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這碗粥 -【讓春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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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11:31 AM

第七十五章

  徐阿蠻舀了青菜,端到了院中。

  這時,林意致粗濃的絡腮鬍不見了,剛剛那半抬不抬的小眯眼,變成了濃眉大眼。

  這喬裝術比她的厲害多了。

  林意致長相極為年輕,皮膚少有皺紋,看不出和慕錦跨了一個輩分。他捲起袖子坐下,看向徐阿蠻:「真是太陽西邊兒出來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之後,他坐下了。端起了碗,又說:「慕錦居然為了救一個女人,公然向太子宣戰。月山泉下有知,該是……」這話停頓了,頓了很久。

  徐阿蠻一顆心提了上去。

  林意致低頭吃菜,吃完了這碗青菜,才將自己停頓的那句話說完:「月山泉下有知,該是驚喜。」

  門前的寸奔聽到了林意致的話,當然也見到了徐阿蠻驚訝的臉。寸奔猜到了,二公子沒有將真相告訴她。

  無他,因為二公子就是這樣的人。

  之後林意致一直沒有再說話,他進去慕錦的房間,關上了門。

  徐阿蠻坐在岩石上,托腮看著那扇木門。她想通了某些事,但也糾結了另一件事。她向寸奔詢問林意致的話是否為真。

  「徐姑娘。」寸奔俊挺站在岩石下,「這事本該由二公子告訴你。」

  寸奔這麼說,那麼林神醫的話便是真的了。徐阿蠻懊惱:「這事的確是我的錯,連累了二公子……」

  「二公子沒有怪你,徐姑娘不用將此事放在心上。」

  寸奔講得輕鬆,一切因她而起,才讓二公子置身險境。徐阿蠻低頭:「因為我的疏忽,釀成了大禍。而且,我沒有能力彌補這一個錯誤……」

  「世上沒有一個人完美無錯。人過一世,無非一個個選擇,神仙也有糊塗的時候,何況是人。」寸奔淡然:「二公子下棋,有時遇到一場平和的局面,也會突然走一記險招。二公子和太子的這一戰,在所難免,倉促行事是狼狽了些,但也沒有走到死局。」

  「寸奔,你人真好。二公子被我害成這樣,你還安慰我。」安慰得她更加內疚了。

  「你沒有脅迫二公子救你。和太子交戰,是二公子自己的決定。」

  「我要是有你這麼冷靜就好了。」

  「這些是二公子的意思,我只是轉述而已。」二公子就是這樣,說話非得拐彎,有時候彎拐得大了,別人聽起來就曲解他的原意。二公子又不屑解釋。

  徐阿蠻再問:「二公子真的沒有怪我?」

  「徐姑娘,二公子霸佔了你,又強迫你捲入他的紛爭,你見到二公子淪落至今,可有幸災樂禍?」

  她搖搖頭,「以前的事,我也有錯的……我當初不知道他是四皇子,以為只是一個無能的假少爺,好騙得很。」那時的二公子確實好騙。她怎麼騙他,他都不殺她。

  「真要追溯原因的話,你是一個普通的丫鬟,若不是二公子將你納入房中,你在三小姐身邊平靜安寧,不至於遇險。再追溯更久遠,如果二公子沒有假死離宮,這一切也不會發生。」

  「寸奔,你是如何練就這般冷靜的?」徐阿蠻甚至覺得,寸奔比二公子更從容不迫。

  寸奔忽然笑了下:「我曾經做過錯事,只是二公子不計較罷了。二公子對自己人非常寬容,徐姑娘,你慢慢就會明白了。」

  ——

  兩個時辰之後,林意致出來了,接著又掩上了門。

  徐阿蠻沒有見到慕錦。

  門縫裡煙霧繚繞,泡藥浴像是泡得升了仙似的。

  林意致沒有明說慕錦的病情,反而和寸奔講起了宮中的事。描述了皇上白髮蒼蒼,林意致哈哈大笑:「皇上和我是同輩,然而我站在他的面前,年輕貌美。所以說,帝王之位坐得還不如我這個山野村夫自在。月山若是見到現在的皇帝,怕是要捧腹大笑。」

  寸奔靜靜地聽著,沒有附和嘲笑皇上的話題。

  林意致又講起蕭展,「我和太子說,我在他的腹中留了一樣東西。太子氣得臉色發黑,但是不敢殺我。」

  林意致笑聲清朗:「我一趟進宮,氣得兩父子差點吐血。值了值了。不過,宮裡有一陣怪味,殺父子,殺兄弟,殺后妃。權勢的滋味不是誰都聞得慣的。難怪月山住皇宮住得病了。」

  說完了,林意致看著徐阿蠻,「你去裡邊,和慕錦說說話,別讓他睡過去了。」

  「好的。」徐阿蠻忙不迭地走了。

  林意致這時才和寸奔說:「這女人有何過人之處?」

  寸奔答:「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林意致長嘆一聲氣:「那日我問皇上,月山有何過人之處?皇上勃然大怒,說我直呼前皇后閨名。不過,我連說了十句『月山』,皇上也沒有砍我的頭,而是將我的問題反問我。其實,我希望月山平凡普通,誰也看不上她,只有我喜歡。」

  寸奔說:「二公子的心思和林神醫是一樣的。」

  「你小子長大了,連他的心思你也懂?小寸奔,有姑娘了沒?」林意致彎起賊笑。

  「屬下一生追隨二公子。」

  「……無趣。」

  ——

  「二公子呀。」徐阿蠻坐在木桶旁,托腮看著被藥浴熏紅的慕錦。

  他的身子跟蒸熟了的河蝦一樣,臉上青筋滾動,推行他的五官,眼角被吊了起來。

  「你以後要變得漂亮呀。」

  慕錦蒸得心燙,她的話像是天邊降了道雷。

  她說的什麼話?她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不是,好歹她是小美人。

  剛才,林意致一邊下藥,一邊念道:「真是同人不同命,我英俊不凡,卻獨身至今。你混小子比我先有了眷屬,早知就把你推骨成醜八怪。我見到你的那姑娘了,挺漂亮的。月山泉下有知,一定為你高興。」

  慕錦笑了笑。

  娘親當然高興了,她喜歡的兒媳,正是小美人那樣的。

  有些小聰明,沒有大野心。見到他落得這般境地,她依然能笑能說。他最怕大哭大悲的女人,情緒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這不,她正跟他說:「二公子,這水把你烤熟了。」

  真是一個討厭的女人。

  「二公子,你說你,不是習武的料又愛逞能。」

  他撇了撇嘴,懶得理她。

  「二公子,你為什麼要去練邪功呢?」

  慕錦終於說:「你很囉嗦。」

  徐阿蠻頓了下:「二公子,你別說話,有一根筋扯住了你的半張臉,一張嘴,臉就歪了。」

  「……」他閉上了嘴。

  她笑了笑,「乖啊,病好了就又是俊美二公子了。」

  過了一會,徐阿蠻又問:「二公子,你為什麼要衝動和太子決鬥呢?」

  等到她問這個問題了,慕錦想回答,又覺得難以啟口。喉嚨滾了幾下,最後鎮定自若地說:「我樂意。」

  福至心靈的一刻,徐阿蠻從慕錦的三個字裡聽出了三十個字的意思。

  她是二公子眼裡的「自己人」了。

  她雙手交疊,擱在木桶上,近看二公子的臉。一張五官牽扯的獠牙獸狀,卻比太子溫潤的臉更加和顏善目。

  目力下降以後,慕錦都是憑耳力辨位,捕捉到她輕薄的呼吸,他問:「你靠這麼近做什麼?」也不怕被他扭曲的五官嚇到。

  「二公子,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說自己心善了。」心狠和心善並存,她的二公子就是古古怪怪的。

  慕錦冷哼一聲:「我要跟你算的賬,一筆一筆都記著。現在收拾不了你,日後有你好受的。」

  她才在心底誇獎二公子,他又故態復萌。「二公子記了有多少筆呢?」林神醫說了,不可讓二公子睡過去,於是她順著慕錦的話題問。

  「送我的東西,至今沒有見到。」

  徐阿蠻連忙回答:「繡了,繡了。上午我就已經繡好了。但是……我不知道林神醫今天要過來為二公子醫治。我繡的是一張盲帕。二公子病好了,就用不上了……」

  又是帕子。除了這姑娘家的玩意兒,她就玩不出新的花樣了。不過,比起那些茉莉帕子,盲帕算是貼合他的病情了,這是獨獨為他而繡的,唯一的帕子。二公子心理平衡了一些,「嗯。」

  藥水熏得他昏昏欲睡,應了這麼一聲,沒再說話。

  徐阿蠻見到他閉起了眼睛,又問:「二公子,還有其他的帳要跟我算嗎?」

  「嗯。」是有的,不過慕錦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還有什麼呢?」她追問道。

  「忘了。」他動了動嘴皮子,兩個字呢喃在雙唇之間,似睡非睡的樣子。

  徐阿蠻情急之下,說:「二公子,我被太子抓走了,你是不是擔心我背叛你?所以要跟我算賬?」

  「哦。」他將要進入夢境,聽見「太子」二字,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但他沒有聽清一整句話,蹙起眉:「什麼?」

  「二公子,我知道你許多的秘密,你不放心我。對不對?」

  「嗯,你貪生怕死,一定會為了保命背叛我。」

  「……」徐阿蠻瞪他,原來二公子一直沒有完全信任她。

  「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太子心狠手辣,你也只剩背叛我這一條路可走了。怪不了你。」寬容的二公子如是說。

  「你知道我會背叛你,為什麼要讓我當貼身丫鬟?」

  慕錦說:「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也就無所謂背叛不背叛一說。

  徐阿蠻這會兒聽明白了,問:「二公子,就算我背叛了你,你也會來救我嗎?」

  「嗯。」

  「為什麼?」

  「我樂意。」他要救誰需要聽取別人的意見嗎?慕錦當了這麼多年的平民百姓,可骨子裡的妄為是天生的。

  「二公子,我沒有背叛你。」徐阿蠻低聲說:「雖然我是貪生怕死之輩,但是……我不想讓二公子陷入險境。」

  「哦。」十分敷衍的一句。

  「二公子,請不要質疑我的忠誠。」徐阿蠻嚴肅地說。

  慕錦勉強提神,「你要是真的忠誠,就別說話了。讓我睡會兒覺,我臉皮扯得夠難受了。」

  「神醫說了,泡藥浴的時候千萬別睡過去。」

  「他騙你的。」

  「……」

  「他是怕我無聊才讓你進來陪我。」

  「……」

  「我真的睏了,先睡一會兒。」說完,慕錦靠在木桶上。

  「二公子,神醫說……」

  「別聽他說,我要睡覺了。你負責加柴。」慕錦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繼續加柴,就是真把二公子當豬烤了。

  想歸想,徐阿蠻還是給他添柴。

  二公子認定她一定會背叛,卻仍然跑去救她。思及此,她的心情一下子就沖上了屋頂,直奔萬里雲霄。

  她對著面前這一個青筋橫突,連人樣都稱不上的二公子,彎起了月牙兒般的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11:36 AM

第七十六章

  藥浴減緩了慕錦的疲乏,睡了一覺,恢復了些體力。

  他五爪一握一放,感覺指尖的力量在慢慢匯聚。

  林意致說:「太子走運,那一劍沒有傷及腹腔,所以才保住了性命。你呢?也是走運,筋脈沒有崩斷。將來康復是無礙的。」

  「嗯。」慕錦握拳,力量沒有完全回來,他又鬆開了。

  林意致繼續說:「我這趟出宮,太子同意了。可是,為了擺脫太子的跟蹤,我花了好一番的功夫。太子現在應該又在宮中生我的氣。」凡是說起刺激皇族的事,林意致就笑聲不斷。

  皇宮斷送了甄月山的一切,林意致厭惡那一座座宮殿。如果不是為了替慕錦補過,林意致才不會答應醫治太子。

  這些陰險狡詐的男人,死了便死了麼。

  林意致笑了一會,又說:「我為太子醫治,撿回了我這條老命,同時讓皇上有了赦免慕家的理由。不過,太子對你恨之入骨,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我給他下了一片毒。他中劍性命垂危,我沒有給烈性毒藥。一片毒並非不可解,太子已在民間搜尋名醫。他當下殺不了我,將來卻未必。接下來,你如何打算?」

  慕錦抬頭:「我暫時在這兒休養一段日子。慕府的人安排出去了,我就放心了。」

  林意致嘆氣:「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也逃不開與太子的恩怨。」

  慕錦淡然:「皇族的命運。」

  林意致問:「你的眼睛是否有好轉?」

  慕錦搖了搖頭,「沒有。」

  「這裡不是藥谷,許多草藥找不到。我只能選相近藥性的,見效就緩慢了。」

  「嗯。」

  「別灰心,為師若是找到合適的藥材,就會為你配製丹藥。」

  「嗯。」慕錦應得漫不經心。

  看這也不是擔心的樣子,林意致沒再說話了。

  接著,寸奔推輪椅,將慕錦送去了徐阿蠻的房間。

  徐阿蠻連忙起身相迎,「二公子,本該是我服侍你。」

  慕錦擺擺手,「你愛怎樣就怎樣了。」頓了下,他問:「對了,你不是說為我繡了一張盲帕?」

  「嗯。」她問:「但是……二公子,你泡了藥是不是有好轉了?」

  「你以為他叫神醫,他就真的是神仙了。沒那麼快,你繡的東西總該用上的。」

  徐阿蠻拿起繡帕,「二公子,你坐。」

  慕錦坐下。

  她輕輕地把繡帕綁在他的眼睛。繡有平安符的一角正好在他左耳邊。她笑說:「二公子,你會平平安安的。」

  「真心話?」

  「嗯。公子平安,丫鬟跟著平安。」

  說的是有道理。但兩人的身份在語境中過於疏離。慕錦笑:「今天藥浴無聊,我倒是想了許多。其實,我這樣的貴公子方為良婿。」

  「……」良婿二字,再如何誤解,也放不到二公子的身上。不過,跟著二公子,衣食無憂是真的。

  世間沒有兩全其美。既要真情,又要富貴,太貪心就會人財兩空。

  「你聽向陽城的戲話,講那些書生小姐的故事。趕考時,書生多是真心誠意,如果高中狀元,則大多成了負心郎。共患難易,同富貴難。我就不一樣了。我從小到大都在富貴之中,名利的誘惑,對我而言微不足道。我這樣的翩翩公子,難道不是最佳夫婿?」

  正因為二公子滿不在乎,所以嫁給他的結果是:「嗯。可能被冷落,可能被休妻。」

  慕錦繃起臉,「你怎麼這麼討人厭呢?」他還在病中,她就不知道挑一些好話講,哄哄他這個病人。想到自己將這個女人放到了心上,更是氣人。

  她連忙改口:「是是是,二公子是天底下的最佳夫婿。」

  「言不由衷。」

  徐阿蠻不知道如何說了,沉默起來。

  慕錦又覺得煩,他冷下語氣:「我要是再心浮氣躁,吐出一口黑血,你就自己提頭去見林神醫。」

  徐阿蠻連忙掩了掩嘴巴,說:「二公子對不起,我忘了你是一個病人。」

  「我這不在臉上蒙著帕子?我身受重傷,連站都站不穩了,下半輩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你這張討厭的臉。」說完這一句,他狠狠地吐出一口濁氣。

  「二公子你別氣,你是一個好夫婿。真的,嫁給你是很好的。」她再強調說:「真的很好。」

  「嗯。」他傾身,「說來聽聽,如何個好法?」

  「你想呀,你的後院和睦,沒有爭鬥。在你家的日子是十分舒坦的。」

  「哦。」

  「吃穿不愁,用的都是最好的東西,多少女人盼的就是這樣的日子。二公子就是心善,才建了這麼一座後院,大家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他扯了扯眼上的平安帕。怎麼聽她說話,越聽越來氣呢。他靠在輪椅上,「你閉嘴吧,讓我安靜。」

  徐阿蠻立即閉上嘴,主動上前為他捶肩。

  好一會兒,慕錦忽然蹦出一句:「我以後不會討不到妻子吧?」

  「怎麼會呢?二公子長得俊俏,又有家世。生病是一時的,病好了,前來說媒的媒婆就要踏破門檻了。」

  他忍耐脾氣,「說了這麼久,沒聽過你講起你的親事?」

  因為她沒有親事。若是二公子仁慈些,等她年紀大了,他就換一個貼身丫鬟。到了那時,她才有尋覓佳婿的自由。若二公子霸道些,也許就將她遣至廚房當廚娘。她只能孤獨終老。

  總而言之,她的未來仍然牽在二公子的手上。

  二公子再寵溺她,兩人始終相隔主僕身份。二公子是良婿也好,負心也罷,她一個卑微螻蟻的下人,與他毫不般配。哪怕貼身丫鬟和貼身護衛一樣,同是跟在二公子身邊,她也遠遠不及寸奔的才學。

  她不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沒有足以匹配二公子的家世。二公子所說的佳人,應該是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徐阿蠻有些失落,不過想到二公子為救她,敢和太子對峙,她又笑了起來,「想不到那麼遠。」

  「不遠了。」慕錦一臉冷漠,「你年紀也到了,雖說人生的情愛不是唯一,但既是終身大事,是該考慮了。」

  徐阿蠻猜測,他是不是擔心他落下殘疾,娶不到姑娘。她善意地安慰:「二公子,你別擔心,現在走不動。以後慢慢的,先走十步,再走二十步,接著百步、千步,總能恢復的。眼疾的話……聽林神醫的意思,不會治不好的。二公子將來還是可以迎娶佳人的。」

  「閉嘴,你煩死人了。」慕錦將輪椅轉了個半圓,想要往外走,滾了幾下輪子,又停住。「推我出去走走。再在這裡聽你說話,我又要吐血了。」

  「哦……」徐阿蠻不敢多說,依令行事。

  ——

  夜半時分,輪椅滾動的聲響再輕再小,也無法在這寂靜的山林徹底隱藏。

  寸奔一向淺眠,耳尖微動就起床了,他披上外衣出去。

  月光下,慕錦右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左手支額。聽見動靜,他稍稍轉向寸奔。

  寸奔的腳步近乎無聲,上前低問:「二公子睡不著嗎?

