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酒徒 -【盛唐煙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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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an6500 發表於 2012-5-31 06:50 AM

本帖最後由 ivan6500 於 2012-5-31 06:42 PM 編輯

第五章 春曉 (七 上)

  “長不大的小屁孩兒!”見王洵說得可愛,周嘯風忍不住伸出大巴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頭。“咱們安西軍,可是很多人哭著喊著想加入,都摸門不著的。唯獨你,還要回家去問問大人!”

    “是啊,大唐十鎮當中,咱們安西軍可是首屈一指!”趙懷旭也不忍看到王洵將如此好的機會輕易錯過,笑著提醒。“如今四海升平,尚能時不時動動真家伙的,也就是咱們安西軍了。”

    “諸位兄長厚愛,小弟不勝感謝!可庶母養育之恩,小弟卻不得不考慮!”王洵尷尬地笑了笑,繼續撓自己的後腦勺。臨入伍之前,雲姨的一個重要叮囑,就是寧可升官慢些,也別主動去冒險。成為封四叔的部將,是為了避禍。可若是跟著老家伙去塞上,就敬謝不敏了吧!

    聽出王洵話里明顯的推搪意味,封常清不禁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便理解了對方的選擇。作為一個生下來就帶有爵位的勛貴,即便僅僅是個子爵,王洵的前途也比自己當年平坦得多。不用任何努力便可以錦衣玉食,若是對權力也沒有什麼奢求的話,完全可以在游山玩水中逍遙一輩子。

    這樣的孩子,讓他到一年難得見到幾個月綠色的玉門關外去博取功名,的確太為難了些。況且直把王洵視為親生兒子養大的碧雲角度,恐怕也不希望王家的獨苗跟著自己去吃那份苦。想到這一層,封常清禁不住笑了起來︰“隨你。這件事,老夫操之過急了。你的確該問問家人的想法,畢竟你們王家這代只有你一個男丁,若是跟老夫去了西域,沒三年五載的,恐怕不那麼容易回來!”

    “呵呵,到底是個小屁孩!”沖著王洵瞥了一眼,周嘯風小聲附和。趙壞旭和其他幾位將領也覺得失望,苦笑著輕輕搖頭。

    “無論今後在哪里,四叔和幾位哥哥的照顧,晚輩都不會忘記!”被大伙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王洵舉了舉酒盞,笑著表態。

    “廢話。老夫還稀罕你一個娃娃的感激?不說這些了,喝酒,喝酒”封常清笑了笑,舉起了酒盞。

    幾個月來,他在王洵身上投入的精力太多了。雖然不是親自出面,可那些一個又一個的任務,由簡單到復雜,都是費勁心思為這孩子量身打造的。害得他身邊的幕僚們一個勁地說笑,問大將軍是不了小家伙,準備收其為義子,以便將來傳遞衣缽?前一種心思,封常清自問是沒有的,王子稚當年對自己有恩,就憑這一點,自己也不能奪了他的子嗣。但後一種心思,封常清卻著實存了一些,並且隨著小家伙的表現越來越好而變得越來越濃。

    通過這幾個月的觀察與錘煉,不止封常清一個人驚詫地發現,王洵這個紈褲子弟身上,有著非常罕見的武將天分。過人的膂力和兵器拳腳方面的悟性尚且不論,單單是他能以如此年青的面孔,在短短一個多月內將麾下那五十幾個不同性格,不同出身的新兵老兵收拾得服服帖帖,並且能心甘情願地執行他的每一道命令,就遠非尋常人能做到。此外,王洵身上固然有著紈褲子弟的很多缺點,如怕吃苦,愛出風頭,動輒就心生退縮之意等缺點;但是,他身上同樣有著反應機敏,心胸開闊,仗義疏財等明顯的優點。這樣的人在兩軍陣前錘煉幾年,肯定會變成一塊絕世好鋼。只要是個領軍主帥,看到後就沒有不欲得之而後快的。

    敏銳地覺察出自家主帥心中的失落,周嘯風等嫡系將領忍不住在心中暗罵王洵不知道好歹。半年前,安西軍在怛邏斯河畔因為葛邏祿人的出賣而大敗,中層將領折損嚴重。所以封大將軍在奉命重整飛龍禁衛時,才向皇帝陛下提出了‘通過公開考核的方式,招募良家子入伍’的建議。這個建議的目的有兩個,第一當然是為了給飛龍禁衛補充新鮮血液。第二,則是為了替安西軍選拔英才。

    如果王洵今天答應了加入封常清幕府,可以預見,用不了太長時間,這個天資甚佳的年青人將一飛沖天。而他選擇留在飛龍禁衛軍中熬資格,就等于自甘平庸了。也許這輩子能同樣能升到一定高位,可沒見過血的士卒,永遠是個新兵。即便做了將軍,也無法例外。

    帶著一點點的鄙夷和一點點的不舍,周嘯風等人開始主動找茬和王洵拼酒。而王洵心里明白自己肯定會留在禁衛軍而不是去上戰場搏命,未免覺得有些對不起大伙這幾個月來的關照,所以來者不拒,把借著各種由頭找上門來的酒盞一踫而干。幾輪酒喝罷,卻又在機敏、仗義之外,為自己搏得了一個豪爽的名頭。害得周嘯風、李元欽等人心中愈發覺得不舍,看向他的眼楮幾乎冒出了幽幽綠光。

    酒宴在什麼時辰結束的,王洵最後完全記不得了。只記得自己好像喝翻了許多同僚,並且把頂頭上司周老虎徹底給灌成了病貓。在臨趴在矮幾上之前,他又看到了一個熟悉面孔。是當日跟李白等人一道寫詩喝酒的岑參,不知道什麼時候投入封常清幕府,居然成了一名負責管理往來文書的綠衣判官。

    有岑參在,詩歌當然是酒席間不可缺少的內容。“上馬帶胡鉤,翩翩度隴頭。曉來思報國,不是愛封侯”當岑參揮毫潑墨,將一首邊塞詩寫就之時,王洵已經喝得醉眼涅斜,聽著周圍眾軍官齊齊拍打桌案,大聲吟誦,自己心中不覺也豪情萬丈,跟著眾人的節奏舉杯高歌,“曉來思報國,不是愛封侯。萬里鄉為夢,三邊月作愁。早須清黠虜,無事莫經秋。”

    不知不覺間,居然沉沉睡去。睡夢里,他看見自己身穿一襲明光鎧,手持長纓,與周嘯風、李元欽等人西出玉門。突厥人,鐵勒人,大食人,一個長得青面獠牙,哇哇怪叫著撲上來。而自己則縱馬長前,用長槊將他們一一刺穿,一一挑上半空。

    前方刀如林,箭似雨,卻沒有任何人回頭。

    因為,自己背後,有一道巍峨的長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ivan6500 發表於 2012-5-31 06:5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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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春曉(七下)

    夢中的情景是如此的令人熱血澎湃,以至于醒來時,王洵還能清晰地聽見自己擂鼓一樣的心跳聲。抬頭看看窗戶縫隙透過來的亮光,翻身坐起,披衣穿靴,從放在門口防火的木桶里邊打來冷水,迅速洗臉,漱口。當憑著幾個月來養成的習慣,迅速把仔細渾身上下收拾利索時,回頭看了看館舍里邊另外兩張空蕩蕩的床鋪,才猛然想起來兩位隊副昨天下午就回家去了。為了彌補大伙在過年期間都忙于訓練未能與家人團聚的遺憾,封大將軍昨日刻意宣布,從今天起休假五日。除了他們這些隊正以上級別軍官外,幾乎所有新兵老兵在聽到消息後就立刻出了營。今天的晨操早已取消,整個新兵營七旅二隊,只剩下他一個光桿隊正,還因為昨晚宿醉,賴在軍營里。

    “看我這記性!”王洵懊惱地拍拍自己,苦著臉呻吟。卯時不到,外邊的天還擦著黑,這個時間回家,根本進不了長安城!想躺下去再睡個回籠覺,他又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四個多月的緊張訓練已經在他精神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以前只恨天亮得太早,如今卻連多睡半刻的興趣都無。

    “閑著也是閑著,還是跑圈去吧!”折騰了老半天,王洵最終還是決定照常去出操,也省得坐在屋子里眼巴巴地等著天亮。圍著白馬堡跑了整整三個圈,他猛然又想起自己剛入營時,被累得像死狗般吐著舌頭喘氣的情景。回憶剎那間活了過來,所有的事情,都仿佛發生在昨日。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當初令自己幾度萌生退意的苦差,如今完成起來竟然變得非常輕松。而當初費勁心思想逃避的種種,如今居然已經成了習慣。

    跑步,舉石鎖,打拳,耍長槊。沒有任何人督促,也聽不見周老虎那熟悉的罵聲,所有晨操項目被王洵完成得一絲不苟。他發現,自己居然很喜歡軍營這種有條不紊的生活,對以前的那種奢華懶散並沒有太多的留戀。“其實去安西軍效力,也不是什麼太可怕的事情!”一個念頭突然從他心里涌起,迅速將剛剛冷卻下去的血液重新燒熱。“上馬帶胡鉤,翩翩度隴頭。曉來思報國,不是愛封侯”昨天酒席宴間聽到的詩,瞬間再度于耳畔回響,當時分明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詩的內容卻記得清清楚楚,一個字也未曾落下。

    出完了晨操,天也就亮了。算算距離長安城開城門還有一段時間,王洵又小跑著去伙房打早飯。好在軍營中的大部分將領都是封常清臨時從安西軍調配來的,家不在長安,所以伙房還照常提供早餐。幾個中級將領已經坐在了西北常見的大方桌邊準備動筷子,看見王洵氣喘吁吁地跑進,楞了楞,臉上瞬間浮現了一絲贊賞。

    “王隊正,坐這邊來吃!”李元欽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笑著發出邀請。

    “不,不了,謝謝教頭!”王洵笑了笑,搖頭拒絕。現在,他已經不是剛剛入營的新兵了。知道最初給自己打下手的趙、李兩位隊副,實際官爵都比自己這個隊正高得多。所謂臨時沒有空缺補,分明是周老虎當初為了照顧自己,專門扯的一個善意的謊而已。

    “叫你坐過來就坐過來,小家伙,怎麼越來越婆婆媽媽!”仿佛猜到王洵在想著自己,周老虎的那張疤瘌臉立刻從李元欽身邊抬起,凶巴巴地命令。

    “諾!”王洵舉著飯盆抱拳,跟上司們開了一個小玩笑。然後打好早餐,快步走到了桌案前。

    “小家伙,酒量不錯麼?”周老虎上看下看,就像欣賞一個寶貝般,把王洵看得心里直發毛,“怎麼樣,昨天後半夜頭疼沒有?”

    “還好!”王洵一邊大口大口都往嘴里塞蒸 ,一邊支支吾吾地回應。如果這功夫周老虎舊事重提,再度向他發出邀請,他肯定會覺得非常為難。幾位上司這段時間都對自己照顧有加,實在不好拂了他們的好意。可想想自己答應了邀請後,雲姨和紫蘿等人的眼淚,所有出塞報國的漏*點便一點點消退。

    仿佛猜到王洵在逃避著什麼,新兵營都尉周嘯風笑著搖了搖頭。“你家就是長安的,對城里邊的各處好玩的地方很熟悉麼?”

    聞聽此言,王洵心里頭立刻松了口氣,想了想,點頭回應,“算不上太熟,但基本都能找到。就看幾位大人想玩什麼了!”

    “大人個屁!”周老虎眉毛一豎,眼皮上的刀疤立刻又上下跳動了起來。“叫我老周,或者周老虎,叫他們老李,老趙,又不是正式場合,叫那麼生分做什麼?”

    “周大哥說的是!小弟疏忽了”笑呵呵地咽了口白米粥,王洵點頭應承。

    “這就對了麼?”周老虎很滿意王洵的表現,伸手在他後背上拍了拍,害得王洵差點沒被粥給嗆到,“我們幾個家都不在長安。難得來京師一次,卻一直給關在這軍營里。如果你知道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不妨介紹一下。趁著這幾天還有閑功夫,我們搭伙去逛一逛。回去後也好跟弟兄們吹噓,老子去過長安了!”

    “是啊,能到京師放個屁,也給祖宗爭口氣!”不在正式場合,李元欽說話也非常幽默。“在西域老跟各部族的人吹,說長安多繁華,多繁華。乃天下第一都城。把那群蠻夷部落長老唬得一愣楞的。嘿嘿,其實,我們幾個根本沒看見過。”

    話音落下,立刻引發了一陣哄笑。趙懷旭、李文達、周嘯風,還有那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甦慎行,臉上都露出了一縷難以掩飾的自豪。很顯然,類似的拿天朝上邦風物忽悠蠻夷頭領的事情,大伙恐怕都沒少做過。

    笑過之後,王洵跟大伙的關系拉得更近,想了想,開頭提議︰“要說逛,京城里邊最值得一看的,自然是朱雀門到玄武門之間這一帶。幾位哥哥若是有機會輪值!”

    “已經都逛過了!”周嘯風坦誠相告,“不瞞兄弟你說,回京師的第一個月,我們就輪班去皇宮附近當了一回值。除了不該進去的地方,其他差不多都偷著看了!”

    “嘿嘿嘿嘿!”眾人心照不宣的憨笑。朱雀門到玄武門之間是皇城和皇帝陛下居住的太極宮所在,來到京師向皇上獻俘,如果不找機會看一眼皇宮是什麼樣,這趟京師就等于沒來。

    “第二值得一看的地方,恐怕就是曲江池了。不過現在剛剛開春,柳樹還沒長葉子呢,去了也沒什麼風景可看!”跟著大伙笑了一會兒,王洵再次提議。

    “沒意思!”趙懷旭第一個出言反對,“即便是有春暖花開可看,也沒什麼意思。風景這東西,越是人跡罕至所在,越是亮眼。如果過分雕琢的話,反而失去了本來韻味!”

    周嘯風微微一笑,偷偷向周圍人使眼色,“是啊,咱們西出玉門之後,一抬眼,黃沙萬里,風的痕跡毫不掩飾地留在沙子表面上。那才叫一個壯麗。還有碎葉熱海,猛然間從萬里黃沙中冒出來,同樣是一眼望不到邊。里邊的水就像井水一樣干淨,魚在哪地方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沒錯,曲江跟咱熱海比,也的確是個小池子罷了!”另外一個安西鎮的高級軍官李文達心領神會,笑著幫腔。

    “還有沙漠里的胡楊樹,一根根就像鐵打的般,沿著絲綢古道兩側,從玉門一直長到吐火羅!”提起西域,一眾安西將領的話頭就收不住,“三千年生,三千死,三千年而不倒!”

    “那才是男兒們該待的地方!”

    “這長安城的繁華,哪個不是靠咱們這些人用刀子打出來的!”

    大漠、巨湖、孤城、日落、一棵棵劍指蒼天的胡楊樹,還有沿著絲綢古道縱馬揚鞭的大唐男兒,這風景,光是想想,已經令王洵心里一片沸騰了。然而作為一個長安人,他不能任由幾個軍中將領把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給貶得一文不值。想了想,再度提出一個建議,“那就去看看白馬寺吧。當年玄奘高僧翻譯經文的地方,香火一直鼎盛得很。還有勝業坊,很多前來趕考的讀書人都在那邊扎堆兒。再不就去北里,也就是平康里,從下午到深夜都有好玩的東西,即便宵禁之後也不停歇。再不,就去東市,里邊有個斗雞場,小弟是股東之一。幾位哥哥去了,保證可以玩得痛快!”

    “不去!”“去過了”“沒意思!”眾軍官們紛紛搖頭,對王洵認為最拿得出手的那些東西,絲毫不感興趣。猛然間,心中有靈光一閃,王洵想起了有人跟自己說過的一句話,‘大唐之盛,不僅僅在于兵戈之威,其文教之興,也是周圍所有蠻夷騎著汗血寶馬都趕不上的。’用力一拍自己大腿,高聲道,有了,“我想起幾個去處,保證讓幾位哥哥去了後這輩子都不後悔。”

    “說來聽聽!”眾人聞聲抬頭,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王洵的傲氣一下子就被激了起來,手按桌沿,長身站起,“幾位哥哥莫非沒聽說過長安城里邊有‘大小四絕’麼?這八個人我不敢說都想辦法讓你們見到,可是去他們的場子里轉轉,或者是邀請其中一兩個舉杯小酌,應該還是力所能及的!”

    “當真?”這下,幾個軍官的確被鎮住了,抬起頭,眼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絕無虛言!”抬頭看看天邊噴薄而出的春日,王洵年青的臉上剎那間充滿了自信與驕傲。“不過,你們得給我一點時間去安排,那些人性子都傲得很,不是,不”

    謝飛煙的箜篌,胡阿蠻的腰肢,都不難見到,只要你荷包足夠的鼓。其他,大四絕里邊的李白還欠了雷萬春一首詩,打著雷萬春的名義去請他,並且把高適和岑參一起叫上,估計李白不會拒絕。而小四絕中,自己肯定能請到的,就是白荇芷,通過她去找公孫大娘

    想到白荇芷,王洵笑容禁不住僵了一下。忽然發現,自己入軍營之前,諸多事情一件比一件逼得緊,居然忘記了告知對方。而在軍營里邊這四個月,更是每天忙得連打呼嚕的時間都沒有,所以竟然沒有寫只言片語給她。

    這也太對不住人了!他心里忍不住涌起了一股愧疚之感。旋即,這股子愧疚便被驚詫所取代。當初,自己可是一天不見她,就幾乎魂不守舍的。怎麼這四個多月里,很少想起她的笑容來?

    “怎麼了?牛皮吹大了吧,哈哈!”周嘯風一直就沒個正形,聳了聳肩膀,笑著數落。

    “您還怕我說話不算數?”王洵迅速收回不知道飛到哪里的心神,笑著回應。“我剛才不過是在盤算于哪里請客,才能安排下這麼多人。你們放心好了,如果我請不到大小四絕中任何一個人,放假回來,你們找碴打我軍棍好了。反正周大哥天天盯著,總不愁找到機會!”

    “小子,你周大哥有那麼不堪麼?”周嘯風笑著搖頭。終是不敢相信王洵有那麼大的顏面,能請到大小四絕中的任何一位與自己共飲。

    王洵笑了笑,也不多說,只等著屆時給眾人一個驚喜。約好三日後正午在城里的臨風樓聚會,他便跟大伙告了辭,收拾好行裝向軍營外走。

    這頓早飯吃得實在有些耗時,眼看著日頭就爬到樹梢之上了。一邊走著,王洵一邊設想回到家後的情景。雲姨見到自己這般模樣,想必眼里會涌過一絲欣慰吧。小丫頭紫蘿呢,不知道她這些天瘦了沒有?還有白荇芷,這多天沒去捧她的場,也沒派人送個信去,想必她會很著惱吧?萬一她真的生氣了,哄起來可是不容易。是給她再買個簪兒,還是抓緊時間把買下來的那個院子指給她

    正想著,耳畔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喊,帶著一絲顫抖,帶著幾分幽怨,“二郎,是二郎麼?你終于肯出來了!”

