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緋炎 -【伊塔之柱】《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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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14 09:34 PM

第五十八章 行動中止與神秘的襲擊

  張天謬緊皺著眉頭穿過迴廊,他的副手從後面追了上來。「隊長,情況基本瞭解得差不多了,阿蓋爾爵士應該沒弄錯,帶走目標的人確是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公主。」

  他一邊跟上前者的步伐,一邊繼續說道:「目標是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進入大陸聯賽的,好像是艾爾帕欣的工作人員搞錯了他的編號牌。對方是卡普卡出身的見習煉金術士,這與我們瞭解的情況基本一致。」

  張天謬停下腳步,將手插進兜裡,摸索著掏出一支菸來叼在嘴上,劃燃火柴——火光映亮他英俊乾淨的臉膛,微微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他吐出煙霧,才回過頭說:「所以我們又跟丟目標了。」

  副手聞言不由叫起撞天冤:「隊長,這也不怪我們不是嗎!我們比命令規定的時間還提前了不少,可那些傢伙呢?堂堂一個騎士團連一個小孩都攔不住,別說攔住了,連拖延時間也沒作到啊。」

  張天謬看看他。「我又不是來聽你發牢騷的。」

  副手則聳聳肩,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模樣。「事實如此,你不愛聽,那我也沒辦法。」

  「少貧嘴,說點有用的——」

  後者對此不以為意,只道:「好吧,我們的人先前問過了那些矮人——對方可能目標帶去了艾文奎因,去見另一個拜恩之戰的精靈英雄——庫魯芬-諾維利。隊長你知道對方是艾文奎因精靈一族最傑出的煉金術大師,我聽那老矮人的意思,布麗安公主似乎對那個少年很看重。」

  「那麼你覺得呢?」張天謬反問。

  「我覺得可信度很高,畢竟布麗安公主和目標在此之前沒有任何接觸,她沒理由忽然出手帶走目標。」

  張天謬卻搖了搖頭,淡淡地答道:「你錯了。」

  「我錯了?」

  「我敢斷定,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是早有預謀的」

  「什麼?」

  「我查過,這位公主殿下當天的行程並沒有大陸聯賽,而她是臨時改變決定的,幾乎在比賽開始之前才抵達賽場。而比賽結束之後,她也是直接找上目標中間沒有多餘的舉動,因此阿蓋爾爵士才會慢她一步,由此可見她的目的是非常明確的——「

  「等一下隊長,我覺得這沒道理。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是拜恩之戰的英雄,精靈公主,貨真價實的原住民。她在這之前不可能有機會和目標接觸的,又怎麼可能提前知曉目標會出現在大陸聯賽賽場上?」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張天謬低下頭,將手遮在面前吸了一口,菸頭暗紅光點在雲霧之中明暗不定。

  他長吐一口氣,才說道:「據我所知,在布麗安公主前往艾爾帕欣競技場之前,先後接見了三批人,按時間順序依次往前,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人員,科爾曼親王的信使,和兩個神秘人。」

  「這三批人裡面肯定有問題,其中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人員嫌疑最小,科爾曼親王的信使其次,而嫌疑最大的無疑是最後那兩個神秘人。」

  副手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隊長,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張天謬也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副手。「你是傻的?自然是銀風騎士團的人告訴我的——」

  「什麼,」副手聞言有些惱火。「他們怎麼沒告訴我?」

  張天謬看了看他,淡淡地答道:「你不問,他們自然不會告訴你。」

  副手張了張嘴,忽然覺得這話好有道理,他竟然無言以對。不過一般人怎麼會懷疑到布麗安公主頭上去,一個著名的原住民,一個不過是才進入這個世界的新人,兩者之間看來幾乎必然沒有聯繫。

  他這才問道:「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你也是特備隊的一員,不是干吃飯的,那我問你——如果是你,你打算怎麼辦?」

  「我們先跟著布麗安公主試試看?我聽說過目標身邊還有其他人,一頭獅人,一個帕帕拉爾人,這樣一個組合應當挺顯眼的?」副手試探著問道。

  張天謬像看弱智一樣看著他。「跟著艾文奎因精靈?你以為你比拂曉之衛更厲害?」

  副手不由語結,拂曉之衛乃是艾文奎因精靈廷的禁衛,精靈生命悠長,在漫長的生命週期中經由劍聖大師親手教導,經年累月訓練選拔而出,無論是忠誠、武技還是警覺性,無一不是上上之選。

  換句話說,拂曉之衛的平均等級是三十五級,放在凡人的世界中個個是個頂個的高手,要不是數量太少,這就是艾塔黎亞第一世界最頂尖的力量。

  讓他們這些人去跟蹤拂曉禁衛,只怕是天方夜譚。何況以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的身份,上面也不太可能批准這樣的行動。

  他不由有些苦惱地皺起眉頭,但忽然一拍腦門,靈光一現地說道:「有了,目標的正式煉金術士考核評定是在這裡完成的,那他應該還要去安吉那聖殿報備——」

  張天謬搖了搖頭。「報備和任務什麼時候都可以進行,從布麗安公主的行蹤來看,目標可能已經有所警覺了,他不大可能選在這個時節去報備。」

  「靠,」副手有些懊惱:「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隊長你說怎麼辦?」

  張天謬剛要回答,手腕上的通訊水晶忽然亮了起來,他楞了一下,抬起右手,左手按下水晶。

  星門港『烏洛波洛斯之環』——

  廖大使正站在寬闊的玻璃窗邊,注視著近地軌道上新的一天日出,視野的遠點地球巨大而漆黑的曲面上,一道金色的弧光正在冉冉升起。

  在他的注視之下,西半球的海洋正在一點點由深黑化為淡藍,大西洋上白色的卷積雲像是一層薄紗,淡淡的影子投映在有機玻璃一樣湛藍的海面上。

  銣原子鐘上的時間是17:15分,秒計時跳動了十七次,身後傳來了通訊切斷的聲音。所有人都已經二十七個小時沒有合過眼,大使也打了個呵欠,但時間上不允許他們小憩片刻。

  滑門再一次打開,一名武官帶來了新的簡報:

  「最新的消息,各位。」

  所有人都停下來看向這邊。

  廖大使已經接過簡報,掃了一眼,有些訝然:「上面說布麗安公主可能是事先得到通知,特意去帶走那個年輕人?」他不由抬起頭來,看向那人。「這可靠嗎?」

  那武官答道:「根據從考林商盟還有銀風騎士團那邊反饋回來的消息,還有我們情報部門的分析,基本一致。」

  廖大使不由揚了揚眉毛:「沒想到這個張天謬還有兩把刷子嘛,那麼他說的這三批人中,是否也有更進一步的消息?」

  「艾爾帕欣工匠總會那邊已經排除過了,應該問題不大。至於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和科爾曼-福克斯這兩個角色都在我們的接觸範圍之外,很難直接調查,只能從他們外圍的關係網入手,畢竟如果是科爾曼-福克斯通知的前者,那他應當有機會接觸到目標才行,這可以從他身邊的人開始排查,不過目前暫時沒發現什麼有意義的線索。」