  「可能前幾天睡太多了。」慕錦說:「推我到外面走走。」

  翠竹旁,銀月穿不破黑壓壓的竹林,僅有微弱的燈盞如紗罩一般攏緊二人。

  「明日就是中秋,你下山置辦些東西,不能少了團圓的氣氛。」慕錦左手勾了勾平安帕的結。

  徐阿蠻白天給他繫上的時候,將結打得頗為雅緻。他的手不如她的靈巧,綁得有些拖泥帶水。夜風吹起一條飄揚的白巾。

  「是。」

  慕錦問:「我爹有沒有消息?」慕老爺對外說是歸鄉,其實是藏在別處。

  寸奔:「慕老爺回信,一切平安。」

  「嗯。」慕錦放開了把玩帕子結的手,「寸奔。」

  「在。」

  「我也當了回莽夫,一時衝動連累了眾人。你們是否對我有怨言?」

  寸奔正色道:「二公子,和太子一戰,除了你遭遇反噬,其餘人均安全無憂。屬下何來怨言?」

  慕錦扯了扯嘴角,「我走火入魔是自作自受,怨不了誰,不過株連慕府,不能說是一個好主子。」

  寸奔面不改色:「我跟了二公子,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我英明一世,怎的就因為一個女人……」慕錦低笑,沒有再說。

  「二公子,我認為,生死相許的情意十分難得,該是慶幸。」

  「嗯,該是慶幸。」慕錦仰頭,帕子裡一片黑暗。「我娘親沒有尋得如我這般有情有義的郎君。現在裡面睡大覺的那個女人,撿了大便宜,還一副傻樣什麼都不知道。你說煩不煩。」

  「或許……可以旁敲側擊?」

  「我貴為四皇子,怎麼也得是她先傾慕於我。我們如今是通緝犯,親事暫時辦不成,有的是時間讓她先低下頭顱。」總之,不能是他這貴公子先向她示好。「不過,這事蕭展反而幫了一個忙。若不是他,我還不知道,這麼微不足道的女人竟上了我的心。」

  「恭賀二公子喜得良緣。」

  「良不良緣不清楚,早晚被氣死是真的。」慕錦斂起脾氣,忽然問:「寸奔,你說這女人有何過人之處?」

  「屬下不知。」

  慕錦笑了笑:「也是,你若知道,便是你心儀她了。」

  不是二十被劫,致使慕錦失了冷靜的判斷,他也不明白自己心儀她。他接受了這突如其來的結局,卻沒來得及細究對她上心的因由。

  若說徐阿蠻有哪裡不盡人意,大約就是她駑鈍的心思。想起她講的媒婆和佳人……慕錦說:「明日中秋之宴,讓她一人忙活去。」

  「是。」二公子的口氣,正是神似太子講出二十「死了」時的賭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11:42 AM

第七十七章

  徐阿蠻一早起來開始忙碌。

  慕錦推輪椅到廚房外。明明是心儀的姑娘,他也能硬生生鼓出一陣不快。他順了順氣,笑問:「今天來不來給我添柴?」這一記遮掩雙眸的笑容,十分狡詐。

  徐阿蠻木然:「對不起,二公子,我要給你做你喜歡吃的。」

  他挑起眉峰:「聽著不是那麼情願啊。」

  「願,情願,我是二公子的貼身丫鬟,哪敢不情願呀。」她端著一大籃子的菜葉走出來。

  慕錦蒙了帕子,側耳細聽她的動靜。

  他沒有說話,她也不開口。

  秋風拂進二人之間。

  憑著心中所想,慕錦似乎見到了她髮絲輕舞,鼓腮悶氣的俏麗。自重逢以來,他至今未曾正經看她一眼,饒是平時,見著她也心念微動。這時見不到了,更是想念得很。「咳咳。」他咳了兩下,「過來。」

  徐阿蠻放下了手裡的菜,抬起頭。

  這張盲帕選的色澤過於雪白,襯得二公子的臉在陽光下更加晶瑩。她暗嘆了一聲氣,現在對二公子越來越撒不出脾氣了,想起他因她的疏忽而走火入魔,她心中便有內疚。既是內疚,就盡量順著他的要求。她起身,走到輪椅邊。

  慕錦探手:「人呢?」

  徐阿蠻將手放到了他的掌心,被一把握住。

  二公子喜愛揉捏她指腹的習慣延續至今。

  她剛剛洗了菜,清涼的井水浸在掌心,帶走了溫熱。

  慕錦觸到一片涼意,皺了皺眉,「怎麼這麼冷?」

  「現在是秋天,二公子。」徐阿蠻平靜地回答:「再過個把月就入冬了,會越來越冷的。」

  話雖這麼說,可面前的是自己的心上姑娘,再氣她不開竅、不識趣,也要照顧她吃好穿好。知她是不解風情的性子,就算讓她忙死,她也未必能識破他的心意。他將她冰冷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轉頭向西北方,喊了一聲:「寸奔。」

  忠心的寸奔隨時待命,房門立即打開,「二公子。」

  慕錦說:「給她燒熱水,別讓她再碰涼水。」

  「是。」寸奔應聲。

  待掌心裡的小手回暖,慕錦才放開了徐阿蠻。他抬了抬頭,在漆黑之中勾勒她的輪廓,「伺候我是你的份內之事,但你要照顧自己的身子。我只有一個貼身丫鬟,你累垮了,上哪找人去?」

  徐阿蠻點頭,「是,二公子。」

  慕錦又說:「雖是中秋之宴,但今時不同往日,別鋪張浪費了,幾人份量即可。」

  「是,二公子。」

  他表現得有些過分關心了,於是他坐直身子,雲淡風輕地說:「去忙吧。」

  徐阿蠻退下了。

  她負責做菜,寸奔在旁燒水,二人難免聊幾句。

  慕錦聽著又不對勁了。她這時沒有諂媚,和跟他說話時那種委屈求全的狗腿樣很不一樣。他又喊了一聲:「寸奔。」

  「在。」寸奔走出來。

  「你光會燒水,幫不上忙。」慕錦說:「到山下請一個大嬸,給她打打下手。」

  「是。」

  寸奔離開之後,慕錦又喊了一聲:「你也出來。」

  「二公子,稍等。」徐阿蠻的話從裡面飄出:「我先把菜盛到碗裡,不然就糊鍋了。」

  「哦。」她不聽他的命令,他反而彎起了笑。

  除了聽戲,慕錦沒有見過其他的真情男女。既是真情,當然是他心情怎麼舒坦怎麼來了。

  徐阿蠻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揣測二公子的心思,她忙得團團轉,滿腦子的雞鴨牛羊。末了,還要給二公子做一份中秋小餅。

  山下來的那位大嬸是另一村子的,才聽聞山上這一戶人家,問:「小姑娘,今天這幾口人的飯菜就只有你一個人在忙啊?」

  徐阿蠻「嗯」了一聲。

  「你們這兒要不要多請一個丫鬟啊?」大嬸走近徐阿蠻身邊,降了音量:「瞧那位隨從,長相氣質非常人所及,我猜你家公子是大戶人家啊,是不是多幾個丫鬟伺候才好吶。」

  徐阿蠻搖了搖頭。二公子不是誰都受得了的。

  大嬸深深嘆氣,講起自家的清貧生活,說:「多一個子女就多一張嘴吃飯,我跟我那老伴——」

  話未說完,寸奔冷然的聲音從門外飄過來:「徐姑娘,二公子說午時開飯。」

  大嬸連忙閉上了嘴。又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你們的隨從說話的語氣和主子似的。」

  徐阿蠻不予回應。

  大嬸討了個沒趣。

  下山前,大嬸丟下一句:「小姑娘,聽大嬸一句勸,這些公子哥就算相中一個姑娘,也是貪圖新鮮。你一個人霸佔了丫鬟的位子,新鮮不了多久啊,不如多幾個姐妹,一人做一道菜,省時又省力,哪用請我這婦人上山幫忙呢,是不是?」

  大嬸見徐阿蠻是個小姑娘,才從這邊勸說。要是這姑娘自述做不來這麼多活,也許這家主子就多請一個丫鬟了。

  徐阿蠻聽得懂這話的意思。

  可是,她又不奢望二公子的未來。

  二公子想貪圖就貪圖吧,她當丫鬟的,又反抗不了當主子的。

  ——

  慕錦比徐阿蠻更介意大嬸的話。這是明明白白在說他將來會始亂終棄。

  他冷峻的臉向著大嬸的背影。

  大嬸如芒在背,險些摔了一跤。回頭望見一個男人坐在輪椅上,眼睛蒙了帕子,她才知,這家公子殘廢又瞎眼。她急急向外跑。

  直到山頭沒了腳步聲,慕錦才轉回頭。他在原地候了許久,沒有聽見徐阿蠻有異常。

  吃飯時,她上菜、舀湯井井有條,坐在旁邊跟他講話:「二公子,這是你喜歡的肚尖。」尾音似乎還有些笑意。

  慕錦一肚子火,升上胸腔,又蓋回肚子裡。

  這裡的幾個男人,深知慕二公子的脾性。

  林意致至今未娶,孤身一人。他可以憑對甄月山的思念度日。

  泡藥浴的時間裡,林意致勸說:「治病首要是舒心。別悶聲悶氣。她人是你的,你將來有一輩子的時間跟她耗。她要再不開口,大不了就熬死她。」

  「多將心思放在給我治病上。自己一門親事都討不到,出什麼鬼主意。」藥浴熏得慕錦面目猙獰。

  「憑為師的才貌,娶妻生子那是眨眨眼的事。」林意致慢條斯理地說:「我救過多少貌美如花的女子,以身相許的更是不計其數。可惜,都不是那一個。」

  「若有選擇,我也不希望是這一個。」事已至此,沒得選了。

  「我覺得徐姑娘人挺好。」

  「這件事我知道,不勞師傅惦記。」

  「酸不溜秋的,給你添一把柴。」林意致說:「徐姑娘人也挺笨的。」

  自己的姑娘輪不上其他人說她一句缺點。慕錦哼了哼:「她聰明的時候你沒見到,機靈著呢。刀子再鈍也有磨利的一天,給她些時間。」

  ——

  也許是因為圓月的清輝,徐阿蠻覺得二公子的雙眸有了幾許淺亮的光澤。她重新給他繫上盲帕,打上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

  慕錦尤其喜歡她的手藝,左手把玩蝴蝶結,說:「今年的中秋冷清了。」

  林意致擺手:「對我來說,很熱鬧了。」他將往年和林季同賞月的瑣事講了出來。

  慕錦笑問:「福寨現在如何?」

  「一切安好。」林意致執起筷子,夾了一塊魚片,「嗯,味道鮮甜。太子的心思一直追隨著你,其他人他也看不上。」

  這句話頗有些古怪,徐阿蠻覺得嘴裡的鮮湯也有了怪味。

  林意致沒有多談林季同,反而講起江湖軼事。

  真正的江湖比戲話裡更浮誇,抑揚頓挫的低嗓幽然飄在空中。講到精彩處,林意致忽然止住了,眼睛微眯。

  徐阿蠻聽得入神,這一中斷,她抬頭看了林意致一眼。

  瞬間,寸奔收起了筷子。

  慕錦捉住了徐阿蠻的手,「一會兒有什麼事,別離開我的身邊。」

  徐阿蠻跟著這句話而提起了一顆心。

  安靜了許久,她見到湯汁上漂浮的肉碎輕輕晃動。面前三個男人的表情十分安靜。安靜得很不尋常。

  寸奔執劍,說:「二公子,此人沖這裡而來的。」

  「嗯。」慕錦一直沒有鬆開徐阿蠻的手,輕捏安撫她,說:「沒事,就一匹馬。」

  竹林颯颯,溪水潺潺。除此之外,徐阿蠻什麼也沒有聽見。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在山林中響得宛若一首鎮魂曲。她斂起表情,和其餘三人一樣,不發一言。

  駿馬一聲長嘶,馬上的人沒有發出聲音。直到一個濃霧般的身影出現在竹林邊。

  慕錦側耳:「這腳步聲哪裡聽過。」

  馬匹嘶鳴,來者披一件斗篷。斗篷迎風而起,張牙舞爪地裹住他魁梧的身子。踏進幾步,他臉上暗影重重,說:「二公子。」

  這是丁詠志。

  林意致神情一鬆,笑了:「團圓之夜不在家中吃飯,跑上山來,不會是尚書大人將你趕出了府吧。」

  「我這趟前來,是……」丁詠志看一眼徐阿蠻。她在他的眼裡,依然是外人。

  徐阿蠻接收到他的暗示,主動開口:「二公子,我先退下了。」

  慕錦鬆開了她,「備多一副碗筷。」

  「是。」她起身離座。

  丁詠志衡量廚房到院落的距離,再判斷普通人能否聽見石桌上的要事。

  丁詠志沉默的時間有些久,慕錦察覺到了,說:「無妨,說吧。」

  丁詠志月色下的一張臉,各種情緒交雜,眼底映月翻浮。他在寸奔和林意致之間落座,面向慕錦,又低又慢地說:「四皇子。」

  他喚回了慕錦真正的稱呼。

  此言一出,慕錦忽然有了預感。

  丁詠志說:「皇上駕崩了。」

  慕錦的眉心顯而易見地起了一道折。

  林意致執起酒杯的手定在了半空。

  寸奔看著丁詠志。

  丁詠志將這三人的表情一一掃過,「一個時辰之前的事。」

  這事發生得極為突然。

  從藍公公急召御醫進宮,到皇上駕崩的消息傳出,也就一個多時辰。

  過程更是極為玄乎。藍公公說,皇上正在御花園賞月,聞見一陣花香,他嘆:「這正是月山生前的味道。」

  話說了沒多久,皇上忽地伸手向前方,喊了一句:「月山。」腳下趔趄,一步踏空,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不僅藍公公,在場的宮女太監,說詞和藍公公一樣。眾人清晰聽見皇上深情地呼喚前皇后的姓名。

  皇上之前生病,也正是因為在御花園跌了。

  這又是一跤。御醫說,皇上這是皮外傷,不知何故而昏迷不醒。御醫們除了跪地磕頭,別無他法了。

  就連國師、神官也到了。

  丁詠志嘆氣:「招魂術、通靈術,宮裡陰風陣陣,也沒能喚醒皇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11:48 AM

第七十八章

  中秋宴上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徐阿蠻握緊手裡的筷子,緊得長棍掐進了她的掌心。

  她不是要偷聽,而是丁詠志那一聲長嘆,如一支開弓箭竄進她的耳朵。她手裡的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唯有躲到角落,不再聽那四個男人的正事。

  之後,除了丁詠志偶爾略高亢的嗓音,其餘三人說什麼,她一句也沒有聽見。

  幾人談完了事情。

  慕錦高聲問:「人呢?我讓你備碗筷,是要備到明天去?」

  徐阿蠻這才走出來,「哎,來了。」

  丁詠志沒有心情品嘗中秋小餅,匆匆離去。馬蹄聲聲幾乎衝破了竹林。

  徐阿蠻幾次抬眼觀察慕錦的神色。有帕子蒙了眼睛,二公子就算落淚也不丟臉的,她會裝作沒看到。

  散了席。

  徐阿蠻想要回房,被喚住了。

  慕錦的輪椅沒有動,其實,他的飯菜剛才就沒有動過了。他說:「過來這邊,陪我坐坐。」

  「好呀。」二公子醉酒時說的大多是他的娘親,他與皇上的關係,有些疏離。徐阿蠻在想,自己應該裝作沒聽見丁詠志的話,還是要表示自己偷聽到了。

  她將輪椅推到石凳邊,自己坐在石凳。如二公子所言,她陪他坐坐。

  說要賞月的慕錦眼前一片漆黑。

  徐阿蠻時不時側眼,猜測他是否悲痛。

  其實,她多慮了。慕錦沒有流一滴眼淚。這一張帕子乾乾淨淨。

  他沉默。

  她陪著他沉默。

  許久,慕錦輕問:「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圓很大?」

  「是呀,二公子。有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明兒會更圓更大的。」二公子不提傷心事,她也不提。二公子要聊月亮,她就跟著聊。有才學的女子,在中秋佳節也會吟詩作對。她什麼也不懂,唯有告訴他,這月亮圓不圓,這月亮大不大。

  思及兩人的差距,她覺得二公子講的極是,她就是一個無趣的女人。在他需要安慰時,她也不太能講體恤的話。

  慕錦忽然向她伸出了手。

  她明白他的意思,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輕輕將她的小手攏在掌心,「我八歲多離開了皇宮,直至去年,才和皇宮再有牽扯。你信不信?我在慕府的日子裡,不曾思念過皇上。」

  「二公子說,我自是信的。」她這時的小手比他的暖和,忍不住反握住他。

  「丁詠志或許比我更難過。」慕錦面無表情,就連這一張雪白的平安帕,也被月光染上了灰白的冷酷。

  「嗯……」難怪剛才聽丁詠志說話,有些哽咽。二公子反而心平氣和。由此可見,那座皇宮可以講君臣,卻不是講人情的地方。

  「可是。」慕錦頓了頓,「要說完全沒有情緒,卻也不是。」

  她靜靜地聽他說。

  「去年,兵部尚書一時心軟,將我的身世坦白。我本不願見皇上。對我而言,他是一個不討喜的陌生人。但他是一國之君,慕府上上下下的項上人頭,都攥在他的手裡。他亦是以此要挾我。我娘親從小教導我,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時不是非得逞能。慕府的安危,才是大局。我和皇上約在靈鹿山皇陵見面。我爽約了三回。去年至今,我跟他見面沒有超過十次。但是……」慕錦越說越低。

  徐阿蠻傾身才聽清。

  慕錦說:「我每回見他,就覺得他比從前更憔悴。我深深感受到,皇上已經老了。他跟我見面時,大多問我娘親的事,說來可笑,我娘親生前在皇宮,皇上時常冷落,如今過了這麼多年,卻執著要知道她的每一件小事。我心懷惡意,講了許多娘親的傷心事。有一回,皇上竟然別過眼拭眼淚。」

  徐阿蠻又看向慕錦眼上的帕子。

  「我那時不心疼他。但是……」慕錦這一停頓,停了很久,才道:「老百姓說,這是一位明君。你道,明君走了,我是不是該難過?」

  「二公子,這要問你自己的。從前,我們西埠關險些被百隨大軍給踏平了。皇上親征,帶領大霽將士逐退外敵,還我們平靜。我們家鄉建有大霽將士的雕像,正是因為老百姓感激平息戰亂的皇上。不過,他不是我爹,我僅是大霽子民,我這是……一個子民給他說話。」徐阿蠻有些懊惱,自己這嘴巴,還是安慰不了二公子。「若是為二公子著想,我想他不是一個好爹爹。」

  「一個真正的政治家,須得壓抑內心的脆弱,方能英明聖哲。兵部尚書說我有稱帝的才能,可和蕭展一戰,我知道我不會是一個出色的政治家。親情,友情是我的牽絆,卻恰恰是一個帝君的阻礙。皇上是一個傑出的政客。正如你所言,他是大霽的恩人,我是子民,應為大霽失去這一明君而難過。」慕錦說:「我想,我心裡確實是難過的。」

  她另一隻手撫上了他的帕子,遮住他的雙眼。「二公子,我陪你再坐坐。」

  「冷嗎?」慕錦問。

  徐阿蠻搖搖頭,「二公子,你給我買了好多厚衣裳,我都穿上了。」

  他應聲:「我對你多好。」

  「是呀,二公子你對我真好。」

  慕錦沒有再說話,靠著輪椅,將她的小手牢牢地握緊。

  徐阿蠻記得今晚的月光,初初是冷酷的,後來,銀光灑在了二公子臉上,柔和又溫潤。

  她知道公子長相出色,今晚才知,原來是越來越好看了。

  ——

  中秋夜,皇宮亂作一團。

  皇上早有安排,留有一份遺詔。

  藍公公正在宣讀詔書。

  詔書正是當初皇上和蕭展秉燭夜談的那樣,帝位是當今太子的,同時,皇上赦免了兵部尚書和慕府的欺君之罪。

  蕭展跪在門前,心不在焉。直到藍公公提醒,他才回神,接旨。

  轉眼見到了跪伏滿地的嬪妃、太監和宮女。蕭展心中自問,皇上……真的就這麼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不發一言,忽然一抬眼,見到了殿門前的女人。

  李琢石在等他,這是頭一回。而且,她穿了一襲宮裙。

  蕭展凝望她素白的衣裙。皇上駕崩,天下縞素……皇上真的走了。

  她向他伸出了手,眼裡有不忍。

  她自幼舞刀弄槍,指間有粗繭,不如溫婉女子柔軟似水。蕭展卻覺得自己攀住了一根浮木,俯在她耳邊低喃:「我從未想過……皇上竟然這麼走了。」

  李琢石扶住他的肩,憐惜地說:「太子殿下。這裡風大,我們回去說吧。」

  他牽起她的手,安靜地向前走。

  門扇關上,擋住了徐徐秋風,也將團圓月光推擋在外。

  蕭展看著跳躍的宮燈芯火,失了溫潤的笑意。「琢石,你道,我今晚難過嗎?」

  「皇上和太子畢竟是父子,血濃於水,太子該是難過的。」她探了探他的臉頰,觸得一片涼意。

  這對父子鬥了這麼些年,李琢石總覺得皇上和太子是最好的對手,卻不是最壞的敵人。

  蕭展嘆了一聲,彎了彎唇,又掛上了微笑。「我是悲喜各半。他是皇上,我降生這世間,我坐擁這東宮,我享受這榮華,都有他的一份力。可是,他沒有給過我親情,今晚見到皇上床前悲痛欲絕的嬪妃們,我萬萬掉不下這一滴淚。我若是落了淚,更能稱為孝子。那一瞬間,我的眼眶十分乾涸。心中想的是,我為什麼要為這樣一個陌生的父皇落淚?我見著天上的圓月,更覺諷刺。團圓團圓,皇上……真會選日子。」

  「太子殿下,喝口水。」李琢石斟了杯熱水,遞到蕭展面前。

  他沒有接,笑看她,「琢石可知,我喜的另一半?」

  她放下杯子,給他行了一禮,「恭喜太子殿下如願以償。」

  蕭展眸子亮了亮,牽起她的手,「你宮廷禮儀,總共也就行了兩回。」

  李琢石淺淺笑了笑。

  「皇上走了,我才坐得上那把龍椅。我曾想,大霽這一把龍椅,必定是兵變才能成為我的。今天,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反而有一絲悵然。」說到這裡,蕭展撫撫腰腹上的傷口:「我終究不喜歡苦肉計。」