    “白姐姐?”王洵狐疑地抬起頭。恰看見白荇芷帶著小婢女萍兒,裊裊婷婷軍營門口的一棵柳樹下。

    春天又來了,幾對燕子呢喃著從空中掠過,帶起一片雲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ivan6500 發表於 2012-5-31 06:5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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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驚蟄 (一 上)

“看看,我說他早就把你給忘了吧?你還不相信,這回,終于死心了吧!”見到王洵的目光向自己二人這邊轉來,婢女小萍立刻撅起嘴巴,發出了一串連珠箭般的質問。

    畢竟是自己疏忽了,幾個月來一直沒給對方寫信,王洵感到心里內疚,回頭向軍營門口望了望,確信沒人在看自己的笑話。上前幾步,柔聲問道︰“姐姐怎麼到這里來了?這大冷天的,你穿了這麼少,也不怕凍到!”

    “我,我”白荇芷一張口,眼淚立刻滾了滿臉,“除了到這兒,我還能在別的地方找到你麼?我,我一個風塵女子,連你們家的門兒”

    話說到一半,已經泣不成聲。婢女小萍兒立刻又將話頭接了過去,氣憤填膺的指責,”招呼也不打一個,你就消失了。害得白姐姐日夜替你擔心。想到你們家去問問,那些僕人卻個個像惡狗一般,根本不準我們靠近。要不是昨天下午我踫巧在街上看到了馬方,姐姐還不知道要為你擔心到幾時呢!”

    “別說了!”白荇芷擦干了眼淚,輕輕扯了小婢女衣袖一下,制止了對方。“是我自己傻,怪不得別人!”

    說罷,又是以手拭淚,無語凝噎。

    聞聽此言,王洵心里的內疚感愈發加重了幾分。雲姨對白荇芷的態度,他早就心知肚明。小丫頭紫蘿平素甭看在自己面前文文弱弱的,轉頭對上白荇芷主僕,恐怕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再加上小萍兒這笨丫頭在錦華樓仗著女主人的勢頭跋扈慣了,根本不懂得富貴人家對歡場歌姬的真實看法。主僕冒冒失失闖入了崇仁坊這個地界兒,恐怕瞬間就一個跟頭從雲端栽到山溝底下。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輕輕搖頭。看看四下除了自己和前來接自己回家的小廝王祥之外沒有外人,上前幾步,輕輕拱手,“的確是我不好,姐姐原諒則個。”

    這句話說得實在太沒誠意了些,白荇芷看了看他,輕輕搖頭。“我不敢怪你,只怪我自己笨,一直”

    話音未落,眼淚又是先流了下來。見白荇芷委屈成了這般模樣,王洵心里好生憐惜。有心立刻將對方攬在懷里,低聲撫慰,卻耐著自己身上這身戎裝,不敢被人看了笑話去。一時間,居然想不起太合適的安慰話,楞手楞腳了當場。

    沒想到自己哭時,王洵居然連句服軟的話都不肯說。白荇芷登時有些失望,心里忽然變得空落落的,仿佛有什麼東西飛走了一般,怎麼抓也抓不住。

    這一下,原本裝出來的三分委屈,也變成真的了。眼淚越涌越多,竟是再也止不住。沒想到,令人她更加失望的事情緊跟著就發生了,一向聰明的王洵在旁邊居然給哭得手足無措,想了好半天,終于才憋出了一句,“姐姐不要哭了!這兒風大,咱們先回城去。有什麼話,咱們待會兒慢慢說!”

    白荇芷慢慢張開淚眼,默默地看了看他,搖搖頭,默默地轉身向馬車方向走。王洵訕訕地笑了笑,邁開大步跟了上來,伸手去拉白荇芷的胳膊“姐姐慢些,前幾天剛下過雪,小心路上滑!”

    白荇芷用力甩開他的手,低聲呵斥,“別拉拉扯扯的,我摔死了,與你何干?”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王洵肯定會像塊牛皮糖一樣貼上去,順口拋出一大堆甜言蜜語,將對方哄得破涕為笑。而今天,那些熟悉的招數卻突然變得生澀起來,他只是訕訕地把手松開,陪著笑臉說道︰“怎麼會與我無干。姐姐大老遠到這里來,不就是為了看我麼?”

    白荇芷心里失望越積越濃,越積越濃,慢慢地變成了絕望。全變了,王洵早就不是當日的王洵,只是自己可笑,還一直想著如何像藤蘿一般攀住他。想到這,白荇芷停住腳步,貝齒將下唇咬得通紅,“我今天到這里來,的確是為了看你!我看過了,知道你很好。所以我該走了。王小侯爺,你老千萬別跟過來!免得我一個風塵女子,阻礙了你的前程”

    說罷,雙手掩面,加快速度向馬車跑去。

    “姐姐這是什麼話!”王洵被說得楞了楞,張開問道。“我幾時把你當做一個風塵女子來!不過是最近訓練忙”

    白荇芷的腳步明顯停頓了一下,想再說些什麼,瞬間卻又發覺自己說什麼好像都沒有用了。以前的王洵,看到自己落淚,就會不顧一切沖上前,用盡渾身解數哄自己。可今天,他好像什麼都忘了。

    這種陌生的感覺,令白荇芷格外惶恐。找個合適時機嫁入王家,做他最寵愛的女人,結束風塵生涯。幾乎是她最近一年來全部努力的目標。如今,這個目標突然變得遙不可及。照現在這樣子,即便嫁入王家,恐怕也難逃人老珠黃後被轉手送給別人的命運。‘他還沒有長大,你今後有哭的時候。’公孫大娘的忠告在耳畔響起,聲聲猶如驚雷,敲打得她幾乎連逃走的力氣都要失去了。

    見到女主人幾乎是小跑著奔馬車而去。婢女小萍猝不及防,這可不是主僕二人事先商量好的花招之一。用力跺了跺腳,她提起裙子隨後緊追。一邊追,一邊低聲喊道︰“小姐,小姐,慢一些,不值得為這種人傷心。他就是塊榆木疙瘩”

   “麻煩你閉一會嘴!”王洵早就看小丫頭不順眼了,聽了這番話,終于忍無可忍,“我跟她怎麼樣,是我跟他的她事情。關你個小丫頭什麼屁事。再啰嗦,信不信我知會紅姑把你賣了!
    “你”婢女小萍扭過頭來,想要反唇相譏,突然意識到王洵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嚇得楞在了原地,大氣也不敢出。

    以前覺得這小丫頭心直口快模樣挺可愛,幾個月不見,卻突然變得很討厭對方的尖牙利嘴的模樣,輕輕皺了皺眉頭,王洵繼續命令︰“騎我的馬,跟王祥一起走!馬車里沒有你的地方了,別再過來添亂!”

    若是換做幾個月前,小萍兒才不聽他的安排。早就豎眉瞪眼,護巢母雞咋呼起來了。但是今天,她卻從王洵的言談舉止中,敏銳發現了一股從沒有過的威嚴,眨了眨眼楮,低著頭閃到了路邊。

    “你,護送萍兒回錦華樓,路上走得慢些。”王洵瞪了在旁邊偷笑的小廝一眼,繼續替大伙安排。

    小廝王祥不敢違拗,將自己的坐騎讓給婢女萍兒,翻身跳上王洵平素用的大宛良駒。用**在雕鞍上顛了顛,美滋滋向萍兒發出邀請,“走吧,我家大人和白行首的事情,你以後別瞎跟著摻和了!”

    “德行!”剛剛在驚愕中回過神來的婢女小萍沖他翻了翻白眼,怏怏地爬上了為自己空出來的坐騎。

    轉眼之間,眾叛親離。發現此節,已經逃入馬車的白荇芷愈發覺得軟弱無助。雙手用力捶打車廂,哭著命令,“老周,趕車,走,帶我離開這兒!”

    “駕!”車夫老周用力抖了下韁繩,卻沒有松開**旁的車閘。馬車晃了晃,帶著吱呀聲開始起步,速度慢得如同烏龜在爬。

    王洵向老周投去了感激一瞥,三步並作兩步沖到車門前,用力拉住把手,“姐姐,開門。我上去跟你慢慢說。這是軍營門口,被人瞧見不好看!”

    白荇芷撲到車門前,用盡全身力氣壓住里邊的把手不放,“那自己走好了。追我做甚。松開,趕緊松開。別讓人看見,耽誤了你的前程!”

    “嗨!”王洵低聲嘆氣。再度四下張望,確認沒有人偷偷看自己的笑話。猛然一晃肩膀,將整個車門直接給從車廂上拆了下來。在內邊壓住把手不放的白荇芷來不及做出反應,一頭栽出了車外。

    “啊——”她發出一聲尖叫,本能地松手閉眼。意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額頭所觸處又暖又柔,鼻孔里亦充滿了濃烈的男人氣息。

    “嘿嘿嘿嘿!”伴著一陣得意的奸笑,然後身體又是一輕。待白荇芷恢復了正常知覺,人已經被送回了車廂里,王洵寬闊身軀也跟著踏了進來,順手用破門擋住了車廂口。

    “無賴,下去!”白荇芷手腳並用,試圖將王洵打下馬車。

    這點兒力氣,跟捶背差不了多少。王洵寬厚地笑了笑,沖著前方低聲命令,“老周,回錦華樓。小心趕車!”

    “坐好了啊,白行首!”早就看慣歡場風雲的車夫老周笑了笑,輕輕松開車閘。車輪立刻慢慢開始滾動,碾碎冰渣的“咯咯聲”,如同輕笑一般鑽入人的耳朵。

    白荇芷發泄了一會兒,終于打得累了。認命抱住自己的肩膀,對著車廂角垂淚。

    “唉!”背後又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帶著點兒無奈,同時也帶著一點兒遷就。白荇芷突然想回頭,幾個月不見的王洵到底變成了什麼模樣?為什麼自己一向百試不爽的招數,今天徹底失了效?反而從一見面開始,自己在氣勢上就已經輸了三分,以至于最後幾乎潰不成軍。

    就在她默默地給自己恢復信心之時,背後又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依舊帶著一點點稚嫩,卻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增添了許多男人特有的粗啞,“姐姐別生氣,行麼?沒有通知你就進了軍營,的確是我的錯。可我也並非故意冷落你,當時為了救宇文子達,我已經忙得焦頭爛額。隨後就被雲姨托了關系,強塞進了軍營里來避禍!”

    聽見王洵的語氣越來越溫柔,已經完全失去了自信的白荇芷瞬間又恢復了幾分鎮定,抽抽鼻涕,低聲數落︰“四個多月呢,四個多月,你就一張紙片都沒功夫寫?”

    這個,的確是王洵的錯誤。他沒有任何理由抵賴。但實話實說,未免太傷人心。猶豫了一下,他訕笑著解釋道︰“入營的第一天,我就想給你寫信來著。可沒等把紙筆拿出來,就被趕鴨子上架做了隊正。每天不但自己要努力訓練,還要盯著屬下五十多名比宇文子達還賴的家伙。無論是我自己疏忽了,還是他們出了錯,一旦被上司抓到,責任就全讓我來背!”

    這是白荇芷從來沒聽說過新鮮事,立刻令她的哭聲減弱了幾分。王洵見到自己的奇招見效,頓了頓,繼續順嘴胡編︰“抓住一次,就是五十軍棍。打得人皮開肉綻,然後用冷水潑醒了,還得繼續訓練”

    白荇芷嚇得一哆嗦,頭立刻轉了回來,瞪著淚汪汪地眼楮在王洵身上來回檢視,“你挨軍棍了,打在哪兒。疼嗎?”

    “沒挨多少下!”既然已經開了頭,王洵慢慢又找回了數月前的自己。有點生澀,但很快就變得輕車熟路,“挨打時,我就想著姐姐的歌聲。想著想著,就不那麼疼了!”

    謊話雖然是臨時編出來的,卻將白荇芷感動得一塌糊涂。“你受苦了!”用手一邊抹淚,一邊將王洵的臉扳向自己,“姐姐錯怪了你,姐姐還以為”

    “我的確該寫信給你的。可實話實說,又怕你替我擔心!”越來越熟練,王洵終于把另外一個自己完全給找了回來。雖然心里邊帶著一點點愧疚。“想來想去,還是準備把這一段日子先熬過去,然後再讓你看看我幾個月來有什麼變化!”

    “二郎的變化可大了!”白荇芷將王洵的臉轉向車窗,借著穿過窗簾日光細細查看,“變得差點讓我不認識了!”這是一句實話,就在剛才,她幾乎認為已經完全失去了王洵。雖然以前她自己也認為,跟王洵之間的種種,多半他的家世上曲意逢迎,並沒付出多少真情。可當發現對方完全脫離掌控的一剎那,她的心居然就像碎了一般疼。

    也許,這就是孽吧!她輕輕嘆了口氣,任憑馬車將自己拉向任何方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ivan6500 發表於 2012-5-31 06:53 AM

本帖最後由 ivan6500 於 2012-5-31 06:43 PM 編輯

第六章 驚蟄 (一 下)

情人之間的爭吵向來如六月的雷雨,來得急,去得也快。還沒等馬車將通往長安城的官道駛完一半兒,車廂里已經傳出來了白荇芷低低的笑聲。卻是王洵將自己這幾個月來,看到的和親自做的一些荒唐事添油加醋的說了,博得紅顏一個勁地用手指輕掩朱唇。

    笑了一會,白荇芷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輕輕推了推王洵的胳膊,低聲問道︰“你剛才說避禍,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幾個到底惹了多大的禍,非要全躲到軍營里去?”

    “還不是都怪宇文子達那小子!他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非要去抱楊家的粗腿”說起自己進入飛龍禁軍的原因,王洵心里就好一陣失落。若不是為了救宇文至出獄,雷萬春也不會受了箭傷,自己更不會跑到軍營里找罪受。雖然在四個多月的軍旅生活里,得到的東西遠遠多于所付出辛苦。

    撿著最緊要的部分,他簡單將自己從軍前那幾天的經歷跟白荇芷講了一遍。末了,還念念不忘加上一句,“當初真的不該那麼早把他給弄出來。多在萬年縣大牢地受幾天罪,也能讓他長長記性!”

    “怎麼了?他又給你惹麻煩了?!”白荇芷對宇文至一向不怎麼待見,聽王洵的話里透著憤懣之意,蹙了蹙眉,輕聲問道!

    “那倒是沒有!”王洵嘆了口氣,輕輕搖頭。他不知道該怎麼跟白荇芷描述發生在宇文至身上的變化,一場牢獄之災過後,對方幾乎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敏感、偏狹、凡事都愛斤斤計較。即便是先前說慣了的玩笑話,也會惹得他當場變了臉色。偏偏此人自己還意識不到這些,總是覺得有人故意針對他。就連一向與宇文至不分彼此的馬方,如今跟他說話時小心翼翼的,唯恐稍不小心拂了他的逆鱗。

    見王洵的臉上的表情郁郁的,白荇芷趕緊笑著開解。“那個人就是不知道好歹,二郎你別理他就是了。像臭狗屎般晾上他幾天,說不定他就又涎著臉湊過來了!”

    王洵勉強笑了笑,輕輕搖頭,“估計不會了。他現在人大心大!早就不是當年的宇文子達!”

    放在半年之前,白荇芷的主意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可現在肯定起不到任何效果。宇文至的心思,已經遠非他這個從小一起玩到大朋友所能猜透。明明當初投考飛龍禁衛,就是為了躲在高力士的旗下避禍。而現在,宇文至好像把當時的初衷全忘了,倒是把高力士的幾句稍嫌過分的教訓之言,一字不落地記在了心里。要說他準備自強自立,不再仰人鼻息吧?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情。上次華清池掃雪,恰巧又遇到高力士本人,他就像沒骨頭的蛇一樣粘上去,大將軍長,大將軍短地的好一陣猛拍,令周圍的弟兄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不會了?那更好,省得他闖禍時,再找你補鍋!”白荇芷撇了撇嘴,憤憤不平地補充。

    王洵又輕輕嘆了口氣,沒有搭腔。十幾年的交情,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希望他能得到封四叔的賞識吧,雖然封四叔的實力沒有高力士那麼強,但維護身邊一兩個親信,應該還不在話下。

    “好了,別再嘆氣了!”白荇芷的話從再度耳畔傳來,透著股子醉人的嬌憨,“你就放心吧,他上次的案子,早就沒事了。你才進軍營沒幾天,京師里就風平浪靜了!”

    “你怎麼知道?”王洵楞了楞,瞬間回過神來,低聲詢問。

    看到自己成功地分了對方的心神,白荇芷臉色禁不住涌起一股子得意。“我當然知道了!上次京城里邊,又不是只抓了宇文至一個人?他被放出來之後,緊跟著那波被抓的人也都放了出來。除了長安縣衙門不小心弄死了一個姓韋的外,其他人都平安無事!”

    “都放出來了?你聽誰說的!”王洵的眉頭慢慢皺緊,拼著命想把白荇芷透漏的信息消化掉。四個多月的軍營生活,讓他徹底脫離了長安城里的萬丈紅塵。入營後外邊又起了什麼風浪,在軍營里幾乎一點兒都沒有聽聞。

    “周小伯爺,張小侯爺,還有公孫家的那個傻小子唄!”白荇芷笑得愈發得意,忍不住低聲賣弄,“他們幾個出獄的第二天,就跑到錦華樓里捧我的場子了,一個個沒心沒肺的,半點兒教訓都沒漲!”

    那幾個人都是跟王洵有過數面之緣的惡少,宇文至被抓的時候,他們也一個沒跑掉。可宇文至被放出來,是因為高力士出了頭。其他幾個人呢,他們又抱上了哪根粗腿?難道說京兆尹王突然發了善心,把所有用來打擊楊國忠的把柄全放掉了?

    見王洵臉色突然陰沉得可怕,白荇芷以為他在喝飛醋,趕緊陪著笑臉解釋:“他們幾個都只是來聽我唱歌的,很快就結賬走人了。你忘了?當初還是你把他們介紹錦華樓里來,讓他們盡量多捧我的場子的呢!”

    這番話,王洵全然沒有聽見,一顆心飛推算,京兆尹王此舉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目的?楊國忠,李林甫,王,三個身影持著寶劍,在他眼前飛來飛去。這些神仙打架的事情,他本來很少注意。但經歷了上次一場風波,卻再不敢認為既然事不關己,就可以置若罔聞。

    不可能?即便京兆尹王肯發善心跟楊國忠握手言和,李林甫也不肯。其中必定還有別的原因,只是自己一時猜不到而已。

    “你不高興,我以後不接待他們就是了!”始終聽不到王洵的任何回應,白荇芷心里著了慌,用力沖著對方胸口捶了一拳。卻像砸到了石頭上一樣,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啊,作死了,好端端的,你在衣服里邊套件鎧甲做什麼?”

    “鎧甲?”王洵終于在沉思中被驚醒,低聲反問,然後的得意洋洋地微笑,“哪有什麼鎧甲啊!你再捶一下看看,就明白了!”

    說著話,將胳膊微微向身前一曲,胸口處立刻鼓起一個硬硬的大肉塊兒來。白荇芷登時紅了臉,想摸一下,無端又覺得有些害羞。最終還是拗不過心里的好奇,慢慢地將手伸向王洵的胸口,“怎麼大的一塊腱子肉,你這些天吃什麼了?”

    “哪是吃出來的。天天舉石鎖,練出來的!”再度說起軍營生活,王洵的臉色終于恢復了先前的陽光。“一天一百下,到現在為止已經堅持了一百多天。我還認識一個人,每天揮刀一千次。長得像棵樹根般,橫著比豎著還粗!”