  「至於最後那兩個神秘人——」

  「如何?」大使追問道。

  「毫無頭緒。」

  廖大使聞言皺了皺眉頭,但也無可奈何,考林—伊休里安雖然在戰略層面上和他們達成一致,雙方建立了一定的外交關係,但這種帶有濃厚君主制與封建色彩的國家始終封閉而保守,而且對於他們這樣的外來者始終懷有不信任與警惕。

  國家在外事上奉行的是求同存異與不干涉內政的原則,有很多事情他們也不能放開手去做,往往只能採取迂迴的手段。由此一來,自然帶來了效率的降低。

  他沉默了片刻,才小聲問了一句:「有沒可能是『那些人』?」

  來人搖了搖頭:「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但概率不大。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畢竟也是拜恩之戰的英雄,她和那些人同流合污的可能性不大。」

  「那麼那邊那個星港的工作人員有沒交代什麼東西?」

  「他先後陸陸續續從那小子手上拿了十七萬,其中大部分是最後一次交割的。他沒完全說老實話,我感覺應該還有一些隱瞞,不過意義不大,從審訊上來說大多數人會下意識迴避一些細節,我們也不可能重現每一個環節,只要掌握關鍵環節的證據就足以完成推斷了。」

  「十七萬,目標的家庭環境如何?」

  「地面上還在取證,這個還需要時間。另外,那個工作人員背後應該也沒那些人的影子。」武官停了停,才繼續說道:「不過現在的問題是,還是沒有線索可以解釋『精神衍生—多重分控』的問題,目標究竟是從哪裡學來這個技能的?」

  廖大使卻鬆了一口氣。

  「沒關係,」他說。「必須要先排除『永生者』的可能性,至於淵海長卷是淵海長卷,多重分控是多重分控,這裡面雖然有所聯繫,但也不是完全一致。」

  解決完這件事,他神色才嚴肅起來。「各位,目標現在與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產生了聯繫,我建議根據《重要原住民特殊應對手冊》原則上提升行動任務等級至下一級——同志們有不同意見嗎?」

  他看向其他人,沒有看到有反對意見才點點頭繼續說道:「那麼,我們會在十二個小時內提交新的提案。在此之前,在星門管理部下達新的許可之前,一切行動暫時中止——」

  然後他拍了拍桌子,開口道:

  「下面,我們來談一談五個小時之前發生的另外一件事情。」

  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之內,張天謬默默地放下右手,手腕處的通訊水晶正逐漸黯淡,失去光澤。副手看著他,忍不住問道:「怎麼了,隊長,星門那邊有什麼指示?」

  「讓我們暫時中止當前任務。」

  「什麼?」

  「沒什麼,去讓所有人集合,我們馬上有新的活兒要乾了。」

  「新的活兒?」

  張天謬看了看自己的副手,一字一頓地答道:

  「就在五個小時之前,憲章城被不明力量襲擊,我們在那裡損失了三個分隊,至今還沒聯繫上。總部要我們馬上到那裡去確認傷亡和損失的情況——」

  ……

  艾爾帕欣舊城區,皇冠旅店,這是一家有相當歷史的旅店。它在艾爾帕欣舊城區還不是舊城區的時候就已經屹立於此,而那之後又過了好幾十年——其間旅店的主人幾經易手,一直延續到今日。

  旅店的三樓,臨街的一間房間之內氣氛有些沉悶,此刻已是華燈初上之時,房間內同樣也是燈火輝煌——燈架上的光水晶發出溫暖的光輝,透過燈罩,映著不遠處紅松木矮幾之上大大小小的圖紙,彼此疊在一起。

  一旁是兩張駝絨長沙發,洛羽與帕克分別坐在兩頭。

  帕帕拉爾人正好奇地反過來正過去地看圖紙上繪製的那些大大小小奇特的圖案與符號,「這是導熱管?這是平衡儀?這是補償器?哈,這個我認識,這個是魔力儲存水晶陣列!」在吵吵嚷嚷的帕帕拉爾人不遠處,獅人瑞德靠在牆邊,爪子中托著煙斗,怡然自得地吞雲吐霧。

  他眯著眼睛看帕克還沒看完一半,精靈少女便已經伸手將他手中的圖紙抽了去,瞪了他一眼,然後才把圖紙拿正過來——仔細看了看,再抬起頭來。

  翠綠的眸子看著不遠處的方鴴。

  方鴴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至於希爾薇德和謝絲塔主僕兩人很安靜地在他一側,一坐一立。

  艾緹拉正準備開口,門外先傳來一陣誇張的抱怨:「氣死我了,他居然說那裡根本就沒有一間專門屬於貓的客房,你看到了嗎,姬塔?他一准覺得我們兩個是腦子有問題。」

  伴隨著這樣的話,法國小姑娘氣呼呼地推門而入。她身後跟著個子矮矮,單薄得像是一張紙一樣的姬塔,後者雙手捧著好幾本大部頭,幾乎遮住了她半個身子。

  方鴴見狀嚇了一跳,趕忙走過去接過姬塔手上的書。小姑娘紅著臉,氣喘吁吁地向他道了謝。

  他這才看到天藍氣鼓鼓的臉,好像受了好大委屈似的,一臉的憤懣。不由有些奇道:「怎麼了,天藍,姬塔?」

  「怎麼了?氣死我了,艾德哥哥,」天藍忿忿不平地答道:「你還記得胡地先生和他的貓嗎,就是那只叫做勺子小姐的貓?他讓我們到了艾爾帕欣就去看看他,我今天下午和姬塔去了那間旅店,可那個討人厭的老闆居然信誓旦旦地告訴我說,他絕不可能把旅店的房間租給一隻貓——除非他瘋了。我看他真是瘋了,把旅店的房間租給一位受人尊敬的貓小姐怎麼了?氣死我了!」

  方鴴總覺得她關注的方向好像有些不大對:「你不會是找錯地方了吧?」

  「怎麼可能,就算我錯了,姬塔也不可能會錯。」天藍回過頭:「是吧,姬塔?」

  姬塔紅著臉點了點頭。

  這就有些奇怪了,方鴴心想胡地應該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和他們說謊,這對他來說又沒有任何好處。實際上他就算沒有一只叫做勺子小姐的貓住在旅店中,那又如何呢?

  根本沒有必要嘛——

  而正是這個時候,天藍才注意到旅店房間內有些詭異的氣氛。她這才停下來好奇地看了看其他人,目光掃過桌子上一疊疊的圖紙與羊皮捲軸,最後在落到希爾薇德和她的女僕身上。

  「希爾薇德姐姐,你們怎麼來了?」她微微楞了一下,又看了看其他人:「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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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15 08:36 PM

第五十九章 冒險團的雛形

  旅店的房間中有些安靜。

  天藍翻看了幾頁圖紙,淺藍的眼睛裡不由放出光來。她回過頭來,有些驚喜地對方鴴說道:「這真的是浮空船的設計圖?我們能自己造一艘船?」

  「呃——」方鴴對這丫頭與眾不同的關注角度真有些驚了。他看了看其他人,這才為之前的陳述作了一個忐忑的結語:「……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實在是很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其實一早就想和你們說這件事,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艾緹拉默默地聽完。

  然後她看著他,溫和地搖了搖頭。「艾德,這樣的事對誰來說都是大秘密,你不說我們也能理解。我不瞭解你們的法律,但女神能讓我看到一個人內心的善惡,至少她告訴我你沒有在做錯事。」

