群菜逼又活啦」「TGA掃地僧」「陸嶽一拳打出來的菜逼神秘飲水機管理員」等各種危言聳聽新聞標題席捲各大媒體……關於YQCB、AICO這個人的資料分析被送到了各大電競戰隊資料分析師的手裡，有人斷言他只是YQCB的一個奇招，下周開始他將不那麼順利。
然而誰在乎呢？
艾佳首秀之後的第二周。
這一天，陳今陽推開陳圓畫室的門，試圖將她的一些畫具收拾出來給她送到精神康復中心……
陳圓走之後再也沒有人來打理過這個地方，冬天的地暖讓地上放著的一盒顏料完全乾掉了，裡面每一個格子的顏料都處於龜裂的狀態──
今陽充滿了渴望地看了眼她帶進來的垃圾桶，然後這個時候醫生的話在她耳邊響起：【如果可以的話，請儘量帶她原本熟悉的東西，有助於減輕她的焦躁。】
…………多麼令人絕望的建議。
於是今陽坐在她姐畫畫的小板凳上，把手機放在一旁，一邊耐著性子用畫畫工具把那些乾掉的顏料從一個個格子裡摳出來，然後一邊跟手機那邊的艾佳聊天。
「你現在在哪？」
「去機場路上，」電話那邊少年道，「最後兩天常規賽，站好最後一班崗，都贏下來的話我們很有可能順利挺進季後賽的。」
「YQCB是S3亞軍，你們現在卻為季後賽名額發愁，粉絲聽到怕是要吊死在你們俱樂部門口。」
「不用粉絲來，小仙已經這麼做了。」少年輕笑。
「被你牢牢摁在替補席的愛殺選手怎麼樣？」
「消沉，但是我覺得我激發了他的鬥志。」艾佳聲音輕飄飄地說，「昨天他國服勝點登頂了，國服第一。」
今陽「噢」了聲，沒覺得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她只是覺得外面的太陽照進來有點兒熱──也是直起腰脫掉了外套，期間她無意間看見了垂落在畫室玻璃屋外的爬藤植物。上一次她走進這個畫室的時候，它們還是一根根的枯枝爛葉，覆蓋在白雪之下，好像已經完全死去……
而現在它們不僅抽出了新芽，綠色的葉子甚至已經鋪展開來，陽光之下，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今陽忽然意識到，冬天徹徹底底地過去了。春天已然到來，而春天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感覺不到的季節，很快，當天氣一天天熱下去，就要到夏天──
夏天到來，意味著這個學期結束，艾佳將會去S市；意味著今陽將會接受家裡安排到加拿大去留學一年……
意味著不得已的分開。
這樣的意識讓今陽整顆心往下沉了沉，哪怕是早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正意識到自己真的需要面對這件事的時候她還是發現自己對這個其實並沒有做到太好的心理準備──
總覺得好像來得太快了一些。
想到這，今陽抬起手把耳邊垂落的頭髮挽至耳後，假裝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同學，你抬起頭看看窗外，草長鶯飛啊，春天來了。」
「嗯，萬物發春，」艾佳漫不經心地用不正經地聲音說，「妳呢，妳想我了嗎？」
「昨天我把交換生的申請發出了，這幾天就會有結果，」今陽避而不答直接選擇另外個話題說，「你猜我會去哪所大學？」
電話那邊沉默了下。
良久，艾佳收起了調侃的語氣，嚴肅地說：「我猜妳現在是想要讓我不痛快。」
今陽輕笑了起來：「猜對了。」
笑夠了，稍微斂聲，今陽還是保持著唇角勾起的輕笑模樣：「就是一不小心想到夏天來臨的時候要和你分開，就特別不痛快……然後一想到這一切還他媽不都是你鬧著要去打職業引起的，總不能讓我一個人默默地不痛快，所以想把此時此刻的心情跟你分享一下。」
艾佳無奈地嘆了口氣，一下子從剛才的活潑瞬間沮喪得像是一條死狗：「還有三個月呢。」
「才三個月。」
「夠做很多事了。」
「你可能需要被提醒下，我們在一起也快三四個月了，連正兒八經一場電影都沒去看過。」
「陳今陽！」
「……好啦好啦，」今陽換上息事寧人的語氣說，「我只是想提醒你，這個學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別掛著難看得要命的成績休學，說出去多難聽。」
「……妳肯定不是想說這個。」