    白荇芷輕輕地撫摸他的胸口,就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小心,“他們,他們都知道咱倆,咱倆的關系。所以,所以不敢胡來”

    “我知道!”王洵笑了笑,低聲解釋,“我剛才不是在生氣,而是在想那些人為什麼會被放出來。按照小張探花的推斷,當時京兆尹下令抓他們,本來就是沖著楊國忠去的。”

    “那還不簡單,楊國忠和李林甫兩個打和了唄!”白荇芷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想了想,漫不在乎地得出結論。

    “那樣倒是件好事!若是繼續斗下去,終非國家之福!”王洵突然變成了張巡一般,嘆息著道。

    “二郎現在怎麼關心起這些來了?”白荇芷見不得對方老氣橫秋的模樣,撅著嘴問道。“人家等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你可好了,淨說些不相干的事情!”

    “好了,不提,不提!”王洵搖搖頭,終于決定暫時把天下大事放到一邊。美人在側,說這些廢話的確太煞風景。“這些天,姐姐過得如何?想我了沒?”

    “沒想!”白荇芷回答得極其干脆了蕩,“傻瓜才想你這個小沒良心”

    **的話才說一半兒,她突然發現王洵又皺起了眉頭。兩只耳朵支楞著,大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抓住了上車後才從腰間解下的橫刀。

    “二郎”白荇芷好生委屈,低低地發出了一聲嬌嗔。

    “別出聲!”王洵一把將她推倒在車廂內的軟座上,緊跟著把身體俯了上去。“二郎,別,別在這兒,別在車里,老周”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白荇芷還是立刻渾身發軟,喘息著,低聲提醒。

    “哆,哆!”兩聲脆響將車廂中的�妮氣氛瞬間打了支離破碎。緊接著,第三支的冰冷的箭鋒貼著她鼻尖飛了過去,在王洵肩頭帶起一串血花。沒等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身上猛然一輕,王洵一手拎著橫刀,一手拎著半扇車門,從先前上車時被他破壞的地方跳了下去。

    “啊——”白荇芷終于大聲尖叫了起來,雙手扒住車廂門,就想往外邊跳。

    “別下來!”王洵車廂門直接把她拍了回去,然後又是一記猛拍,將已經嚇傻了的老周和迷迷糊糊地轅馬一道拍醒,“走,進城,進了城就安全了!”

    轅馬受驚,拉著馬車沿官道落荒而逃。“二郎,二郎——”白荇芷再度從車廂口探出頭來,沖著車後撕心裂肺般大喊。

    “走!”淚眼朦朧中,她看見王洵一手持車門,一手持刀,威風凜凜地擋在了官道上。朝陽灑下萬道霞光,將其的身影照得宛若一座金甲天神。

    “姐姐別怕,我會保護姐姐!”兩年前,那個傻頭傻腦的小屁孩兒如是承諾。

    “二郎!”白荇芷趴在疾馳的車廂里,大聲嚎啕。這回,每一滴眼淚都不是裝出來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ivan6500 發表於 2012-5-31 06: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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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驚蟄 (二 上)

他們不是沖我來的!剛一跳下馬車,王洵立刻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實。偷襲者的目標不是他,而是白荇芷。

    用三個騎著馬的蒙面大漢劫殺一個歌妓,還要動用弩箭?哪家會做出這麼蠢的事情!不待他繼續猜明白其中因果,三個刺客已經策馬沖了過來,“小面首,躲遠點兒,這里沒你的事情!”(注1)

    “你們才是面首!你們全家都是別人養的面首!”王洵登時心頭火起,從車廂門後探出半個腦袋大罵,“用伏波弩暗算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你們三個不是面首還能算什麼?”

    罵聲未落,敵我雙方都嚇了一跳。“伏波弩,他們用的居然是騎兵專用的伏波弩!老天,幸虧他們射得不準。”王洵心中大驚,舉起車門就向對方沖去,唯恐留給別人重新裝填弩箭的時間。

    “殺了他!”三名刺客心中也是大駭。伏波弩乃大唐軍中專門給騎兵配備的弩箭,做工精良,射程直逼步弓。嚴禁尋常百姓之家嚴禁持有,如果膽大者從軍中盜賣的話,被官府抓住,便會被扣上謀反的罪名!

    對這幾個人來說,謀不謀反其實無所謂,牽連到背後的東家才是大罪過。互相用目光一對,他們立刻分出了輕重緩急。兩個人一左一右,向王洵包抄而至。第三個人則繞下官道,兜著圈子向白荇芷的馬車追去。

    “想得美!”王洵大聲怒喝,跑動中猛然俯身後轉,胳膊掄個半個圓,將左手里的車廂門當做暗器向追逐白荇芷的戰馬拋去。緊跟著雙腿猛然發力,整個人由縱轉橫,一頭扎下了官道。

    四個多月的艱苦訓練,此時效果盡現。那面車廂門被王洵當成了暗器,貼著地皮一路旋轉,直接切到追逐白荇芷那匹戰馬的後腿跟兒上。可憐的畜生哪能受得了這麼大的沖擊,“唏溜溜”一聲慘叫,一個側翻,將背上的主人壓在了身底下。

    剩下的兩名刺客還沒弄明白自己的同伴身上發生了什麼事,見王洵轉身橫向逃竄。把坐騎一兜,緊跟著追了下來。跑動中,王洵突然又開始轉向,依舊雙腿突然發力,由橫轉縱,又沿著與官道齊平的路線朝白馬堡跑了過去。

    “小子,哪里逃!”兩名刺客緊追不舍,橫刀在朝陽下蕩起一片寒光。兩條腿無論如何都跑不過四條腿,王洵無可奈何,只好轉身迎戰。“當”“當”憑著以前還算扎實的基本功和最近艱苦幾個月訓練出來的實戰技巧,他接連擋住了對方兩下攻擊。手中橫刀卻吃不住這麼大的沖力,從中間斷裂,大半個刀身都飛到了半空中。

    手中只剩下匕首長的半截殘刀,王洵才沒有那麼傻,站在原地讓人家白砍。趁著對方撥轉坐騎的功夫,撒開雙腿,又沿官道向長安城逃竄。

    此時的官道上,已經零星有了行人。但是事發突然,大伙誰也弄不清到底是誰在殺誰。本著遇到災禍能躲就躲的原則,紛紛向路邊的田野里逃竄。整個官道剎那間就變得空空蕩蕩,令王洵想找個人堆兒往里扎都不可能。

    “救命!”他大聲嚷嚷,希望有人能挺身而出,哪怕是丟塊石頭過來,干擾一下刺客的視線也好。誰料不喊還可,一喊,人們跑得更快,上樹的上樹,鑽雪地的鑽雪地,數息後,官道兩旁連個多余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耳聽著身背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王洵一下子也發了狠。把半截橫刀咬在嘴里,瞅準路邊一棵合抱粗的老榆樹狂奔。雙腿在樹根下猛然起跳,兩臂勾住橫著伸出來的樹枝奮力下拉,借著樹枝的反彈之力曲臂,收腹,翻身,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等刺客追到,整個人已經跨坐在了樹枝上。

    變化突然,兩名刺客根本來不及拉緊馬韁繩,只好順著樹干旁急沖而過。看準其中一人,王洵飛身從樹上撲下,一手抱住對方後腰,另外一只手翻過來用半截刀刃狠狠一勒。“噗!”鮮血立刻噴了滿身滿臉。倒霉的刺客半個脖頸都刀刃割斷了,腦袋和身體間只剩下一層油皮,哼都沒哼,立刻從戰馬的鞍子上掉了下去。

    “別跑,看刀!”雙腿夾住馬鞍,王洵策動坐騎向最後一名發起了進攻。不是因為膽大,而是對方就在他身前不到半丈遠,如果給了此人撥轉馬頭的機會,自己拿著半截橫刀,還是只有挨剁的份兒。

    最後一名刺客哪里能猜到王洵心中的鬼主意,猛然回頭,看見一個血人舞著“匕首”跟自己跑了個馬頭餃馬尾,居然嚇得發出了一聲慘叫,用力磕打馬蹬,落荒而逃。

    “哪里逃,快快束手就擒!”王洵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弄假成真,磕打著坐騎緊追不舍。堪堪又追出了四十余步,就看到了先前被他用車門當暗器放倒的坐騎在官道旁悲嘶。馬背上上騎手被坐騎壓住了一條腿,半張臉栽于堅硬的泥土中,即便一時還沒有死,下半輩子也得拄著拐杖過活了。

    見到另外一個同伴也遭了敵人毒手,逃命中的刺客更是魂飛膽裂。將橫刀丟在路邊,高高地舉起雙手討饒,“別殺我,別殺我,我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別跑,別跑我就不殺你!”王洵是又驚又喜,咧著嘴巴繼續咋呼。這種膽子居然也好意思來做刺客?幾個月不見,長安城的混混們,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

    “不跑,我不跑!”刺客高舉著雙手,求饒聲里邊已經帶上了哭腔,“我不拉住韁繩,坐騎停不下來啊。爺爺,您別追了,我求您了還不行麼?”

    “真是個廢物!”王洵哭笑不得,破口大罵,“做面首都沒人要的家伙!”

    罵過了,迅速用目光在馬鞍側掃視,果然如願找到了一把伏波將軍弩,一匣子整整齊齊的弩箭。

    丟下“匕首”,他把弩弓抓起來,雙手擺弄。也難怪幾個刺客發完一矢之後想不起用第二支,在疾馳中,這種專門給騎兵用的短弩非常難以重新上弦。也就是王洵這種膂力大,自小騎慣了馬的,空出兩只手還能擺弄得開。換了個膂力差或者騎術不精熟的,沒等把弩箭搭上,人早掉到馬肚子底下去了。

    數息間,王洵將弩箭重新搭穩。雙臂平舉,瞄準自己前方的刺客。“你回頭看看這是什麼?拉住韁繩,下馬。否則,我就用弩箭射你了!”

    聞聽此言,刺客的討饒聲愈發淒厲,“饒命,饒命啊!”雙腿卻繼續磕打馬鐙不止,死活也不肯停下來做俘虜。

    白荇芷的馬車跑不了多遠,王洵沒有更多時間跟刺客折騰,手指一扣機關,把弩箭**出去。一丈不到的距離,即便沒訓練過的人也不會射飛。側前方的刺客應聲落馬,翻了一個滾,口吐鮮血,眼見就不得活了。

    第一次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王洵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鼻孔里血腥味道忽然加重,張嘴就把早晨吃的東西吐了出來。一口未消化的食物噴出,他鼻涕眼淚同時流下。卻不敢再做任何耽擱,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撥轉坐騎,向被戰馬壓殘廢了那個刺客奔去。

    最後一個可問出事實的人,如果最後這個死了,自己的就等著蹲大牢吧。王家的免死金牌未必管用,恐怕封四叔出面也不好擺平。一邊自己嚇唬著自己,王洵一邊跳下坐騎。伸手去推那匹被車門砸傷後腿的戰馬。

    經過訓練的戰馬都略通人性,見王洵前來救助,努力地配合著挪動身軀。一人一馬耗光了彼此身上最後的力氣,終于將壓在馬身下的刺客挪出。好在此人胸口還有起伏,王洵見狀,心中大喜,伸手向對方面巾抓去。

    “別動!”就在此時,官道旁先前被驚散的路人當中,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

    王洵微微一愣,伸出的手立刻改變方向去抓刺客落下的橫刀。怕引起誤會,那個大膽的路人又快速補充了一句,“他既然蒙著臉,肯定不想讓人認出身份。你如果沒把握對付他,索性不如裝糊涂!”

    “怎麼裝?”王洵的心思素來不慢,聽完了對方的話,立刻打消了揭破刺客身份的念頭。自己最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即便躲著走,還不停地找上門來。這些笨蛋刺客未必能奈何得了自己,但其背後的主人,卻一定不好惹。

    “他們三個西域胡人見色起意,光天化日之下劫殺一個大唐女子。你身為大唐男兒,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本分!”敢情,自打戰斗剛剛開始,給王洵出主意的這家伙就把所有經過看在了眼里,就是縮在路邊不肯上前幫忙,“既然已經把責任盡到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能管的人去管。什麼都沒問過,什麼都沒看過,就當此事與自己無關!”

    注1︰女人的男寵,武則天時代比較流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ivan6500 發表於 2012-5-31 06:54 AM

本帖最後由 ivan6500 於 2012-5-31 06:46 PM 編輯

第六章驚蟄(二下)

    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問過,只當路見不平!如果換在半年前有人給王洵出這種主意,早就被他一巴掌拍到地溝里去了!啥,裝傻?咱王小侯爺是什麼人?全天下除了住在太極宮里那位不敢惹之外,其他的給不給面子全看心情!怎肯做這種藏頭露尾的蠢事!(注1)

    可經歷了宇文至入獄出獄這一檔子事兒後,王洵就對自己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一山還有一山高,這京師里邊,王家惹不起的遠不止太極宮里的皇上。其他的宰相、將軍、尚書、侍郎,也是能不惹就不惹為好。

    回頭沖給自己出主意的好心人笑了笑,他慢慢轉過身,拱手施禮︰“多謝小哥提醒,這幾個攔路行凶的蠻夷,還是交給官府處理為好!”

    “是啊,光天化日之下,幾個西域來的蠻夷竟然敢在天子腳下行凶,真當我大唐沒王法了麼?”出主意的路人點點頭,做出一幅孺子可教的姿態。

    到了這時,逃到曠野里避難的其他路人才慢慢轉了回來,有人看都不看,抓緊時間繼續趕路。更多的人卻立刻忘記的害怕,圍在王洵身外十幾步遠開始交頭接耳。

    “這時誰家的小哥,真有本事,一個對三,居然贏了!”

    “我哪知道,你看他那身衣服,好像是皇上的禁軍才能穿的!”

    “即便是禁軍,殺人也要償命的吧!咱們大唐畢竟是有王法的地方!”

    “小聲點兒,當心他拉你墊背!”

    被眾人無聊的議論聲吵得心煩,王洵猛然回過頭去,厲聲斷喝,“都給我閉嘴。躲遠些,否則,我就說你們都是我的同黨!”

    “哄!”人群像受驚的蒼蠅般逃開,沒多遠,又趔趄著停下腳步,繼續向這邊偷看。氣得王洵無可奈何,只好抓起最後一名刺客的橫刀,在還沒死的那個家伙身邊畫了個圈子,示意無關者不要隨意進入。然後放下刀,沖著剛才給自己出主意的好心路人笑著拱拱手,“恐怕我得再找幾個人過來幫忙才行。否則,一會這里就亂套了!”

    “你不能走!”好心的路人笑著搖頭,“你一走,更要亂套。給官府留下殺人潛逃的印象,想再翻過來,可就難了!”

    “那怎麼辦?”王洵頓時有些為難了。官道上的人越來越多,按照慣例,凡是出了打架,斗毆和凶殺案件,衙門里的差役沒有一時半會兒絕不會輕易趕過來。而兩具屍體和一個傷者之間又隔著很大距離,若是有人趁機從屍體上拿走點兒什麼東西,或者偷偷塞入點兒什麼東西。自己即將面臨的麻煩可就越來越大了。

    “我也沒太好的辦法,頂多在這里幫你照看一下!”好心的路人想了想,繼續說道︰“但我建議你最好再找幾個證人,否則,官府很難聽信你的一面之詞!”

    “證人?”王洵又是一愣,舉頭四望,嚇得周圍看熱鬧的眾人再度紛紛回避。顯然,大伙已經聽到了關于證人的建議,誰也不願沒事兒跟官府去打交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官府們一直希望百姓們如此,所以也不能怪看客們沒義氣。把目光轉回唯一肯給自己幫忙的路人臉上,王洵才注意到此人的年齡其實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生著副非常耐看的面孔,蠶眉鳳目,鼻直口方,一笑起來,臉上就灑滿了陽光。

    “這里離軍營沒多遠,你既然穿著身戎裝,總有幾個袍澤吧?”見王洵將目光又轉回自己,陽光少年笑了笑,低聲提醒。

    “對啊!”王洵高興地直拍腦袋,“你幫我看著,去騎馬去找。算了,算了,我自己在這看著,麻煩你去白馬堡軍營,找一個叫周嘯風的都尉。就說王洵遇到了刺客,讓他趕緊帶幾個人過來!這是我的憑記,交給你,你到門口一亮,就有人帶你進去!”

    說罷,解下自己的腰牌,直接遞了過去。

    “你就不怕我拿著跑了?”陽光少年笑著打趣,然後飛身上馬,“你叫王洵是吧,我叫顏季明!記住,我回來之前,你最好先別跟差役走!”

    “小弟一定謹遵季明兄吩咐!”被對方臉上的陽光所感染,王洵拱了拱手,沖著顏季明的背影喊道。

    有這麼一個機靈鬼幫忙,接下來的事情,他應付得比先前鎮定得多。不一會兒,附近的里正帶著幾個身體強壯的莊戶先趕到了,見一方身上穿著飛龍禁衛的戎裝,出了事後也不急著逃走。而另外一方卻個個臉上蒙著黑巾,藏頭露尾。首先便認定了王洵肯定佔理。為了避免發生誤會,他先把莊戶們留在遠處,然後自己空著手湊上前,隔著十幾步距離抱拳施禮︰“小老兒乃這一片兒里正,姓劉,敢問軍爺,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有勞劉老丈了!”王洵求之不得,趕緊長揖及地,以晚輩之禮相還,“麻煩您老找幾個人,把屍體看好了,別讓閑人亂踫。這些蒙面的家伙突然躥出來試圖用弩箭攻擊一輛馬車,我路見不平,才不得不出手管一下!”

    “應該管,應該管!”劉老漢見王洵不但人長得方正,舉手投足間還不失禮貌,立刻完全接受了他的說法。“藏頭露尾的家伙,一看就不是好鳥。小老兒這噶達幾十年沒出過人命案了。唉,真是缺德!死都不挑個好地方!”

    一邊罵著,一邊顫顫巍巍地走開。帶領同來的莊戶,看守遠處的兩具刺客屍體去了。

    又過了片刻,官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上百個差役,手持長刀鐵棍,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一邊縱馬疾馳,一邊吶喊著自己給自己壯膽兒,“哪呢,哪呢,別走了凶手,閑雜人等回避!”

    聞聽此言,看熱鬧的人再度一哄而散。帶隊那名捕頭模樣的家伙急沖數步,在距離王洵五十步外猛然拉住馬韁繩,刀尖前指,“弟兄們,把他給我拿下了。先帶回縣衙再說!”

    “是!”百十個差役互相壯膽,卻沒人肯第一個往前沖。

    “抓我?”見來意不善,王洵猛然站起,用弩箭對準帶隊的捕頭,“沒長眼楮的東西,你看看這是什麼?”

    “啊呀~!”畢竟是京師衙門混飯吃的,見識就是跟其他地方不一樣。聽到王洵的提醒,所有差役、幫閑,不分職位高低,正職私聘,編制內外,同時縮頸藏頭。“別,別沖動,有話,有話好好說!”