  「就是,」天藍也嘰嘰喳喳地插嘴道。「艾德哥哥你完全沒必要道歉,你沒給任何人帶來麻煩啊?無論是銀風騎士團還是你們軍方,他們也不會為難姬塔、洛羽、艾緹拉、大貓人還有我這樣無關的人,不是嗎?」

  這時候獅人放下煙斗,淡定地插了一句:「而且他能坦率地告訴你們這個秘密,足見這彌足珍貴的信任,不過沙礫上颳起的風守護這古老的秘密,它告誡世人應當謹言慎行、守口如瓶——」

  他一邊說,一邊用淡銀色的狹長眼睛看著希爾薇德。

  貴族少女只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

  其他人見狀也跟著點頭。洛羽猶豫了一下,但沒反對。

  只有帕帕拉爾人渾然不覺,好奇地看著方鴴,好像要從他身上看出偷渡者與一般人究竟有什麼不同一樣。但他睜著黑豆子一樣的眼睛眨巴眨巴著看了半天看,也沒看出什麼不同來,就算把眼睛鼓得再圓——後者還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兩隻耳朵兩條胳膊兩條腿,似乎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不由十分失望。

  「嗨,真無聊。」他嘀咕道。

  方鴴看了看每一個人,不由有些感動於大夥兒的寬容。

  於是他停了停,才小心翼翼地提問:「艾緹拉小姐,我答應幫希爾薇德實現她父親的遺願,接下來她們應該會和我一起一、一段時間,所以能不能讓希爾薇德小姐暫時加入我們?」

  艾緹拉搖了搖頭。

  「不行嗎?」方鴴楞了一下。

  精靈少女卻答道:「不用暫時,就按希爾薇德說的辦吧,我們成立一個固定的冒險團。我們正好要前往戈藍德不是嗎,就在那裡註冊好了。」

  「這樣沒問題嗎,艾緹拉小姐?」

  艾緹拉搖了搖頭:「我弟弟的事不是一時一日可以水落石出的,如果艾德不介意的話,在此事了結之前我和瑞德可以和你一起旅行。至於帕克,你要單獨問問他的意見。」

  「我要回桑夏克。「帕克舉起肥短的小手。

  「可山領主的帽子怎麼辦?」天藍問道。

  「那還是算了。」帕帕拉爾人頓時卡了殼,猶豫了一下,又收回了手。「我也要留下來和你們一起。「

  天藍咯咯直笑。

  「你們幾個小傢伙呢,又有什麼打算?」獅人問三個訓練生道。

  「我們能自己造一艘船,想想看,我們可以在裡面放一台十六音栓一千音管以上的管風琴,我們還可以有一個戰利品陳列室,一個流動式工藝作坊和一個活動室!」天藍眼睛亮得像個小守財奴。「甚至還能有自己的房間,天那,我決定了,我也要加入你們——」

  「你瘋了?」方鴴看著她:「天藍,你是訓練生!」

  「啊,」天藍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唉聲嘆氣,馬上垂頭喪氣道:「好像也是哦。」

  「而且一艘小艇也放不下你說的那些東西,除了必要艙室之外,剩下的空間也必須優先讓給功能性建築,不過流動式工藝作坊倒是可以考慮。」

  「而且通常來說,在空海上通信官和艦務官住在艦長勤務室內,沒有自己的私人空間。」瑞德舉著煙斗,熟練地補了一刀。

  「啊,那還真是不讓人值得期待的一條船啊——」

  小姑娘可愛的抱怨引得眾人一陣輕笑。

  姬塔雙腿併攏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小小的一個人兒,這時抬頭有些小心地問道:「艾德哥哥,你不是偷渡者——對、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問你不是應該不具備魔力自適性嗎,為什麼可以操控靈活構裝呢?」

  這個問題也讓洛羽也抬起頭來看著他。

  方鴴正想要回答,但希爾薇德已經先他一步開口:「這個問題還是我來回答吧。「她回過頭看了方鴴一眼,方鴴吃驚地看著貴族少女如海水一樣的目光中,閃動著淡淡的、狡黠的光芒。

  她侃侃而談,把方鴴的經歷複述了一遍——大致上。「所以綜上所述,艾德先生在精靈遺蹟內的一些奇遇,讓他克服了這個問題,並且能幫我實現父親的遺願。但具體是什麼能力,我也不會主動開口去問,大家明白嗎?「

  希爾薇德隱晦地暗示,在艾塔黎亞,親密的夥伴之間會告訴彼此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但不會告訴他們自己為什麼能做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是問題的底線。

  姬塔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線,不好意思地臉紅了紅,她真不是有意的。可看著主動維護方鴴的貴族少女,她心中又隱隱有些不服氣,咬著唇問道:「可為什麼希爾薇德小姐知道這些呢?」

  希爾薇德目光明亮,臉蛋兒微微浮起了一層紅暈,淺淺一笑。「等你長大就明白了,姬塔小姐。」

  姬塔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再看了看方鴴。

  方鴴同樣也目瞪口呆地看著貴族少女——等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剛才發生了什麼?

  「你看看,我早知道這個女人有問題。」洛羽看著這一幕疑心重重地皺了皺眉頭,小聲對天藍說。

  「你看誰都有問題。」天藍皺著鼻子,對他嗤之以鼻:「你能不能想點好的,希爾薇德姐姐那麼漂亮,怎麼可能有問題。」

  這個邏輯好有道理,洛羽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艾緹拉看著兩人搖了搖頭,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回頭來才說道:「洛羽他們可以暫時留在隊裡,直到訓練生的歷練結束,而具體參與與方尖塔相關的任務的時候,瑞德、謝絲塔小姐還有希爾薇德小姐不出手就可以了。」

  「其實我們也只剩下一些調查報告要寫了,艾緹拉姐姐。」姬塔答道。「剩下最後一個任務要等到十二星齊聚之時,典禮之月(艾塔黎亞十二月)下旬,南天后座與神選之星同現於天空那段時間——那個歌謠沒有誤導的話,那時候方尖碑才會出現在旅者沼澤深處。」

  聽了這話,希爾薇德略微皺了一下眉,但沒說什麼。

  「怎麼了,希爾薇德小姐?」倒是方鴴注意到她的神色。

  「沒什麼。」貴族少女搖搖頭,用指尖撥弄了一下耳邊的頭髮絲。「就是覺得這個傳聞來得沒頭沒尾,有些古怪。」

  「那倒也是。」方鴴不由再一次想起了海林王冠的事情,不由想艾塔黎亞發生的事情時時刻刻都有這麼多嗎?是他不瞭解第一世界,還是身在變局之中而無法得知?