  「太子殿下是好勝的棋者,希望棋逢對手,可是皇上讓你一步棋,何嘗不是他的父愛。」

  蕭展搖頭,「他的遺詔上有我,也有慕錦。對我是寄予嚴格的執政期望,而對慕錦,則是寬容體諒。腰傷日日在提醒我,我還有一個對手。」

  李琢石問:「太子的意思是,不會放過兵部尚書和慕府?」

  「兵部尚書和慕府,我沒有興趣。我時常惦記的是蕭澹。」蕭展勾了一抹笑,卸下偽裝的溫和,這一記狡黠有了絲慕錦的味道。「皇上想讓慕錦當一個逍遙自在的平民,遺詔赦免的是幕府。慕錦名叫慕錦,可他不是慕府的人。他是蕭澹,他是四皇子,他是奪我太子之位的前太子。」蕭展細細端詳李琢石的表情,「我這些話,你是否不讚同?」

  「慕二公子成不了氣候,太子殿下何必屈尊,將他視為對手。」

  蕭展沒有回答,轉身拿起剛才那杯水。連他自己也不知,他對慕錦是單純的恨,或是恨其懦弱。

  李琢石心底暗嘆。蕭展是政客,親情又怎能束縛他?她問:「太子,你拿到大霽兵符了嗎?」

  「琢石,大霽國軍不會是羅剎軍的敵人。當年,羅剎將軍功高蓋主,皇上擔心他起兵宮變,才收了他的兵符。你是我的人,羅剎軍和大霽國軍同樣為我所用。」蕭展笑著摟住她,「你又何需擔心。」

  ——

  國不可一日無君。

  八月十六,蕭展登基稱帝,改年號為:清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1:24 PM

第七十九章

  皇城飄來一團飛騰的烏雲,猶如蒼天黑了臉,向人間擲下一道沉重的影子。

  影子落在了御書房。

  「皇上。」清流欲言又止:「剛才,皇太后派人來問,問……」問的事,皇上肯定不高興。

  蕭展從奏摺裡抬眼:「問什麼?」

  清流咬咬牙,豁出去了,「問的是皇上納妃一事。」

  為了李琢石父親的那一支兵馬,蕭展唯有迎娶李琢石。如今,不聽話的羅剎軍成了皇太后的憂患。群臣之中有先皇的心腹,蕭展該是拉攏各方勢力的時候。

  納妃也是結盟。

  皇太后給蕭展物色了幾個大臣的女兒。她當妃子時,對皇城後宮頗有怨言。輪到自己的兒子登上帝位,她只想為兒子謀取最大的利益。

  聽到「納妃」二字,蕭展稍稍沉了臉色:「朕即位沒幾天,就要沉溺女色了嗎?」

  「臣知罪。」知罪又如何,清流不過一名小小太監。皇太后傳話,他不敢不傳。

  此事既是皇太后掛心,自然不會只托一名太監傳話。

  第二日,蕭展前去皇太后寢宮請安。

  皇太后直截了當地問:「皇上,這皇后之位,你作何打算?」

  蕭展淺淺地笑:「朕只有一名妃子。待完成了登基儀式,朕就籌備封后大典,立琢石為后。」

  皇太后抿了抿唇,又皺起眉:「你已經當皇上了,跟太子那時是不一樣的。後宮立的不僅是女色,其中也有群臣的派系。皇上成了一國之君,難道就忘了哀家從小教導你的話?」

  「朕若是忘了,就坐不上這帝位。」蕭展眼尾斂起,像是飛天燕收起了羽翼。「琢石陪朕這麼些年,吃了不少苦。朕不能忘恩負義,拋棄髮妻。」

  「知你有義。可也要挑選貴妃、嬪妃。李琢石從小被當男兒教養,不懂宮廷禮節,哪有國母的姿態。」皇太后頓了頓,沒有等到兒子的回答,她湧出一陣驚疑,追問道:「皇上莫不是……對那名女子上了心?」

  蕭展失笑,「太后多慮了。」

  「那是為何?」

  「當年,羅剎將軍交了兵符,毅然辭官,從此不為朝廷所用,私下訓練自己的兵馬。先皇念及和將軍的舊情,不予追究。」

  羅剎將軍戰功赫赫。先皇收回兵符,其實是要將兵符一分為二,自己和羅剎將軍各執一半。既可維持二人友誼,又可提防羅剎將軍謀權篡位。

  羅剎將軍脾氣倔,不等先皇解釋就走了。先皇只好另立將軍,將另一半兵符給了那位大將軍。

  先皇已離去,皇族的半邊兵符,落到了新帝的手裡。蕭展笑了笑:「太后,朕想將羅剎軍收編為大霽國軍。」

  「原來皇上未雨綢繆。」皇太后跟著笑了,「也是,羅剎將軍性子執拗,若不是先皇仁慈,早將他趕盡殺絕。待羅剎軍收為己用,就算李琢石不滿皇帝納妃,她無權無勢,皇上不必在乎她的怨言。」

  蕭展斂眉,皇太后所言亦是他想的。但如此直白講出來,他又隱約覺得哪裡不對。

  他少有如此心緒煩亂的時候。

  ——

  宮中在籌備登基儀式。

  李琢石覺得自己與這座皇宮的隔閡越來越長。她向皇太后請安。清晰可見,皇太后的眉角、眼角、嘴角吊了幾掛不耐。

  在東宮,蕭展免了她的一切禮儀。當上皇妃,不如以前自在了。是太子妃時,哪怕蕭展的門客見她不順眼,念及她背後的羅剎將軍,也給幾分薄面。如今蕭展政權、兵權在握,她就成了山野妃子。

  蕭展數次微笑和她說,登基儀式過後,就是封后大典。然而,她從不仰羨「皇后」這一稱呼。統籌西宮?她何德何能。

  蕭展才登基,御書房就放了幾卷待嫁姑娘的畫像。無一不是家世顯赫的傾國美人。一國之君須得雨露均霑,哪怕先皇再喜歡甄皇后,也仍將江山放在首位。

  貪圖帝君的真情,是李琢石給自己銬上的枷鎖。

  碧空萬里,雲卷雲舒。皇城交錯的宮簷,像極了一座鎮壓塔。

  李琢石的素裙迎風而起。她閉上眼,似乎聽見西北方響起了玉碎般的鳳鳴。

  鳳鳴?哪兒起的?才要細聽,旁邊傳來一聲:「琢石。」

  蕭展走來,越走越近,上彎的笑容跟著越淡。

  李琢石卸下了宮裝,只是隨便束了髮,黑絲迎風舞動在她的臉頰邊:「皇上。」其實,她更喜歡「太子殿下」這一稱呼。

  蕭展輕斥:「身為皇妃,這般模樣成何體統?」連一個宮女都比她精緻。

  「臣妾知罪。」她低眉。

  聽到這一句「臣妾」,他嘆了聲氣,揮退了太監和宮女,走上前撫起她的長髮,說:「朕不願別人見著你這麼散漫的樣子。」

  「皇上。」李琢石忽然說:「太后讓我勸勸你,多留意那些畫像上的姑娘們。」

  蕭展手指一頓,髮絲在他指尖滑過。「琢石,朕一諾千金。你將來就是大霽國的皇后娘娘。」

  「臣妾明白。」她笑了。

  他越來越不喜她這樣疏離的笑意,按住了她的一邊嘴角。

  她疑惑:「皇上?」

  他牽起她,哄她道:「別胡思亂想。你在朕心裡的地位,從來沒有變過。」

  她仍然笑,輕問:「是唯一嗎?」

  若是以往,蕭展可以面不改色回答一個字:是。然而觸及她冰涼的雙手,在一瞬間,他給不出肯定的答案。

  皇太后的訓誡停在他的心中。歷代獨寵後宮的君主,沒有一個是好結局。

  李琢石久久沒有等到回答,她不再追問,回頭再看西北方。

  遠方的鳳鳴更清晰了。

  這是西風在長嘯。

  ——

  寸奔去了一趟尚書府,回報說:「慕府門前的封條已經撤了。」

  「嗯。」慕錦靠在輪椅上,蒙了一張胭脂色的帕子,蒼白的臉上添了幾分豔色。

  這是徐阿蠻閒來無事繡給她自己的。昨日,二公子的帕子浸濕在藥水中,他就搶了她的,也不顧帕子繡的是姑娘家的小花朵。

  林意致半靠岩石曬日光,言不由衷地嘆道:「新帝即位,善心大發啊。」

  寸奔:「尚書大人說,赦免慕府是先皇的遺詔。只是,倘若尚書大人不能為新帝所用,恐怕尚書一職也坐不久了。」

  慕錦:「嗯。」

  「新帝向尚書大人承諾,不會遷怒尚書府。」寸奔遲疑了一下,「尚書大人還說,要論執政才能的話,新帝不輸先皇。」

  「嗯。」慕錦時不時應聲,表示知道了。

  寸奔:「二公子,新帝的赦免獨獨缺了你。」

  慕錦笑了:「蕭展記仇,我給他捅了這麼一個刀劍窟窿。他當然不會因為先皇的遺詔而既往不咎。」

  「新帝已下令追緝傷他的刺客。那刺客名字叫做蕭四。」雲層飄走,寸奔站立的角落現出了明媚的陽光,「二公子,我們成了朝廷欽犯。」

  「不,只是我。刺傷蕭展的是我,責任落到我一人身上,不失為一個好消息。」慕錦轉向林意致:「師傅。」

  林意致懶洋洋地睜開眼,「有你這個闖禍的徒弟,為師這幾日憔悴了許多。」

  慕錦:「跟著我危機四伏。師傅上了年紀,還是分頭行動更好。」

  「行,我先回上鼎城。」林意致坐起,一手搭在左膝:「你的心脈已經穩住了,之後的醫治須得藥谷才有草藥。留在這裡,確實沒有意義。」

  慕錦再問:「寸奔如何?跟師傅走,還是和我一道?」

  寸奔堅定地回答:「屬下誓死追隨二公子。」

  慕錦忽然轉頭。

  正在廚房做飯的徐阿蠻心底一陣發慌。

  這些男人就是這樣。有時關起門來竊竊私語。有時又高談闊論,她想不聽也難。四個人之中,二公子安排了林神醫和寸奔的去向,剩下的唯有她,她要往哪裡躲?

  才想著,二公子已經在喚人了,「你呢?」

  徐阿蠻假裝不知二公子是在喚她。

  寸奔走來:「徐姑娘。」

  躲不過了,她只好出去。她佯裝不知道在討論什麼,一臉迷茫。

  寸奔解釋說:「徐姑娘。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獨獨漏了二公子。二公子成了朝廷欽犯。留在他的身邊,或有性命之憂。徐姑娘作何打算?」

  徐阿蠻抿了抿唇。貼身侍衛都說了誓死追隨。她要是貪生怕死,二公子會氣得將她就地正法。她想了想,囁囁開口:「我任憑二公子差遣。」

  「過來。」慕錦向她的方向招了招手。

  她立即過去。明知他看不見,也堆起滿臉狗腿子的笑意。

  他問:「你這些年,除了當丫鬟,有沒有遇過其他大事?」

  「沒有了。」她一生最坎坷的日子,就是遇上了二公子。

  「你的生活乏善可陳,沒有驚天動地的經歷?」

  「嗯……」所以別讓她跟著送死。徐阿蠻眨巴著眼,滿心期待地看著他。如果二公子有良心的話,應該會放她離開的。她不及寸奔的武藝,跟著就是個累贅。

  然而,二公子從來沒有良心可言。「給你一個機會,做一次朝廷欽犯,值得你回味一生的了。」

  她就是當一輩子的小丫鬟,也不想當朝廷欽犯。她垂死掙扎:「二公子,我不懂武功,跑得慢,死得快。萬一……」

  「不會有萬一。」慕錦截斷了她的話:「有我在,別人傷不了你。」

  徐阿蠻:「……」瞎眼的二公子講出這句話,可信嗎?

  「就這麼定了。」慕錦又玩起了她給繫上的蝴蝶結,笑了笑:「寸奔,準備準備,我們要開始逃亡了。」

  自己這條小命還剩多少時日?徐阿蠻覺得不多了。她憂心忡忡,晚上躺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久。

  慕錦被擾得睡不了,「想什麼?」

  她回眼,真心誠意地問:「二公子,我們要是被抓到了……」她很怕死。

  「沒那麼容易被抓到。朝廷欽犯在逃的有幾百號人,好幾個逃十幾年了。」慕錦勾了笑,撈起她的腰:「你想去哪兒玩?」

  「沒有……」別人沒被抓到,不代表他也是。二公子是不是沒有明白朝廷欽犯的意思?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玩。

  「那路線就交給我了。」慕錦摩挲那一截細弱無骨的柳腰,起了興致,「我們很久沒做了……」

  徐阿蠻拍掉他的手。她可算明白了,難怪不肯放她走,原來逃亡中還惦記那檔子事。

  他又纏上來,「你能不能自己坐上來?」這下聲音不僅低,還轉成了沙啞。

  「二公子,你要好好休養。」她一句話噎住了他,「山下大嬸在議論你是殘廢呢。」

  慕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1:31 PM

第八十章

  慕錦走火入魔以後,失了力氣,提不起興趣。同時,林意致也有告誡,養傷期間切忌劇烈動作。

  除了牽牽小手,慕錦和徐阿蠻就只是字面上的共枕而眠。

  經林意致的調理,續上了筋脈,慕錦雖還走不得路,可那裡恢復得尤其迅速。

  剛剛跟徐阿蠻說的話,只是慕錦乍起的心念。哪知,立即就生龍活虎了。他冷靜地忍耐,好一會兒也憋不回去。於是他伏在她耳邊低喃:「沒辦法,時間太久了。」

  和她那回,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耳邊熱氣騰騰,二公子呼吸重了。徐阿蠻嘟噥:「我怎麼坐呀?我又不會。」從前她都是不出力的,眼一閉,手一攤,交給二公子就可以了。

  「不坐。你這麼笨,我怕給你坐壞了。」慕錦捉住她的手:「手給我就行了。」

  他這樣一說,徐阿蠻猛然想起,在二公子喜歡的風月話本中,她見過某些場面。她抬眼,見他憋得病態臉泛起紅潤,她擔心他憋出其他毛病。

  於是,她依了他。

  這一晚,徐阿蠻才真正細看那把斧頭。鬼使神差的,她忽然問:「二公子,你劈過那兩個新美人嗎?」說到底,這兩人她多少還是介意。

  慕錦一時沒想起她口中的兩個新美人是誰,「……嗯?誰?」

  她清了清嗓,說:「就是那兩個沒來得及做號牌的。」

  慕錦這才明白,說的是兩個女暗衛。她倆正在京郊保護小六幾個。他招兩人進花苑,本就不是用來侍寢的。

  事實上,自從和蘇家小姐成親那一晚,他進了徐阿蠻的房,就沒再找過其他女人了。

  「沒有。」慕錦摸到旁邊的帕子,拭去徐阿蠻手上的東西,抱起她的腰,鄭重許下承諾:「以後都不會再有了。」

  徐阿蠻雙手搭上他的肩。她不敢問,為什麼以後都不會再有了。

  在大霽國,像二公子這般長相出眾,家世富豪的公子哥,多是妻妾成群。從常理來說,二公子這句話是不可信的,就像他嘴上要殺她,殺了一百遍,她也安然無恙。

  可是……她好像又將他的話當真了。二公子這句承諾,宛如一棵種子鑽進她的心底,落地生根。

  二公子現在是朝廷欽犯,尊貴的身份跟著煙消雲散了。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跌落凡塵是有些可惜,但如此一來,他跟她就不再是雲泥之別。

  思及此,徐阿蠻又有些竊喜的。她也弄不清,自己是想當朝廷欽犯,或是不想。

  都怪二公子,把莫名其妙的毛病傳染給了她。

  ——

  第二天,林意致離開了,說要去靈鹿山見一見林季同。

  他走之後,寸奔開始為接下來的日子做準備,順便給慕錦換了一張更加輕巧的輪椅。

  初初,徐阿蠻提心吊膽。跟了二公子就是一條不歸路。

  過了幾天,見慕錦和寸奔悠然自得,她慢慢放下了心。她將衣物和繡盒收拾好,只等二公子一聲命令,立即亡命天涯。

  這日,慕錦醒得很早。他摟住身邊的小女人,埋在她的髮間。

  這是無論什麼香囊都無法媲美的幽然女人香。

  他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頸間,她癢癢的,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窗外落下的仍然是淺淡月光。她打了一個哈欠,「二公子好早呀。」

  「今日皇上出殯。」慕錦說得又輕又緩,似是含在唇邊的字句。

  徐阿蠻一下子清醒過來,連忙抱住他,拍拍他的背。

  他喜歡她無言的溫柔,「我們今天出去走走,到京城送送他。」

  秋風起,她貪戀他的懷抱。「二公子,我都聽你的。」

  慕錦笑了笑,想將這小小的女人揉到心裡去。「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一個秘密,只有先皇、神官以及我知道。」

  橫豎她已經知道了二公子的許多秘密,多一個少一個,她也還是朝廷欽犯,沒差了。

  「先皇的陵墓在另一座山。那是他自遷都以來,就開始為自己建造的陵宮。那裡現在只葬了一個人。」

  徐阿蠻猜出了什麼:「難道是二公子的……」

  「嗯,是我娘親。」慕錦說:「先皇的棺木下葬以後,神官會布下陣法,封鎖陵墓。從此以後,無人能夠進出。和先皇同墓而眠的,只有我娘親。其他的妃子,甚至現在的太后,都無法同葬在那座陵宮。先皇葬禮完畢,這事就不是秘密了。」至於皇太后會如何動怒,早不在先皇的考慮之內了。

  徐阿蠻問:「二公子是何時知道此事的?」

  「在我那日往西埠關出發之前。我當時覺得荒謬。皇上不過在御花園摔了一跤,卻像是大限將至似的,講起了陵墓。我回想起來,覺得先皇的死不是無跡可循。」

  徐阿蠻瞪大了眼。

  「他累了,想下去陪我娘親。皇族的命運便是如此,國大於家。先皇將江山社稷惦記在心,凡是威脅到他帝位的,他統統可以割捨,包括感情。」慕錦說:「我離宮之時,曾問我娘親,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娘親笑了笑,拒絕了。她那時雖然病了,可是,走出皇宮,至少能在臨終前享受一段自由的時光。她正是明白,先皇是一個真正的大政治家。她給予體諒,所以,將自己的全屍留在了皇宮。她雖體諒,卻又不願我步入先皇的後塵,於是送我離宮。」

  徐阿蠻輕聲說:「二公子,我聽過你娘親的許多故事。甄皇后是一個好皇后、好母親,應該也是一個好妻子。」

  慕錦低頭蹭了蹭她的鼻尖,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問:「你想當皇后嗎?」

  徐阿蠻搖頭,兩人額頭磨蹭了幾下。她如實回答:「我不奢望大富大貴,只想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嗯。」他親了親她,「我也覺得,一國之君天天在皇宮裡走來走去。太無聊了。」

  ——

  先皇駕崩,此為國殤。從京城到皇陵,送葬的隊列浩浩蕩蕩,由國師神官開路,和尚道士一路誦經。

  慕錦坐在酒館的二樓。

  出殯隊列這條街外的路上,那邊裡人山人海。這一條街則冷冷清清。

  徐阿蠻倚欄眺望。

  葬隊的盛勢越來越近,她說:「二公子。」

  「酒呢?」慕錦問。

  她將酒杯放到他的手中。

  慕錦執起酒杯,向遙遠的葬隊敬了一杯酒。

  飲盡這一杯酒,慕錦與先皇的最後一面就結束了。正如他所言,二人沒有深厚的父子之情。

  先皇偏袒慕錦,更多的是因為他是甄月山的兒子,而不是因為這是他自己的兒子。

  擁擠的街上,陸續可見拭淚的百姓。

  徐阿蠻輕輕拉住慕錦的衣袖。二公子說得沒錯,先皇真的是一位明君。

  輪椅留在了玉器店。這一路走來,慕錦出了不少汗。

  徐阿蠻發現他連掌心也沁出了汗,關切地問:「二公子,累了嗎?」

  「很久沒有走這麼長的路,腿腳跟不上。」

  她用帕子給他擦拭臉上密密的汗,問:「要不先去旁邊坐一坐?」

  慕錦問:「還有多遠?」

  寸奔剛才在前方為二人開路,折返回來:「二公子,街口有一群官兵在盤查。」

  按理說,葬禮隊列已經走了,官兵應該跟著一同離去,卻仍有盤查,寸奔說:「恐怕新帝已有猜到,二公子會來見先皇最後一面。」

  慕錦說:「附近都有圍觀的百姓,我眼睛看不見,走路又不方便,容易暴露。」

  這時,徐阿蠻見到了縮在街角的兩個乞丐。她才發現,這裡離她藏身的小屋不遠。「我知道一個安全的地方,是李姑娘的娘親住過的屋子。我在那裡躲了幾天,太子的人都沒有追過來。」