「是的，」今陽懶洋洋道，「我真正想說的是分開以後我會想你的，甚至有可能因為相思病犯病死去，但是即便知道如此我們還是會分開。」
電話那邊艾佳簡直被她說得快發瘋了，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哼聲：「要人老命，咱們能換個話題嗎？一個小時前妳才目送我上機場大巴車，我覺得我現在就想妳了。」
「不能。」
「妳是HUAWEI戰隊（這周對手）派來的臥底嗎──拼了老命想讓YQCB的緊急替補扔下一切不管不顧地跑向妳，然後YQCB就會因為湊不夠首發隊員陣容棄權。」
「不，我就是想你了。」今陽堅定地說。
艾佳發出忍無可忍的聲音，聽上去又甜蜜又煎熬。
今陽微微瞇起眼：「看，事實證明，偶爾我也是會說情話的。」
「……那妳是真的想我不？」
今陽停下手中的活兒，瞪著面前的手機螢幕，她覺得答案是肯定的，她從來不撒沒有意義的謊話。
沉默片刻，她聽見自己含著莫名和無辜的聲音響起：「你自己都說了，一個小時前我才剛剛目送你上機場大巴車。」
「……」
聽見對面陷入前所未有長時間的憤怒夾雜著尷尬的沉默，今陽惡趣味地勾起唇角：雖然偶爾戲耍他這種娛樂活動也讓人難以割捨。
「…………還好你現在不在，你要是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應該把你抓過來打一頓還是抓過來親一下然後讓你別擔心……講真，雖然我喜歡親你，但現在做前面那項的衝動反而強烈些。」
今陽發出清晰且毫無歉意的笑聲。
此時她正忙著把最上面一個格子的檸檬黃碎塊摳出來，然後把終於弄得差不多乾淨的色盤扔進身邊乾淨的水桶裡過了道水。
這個時候艾佳大概到了機場，那邊一陣騷動，大概是少年跳下了機場大巴，和今陽又說了幾句話後簡單道別，他們結束了通話。
今陽掛了電話，發現自己的心情一瞬間好像又變得還不錯──
還有三個月，與其在這糾結三個月後的分別，不如趁著現在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時間。
今陽說服了自己，臉上的緊繃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站起來想要到架子上拿新的顏料重新塞滿這些色盤再給陳圓帶去精神康復中心，結果剛站起來，就發現畫室門邊站了個人。
今陽開始嚇了一跳，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門邊站著的是誰──濱文，且不知道已經在畫室門口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於是她停頓了下：「濱文，怎麼是你？」
這種有點兒熱度的天，男人身上的西裝還是那樣一絲不苟……他站在門邊半個身子隱藏在陰影之中，他伸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奶奶打電話叫我來接妳，說妳一會要去精神康復中心給陳圓送東西，我送妳。」
今陽看了眼外面的陽光烈焰，沒有反抗地點點頭：「行。」
濱文把手塞進口袋裡，看似漫不經心：「剛才妳在打電話的那個人是誰啊？」
今陽眨眨眼，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記憶中，眼前的男人總是沉默寡言，別說是提問這種私人的問題，他連話都不太多。
正當今陽躊躇怎麼回答剛才的問題，濱文又問：「妳談戀愛了？」
這種充滿上個世界風味的提問畫風，讓人完全不想回答相關問題。
於是今陽沉默，拿下幾個顏料，按照從淺到深，白紅黃藍綠棕黑白的順序一個個格子往裡面填顏料，她做得頭也不抬，頗為認真。
大約是十分鐘過去之後，她感覺到濱文走進來，站在她身後，問：「他能照顧妳？」
今陽手中的顏料勺停頓了下，然後，她在顏料邊緣敲了敲：「濱文。」
「……」
「你在我眼裡就是司機和八竿子打不著邊的表哥，」今陽淡淡道，「用不著因為我爸一時腦抽的想法，去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無論你怎麼想的，那都不可能發生。」
「妳知道我想什麼？」