  低頭看了看自己右手手背——那裡帶著厚厚的手套,但他還是可以感到那個印記的存在。

  倒是希爾薇德目光流轉如水,微妙地看了他一眼。「謝謝你關心。」

  「啊?」方鴴臉刷一下紅了,他他他哪裡是什麼關心了啊?只不過隨口一問而已,可是被貴族少女這麼一提,就真好像是他時時刻刻都在留意她一樣。

  艾緹拉聽了姬塔的話,立刻點了點頭。「黑羊商會的人應該也會在那時候開啟沼澤深處遺蹟的大門,這樣的話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裕,現在還沒有進入秋天,我們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可以前往戈藍德。」

  她將手放在玻璃窗上,目光看了看外面,又回過頭來看著方鴴。「那麼現在你有什麼打算,艾德?」

  「打算?」

  「是啊,」姬塔也小聲說到。「回來的路上外面到處是銀風騎士團的士兵,還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現在想來這些人應當是在搜捕艾德哥哥吧。」

  「內城也戒嚴了,」洛羽也補充道:「我從海關獸欄那邊回來的時候看到換班的士兵多了好幾倍。」

  「那有什麼?」帕克聽了不以為意,一攤手。「他們可真笨,我不出城不就好了。」

  他說完,就感到所有人都像是看弱智一樣看著他。

  「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

  「那你就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帕克,你打算在這裡呆上多久?幾個月,還是幾年?」天藍沒好氣地戳破他的幻想。

  「呃,」帕帕拉爾人撓了撓頭:「那好吧,我還是有辦法。等等我想一下,我們可以直接乘船前往芬里斯島——我聽說那裡有一頭富可敵國的綠龍,我們可以——呃,我是說可以在那裡轉乘班船前往戈藍德。「

  「我敢保證我們還沒走上船就已經被人給捉住了。除非你準備幾隻木桶,把自己給塞到桶裡,假裝自己是一桶醃肉或者土豆,然後從貨物運送通道直接進入底艙,運氣好僥倖工人把你的桶子放在了最上層,沒有把你悶死的話,艾緹拉他們花上幾天功夫就能在幾千隻這樣的桶子裡面找到你所在的那個桶了。」

  獅人風度翩翩地給他建議道。

  帕克聽了愣了半晌,才答道:「那、那我看還是算了。」

  這時候,希爾薇德忽然開了口:「布麗安公主會幫我們找一條船,貝里奧號,雲層灣貨運公司的一艘貨船,明面上和精靈、和工匠總會都沒什麼關係,也不會引起懷疑。但它的船長受過精靈的恩惠,欠他們一個人情,公主殿下會安排他在短灣停靠半天——用修補帆具的藉口,我們可以趁機上船。」

  因為方鴴事先已經提到過渺星公主的事情,因此這時候大家也沒感到意外。

  「短灣,在什麼地方?」天藍問道。

  洛羽想了想,回答道:「我記得那是一個天然錨地,在艾爾帕欣西北方。」

  艾緹拉已經走過來拿出地圖,在矮幾上鋪開,修長的指尖沿海岸線向左上方移動,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那個地名。「差不多一天行程,」她答道,同時看向希爾薇德。「但艾德應該怎麼出城?」

  「這很簡單,艾爾帕欣的最高執政長官是山鐸伯爵,這人是個中立派,在結交你們上並不熱衷。他只要不發話,銀風騎士團的達團長阿蓋爾爵士也調不動艾爾帕欣的衛軍,這樣我們就有很多法子可想。」對此貴族少女顯得胸有成竹。

  精靈少女抬起頭來,與『大貓』瑞德互相看了一眼,明白了貴族少女的意思。銀風騎士團可以封鎖城門與港口,但封不住艾爾帕欣所有對外連接的通道,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灰色區域,盜賊工會或者斗篷兄弟會,總會有有門路的人能安全把人送出去。

  這些人不會輕易和一個地方的最高掌權者衝突,但只要山鐸伯爵不發話,他們才不會擔心什麼銀風騎士團金風騎士團,有錢不賺才是傻子。

  「哈,」天藍也明白過來,有點打趣地看著方鴴:「那艾德哥哥不是又要當一次偷渡者。」

  方鴴聽了不由哭笑不得。

  「不止是艾德,」艾緹拉對所有人說道:「帕克和瑞德也是,他們兩個太顯眼,又在大陸聯賽上出現過,不能輕易暴露在外人的視線中——對了,那艘船什麼時候抵達?」

  「至少一週,但也說不準,我們必須在那之前先到達短灣。」希爾薇德答道。

  「一週?」帕克聽了吃了一驚:「難不成在那之前我們還要在荒郊野外晃蕩好幾天,天哪,你們是準備要了帕帕拉爾人的命了嗎?不消說,在野外一天又只能吃五餐。」

  「但我們只吃了三餐。」

  「你知道,帕帕拉爾人的種族天賦——」

  艾緹拉也不去理會兩個吵吵鬧鬧的傢伙,但至少帕克有一點說得不錯,一週時間不短,必須要為野外的行程作好計畫,而原本的計畫又要重新制定一遍,這都是一攤子麻煩事。

  這時姬塔忽然小聲說道:「艾緹拉姐姐,大家,我有一個想法……。」

  「怎麼了,姬塔?」天藍和帕克還在吵鬧,精靈少女輕輕拍了拍矮幾,才讓兩人安靜下來,法國小姑娘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姬塔這才答道:「我下午時去銀之塔的大圖書館內查閱拜龍教的資料,為了搞清楚艾爾帕欣周邊究竟有哪些黑暗信徒在活動,我找到了十年內的一些公開檔案的記錄,發現新紀175,177和178年冒險者公會三次發佈過一個與邪教徒有關的任務,皆是讓冒險者去調查多里芬邪教徒的活動蹤跡——其中最近一次就是今年五月份,那個任務至今還沒有回執。」

  「多里芬?」

  「等等,等等,我知道那個地方!」天藍馬上說道:「那地方是一座廢棄的城鎮,經常有不死生物出沒,很多人去那裡冒險。」

  方鴴忽然問道:「姬塔,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去那裡看看,時間上來得及嗎?」

  姬塔輕輕點了點頭:「艾德哥哥,那裡就在短灣北面的森林中,以前曾是依託於這個天然錨地發展起來的一座小鎮,只是探查一下的話一兩天就足夠了。」

  方鴴不由看向希爾薇德和艾緹拉。

  貴族少女微微一笑。「我是和你們一起行動的,我沒那麼嬌氣,艾德先生不必介意我。和約定好的一樣,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這話讓他聽了不由撓頭——

  而艾緹拉則點了點頭,她的目的就是調查出自己弟弟死亡背後的真相——或者說,還存有一線希望。為什麼基德明明只有一次復活的記錄,在沼澤中為什麼會發現他的屍體,究竟是星輝枯竭了嗎,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而和那個奇怪的胸針之間,又存在著何樣的聯繫?