  慕錦側眼:「想不到,也有我依靠你的一天。」

  她笑:「我知道二公子上知天、下知地,可偶爾也有一些不知道的事呀。」

  他摸上她的臉,捏了捏,「你這張嘴,就是狗腿子的嘴。」

  ——

  徐阿蠻開了鎖,進了院子。她謹慎地關上了門,再落了鎖。

  她正要扶著慕錦走。

  慕錦卻沒有動,伸手攔住她。

  寸奔向前走了三步,擋在慕錦和徐阿蠻前面。

  徐阿蠻明白過來,趕緊縮在慕錦的身後。

  剛剛她留意了門鎖,鎖把的方向還是她離開時擺出的樣子,這說明沒有人開過這門鎖。寸奔過來拿衣服,說是翻牆進的。不過,他可以翻牆,其他習武者也可以。

  她後悔了,自己又讓二公子置身於危險之中。

  才這麼想著,門裡有暗器襲來。

  寸奔輕鬆地揮開了。

  暗器直直釘在了門板上,發出沉沉的「嘟」一聲。緊接著,又有幾枚暗器襲來。

  寸奔用劍柄一一擋開。

  慕錦拍了拍徐阿蠻的背:「別怕。」

  徐阿蠻感覺到他說話的氣息有所減輕。林神醫交代說,二公子在康復之前不可動武,否則剛續上的筋脈再斷就不好辦了。二公子才說她有了用處,這一刻她又成了累贅。她懊惱,咬了咬唇。

  慕錦察覺到了,輕聲哄道:「沒事。」

  話音才落,一柄長劍如風般捲向寸奔。

  他只用劍鞘與之過招。隨著一聲劍鳴響起,他看清了對方的長相,微訝:「李姑娘?」

  聞言,徐阿蠻抬起了頭,才見,李琢石一身男裝,戴了一個簡單的男式髮冠。她冷冽地看著寸奔。

  這邊三人都做了喬裝,李琢石認不出來。

  「李姑娘!」徐阿蠻驚喜喚道。

  李琢石轉眼:「你是?」

  徐阿蠻摘掉了臉上的大黑痣,再抹了抹臉上的假皺紋,走上前:「李姑娘,我是二十啊。」

  「二十姑娘?」李琢石收起了劍,「進去說。」

  徐阿蠻扶著慕錦走過去。

  寸奔退回屋子,掩上了木門。

  街外的喧鬧掩蓋了這裡的動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1:36 PM

第八十一章

  未來的皇后娘娘會在先皇葬禮這一隆重儀式上趁機逃跑了。

  李琢石自己也沒有想到。

  一切只是一個巧合,以及在那一巧合瞬間的念想。離宮的最佳時機,一年到頭也不會有兩次。若是為后,更是鎖在深宮。先皇的葬禮是難得的大好機會,皇城上下沉浸在先皇駕崩的哀思中,無人顧及她。

  這是她自己給自己尋找的理由。自蕭展登基以來,她用處不大了,眾人也不留意她。她在東宮不喜歡束縛,蕭展順了她的意,沒有安排宮女太監服侍。現在是皇妃,依然如此。

  他篤定,她離不開她。

  她蔑視他的這份篤定。

  李琢石深知,自己再不走,將來就要在這座深宮,和自己心愛的男人慢慢地將這一份感情耗盡,直至因愛生恨。這般結局不是她想要見到的。

  蕭展已經稱帝為王,李琢石不會沒臉沒皮地要求他不得納妃,不得另娶。

  她在他身邊這麼些年,經歷過芳心的暗許,也有過少女的失落。由始至終,他只有她一個女人,因此,她在東宮受再多的委屈,也可以想成這是因為他沒有情、沒有心。

  一旦他另娶新妃,她就再也無法忍受這一份委屈。她與其留在宮中和他反目成仇,不如相忘於江湖,給彼此留一份尚且平和的回憶。

  葬禮上多一個誦經的道士,沒有引起誰的注意。李琢石混進了葬禮隊列。

  她沒有計劃,出了宮不知道要去哪裡,於是來到了這間小屋。

  沒來得及細想今後的打算,就遇上了徐阿蠻等人。

  李琢石觀察,徐阿蠻從髮飾到衣裳,是中年人的模樣。

  可是,除了慕錦,其餘的人蕭展已經不追究了。徐阿蠻不至於還在逃亡。

  李琢石又看向旁邊的兩個男人。

  坐著的那一個,蓄著短短的鬍鬚,劍眉星眸,眼角有幾道深深的尾紋,但也遮不住俊俏的底子。

  剛剛和她交手的那一位,正抱劍倚在門前,衣服上佈滿補丁,眉毛和鬍鬚拉得老長,眉目看不真切。外表是中年男子,不過剛才喚她的那一句「李姑娘」,是清亮的年輕嗓子。

  李琢石將徐阿蠻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再度打量兩個男人,問:「二位是……」

  徐阿蠻正想說話。

  慕錦先開了口:「問別人的身份之前,不是應該先自我介紹?」

  李琢石沒有回答。這男人的聲音她想不起,這上揚的尾調,她卻記得清晰。

  慕錦向來不喜這個不男不女的李琢石,既然她不答話,他也懶得開口。

  僵在一旁的徐阿蠻嘗試打破屋裡的尷尬,說:「要不我去燒水?」

  「哪裡有水?」慕錦隨口問。

  徐阿蠻回答:「院子裡有一口水井。」

  慕錦向寸奔的方向轉了轉頭。

  寸奔立即會意:「徐姑娘,還是由我去打井水吧。」他轉身走了出去。

  一主一僕,主子高傲如孔雀。李琢石猜到這兩男人是誰了。蕭展受傷時,她聽朱文棟講,慕二公子氣急攻心,瘋魔了。她拉著徐阿蠻轉身要走。

  慕錦聽到二人的腳步聲,冷聲問:「去哪裡?」

  李琢石推徐阿蠻去房間,自己跟著進去,「砰」一聲關上了門。

  殘破的門扇搖搖欲墜。

  李琢石看一眼破門板,低問:「你怎麼沒有逃走?」

  徐阿蠻用手掌摀住了李琢石的嘴巴。二公子自從有了眼疾,聽力越來越敏銳。她擔心,被他知道她有出逃的念頭,免不了一頓懲罰。

  徐阿蠻這般反應,李琢石更加懷疑慕錦逼良為娼,她嘆了嘆氣:「你怎麼又遇上了他?」

  徐阿蠻小聲答:「說來話長。」可別讓二公子聽見她倆的對話。一個小丫鬟意圖逃跑,簡直是找死。

  李琢石再問:「你的嗓子好了?」

  徐阿蠻點點頭,「已經沒有問題了。」

  「那就好。」李琢石笑了笑。笑出聲之後,她撫撫自己的嘴角。原來自己許久沒有自然地微笑了。

  徐阿蠻跟著笑,露出一排皓齒,「李姑娘,你今天怎麼會在這裡呢?皇宮有大事,你不是應該在宮裡嗎?」

  「皇宮尊卑有倫,先皇的妃子都沒有資格送葬,哪輪得到我。」

  也是,越是富貴的大戶越是多規矩。徐阿蠻又問:「李姑娘在皇宮,日子過得舒服嗎?」

  「以前說不上好,但從今往後,可能會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李琢石的笑容變大了。

  「恭喜李姑娘。」

  「你呢?作何打算?」

  「我一個丫鬟哪有什麼打算呢?」

  「我和你很有緣分,幾次不期而遇。我可以跟你一同出城,遊遍大江南北,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徐阿蠻怔然。剛才,她以為李琢石只是出宮走走,之後就回宮做皇后,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現在聽起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不待她細問,房裡破爛的門板直接脫離了門框,裂成了脆弱的兩半,歪倒在牆邊。

  門外響起慕錦涼涼的調子:「我的人,我倒要看看你能把她帶到哪裡。」

  李琢石冷然,走出了房間,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桌旁的男人。

  蕭展被慕錦而傷,險些喪命,李琢石是心疼的。偶爾又覺得,蕭展權勢傾天,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慕錦這一劍,挫挫天之驕子的銳氣也好。

  然而,慕錦終究是蕭家人。李琢石面對皇室蕭家,增添了更多的不悅。「二十姑娘迫於無奈屈服你,我卻不會。我生平最看不慣你們這些流裡浪蕩的公子哥,仗著家世強佔民女,肆意欺辱。要是沒有了家中的金山銀山,恐怕連街上的乞丐也不如。」

  徐阿蠻膽戰心驚。二公子現在不宜動武,但李姑娘這番話,二公子恐怕是忍不住了。她連忙站出來,擋在了李琢石面前,低聲下氣的:「二公子,李姑娘是氣上頭了。她不是氣你,她呀,剛才在街上見到一個流裡浪蕩的公子哥,正欺負人,她遷怒你了。」

  「到我這裡來。」慕錦當然不信徐阿蠻的解釋。

  「是。」她立即過去,主動拉起了他的手,緩緩安撫。

  慕錦抬頭向李琢石,輕嘲:「我和她的事,哪輪得到你來開口。」

  李琢石拉住了徐阿蠻的另一隻手,火上澆油:「他如今是朝廷欽犯,二十姑娘犯不著跟他一起受苦受累。」

  慕錦臉都黑了,沒想到公然與他搶女人的,竟然是一個女人。他按耐住脾氣,緩緩向徐阿蠻說:「你自己告訴她,是不是自願跟著我的?」

  徐阿蠻連連點頭,「是啊。」

  李琢石冷笑:「慕二公子難道以為,用威脅恐嚇的手段強佔民女是一件風光的事?」

  慕錦抓緊徐阿蠻的手,扣得牢牢的,甚至抓疼了她。

  她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他鬆開了手,「傷著了?」

  「沒有,沒有。」徐阿蠻再度嘗試打破慕錦和李琢石之間詭異的氣流,「李姑娘,你誤會了,我是自願跟著二公子的。」

  「李姑娘,你誤會了,徐姑娘是自願跟著二公子的。」徐阿蠻說完之後,打了井水的寸奔跟著進來,重復了一遍。

  一人一句,空氣裡的僵凝被衝破了。

  李琢石剛才忍不住衝動,想起這是皇室蕭家的兄弟,她不由地升起一股怨氣。她嘴上針對慕錦,何嘗不是將對蕭展的怨恨,尋一個宣洩口。

  皇室蕭家男兒,皆是無情無心。

  慕錦一肚子氣:「寸奔,陪我到外面院子坐一坐。」頓了下,他面向徐阿蠻:「你去煮水。」

  不得不說,李琢石的話刺到了慕錦的心底。他不曾仔細回想,他和徐阿蠻的開始很不美好。他此時心儀她,將來也一定寵溺她,他幾乎刻意地遺忘了曾經的惡劣。

  慕錦身邊有寸奔。寸奔不會多言主子的是非。唯有李琢石這一外人,可以毫不客氣指著慕錦的鼻子。

  徐阿蠻進掩日樓,確實是因為被他強佔了。

  素來理直氣壯的慕錦,對此表示理虧。同時,他也慶幸徐阿蠻不是追究過去的性子。

  寸奔搬出那一張破椅子。

  慕錦坐下,一手扶在榆樹旁。伸手就要拉扯平安帕的蝴蝶結,想起今日外出,沒有遮帕子。

  原來,徐阿蠻躲在這兒時,有安排出城逃跑,只是被寸奔撞見,才計劃失敗了。她留在他的身邊,也是因為在他的恐嚇之下。「寸奔,假如你是一個姑娘,是否會喜歡我這樣的公子?」

  寸奔沉默了很久,無法接受這一個假設。「二公子,屬下不是一個姑娘。」

  「算了。」慕錦不問了。問了也沒用,若是姑娘家始終無法接受二公子,二公子也不會放人的。

  「二公子,水燒好了。天涼了,來一杯熱水吧。」笑盈盈的徐阿蠻出來了。

  慕錦向她伸手:「過來扶我。」

  寸奔識趣地退開了。

  徐阿蠻小跑過去,拉了慕錦起來,正要鬆手時被他握緊了。

  慕錦揉揉她的肩:「我一直欠你一聲道歉。若不是李琢石剛才幾句話,我幾乎忘了曾經的事。」

  徐阿蠻訝然。他是主,她是僕。她之前伺候的大小姐們,做錯事污衊她的不是沒有,也不見誰給她道過歉。當主子的瞧不起當奴僕的,她從來不敢奢望卑微的自己可以得到二公子的道歉。

  「徐小蠻,我向你道歉。」

  她呆了呆,不知作何回應,硬擠了一句:「我叫徐阿蠻。」不是徐小蠻。

  「不過。」慕錦又說:「你原不原諒也還是逃不掉的。威脅和恐嚇的確很不風光。可我要的是人,何須在乎風光不風光?」

  徐阿蠻:「……」這才是二公子會說的話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1:42 PM

第八十二章

  事到如今,坦白自己當初的惡意,也是道歉的誠意之一。慕錦說:「我那時是真的想殺你。」

  這一句話,寸奔也曾經說過。徐阿蠻覺得自己當初膽兒真肥,總以為二公子好騙,將他騙了又騙。「二公子的身世諱莫如深。你沒有真正殺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戲話裡有說,世間男女要是放不下前塵恩怨,多是落得淒慘的結局。」他不願橫在兩人之間的過去,成為一根棘刺。「你要是對曾經的事有怨言,盡管開口。我錯的,我就認,你錯的……」慕錦停了一下。橫豎都是認錯,認一個錯和認兩個錯也沒差,他接著說:「要是你錯的,這回也當是我錯了,一併跟你道歉。」

  要讓徐阿蠻從過往的記憶裡揪錯,她也數不來多少。骨折的傷早已經好了。反而是二公子落得殘廢的下場。她再落井下石,那就太絕情了。二公子是為了救她才向太子宣戰。恩怨是一筆糊塗賬,真要計較的話,過往欺負她的丫鬟、小姐,難不成還得一一回去報復嗎?徐阿蠻說:「二公子,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好好養病,早日康復。」

  「你果然是笨笨。」他二公子親自給人道歉,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好機會,她居然不懂得珍惜。他輕輕抱住了她,「你呀,笨笨。」

  ——

  李琢石見到了在榆樹下相擁的一對主僕。

  慕錦除了氣色較差,說話有些氣力不足,其他不像是走火入魔。他懷抱佳人,一臉舒心的樣子,著實礙眼。

  李琢石又回了屋。

  寸奔坐在缺了一隻腿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地喝水。

  椅子的確缺了一隻腿。坐與不坐又有何區別?李琢石站在一邊:「你知不知道,你家主子是朝廷欽犯。」

  寸奔抬了眼,應聲:「嗯。」

  他的假眉毛太長,她連他的眼珠子也看不清。「那你更應該清楚,只要你們還在大霽國土,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最終也會被抓回來。」

  寸奔繼續喝水。

  「和其他的朝廷欽犯不一樣,你們是皇上的眼中釘。文武百官,哪一個不想拿慕錦的項上人頭到皇上跟前邀功。」李琢石說:「我觀察了,慕錦就是把你當忠犬一樣奴役,他到處闖禍,爛攤子交給你收拾。以前他家境殷實,你的日子應該過得去。現在不一樣,每一座城都貼滿了他的通緝令。你跟著這樣的主子,只有死路一條。」

  寸奔不發一言,低了眼,垂了頭。

  「我計劃和二十姑娘一同遊歷。你要是想擺脫這個不中用的主子,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新身份。」李琢石勸說:「皇上的忠臣曾言,你是一個習武奇才,年紀輕輕,武功已經高深莫測,你要是脫離奴籍,在江湖上肯定可以闖一番名氣,犯不著伺候一個朝廷欽犯。」

  寸奔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仍然一聲不吭。

  李琢石見過這樣忠心耿耿的護衛,比如朱文棟。可是,朱文棟將蕭展奉為信仰,蕭展也回以尊重。上回在向陽城的船上,慕二公子講起這位奴僕,言語之中滿含蔑視,這樣的公子哥兒有什麼地方值得追隨。

  李琢石找了另一個破杯子,跟寸奔一起喝水。她一邊喝,一邊說:「二十姑娘已經將你們公子的底細告訴過我。」

  寸奔執杯的動作頓了下,才繼續。

  「慕二公子整日遊手好閒。」

  寸奔又抬眼。這些就是徐姑娘所講的二公子底細?

  李琢石說:「慕錦府上妻妾眾多,大多是強取豪奪,行徑猶如禽獸。」

  寸奔沉默。

  「京城人都知道,慕二公子的興趣就是美酒和佳人。多年縱情聲色,身子早垮了。否則,怎麼突然走火入魔了。」李琢石講得頭頭是道,「在你們面前,慕錦打腫臉充胖子,找大夫,進補藥,維持面子上的雄風。其實這些事,只有女人才知道他身子虛或不虛。」

  這一杯水,寸奔再也喝不下去了。他斟酌,是否要告訴李琢石,二公子和他的武功不相上下,如果他的可以稱之為高深莫測,那二公子也是登峰造極。她所講的話,隔著一層門板和院落的距離,根本瞞不住二公子的耳朵。

  寸奔這邊尚在考慮。

  那一邊,落滿灰塵的門板發出了痛苦的悲鳴。

  慕錦牽著徐阿蠻,一腳踹開了門。前一刻蒼白的臉色這時已經轉成濃鬱的墨黑,如一座深淵。失了光澤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向著李琢石。

  可憐的是,道二公子是非的徐阿蠻,耳力不及慕錦,沒聽到李琢石的話,自然對屋裡詭譎的氛圍感到莫名。

  寸奔咳了兩下,「徐姑娘,這鍋水喝完了,你再去煮一鍋吧。」

  「好的。」徐阿蠻拉拉慕錦的手,「我去廚房燒水,二公子你好好坐著。就坐著呀,好好休息。」她真怕他將這屋頂給掀了。

  慕錦先前發誓,不再追究往事。他可以對徐阿蠻寬容,換作李琢石,就沒那麼寬廣的胸懷了。

  待徐阿蠻的腳步聲進了廚房,他輕聲說:「我沒有不殺女人的原則。」

  李琢石回了一句:「慕二公子,敗在我劍下的二流子多的是。」

  無論是二公子或是李琢石,哪一方受傷,難過的都是夾在中間的徐阿蠻。寸奔出聲提醒:「二公子,徐姑娘正在燒水。」

  慕錦冷笑,「我有辦法讓蕭展的女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覺。」話音像一隻鉤子,釣上的是李琢石的一條命。

  正在這時,廚房傳來一聲「哐啷」響聲。

  慕錦瞬間斂起殺氣。

  徐阿蠻走了出來,訕訕地說:「鍋爛了……」

  他走向她,關心地問:「燙到了嗎?」

  徐阿蠻迎上前,主動握住他的手,「沒有,水還沒燒滾,鍋就爛了。」

  「別燒水了。」慕錦摸到她手上的水跡是溫的,放下了心,喚道:「寸奔。」

  「在。」

  「你去外面探探路。如果官兵已經走了,我們立即出去。」

  「是。」寸奔在李琢石面前展現了他高深莫測的輕功,眨眼間不見人了。

  ——

  徐阿蠻拉起慕錦到了院落,享受秋日的洗禮。

  慕錦舊怨難平,又添新怒。

  她小心翼翼地問:「二公子,你是在生李姑娘的氣嗎?」

  「沒。」他沒好氣地回答。

  「那……」那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徐阿蠻連忙認錯,「二公子我錯了,早知我就不帶你來這裡了。」她也沒有想到,二公子和李姑娘之間一下子就劍弩拔張了。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聽聽她跟李琢石說的那什麼話?說他縱情聲色,虛不受補。前幾日體諒她,在她用手之後,他就結束了。回想起來,他真是太仁慈了。這有什麼好體諒的,再體諒下去,她心底已經把他的雄風給熄滅了。