今陽皺眉，不耐煩地將手中的顏料勺子扔回顏料盒裡，站起來，轉身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目光在他那張還算清秀的臉上掃過，今陽說：「你現在好好幹，以後一樣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我爸認可你的能力，所以你並不需要通過我──」
有那麼一瞬間，今陽看見面前男人那張萬年不變的棺材板臉上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痕……
但是很快地，他收斂了起來，恢復了淡定。
他摘下眼鏡，假裝擦拭上面的灰塵，頭也不抬地問：「怎麼說？」
「陳圓到最後也沒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今陽輕飄飄地說，「但是我覺得她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地拿著菜刀追殺一個僅僅是邀請她出來吃飯的人。」
濱文沉默。
今陽彎下腰，把陳圓的顏料盒用一塊濕潤的海綿蓋好，然後蓋上蓋子，再重新站直──她伸手拿過了濱文手裡的眼鏡，替他戴上，然後淡淡道：「你確實應該好好戴著眼鏡，免得眼睛裡那些個野心的光都快閃瞎人眼睛。」
鏡片後面，男人的目光一派平靜，他看著她：「那天我進去的時候陳圓在畫架旁邊睡著了，我只是想叫醒她……她以為我要幹什麼？」
今陽：「噢。」
濱文皺眉：「我也是挑的。」
今陽笑了：「那我還得誇獎你目光不錯？」
濱文：「妳去加拿大的話我總在的。」
今陽面無表情地應了聲：「別說同一屋簷下，睡一張床上也什麼都不會發生──是，我有男朋友了，且暫時對他非常滿意。」
今陽的話讓濱文陷入沉默。
沉默象徵著對話結束。
今陽拿著顏料盒，還有一把排筆，昂首挺胸與他擦肩而過。
……
隔天是週五。
YQCB戰隊大戰HUAWEI戰隊，2：1順利拿下比賽。
週六。
大清亡了幾百年戰隊大戰HUAWEI戰隊，1：2輸掉比賽。
YQCB戰隊確認小組第二成績進入季後賽，戰隊上下一片歡騰，深感這名額來之不易……季後賽第一把他們遇見的就是老牌勁旅紅箭戰隊，這也是艾佳會在本賽季完成的最後一場比賽。
小仙雖然嘴巴上不說，但是看上去好像十分後悔答應了艾佳讓他讀完大一再來跟隊打比賽這件事……對此，艾佳只能說，別慌，夏季賽很快就會來臨，那直接關乎S系名額出線權的，才是該死的重頭戲。
此時是四月中下旬，微信朋友圈裡賣私房甜品的人們都吆喝起紅豆餡兒和肉鬆餡兒的青團。
這天晚上。
艾佳坐在房間裡直播，今陽靠在他背後──一個攝像頭照不到的角度，在玩手機。
TGA至LSPL升降級之後，艾佳的直播間再一次地熱鬧了起來，而無論人多得有些擁擠的今日還是有些冷清的過去，【小粽子毛】總是勤勤懇懇地送著她的大寶劍，讓艾佳再一次地買到了他喜歡的那一把鍵盤。
【小粽子毛】成了艾佳直播間唯一的管理員，每天聽著艾佳大呼小叫的：「管理員呢！把那個帶愛殺節奏的封了，笑人家菜，不如先上個一區王者再來？」
……………………就好像他有很多個管理員似的。
只是令艾佳滿意的是，他直播間管理員並不多，但是至少每次他直播，【小粽子毛】都會在，他深信不疑這是真愛他的技術粉。
這不，在艾佳迎來了新的一次排位勝利順利拿下一些勝點後，【小粽子毛】又給了他一把大寶劍，順便說了句【晚安】，艾佳興高采烈地在直播間感謝了他，並禮貌地回答「晚安兄弟」，然後樂顛顛下直播。
一轉頭，發現今陽正靠在自己身後蔫蔫地玩手機，看微信，正和賣蛋糕的下單豆沙青團──
看似好像已經沉迷於購物這項活動很久了。
艾佳一個轉身，今陽順勢向後滑，然後掉進他的懷裡。
艾佳穩穩一把抱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盯著她飛快地轉帳給賣蛋糕的，半晌不滿道：「妳怎麼就知道吃？除了要抓我小辮子的時候，妳從來不看我直播。」
「……你人就在我身後，背貼著背，」今陽嗤笑，「我看什麼直播？」
「那等我們以後不在一起了呢？」艾佳問，問完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點歧義，於是補充，「我是說，這個夏天以後！」