  在雲層海地區,尤其是雲層海地區北方活動的主要邪教組織就是拜龍教,任何和他們有關的線索,她都不會輕易放過。

  何況眼下有現成的機會與時間。

  方鴴想了想,也說道:「冒險者公會的任務不會無緣無故取消的,沒有回執說明事件可能還沒解決。而且如果冒險者們沒有能力處理,公會一般半年之後才會派出更高級別的調查隊,我們現在去時間上正好。」

  艾緹拉聽了他的分析,目光柔和地看著兩人:「謝謝你們,艾德,姬塔。」

  這時希爾薇德才在一旁補充道:「那麼各位,已經確定了行程,那麼接下來我們就要為此作準備,你們想好怎麼出城了嗎?」

  艾緹拉和天藍聽了這話都將目光投向方鴴。

  方鴴正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獅人瑞德叼著煙斗,對他說道:「希爾薇德小姐是因你的名義加入這個隊伍的,而在下和艾緹拉小姐也是和你一起行動,因此這個固定冒險團名義上是屬於你的,人類小男孩。」

  「什麼?」方鴴好像這才意識到這樣一個問題。

  天藍噗哧一聲,忍俊不禁道:「是啊,艾德團長哥哥,現在給我們指一條明路咯?」

  方鴴傻了眼,不由看向一旁的洛羽和姬塔,可兩人不過是訓練生,自然對這一點沒什麼異議。倒是帕克在一旁嚷嚷著也要當團長,可惜沒人拿可憐的帕帕拉爾人當回事。

  最後他撓了撓頭,才硬著頭皮道:「好吧,我認為我們可以分兩路出城,除了我、帕克和大貓先生之外,其他人人完全可以通過正當的途徑離開艾爾帕欣,這樣也可以節省下不少錢——」

  這是一個好的開頭,他至少首先想到了省錢,在這一點上與英明的絲卡佩小姐不謀而合。

  開了個頭之後,方鴴開始漸入佳境,發現這件事好像也不是那麼困難——他一直以來的夢想,與之前的經歷漸漸開始發揮作用。「對了,我們可能得多準備一些物資,因為在離開塔倫之前我們可能都不會再進入聚居區了,所以原定計畫的一週的食物和兩天的水是肯定不夠的。另外,我們在貝里奧號上可以得到補給嗎,希爾薇德小姐?」

  「可以,但最好是自備一些,因為我不習慣相信陌生人。」希爾薇德微微一笑,給他加了一個頭銜:「未來的艦長大人。」

  這個稱呼差點讓方鴴一頭栽倒在地上。

  「採購物資的事情我來負責好了,艾德哥哥,」天藍信心十足地主動請纓。「對了,洛羽,那頭馱**接還需要多少時間?」

  「剛剛結算了租借的花費,購買要重新簽訂合同,起碼需要兩天,」洛羽答道:「我會在這兩天之內抓緊時間修繕好載具平台。」

  聽了兩人的話,方鴴點了點頭。「那麼我們有兩天時間去聯繫那些在灰色區域內營生的傢伙。」

  「這件事交給我,艾德。」艾緹拉站了出來。

  但希爾薇德搖了搖頭:「下城區不安全,艾緹拉小姐,我和你一起,至少謝絲塔有能力保護好我們。」艾緹拉聽了她的話,略微有些意外地看了這位貴族千金一眼,對她點了點頭。

  「謝謝。」

  希爾薇德則回以微笑:「不客氣,我們是一個團隊。」

  方鴴看著這一幕,心下忽然覺得,這位貴族少女之前那個提議似乎也不是那麼不靠譜的事情。她似乎有一種奇異的能力,明明不過才只是一個稱呼上的改變而已,但在她操持之下卻讓大家更加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

  他看了看天藍,再看了看姬塔與洛羽,彷彿真的看到了一個冒險團的雛形——可惜他們是訓練生。一但歷練結束,總歸會離開。

  要是天藍、洛羽和姬塔可以留下來該多好?

  可他們會願意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甚至把方鴴自己都嚇了一跳,他趕忙搖了搖頭,丟開這個不成熟的想法。只有希爾薇德回過頭,微微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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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16 07:55 PM

第六十章 神秘的襲擊與方鴴的計畫

  在艾爾帕欣的最後幾天,讓方鴴充分見識了什麼叫做計畫不及變化快。

  首先是旅店附近出現了銀風騎士團的士兵,叫眾人不得不轉移。好在希爾薇德有門路,托布麗安公主在下層地帶一間舊兵工廠附近為他們找了一個藏身之所。

  接下來是近乎多米諾骨牌一般的典型計畫災難——

  設想之外的動作延誤了這一天的採購工作,推遲了艾緹拉與希爾薇德與下城區走私者們的談判,直接導出城計畫延期。而為了趕得及時間,又額外帶來成本的增加。

  方鴴這才明白過來計畫不是想當然的事情,理想狀態總要面對層出不窮的意外。

  而禍不單行,第二天艾爾帕欣忽然迎來一場驟雨,雨水湧入下水道中導致水位暴漲。結果一直拖延到第三天凌晨,三人才得以與走私者們一起出城。

  走私者們將他們帶到約定好的地方,收了尾款之後便向他們告別離開。

  方鴴在雨中看那些人向他們揮揮手遠去,還有些意外地回過頭看著毛髮濕淋淋的瑞德,好奇地問道:「我還擔心你會和他們起衝突呢,瑞德先生?」

  獅人搖晃了一下碩大的腦袋,抖得水花飛濺,灑了一旁兩人一身都是。「嘿,你在幹什麼,瑞德!」帕克氣得大叫:「我上次說過了,下次你再怎麼幹的時候最好走遠點。」

  「啊,抱歉,小不點,」瑞德不以為意地答了一句,才回頭問方鴴道:「為什麼那麼說,小男孩——我們的團長先生?」

  「你不是瑪爾蘭的聖騎士嗎,那個……我聽說艾塔黎亞的聖騎士都是嫉惡如仇?」

  「那要看你如何界定正義,小傢伙,」獅人眯起眼睛看著雨霧濛濛之中艾爾帕欣的方向,掏出煙斗擦了擦上面的泥水,答道:「我們是女神的騎士們,而非伯蘭迪亞的法學者——他們致力於剝離人身上的多餘屬性,好把人們放在一個框架中;而我們呢,依照內心行事。」

  「內心?」

  「同情心,憐憫心,榮譽感,責任感,」瑞德看著方鴴,淡淡地答道:「伯蘭迪亞的學士們聲稱秩序不會犯錯,而我們則往往經常犯錯——正因此我們才明白凡人的侷限,不會傲慢與迷茫,方能無愧於心,無愧於瑪爾蘭的教誨——」

  他看了看遠處那些人的背影。「走私者,盜賊,騙子,下城區有各式各樣的人,但也有本質並不壞的人,因為有時候你並不能選擇你的出身。不要帶有偏見,艾德,要用心去聽風告訴你的答案。」

  「別聽這大貓的,」帕帕拉爾人抹乾了頭髮上的水珠,沒好氣地答道:「它總是神神叨叨的,風根本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最多會發出枯燥的尖嘯,嗚嗚嗚——」

  對於帕克的反駁,獅人笑而不語。

  不過方鴴也不過一提而已,倒也不至於真介入兩人的爭論之中。

  他看了看四周,他們和艾緹拉約好在這裡匯合,照理來說他們在下水道耽擱了一晚上,她們應該先到才對,但這會兒四周原野上都還看不到任何馱獸高聳的背影。

  這讓方鴴不由略微有點擔心。

  不過他也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好幾個小時,一直到臨近中午,『灰岩先生』高大的身影才緩慢地出現他視野之中。

  而等艾緹拉一行人來到近前,方鴴上了馱獸之後,才發現自己的擔心變成了現實:

  馱獸背上才修好的平台看起來比之前更淒慘了,吊橋斷裂了一座,平台外面的盾牌上插滿了折斷的羽箭,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刀痕,所有人都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