  「二公子,我被太子抓去,是李姑娘放我出來的。不然早就被太子給殺了。李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不是壞人,你和新帝有什麼恩怨,不至於遷怒於她吧。」

  「沒什麼,已經想到瞭解決的方法。你問一個別的問題,再問我生不生氣,我就真的生氣給你看。」

  於是,徐阿蠻問:「二公子,我們以後都要這樣到處躲藏了嗎?」

  就不能問些溫婉的問題?慕錦摟起她,反問:「你真的不想當皇后?」

  「不想啊。我覺得,一國之母要像李姑娘那樣大氣。」

  「她哪裡大氣。」不及他的小蠻一分。

  「二公子,我想到處走走,開開眼界。跟著你一起逃亡,也能長見識吧。」

  「如果你有機會當皇后,還是不想要嗎?」

  「不想啊。甄皇后那麼優秀的女人,也逃不過深宮高牆。我無才無能,平平安安過一生就很滿足了。」

  慕錦摸到她的臉頰,疼愛地親一口:「聽你的。小蠻一定平平安安。」

  ——

  寸奔回來,將城裡的情況回報:「二公子,城裡那些官兵盤查的是一個道士。」

  慕錦半靠在椅子上,「道士?」

  「是的,從送葬隊列逃走了一個道士。」寸奔向李琢石掃了一眼。

  「哦,你是否對這道士有眉目了?」

  「二公子,如果屬下沒有猜錯,應該是皇宮有人假扮成道士出逃。官兵正在全力追緝此人,連城門都封了。屬下沿路詢問,官兵講的都是道士,沒有提及朝廷欽犯。」

  李琢石聽到一半,皺起了眉。蕭展應該還在先皇新陵,怎麼這麼快就發現她不見了。

  「李姑娘。」慕錦笑得頗有深意:「剛才,你說我是朝廷欽犯,四面楚歌。原來你也是,真巧。」

  李琢石冷冷地甩了一個眼色:「我不在通緝令上。」

  慕錦說:「你是皇妃,私自出宮這個罪名雖比不上我刺殺太子威風,但你也聽到了,官兵盤查的是道士,而非我這俊雅絕倫的慕二公子。」

  徐阿蠻擔憂地看著李琢石:「李姑娘,是不是因為我的事,連累了你?」

  「不是。離開是我自己的決定,和任何人無關。李琢石說完進了房間。

  徐阿蠻跟了過去:「李姑娘,我們跟著二公子在逃亡。你也被追緝,要不跟我們一起走?多一個人,也多一個照顧。」

  「他——」李琢石才起了一個頭,忽地改變了稱呼。「皇上不會惦記我太久的。皇上之所以動怒,是因為我長期以來是被動的一方,今天給了他一個下馬威,他心有不甘。皇上很快就會迎娶新妃,入宮當妃子的,個個都是大美人。美女在懷,他自然想不起這一份不甘心了。到了那時,天高地闊任我行。」

  徐阿蠻:「李姑娘你可以跟我們走一段路程,等到你安全了,我們再道別。外面官兵那麼多,城門又被封鎖了,你一個人太冒險了。」

  李琢石猶豫。

  徐阿蠻笑了:「你別介意二公子。他呀,嘴巴不會說中聽的話。可他不是壞人,雖然以前對我做過壞事,不過,我對他也做過壞事,相互扯平了。他也饒了我一命。」

  兩個男人在門外,將兩個女人的談話聽了個明白。

  慕錦先是欣喜徐阿蠻對他的讚美之詞,接著,他捕捉到李琢石的話中透出的信息。

  李琢石逃跑,是因為蕭展迎娶新妃。

  新帝執政初期,和朝中大臣建立牢固的政治關係尤為重要。但是,事有輕重緩急,先皇葬禮未完,蕭展就鎖城追緝逃妃,是為了什麼?

  若慕錦沒有這次走火入魔,他不會想到某一個答案。

  因為他經歷過,情不知所起。

  慕錦笑:「風水輪流轉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1:51 PM

第八十三章

  徐阿蠻這邊和李琢石講完,正想該用什麼理由讓二公子帶上李琢石。

  才出來瞎編了幾句,二公子就同意了,表示理解:「哦,同是天涯淪落人,一起上路也無妨。」

  徐阿蠻雙眸一亮。說不定,走火入魔的治療正是剔除了二公子的佞邪,所以他越來越好說話了。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李琢石冷眼瞥向慕錦:「這只是二十姑娘的提議,我需要考慮考慮。」

  慕錦靠在門上,面向她,卻又沒將她放在眼裡。「李姑娘,我既是皇上的眼中釘,就不在乎給他多釘幾顆釘子。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我可以給小蠻一個面子,和你化干戈為玉帛。」

  徐阿蠻看他一眼。這面子可大了。

  慕錦:「你要是願意跟我們一起遊山玩水,我自是歡迎。當然,我也不強人所難,你如果拒絕,今日之事就當沒有發生過。我們沒有見過你,你也沒有見過我們。你慢慢考慮,我們還會在京城多待幾天。小蠻,回去了。」

  既然官兵追捕的不是朝廷欽犯,慕錦就大搖大擺往外走了。

  李琢石始終看不慣慕錦的傲氣。蕭展是太子時,也不如慕錦這般目中無人。

  慕錦這個性,倒是和羅剎將軍口中的年少先皇,十分相像。

  那,蕭展的溫潤又是像誰?

  李琢石連忙將思緒從蕭展的名字中抽離,說:「二十姑娘,逃命不是遊山玩水,還是要三思。」

  「謝謝李姑娘。」徐阿蠻笑笑:「我是二公子的貼身丫鬟,他是逃犯,我也只好跟著逃了。」

  「相比之下,我覺得慕錦的那位隨從更加可靠,你日後遇上什麼危險,記得跑到他的身邊。」李琢石可不認為,慕錦這樣的繡花枕頭,可以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嗯。」徐阿蠻同意李琢石的話,寸奔是一個完美的男人。二公子則缺點太多了。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嗎?」

  這句話本來徐阿蠻想問的,結果被搶先了。她回答:「二公子行刺太子,有我的一份責任。二公子是為了救我才走火入魔。他身子虛弱,一定要有人照顧著。」當然,如果二公子不是逃犯就最好了,畢竟她真的怕死。

  朱文棟當時送蕭展回來,說的是,慕錦圖謀帝位,趁皇上生病之時,在宮外圍場將太子一軍。

  朱文棟沒有提及徐阿蠻。

  李琢石擔心蕭展的傷勢,那時不曾細想朱文棟的話。如今她才想明白,蕭展挾持徐阿蠻,是為了逼慕錦。

  但……這豈不是證明,徐阿蠻在慕錦心中頗有地位?

  李琢石:「慕錦是為了你受傷?」

  「是啊。」雖然難以置信,但因為是寸奔所言,徐阿蠻就信了。

  一怒為紅顏,真是只有在民間長大的四皇子才會做的事。若是蕭展,怕是要將前因後果算計一遍。

  思及此,李琢石苦笑了一下。

  道了別,她看一眼慕錦和徐阿蠻相偕離去的背影,再抬頭看美不勝收的清空,心念一動,「稍等。」

  她喊出了這兩個字,又詞窮了一陣,才問:「你們有沒有辦法帶我一起出城?」

  慕錦停住了:「我既然邀請你加入我們,自然有一條後路。」

  「好。」李琢石改變了主意:「我跟你們一起走。」

  「寸奔,把你的長眉毛給她貼上。」慕錦拍了拍徐阿蠻,「你的大黑痣還在不在?」

  「在。」正在徐阿蠻的嘴角。

  慕錦問:「李姑娘穿的可是道士的衣服?」

  「不是。」李琢石離宮前就換了男裝,之後套上道士服。先前的那件道士服,已經被她埋在了土裡。

  慕錦:「換完裝,我們就離開。」

  ——

  先皇的葬禮浩浩蕩蕩。禁軍開路,旗仗、奏樂緊隨其後。

  歷代君王駕崩,新帝會從宮中挑選嬪妃一同陪葬。但先皇有令,不得再活埋妃子。於是,葬禮僅有皇太后隨行。

  從京城到山下,沿途有稻穗、玉米,一路黃裡透紅。這是豐收的秋日,也是先皇統治之下繁榮的大霽國。

  上了山,霧色繚繞,混沌的烏雲浮浮蕩蕩,突然下起了綿綿細雨。

  蕭展在表面上是一位孝子。比起那位不知流亡何方的四皇子,蕭展盡足了孝道。

  但他又是心不在焉的。

  今日早上,從宮中出發時,他鬼使神差地向前方跪地的和尚道士掃了幾眼。其中一個身影讓他頗為介意。正要細看,神官提醒他:「皇上,先皇該啟程了。」

  蕭展壓下了這一份驚疑。那人不會是李琢石,只是相似罷了。她該是好好地留待在宮中。

  想歸想,他吩咐朱文棟,回去查探李琢石的去向。

  朱文棟輕功回宮,又再輕功回來稟報:「皇上,皇妃不見人。」

  不見人?那就去找。蕭展差點向朱文棟說出這句,是耳邊的哀樂讓他回了神。

  若是在葬禮上捉拿那個道士,則是對先皇大大不敬。隨著老百姓越來越擁擠,這就是逃跑的大好時機。

  蕭展立即命令朱文棟,封鎖城門。

  朱文棟退下去安排了之後,很久沒有再回復。

  蕭展一直在等待朱文棟的出現。

  「皇上,小心地滑。」聽見清流這一聲提醒,蕭展才知道,原來下了雨。這雨,上了山沒多久就下了,他沒有察覺。

  這一場葬禮很是突如其來。突然上山了,突然下雨了,突然封棺了。蕭展猶如靈魂出了竅,聽著和尚的呢喃,他被不知誰請到了陵墓邊。或許是清流,或許是神官。

  蕭展回眼,哪裡都不見朱文棟。他仰望雨中的天空。

  李琢石走了也好,她個性剛烈,忍不了皇城的三宮六院。與其兩人反目成仇,不如……

  「就這麼去吧。」皇太后哽咽不已。

  對,就是這句話。「就這麼去吧。」蕭展重復了一遍,卻不是向著先皇的棺木。他低眼觀察腳下的山泥,聞不著雨後的芬芳,只見泥濘的窪地。

  下了山,雨就停了。蕭展無需再表現他的孝道,收起了偽善的笑意。

  沒有人知道皇上在氣什麼,連蕭展本人也不知道。

  從大局考慮,李琢石的離開其實是一個和平的結局。皇帝納妃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她一定責怪他始亂終棄,他也一定厭惡她打滾撒潑。

  她不告而別,反而是一種體貼。

  然而,他是一國之君,誰敢在一國之君的地盤不告而別?

  蕭展找遍了李琢石的所有房間,不見任何書信。

  薄情寡義的女人,連隻言片語也沒有給他留下。同樣,也沒有帶走什麼。

  蕭展和清流說:「她當我這座皇宮是客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清流一臉惶恐,跪下請罪。

  蕭展失笑:「平身。」

  清流起來了,卻不敢再看蕭展慍怒的龍顏。

  蕭展封鎖了李琢石離宮的消息,對外說她生病了。

  皇太后不見李琢石過去請安,勃然大怒,一狀告到了清順帝的跟前。

  蕭展溫和地解釋:「太后,皇妃身子抱恙,這幾日正在休息。」

  「皇上,先皇念及羅剎將軍的戰功,賜他『一世兵王』的名號。但他早已不為朝廷做事,養出來的女兒是一個山野丫頭。」皇太后諸多不滿:「以前,李琢石是太子妃,不給哀家請安,找藉口說要為皇上辦事,哀家就隨她了。如今她成了皇妃,每回過來還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皇上,西宮后位要三思啊。」

  「太后。」蕭展淡了笑意:「朕的后位早已許給了她。一諾千金,也曾是太后對朕的教誨。」

  皇太后極為不悅。

  蕭展懶得再理,去了御書房下棋。

  一盤又一盤的棋局,都是和局。正如他和李琢石。

  皇宮的藍天空蕩蕩的,空得高闊,也空得寂寥。蕭展招來朱文棟詢問,李琢石現在還有沒有用處。

  朱文棟如實回答:「皇上,她手上有羅剎令,可以調動羅剎將軍的兵馬。但她是女兒家,難道還能造反不成?」

  「逃跑也是造反。」蕭展這一句話含在嘴裡,低不可聞,僅有他自己聽見。

  「先皇的兵符已經傳給了皇上,就算羅剎將軍不滿女兒遭受冷落,可皇上有大霽的精銳國君,何以為懼?而且——」朱文棟頓住了。

  蕭展看著棋盤:「繼續說。」

  朱文棟:「而且,皇妃對皇上情深似海,就算她受了委屈,也不會起兵造反。」

  蕭展這時抬了眼,「難道朕對她用情不深?」

  朱文棟噎住了。皇上表面對李琢石溫柔和悅,這是因為皇上仍是太子時,沒有兵權。若要逼宮,唯有依靠先皇縱容的羅剎將軍培養起來的羅剎軍。一旦兵權在握,皇上又哪還看得上小小的羅剎軍。

  總而言之,李琢石已經沒有了用處。

  「朕以為朕表現得足夠深情了。」蕭展看著棋盤的白子,喃喃說:「原來還沒有騙到她嗎?」

  ——

  李琢石在竹林走了一遍,觀察這座山的山勢。從玉器店的暗道通往竹屋的小路,她記得明明白白。

  寸奔依然在準備出逃的路線。何時走,怎樣走,如何喬裝,如何矇混,下一座城的落腳處在哪,都沒有向她隱瞞。

  李琢石疑惑。這些大事小事,究竟是慕錦的授意,還是隨從替主子安排的計劃?

  寸奔避而不答。

  幾人中,徐阿蠻是一個聽令者,負責煮飯。

  村裡大嬸準時上山給徐阿蠻燒熱水。

  對此,徐阿蠻解釋說:「二公子不讓我碰涼水了。」

  李琢石譏嘲:「黃鼠狼拜年。真心疼你的話,哪會差遣你在廚房做事。」

  「因為二公子喜歡吃徐姑娘煮的飯菜。」寸奔從慕錦房中出來,回了這麼一句。

  慕錦正在房中泡藥浴。

  李琢石到了山上才知,慕錦的眼睛受了傷。憑他睥睨天下的氣勢,她哪裡猜得到這是一個瞎子。

  過了三天,李琢石才問:「你們就這麼相信我?覺得我不會將你們的藏身之處洩露給皇上?」

  慕錦愜意地曬太陽:「小蠻說你是個好人,我暫且相信。」小蠻小蠻,叫慣了也順口得很。

  「逃命的應該是我們三個。她只是一個弱女子,為何不送去安全的地方過平靜的日子?」

  慕錦哼道:「我的女人輪不到你來安排。」

  「我和你才是皇上的目標,何必牽扯無辜的人進來?」李琢石說:「她是一個局外人。」

  「她是我的女人,不是局外人。」

  李琢石和慕錦八字不合,說不了幾句,她就去竹林練劍了。

  慕錦向徐阿蠻伸出手,等到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握緊了:「你可別想跑,跑了我就打斷你的雙腿。我們一人一張輪椅,雙雙把家還。」

  「哦。」徐阿蠻敷衍應聲。這些威脅在她眼裡和紙老虎一樣。況且,她沒有想跑,畢竟放不下又瞎又癱的二公子。

  「跟著我的確比較凶險。」他親了她一口,「這是你的命。要怪,就怪上天讓你遇見了我。」

  「是,一切都是上天的錯。」她懶得和他計較。

  他笑著把她拉到了懷裡。

  李琢石收起劍,進來見到院中男女相握的手。

  蕭展牽過她無數次,卻不曾十指交纏。

  徐阿蠻是一個拖累成朝廷欽犯的小丫鬟,不過,總有幾個瞬間,李琢石很是羨慕徐阿蠻。

  慕錦時常揉捏她的小臉蛋,又粗魯地為她添衣保暖,再對她的廚藝讚不絕口。

  就這麼不經意想起了蕭展,李琢石執劍的手緊了緊:「慕公子是不是想策反我起兵,造反皇上?若是如此,你恐怕要失望。」

  「李姑娘多慮了。我沒有造反的計劃。」慕錦狡黠一笑:「你只管逃跑就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2:00 PM

第八十四章

  離京日子定了。出行方式,幾人有些異議。

  慕錦要從城門離京,而且一路要坐馬車直至目的地。

  李琢石則建議走靈鹿山皇陵暗道,避開官兵的盤查。

  慕錦直接一句:「我走不動。」

  李琢石冷眼掃過去。她也費解,一個坐輪椅的男人怎敢膽大當逃犯。

  寸奔解釋:「李姑娘,皇陵機關重重,比起城門的盤查,陣法陷阱更加凶險。而且,二公子不宜翻山越嶺。」

  李琢石看一眼蒙眼睛坐輪椅的慕錦。和這樣的當盟友,唯有走城門了。

  第二天,四人到了玉器店。

  玉器店老闆姓董,是慕府老劉管家的私交。他是生意人,經常出入城門,他說:「前幾日守在城門的是皇宮禁軍。昨日,禁軍才走。我和西城門的官兵有交情,你們可以從那裡出城。」

  慕錦和寸奔沉著自若。

  徐阿蠻先是有些擔憂,但見二公子笑意盈然,她也放下了心。

  侷促的反而是李琢石。蕭展撤了禁軍,那是不再追緝她了?