    “哪個是帶頭的,報上名來!”知道自己若是稀里糊涂進了衙門,肯定渾身上下長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王洵把伏波弩平端,沖著眾差役不斷挪動。陰森森的弩箭指向哪個方位,哪個方位的人就立刻縮回去一大截。

    帶隊的捕頭幾曾受過這種羞辱,一邊將身體往人堆里邊縮,一邊大聲威脅,“小子,持械拘捕,罪同謀反。你手里持的還”

    “你再睜大眼楮看看我這身衣服!”有過跟孫仁宇大捕頭打交道的經驗,王洵知道對這種家伙就不能給好臉色。只有在氣勢上死死壓住他們,才能免于被他們借機敲詐勒索。

    “你這”帶隊的捕頭暗暗叫苦。剛才接到某些人的提醒,他才知道今天出去辦事的家伙們出師不利,把一件本來手到擒來的事情給搞砸了。本打算仗著長安縣捕頭的身份,先將壞了自家大人好事的傻小子抓到縣衙里,再慢慢想辦法將白的染黑,將黑的洗白。卻沒料到對方是飛龍禁衛的軍官,手里還拿著自己人偷偷從軍中弄來的違禁證據!

    眾目睽睽之下,他想否認自己不認識對方身上的戎裝,根本沒有可能。然而一旦案子被公事公辦,後面的窟窿恐怕非他一個人能堵得住。甭說是他,連上頭的長安縣令把自己填上去都堵不住。正猶豫間,猛然聽身邊有人低聲提醒,“頭兒,先穩住他,讓我帶人包抄過去,解決了那邊的兩具屍體再說!”

    “對!”捕頭如夢方醒,定了定神,立刻換上了幅笑臉,“小兄弟,小兄弟,別著急,別著急。咱們長安縣衙門,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你,你能不能先把弩箭放下,咱們有話慢慢商量!”

   “報名!”王洵確認此人就是正主兒,干脆直接用弩箭瞄準了他的腦門。“別啰嗦,先報上名來。你們幾個,別亂動。想死的,就從我身邊繞繞看!”     一百多名差役,如果同時撲上的話,十個王洵也早放翻了。可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事實上卻沒人願意做那個唯一的箭靶子。在冰冷的箭鋒威逼之下,已經打算迂回包抄的幾個衙役們慌亂地退了回來。惹得遠處野地里看熱鬧的百姓們一陣哄笑。

    “奶奶的,老子的人都讓你們給丟盡了!”捕頭大人被現實氣得直翻白眼。無奈之下,只好又退後數步,一邊盡量避開王洵手中的伏波弩,一邊笑著說道︰“我,我乃長安縣捕頭賈季鄰,小兄弟可否報一下名姓,說不定咱們還能交個朋友!”

    王洵微微一笑,陡然提高了聲音,沖著周圍喊道︰“在下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姓孔,名有方!今天路見幾個蒙面歹徒襲擊路人,不得己,拔刀而斬之。弄死了兩個,還有一個,好像還剩下半口氣!”

    他已經認定長安縣這幫差役對自己沒安什麼好心,所以鼓足了中氣,把每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躲在遠處看熱鬧的百姓本來就痛恨差役們一上來不分清紅皂白胡亂抓人,此刻聽見了王洵的話,立刻毫不懷疑地全盤接受。膽小的暗暗搖頭,膽大的則拍起巴掌,大聲附和︰“好,殺得好。大白天用黑布蒙著臉的家伙,肯定不是好人!”

    長安縣捕頭賈季鄰又驚又怒,想要強帶著眾差役把“孔有方”拿下,又怕沒等抓到人,自己喉嚨上先挨一弩。蒙著臉的三個家伙他都認識,雖然身手差了點兒,也不至于死在一個普通路人手中。很顯然,眼前這個名叫“孔有方”的少年武藝高強,隨便收拾掉自己十幾名屬下估計不會成什麼問題。

    想到這兒,他額頭上禁不住汗珠滾滾。公事公辦,肯定不行。顛倒黑白,力有不逮。偏偏頭頂上的太陽越升越高,官道上往來的人也越來越多。不光是平頭百姓紛紛駐足,有幾輛朱漆和銅裝馬車也被堵在了路上,車的主人拉開簾子,向對峙的雙方探頭張望。

    “頭,偷偷用弓箭結果了他!”先前給賈季鄰支招的衙役再度開口,拋出一條絕戶計,“抓緊時間,趁著他還沒把刺客臉上的蒙面扯掉!”

    是故意沒扯,留幾分余地吧!賈季鄰眼前突然有靈光一閃。只要刺客的身份沒暴露,這件事就有被對付過去的希望。只可惜,這個聰明的少年必須去死。否則,京師里要死的就是幾百號。

    再度偷偷將身體向後縮回數尺,賈季鄰將腦袋躲在屬下的背後,打手勢示意幾個心腹準備羽箭。隨即,又探出半個頭顱來,大聲高喊︰“放下弩箭,束手就擒,本官一定給你個公道。否則的話,休怪本官對你不客氣!”

    喊罷,他把手向後一招,就準備命人給王洵來個萬箭穿身。就在這個當口,耳畔卻突然響起了一聲炸雷,“住手!老子倒是要看看,誰敢對老子的人不客氣!”

    “啊!”不光賈季鄰被斷喝聲嚇了一跳,其他捕快們也都嚇得松開弓箭,紛紛向聲音來源處抬頭張望。只見數名飛龍禁衛,在一名疤瘌臉軍官的帶領下,風馳電掣般殺了過來。馬背上,所有飛龍禁衛雙臂平端,每人手里,都是一具上好了弦的騎弩。

    注1︰太極殿,李隆基做太子時所居,當皇帝後,成為其處理國事的地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ivan6500 發表於 2012-5-31 06:55 AM

本帖最後由 ivan6500 於 2012-5-31 06:46 PM 編輯

第六章 驚蟄 (三 上)

來者只有十二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個帶路的過客。但這十二個人,卻把百余名差役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對方手中拿的可全是騎弩,差役們誰也不敢懷疑只要自己這邊膽敢率先發出一箭,所有人就會被對方立刻射成刺蝟。雖然,在事實上,十一支騎弩,頂多能制造同樣數目的犧牲者。

    一轉眼,飛龍禁衛們已經沖至眼前。馬隊中飛出兩個人,一左一右將的王洵死死護住,其他八名禁衛呼啦一聲,瞬間分散開,圍作一個四面透風的圈子,將百許名差役團團困在了官道中央。

    “把他們的兵器都給老子下了!”帶隊的疤瘌臉將領周嘯風第一個到達,卻是最後一個拉住坐騎,策馬兜了一個圈子後,站在官道的中央大聲喝令。

    所有人,包括差役和遠程的看客,登時全都傻了眼。以八名禁衛圍困上百差役,還要下掉對方的兵器,只有瘋子才會發這種命令。然而,八名禁衛卻毫不猶豫地再度分成兩隊。四人繼續持弩圍困,另外四人將上好了弦的弩箭交給負責監視的同伴,赤手空拳地沖向了差役們。

    眾差役們手里抓著兵器,卻不敢反抗,只是拼命往旁邊躲。很快,沖入隊伍的四名飛龍禁衛就被他們惹得不耐煩了,掄起大巴掌,直接往差役們的臉上招呼,“啪啪!”“放下兵器,別找不自在。”“啪啪”“把兵器拿過來,自己下馬,否則爺爺就不客氣了!”

    “別,別”直到這一刻,賈季鄰才終于有了一點帶隊捕頭的模樣,高舉起雙手,大聲嚷嚷︰“別,別打臉,給長安縣的老少爺們留點面子!”

    “面子?!”周嘯風冷笑著撇嘴,“長安縣老少爺們的臉,早就被你等丟光了!光天化日之下縱容蒙面刺客行凶。見到有人抱打不平,非但不心存感謝,反而處心積慮誣良為盜。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你們都敢做,還好意思在人前提什麼臉面。呸!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

    賈季鄰被罵得面紅耳赤,想要反唇相譏,卻怕對方真的發了 ,把弩箭射在自己喉嚨上。哼哼唧唧地嘟囔了兩句,慢慢把頭低了下去。

    倒他身旁,剛才建議將王洵用冷箭射死的那個家伙,膽子稍微大一些。從人群里探出半個頭來,大聲抗議道︰“對面的都尉,你也別太囂張。咱們可是天子腳下的差役,若是你”

    “天子腳下的差役,就可以草菅人命了麼?”周嘯風立刻將弩箭轉過來,正好對上此人的眼楮,“今天的事情,即便打到皇上面前,周某也不會理虧。給我下,下掉了兵器後,再問是誰主使!”

    不用他再度強調,李元欽、趙懷旭等人已經將差役們的兵器劈手搶過來,亂七八糟扔了滿地。站在賈際鄰身邊的那名差役試圖反抗,甦慎行手疾眼快,食指一扣,便將弩箭送進了此人的肩窩。疼得此人丟下兵器,捂住膀子滿地打滾。

    有這麼一個活生生先例在,接下來的任務便輕松多了。有的差役象征性地躲了躲,便將手中的吃飯家伙交了出去。有的差役更干脆,直接丟了兵器,跳下馬背,雙手抱著後腦勺任人宰割。

    官道兩旁的看客們終于明白什麼叫“耍橫”了,一個個張開了嘴巴,口水流出老長。飛龍禁衛仗著是皇帝親兵的身份,在長安城里邊一直橫著走,這點,大伙都心知肚明。可長安縣的差役也不是好惹的,他們手中的權力遠遠大于一般衙門里的捕快,普通人根本不敢招惹。雙方以往也發生過針尖對麥芒的斗毆,互有輸贏。但是像今天這般,十一名飛龍禁衛把一百多差役、幫閑當做灰孫子教訓的場景,卻是從沒出現過。

    “那些不是普通禁衛!”終于,一個從馬車中跳下來看熱鬧的工部小官員發現了一點名堂,搖搖頭,低聲說道。

    “從沒見過血的家伙,踫上沙場打過滾的安西老兵,不吃虧才怪!”另外一名身穿青衫的禮部小吏湊過來,笑著跟幾個被堵的同僚解釋。

    “他們是高仙芝的人?怪不得我剛才感覺到一股殺氣。”有人立刻楞了楞,然後做恍然大悟狀。

    “可這也太不給長安縣面子了!”有人抱打不平,不敢把聲音提得太高,唯恐被疤瘌臉的將領聽見。

    “面子是自己爭來的,不是別人給的!”有人搖搖頭,拉著坐騎繞路而行,“一邊是三十年沒見過血光的混混,一邊是從恆羅斯河畔一路殺回來的老兵,也只能是這樣了!”

    就在大伙幸災樂禍地小聲議論中,長安縣的差役、幫閑們全都變成了赤手空拳,坐騎也被搶走,一個個抱著腦袋蹲,就像一只只被褪了毛的公雞。

    看到腳下這幫家伙的窩囊模樣,周嘯風突然變得有些意興闌珊,“丟人!”他收起弩箭,沖著地上重重地啐了口吐沫。然後回過頭來,沖著王洵大聲罵道︰“既然惹了麻煩,不盡早跑回軍營里求救,在這兒傻站著著干什麼。唯恐別人沒法向你身上栽贓麼?到底怎麼回事?你先跟我說清楚些!”

    “諾!”王洵憋不住想笑,本著給長安縣的差役們留點兒臉面的想法,盡量沒有笑出聲音來,“屬下,屬下今天,屬下今天請了假回家,在半現幾個蒙面的家伙攔路打劫一輛馬車,于是就”

    按照顏季明先前的建議,他盡量把這場廝殺說成見義勇為,不提白荇芷的名字,也不提自己為什麼會坐在前者的馬車里。一邊說,一邊用靴子尖輕輕點壓腳下那名被俘刺客的臉,暗示周嘯風自己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

    見到他如此小心,周嘯風忍不住笑著搖頭。“笨蛋,既然捉了活口,更應該把他押回軍營里邊審問清楚,難道你小子還想私設公堂不成?來人,看看這個死透了沒有,如果沒有,直接給老子拖回軍營去。敢在白馬堡附近打劫,分明是沒把咱們飛龍禁衛放在眼里!”

    “諾!”負責監視眾差役的甦慎行等人見對方已經徹底失去了抵抗的念頭,答應一聲,轉而執行最新任務。長安縣捕頭賈季鄰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想要阻止,又沒膽子,抬起頭偷偷地看了看對方,滿臉乞求。

    周嘯風恰恰向他看過來,半空中與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你都聽見了?用不用我的人再向你重復一遍?”

    “聽見了,聽見了!”賈際鄰的眼楮不敢與周嘯風相對,只是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心里卻恨不得能拋出一口飛劍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割下對方的腦袋。

    “記住了?”周嘯風向前帶了帶坐騎,嚇得差役們紛紛向後挪動。

    “記住了,記住了!”長安縣捕頭賈際鄰的答話聲里已經隱隱帶上了哭腔。欺負人,太欺負人了。一點面子都不給留。如果官道上只有當事雙方也罷,周圍偏偏還有很多人把今天的一切看在了眼中!回去後,即便上頭能把窟窿堵好,自己和弟兄們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也沒臉再見人了。

    絕望當中,他突然又聽見對方說道︰““我這人一向講理!別人不欺負到頭上來,也不為己甚!”

    仿佛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絲陽光,賈季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期盼。

    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周嘯風聳聳肩,換了副相對緩和的口吻補充,“活人和凶器我帶回軍營里去,死屍體歸你抬走。咱們不擅長審案,說不定稍一用力,就把最後一名刺客給打死了。所以,這個案子最後該怎麼結,還煩勞你們長安縣多費點兒心思。反正呢,這麼多眼楮都看到了,倒是不怕你顛倒黑白!”

    “不敢,不敢!”賈季鄰如蒙大赦,恨不得抱著對方的靴子親上幾口。這幾句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疤瘌臉都尉只是護短,不想人陷害他麾下的親信。至于什麼伏波將軍弩,什麼刺客真名,人家根本懶得管!

    有了這個承諾,他即將面臨的壓力也輕了許多。又嘿嘿干笑了幾聲,抬起臉來問道︰“那,那麼軍爺,我,我可以現在就抬屍體了麼?大過年的,官道上血乎淋拉的實在不好看!”

    “隨你!”周嘯風看了他一眼,沉聲許諾。隨後將大手沖著弟兄們一揮,“走了,走了,回營去陪高大將軍下棋。大將軍還在營里等著呢!”

    “嗯!”剛剛準備起身的賈際鄰差點沒又一**坐到地上,怪不得對方那麼橫,原來有高力士在背後撐腰,這死老太監,什麼時候如此愛管閑事起來!

    腹誹歸腹誹,表面上,他還得笑嘻嘻地目送對方遠去。直到飛龍禁衛們的背影都自官道上消失了,才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囂張模樣,沖著屬下的一干差役、幫閑大聲呵斥道︰“都傻站著干什麼?還不把兵器都撿起來。遇上點事情就拉稀,老子白養了你們這群廢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ivan6500 發表於 2012-5-31 06:56 AM

本帖最後由 ivan6500 於 2012-5-31 06:47 PM 編輯

第六章驚蟄(三下)

    跟著周嘯風等人往軍營方向走了一會兒,王洵終是放不下白荇芷的安全,慢慢拉緊了馬韁繩,訕笑著向眾人道謝︰“多虧了幾位哥哥來得及時,否則,小弟非得被那幫無良差役給冤枉死不可。大恩不言謝,日後”

    “想滾去會你的相好就趕緊,別跟我們幾個老家伙繞彎子!”周嘯風拉住坐騎,非常不屑地橫了他一眼,“我們幾個滿大街找女人的時候,你還穿著開襠褲子玩泥巴呢!”

    “哈哈哈哈”眾位安西老兵齊聲大笑,囂張得無以復加。連帶著替王洵報信的顏季明,也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王洵被大伙笑得有些臉紅,抓了抓自己的後頸,繼續解釋道︰“我,我不是擔心那幫差役去找她的麻煩麼?我剛剛托了她請公孫大娘為諸位哥哥獻藝。如果”

    “這麼大個證人抓在咱們手里,你猜那些差役還有膽子再把事情鬧大麼?”周嘯風用馬鞭在半死不活的刺客背上抽了一記,非常不屑地回應。

    那個刺客其實早就被坐騎給顛醒了,只是弄不清周圍情況,一直裝昏而已。猝不及防**上挨了一鞭子,立刻發出了一聲驚叫“啊——”

    “這種爛貨,居然也拿出來丟人現眼!”周嘯風的注意力瞬間被刺客吸引了過去,撇了撇嘴,大聲嘲諷。“小子,別裝了,老子沒功夫陪著你玩。要麼你就立刻咬舌自盡,要麼就老實交代誰派你來的。否則,老子就拿軍中審問俘虜的手段來對付你,保管你後悔活著到世上走一遭!”

    聽到這話,刺客立即扯開嗓子大叫,“我不是沖這位軍爺來的,不是沖這位軍爺來的!誤會,這完全是誤會!”

    “誤會?”周嘯風眉頭緊皺,半邊臉的疤瘌愈發顯得猙獰,“三個大男人,拿著伏波弩,只為對付我兄弟的一位小相好?這話,你猜有人會信麼?”

    “兄弟,我勸你還是趁早說了吧。前面就是軍營,落到軍法官手里,恐怕就不是這個待遇了!”李元欽憐憫地看了刺客一眼,目光在對方後頸骨上下來對打轉。仿佛在找一個適合用刑的位置,以免屆時手忙腳亂。

    “我真的不是沖這位軍爺來的啊!”被橫綁在馬鞍上的刺客咧開大嘴,鼻涕眼淚一起往外淌,“小的若是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幾位軍爺,小的上有八十”

    所有安西老兵圍著他,就像看一個乞丐在表演雜耍。到後來,反而是王洵第一個看不下去了,干咳了幾聲,訕笑著替可憐的家伙作證,“諸位,諸位哥哥,這,這家可能說的是真話。見到我從馬車里跳出來,他們當時都楞了好一陣兒。”

    “對,對,我們是沖著白行首,沖著白行首去的。這位小哥可以作證,這位小哥可以作證!”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棵稻草,刺客從馬鞍上抬起臉來,大聲補充。

    這回,眾安西老兵可真的傻了眼。一個個以目互視,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那刺客見大伙仍舊不相信自己,索性豁出了臉皮,繼續大聲叫喊道︰“如果不是為了對付一個女的,我們也不會只出動三個人了。你們安西鎮的軍爺,誰不知道都能以一當十。離白馬堡就這麼一點點路,萬一殺這位軍爺不死,我們幾個還跑得掉麼?”

    最後一句話相當有力,不由得周嘯風等人不相信他說的是實情。刺客殺人,肯定要事先打聽好動手的目標。王洵的武藝雖然不太扎實,可在長安城的紈褲子弟中也算個佼佼者。想要暗殺他,第一,不該在白馬堡和長安城之間這段路上動手。第二,絕對不該派這樣三個廢物點心!