  天藍腦袋上包著一圈有些滑稽的紗布,在戰鬥中磕到了頭,腦門上起了一個大包;艾緹拉小姐右臂上被砍了一刀,血染紅了繃帶,看起來相當嚇人。

  但所有人中傷勢最重的還是姬塔,未來的博物學者小姐為了保護她的書,拚命用單薄的身子擋住歹徒沒讓他們衝進屋子裡。可也因此右胸的劍傷幾近貫穿,雖然在戰鬥之後找來治療師保住了一條性命——可傷後的感染與高燒,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世界,也只能依靠牧師的長時間護理。

  隊伍中沒有米萊拉的牧師,艾爾帕欣也找不到可能專門來照顧她的專業神職人員,幸好希爾薇德有藥劑師的資質,貴族小姐主動擔當起了看護姬塔的職責。

  這次襲擊來得突如其來,甚至令人有些找不到頭緒——

  方鴴詢問了一下艾緹拉這場戰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後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輕輕搖了搖頭。

  襲擊者不是一個人,而是有明顯的組織,但他們並沒有在戰場上留下太多信息——忽然出現,又在守衛趕到之前離開。天藍告訴他,似乎姬塔在混亂之中看到了襲擊者的身份,可小姑娘現在的狀況這個線索也派不上用場。

  戰鬥是在出城之前發生的。

  可他們在艾爾帕欣又有什麼仇人呢?首先不可能是軍方與銀風騎士團,他們用不上這樣的手段。

  方鴴首先想到的是在旅者之憩遇上的那個『大姐頭』一行。他們倒是有動機,也認得艾緹拉和天藍,但對方有沒這個實力,卻令人懷疑。

  然後他還有另一個潛在的敵人,弗洛爾之裔的傑弗利特紅衣隊,紅衣隊有這個實力,可似乎又沒這個動機。就算紅衣隊看到大陸聯賽並認出了自己,可也不認識艾緹拉與天藍。

  或者是拜龍教徒——但這個假設實在是太悚人聽聞了,他們甚至都還沒正式開始調查呢,對方就已經找上門來了,這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方鴴想不出一個所以然,只得問了一下一些細節問題。才知道襲擊者的等級不低,普通成員對上艾緹拉都不落下風,倒是希爾薇德的女僕可以以一敵二甚至以一敵三。

  方鴴不知道謝絲塔的等級是多高,但他知道艾緹拉的總等級是13級,其中戰職等級一共有9級,6級獵人與4級德魯伊——原先是3級,不過旅者之憩一戰之後又提升了一級。原住民自己沒有選召者系統,但艾塔黎亞畢竟是一個信息態的世界,天藍幾人是可以幫忙查看她的信息的。

  6級獵人與4級德魯伊投入的經驗加起來,也就剛好是9級巡林人。當然,精靈少女還有7級廚師等級,不過那個是沒又戰鬥力的——所以能與9級的巡林人單打獨鬥落於下風,對手的平均水準起碼已經達到了了銀林之矛或者傑弗利特紅衣隊主力團的普通成員水準。

  這個水平甚至比考林—伊休里安的普通士兵還要高出一線。

  拿得出手這樣實力的組織,在第一世界可不多見。細究之下也不過只有幾個大公會而已,再加上考林商盟、工匠總會等幾個相同水準的勢力而已。

  難道說真是傑弗利特紅衣隊?方鴴不由有些狐疑。

  整件事中唯一幸運的是艾緹拉他們是和希爾薇德在一起,對方似乎沒有料到貴族少女女僕的實力,靠著謝絲塔一力擋住襲擊者的進攻才撐到守衛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方鴴因此專門向希爾薇德道了謝。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希爾薇德並沒因為被牽連其中而感到不滿,她彷彿真像她說的那樣沒那麼嬌氣,只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感謝。

  而接下來的一整天,這樣的襲擊也沒有再重演。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情況開始變好,當天夜裡雨越下越大,極大地影響了隊伍前進的速度。

  原計畫在第四天正午抵達卡里芬,結果一直到半夜還沒看到那座廢棄城鎮的影子。

  所以說通常的行程長短往往是指在普通的情況下,而沒有把惡劣天候考慮進去——方鴴又學到了一個新的教訓。想到這裡,他不由嘆了一口氣,看著雨水劈裡啪啦地打在窗櫺上。

  水花一層層漫過木質的紋理,沿著窗檯滑落下來,流到地上,又從木板的縫隙中滲了下去。

  此前戰鬥之中留下的幾處破口一直在漏雨,雨絲絲絲飄進屋內,打在他臉上,點點涼意。昨天洛羽雖然冒雨簡單地修葺了一下屋頂,但顯然沒起什麼作用。

  身後床上傳來輕輕的咳嗽聲。

  方鴴回過頭去,看了看蜷縮在被子裡的博物學者小姐,平時就有些羞怯的她此刻顯得更加安靜與柔弱了——緊閉著眼睛,濃密的睫毛輕輕的垂著,小小的臉蛋像是一張蒼白的紙,緊抿著嘴,嬌柔得像是要破碎了一般——呼吸微不可聞。

  方鴴確認她的狀態還算平穩之後,又檢查了一下天花板上有沒雨水滴下來,才伸手為她扯了扯被子。

  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草氣息——

  姬塔在這裡,自然是為了方便讓他和希爾薇德看護。畢竟兩人都有一些藥劑學知識,不過希爾薇德在這方面更專業一些,而他的藥劑學多半是與煉金術相關。

  事實上由於希爾薇德和她女僕的加入,平台上原本就逼仄的空間終於變得捉襟見肘起來,加之時間又太倉促,沒給他們改造平台的機會。因此艾緹拉只能把雜物間裡面清理出了一個單獨的隔間——把木桶和箱子掛到了外面負丘獸背後的繩網上,在這裡則用木板和布帷隔出一個獨立的空間,作為一主一僕臨時的居所。

  這樣希爾薇德主僕就住在裡面的房間內,而方鴴一個人則仍舊在外面的的那個簡易的空間內蝸居。

  聽起來好像有些旖旎,但其實不然,先不說兩人為了看護姬塔三十多小時幾乎沒合過眼,而就算忙裡偷閒希爾薇德也會只和他一起研究那些設計圖。

  他不知道貴族少女哪來那麼好的精力,他自己是頭都要炸了。

  方鴴不由再嘆了一口氣,用手背貼了貼姬塔發燙的額頭,試了一下溫度之後再沾水為她換了一條毛巾。希爾薇德不久之前告訴他這個小姑娘已經算是過了危險期,這也算是這天來唯一的好消息。

  想到這裡,他就不由往裡面看了看——

  車廂後部是個小隔間,幾乎將將只容兩人可以轉身的餘地。房間內,希爾薇德坐在一口木箱子上,一旁放著她寸步不離的皮箱。皮箱邊堆了幾冊書,都是一些騎士言情小說,有些還是地球的作品譯制過來的。

  她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看著書,偶爾輕輕翻過一頁,書頁發出嘩的響聲。

  而像是感受到方鴴的目光,希爾薇德才有些意外地抬起頭來,嗓音清脆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方鴴搖了搖頭。「你不用休息一下嗎?」從姬塔受傷到現在三十多個小時,對方幾乎沒合過眼,且不說精神奕奕,但似乎也看不出有什麼睏意的樣子。