  慕錦說:「新帝登基大典在即,皇宮上下忙成一團,正是我們離京的時機。」

  先皇葬禮,蕭展可以分心。但事關自己,蕭展就顧不上別人了。

  李琢石一邊希望蕭展忙得顧不上她,一邊埋怨他坐擁江山,過於絕情。這一生要花許久的時間才能走出這一個男人的情思。

  董老闆和四人一同出城。寸奔駕著董老闆的馬車,剩餘三人在另一輛馬車上。

  到了城門。

  守城官兵見到了玉器店的字號,走上前跟董老闆寒暄:「出城呀,董老闆。」

  「是啊。」董老闆掀起了馬車簾。

  寸奔遞了官文。

  守城官兵呵呵一笑,看過之後,望了一眼馬車:「董老闆,不好意思,最近宮裡走了人,查得很嚴啊。」

  「明白,明白。」董老闆下了馬車,笑問:「宮裡還能走人?」

  「是啊。上頭交代了,嚴查。」守城官兵向馬車張望。

  董老闆上前,往守城官兵衣袋裡塞了銀兩。

  守城官兵嘿嘿一笑。

  這是董老闆出入的老規矩,二人心照不宣了。

  守城官兵看向後面那輛馬車,「聽說,這個比朝廷欽犯的罪都重,龍顏大怒。」

  董老闆走到那輛馬車旁,「這是我家小兒,最近身子不大好,犯了病。」他掀起了簾子。

  咳得厲害的是慕錦,露出一張泛白到幾近清透的臉。

  守城官兵盯著慕錦的臉:「董老闆,兒子病得這麼嚴重,還出城啊?」董老闆妻妾眾多,子女有十來個,守城官兵記不住到底幾個兒子幾個女兒。

  「沒辦法,大夫說可能會傳染,先送他到城外別院。」董老闆又指了指,「旁邊照顧的兩個都是他的小妾。」

  一人嘴角有一顆大黑痣,很是顯老。另一個年輕一點,垂著頭,面色蠟黃。

  守城官兵拿出了李琢石的畫像,仔細地比對。「走吧。」

  馬車出了西城門,走了好一段路,徐阿蠻才問:「就這麼放行了?我以為當逃犯一定是東躲西藏的。」沒想到還能坐馬車。

  「城門官兵大多收商人的好處,運氣好,還能遇上見銀子就放行的。不過,巡捕就不好騙了,將來可能還會遇上朝廷侍衛、賞金獵人。」慕錦看一眼李琢石,「皇上現在心思不在我這邊,我也算僥幸了一回。」

  李琢石在京城沒有朋友,除了羅剎將軍的府邸,她無處可去。蕭展猜到她可能喬裝成百姓,卻不知她和慕錦湊到了一起。

  李琢石抬眼:「我們不是去西北嗎?」

  慕錦說:「我們先去江州。」

  ——

  既是江州,徐阿蠻不免想到了小九。

  莫非,二公子落腳的地方是小九那裡?小九已經成親,和二公子早斷了關係。徐阿蠻不怎麼介意。

  哪知,二公子躲藏的地方,不在杏花巷子,而是江州聞名的千里飄香。

  江州盛產名酒,這名字聽起來,徐阿蠻初初以為是酒館。到了之後,花香撲鼻,門口站幾個嬌柔的美姑娘,笑如黃鶯,玲瓏有致。

  這千里飄的,是女人香。

  李琢石當下臉就黑了:「我早說過,慕二公子好酒好色,已經是朝廷欽犯了,還要上青樓尋樂子。」

  寸奔似乎聞不見花香,面上依然是冷峻的護衛。「徐姑娘,李姑娘,我們要在這裡住幾天。」

  這句話若是由二公子說,徐阿蠻肯定要生氣。但是寸奔講起來,卻十分正直,彷彿這裡只是一間普通的客棧。

  寸奔解釋:「比起客棧,這裡更安全。」

  四人的食宿,安排在青樓的後院。

  趕了這麼一程路,慕錦睏乏,一到飄香就歇息了。

  寸奔如一株天山青松,點綴繁花錦簇的園子。

  青樓一位美姑娘送了午膳過來,放下盤子,嬌滴滴詢問:「二公子呢?」

  寸奔回:「休息了。」

  美姑娘看一眼徐阿蠻和李琢石。

  二人沒有卸妝,仍是易容的老氣模樣。

  美姑娘掩嘴一笑,「二公子——」尾音能從青樓門前花拉到後院的泥土裡。

  寸奔冷冷地說:「這裡沒你的事了。」

  「是。」美姑娘退下了。

  美姑娘話斷在半截,勾動了徐阿蠻的心。二公子過慣了聲色犬馬的日子,跟江州的青樓這麼熟,恐怕是光顧了不少次。不,不是不少次,是許多次。

  二公子本就是放蕩的人。她再腹誹也改變不了。

  李琢石被花香熏得頭疼,拉起徐阿蠻進房:「蕭家的男人,一個溫柔體貼,一個放蕩不羈,其實,骨子裡都是冷血的。我擔心,你跟著慕錦久了,討不到好處。」

  徐阿蠻眨眨眼:「我只是個丫鬟。」

  「你倆抱著那樣,你還是丫鬟啊。」慕錦真是白白佔了便宜。李琢石越想越火:「男人的心能安定多久,誰都不知道,連他自己也是。」好比,蕭展承諾給她的唯一、永遠,他應該有些真心,只在那一刻。

  徐阿蠻沒有問李琢石遇到了什麼矛盾,才瞞著皇上逃出宮。「李姑娘,你深愛皇上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李琢石怔了怔才回答:「深愛,心愛。」

  徐阿蠻問:「那你能不能講講,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是什麼樣子的?」

  「心上有他,想他、念他,事事以他為先,以他為重。愛到可以為他犧牲一切。」頓住之後,李琢石心底苦笑,再熾烈,結局也是一別兩寬。「徐姑娘,你對慕錦的感覺如何?」

  「我不知道。以前,有一個長工說喜歡我,對方喜歡,那我就禮貌地喜歡回去吧。不過,見到他,我沒覺得開心。有一回,他想拉我的手,我就跑了。之後就沒有男人再喜歡我了。」徐阿蠻說:「我本想逃到百隨,找一個寬闊男子嫁了。可二公子出了事,我又跑不掉,恐怕以後也還是和他一起的。」

  「慕錦難道沒有說過甜言蜜語哄你嗎?」蕭展再違心,該哄的,還是面不改色地說給李琢石聽。

  徐阿蠻搖了搖頭:「二公子哪會說好聽的話,不殺我就是大恩大德了。你說的想念,我有時也有。躲在小屋裡,晚上凍得醒了,就懷念二公子暖和的被窩。後來,二公子神志不清,我也為他憂心。」因為,驕縱狂妄的二公子,才像二公子。

  「慕錦沒有給你許諾未來嗎?」李琢石皺眉,怎慕錦和蕭展的表現截然不同?

  「二公子說,以後我是他的枕邊人。他又說,我只是貼身丫鬟。他的眼睛瞎了,走路又慢,他擔心以後娶不到妻子。我後來竊喜過,二公子娶不到妻子的話,是不是會娶我呢?」說到這裡,徐阿蠻捂嘴笑了笑:「每回這樣想,我就覺得自己臉皮好厚。」

  「他這樣的公子哥,也就傻姑娘才願意嫁。蘇家小姐嫁了,落得淒慘下場。」

  「蘇家小姐放火燒樓,二公子才把她休了。二公子再娶妻的話,我就是被逐出府也好過見著二公子的親事。但我應該祝福他的人生的。」徐阿蠻轉向李琢石:「李姑娘,你明白嗎?」

  「嗯。」李琢石同樣祝福蕭展,有一座和睦的三宮六院。

  「山上只有男人,我不好將女兒家的心事告訴他們,我只看過戲話,裡邊的公子和二公子也不一樣。」

  李琢石問:「徐姑娘想留在他身邊?」

  徐阿蠻答:「二公子讓我留,我就留了。我和李姑娘不一樣,我是下人。我沒有資格喜歡二公子的。二公子要是把他的喜歡分我一點點,我或許能留得久一些。」

  「慕錦一路上很照顧你。」李琢石又補了一句:「我說的是現在。」

  李琢石:「你是女兒家,出身卑微,怎麼也得是他先喜歡你,一天天的,當貼身丫鬟是什麼意思?」

  「有時候……二公子好像對我有點兒什麼。但他沒有明說,我可能想多了。其實,我很害怕。以後二公子病好了,又娶一個千金大小姐,我得多難過。我很害怕這一份難過,寧願自己沒有喜歡他。」徐阿蠻忽然嘆了一聲氣,沮喪地說:「我是不是也不自由了?」

  李琢石忽然笑了。她明白為什麼慕錦喜歡捏徐阿蠻的小臉蛋了,鼓腮時圓滾滾地可愛。「要說慕錦不在意你,又怎麼會為了救你向皇上宣戰?可若在意,又怎麼不承諾你的未來?」

  又是一陣花香飄散。李琢石捂捂鼻子:「總而言之,你先守住自己,再試探試探他。」

  徐阿蠻點頭。

  也是,現在是逃犯,說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了,可不能稀裡糊塗的就走完一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2:06 PM

第八十五章

  林意致給慕錦留了丹藥,說是增強功力。

  慕錦服完一粒,渾身有勁。藥效過了就睏乏嗜睡。

  連寸奔也擔心,「二公子,你為何恢復如此之慢?」

  慕錦也不知。

  慕錦醒了,伸手一撈,枕邊無人。回過神,他在枕頭下拿出那一道平安符,小心地揣進腰間。坐起後,聽見柔情滴水的呼喚:「二公子呀。」

  這甜膩膩的一聲,是他想念的聲音,卻不是他熟悉的語調。聽起來很是詭異。

  他向著聲音的方向皺起眉。這女人說話像是沾了蜜一樣,無事獻慇勤:「中邪了?」

  徐阿蠻:「……」真的,就算她偶爾覺得二公子有那麼一丁點的意思,都會在他的不解風情之下潰敗。

  青樓美姑娘嬌將「二公子」三個字喊到滴下水來。

  徐阿蠻學了一把,二公子毫不領情。她的滿腔柔水回潑成一盆冷水:「吃飯了,趁熱吃。」很不禮貌。

  但木訥生硬的一句話,才是慕錦心中的心上人。

  吃飯到一半,他問:「怎麼不說話了?」

  徐阿蠻托起腮,不冷不熱的:「沒什麼好說的呀。」

  慕錦說:「隨便說點什麼。」否則,聽到的都是房間以外嘈雜的庸脂俗粉。

  「哦。」她硬擠了個問題:「二公子,你這病一天治了一天,有沒有好轉呀?」

  「有,我坐輪椅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但你躺床上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呀。」徐阿蠻脫口而出。說完了,又想自抽嘴巴。二公子不會講中聽的話,其實她也是。

  慕錦:「……」這才是他的小蠻。之前那聲那嗲嗲的調子,抖得他直冒雞皮疙瘩。他解釋說:「我幼時習武,偷懶跳過了幾段心法。正好趁這段要廢不廢的時期,將這一段心法練回去。」

  「二公子,嗯……」字句藏在喉間,徐阿蠻有些猶豫。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不是你的性格。」

  「以後二公子病好了,就可以……」吐了吐字,最終還是憋了回去,徐阿蠻笑著說:「就可以當一個能跑能跳的朝廷欽犯了。」總不能直接問,能跑能跳之後還上青樓找姑娘嗎?這就已經不是試探,而是明示了。

  「……」慕錦繼續吃飯。

  徐阿蠻憋了一陣,又問:「二公子,我還有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心上。」

  「想問就問。」

  「你後悔行刺太子嗎?」

  「不。」

  她追問:「哪怕現在成了逃犯?」

  「嗯。」

  「為什麼呢?」要接近核心答案了。

  「後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寧願多花時間想想將來。再說了,刺或不刺,他也不會讓我好過,刺他一窟窿我舒坦得很。」慕錦回答:「而且你是我的人,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徐阿蠻:「……」算了,和二公子沒什麼好交流的,她今天放棄了。改日再和李姑娘商量,應該選什麼樣的問題適合醞釀男女氣氛。

  青樓的美姑娘像是計算好了時間一樣。這邊慕錦剛放下碗筷,她就過來敲門:「二公子呀。」

  「嗯。」慕錦應了一聲。

  徐阿蠻繃起了一張俏臉。怎麼,同樣一聲「二公子呀」,別人就不是中邪了?

  「我是阿蓮呀,方便讓我過來給你收拾房間嗎?」美姑娘的嬌軟是天生的,無論是稱呼還是句子,軟膩膩,像是一團甜糯米。

  「嗯。」慕錦還是應了一聲。

  徐阿蠻坐不住了,狠狠瞪慕錦一眼,將他的飯菜收走,生硬地說:「二公子,我先給你收拾碗筷。」

  「我——」慕錦正要說他也出去,卻聽見她腳步聲又重又急,不給他說話的時間,就走了。

  他想拉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徐阿蠻和糯米美人擦肩而過,她目不斜視,把碗筷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接著回了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

  這一道關門聲,像是回到了兩個新美人進花苑的那天。她起伏的情緒是如此相似,連賭氣的嘴臉都一模一樣。現在還不是二公子娶妻,光是看他和其他女子眉來眼去,她都燒得像是腹中有一團火向上沖。若是二公子真的成了親,她這一團火恐怕會從腹中燒到心底。

  從前,徐阿蠻親眼目睹二公子和掩日樓的其他女人調情。她很是慶幸,巴不得他永遠別來。

  不知何時起,她變得自私了。這樣一來,她更加不敢將感情放在二公子身上。她怕,以後連小六幾個,她也記恨在心。

  二公子喜好美人,未來還有很多年,或許有二十幾、有三十,徐阿蠻不想見到自己面目猙獰的樣子。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開門。」慕錦追來了。

  徐阿蠻雙手握拳,握到指甲刺進了掌心,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前去開門。「二公子,什麼事呀?」她盡量保持該有的禮貌。

  他摸門進來:「我睡醒了,你陪我說說話。」

  「哦。」

  慕錦側聽她的聲音,向她伸出手:「徐小蠻,扶我過去。」

  「我叫徐阿蠻。」她一肚子氣,不想給他好臉色。氣二公子的同時,也氣自己。二公子和寸奔是她身邊最熟悉的兩個男人,相比之下,寸奔完勝。她卻把自由給了二公子。

  豈有此理,氣死她了。

  慕錦挑眉:「說,你是不是又包子臉了?」

  「不是。」徐阿蠻氣呼呼的。

  慕錦上前一步,聽聲辨位,將她拽到身邊中。他的手沿著她的手臂向上走,到她的下巴一戳。小包子又漏氣了。「你是吃包子長大的是不是?說,又生什麼氣?」

  「沒有。我一個丫鬟,哪敢生二公子你的氣呢?」

  「你這口氣是丫鬟嗎?比我還像主子。別以為我現在看不見,就給我甩臉色。你這個不稱職的丫鬟。」

  「我在三小姐身邊當丫鬟的時候,三小姐經常讚我心靈手巧。」徐阿蠻不但甩臉色,還沖他齜牙咧嘴:「是你把我搶了去。」

  「你在她身邊說話也這麼沖嗎?」慕錦捏起她的臉,捨不得放,又揉了揉,「在我這裡,你才可以蹬鼻子上臉,翻身做主。給你這麼好的機會,也不懂得珍惜,鬧什麼脾氣。」

  「我哪裡翻身做主了?」還不是受他斷腿威脅。

  「你還沒翻呢,你都要騎到我頭上了。一天到晚鼓包子。」他托起她的下巴,「可惜,我看不見。一定鼓得跟隻小松鼠一樣。」每當見著她這樣,他的氣也就消了。

  她推開他的手,「你別捏了。」

  他又覆上去,「我的人就是給我捏的。」

  「寸奔也是你的人,你怎麼不捏寸奔去?」

  慕錦臉一黑:「你又發什麼脾氣?」

  她還是不吭聲。

  他摩挲著她的下巴:「是不是李琢石說了我的壞話?她最愛挑撥離間了。」

  「李姑娘才不是這樣的人。」

  「反了你。」慕錦拍了拍徐阿蠻的腰:「你是誰的人?幫一外人說話。」

  「李姑娘也不是外人。」

  「在我們之間,她就是外人。」

  誰和他「我們」,他還不如跟門外的美姑娘一起「我們」呢。

  阿蓮緩緩走過,腳步聲很輕,像一隻小心翼翼的貓。印在窗紙上的側影纖柔別致。

  慕錦正思考,懷中女人今日怎又凶起來了,凶得他都治不住。

  阿蓮在說話:「寸奔公子,碗筷我也收走了。」

  這一聲如鶯歌般的叫喚,驚醒了慕錦。

  徐阿蠻鬧脾氣也不多見。

  以前他如何威脅她,她就是氣悶嗆他幾聲。

  這麼直白的怒氣,僅有兩回。這兩回的情景之中,都有其他美人在場,也有幾聲嬌滴滴的「二公子」。

  慕錦心念一動。

  左心口上,經林意致調理,卻仍久久不散的一團鬱氣,忽然向外遊走。他又感覺到了真氣的騰衝,但不像當初走火入魔似的,遏制不住般膨脹。

  喉間湧起了腥甜,他嚥了嚥。

  筋脈的流動越來越急,像要撞破某一道屏障。

  慕錦連忙推開了懷中的徐阿蠻,緊接著,口中吐出了一股濃鬱的黑血,濺在地上,觸目驚心。

  「二公子!」徐阿蠻大驚失色,喊道:「寸奔快來啊!二公子又吐血了!」

  林神醫到山上以後,慕錦一直心平氣和,少有起伏。徐阿蠻也曾想,二公子天天泡藥浴、吃藥丹,為何還是有氣無力的。

  寸奔幾乎是瞬間闖進了房間,一手他扶住慕錦,「二公子。」

  地上的那灘黑血,顏色沒有上一回的厚重,濺起四周,連成一片。

  慕錦咳了兩下,再吐了兩口。

  黑血噴上了徐阿蠻的手上,她顧不上擦拭,哽咽道歉:「二公子,對不起,我不該惹你生氣。」

  明知道公子不宜動氣,她卻又憋不住怨怒,她確實不是稱職的貼身丫鬟。

  慕錦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吐了這幾口,他的功力真正回來了。

  林意致為他穩住了心脈,卻始終無法催發他的生機。林意致以為是草藥的問題。

  寸奔探向慕錦的脈象,「二公子,這……」他為慕錦傳渡真氣時,外力和內力之間始終相隔一道阻力,然而此時,彷彿月明風清,兩股內力相融,一同傾注到了慕錦的筋脈。

  慕錦笑了笑:「因禍得福了。」

  徐阿蠻掏出帕子,給他拭去嘴角的血跡,急切問:「二公子,你感覺怎麼樣?」

  慕錦抬眼,「好極了。」他拉起她的手,沾上了自己的血跡。「我總叫你笨笨,自己卻也剛剛才參透武功心法。」

  原來,他和他的小蠻早已兩情相悅。是他不識情字,繞了一圈大彎路。

  西北雅族的武功路子,因情成魔,亦因愛復生。死去的瘋魔族人,缺少的是兩情相悅這一劑良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2:15 PM

第八十六章

  慕錦回了房。

  寸奔再次為其運功渡氣,確定慕錦已無大礙。寸奔說:「恭喜二公子。」

  「我剛才想了許多。」慕錦忽然說:「就是到這時,我才真正明白我娘親的死和先皇生病的原因。」

  寸奔安靜。

  慕錦繼續說:「我娘親在御花園摔了一跤,落下了病根。宮中御醫說,她的身子已經調養過來了,但是心病無藥可治。先皇動怒過數回。」

  寸奔不常聽慕錦說起娘親。

  慕錦:「師父告訴我,我娘親是在深宮裡熬死的。從前在西埠關,她身子健康,怎麼折騰也活蹦亂跳的。進了皇宮就大不如前了。寸奔,你說熬死是一種什麼樣的死法?」

  「大約是心有念想,不捨也不得。」

  「師父回我四個字,情字傷人。我那時是不信的。現在細想,我娘親在深宮之中求一份先皇的憐愛,求而不得,自然傷心傷身。這一個情字,累了她的一生。」慕錦頓了一下,「先皇也在御花園摔了一跤。御醫說沒有外傷,養了一個多月,突然走了。他一生殺伐果斷。和我重逢以來,越是回憶我的娘親,越是衰老。情這一字,將一代帝王也給熬死了。」

  「二公子運氣好,沒有步上先皇和甄皇后的後塵。」寸奔比誰都清楚慕錦的性子。二公子有先皇的孤傲,也有甄皇后的貞仁,無情卻也有義。沒有江山社稷的責任,自由自在。

  「西北雅族的這門邪功,也沒那麼玄乎。秘笈上寫,無情無愛方能到達上乘。說白了,心病難治,練不練這門武功都一樣。我娘親不是習武之人,也並非走火入魔。她若是有兩情相悅,也不至於落得慘淡的結局。」慕錦轉頭向寸奔:「回信給師父。我身體無礙,讓他老人家別擔心了。」

  「是。」

  「對了,我的盲帕呢?」

  「二公子,你的眼睛?」

  「已經見到了光,但不清晰。還要些日子恢復。」慕錦笑:「正好練練關老的聽聲辨位。」

  寸奔了走出房間。

  徐阿蠻迎上去:「怎麼樣?二公子恢復了嗎?」

  寸奔答:「徐姑娘,二公子功力回來了,不過還有些虛弱。」

  「這邊能燉補品嗎?要不我上街買藥材和食材,給二公子補補身子。」

  「這些自有人安排。」都已經是女主子了。天氣漸冷,二公子以後會更加不捨得讓她下廚。

  「哦。」

  寸奔看一眼徐阿蠻的裙擺,「徐姑娘,你也去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吧。然後陪陪二公子,他大病初癒,要再歇息幾日。」

  「好呀。」徐阿蠻轉身,小跑而去。裙擺上點綴的血跡反而像一隻飛鳥。

  李琢石抱手靠在樹下。她習慣女扮男裝,剛進青樓,招了不少姑娘的眼。嗓子也有些偏沉。「這青樓,又是你們二公子的地盤?」

  「不是,是慕老爺一位友人的。」

  李琢石蹙眉,「慕老爺是京城第一富商,居然也逛江州的窯子?」無論是誰,對於逛窯子的男人,李琢石都比較介意。

  「慕老爺做生意,上至皇室,下至平民,都有結交。」自從接了四皇子這一燙手山芋,慕老爺就預到了會有紙包不住火的一天。三教九流的朋友,慕老爺尤其多。

  李琢石問:「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寸奔說:「過幾日。」

  ——

  慕錦靠在床頭,端一張清雋的側臉。

  徐阿蠻見到他仍蒙著紅帕子,多少有些失落。

  他轉向她,拍了拍床邊。

  她跟著坐下。

  有她在身邊,慕錦止不住笑意,拉起她的手。

  他若是早知,上回她生氣是因為他和董思靈調情,他會欣喜,更多的,也許是驕傲。沒有走到走火入魔的這一步,他不會明白,原來自己捨不得殺她、心癢癢見她,皆是因為喜歡。

  因此,他該有那麼些感激蕭展。

  二公子徑自笑得古怪。實在是,對徐阿蠻而言,越是溫柔的慕錦,她越覺詭異。她靜默不語。

  慕錦尋了一些平常話題,柔聲開口:「你家裡幾口人?」

  問得詭異,聲調更是沒有二公子的跋扈。她看他一眼,答:「我爹,我娘,還有我弟弟妹妹。我是長女。」

  「我們往西北走,會途經你的家鄉。」

  「真的呀?」徐阿蠻眼睛亮了,也泛起止不住的笑意。

  聽見她帶笑的聲音,他笑得更加溫柔。「但是,我們走到那裡的時候,皇上的登基大典已經結束了。蕭展心高氣傲,讓他耿耿於懷的人,我算一個。至於李琢石是不是另一個,我要賭一把。因此,我們此行不能冒險到你家中拜訪了。」