    想明白了其中關鍵,周嘯風忍不住輕輕搖頭。太有意思了,這京師里的事情真他奶奶的太有意思了。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小女子,出動三個大男人不算,還要拿出軍中專用的騎兵弩,謀劃這次行刺的家伙,要麼是個凶殘到了極點的白痴。要麼是個像刺客一樣的廢物點心。

    “那你們為什麼要殺白行首?”盡管王洵也覺得這場發生在光天化日下的刺殺行動實在荒唐至極,因為涉及到了白荇芷,還是不得不問仔細些。

    “小的不知道!”刺客突然又變得硬氣起來,搖搖頭,低聲回應。

    “嗯?”周嘯風眉頭輕皺,發出一聲怒哼。

    “小的真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命,奉命行事。”刺客嚇得立刻又在馬鞍上大喊大叫,被綁住的身體如同蚯蚓般上下扭動,一會兒功夫,鼻涕眼淚已經滴滴答答落了滿地。

    原來不是嘴硬,而是級別太低了,只配做這種下三濫勾當。眾老兵看得又好氣又好笑,紛紛搖頭不止。周嘯風略作沉吟,繼續問道,“指使你的人呢,千萬別告訴我他已經死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是王小公爺,王小公爺今天一早命令小的三個在出城埋伏,如果看見白行首,先用弩箭嚇她半死,然後裝進麻袋里,馱到太原公府上見他!”軟骨頭刺客一邊哭叫,一邊大聲解釋。

    “哪個王小公爺?說名字!”鑒于京城里的小公爺、小侯爺太多了,周嘯風即便猜到了些端倪,也不得不要求刺客把話說明白些。

    “是,是衛尉少卿王準,京兆尹王大人之子。協助賈昌替皇帝陛下訓練斗雞的那個!”刺客嘆了口氣,耷拉下了腦袋。

    又跟王和賈昌扯上了關系,王洵頭皮瞬間就開始發乍。搶在周嘯風之前,大聲追問︰“白行首怎麼得罪王準了?他要你抓白行首做什麼?”

    沒等此刻回應,一眾安西老兵已經把眼楮轉了過來,目光里充滿了調侃。早在王洵鑽進白荇芷的馬車之時,他被一個絕色美女接走的消息,已經于軍營里不脛而走。如今刺客又是一口一個白行首,那王準為什麼要派人嚇唬她的原因還用猜麼?無非是想一親芳澤未得,轉而欲霸王硬上弓而已。反正京師里丟了一個歌女,絕對算不上什麼大案奇案。衙門里再重視,最後也要落到王準自家阿爺的手中。爺倆個後院里一商量,案子可以結了,絕對無須勞動更多人。

    軟骨頭刺客的招供,也恰恰證明了大伙的猜想,“小公爺前幾天去了趟錦華樓,不知道為何冷著臉出來了。然後今天一大早,我們幾個就接到了任務!”

    一瞬間,王洵的臉紅得幾乎要滴下血來!折騰了一大早晨,弄進去兩條人命,害得十幾個同僚與百余差役大打出手,結果,卻是為了爭風吃醋事。即便責任不在于他,也足以令人慚愧得無法抬頭。正欲強撐著向大伙說幾句道歉的話,一直湊在旁邊看熱鬧的顏季明卻突然插嘴說道︰“不對,此事絕不會像他說得這麼簡單!”

    “小爺,我真的沒說假話啊!”軟骨頭刺客艱難地將頭扭過去,哭喊著抗議。

    “我不是指責你說假話!”顏季明搖搖頭,把目光轉向若有所思的大伙,“那位太原公的威名,我在河北也聽說過一些。以他家公子的身份,想對一個歌女用強,恐怕無需派人于城外埋伏。趁著王洵兄弟不在家的時候,直接把轎子往門前一堵,京師里邊,又有幾人敢為了一個歌女出頭?”

    “對啊,這不是牛刀割雞麼?”趙懷旭看了一眼王洵,低聲附和。根據他所了解的情況,王洵這個小侯爺,跟王準這個少公爺,可是一點兒都沒法比。真要惹惱的京兆尹王,一巴掌拍下來,恐怕連實授的大州刺史都要粉身碎骨,更何況一個從沒出過仕的小小子爵。

    聞聽此言,趙懷旭、李元欽等一眾老兵忍不住輕輕皺眉。半年多來,在京城里看到的那些東西,早就遠遠超過了他們這些直心腸漢子的想象。大伙不怕在兩軍陣前跟敵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對于來自背後的冷箭,卻是防不勝防。

    “再多,估計這小子也不知道了!還是不要問了!先把他帶回軍營,處理了傷口為好!”還是周嘯風有主見,略作沉吟之後,便笑著做出了安排。“謹言,從今天起你就跟著王中侯,免得他再英雄救美時,找不到幫手!其他人,就當今天的事情沒發生過,不要亂說,也別再于此事上浪費心思!”

    “諾!”甦慎行和一眾安西老兵立刻收起嘻嘻哈哈的面孔,拱手領命。

    見周嘯風安排了專人貼身保護自己,王洵心里好生過意不去,想了想,笑著推辭︰“反正這兩天我就在城里,還是不用勞煩甦大哥了吧!”

    “去!”周嘯風笑著沖他揚了揚馬鞭,“老子怎麼安排,你聽著就是了。別多嘴。趕緊找到你那小相好,把三天後的酒宴安排妥帖。大伙還等著見見公孫大娘,回去後好跟西域的弟兄們吹噓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pqoo2000 發表於 2012-8-8 12:51 PM

第六章 驚蟄 (四 上)

跟眾位同僚告了辭,再度折返長安的路上,王洵一直悶悶不樂。

    指使刺客劫殺白荇芷的是衛尉少卿王準,京兆尹王大人之子。一個他從前無論如何也不會招惹的人物。若不是今天恰好坐在白荇芷的馬車中,誤打誤撞擊敗了三個笨蛋刺客,王洵甚至不確定,自己得知白荇芷被掠入京兆尹府,或者被京兆尹府的爪牙殺死的消息後,有沒有勇氣為白荇芷討還公道?

    也許會一時沖動去鋌而走險,也許會為了雲姨和紫蘿不受牽連而忍氣吞聲。更大的可能是,即便鋌而走險,也奈何不了王父子分毫!雙方的實力差距太懸殊了,懸殊到王父子稍稍動動手指頭,就可以令自己像灰塵一樣消失,整個長安不會有任何人敢于為此多說半句話。

    這是半年來,王洵第二次感覺到自己的弱小與無助。作為一個習慣于借助家族勢力欺負別人的家伙,沒有什麼事比被別人欺負卻無法還擊更令人郁悶了。弱肉強食,這長安城的規則,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變得如此簡單直接!如果你不想被人欺負,就只能努力向上爬,把欺負你的人統統踩在腳下。然而向上爬的路又是那樣漫長,從目前的正七品下懷化中侯爬到正四品上忠武將軍,才能與王準目前的職位等級持平。需要連升十三級,即便背後有封四叔照顧,每一級至少也需要四個月到半年時間。也就是,想要保護白荇芷不被王準搶走,他至少需要四到六年的不斷地加官進爵才行。而到了王準那個位置,他還需要面對銀青光祿大夫、御史大夫兼京兆尹、太原縣公、京畿及關內采訪黜涉等使王!(注1)

    在王之上,還有開府儀同三司、行尚書左僕射、兼右相、、安北副大都督、持節朔方知節度事,管內軍郡采訪處置等使李林甫。再往上,還有若干個李姓郡王,皇親國戚。很少考慮那麼長遠的王洵突然發現,若想保護白荇芷和自己身邊的其他人不被欺負,自己這輩子就需要不斷往上爬,往上爬,這條路,沒有止境!永遠沒有!

    怪不得宇文子達出獄後性情大變!他發覺自己終于有些理解好朋友的想法了。並非權勢的誘惑令人瘋狂,而是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閉目等死的滋味,除了想方設法爬到高處,將自己的命運握在自己手中之外,宇文至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喂,傻了!用過人,連個謝字都懶得說麼?”一路同行,見王洵始終不跟自己說話,顏季明有些不高興,用馬鞭在空中虛抽了一記,低聲抗議。

    “啊,嗯嗯,啊——”聽見馬鞭擊打空氣聲,王洵的身體猛然後仰,新換的橫刀迅速出鞘。把刀刃都端得與肩膀齊平了,他才瞬間清醒,楞了楞,收刀入鞘,同時低聲抱怨︰“別亂開玩笑,我現在都快成驚弓之鳥了!”

    “練武之人,招數收發卻不由心。等于還沒窺得門徑!”顏季明也被王洵的過度反應嚇了一跳,將坐騎向旁邊帶了帶,笑著數落。

    “換你,好好的突然被人拿弩箭當靶子射,過後能不草木皆兵麼?”王洵沖他翻了翻眼皮,沒好氣地回應。

    “我還以為你乃神勇之士,談笑殺人,面不改色呢?原來心里也是後怕!”純粹為了緩解王洵心中的壓力,顏季明搖搖頭,繼續笑著打趣。(注2)

    “不怕才怪。”王洵咧嘴苦笑,“我又不是天生的刺客!”

    說起刺客,他又猛然想到,對付王準、王這種仗勢欺人者,也許最有效的途徑是做一個像荊軻,聶政那樣的大俠。管他頭上有多少頂官餃,半夜翻牆進去,一刀捅死,官職再高也是白搭。

    可那又需要過人的武藝!雷萬春曾經親口說過,對付十個二十個壯漢,他勉強可以應付。五十人以上,就只能落荒而逃。況且武無第二,練武這條路,同樣也無止境。一山還有一山高,你想著憑借武藝逍遙自在,有個武藝比你高的家伙欺負上門來怎麼辦?還不是跟現在一樣束手無策?!

    “又傻了!”見王洵說著說著便兩眼發直,顏季明氣得直嚷嚷。

    “初次遇到這種事情,我難免有些心神恍惚。季明兄原諒則個!”王洵苦笑著收回混亂的心神,沖新交的朋友拱手賠罪。

    “有為難的事情,跟我商量啊!我雖然未必能出什麼好主意,至少咱們三個人商量,比你一個人發呆強!”顏季明倒是個熱心腸,主動替王洵排憂解難。

    “他叫甦慎行,字謹言!”王洵將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同僚指了指,笑著替對方引薦。

    “啊,哦!”顏季明這才意識到,自打與周嘯風等人分開,甦慎行居然一個字都沒說過。楞了楞,笑容里露出了幾絲促狹意味。

    甦慎行恰恰抬起頭來,笑了笑,難得地說了幾個字,“你們說,我聽!就行!”

    “那怎麼行?”顏季明立刻找到了目標,笑呵呵地抗議,“論年齡,甦兄肯定比我們兩個都大許多。論閱歷,甦兄顯然也是刀叢中打過滾的,生死估計都看透了,更不會因為這點兒小事亂了方寸。論謀略”

    沒等他把一大隊恭維話說完,甦慎行已經受不住了,無可奈何拱了拱手,笑著回應︰“顏公子過獎了,甦某不敢當。需要甦某做什麼,請直說!”

    存心刁難甦慎行這個鋸嘴葫蘆,顏季明指了指王洵,笑著詢問︰“有人要殺那個白行首,他不知道原因。想替白行首出頭,也不知道從哪下手。如果換了甦兄,該如何自處?”

    “問。找白行首問明情況,再做決定!”話音剛落,甦慎行已經給出了確切答案。

    注1︰作為天寶年間的三位權臣之一,王身兼二十多個實職。文中只是列舉了其中比較有威懾力的幾頂官帽。

    注2︰原文用來形容荊軻,這里顏季明為了緩解氣氛,挪用調侃王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pqoo2000 發表於 2012-8-8 12:51 PM

第六章驚蟄(四下)

    “哈哈,姜還是老的辣,甦兄一語便道破了關鍵所在!”聽完了甦慎行的話,顏季明立刻大笑著撫掌。

    只是他這番做作並沒得到預料中的響應。甦慎行只是笑了笑,便將頭側了開去。王洵則默默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怎麼看都像是在冷笑。

    顏季明立刻意識到自己今天聰明過了頭。不只是自己一個人看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被自己逼著說出真話的甦慎行,還有已經走遠的那些飛龍禁衛軍官們,恐怕誰心里都清楚,解決問題的第一步關鍵就在那個什麼白行首。問她跟衛尉少卿王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比審問軟骨頭刺客所得到的消息還要更靠譜些。可是大家都沒有將這層窗戶紙戳破,把選擇的權利留給了王洵。只有自己,還賣弄聰明,故意用話語擠著甦慎行向大伙刻意忽略的地方繞。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更何況白行首這種女人,即便嫁入王家,頂多也只能做一個地位最低賤的妾!在顏氏家訓中,女人僅僅是男人的附庸與玩物,可以親近她們卻不可因為他們耽誤了正事。因此,顏季明習慣性地認為,王洵應該找到那個女人,逼問出事實真相才對得起眾位好朋友的信任。可看看王洵剛才那神不守舍的模樣,他又隱隱覺得這種話不適合由自己來講出,畢竟,自己跟對方剛剛認識了還不到一個時辰!

    被王洵看得有些不自在,顏季明抬起頭來,左顧右盼,“前面好像來了很多人,會不會是又來找你麻煩的?那個,那個女的好像也在。王兄,她帶著人找你來了!”

    後半句話,他幾乎是帶著幾分雀躍喊出。終于解脫了,那個女人來得正是時候,免除了自己很多尷尬!見對方的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刻意作偽,王洵將信將疑地舉頭張望,恰好看見四匹駿馬向自己這邊疾馳而來,其中一人兩眼通紅,滿臉是淚,不是白荇芷,又能是誰?

    “白姐姐!”這一刻,懸在嗓子眼兒的心髒終于落下,顧不得顏季明目光里的嘲弄,他用力一磕馬鐙,快速迎了上去。才奔出兩步,猛然意識到白荇芷身邊還有雷萬春、南濟雲和張巡,訕訕笑了笑,慢慢又放松了韁繩。

    “我就說麼?你小子沒那麼笨。即便打不過那三個刺客,跑也跑得贏!”雷萬春哈哈大笑,策馬上前,用力在王洵肩膀上捶了一拳。“行,趕緊去看看白行首吧,她可是為了你,可是差點把長安城都給翻過來了!”

    “你小子,沒傷著吧!”張巡也策馬靠近,卻沒做半分停留,目光在王洵肩膀上被弩箭擦破的地方掃了掃,便笑著走了過去。

    南霽雲更是灑脫,干脆直接把坐騎帶到了一邊,連招呼都不打。轉眼間,官道中央就只剩下了王洵和白荇芷,兩人四目相對,心里有無數話要說,卻不知道從哪一句開始說起。

    眼看著二人就要在官道中央變成一道風景,雷萬春把大手一揮,笑著提議,“好了,好了,有話還是回城里再說吧。大冷天的,剛剛跑出一身汗來。咱們這些大老爺們不打緊,女人家卻未必受得起這股子白毛風!”

    一句話,立刻讓王洵和白荇芷兩人都瞬間清醒。扭頭沖大伙訕訕一笑,卻把馬頭並在一起,相跟著朝長安城走了。

    看到此景,顏季明忍不住悄悄吐了吐舌頭。這位王兄對他的白行首,還真不是一般的痴迷。好在自己除了逼甦慎行說了一句話外,沒再多管人家的閑事。否則,非但落不到半分感激,恐怕日後連朋友都沒的做!

    重色輕友,猛然間,四個字閃過顏季明的心頭。這種人,以往他從來不願意與之交往。但今天,去越來越覺得王洵有點兒意思。與自己父輩那些人,與自己先前的那些朋友,有很多很多不同。

    這個時候,王洵已經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了。雷萬春、南霽雲和張巡都是值得一交的好朋友,是朋友就不會在乎自己一時失禮。而白荇芷,他將頭扭過去,仔仔細細重新打量,剛才曾經以為她已經被人奪走了,現在,終于確定她還在自己身邊,還是原來那個樣子。

    “看什麼?”白荇芷臉色不覺一紅,掃了王洵一眼,把頭又快速垂了下去。

    沉默,沉默,王洵訕笑著不知道從哪說起。下一個瞬間,兩人幾乎又同時開口,“你有事沒?”“你沒受傷吧!”,然後,又同時閉住了嘴巴。互相張望,彼此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交,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濃濃的關切。

    有一個緊繃在心里的東西,緩緩地松開了。王洵感覺得清清楚楚。笑了笑,他低聲道︰“沒受傷,除了剛開始時被弩箭擦破的那處之外。其他地方連根汗毛都沒被踫道!那幾個刺客都是笨蛋,很快就被我打發掉了。只是後來為了對付官差,,才不得不回軍營里搬了一支救兵!”

    幾句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聽在白荇芷耳朵里,卻覺得甜滋滋的,心中亦涌起一股說不出的驕傲。他都是為了我,他已經可以保護我了!作為女人,她無法不為這些而感到高興,如果不是後邊跟著一群尾巴,她恨不能現在就將頭靠過去,靠在那堅實的臂膀上,永遠再不分開。

    這個想頭明顯太奢侈了些,走在同一條官道上,後邊的朋友即便有心給二人騰出空間,也無法躲得太遠。更何況,在前方不遠處,又有二十幾匹駿馬,風馳電掣地向這邊沖了過來。

    “二哥,你沒事吧!”小馬方拎著兩把彎刀,滿臉污漬,活脫一個剛剛下山的土匪。緊跟在其後的,則是宇文子達,馬鞍橋下掛了十幾個箭 ,比兩軍對陣還要誇張。再往後,則是秦國用、秦國楨哥倆,還有若干秦府家將。亂哄哄地圍攏過來,一個個跑得滿頭大汗。

    “沒事,我沒事,謝謝諸位兄弟。謝謝諸位哥哥!”曠野當中冰雪未盡,王洵心里卻涌過了一股融融暖流。來得都是他的好朋友,不問他得罪了誰,只要有人敢動他一根寒毛,就準備給對方死拼到底。

    “你沒事就好!”幾個月不見,秦國用還是像先前那般穩重。上下打量了王洵一番,然後低聲補充,“那幾名刺客想必已經被你打發了。咱們先回城去,找個安穩地方給你壓驚,然後再慢慢弄清楚到底是誰下的手!”

    “嗯!”王洵笑了笑,輕輕點頭。

    “連峰,去王家報個信,說小侯爺跟我們在一起。讓王家上下放心,吃完了中飯,我們就送他回家!”見王洵接受了自己的建議,秦國用又扭轉頭,主動做出相應安排。

    “是!”一名家將撥轉坐騎,沿著官道風馳電掣而去。

    “連喜,你帶幾個人,在路邊等。看到有官差前來,就說王小侯爺被請到秦府吃酒了。讓他們自己先把案子查清楚後,再過來打擾!”頓了頓,秦國用又做出了第二波部署。

    “不用了,不用了!”王洵趕緊擺手拒絕,“官差已經來過了,安西軍的周都尉替我出頭打發走了他們。長安縣的賈季鄰已經當眾保證過了,今後不會再找我的麻煩。”

    “周都尉出頭?長安縣的賈捕頭答應不再找你的麻煩?”秦國用有些無法消化王洵提供的信息,楞了楞,遲疑著問道。扯著秦家的大旗替王洵出面,已經是他冒著被父親責罰的風險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具體能不能讓長安縣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有所忌憚,還不得而知。然而,安西軍的一個小小都尉,卻做到了連秦府都很為難的事情,能力之大,未免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噢,周將軍只是暫且兼任飛龍禁軍的新兵營折沖都尉,原本是安西軍的冊授忠武將軍。”見秦國用眼神中露出幾分茫然,馬方主動上前解釋。

    那好像也只是正四品而已!聽了馬方的話,秦國用臉上的疑惑一點兒也沒減少。長安縣尉賈際鄰是京兆尹王的嫡系爪牙,平時仗著王的勢力,連許多皇親國戚都不放在眼內。如何會突然轉了性子,在乎一個區區四品將軍的顏面?