今陽茫然地眨眨眼：「……什麼意思？你是在試圖告訴我，這個夏天以後，如果我遠在加拿大時，忽然發現我想念我親愛的男朋友了，就必須要乖乖打開悲魚直播，然後才能看到他？！」
說到最後，今陽的聲音都因為尖銳變得有點變調了──
「要不要還給你摳波66666啊？」
今陽從艾佳懷裡坐起來，一雙眼瞪得老大，以至於艾佳沒怎麼費力就能從她眼中看到「how dare you」這三個簡單易懂的單詞……
艾佳原本覺得他這個建議是沒太大毛病的：因為他閒著沒事幹的時候確實也就是直播玩。
但是現在他覺得這個建議可能有問題了，他甚至來不及多想其中問題在哪，趕緊把今陽一把撈過來抱在懷裡：「我只是想佔用妳全部的時間而已，哪怕妳跟我背靠著背，我也希望妳的眼睛裡只有我。」
「……你倒是說說看，如果我想念我男人的時候只能打開直播間和眾多粉絲擠擠，那我和你那些女粉絲有什麼不同啊？」
「我沒有女粉絲。」
「我們都知道重點不在這上面。」
「……我會給妳一個房管！」
「……」
「……」
今陽臉上的荒謬已經代替她說明了一切。
艾佳這才真的絕望地感受到所謂「女人難伺候」是一件多麼形象立體的事──
「我是怕如果我在開直播的時候沒有立刻看到手機上妳說想我，至少妳可以上直播平臺叫我滾下機跟妳跨洋約會……」艾佳親吻今陽緊繃的唇角，「妳來註冊個號，我給妳房管，這樣妳說話我隨時都能看見。」
他說話語氣軟得恨不得變成史萊姆。
如果有尾巴的話，那他就是一灘尾巴都快搖掉下來的史萊姆。
好在這樣服軟外加狡辯是有用的，今陽看著稍微沒那麼氣了一點……她伸手拽了下艾佳那微自然卷的軟髮，嘆了口氣，往他懷裡蹭了蹭，雙手抱著他的腰，抱怨：「下次再說讓我想你時候就去看你直播的這種蠢話試試，非讓你眾望所歸恢復黃金單身不可──哎呀，這就快五月了，今年怎麼過得那麼快的？」
「大概是因為有我。」艾佳癡癡地笑，「出國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嗯？一切順利嗎？」
「……還行。」
「聽著有點猶豫。」
「我那個八竿子打不著邊的表哥，呃，很堅定地要跟著去。」
「……」
艾佳臉上的笑容立刻收斂，這一次神經緊繃的人從今陽變成了他，他伸手把今陽從自己懷中稍稍拿起來，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今陽舉手申明：「我告訴他我有男朋友啦，還強調了下目前非常滿意並不準備換掉這個問題──和你這個在我想你的時候，只知道使喚我去看你直播的沒良心王八蛋並不一樣。」
「……都說給妳房管了。」
「你還挺委屈，」今陽面無表情道，「當個房管能幹嘛？」
「說話的時候前面有房管標誌，還可以禁言別人，還有……」
艾佳數了兩下，然後自己都數不下去了，那副完全陷入自我迷茫和懷疑的表情讓今陽難得溫柔地沒有嘲笑他。
最後作為男人，艾佳決定用行動蓋過這次尷尬。
兩人換到床邊，他讓今陽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稍稍低下頭與他接吻──短時間內房間裡充滿了令人面紅耳赤的唇舌交替聲和越發粗重的喘息……
艾佳紅著眼將今陽摁進自己床上那團柔軟的被窩裡時，動作太大撞翻了桌邊的一大疊課本！
這響聲驚醒了今陽，她伸手壓住還想往上蹭的少年，和已經從她襯衫下擺鑽進來此時此刻放在她小腹上的大手：「噓，噓。」
「……………………又不是馬。」艾佳滿臉黑線，「妳噓兩聲就能停下來？」
「小崽子想幹嘛？」
「妳知道我想幹嘛。」
艾佳瞪著她，那個「幹」字咬字特別重，像是準備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似的，他眼神兒異常兇狠──
「不行，想著妳要和那個誰一起去國外一年，我他媽像是把臘肉掛老虎嘴邊似的，妳總不能一年都不讓我睡一個好覺！」
說到最後，語氣裡都帶上了委屈。
今陽心想，我他媽一想到過完暑假的夏季賽，往比賽台下面一數過去全部都是舉著你的名字的燈牌的女粉絲，我也睡不了好覺。
伸手抱住艾佳的脖子，她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問題解決不了。」