  「哦。」徐阿蠻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被澆滅了。

  「但是。」慕錦又說:「我們可以遠遠地看一看。另外,我會安排你家人的生活。我的金山銀山還在。」

  自從慕錦的通緝令貼上城牆,慕府就宣佈和慕錦斷了關係。這些都是明面上的,就連蕭展都不信。

  徐阿蠻抬頭,「二公子,要是皇上不放過我們?我們是不是這輩子就要一直逃了?」

  慕錦反問:「怕不怕?」

  「二公子不怕,我就不怕。畢竟皇上要抓的是你。」通緝令上只有二公子一人,她應該不算欽犯吧……

  「沒良心的。」說是這麼說,慕錦卻笑了。指尖跳上她的臉頰。這小臉蛋兒可比西埠關的豆腐更嫩滑。「蕭展坐上了龍椅,就不會輕易殺我。我死得痛快,他反而不痛快。」

  「為什麼這麼說?」

  「殺一個人太容易了,何況他是一國之君,要誰死就一句話的事。這過程沒有足夠的心理享受,滿足不了他。擊潰一個人的意志,才是漫長又有趣。我們是兄弟,同樣流有先皇的血液。換作是我,我也更喜歡折辱他的尊嚴。」

  徐阿蠻:「……」先皇骨子裡好像也不大尋常。

  「他是太子時,殺我是防我奪位。他既已稱帝,更想見到的是我有朝一日向他投降。」

  「二公子,你們的兄弟情很別致呢。」聽得她面無表情。

  「我討厭他,但也說不上恨。他放過了慕府,說明只將我視為對手。國君多的是整治商人的辦法。終究,慕府只是保了命。我爹深知其道理。」慕錦又說:「如果蕭展沒有如我所想,那麼在乎李琢石的話,他會是一個和先皇一樣出色的好君主。不過,我就是要賭。」

  「賭什麼?」

  賭他愛而不知,求而不得,擁萬里河山,享一世孤單。不過,慕錦沒有回答。「我們為什麼要在這個好日子說起他?」

  也是,「那就不說了。」

  「現在還生不生氣?」

  「二公子的那一口血,把我的怒氣也給吐出來了。」有什麼怨氣,等他痊癒了再發了。

  「不氣了?」

  「就是小事,沒什麼可氣的。」明知二公子這般性情,她還是跳了坑,她氣得更多是她自己了。

  慕錦咳了咳:「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麼?」

  徐阿蠻敷衍地回答:「氣二公子呀,氣你說我是不稱職的丫鬟。」

  他又氣又笑:「順序錯了,我說你是不稱職的丫鬟,是在你生氣之後。現在是問你一個生氣的原因。我吐了幾口血,把你的氣給噴出來了,以後你再生氣,我沒有血可吐,怎麼哄你?你是不是生氣到明年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二公子平時欺負我多了,我的委屈堆積成山,今天就爆發了。」二公子糾結這個氣不氣的問題做什麼,她都不計較了。

  「牙尖嘴利,避重就輕。」慕錦抱著她,才訓了這麼兩句,幽香撲鼻。「我們很久沒做了。現在什麼時辰?」

  「時辰不知道,大太陽還在就是了。」李姑娘所言極是,二公子浪蕩輕浮,並非良配。還不如多和寸奔說說話,看自己的一顆心,能不能撤離二公子這棵歪脖子樹。徐阿蠻好言相勸:「二公子,等你身子痊癒有力了,這裡就是青樓,多的是美姑娘。」

  「聽這口氣,又生氣了吧。」以前他怎麼就沒聽出來,她這一股酸醋味。

  「二公子好好歇息,我先走了。」她扶扶髮簪,就要起身。

  慕錦一把摟住,抱了個滿懷,「笨死了,你為什麼就這麼笨。」他說得明明白白,以後的枕邊人就是她,又哪還會找什麼美姑娘。「我是第二回到這青樓。」

  想來第一回得勁得很。「哦。」她是淡然處之的徐阿蠻。

  「青樓老闆是我爹的友人。我爹覺得若我遇事,可到此避難,才帶我過來見一見。」慕錦枕上她的肩,「我和這裡的姑娘沒有一點關係。」

  「那……」徐阿蠻嘟噥:「阿蓮叫你叫得那麼酥軟。」

  「她再酥也是一送飯的。」

  「你也應了啊。」她學著酥了一回,他就冷冷回她「中邪了」。

  「她給我幹活,我答應她一聲罷了。」他抬頭,清了清嗓子。關於男女之間的親暱細語,他總是不大自然:「以後,咳,就那,你……咳咳,替我答應她一聲。」

  「二公子,我可以給你收拾啊,煮飯啊。」

  「你別幹這些了,這裡有廚娘。」

  「貼身丫鬟不就幹這些麼。」總不能光床上幹活,下了床就當閒人吧。

  「你……笨死了。」腦子就不知道轉一個彎。叫是貼身丫鬟,可他這輩子就她一個貼身丫鬟,貼到他心尖上去了。「我讓你別幹就別幹。」

  「哦。」

  「等日後安定了,我上你家拜訪你爹娘,之後你就不是貼身丫鬟了。我去見蘇家老爺的那回,敷衍了事。」慕錦鄭重地說:「但見你爹娘,不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2:21 PM

第八十七章

  這已經是慕二公子講過最直白的一句話,盼著可以敲醒徐阿蠻的木頭腦袋。

  結果過了好半晌,也不見她有所回應。

  他正思考要再說什麼。

  徐阿蠻忽然說:「哎,李姑娘在叫我呢,二公子我先走了。」極為鎮定自若的一句話,彷彿他剛才那一句拜訪爹娘,就只是字面上的拜訪。

  慕錦的脾氣還沒發出來,徐阿蠻腳下跟抹了油一樣,溜了。

  慕錦:「……」氣死他了!

  李琢石當然沒有呼喚徐阿蠻,是徐阿蠻在那一刻強烈呼喚李琢石。

  徐阿蠻匆匆到了李琢石的門前,敲了敲門,雙手捂上臉頰,又熱又燙。她壓下聲音:「李姑娘,是我呀。」貓著身子跟做賊似的。

  李琢石正在窗邊,眺望皇宮的方向。「進來吧。」

  徐阿蠻推門進去,兩步併一步地走去,忽然又返回,關上了門。

  這般倉皇,李琢石疑惑地問:「怎麼了?」

  徐阿蠻看了一眼敞開的窗戶,前去探頭張望。

  四處無人。

  她才說:「李姑娘,剛剛二公子和我說了一番話。」她三言兩語地簡述了一遍,殷切地問:「李姑娘,你對情愛的見識比我多,你給我說說二公子話中的意思。」

  李琢石細細將慕錦的話在心底過了一遍。一個貴公子拜訪一個丫鬟的爹娘?「這……不就是提親嗎?」

  徐阿蠻瞪大眼,「真的是提親呀?」

  「話中的意思是這樣的。」李琢石不明白的是,提親也就兩個字,怎說得如此彎彎繞繞。

  徐阿蠻捂了捂嫣紅的臉頰:「我還以為是我想多了。」

  李琢石想起這一路,慕錦的態度看著高傲,卻又噓寒問暖。徐阿蠻在廚房稍稍碰了冷水,他都要拉起她的小手搓揉一番。而且,他極其喜愛捏揉徐阿蠻的臉頰。

  李琢石曾問:「臉蛋兒疼不疼?」

  那時,徐阿蠻笑說:「二公子看著捏得狠,其實我都不疼的。」

  李琢石總是在見到慕錦和徐阿蠻的畫面時,想起她和蕭展。她聽過許多蕭展講過的甜言蜜語、山盟海誓,卻從來不曾見過,蕭展有像慕錦對徐阿蠻那樣親密的舉動。

  眼前這一個含笑姑娘才是芳心初許的少女。

  李琢石說:「徐姑娘,你說我對情愛見識比你多。其實,真正獲得的感受,我比你淺薄許多。」

  「沒有,沒有。」徐阿蠻擺手,「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跑來問你的。而且,二公子要向我提親,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李琢石笑了,她都想捏捏這一小姑娘,「我見過多少千金大小姐,可若我是男子,我更願意和你這樣的姑娘攜手一生。我不瞭解慕錦。這幾日和他一同逃亡,覺得他是一個隨心所欲的男人。他喜歡誰都不奇怪,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我明白了,謝謝李姑娘。」

  「客氣什麼。」

  徐阿蠻又匆匆往外走,「二公子應該在等我的回答,我先走了。」她小跑出去了。

  途中險些和開門的寸奔撞到。

  寸奔連忙後退:「徐姑娘當心。」

  徐阿蠻拎著裙擺,怔怔看向他。

  這眼神不對勁。寸奔謹慎地再喚一聲:「徐姑娘?」

  她回神:「寸奔,我去陪陪二公子。」

  寸奔眉目清雋,沉靜寡言,從來不會做像二公子行刺太子這般衝動的事。這麼高雅的一株青松,她怎麼就瞎了眼吊到二公子那顆歪脖子了。心裡這麼想著,腳下到了慕錦的房間。

  慕錦冷起調子,「還回來幹什麼呀?」走了就別再回來。

  她立即道歉:「二公子,對不起,我又忘了,你生病了。」

  「你一天到晚有沒有記過我的事?」他剖白心跡的話,想必她一句也沒有記住。

  「李姑娘找我,肯定是急事嘛。」

  「我耳朵比你靈,我一句聲都沒聽見,你是聽見鬼叫了。」

  「二公子,我……我和李姑娘說完了。」徐阿蠻坐在床邊,「接下來的時間,我陪你聊。我們剛才是說到哪裡了?」

  慕錦賭氣:「不想說了。」

  徐阿蠻:「……」那她只能安靜地在這裡挨訓。

  慕錦忍了忍。忍一時心浮氣躁,退一步鬱鬱寡歡。忍什麼忍。他向她攤開了掌心。

  他還沒有說話,徐阿蠻已經自覺地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說:「我認了。」自己相中的姑娘,再笨他也認了。「以後不會再有青樓姑娘,就……」他握拳抵唇,模糊地說:「你就是……我的枕邊人。」後邊三個字幾近無聲。

  她卻忽然聽清了,愣在當場。

  慕錦回到貴公子的驕傲,「你明白了嗎?」

  「哦。」

  慕錦:「……」

  二人再度沉默,他又問,「你沒別的話要說了?」

  「哦,沒有。」徐阿蠻仍在震驚中。以前,二公子要殺她,她腦子轉得極快。謊話張嘴就來。這時二公子想將她收回唯一的枕邊人,她的腦子反而轉不動了,僵硬地只會「哦」。

  慕錦鬆開了她的手:「我要睡覺了,別煩我。」

  徐阿蠻:「哦。」

  他翻身閉上眼,想自抽一嘴巴。

  明明想的是,一定要她傾心於他。怎麼一時沒忍住?由他先說出了口。

  戲話中講,誰先愛上誰就是輸家。慕錦至今沒有認過輸,連和蕭展一戰也沒有,當了朝廷欽犯也沒有。唯獨在此時此刻,他在一個小丫頭面前輸了。

  ——

  晚上,徐阿蠻抱膝坐在浴桶之中。

  一會兒又要和二公子見面了,她該怎麼辦?

  她捧起熱水,拍向自己的臉頰。

  從前,徐阿蠻盼著二公子喜歡她,好讓她撿回一條命。等到他真的喜歡上了,她又感到迷茫。明知二公子不是好男人,卻又為他的心許而心喜。

  她撫摸到自己上揚的嘴角。該是欣喜的,四皇子喜歡她,幾乎可以和李姑娘一樣尊貴了。也是害怕的,不知他可以新鮮多久?一年?兩年?

  她需得到二公子更多的承諾才行。

  胡思亂想,直到熱水成了溫水,她才起身。

  和在山上竹屋一樣,徐阿蠻有自己的房間,但每晚還是跟二公子同床。

  下午一鬧,雙雙見面,多少有些尷尬。

  她若無其事地喚:「二公子。」還是從前小丫鬟般的語氣。

  慕錦蒙了平安帕,手指動了動,最終將帕子拉下,幾乎蓋到他的鼻尖。「嗯。」說完了,又清了清嗓子:「早些休息。」

  「嗯。」徐阿蠻仍然若無其事,爬上了床。

  香氣飄過慕錦的跟前。

  之前正是他吩咐青樓給徐阿蠻抬一桶熱水。他是不想管李琢石,但徐阿蠻說,李琢石也是奔波了一天一夜。慕錦勉為其難地為這顆將來的棋子,又叫人抬了一桶水。

  身邊的是出浴的小美人。

  徐阿蠻躺好了,看了慕錦一眼。換做以往,二公子會過來摟住她的腰,有時還會埋在她的肩上,偶爾再講一些不中聽的話,撓得她臉頰癢。

  這時等了許久,溫暖的胸膛沒有靠過來。

  慕錦用被子將她裹住,他自己換了另一床被子。

  同床異夢就是這樣吧,徐阿蠻扁了扁嘴。

  夜晚寒涼,有男人給她暖暖床,比她一人舒服多了。她的小腳縮了上來,整個人躲到了被窩。

  沒多久,她又聽到了二公子的咳嗽。

  咳了好幾下,慕錦低低地說:「今日之事有些唐突,你要是沒放在心上,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徐阿蠻睜眼看著被子上的大紅花。她張了張嘴,發現她的喉嚨也哽了一團棉花,她有樣學樣地咳兩聲:「哦。」

  他瞥她一眼,「你就回這麼一句話,你咳什麼咳?」

  「這不嗓子不舒服嗎?」徐阿蠻掀開了被子,探出了自己的上半臉。

  「哦。」他以牙還牙,也只回了一個字,蓋上被子準備睡覺。

  二人同床這麼久,這是最尷尬的一晚。燭火都將是感知了這雙男女的僵凝,跳躍的舞姿靜止,忽然熄滅了。

  只有明月穿過紙窗,端詳床上各裹一張被子的一男一女。

  徐阿蠻又把頭縮進了被窩。閉了眼一會兒,毫無睡意。

  寂靜的黑暗中,二公子的話尤其幽然:「你真的沒有什麼話要說?」

  「嗯……我不知道怎麼說。」她的聲音從被子裡悶悶地傳出。

  「哼,長這麼大都沒聽過那些話吧。」

  「也不是。」徐阿蠻又露了半張臉,「以前有個長工說要娶我的。」

  慕錦追問:「慕府的?」

  「不是。我以前當丫頭的時候。」她仔細回想,「高高壯壯的,笑起來有一口白牙,手臂上還能鼓起一隻小老鼠。」

  「印象深刻。」二公子又涼涼了。

  「第一回嘛。」但是長工的五官她記不得了。

  「這麼說,我的就不稀罕了?」

  「哪有啊,二公子這麼尊貴的人,還是頭一回呢。」她暗自竊笑。

  「但你的反應很冷淡。」

  「因為我是淡然處之的徐阿蠻呀。」說得挺驕傲的。

  這一句真是勾住了他的心,他伸出手,準確地捏上了他的臉:「我也是淡然處之的四皇子呀。」可惜,他說不出她那般俏皮的尾音。

  徐阿蠻笑了笑:「二公子呀,我就是想問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我呀?」反正一室漆黑,就讓她厚臉皮一回好了。

  慕錦又咳嗽了,咳了半天,咳不出答案。於是沉默不答。

  她斂起了笑意。剛才好不容易緩解的僵凝,又被二公子這幾聲給咳回去了。

  他的手仍然放在她的臉上。

  徐阿蠻面無表情地問,「二公子,你不是說,我這臉無一可取之處嗎?」

  「是啊。」

  他給了肯定的答案,然後立即感覺手下的小臉蛋鼓起來了。「我已經長得這麼好看,天天見自己就足夠了。對了,我還有寸奔,我想見真正的美人,見他一眼又不難,甚至可以命令寸奔一直站在我面前。」慕錦沒有說的是,在他和寸奔初識時,他的確就這樣欣賞過寸奔清秀乾淨的長相。

  徐阿蠻:「……」

  慕錦又說:「你跟著我,就是我的小美人。不比寸奔差。」

  徐阿蠻:「……」二公子將她和寸奔放在一起對比,真是抬舉她了。

  「你呢,給我忘掉什麼長工。一口白牙我也有,鼓著小老鼠的手臂你想見,就自己上來摸。」二公子的調調回來了,「總而言之,以後記著我就行了。」

  「二公子,你以後也不上青樓了?」

  「我有小美人了,還上什麼青樓。」

  「那小美人以後老了,醜了,起皺紋了,長黑斑了。青樓的美姑娘每年每年都是花容月貌。你也不去了?」

  慕錦這會兒聽出了她的意思,他的兩隻手伸過去,連同被子將她拽到自己的懷裡。「我又不是貪圖美貌的膚淺之輩。」

  「那二公子是貪圖什麼呀?」徐阿蠻可好奇了。

  「哼。」他喜歡她怒氣沖沖的包子臉,喜歡她貪生怕死的諂媚樣,也喜歡她捶打被子的鬱悶氣。活生生的姑娘,一言一語,一顰一笑,煞是迷人。可他不打算告訴她,免得她驕傲。他反問:「你呢?你貪圖什麼?」

  「我?」徐阿蠻不自覺地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掌心,好聲好氣地說:「我先說好呀,我可不貪圖二公子的財色。」

  「哦,別的呢?」

  「別的,也沒什麼好貪的呀。」實在是,比起寸奔,二公子太惡劣了。她也想不到二公子有什麼比寸奔好的優點。

  慕錦:「那你——」是了,他說了半天,都是講他對她如何。他這是被她套話了……他冷笑:「你要是對我沒有什麼,怎麼會見到我和其他女人就生氣。」

  「反正,我不貪圖二公子。」她從來不對他抱有奢望。要不是在豬肉鋪遇上了寸奔,她早已離開京城了。可見,她對二公子不是勢在必得。

  慕錦迅捷地從他的被窩滾進了她的。

  她回到了他溫暖的懷抱。

  他掐一把她的腰:「口是心非,表裡不一。」

  「才不是。就是……有的話,很好。沒的話也不強求。」

  合著就是,他付出的心沒有她給他的多。慕錦心有不甘。沒有佔到她的心間,那要佔到她的腿間。他不想再和她說話了,她生來就是氣他的。再說幾句,怕又要鬱結不散了。他直接翻身上去。

  徐阿蠻推了推他,「二公子,你大病初癒。要——」

  「要你。」慕錦斬釘截鐵。他力氣恢復了,得勁得很。

  戲話裡不是說,男子心儀姑娘,該是溫柔和悅。怎地二公子劈柴伐木的力氣比從前更加粗魯了。

  好在,她已經懂得其中奧妙。

  這才和他顛倒在床。

  二公子的喜歡呀,好像還不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2:30 PM

第八十八章

  二人自始至終,也沒有說出真正的喜歡。但是,也到了這時,才像是慕錦所言,關係不一樣了。

  他將話說在前頭:「我想的東西,一定要得到。你若是沒有和我一樣的心境,或者你的心意比我的心意少,那都是你的不幸。因為我不會放過你。」

  徐阿蠻斜斜地瞥他一眼。這和戲話裡追求姑娘的男人差太遠了。不過,跟著二公子逃亡,她說不上有多麼悲傷,就好像和他在一起,無論什麼身份,她都可以接受。甚至有時暗想,二公子眼睛失明,腿腳不便,反而貼近了和她的距離。