  「不用了,」希爾薇德微微一笑,回答不出他的所料。「不過艦長先生,應該比我更累吧,東西做得差不多了嗎?」

  「別叫我艦長先生了,希爾薇德小姐,」方鴴嘆了口氣。「連船都沒有,叫人聽去了會笑掉大牙的。」

  「那團長先生?」

  「那也有些名不副實。」

  「好吧,隊長,」希爾薇德合上書本,打趣地看著他,似乎很享受與之聊天的樂趣。「比我想像中更好一些,艾德先生。」

  「——比想像中?」方鴴楞了一下。

  「這個位置呢,既需要能力,也需要責任,」希爾薇德輕聲說道:「我想看看繼承我父親遺願的是怎麼樣的人,所以讓艾緹拉小姐不要幫你處理這些麻煩,艾德先生不會怪我吧?」

  方鴴搖了搖頭。

  自己的冒險團,這句話不僅僅是一個聽起來很浪漫的夢想,也是現實的責任。他現在才有些理解了絲卡佩小姐的感受,她與魁洛德先生擔負起的乃是整整一個團隊的信任。

  他看了看床榻之上柔弱而單薄的博物學者小姐,心中隱隱有一種莫名的感受,感到自己還應當做得更好。

  因為艾塔黎亞不只是一場夢幻的旅行,也是先行者們曾經面對的重重困難與挑戰,對於未知的好奇與探索,乃是立足於勇氣與人類對於自身的征服之上。

  它應當是盡善盡美,與不折不撓。

  「希爾薇德小姐,我或許真的有些孩子氣,就像她說的那樣——」

  方鴴自言自語地說道。

  「什麼?」希爾薇德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但方鴴只抬起頭來,對她微微一笑。

  外面閃電劃過夜空,明暗不定的森林,將蒼白的光投映在屋內兩人的臉上。這興許是入秋之後的最後一場雷雨,但卻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狹小的房間內,蠟燭的光芒有些黯淡,隨著灰嶺負丘獸緩慢的步子搖曳。

  妖精小姐坐在那紫藤的葉子下面——那是她的老位置——靜靜地看著兩人,翠色的眸子裡像是映著一層雨光,清澈動人,人類總是讓她感到好奇,像是無盡的知識與寶藏。

  騎士先生好像有些變了,心跳寬厚而有力,她一時也說不上來哪一種感覺更好。

  水珠從葉尖上跌落下來,如同摔落的寶鑽,在桌面上摔得粉碎。

  人總不可能永遠孩子氣——

  希爾薇德放下書本,饒有興趣地看著方鴴回過身去,繼續去做手邊的事情。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個大男孩露出這麼心無旁騖的樣子。

  桌上放著兩具有些奇特的魔導器。

  方鴴又彎下腰,從簡易的木桌下面拉出一個盒子,裡面裝了整整一盒的α水晶,互相碰撞著叮噹作響——他自己當然用不上這麼多。

  不過他心中已經有了個不成熟的計畫。

  這次莫名的襲擊讓方鴴重新記起了很多東西,像是那一夜的黎明之星,死在他面前的艾爾莎,那個小姑娘死不瞑目的眼神。

  那是他第一次認識到艾塔黎亞表面光鮮之下的東西,因此他絕不會再眼睜睜看著那樣的悲劇在艾緹拉他們身上重演。好在他已經與那時候不同了,明白了自己應當做什麼。

  自己首先是一個煉金術士,一個工匠,一個製作者。方鴴無比清楚煉金術士在一個隊伍之中的作用,這就是他計畫的第一部分。

  這時候外面傳來天藍抱怨的聲音,大概在埋怨洛羽沒把天花板修好,導致平台漏水的緣故。沒多久,兩人停下來,敲了敲門。

  方鴴抬起頭來,說道:「請進。」

  洛羽這才推門而入,天藍縮著脖子站在他身後。再後面是安靜的謝絲塔,她先用警惕的目光看了方鴴一眼,再看了看方鴴身後。

  妖精小姐自然不知不覺地隱去了身形——

  天藍在外面好奇地探頭探腦:「希爾薇德姐姐,姬塔她怎麼樣了?」

  「一切都好,她很幸運,沒有感染,」希爾薇德看了看兩人,答道:「凌晨之前應該就能醒過來。」

  「艾德先生,」洛羽則問道:「你讓謝絲塔小姐找我們過來有什麼事嗎?」

  方鴴點了點頭,從桌上拿起那兩件魔導器,對兩人說道:「你們來試試這個。」

  洛羽一看那東西,不由愣了一下。天藍則直接驚訝地叫了起來:「啊,這不是卡恩之予嗎,艾德哥哥,這是你做的?」

  方鴴點了點頭。

  他手上其中一件魔導器,看起來正是一把豎琴,大小不過小臂長短,看起來卻很沉。和一般的豎琴不同的是,它的弓臂結構很複雜,上面佈滿了金屬管道,弓臂從下往上排列著三個插件接口,分別插上了一枚綠柱石、一枚赤能晶與一個有些奇特的小型齒輪裝插件組。

  這是一張典型的卡恩魔琴,得名於十一個世紀之前的同名煉金術士,它的工作原理是用與十二弦相連的魔法水晶來調動以太魔力,不過要使用它需要具有相當專業的知識——這就是艾塔黎亞吟遊詩人的能力。

  天藍有些愛不釋手地從方鴴手上接過這張豎琴,眨巴眨巴眼睛問他:「艾德哥哥,這是給我的嗎?」

  方鴴不由失笑。「不然那是給誰的呢?」

  「太好了!」天藍忍不住驚喜地尖叫一聲,重重地給了方鴴一個擁抱:「我愛死你了,艾德哥哥,我會把它當作最好的生日禮物的!」

  「生日?」方鴴愣了。

  「啊?」天藍也愣了:「這難道不是我的生日禮物嗎?」

  方鴴完全沒料到這一點,不由十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個……那個,你也可以這麼認為,反正也差不多——」

  而一旁的洛羽則要敏銳得多,他從方鴴手中接過那件東西,仔細觀察了一番就發現那是一個被改造過的發條妖精。不過與一般發條妖精球形的外殼不同的是,這個發條妖精是菱形的,看起來更像是個小一號的殲滅者構裝。

  他抬起頭來問道:「這是給我們用的,艾德先生?」

  「哈?」天藍聽了洛羽的話,不由愣了愣:「艾德哥哥,你不是糊塗了吧,我和洛羽是訓練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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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17 10:30 PM

第六十一章 來自雨夜的不速之客

  傾盆大雨打在油布上,在黑暗中發出倒豆子一樣密集的聲音。

  馱獸背上的屋頂有一個巧妙的設計,洛羽將一卷帆布捆紮好放在那裡,天晴時捲起,下雨時一拉開便可以在平台上形成簡易雨棚。

  欄杆上用支架固定了一隻松脂火把,火光在雨絲之中搖曳著,映出天地之間一片茫茫的水幕,與幾個人的沾滿雨水濕淋淋的面孔。

  遠處菱形的金屬物體在雨水中劃過一條標準的弧線,飛了回來。洛羽放下右手上的機械式操控手套,銀軌哢一聲歸位,發條妖精向下一落便被方鴴接住。

  「成了嗎?」洛羽有些緊張地問道。

  方鴴點了點頭。

  高個子少年這才鬆了一口氣。方鴴看著他,不由有點好奇。「為什麼那麼想要成為戰鬥工匠呢?」

  洛羽在戰鬥工匠上的天賦只能說平平常常,遠不如他在元素使上的天賦,就算在妖精小姐的全力增幅之下,也只能勉強把發條妖精飛起來而已。

  「只是喜歡而已。」但洛羽搖了搖頭,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方鴴見狀也不再追問——以洛羽表現出的天賦,他回到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之後,想要繼續在煉金術士這條道路上走下去幾乎是不可能的。或許能夠在訓練生時期實現一下自己的夢想,也算是一種另類的自我安慰。