    “我捉了一個活口,被周將軍扣下了,直接帶回了白馬堡大營!”不願意讓秦國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繼續深究下去,王洵主動補充了一句。

    這下,秦國用立刻就明白了。想必是刺客心里藏著令賈際鄰非常忌憚的把柄,所以他不得不退讓一步,以求將大事化小。

    好不容易把秦國用給應付了過去,那邊,馬方的好奇心卻又被勾了起來,“莫非那幾個刺客就是賈際鄰的手下?二哥你什麼時候又得罪了他?”

    “我怎麼知道!”王洵偷偷看了看白荇芷,盡量替對方遮掩,“也許是他們殺錯了人吧!反正這件事兒,已經到此為止了。三個刺客被我失手殺掉了兩個。他們卻連我的寒毛都沒踫到一根!”

    “二哥你真厲害!”馬方眼中的好奇立刻變成了崇拜,望著王洵,笑呵呵地誇贊。

    “湊巧而已!”看了看自己手上剛剛干掉沒多久的血跡,王洵肚子里忍不住又是一陣翻滾。無論白荇芷怎麼得罪了王準,她都是自己的女人。自己必須將此事扛下來,即便扛得再費力,再辛苦。

    偏偏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王洵的話音剛落,一直沉默不語的宇文至突然插了一句,“恐怕不是對二哥來的吧。否則,選在離白馬堡這麼近的地方動手,這幾個刺客未免太托大了些!”

    話音落下,秦國用、秦國楨和張巡、雷萬春等人都愣住了,目光一同轉向了宇文至,“你說不是沖二郎來的?什麼意思?不為了二郎,他們為了誰?”

    “沖我來的!”白荇芷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剛才王洵看見自己之時,臉上除了喜悅之外,隱隱還藏著一絲別人注意不到的痛楚。霎那間,她的臉色變得一片慘白,“是我不祥,拖累了二郎和大伙。我,我”話未說完,她已經泣不成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ppqoo2000 發表於 2012-8-8 12:52 PM

第六章 驚蟄 (五 上)

  見到白荇芷落淚,王洵心里立刻一痛,伸出手去,抓住對方的手,低聲喝道︰“別哭,甭管是沖誰來的,我都擋了便是。我不信,把他私養刺客,偷盜伏波弩的罪證公之于眾,這長安城內,所有人還都能裝作視而不見!”

    “二郎,我,我”聽王洵說得坦誠大氣,白荇芷心里愈發感到淒苦,抽抽噎噎,眼淚成串成串地往下落。作為一個風塵女子,試圖嫁給一個開國元勛之後,雙方之間懸殊的地位差異,本來已經令這場姻緣如薄冰一樣脆弱。現在又多了一條行為不檢,給男人招惹麻煩的罪名,想要讓王家上下接受自己,恐怕更是難于登天。

    眾人紛紛把頭側開,臉上的表情好不尷尬。“原來是樁風流案!”秦氏兄弟輕輕咧嘴,好生後悔沒問清楚,就跟白荇芷趕了過來。“這女人恐怕是個息媯、綠珠之輩!王兄弟還是早點兒回頭的好。”老成持重如張巡者,也在心中暗暗嘆息。唯有雷萬春,皺了皺眉頭,大聲說道︰“是別人劫殺你,怎麼又成了你的錯了?哪個王八蛋使得如此下三濫?你告訴我,假如官府不肯管的話,我去替你出頭!”(注1)

    “雷大哥”白荇芷抬頭看了雷萬春一眼,想要說,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白姐姐,你至少告訴大伙誰想掠走你,再哭也來得及麼?這次搶不到你,難免他還會來第二次。”小馬方心思最少,話說得也最直接。“說不定他把二哥也恨上了,咱們也好提前做些防備不是?”

    “是衛尉少卿王準!”輕輕握了握白荇芷的手,王洵替她給出答案。“刺客已經招供過了,他們三個今天準備先嚇白姐姐半死,然後將她趁亂掠走。如果失手的話,就殺人滅口!”

    聽聞“殺人滅口”四個字,白荇芷的身體猛然戰栗了一下。抬起淚眼看了看王洵,卻從對方臉上看不到半絲厭棄之意。相反,手掌間有股溫暖的感覺不斷傳來,讓她冰冷的心髒一點點變得柔軟。

    “原來是他,怪不得敢盜用伏波弩!”秦國楨的話恰恰傳來,一字不落地傳入白荇芷耳朵,“那小子仗著其父的勢力,一直無法無天。這回偷襲不成,未必肯輕易罷休。不過”

    “他不光是為了劫持我!”白荇芷突然收住了眼淚,大聲打斷。“他是怕我泄露了他的秘密,所以,所以才”

    看了看王洵的臉色,她希望得到他的認可。王洵笑著點點頭,低聲鼓勵,“沒事,你說出來,讓大伙有個準備也好。畢竟,這里邊涉及的麻煩不小!”

    “嗯!”白荇芷輕輕點頭,聲音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三天前,有個自稱叫王準的家伙來包我的場子,紅姑見他出錢爽快,就答應了。誰料他進房後,不肯好好聽歌,反而說些瘋言瘋語,要我嫁入太原公府給他做侍妾。我不肯答應,他就拿出一大錠金子來,問我記不記得以前幾個客人在我這里說過些什麼?我告訴他,來錦華樓聽我唱歌的人很多,誰說些什麼,我根本不可能往心里去。請他不要侮辱我。隨後,他丟下了幾句狠話,就摔門走了。我以為他只是個被慣壞了的公子哥,也就沒往心里頭去。誰料,緊跟著就發生了今天的事情!”

    “那他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你還記不記得他問的是哪幾個客人?”顏季明和張巡一前一後,問了兩個極其相近的問題。

    白荇芷貝齒在朱唇上輕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抬頭看看王洵稜角分明的面孔,她點點頭,低聲道︰“他問的是周伯鈞,張雙和公孫亮三個,是不是曾經一道在我這里吃酒聽歌,席間說沒說過關于太原公府的閑話。另外,另外三個人,在幾個月前,也卷進了跟子達同樣的案子里。比子達出獄略晚了幾天。的確曾經到錦華樓來聽歌壓驚。但只是那一次!之後就再沒來過!”

    “他們的確不可能再來錦華樓。張小侯爺兩個月前,掉到曲江池里淹死了!”宇文子達眉頭一跳,沉聲補充。“周小伯爺上個月外出打獵,被野豬撞下馬來,摔斷了脖子。只有公孫亮,剛出獄沒幾天,就被他阿爺一封信送去了漁陽,投靠在了安祿山麾下。所以勉強還保住了性命!”

    “啊?”眾人忍不住低聲驚呼。若不是宇文至出言提醒,誰也不可能把京師里常見的兩次意外,與白荇芷今天被人刺殺的事情聯系到一起。

    “王準想掩飾的,恐怕不是一般的秘密!”眾人當中,年齡最長的張巡亦變了臉色,皺著眉頭,低聲說道,“白行首,當日他們說了些什麼話,你真的一點兒都想不起來麼?”

    “我,我怎麼可能記得住!”白荇芷搖了搖頭,哽咽著道。她先前還是擔心因為王準圖謀不軌的事情,影響到王洵對自己的看法。如今,卻發現自己可能牽連王洵把性命和前程都搭進去,一著急,眼淚登時又掉個不停。

    “好了,好了,天還能塌下來不成!”不忍看她哭得傷心,王洵笑了笑,低聲安慰。“刺客被關在白馬堡軍營里。他盜用的伏波弩也被周將軍收了起來。他若是再不知進退的話,大不了我就把證據送到上頭去,看誰最後能落得了好下場!”

    聽他說得果決,白荇芷心中慢慢又恢復了幾分勇氣。想了想,低聲道︰““可二郎你剛剛謀到的前程”

    “不妨,王家的手,目前還伸不到禁衛軍里。”王洵微微一笑,臉上寫滿了不在乎。兩個刺客都被自己宰了,事情再壞,還能怎樣?難道還能因為王準父子實力大,自己就把白荇芷推出去不成?那樣,自己又成了什麼人,日後如何在這世上立足?

    “他們王家如果欺人太甚,咱們就一起跟他拼了!”馬方也揮了揮彎刀,大聲表態。“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他王家難道還能把所有官員都收買了不成?”

    秦國用看了看自己的弟弟,然後笑著接口,“那倒是未必,據我所知,王自己最近日子也不好過。這件事,十有王準瞞著他阿爺干的。那家伙,從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是啊,為了上次的事情。李相對王京兆很是不滿呢!”秦國楨點點頭,為哥哥的話做出注解。

    這可是其他人接觸不到的秘聞,一時間,大伙的注意力都被秦國楨所吸引。在眾人催促的目光下,秦國楨只好低聲補充,“上次楊國忠利用一個把柄,逼得王率先退縮。隨後又因為忌憚高力士的插手,李林甫不得不跟楊國忠握手言和。但心里邊,李林甫卻非常痛恨王背叛了自己。如今,夾在楊、李兩大勢力中間,王已經是全力苦撐。誰料他兒子王準在這個當口還不醒事,居然繼續為王家惹麻煩。若”

    若是今天的事情再被有心人利用起來,王家也許就要萬劫不復。秦國楨沒有把話說完,在場所有人卻都聽了個清清楚楚。“所以白行首和明允兩個,不必擔心王準借助他阿爺的勢力在明處對付你們。”秦國用接過弟弟的話頭,笑著補充,“如果是來陰的,只要咱們多加提防,也未必就怕了他!”

    “明允在軍營里,大可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全。白行首那邊,我看看能不能找幾個老朋友,暗中照顧一下!”雷萬春想了想,主動替朋友分憂解難。

    “與其被動應戰,不如主動逼他收手!”顏季明搖搖頭,笑著否決,“王兄手里不是有個沒死的刺客麼?把他的供詞抄一份出來,派人送太原公府送去,相信他們父子不敢再造次!”

    這個辦法與上回張巡逼楊國忠的那招如出一轍,令大伙登時將頭全轉向了他。顏季明被眾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四下拱了拱手,笑著自報家門,“瑯琊顏季明,見過諸位哥哥!”

    到了此時,王洵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沒向大伙引薦剛剛結識的朋友,趕緊松開白荇芷的手,笑著沖大伙抱拳,“幾位哥哥,是我疏忽了。這位顏兄,今早曾經幫了我的大忙。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就自己把自己送進長安縣的大牢里去了!”

    “王兄言重了。我只是當時恰巧遇見,不好袖手旁觀而已!”顏季明被他誇得臉色一紅,笑著自謙。

    “瑯琊顏家,可是平原顏太守的同宗?”秦國用對各家姓氏族譜揣摩研究最深,聽對方自報為瑯琊人,想了想,笑著追問。

    “正是顏某的二叔!”顏季明點點頭,笑著回應。

    “原來是濠州顏刺史的公子!”張巡也立刻醒悟過來,笑著上前跟對方見禮。“愚兄張巡,跟令尊大人曾經有過數面之交!”

    “小佷剛才就猜到是張叔父,一直沒敢貿然相認而已!”顏季明趕緊跳下坐騎,以晚輩之禮拜見。

    張巡也從馬背上跳下,笑呵呵地拉起他,“咱們還是單獨算好了。否則,這里眾位兄弟,便都比你長了一輩。”

    顏季明也大笑,依照張巡之言,稱呼對方為兄。張巡笑呵呵地拉著他,跟秦氏兄弟、馬方、宇文至等人重新見過。算起來,大伙的長輩們拐著彎都有些交情,相互間稱作世交,也不為過。

    一番寒暄下來,反倒把王洵和白荇芷兩個落在一邊了。趁著大伙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王洵想了想,低聲對白荇芷說道︰“你別怕,有我在,別人奈何不了你。轉頭我跟雲姨商量過了,就可以拿轎子抬你入府。我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們還敢到崇仁坊來搶人!”

    這話如果放在以前,白荇芷肯定要追問一下自己進入王家,到底算做什麼身份。而現在,卻只能從王洵的話里,感受到濃濃的關切。點點頭,低低“嗯”了一聲,一瞬間,紅色從兩頰蔓延到了脖頸處。

    見白荇芷頂著兩只紅眼泡,卻嬌羞不勝,王洵心里大覺有趣。暫且把如何應對王父子的事情擱在一邊,專心專意地替對方考慮道︰“雲姨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只要你不刻意得罪她。紫蘿那丫頭有點小性子,但也不會處處針對你。我回去後給下人們定個規矩,讓他們不準輕慢你,這樣,即便我不在家之時”

    話才說道一半兒,猛然間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大伙紛紛轉頭,看見幾十個身穿黑衣的惡僕,在一名錦袍華服的癆病鬼的帶領下,氣勢洶洶地圍了過來。

    “小心!”雷萬春大喝一聲,率先拔出了兵器。南霽雲長劍出鞘,縱馬與其比肩。十幾名秦府家將訓練有素,迅速散做了兩排,以雷、南兩個為前鋒,成雁陣型,把其余人牢牢護在了隊伍中央。

    已經到了上午巳時左右,官道上行人極多,看到兩伙人劍拔弩張,嚇得紛紛逃入了曠野,遠遠地繞路而走。須臾間,就把寬闊的官道給讓了出來。

    帶隊的癆病鬼一聲令下,眾惡僕也迅速整隊。亂七八糟結了個方陣,人數雖然多,氣勢上卻比這邊差了不止一分。

    “且慢!”眼看著雙方就要廝殺在一起,秦國用分開眾人,策馬來到隊伍正前,沖著癆病鬼輕輕拱手,“光天化日之下,不知道王少卿擋住我等的去路,所為何事?”

    “呵呵,我還猜是誰的家丁呢,居然訓練得比皇家禁衛還要精良?原來是胡國公府上的人馬!秦小公爺,敢問仗著胡國公的余威,你就能強行帶走我家的逃妾麼?”

    “你家逃妾?”見對方說得煞有介事,秦國用不禁微微一愣。旋即,意識到對方是在惡人先告狀,冷笑了幾聲,搖頭斥責,“我只看到有人仗著父輩勢力,試圖強搶民女。卻沒看到你家的逃妾在哪?莫非,對于王少卿來說,只要看到一個稍有姿色的女人,就要賴做你家逃妾麼?”

    “少廢話,把那個女人交出來,咱們不跟你計較!”站在癆病鬼身後,一個身高過丈,膀大腰圓的西域壯漢厲聲嚷嚷。

    “對,少廢話,趕緊交人滾蛋!”一干家奴狐假虎威,沖著秦國用不斷揮舞兵器。

    秦國用涵養甚好,不理睬那些惡奴,眼楮只盯著帶頭的癆病鬼。那癆病鬼卻仿佛沒聽見屬下在說什麼般,雙手抱在胸前,滿臉輕慢。

    此刻不用任何人介紹,單從白荇芷驚恐的臉色上,王洵就猜到來者是誰了。也跟著分開眾人,來到了秦國用身邊,跟對方並肩而立。不說話,一雙眼楮卻像刀子般,朝那些喧囂不止的惡僕們望去。

    四個多月的軍營錘煉,令他變得挺拔如山。再加上那還沒來得及洗掉的一身血跡,登時將對面的惡奴們逼得呼吸一緊。王洵的目光看向哪里,哪里的叫囂聲就小了下去。沒等一圈掃完,眼前的隊伍已經鴉雀無聲。

    “你想替那賤女人出頭?”癆病鬼王準不甘心輸了氣勢,往前帶了帶坐騎,舉起馬鞭沖著王洵指點,“就憑你,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你家王爺”

    “你家王爺今天沒功夫給你閑扯!”王洵劈手奪過馬鞭,輕輕一捋,就將其捋成了三截。隨手往丟,惡狠狠地說道︰“你派出的那三個刺客,被我殺了兩個,剩下的那個,直接送進軍營了。你若是想要打官司,咱們就直接去大理寺。你家王爺奉陪到底。想要動手給他們報仇麼,就放馬過來!”

    “你,你”癆病鬼王準本打算仗著人多勢眾,先把白荇芷搶走。然後再慢慢想辦法遮蓋今天早晨刺客失手捅下的簍子。卻沒想到對方這麼硬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還敢承認刺客被他所殺。並且一上來就給了自己個下馬威。

    這可是完全不在他的推算之內。以往,他王準仗勢欺人,連當朝宰相李林甫的兒子李岫都退避三舍。誰料眼前這個小小的七品武官,居然比李岫膽子還大!為了一個歌伎,竟想硬扛太原王家。

    然而結結巴巴叫囂了半天,他也沒說出更有威脅的話來。此事如果鬧到大理寺,恐怕自己盜用軍械的事情立刻會敗露。可就這麼毫無所獲地鎩羽而歸,又等于留下了另外一個致命的隱患。

    兩害相權,好像沒一件是輕的。叫囂著,猶豫著,王準覺得自己越來越氣餒。“把他給我拿下!”終于,他想到一個扳回局面的主意,一邊迅速撥轉馬頭,一邊大聲召喚背後的惡奴們動手,“秦家哥倆,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你們哥倆少管!”

    注1︰息媯,春秋時息侯的妻子,因為美貌給息侯帶來亡國之禍。綠珠,南北朝時石崇的愛妾,其美貌被人垂涎,導致石崇滅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pqoo2000 發表於 2012-8-8 12:53 PM

第六章驚蟄(五下)

    都是長安城有名的紈褲,這一招又能騙得過誰?早在互相理論威脅期間,王洵就一直盯著衛尉少卿王準的眼楮。看到對方的眼神一變,立刻磕動坐騎,直接沖了過去。他的坐騎不用掉轉方向,自然比王準向後撥馬來得快,眼看著就要將對方生擒活捉,惡奴之中,那名身高過丈的西域漢子奮不顧身從馬背上跳將起來,雙腿直接跨過自家主人王準的頭頂,兩只缽盂大的拳頭一並,直杵王洵胸口。

    人坐在馬鞍上,王洵根本無法躲閃。只好先放棄對王準的追擊,兩腳用力踩緊馬鐙,長身直臂,雙手向斜前方猛托。耳畔只能“ ”的一聲悶響,西域壯漢的前臂與王洵的雙掌踫了個正著。雖然大部分撲擊之力都被王洵用巧勁化掉了,剩下余威依舊壓得王洵的身體晃了晃,一**坐回了馬鞍之上。

    “一齊上,一齊上!殺了他們!”被這幾下兔起鶻落驚得魂飛魄散,衛尉少卿王準不顧一切地命令。對面除了秦氏兄弟外,其他人的背景都可以忽略不計。只要把白荇芷趁亂掠走或者弄死,剩下的事情就可以算作兩波公子哥為了一個歌女爭風吃醋而大打出手。雖然傳揚出去,對自己和父親大人的名聲有損,甚至會影響到自己今後的仕途升遷,但比起抄家滅族的慘禍來,些許名聲又能算得了什麼?