  第二日,徐阿蠻臉上漾著胭脂紅,嘴角揚著花兒笑。滿腔話語不知何處說,唯有找上了李琢石:「二公子承諾,以後只有我一個枕邊人,他將來還要上我家去提親。」

  李琢石跟著笑。她見識再廣,也是第一回見皇室子弟向奴僕提親。她情緒很是復雜,但肯定的是,她有為徐阿蠻欣慰。

  「嗯。」徐阿蠻低了低頭:「我知道,二公子沒什麼好的,但就是覺得開心。」

  「你開心就好。」李琢石看向窗外。離京之後,她回望皇宮的方向,總覺得那邊的天地籠了一層薄霧。「譬如那位皇上,權傾天下,不羈之才。當年還是太子時,他途經街道,俊美樣貌招來許多姑娘家的心。其中也有我。後來,我嫁給了他。外人見得光鮮,夫妻鶼鰈情深。然而,酸澀只有我明白。同樣的道理,可以感受慕二公子對你情意的,唯有你自己。」

  慕錦承諾得了一時,不一定可以履行一世。但見徐阿蠻滿面春風,李琢石不再說什麼。

  徐阿蠻點點頭:「我再想想,應該會明白我為什麼歡喜二公子的歡喜。」而且,一輩子很長,她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思考這一個問題。

  ——

  這一天下午,寸奔領了一位姑娘到青樓的後院。

  李琢石先見到了。姑娘長相很是嬌麗,和眉清目秀的寸奔一起,倒是般配。

  徐阿蠻從轉角過來,驚喜地喚了一聲:「小九。」

  小九在江州開了一間酒館,經營多日,少了些在慕府的柔弱,多了幾分俐落。「二十。」

  寸奔解釋說:「她不是二十姑娘了。」

  既然二十現在成了徐阿蠻,那麼,當上老闆娘的小九,自然報上了原名:周覓海。

  慕府裡,二人少有來往,離開之後,反而有了故人情懷。徐阿蠻和周覓海相互問了近況。

  末了,周覓海說:「先前,慕老爺託人給我送了書信,大致講了慕府的事。我今天有成就,也要多謝二公子那一車的金銀。這份恩情,我還是記著的。所以寸奔找我,我就跟過來了。」

  李琢石看向寸奔:「是什麼事?」

  寸奔說:「過兩天,我們會和周姑娘相公的友人一同前往百隨。」

  慕錦之前說逃往西北。西北曾是羅剎將軍的沙場,李琢石想去見見父親口中遼闊的邊疆,答應了慕錦。但,慕錦沒有告訴她,他們是過境百隨。

  寸奔繼續說:「周姑娘的相公是百隨人士,周姑娘酒館少不了她相公的經營。她相公和百隨商人來往密切,可將我們安排到途經江州的百隨商隊。我們喬裝成百隨人士,一同西行。」

  李琢石眉眼冷冽:「我爹曾與百隨大軍對戰數月。我是他的女兒,誓不進百隨。」

  休戰以後,先皇親自下令開通商貿之路,不過,將士後代銘記的是先輩的鮮血。

  寸奔:「李姑娘再考慮考慮。」

  四人吃完了晚飯。

  李琢石才說:「我思索了許久,仍是那句話,羅剎將軍的後代不可出走百隨。我生在大霽,死也只在大霽,絕不離開大霽國土。」

  慕錦慢條斯理地放下了筷子:「李姑娘,你可以繼續考慮。」

  之所以聚一桌吃飯,是為了細講出國計劃,否則,他也不愛和李琢石一起吃飯。

  慕錦:「我要提醒你,我們只能趁登基大典之前離開大霽。一旦天壇祭祀禮畢,朝廷就可以分心給我們了。」

  李琢石起身離座。

  慕錦:「當然了,李姑娘要想回宮,可以隨時走。我還是那句話,你要走的話,就當我們之間從不認識。」

  李琢石向外幾步。

  慕錦補了一句:「皇上許你殊榮,以你羅剎將軍女兒的身份,你回去了就可以享盡一生富貴,何必東躲西藏。於你而言,回宮是最好的選擇。」

  李琢石腳步頓了一下。

  慕錦:「先皇葬禮結束,全國各城已陸續挑選美人進宮選秀。李姑娘可要早些做決定。否則,後宮之首就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李琢石回了房。

  徐阿蠻拍了一下慕錦的肩。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拍了之後,她也愣了愣。

  慕錦側頭。他昨天告訴她,眼睛仍未恢復。這時像是看著她,盯緊的卻是她的頭飾。

  徐阿蠻收回手:「李姑娘是嚮往自由之人,你怎勸她回去?」

  慕錦不答,反問一句:「你拍我做什麼?」

  徐阿蠻無辜地抬頭望月光:「拍拍你怎麼了?你以前踩我肩膀,我都沒跟你算賬呢。」

  「……」一句話噎住了慕錦。

  寸奔識趣地起身:「二公子,屬下先行告退。」說完不待慕錦同意,他就走了。

  慕錦蹙眉,又鬆開:「你這力氣跟拍蚊子一樣。明天拿一把錘子。我傷你幾回,你捶我幾回。」

  「二公子,真的呀?」徐阿蠻一邊問,一邊再拍他的肩。

  「不給你做出補償,以後還不知道要被你說多少次。」慕錦抬起右肩給她:「既是我的錯,我自然認了。」

  「我就說說啊。」徐阿蠻說:「李姑娘和皇上的故事比較曲折。李姑娘很喜歡皇上,但是皇上有三宮六院,現在又要選秀了。李姑娘曾說,她離開了皇宮才叫過上夢寐以求的日子。」

  「哦。」比起李琢石的感受,慕錦更關心蕭展的。

  「李姑娘的爹爹和百隨大軍打過仗,她不想去百隨,我覺得情有可原。」徐阿蠻試探地問:「二公子,你有沒有辦法給李姑娘尋一個安身之所?」

  慕錦:「我是朝廷欽犯,我自己都往外跑了,我還給她找地方?」

  徐阿蠻又戳了戳他的肩,湊到他臉邊,鼓起包子臉,「二公子。」她溫香的呼吸撒在他的臉頰。

  慕錦:「……」

  「我想了想,你以前幹過的壞事,不如換一個方法給你抵消。」她嘟嘟噥噥。以前哪敢這麼說話,這時就是仗著他對她的心意。

  他很受用她的撒嬌:「說。」

  「第一,給李姑娘尋一個去處。」見他沒有發怒,徐阿蠻趁勝追擊:「第二三四五六,以後再想。」

  才短短一天,她就恃寵而驕了。慕錦不緊不慢地說:「你這是爬到我頭上當主子了。」

  「哦,你要繼續當主子也可以,我就是小丫鬟嘛。」

  「你為什麼覺得我能給她找去處?有這地方我自己不住,跑來跑去嫌死得不夠快。」

  「可是,你看,你刺殺曾經的太子,一直沒有被抓到呀。你在山上還大搖大擺地下山呢。到這青樓,天天曬太陽賞月光,逍遙極了。」徐阿蠻蹭蹭他,施展小美人計:「二公子,你肯定有辦法的吧。」

  蹭得他心猿意馬:「一會回房給我蹭。」

  「哦。」她不敢蹭了。

  慕錦將她摟過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在你心中無所不能。」

  「二公子怎麼想高興,就怎麼想了。」無所不能的是寸奔吧,逃亡路線是他一人在安排。二公子都不管事的。

  「沖著你這一份景仰,我唯有給李琢石一個落腳處了。」

  「好呀。」徐阿蠻笑彎了眼。

  懷中佳人像是嬌豔的花骨朵兒。慕錦輕問:「經這一事,對我有沒有什麼更濃烈的情意?」

  徐阿蠻淡然:「沒有呀,還是那樣,可有可無吧。」是否可有可無,尚待細思,但嘴上肯定不給二公子驕傲的底氣。

  「那就強取豪奪了。你又逃不掉,我懶得跟你計較。」慕錦低頭尋到她的唇,親上去:「就喜歡你不情不願,卻又劫數難逃的樣子。」

  徐阿蠻:「……」

  ——

  敢和蕭展叫板的,恐怕只有慕錦了。

  李琢石見寸奔有條不紊的計劃,答應了一同前往西埠關。她又說:「我只留在大霽。到了西埠關,我們就分道揚鑣。」

  寸奔低頭查看地圖:「二公子會另尋一處地方,李姑娘安定之後,我們就各奔東西。」

  分道揚鑣和各奔東西,亦是一個意思。李琢石同意了。

  寸奔在地圖上圈了幾個點。他又在安排西埠關的出境路線。

  李琢石眯起眼。其中一個點,似乎是邊疆駐軍?「我一直好奇,為什麼慕錦膽敢和一國之君作對。你們是不是有別的計劃?」

  「李姑娘多慮了。」寸奔抬頭看她一眼:「人各有志。二公子從來沒有一統天下的念頭。」

  「也是,從來都是皇上以為四皇子想要與他奪權。」李琢石呼了一口氣:「都是他以為。」要不是她親眼目睹慕錦的散漫,她亦懷疑,這是慕錦故意隱藏勢力的一種偽裝。

  「皇上的才華,定會讓大霽繁榮昌盛。」寸奔實話實說。

  「我以為,你們和皇上是敵人。」

  「是敵人,但也要承認,新皇更適合當一個皇帝。」這也是二公子不起兵造反的原因之一。帝位不僅是個人恩怨,而是事關天下福祉。

  寸奔蓋上了地圖:「李姑娘,你收拾收拾東西。我們一會兒要去周姑娘的酒館,從那裡混進商隊,前往西埠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1-13 02:35 PM

第八十九章

  江州城中,門口四個大紅燈籠高高掛著,豎有一高桿,桿上立旗:九館。

  「九」是小九的九。

  一行人早上到了酒館。

  周覓海將幾人領至偏廳,說:「二公子,你就在這候著。商隊都是中午過來。不過,視情況有時也會前後相差兩刻鐘。」

  「嗯,多謝了。」慕錦難得道一聲謝。

  周覓海笑了:「二公子客氣了。」

  徐阿蠻的眼睛在慕錦和周覓海之間溜了兩圈,接著定在窗外飄揚的旗子上。

  周覓海順著看了旗子一眼:「對了,二公子,我這兒釀的酒,可是一品香。我盛幾壺過來,給你在路上解解饞。」

  「謝謝了。」慕錦話不多,說的都是客氣話。

  徐阿蠻伺候了他那麼久,沒聽過他一句謝意。她跟著周覓海到了酒窖。

  前天,周覓海沒有找到和徐阿蠻獨處的機會,這時她才問起:「你和二公子,事要成了?」

  徐阿蠻搖頭:「還沒成。」就是嘴上說成了,提親的事也是要以後安定了才能成。

  「我離開花苑的時候,二公子就獨寵你一人。如今,我已經成家立業了,陪在二公子身邊的還是你。」周覓海走向裡邊的酒壇子,「你呀,是二公子身邊受寵時間最長的人了。」

  酒壇口飄出濃辣的酒香。

  徐阿蠻問:「你對二公子還有餘情嗎?」

  「如果恩情也算情的話,那是有的。男女之間的嘛……我已經有相公了。」周覓海抬起酒壇到桌上:「你也見到了我相公,很高峻的男子,十分疼我。我能將酒館開起來,多虧了二公子。但要經營下去,就是我相公的功勞了。」

  「嗯。」徐阿蠻笑了笑:「上回你給小六捎了信,小六把你和你相公的事,跟我們說了。」

  周覓海一邊舀酒,一邊回憶:「給你們捎信時,我剛新婚。離開慕府,回到江州,我就開了酒館。可一個姑娘家做生意,總要被欺負。我偶然碰見了他。我相公曾在百隨經商,知道很多生意上的竅門,我請他給幫忙。一來二去,我們就相中了。」

  「他不計較你的過去,又願意助二公子離開,可見是一個心胸寬闊之人。」話雖如此,這位周相公也避開了和二公子的見面。

  周覓海:「我和他講過自己和二公子的事。百隨男子不大介意伴侶的過去,和大霽民風不一樣。」

  徐阿蠻點了點頭,「嗯。」

  「來,這是一壺。」周覓海聞聞壺口,「希望二公子滿意。」

  除了『翌日方歇』,其餘美酒二公子都喜愛。

  周覓海又問:「對了,你跟著二公子去了百隨,小六她們怎麼辦?」

  「跟著二公子比較凶險,小六幾個回慕府了。」徐阿蠻咬下唇,悄悄地說:「有件事,我想問一問你。」

  「說呀。」周覓海笑起來:「酒窖就你和我,有話大膽講。」

  徐阿蠻還是輕聲:「你從前和其他姑娘吵架,是因為喜歡二公子嗎?」

  周覓海搖酒的動作頓了頓,她也壓低了聲音:「我有那麼一段時間,喜歡過二公子。」

  徐阿蠻淡然:「二公子他有什麼值得姑娘家傾心的。」

  周覓海眉眼彎彎:「是了,你以前在掩日樓對二公子避之不及,不知道二公子多受歡迎吧。」

  徐阿蠻以前巴不得別人將他二公子搶了去。

  「拿我來說,要不是二公子將我接進慕府,我這條命早就沒了。」周覓海說:「我家就住在江州杏花巷,我還是遠近聞名的酒館西施。可是,被江州惡霸給相中了,他害死了我爹娘,還想將我搶去做妾。他糟蹋過好多姑娘,被逼死在他家,更無處申冤了。我當然不從,他在大街上把我扇了幾掌。是二公子救下了我。後來,我上縣衙告狀,得罪了惡霸一家。我待在這裡也遭罪,就跟著二公子回了慕府。」

  說完這一段,周覓海又浮出了笑意:「二公子長得玉樹臨風,對我又有救命之恩,說沒有心動過,那是假的。」

  說話間,又盛滿了一壺酒。

  徐阿蠻蓋上了壺蓋。「我也不知道,我和二公子的事將來能不能成。要成了,又能不能成一輩子。雖然他說,以後就我一個了,但他……」

  「我明白。」周覓海經歷過慕錦,當然知曉女兒家的心思。「二公子尤其喜愛收留命苦的姑娘,你擔心他將來見異思遷。但二公子從來沒有給過我們承諾,他只是給我們一個安定的生活。我想,二公子的那一聲承諾,不是對誰都講得出口的。」

  徐阿蠻:「這兩天我一直在想,沒覺得他有多好。」

  周覓海:「他不愛我們,但別的該關照的,也都關照了。在慕府時,覺得他喜怒無常,經常嚇得我們膽戰心驚,但我後來想了想,二公子很少真正傷害我們。十五是青樓女子,在青樓差點被恩客鞭打至死,她求二公子救命,外邊的男人都譏笑二公子,說滿大街是他的連襟。十五何嘗不難過,但二公子也沒理會風言風語,給十五贖了身。後來二公子動怒,是因為十五給二公子下套。」

  徐阿蠻嘆聲:「我遭罪,也是因為犯了他的大忌。」

  周覓海:「二公子不是真正的大好人,做善事,講好話,大約是不能了。但他也不是大惡人,像江州惡霸那樣,逼良為娼的事,二公子也不會做。」

  「你這麼一說,我想明白了。」李琢石對慕錦不大瞭解,曾經的花苑姑娘,才真正點醒了徐阿蠻。

  周覓海:「我進府的時候,二公子說過,只要我的心沒有變壞,他就保我後半生吃穿不愁。我想,二公子招進來的姑娘,一定都不是壞心腸的。」

  「這幾壺酒啊。」周覓海蓋上了酒壇子口:「祝你和二公子百年好合。」

  ——

  宮中一切井然有序。

  新帝日理萬機,日子和從前沒有什麼不一樣。

  要說不同的,就是他成了皇帝反而獨自入眠。但這是因為女子不可夜宿龍床,而非因為李琢石的離開。

  至於蕭展睡夢中有沒有呼喚誰的名字,只有清流知道。

  清流從不作聲。

  蕭展也不詢問。

  真的,日子和從前沒有什麼不一樣。最多就是天灰了,雲薄了,風也淡了。宮簷外一片秋意。

  秋意,免不了蕭瑟。

  一片毒已經解了。明明登基沒有多久,蕭展的太子時期,似乎已經是上一世的事情。

  他極少想起李琢石。除了朱文棟偶爾回報:「皇上,沒有找到皇妃。」

  「嗯。」蕭展大多只是應一聲,低頭翻奏摺。連帶的,他忙得沒時間回想和慕錦的恩怨。

  朱文棟偶爾回報:「皇上,沒有慕錦的蹤影。」

  「嗯。」蕭展不覺得失落,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一個窮途末路的人,還能造反翻天不成。

  蕭展年少的夢就是天子之位,心願達成了,想像中的欣喜若狂沒有發生。或是因為,他早知自己一定稱帝為王,於是十分平淡。尋常日子罷了。

  有一日,蕭展給皇太后請安。

  皇太后問,皇妃何時才能過來請安,是病得不行了?還是藉故推脫宮中禮儀。

  這時,蕭展才像想起了李琢石,笑:「太后,琢石纏綿病榻。朕也有些時日沒見到了,待朕今晚前去探望。」

  皇太后心中盼著,李琢石最好一輩子都在病榻上過了。請不請安是其次的,她只是不想李琢石好過而已。

  蕭展走了。皇太后招來清流,問:「皇上可曾仔細翻閱送去的姑娘畫像?」

  「回太后。」清流恭敬地回答:「皇上說,待登基大典結束再做商議。」

  這像是蕭展的妥協。於是,皇太后欣慰一笑:「皇上既是有意,哀家就放心了。」

  這天晚上,蕭展真的去了李琢石的寢宮。

  冷冷清清的一座宮殿。在東宮時,給她安排的那間房比這裡更加溫暖。

  蕭展忽然問:「清流,皇妃生病有多久了?」

  清流答:「回皇上,皇妃是在先皇出殯那日抱恙休息。」

  蕭展看著緊閉的房門:「是,睡得不起了,才沒有出來迎接朕。」他推開了門,裡面空空蕩蕩。他看著垂下的床幔:「讓她繼續歇息吧。」

  「是。」清流回了一聲。

  蕭展轉身走下台階,又回望了一眼。他記得,在熟悉的場景裡,她曾問他:「太子殿下,昨晚一直喃喃細語,可是做了什麼夢?」

  然而,蕭展毫無印象。哪怕她說他唸到誰的名字,他也不記得自己曾經夢見過誰。

  就是從那時起,他覺得李琢石的小問題越來越多。他不耐煩女兒家的小心思。他不喜歡豪邁的女子,同時也不喜歡細膩的女子。她似乎一下子同時擁有了兩種個性,皆是他不喜的。

  蕭展收回了視線,走出了殿外。

  出了幾步,他說:「給皇妃安排幾個宮女和太監。沒人陪她說話,這裡太冷清了。」

  「是。」清流聽令,沒有多嘴。

  前幾日,朱文棟直來直去地問:「皇妃不是逃走了?怎麼是生病了?」

  因這一句話,皇上對其避而不見。清流看在眼中,關於皇妃的一切,皇上說什麼便是什麼,離宮也好,抱恙也罷。

  總而言之,皇上見不到人。

  幾天以後,朱文棟有急事稟報。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蕭展才允了。

  「皇上,臣知罪。」朱文棟見到新帝,立即跪下。

  蕭展瞥他一眼:「平身。」

  「謝皇上。」朱文棟起身,卻也像清流一樣,躬了半截身子。

  「什麼事?」蕭展這幾日不想見朱文棟。自從皇上出殯那日開始。朱文棟就沒有給蕭展帶來一個好消息,一個都沒有。蕭展懶得見。

  朱文棟說:「皇上,有慕錦的消息了。」

  蕭展抬眸。比起聽到慕錦的行蹤,他更想聽另一個。但哪裡也不見她。「他在哪兒?」

  朱文棟:「據西埠關城軍回報,慕錦入了西埠關。」

  「西埠關是甄皇后的家鄉,他去那裡也不稀奇。」

  朱文棟低了頭,眉頭緊皺。他以為,皇上會在意慕錦的去向,可聽這平淡的口氣,像是對慕錦失了興趣。「皇上,是否要派刺客前去追殺?」

  「追殺則不必,追捕確實必要的。」蕭展靠在椅背。

  「是。」

  「他走火入魔一事如何了?」

  「城軍回報,慕錦的眼睛蒙有一張帕子,確有眼疾,有時也坐輪椅代步。」

  「派人將他帶回來。」蕭展笑了:「朕想問問他,當朝廷欽犯是什麼滋味兒?」

  「是。」朱文棟轉身要走。

  蕭展喚住了:「朱文棟。」

  「臣在。」

  「別把慕錦殺死了。朕近來對什麼事都缺乏興致,忽然盼著這一樂趣。待登基大典結束,朕要好好款待他。」

  「臣領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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