「能解決，」艾佳側了側頭，冰涼的唇貼在她的頸脖處，並在她出其不意地時候用舌尖舔了下，「防賊惦記的最好方式就是，把能拿走的都拿走。」
沒等今陽明白他什麼意思。
艾佳撐起來一些，結實的胳膊就撐在今陽頭邊，用自己的胸膛和床鋪形成銅牆鐵壁將她禁錮，他低下頭，望入她的雙眼，淡淡道：「就看妳給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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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此時，在面前少年眼中閃爍著的是絲毫不加掩飾的佔有欲，像餓了一個月的狼，彷彿能把人生吞活剝似的。
今陽要是再不懂他在說什麼，怕也只能算個傻子了……雖然她現在寧願自己是個傻子──他說什麼？現在？在這？他媽，他爸，她奶奶，都在一門之隔的這兒？
在今陽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把她認為十分荒謬的問題提了出來……艾佳眨了眨眼睛，眼一瞬間變得非常亮：「妳的意思是換個地方？」
今陽唇角抽搐：「換哪？公園裡陰暗的角落？」
艾佳聽出她話語裡的荒謬，心情居然沒有一絲的波動，只是平靜地想：噢，原來她並不是在建議換個地方再繼續……
媽的。
艾佳臉上的鬱悶大概寫在了臉上。
他盯著她，彷彿完全無從下手的苦大仇深。
「……」今陽不得不伸出手，一把蓋住男人的臉，用柔軟的指尖覆蓋住他那雙亮得叫人害怕的眼睛，她難得用上了柔和的聲音，「我和濱文什麼事也沒有，你能不能冷靜點，別吃點醋就一飛沖天，拽都拽不住。」
「我沒有──算了，我就是吃醋，怎麼了？」
艾佳挪動自己的臉，把自己的眼睛解放出來，他讓今陽的指尖掃過自己的鼻子，面頰……最後他讓她的手搭在自己的鼻尖上，彷彿帶著嘆息，他小心翼翼地親吻她的掌心。
「一想到在我離妳那麼遠的時候，還有另外個男人隨時可能會在妳身邊，我覺得我都快嫉妒得發狂了……如果妳肚子痛，恰好需要一隻手給妳捂捂怎麼辦？」
「用熱水袋。」
他用輕咬來懲罰她不正經的回答。
……掌心微微瘙癢。
今陽輕笑，伸手捏他的鼻子：「小流氓。」
這個稱呼似乎更好地提醒了艾佳剛才他說了什麼或者企圖做什麼，終於發出一聲更清醒地嘆息……
他像是支撐不住了似的轟然倒塌在今陽的身上，臉埋在她的頸脖間像條大型犬蹭蹭，沮喪地說：「我是希望自己真的流氓一點，拿出對小結巴他們的三分之一的兇殘與三分之一的魄力，現在妳只有哭著喊不要的份兒了。」
「……」
「但我現在敢做的，也就是像這樣跟妳耍耍嘴皮子。」艾佳乾巴巴地補充，語氣之中似乎無奈地接受了自己如此窩囊的表現。
今陽沒有立刻回答他。
她能感覺到壓在自己身上的傢伙有多沉，有多熱──他就好像完全放鬆了自己似的壓在她身上，隔著日漸變薄的布料，今陽幾乎能感覺到他肌肉的走向與分佈……
這讓她意識到，他並沒有在開玩笑。
至少有那麼一秒，他是真情實感地想要她。
……這讓她心跳加速，加速的最終速度到了她動了動唇，它好像就要順著喉嚨跳出來一樣。
今陽：「……」
這很正常。
她努力告訴自己──
艾佳的反應，完全正常。在意識到自己的雄性領域可能會被人家侵佔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跳出來在每一個他能看見的地方撒泡尿圈地盤的同時順便讓對方照照自己幾斤幾兩，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什麼『小流氓』……我是個生理需求正常的男人，」在拼命說服自己的過程中，今陽聽見少年鬱悶地說，「妳不能總把我當小孩，我才比妳小一歲而已。」
聽上去好像委屈壞了。
這樣的委屈，讓本來就有點兒緊張的今陽沒來由地有點兒窒息了……身子在他的壓迫下往下滑了滑，等到她的腦袋和他平行，她這才停下來，稍稍仰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你生氣了啊？」
艾佳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慢吞吞搖頭：「沒有。」
今陽眨眨眼：「真的？」