    他如意算盤打得清楚,怎奈**坐騎實在跑得太“慢”了些。堪堪就要與沖上來的惡奴們匯合到了一處,腦後突然傳來一聲冷笑,“想跑,哪那麼容易!”卻是雷萬春見事情緊急,受到了那名西域壯漢的啟發,直接甩開坐騎,腳踹馬鞍,從半空中撲了過來。

    “救”衛尉少卿王準大聲呼救,真的是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四品高官的顏面。聲音剛喊出了一半,便噶然而止,整個人被雷萬春如老鷹拎小雞一樣拎著從空中落下,脖頸處因為衣服緊勒而透不過氣,癆病鬼般的面孔憋得通紅。

    “想讓他死,爾等就再上前一步試試!”雷萬春一手抓住王準的後脖領子,另外一只手提著他的腰帶,大聲斷喝。他長得身形魁梧,手長腳長,而衛尉少卿王準又恰恰因為好色無度淘空了身體。兩相比較,就像一棵生機勃勃的千年古樹之上吊了具風干屍首,要多淒慘有多淒慘。

    已經圍攏過來的惡奴們見狀,紛紛撥馬閃避。個別愣頭青抽出尖刀想捅雷萬春個措手不及,卻被雷萬春直接拿王準當盾牌擋了回去。惡奴們趕緊收刀,寧可傷了自己也不敢傷了少主。卻嚇得王準兩眼緊閉,雙腿抽搐,一泡尿水再也憋不住,滴滴答答透過錦袍淌了下來。

    “腌貨,這般模樣也好意思站立于朝堂之上!”鼻孔中聞到一股騷臭之氣,雷萬春皺了皺眉頭,低聲斥罵。單手扯住王準的腰帶,盡量將對方拎得與自己遠些,一邊大步前行,一邊左右舞動。每前進一步,跟著王準來的惡奴們就後退一步。十幾步過後,一干惡奴皆嚇得閃到了路邊,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般低頭耷拉腦袋,連看都不敢再向雷萬春這邊看一眼。

    只有跟王洵拼命的那個西域惡漢,根本不管背後發生了什麼變故,仗著自己在馬下變招靈活,而王洵的身體一時難以離開坐騎,雙拳一刻不停地往王洵下三路招呼。本指望三下兩下擒住王洵,解決戰斗。卻不料王洵雖然也是個紈褲子弟,卻不像他的主人那般不堪一擊。雙手在身前身後左撐右擋,被逼得很是狼狽,卻沒讓對方佔了到絲毫實質上的便宜去。

    假裝沒聽見雷萬春的威脅,那西域壯漢還想繼續糾纏,至少要把王洵抓住換回自己的主人。從雙方交手之時起便一直護在白荇芷身邊的南霽雲卻看得不耐煩了,拉過兩名秦府健僕,將白荇芷擋在中間。隨後一聲長嘯,輕飄飄跳下坐騎,一拳沖西域壯漢的後心打去。

    “你耍賴!”明明自己這邊已經輸得無可再輸,壯漢卻反咬一口。丟下王洵,雙手來抓南霽雲的胳膊。南霽雲怎肯被他抓住,腳掌發力,飄然而退。躍開數步,低聲喝道︰“蠢材,你再不停手,你家主人就死定了!”

    既然已經豁出去了臉皮裝傻,那西域壯漢就不在乎再多丟人。見南霽雲長得眉清目秀,一副翩翩公子哥模樣,料定他不會比王洵力氣更大。口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雙手沖對方肩膀搭了過去。

    這回,不光是秦國用、王洵等人忍無可忍,就連他們自己的同伴也看不下去了,紛紛張開嘴巴,大聲喝止,“萬俟,趕緊住手,小公爺快被人摜死了!”(注1)

    “沒分出勝負!”被喚作萬俟的西域壯漢頭也不回,只想把南霽雲搬住肩膀摔倒。遇到這麼一個蠢貨,南霽雲氣得直搖頭。雙手平舉,截住對方的手腕,順勢斜帶,腳下使了一個絆兒,連衣服都沒被踫到,就將對方摔了出去。

    “蹬,蹬,蹬”那名叫萬俟的西域壯漢踉蹌數步,一頭扎進了官道旁的雪地里,摔了個鼻青臉腫。頂著一腦袋白雪沫子掙扎著抬頭,他還想再看看有沒有下手偷襲的機會。馬方三步並作兩步沖過去,將彎刀往其脖頸處一壓,“有本事你就繼續抬頭,看我敢不敢把刀刃按下去!”

    “啊!”那西域壯漢萬俟脖頸吃痛,爬在雪地上不敢再動彈。小馬方得勢不饒人,沖著對方的胖胖的**狠踹了兩腳,一邊踹,一邊大聲罵道︰“胡虜就是胡虜,你家主子的死活,難道你一點兒也沒放在眼里麼?”

    眼看著一場血淋淋的火並,瞬間就變成了一場鬧劇。躲在官道兩旁野地里的過客們顧不得害怕,紛紛大笑了起來。畢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張巡不想鬧出人命。策動坐騎向前走了幾步,沖著雷萬春喊道︰“老雷,小心些,別真的摔死了他!”

    “你放心,這種貨色,雷某殺他都嫌手髒!”雷萬春點點頭,大聲答應。手臂回轉,再度由單手斜舉改為雙手平端,只聽“哎呀!”一聲,衛尉少卿王準終于哭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遠處的過客們笑得前仰後合,沒想到平素令京師百姓聞名色變的酷吏王,居然養了出如此一個膿包兒子。聽到周圍的笑聲,王準哭得愈發傷心,一邊手腳亂蹬,一邊大聲威脅道︰“放開,趕緊把我放開,否則,你們幾個誰也甭想逃得掉。”

    “你還是先想想自己如何脫身吧!”雷萬春將手臂微微向高提了提,嚇得王準又是一陣干嚎。哭夠了,發現對方沒有將自己活活摔死的意思,膽氣瞬間再為一壯。扯開嗓子,大聲叫嚷︰“姓秦的,老子今天記住你們哥倆了。有種你就叫人殺了我,否則,只要我活著,你們哥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

    “與秦家兄弟無關!”雷萬春手指稍稍用力,頃刻便把王準的胡言亂語憋了回去,“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河北雷萬春是也。向來是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今天就把這條命豁出去了,看你王家怎麼讓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說罷,在路邊尋了塊青石,將王準高高舉起,作勢欲擲。手指間卻又悄悄松了松,給對方留出了呼吸的空間。有道是,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聽雷萬春說得狠辣,王準嚇得哇哇雙手亂揮。一邊掙扎,一邊哭著喊道,“別,別。我求您了。別摔,別摔,我服了還不成麼?”

    “哈哈,哈哈哈哈”,周圍看客們笑得直捂肚子。一干惡僕也轉過臉去,唯恐繼續看到自家少主如何丟人。俯的西域壯漢萬俟更是無地自容,干脆把頭扎進雪里邊,裝作什麼都沒不見。

    哄笑聲中,雷萬春將王準的身體放低了些,沉聲問道︰“真的服了?”

    “服了,服了,心服口服!只要壯士你今天放過我,咱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唯恐一個回答不對,就被人拿腦門跟青石比誰硬,王準連聲叫嚷。

    “沒發生過,說得輕巧!”雷萬春低聲冷笑,將王準瞬間又舉了起來,“那我妹子今天早晨被你派人追殺,這筆帳該怎麼算?你剛才不說他是你家逃妾麼?賣身契在哪,掏出來給大伙看!”

    “沒有,沒有,我信口雌黃,您老別跟我一般見識行不行?”王準嚇得兩眼緊閉,眼淚鼻涕一起往外淌。

    “哼哼!”雷萬春冷笑兩聲,不置可否。

    “饒命,大俠饒命!”王準立刻嚇得一激靈,討饒的話沖口而出,“今天的事情,全都是我的錯。您老別跟我一般見識。您妹子受了驚嚇,我十分過意不去。願意拿出錢來給她壓驚。十吊,不,一百吊,您老抓穩了,我求您了!”(注2)

    一百吊錢,已經夠京城中等人家花銷四五年了。雷萬春對于錢財沒什麼概念,目光悄悄轉向了張巡。探花郎張巡本來想見好就收,免得日後惹得京兆尹王瘋狂報復。見到王準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軟,笑了笑,低聲道︰“一百吊,你當白行首沒見過錢麼?她一曲清唱,恐怕也不止這個數。你今天當眾恐嚇她,讓她日後怎敢再于人前露面?不拿一千吊錢出來賠罪,我等今日就是拼著性命不要,也必須替白行首出了這口惡氣!”

    “別,別,一千吊,一千吊,我賠,我賠!”王準求生心切,根本不在乎拿出多少錢,反正過後他直接一賴,誰也不敢到太原公府上討還。

    雷萬春跟張巡相視而笑,將手慢慢放低了數寸,繼續逼問︰“一千吊,你現在就拿。在場這麼多人都聽見了,休想回頭就賴賬!”

    “我,怎麼可能隨身帶那麼多錢啊?”王準的鬼心思被人戳破,哭喪著臉求肯。

    “立字據,然後找人擔保。說你誠心悔過,不會再蓄意找大伙麻煩。也不會仗著家族勢力賴賬。”雷萬春想了想,低聲命令。

    “我,我找不到保人”聞聽此言,王準嘴巴一咧,又哭了起來。隨身帶來的家奴,肯定沒有替他做擔保的資格。秦家哥倆被他剛才的話得罪透了,當然也不會多管閑事。剩下的宇文至、馬方,還有遠處看熱鬧的路人,要麼跟他素不相識,要麼跟他有過節,看笑話還來不及,誰肯主動惹這個騷。

    正哭哭啼啼間,不遠處突然閃出一個俏麗的人影。“我給他擔保吧,雷壯士你看行麼?”

    “你!”聞聽此言,雷萬春登時一愣。雙目圓睜,不知道對方葫蘆里賣得是什麼藥。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幾個月前跟大伙有過數面之緣的公孫大娘。先沖著眾人擺擺手,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暗示,然後笑著走到雷萬春近前,踮起腳尖,往王準臉上瞅了瞅,接著退開數步,笑著問道︰“衛尉大人,您想必不會事後賴賬,讓小女子無法見人吧?”

    王準的主要職責就是協助賈昌訓練斗雞,跟經常出入宮廷的公孫大娘非常熟悉。唯恐對方信不過自己的人品,扯著嗓子大聲保證,“大姐,公孫大姐如果肯幫忙,我這輩子忘不了您的好處!我發誓,我拿王家的列祖列宗發誓!”

    公孫大娘笑了笑,輕輕搖頭,“那到不必了。你今後別再找白妹妹的麻煩就行了。貴妃娘娘新譜了個曲子,正尋白妹妹去給她對詞呢?若不是踫到了她的貼身丫頭,我還真沒想到小公爺您膽子這麼大!”

    “呃——”王準嚇得一口氣沒喘過來,差點沒當場死掉。所謂貴妃娘娘譜的曲子,十有**都是出自當今皇上陛下之手。如果被皇上陛下知道自己準備搶他的歌姬,王家勢力再大,恐怕也得被連根拔了。

    想到這兒,他不敢再怠慢,立刻連連點頭。“不敢了,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這次的確是我喝酒上了頭,大白天撒酒瘋。賠多少錢,我都願意!”

    “我不要你的錢!”白荇芷的聲音突然從人群中傳出來,令王準如聞天籟。分開人群,她策馬慢慢向前走了十幾步,來到雷萬春身邊,低頭看向在半空中掙扎的王準,“衛尉大人擔心的事情,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小女子賣唱為生,每天接待的客人數以十計。要是誰說的話都能記在心里,就是累,也早給累死了!”

    “謝謝,謝謝白行首!”聞聽此言,王準心里愈發高興。不管白荇芷的話是真是假,既然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日後肯定不會出面告發王家的圖謀。早知這樣,自己又何必苦苦相逼?弄得滅口不成,反而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

    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白荇芷繼續說道︰“但是,小女子相信,抬頭三尺有神明。想要滅口的話,最好的辦法是當初什麼虧心事都沒有做。否則,即便小女子不記得你擔心的是什麼事情。天知,地知,你自己心里也放不下!”

    “那是,那是!”王準居然難得臉紅了一次,喃喃回應。

    既然話都已經說道這份上了,雷萬春也懶得再跟對方糾纏。哈哈一笑,雙臂用力,“枉你是個四品高官,還沒一個小女子懂道理。”笑罷,手指一松,將王準像垃圾一般丟了出去。

    “啊——”半空中,衛尉少卿王準厲聲嘶嚎。本以為自己這回死定了,誰料**底下突然一涼,整個人落在一片未化的積雪上,慘叫著向前滑去。

    眾家奴趕緊一擁而上,將王準用力攙起。被自己人圍在中間,喘息了片刻,衛尉少卿大人才終于確信自己活著脫離了危險,回頭看了看王洵、雷萬春一眾人等,鼻孔中輕輕冷哼。

    雷萬春的目光如電一樣掃了過來,嚇得他立刻又堆出了一幅笑臉,“多謝,多謝雷大俠大度,今天的事情,您老既然不打算追究了,能不能把那個奴才也一起放過來!”

    “誰?”雷萬春回頭張望,這才看見馬方刀刃下還押著一個。笑了笑,低聲命令,“馬小子,把那個蠢貨放了!”

    “哎!”馬方最崇拜的人就是雷萬春,立刻笑著答應。收起彎刀,轉身走開。

    西域壯漢萬俟從雪地上爬起,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後沖著馬方長揖及地,“多謝小哥不殺之恩!”。不待馬方回應,他又走了幾步,沖著王準輕輕抱拳,“小公爺,萬俟無能,保護不得您的周全。您還是另請高明吧。從今以後,咱們各走各的路,誰死誰活,都與對方無關!”

    說罷,把身體一轉,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向西去了!

    注1︰鮮卑族姓氏,拼做moqi(莫奇)

    注2︰一吊錢為一千文。按照開元年間購買力,一百吊錢,相當于現在四十到六十萬左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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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驚蟄 (六 上)

“你,你到哪里去?回,趕緊給我回來!”王準又驚又怒,向前追了幾步,大聲呵斥。

    “怎麼,衛尉大人還想強留在下麼?”西域漢子萬俟突然轉過頭,臉色冷得像一塊冰。王準被嚇得連連後退,想要命令家奴們將此人拿下,卻又怕一不小心,再被身高過丈的萬俟抓了做人質。楞了片刻,將聲音放柔和了商量,“萬俟壯士何出此言,你只是我家禮聘的護院,又沒簽死契?我只是覺得咱們好歹主僕一場,不應該讓你空著手走。不如先跟我回府,把這半年的聘金結了如何?”

    “萬俟沒本事,不敢再要聘金!”西域壯漢瞪圓了眼楮上下打量,看得王準直往後縮。這幾年,死在王家後院里的外鄉人不止一個兩個了,跟這小子回去,還有命再出來麼?

    知道自己心里的那點兒壞水又被人猜了個通透,王準咽了口吐沫,喃喃地說道︰“你,你本事很,很好。如果要走,我,我也不攔你。這,這點錢,拿著,拿著路上花!”

    說罷,用手在貼身口袋里掏了掏,摸出兩個壓荷包的銀錠,猶豫了一下,又偷偷放回去了一個。將另外一個攏在手心處,強笑著遞給了對方。

    萬俟笑著搖頭,不肯接王準的饋贈。四下看了看,語重心長地勸告︰“小公爺,我覺得那位白行首的話很有道理。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我走了,你以後好自為之罷!”

    說完,四下里拱了拱手,再度揚長而去。

    “你”王準氣得直咬牙。無可奈何,只好喃喃地罵了幾句‘不知道好歹’,收攏起隊伍,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稀里糊涂地又打了一場架,秦氏兄弟心情也不太好。目送著太原公府的人馬消失了,轉過頭來,對大伙低聲叮囑︰“從今天起,咱們都小心點兒。他們父子兩個在京師里橫行慣了,未必能咽得下這口氣。有什麼變故,盡量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哥倆。念在先祖的功勞上,家父在朝廷里邊多少還能說得上幾句話!”

    雷萬春最見不得有人如此畏手畏腳,笑了笑,很不在乎地說道︰“他還想怎樣?若是朝廷法度管不了他們父子,就休怪我等無法無天。大不了,雷某改頭換面,天天在他們父子上朝的路上盯著。後誰先受不住!”

    “老雷!”聽雷萬春越說越離譜,張巡立刻出言喝止,“又信口胡說?他們父子如此橫行,早晚有不被國法所容的那一刻。何須由你我越俎代庖?你現在大小也是個兵曹,有這身衣服穿著,就要受”

    雷萬春聳聳肩,權當張巡的話是耳旁風。王洵知道這兩位向來便是如此,笑了笑,低聲道︰“秦大哥的話乃出于一番好心。雷大哥的話也不無道理。無論明的暗的,咱都不要吃虧最好。我、子達和守直很快就要回軍中,估計太原公的手伸不過來。至于荇芷”

    “白家妹子這幾天要跟我入梨園去教授宮女們唱歌,王小侯爺不必為她擔心!”沒等他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公孫大娘笑著打斷。

    “我”王洵一下子愣住了。本來都想好了,寧可冒著惹惱雲姨的風險,也要把白荇芷帶回家中去,免得日後王準那廝再度來找麻煩,沒想到竟被公孫大娘橫插了一杠子。

    “小侯爺以為我剛才是信口說瞎話麼?”公孫大娘看著王準,臉上的表情非常令人玩味。“我今天一大早就到錦華樓找白家妹子,商量入宮授藝事宜。若不是後來踫巧遇到了萍兒,還不知道城外居然出了這檔子事情”

    “大娘”白荇芷紅著臉呼喚,想把自己跟王洵剛才的約定說與對方聽。公孫大娘卻橫了她一眼,低聲調笑,“頂多就是兩三個月的功夫,莫非你們兩個,已經連這麼幾天都等不得了麼?”

    白荇芷登時羞得臉上幾乎滴出血來,垂下頭,不敢再接一句話。憑心而論,是否現在即嫁入王家,她自己也沒考慮清楚。只是被外力所迫,繼續尋一個避難的地方而已。而天底下,躲避貪官逼迫的最好所在,莫過于皇宮。偷偷看了看王洵,一時間,她居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看來,你不松口,她不敢跟我走!”公孫大娘把頭轉向王洵,繼續調笑。

    被公孫大娘**辣的目光逼得無處可遁,王洵只好笑了笑,低聲向白荇芷商量︰“若只是入宮授藝的話,你去幾天也好。反正最近我還要回軍營里邊受訓,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家!”

    “嗯!”白荇芷低低地回應了一聲,心里突然感覺好生失望。

    既然白荇芷的安全已經不用自己操心了,王洵心里都也覺得輕松了不少,回頭看了看大伙,繼續說道︰“兩位哥哥和張大人”

    “我們哥倆準備應考了,估計最近輕易不會出府!”秦氏兄弟笑了笑,低聲回應。

    “吏部考核已經結束了,張某不日就要離開!”張巡也笑了笑,沖著大伙微微拱手,“本想找個機會宴請諸位,答謝多日來照顧之情。沒想到今天竟意外在此相聚!”

    “這麼快?你高升到哪了?”馬方還惦記著向雷萬春討教刀法,楞了楞,沖口問道。

    “真源縣令,平調。”張巡笑著回應,臉上居然看不出半點兒不甘。

    聞聽此言,眾人紛紛譴責吏部主事沒長眼楮,居然對張巡連年優等的考績視而不見。倒是張巡本人,心里邊對此已經早有準備,笑了笑,低聲道︰“吏部估計也有吏部的難處,眼下朝廷冗官成災,能這麼快補上實缺,已經令張某感到慶幸了。至少,我還能到地方上做些實事!”