艾佳有些驚訝：「妳居然覺得我會為這種事跟妳生氣，在妳心裡我就是這種形象，嗯？得不到糖就賴地打滾的小孩，還是不能上床就作天作地的渣男？……好了，我現在倒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為了避免弄巧成拙。
今陽連忙伸手去捂他的嘴，想想不對，於是又把手拿開，以自己的唇瓣代替手指，去蹭少年變黑的臉上每一個她搆得到的地方，她帶著一半真誠。一半息事寧人的語氣說：「我沒把你當小孩。」
她試圖解釋。
整個人有點兒混亂──
「我以前也沒跟人家這樣過，童謠說我情商比較低，不知不覺就得罪人了，所以我怕我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她想到哪說哪，然後聲音逐漸變低，「……你說的那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覺得我們應該循序漸進。」
艾佳臉上因為茫然放空了下。
「循序漸進什麼鬼？」
「……先告白──」
「我都快把『想妳』當口頭禪了。」
「……牽手──」
「妳現在整個人都在我懷裡。」
「……逛街──」
「妳給我買的雪地靴還擺在玄關，妳想去看看它嗎？」
「……吃飯──」
「隔壁T大附中的小崽子在晚餐時間看見我都知道挪挪屁股擠出兩個坑，哪怕他們只看見我一個人出現在飯店門口。」艾佳輕笑了一聲，手臂懶洋洋地攬住她的腰，「妳到底想說什麼啊？」
今陽：「……」
今陽長吁出一口氣，她發現她說一句話艾佳就有一萬句等著她，最糟糕的是她完全沒有辦法反駁他所說的那些事實──
「其實，我有點緊張。」今陽誠實地說。
艾佳：「……」
平時走路的時候鼻孔都和地面呈45°角的人；
外語系的驕傲；
老師心中的寶貝疙瘩；
同學眼中的完美女財神……
此時此刻趴在他的懷裡，這麼老老實實地服軟，承認說她緊張，是一件多麼三生有幸的事情？
艾佳在心裡嘆息一聲，說不清楚是感慨還是高興或者是別的什麼……
他稍稍收緊了搭在今陽腰間的手臂，然後手臂下滑，在她低低的驚呼聲中將她往上一撈──兩人雖然還是躺在床上，但是此時今陽卻變成了趴在艾佳身上的姿勢，他的手臂就似有似無地搭在她的腰上，另外一隻手臂放鬆地攤開，垂在床邊。
「就聽妳的，循序漸進。」
略微沙啞低沉的嗓音響起，昏暗的光線當中，少年半耷著眼瞼，盯著她的臉，雙目閃爍著叫人琢磨不透的光。
今陽感覺到他坐起來了一些，同時手臂滑落，從她的腰往下滑了點，他的大手落在她的臀部，然後輕描淡寫的，掃過她的裙擺……
他定住不動了，垂著眼問她：「討厭嗎？」
今陽雙手撐在他的肩頭，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搖搖頭。
下一秒，他的手指就落在了她裙擺之下的皮膚上。
長期握滑鼠讓他的大拇指腹和食指都長了一層薄薄的繭，那粗糙的觸感碰到大腿上細嫩的皮膚讓今陽背部下意識地緊繃了一會兒──
……皮膚，好像就要，燃燒起來。
她低下頭，與他對視時，驚訝地發現他臉上還是沒有太多多餘的表情……就好像此時此刻渾身熱得快要著火的人不是他，他面癱著臉，前所未有地顯得冷酷又堅定。
而今陽完全僵硬在那裡，一動都不敢動，因為她知道哪怕是此時她堅持不住讓自己的腰軟一點點，往下沉，他的手都有可能繼續上移……
那已經是完全不能再移動的距離了。
現在他的手已經離奇消失在了她的裙擺之下。
今陽的思緒完全游離大腦之外，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猶如擂鼓……一下子對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變得敏感了起來，她聽見艾佳房門外傳來拖鞋走路的聲音，還有人開始交談──
「兒子在幹嘛？」中年男人問。
「學英語。」中年女人顯得有點兒彆扭地回答，「都不要讀書了反而還曉得學英語？他是不是有病？」
「妳看妳，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
兩人的對話聲靠近，然後似乎是中年女人強行把她想進屋查看的丈夫拉走了，那聲音又變小了些。
今陽緊張得一身是汗。
當門外的對話聲越來越接近時，她瞪圓了眼，彷彿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她甚至微微顫抖，低下頭，第一次用動搖閃爍的目光看著被她壓在身下的人──
而後者只是微微抿著薄唇，固執地一動不動。
他的手甚至悄無聲息地上移了幾毫米，他大拇指的一小片皮膚甚至已經碰到了緊繃的棉布邊緣……
他能感覺到她的大腿肌肉在他手下因為主人緊張的情緒緊繃──直到房門外的人終於走開，他又神奇地感覺到那片皮膚在手下恢復了放鬆的狀態……
「很緊張？」他看著她，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問。
今陽一個字都答不上來，也就是這麼一秒，她意識到無論外表裝得再像大型犬，眼前的人，本質還是一頭不折不扣的小狼崽子。
她瞪著他。
看著他掀了掀唇角，然後，那放在她裙擺下的大手拿開了──
在她面紅耳赤的注視中，少年將大拇指在自己的唇瓣上蹭了蹭，然後停頓了下，淡淡道：「濕的哦。」
今陽的大腦當機了那麼三秒。
第四秒，她長出一口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意識到剛才完全被拿捏得徹底，她自尊心受挫地挑起眉，抬起手不輕不重地在他下巴上扇了一巴掌──
艾佳卻完全沒有反應，只是忽然輕笑了一聲，抬起原本垂在床邊的另外一隻手，忽然猛地扣住她的後腦勺壓向自己，狠狠地吻住她。
……所謂循序漸進。
……
第二天早上。
讓水裡土木學院，土木工程（3）班全體成員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
早自習上，某個一萬年都不會出現一次的傢伙拿著一本專業書，淡定地在早讀鈴響之前踏進了教室。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大搖大擺地自顧自找了個角落坐下來──並沒有掏出自己的手機開始玩耍或者幹別的什麼，他只是以防某人召喚一樣把手機放在手邊一個確定隨時可以注意到的地方，之後便攤開了手中那本本學期翻都沒有翻開過的專業書，看書，寫題。
一連串動作猶如行雲流水。
周圍人們鴉雀無聲。
直到早自習快下課，完全無心學習，一心掛念教室中奇觀的王磊伸長了脖子看了眼身後坐著的那位大神手裡已經翻了一小半的書，終於用忍無可忍的蛋疼聲音說：「……還沒學到這呢我的哥，你他媽這是預習？」
少年嘩啦啦翻書做題的動作一頓。
「噢」了聲，他臉上的表情尷尬了一下，然後把書猛地往回翻了幾頁，定格在某頁飛快地掃了下……他這才一臉鎮定地抬起頭，理所當然地跟坐在他前面快被嚇出心臟病的好友說：「……這個公式書上說的不太明白啊，王磊，這週五專業課筆記借我看下。」
王磊用「救命」的眼神兒看向小結巴，小結巴緊抿唇搖搖頭，王磊換上了絕望的表情：「……佳哥，我的神仙哥哥，你要那個幹嘛？」
艾佳換上了「你他媽是不是傻」的嫌棄表情看著他：「週五YQCB打HUAWEI的比賽你不是看了啊，你以為坐在S市打比賽的人是我的影分身而我本人正坐在教室裡上課？」
王磊：「……」
小結巴：「……」
王磊：「我想問的是，翹課就翹課了，你他媽要課堂筆記幹啥？」
艾佳：「……學習。」
王磊：「？？？」
艾佳長嘆一口氣，扔開了筆，長腿一伸向後靠去……滿臉陰鬱地上下打量了下周圍均是一臉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同學們：「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茨威格說的：那時候她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眾人：「？？？？」
艾佳豎起一根手指：「我的現狀。」
眾人：「？？？？」
艾佳：「這個學期的期末考試總分年級前三一定有一個位置是我的，如果我是第四，那第三名肯定不能活著看見第二天的太陽，你們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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