    不管張巡心中是否真的這樣想。在挫折之下,還能說出這等言語來,已經令大伙佩服不已。又說了幾句場面話,宇文至笑著提議,“既然大伙今天已經聚齊了,不如由在下做東,到臨風樓喝幾盞水酒。諸位意下如何?當日相救之恩,在下還一直沒機會向諸位當面道謝呢!”

    “那可不行!”又是公孫大娘,第一個出言反對,“照理,小宇文這番好意,我等不該推辭。但我找白家妹子的確有事,今天回城後,請容我們姐倆個先走一步。”

    “我,我得趕緊回家,今天,今天出門時,沒跟我阿爺打招呼!”馬方想了想,也很不好意識地說道。

    “不如改在三天之後吧!”王洵怕宇文至覺得尷尬,笑著接過話頭,“我今天也得回去跟姨娘報個平安。實在不敢再多耽擱了。三天後,恰巧我也要在臨風樓宴請幾位同僚,張大哥要向諸位辭行,咱倆三場酒席,不妨合在一處擺!”

    “甚好!張某剛才正打算跟你借地方!”張巡略作沉吟,大聲答應。

    聞聽王洵要宴請軍中同僚,不用猜,宇文至就知道肯定是周嘯風等幾個。這麼好的一個跟上司交流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拒絕,笑了笑,也大聲答應,“也好,那就干脆合三為一。幾個哥哥,公孫大家,白姐姐,屆時請務必賞光!”

    白荇芷記得王洵早晨時所托,立刻不由分說出言替公孫大娘答應了下來。公孫大娘輕輕向她腰上掐了一把,算作警告,但推辭的話,卻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我記得那日李謫仙和高書記,每人還欠了公孫姐姐一首詩。不知道他們還記得沒有?”白荇芷腰間吃痛,心思卻愈發伶俐,笑了笑,低聲問道。

    雷萬春的臉色立刻發紅,笑呵呵地提議,“那我就去把他們幾個也請來,替公孫大家當面討賬!諸位覺得如何?”

    “那我倒是要謝謝雷大俠了!”聞聽李白即將被“強押”到場,公孫大娘眼神登時一亮,笑殷殷地向雷萬春致謝。

    “應該的,應該的!”雷萬春不好意思地擺手。目光掃過人群,又看到了今早一直跟大伙共同進退的顏季明,笑著向對方發出邀請,“顏兄弟,你屆時一定也來。臨風樓,就在啟夏大街和金光路的交匯處,唯一的三層小樓便是!”

    “顏某恭敬不如從命!”顏季明對新交的這些朋友很有好感,笑了笑,輕輕拱手。

    談笑間,一場盛宴便安排妥當了。眾人說說笑笑順著官道往長安城走,心里慢慢忘記了今天上午的不快。入了啟夏門,秦家哥倆先跟大伙告辭。然後公孫大娘扯了扯白荇芷,也將對方拉入了自己的馬車。

    透過厚厚的車簾,聽著窗外的人喊馬嘶,白荇芷心中突然生出幾分不舍。這條街繼續向前走,快到盡頭處便是崇仁坊。王家的大宅子就在那里。入了他家後,再想出門像先前那般閑逛,恐怕就很難了。

    “你真的想好了,不接我的衣缽,一定要嫁給他做妾?”公孫大娘的聲音恰恰傳來,頓敲進白荇芷耳朵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pqoo2000 發表於 2012-8-8 12:54 PM

第六章驚蟄(六下)

    嫁給王洵,從此遠離煙花之地。似乎在雙方相識後沒多久,白荇芷心中便有了類似的念頭。並非為了愛,而是為了尋求開國侯府的庇護!

    所以才跟婢女小萍兒串通好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做戲給王洵看。把主動權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不達到有一個明白身份的目的決不罷休。

    但是似乎又從某個時間開始,這種半為做戲半當真的舉動,慢慢地變了味道。不知不覺間,主客已經慢慢易位,她遷就王洵的次數越來越多,而王洵的心思卻越來越難以琢磨。

    就拿這次從軍多月,卻只言片語沒有遣人送來的事情說吧!換做一年前發生,白荇芷肯定至少要半個月不給王洵好臉色看。任他哀告、討饒、送禮、求肯,不讓他從此長個記性絕不罷手。而今天早晨,在見到王洵那一刻起,先前私底下發的種種毒誓就全忘記了。竟然明知道對方的話語不盡其實,還是主動接受了他的借口。

    什麼時候我變成了這個樣子?白荇芷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內心深處,亂成了一團麻。唯一清晰的地方就是,當弩箭飛來之際,王洵手持車廂板,威風凜凜地擋在自己身前。

    “姐姐,我保護你!”幾年前,那個稚氣未脫的小男兒一時沖動所說出的話,居然變成了現實。而幾年後,當時那個心機深沉的“壞女人”,卻幾乎忘記了她的初衷。老天,為什麼會這樣?白荇芷如同做了場噩夢般,額頭上瞬間冒出了無數細小的汗珠。內心深處,那個幼稚到了極點的聲音卻愈發清晰。

    “姐姐,我保護你!”

    “姐姐,嫁給我,我對你好一輩子!”

    “姐姐,你這個發髻,比上次那個好看!”

    “姐姐”

    “你這妮子,又發花痴!”見白荇芷一直沉默不語,公孫大娘搖搖頭,笑著數落。

    她終身未嫁,膝下無兒無女,因此把同行姐妹都當做自己的晚輩開看顧。與白荇芷名為姐妹,實際上更像一對母女。站在自己人的立場上,對白荇芷試圖嫁入王家的選擇,始終持否定態度。認為王洵品性遠未定型,甭看現在一口一個姐姐叫得火熱,日後說不定就會把興趣轉移到別人身上。而白荇芷出身風塵,即便嫁給王洵,也只能做妾。按照大唐律例,妾的地位近乎于奴僕。如果這輩子不能生一個兒子作為依仗,待到人老珠黃之時,境遇比人家自小養大的通房丫頭都不如。至少,後者跟下人們還能混個臉熟,輕易不會遭到暗算。

    “姐姐——”白荇芷推了公孫大娘一把,嬌聲嗔怪。“人家剛才只是想,王準那廝會不會”

    “甭理睬他!”公孫大娘微微冷笑,“快死的人了,還能囂張幾天。你先跟我到梨園里邊躲一躲,用不了多久”

    話未說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泄露了一個大秘密。頓了頓,快速以手掩口,“除了父輩的權勢,你看他還能依仗誰?養了那麼多家奴,被別人三拳兩腳就全打趴下了。而太原公王也未必贊同自己的兒子四處惹禍。只要家里邊老的不出馬,王準那廝憑著他自己,能折騰到今天這樣已經到頭了!”

    “噢!”白荇芷輕輕皺眉,做出一幅很好奇的模樣。“可我聽說,太原公那人護短得很。有一回王準到駙馬府做客,嚇得永穆公主都親自出面替他端茶倒水。生怕得罪了他,害得太原公事後找駙馬的茬?”

    “當時太原公和李相結盟,的確權勢燻天。可現在,連李相他都得罪了,這份權勢也”公孫大娘笑了笑,低聲解釋。話又說到一半,猛然意識到白荇芷在故意轉移話題,伸手戳了對方一指頭,低聲數落道︰“死妮子,心眼兒全玩到姐姐頭上了。遇見了王家那傻貨,就被人吃得死死的。有這份機靈勁兒,你倒是想辦法給自己爭個名分啊。他雖然只是個落了勢的子爵,但也能娶一妻一媵。正妻的資格你這輩子估計難指望了,能想辦法搏個媵的身份,也不枉自己跟了他一場!”

    “按大唐律例,如果他娶我為媵,會被判刑兩年半!”白荇芷顯然早就動過這種念頭,把其中繞不過去的地方都打聽的一清二楚。(注1)

    “那你還要嫁入他家,就這麼想給人家做牛做馬去?”公孫大娘本以為白荇芷不清楚,聽對方如此說,驚得立刻瞪圓了雙眼。

    “可他,可他”白荇芷語塞,結巴了半天,也沒能給自己的行為找到個充足的理由。以她目前在歌女中的地位,只要不嫁人,就是名副其實的花魁。每天有無數王孫公子蜜蜂一般圍著轉。待到人老珠黃時,要麼出家做個女道士,要麼像公孫大娘這般以給王孫貴冑之家訓練歌姬為生,這輩子自食其力,既不用小心翼翼擔心失去男人的寵愛,又不用跟大婦、婢女們勾心斗角,實在比嫁入豪門為妾逍遙得多。

    況且公孫大娘已經多次擺明了要以衣缽相授。憑著公孫大娘留下的人脈,即便皇宮里頭也能結下不少手帕交,又何必擔心像王準這種貨色欺負上門?

    但王洵那稜角分明的面孔卻在眼前揮之不去。任白荇芷自己偷偷列舉出多少不嫁人的好處,都比不上對方臉上一縷陽光的重量。沉吟了好半天,她終于咬了咬牙,低聲道︰“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哪里好,但,但我,我已經放不了手了!”

    “你呀你”公孫大娘無可奈何,只有還以一聲長嘆。

    白荇芷繼續沉吟不語,默默想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怯怯地問道︰“大娘,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唉——”公孫大娘繼續嘆氣,想了片刻,才斟酌著回應,“已經這樣了,我還能說你什麼?賭吧,干脆就賭得大一些,關鍵時刻不要再猶豫。要麼賭他是個有良心的,要麼賭他沒良心,這輩子一定會辜負你。到最後認賭服輸就成!”

    “嗯!”白荇芷用貝齒輕咬下唇,默默點頭。半年前,她保證自己能賭贏,而現在,卻一點把握都沒有。王洵已經不是那個懵懵懂懂的紈褲子弟了。短短幾個月,他如同脫胎換骨,變得結實,厚重,稜角分明。這樣的奇男兒,在她認識的所有貴冑子弟中,根本找不到第二個。假以時日,也許就要一飛沖霄。讓哪個女子敢輕言,可將他一輩子牢牢抓在手里?

    “行了,別犯傻了!真拿你沒辦法!”公孫大娘氣得又拍了白荇芷一記,恨不得將其一巴掌打下馬車去。“快到我那了,你先收收心思。在最近這幾天之內,跟我把宮廷內的禮節學清楚。免得到時在皇上和貴妃娘娘面前,一不小心說錯了話,那樣,可是沒人敢給求情!”

    “不是,不是根據曲子把詞對清楚,唱上幾遍就完了麼?”白荇芷從來沒進過皇宮,按照自己平常的習慣,忐忑不安地追問。

    “你以為像在錦華樓一樣呢,隨便添上幾個詞,唱唱就算糊弄過去了?”公孫大娘瞪了她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皇上和貴妃娘娘兩個,對音律可是精通得很。外邊流傳的霓裳羽衣曲,其實就是陛下親手所譜。每段舞步怎麼安排,每段唱詞如何與音律糅合,也是貴妃娘娘和皇上兩個一同揣摩出來的。”

    霓裳羽衣曲脫胎于周穆王去拜會西王母傳奇,但是結合了唐人習俗,將故事演繹成了一個人間帝王夢遇月宮仙子,互生愛慕,終成眷屬的神話。全曲共三十六段,融歌、舞、器樂演奏為一體。曲調婉轉,歌詞清麗,配樂大氣恢弘,實乃古今舞蹈、詩歌與音樂的巔峰。

    此舞誕生之後,起初只是在梨園里邊排練,供大唐皇帝陛下和妃子、近臣,以及李姓王爺們鑒賞。後來才漸漸流傳于梨園之外。但外邊流傳的只有三兩段,無論規模還是藝術造詣都與皇宮里邊的相去甚遠。

    而這樣的神作,居然是皇帝陛下與貴妃娘娘親手所制,即便先前隱隱聽人提起過,此刻從公孫大娘嘴里得到證實,也不由得白荇芷不震驚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猛然想起自己很快就要面對兩個絕世行家,她不禁嚇變了臉色,扯住公孫大娘的衣角,喃喃祈求道︰“我,我對詩詞可是一竅不通啊。若是隨便弄幾首小令出來,還能湊合。如果非要我分辨哪段詩作與曲子更為配合,哪段詩如何演繹才更有味道,可不是要了我的命麼?”

    “知道了吧?”公孫大娘又是一指頭戳過來,將白荇芷腦門戳出了一個明顯的紅印,“整天就想著如何嫁人。卻不知道女人家除了嫁人之外,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做。霓裳羽衣,歌舞之道豈有止境?就是皇上自己,也翻來覆去將曲子改了很多回呢?”

    話說到這,她臉上居然現出了一種奪目的光輝。就像當日策馬誇功的凱旋將士般,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著股子說不出的驕傲。

    注1︰唐律,妻妾的等級分明。地位低下的女子只能做妾。如果強行娶她為妻,就等同于蔑視禮教,判刑兩年半。通房丫頭如果不生下男孩,或者對主人家有什麼說得過去的奇功,依仗寵愛強行被納為妾的話,一旦有人上告,男主人也要被判兩年半徒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pqoo2000 發表於 2012-8-8 12:54 PM

第六章 驚蟄 (七 上)

然而,這種驕傲卻不無代價。

    以音樂舞蹈為道,窮畢生之力而逐之。怪不得公孫大娘的舞技如此精湛。也怪不得大娘身邊至今沒有一個男人。她的心思已經全在歌舞上了,根本無暇再于男女之情上分神。所以,長安城各行魁首幾乎年年更換,二十年來,卻無一人可取代公孫大娘。

    佩服歸佩服,然而白荇芷自己卻沒膽子去嘗試。笑了笑,低聲回應,“大姐的境界,又豈是庸人所能企及的?小妹這輩子,只求吃飽穿暖,再找個合適的男人嫁掉,讓他好好待我一輩子罷了!”

    “你不是無法企及,只是不舍!”公孫大娘笑著搖頭,一語戳破白荇芷的小心思。“即便他將來能夠建功立業,憑本事打通關節,取你為媵,為你掙得一身誥命。你還是要攀附于他。依仗別人帶來的榮耀,哪如自己爭來的靠得住?過幾天到梨園里,你可以見到很多同行前輩。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不妨好好想想我的話!靜上一靜,確定自己這輩子究竟想要什麼也不遲?”

    要什麼?我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麼?白荇芷微微一笑,沒有反駁公孫大娘的話。對方是從深宮里走出來的,見慣了顯貴榮華。而自己卻生長于煙花之所,自幼辛苦學藝,不過是為了早些脫離這個地方。經歷不同,看東西的角度也就不同。沒必要爭辯,相信對方出于一片好心便是。

    公孫大娘見白荇芷不再吭聲,以為自己的話已經將她說動了。心中不免覺得有些欣慰。正高興間,馬車突然猛地停下,猝不及防,二人同時撲向前,差點一頭撞在車廂上。

    “老曲,你怎麼趕的車?”饒是平素脾性好,公孫大娘無法容忍這種錯誤,伸手推開車門,沖著前方質問。

    “回,回大家的話!”車夫老曲早就從車轅上跳了下來,一邊拱手謝罪,一邊低聲解釋,“虢國夫人的車隊突然從前方路口拐了出來,小的不敢沖撞,只好讓馬車先停下。您沒事吧,要不要去請郎中!”

    “沒事!嚇了一跳而已!”不待車夫老曲解釋完,公孫大娘已經看到了前方那一長串銀裝馬車,搖搖頭,主動熄滅了怒火。

    “尾巴都快翹上天了,真的忘記了自己是什麼東西?”白荇芷卻替公孫大娘咽不下這口氣,惡毒的話脫口而出。

    “也是一個可憐人罷了,沒必要跟她較真兒!”公孫大娘笑了笑,輕輕掩住了車門。貴妃娘娘對自己有恩,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該對她的姐姐背後指手畫腳。

    “她還可憐?”白荇芷的內心里,無論如何無法將虢國夫人和可憐兩個字對上號,瞪大了一雙眼楮,低聲抗議,“姐姐你沒說錯吧,駕著八輛銀裝馬車天天招搖過市的,居然是個可憐之人!!!”

    “你只看到了表面那層銀裝而已!”公孫大娘笑了笑,輕輕搖頭,“一個女人家,終日周旋在不同男人之間,又幾場宴是她真正想赴的?如果她再不裝的強勢一些,恐怕更會被人欺負到頭上來!”

    “她妹妹可是貴妃娘娘,哥哥是楊國忠!”白荇芷抿了抿嘴,笑著提醒。

    “貴妃娘娘那個性子,本來就不是擅抓權的。而他那個哥哥,呵呵”公孫大娘輕聲冷笑,“恐怕恨不得她裙子下多幾個男人,好為自己拉來強援。特別是在這種關鍵時候,妹妹開心不開心,遠不如多一個幫手來得重要!”

    見白荇芷臉上始終帶著一縷茫然,她笑了笑,提高了聲音向前邊問道︰“老曲,剛才那隊馬車從哪邊過來,你看清楚了麼?”

    “從安興坊那邊插來的,在咱們前邊拐了個彎,奔永昌坊去了!”車夫老曲眼力非常好,迅速滿足了女主人的好奇心。

    只要是女人,大抵心里頭都喜歡打探些家常里短。白荇芷自然也不能例外。聽了車夫老曲說的那兩個方位,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安興坊,那不是幾個皇子和公主們住的地方麼?她怎麼剛從那邊出來,又奔幾個王爺家里去了?”

    “當然是替其兄尋求援軍去了!”公孫大娘低聲口氣,以非常理解的口吻解釋,“咱們大唐天子,可是最重兄弟之情的!”

    這代大唐天子登基前就是出了名的孝友,當了皇帝之後,除了突施辣手殺掉了太平公主極其黨羽之外,對自己的嫡親哥哥弟弟都非常寬厚。一點兒不像太宗,高宗時代那樣,恨不得將親生兄弟們趕盡殺絕。

    愛屋及烏,連帶著高宗、中宗的其他後人也受到照顧,重新在皇宮附近聚集起來,形成了一股影響朝中人事變遷的巨大力量。當年皇帝陛下力排眾議,提拔姚崇為相,就是因為後者得到了皇兄李成器的支持。而李林甫能在朝中專權這麼多年,其身上的皇家血脈,也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

    這句話,對白荇芷而言,顯然又過于深奧了些。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她在心里不住地推測虢國夫人的行程安排。上午跟一位皇子耳鬢廝磨,下午又躺在了一位皇族弟或者皇族叔懷里,裝憨賣痴。這個虢國夫人,怎麼跟平康里那種隨便接客的娼女一般下賤?(注1)

    “等價交換罷了!”公孫大娘又嘆了口氣,替虢國夫人的行為作出注解。“他們啊,還真以為皇宮里的那位對外面的事情什麼都看不見呢。不過是耐著過去的幾分情義罷了。如果有人把這份情義給用盡了,難免有哭的時候!”

    “皇宮里的那位?”白荇芷好像不清楚公孫大娘所指,側著頭反問。

    “裝,我要你裝!”公孫大娘一巴掌拍將過去,笑著說道︰“不過這樣也好!別問,就當什麼都沒看見。等著吧,已經用不了幾天了!”

    注1︰古代歌舞伎和娼妓身份差別很大。歌舞伎多是賣藝不賣身,有點兒現在女明星的味道。所以白荇芷雖然出身風塵,一樣看不起平康里的娼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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