  不過至少是飛起來了,這是個好兆頭,他開始學習操控靈活構裝的時間也並不算太長。

  平台另一邊,法國小姑娘正在謝絲塔的幫助下將一具翠鳥XA型魔導爐背在腰後。這種通用型業餘魔導爐從儲物箱最下面找出來的備用品,沒想到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天藍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女僕小姐聊天。「謝絲塔姐姐,你的這雙護手真好看。」

  女僕看了她一眼,不著痕跡地把手往回縮了縮。

  「啊?」天藍注意到這個細節。「謝絲塔姐姐,你不喜歡這手套嗎?」

  女僕沒搭腔,幫她固定好魔導爐之後,右手抓著她的領子向上提了一下,指尖冰冷的金屬接觸到她後脖。天藍扭來扭去,咯咯笑著說:「哎呀好冷,我不說了我不說了,謝絲塔姐姐饒命——」

  屋內,希爾薇德換了一條濕毛巾搭在姬塔的額頭上,回過頭來,有些意思地看著這一幕。

  那邊鬧騰了好一會,天藍才終於弄好了自己的魔導爐。小姑娘再怎麼不著調,至少也是大公會的訓練生,自然系統地學習過魔導爐該怎麼用,她反手打開節流閥,魔導爐的指示水晶依次亮了起來。

  「真的可以!?」天藍看著這一幕不由有些驚喜交加:「我真能感受到魔導爐與我的相連了,水晶的輸出功率居然有370M,這真是無屬性魔力嗎——啊,還真是的!我沒受到魔力反饋傷害!」

  她手忙腳亂查看著系統指標,不禁有些大驚小怪。「天哪,艾德哥哥你怎麼做到的?」

  「可以鏈接卡恩之琴的共振水晶嗎?」

  「好像可以誒!」每一件魔導器都與之主水晶對應的共鳴水晶,方鴴製作的卡恩之予自然也不例外。天藍拿起那枚水晶插在魔導爐的主接口上,十二絃琴上的水晶微微閃了閃,便發出熒熒的光芒來。

  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長出了一口氣,暗地裡握了一下拳頭——他的計畫真的行得通。

  在星門之後的世界中,訓練生的系統是一套專門劣化虛擬系統,由於沒有輝光物質支持,它主要有三大限制。第一,與之同調者不具有魔力自適性;第二,不能夠學習與記錄戰鬥職業的技能;第三,等級限制在五級之下。

  但方鴴在仔細衡量之後意識到,這些限制除了最後一條之外其實不是不可以繞過的。

  不具有魔力自適性對於他來說是最簡單的問題——因為他其實也不具備。過去可以說沒有那麼強大的無屬性水晶,但對於α水晶來說基本不是問題。

  天藍使用的AX型魔導爐只有370M的輸出功率,那只是因為低等級魔導爐本身構架限制所致,事實上α水晶的最大輸出功率可以到790M,超過所有五級之下的魔導爐的設計閾值。

  這一標準對於最高只有五級的訓練生來說,不但完全可堪使用,甚至還有所超出。

  而第二點不能學習與記錄戰鬥職業的技能似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天藍的職業吟遊詩人是一個半生活半戰鬥職業,戰職的部分在於進攻向的音魔法,但輔助的部分其實是一個生活職業,就算只用這一半的能力,至少也比現在她在戰鬥時只能當觀眾好得多了。

  而洛羽那邊方鴴則滿足他的願望,嘗試訓練這個高個子訓練生成為一個戰鬥工匠。戰鬥工匠固然冠名為戰鬥,但其實和煉金術士系出同門,不學習戰鬥技巧的話,也就是一個生活職業。

  誠然,戰鬥工匠或多或少會學習一些戰鬥技巧,但通俗點說,他們也完全可以放棄『技能』,只追求『普通攻擊』。

  五級的角色又能有些什麼技能呢?無非就是『力量增強』、『靈巧爆發』,也就在步行者、無畏者這類近戰構裝上發揮作用。

  但方鴴給洛羽設計的戰鬥思路,是把發條妖精改造成類似於殲滅者的閃耀力場一樣的東西,讓它變成一面浮空盾。這面盾也不需要什麼技巧,只要有以太知識和魔導知識就可以操控,洛羽只要能熟練控制一面,就能很好地保護後面的天藍、姬塔甚至是帕克這樣的射手。

  甚至若他能控制兩面以上,那在水晶過熱或者是魔力耗盡之前,在五級之下都算是團隊之中比較出色的防護手了。而這還真不是什麼不可完成的任務,單單是他自己要做到多控可能有點困難,但不要忘了這裡還有一個能力強大的『妖精使』。

  只不過這對洛羽來說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妖精能力對於戰鬥工匠對靈活構裝的掌握沒有什麼益處,甚至反而有害,」因此方鴴提醒他道。「所以我才讓你必須使用老式操控手套來控制發條妖精,這一招也是在卡普卡的時候那些工匠們教會我的,事實上對於靈活構裝的操控來說,負重訓練是很有必要的——」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畢竟這妖精能力也就是戰鬥的時候會用到,平時再作一些協調訓練,多的時候還是要自己掌握練習,影響也不至於太大。」

  洛羽聽了點了點頭:「我明白。」

  方鴴也點了點頭,他的計畫之一便是用α水晶特殊的能力,讓天藍、洛羽和姬塔擁有接近於選召者的能力。這是一條捷徑,見效最快,但畢竟是權宜之計,長遠來看三人也不可能會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遠的不說,訓練生系統的等級限制就是不可踰越的障礙。

  因此他還是得提醒三人,免得他們過於依賴這個系統,三人未來的真正的發展方向最終還得是訓練生考核,以成為真正的選召者為目標。

  兩人沉默了片刻。

  洛羽忽然問道:「艾德,我聽說妖精使在控制妖精構裝時自己是無法再分心去控制靈活構裝的,你用妖精來輔助我們,不會比自己戰鬥更沒效率?」

  「普通來說自然是如此,不過我可能比較特殊一些,這你不用擔心。」說到這裡,他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人偶少女。

  剛巧妖精小姐也正抬起頭來,秘銀絲編織的長髮之下,一對綠寶石一樣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方鴴抬起手來,為她理了理額前的亂發。

  「謝謝,騎士先生。」

  塔塔小姐伸出小手握住他的手指,在內心中開口道。

  方鴴心中不由有些感觸,明白自己其實不僅僅是有一些特殊而已,事實上他可能是艾塔黎亞唯一一個妖精龍騎士的擁有者。

  不過有些話沒必要說得那麼清楚。

  他還記得在旅店那天,眾人離開之後他問希爾薇德為什麼要主動幫他隱瞞龍魂的事情。他本沒想在艾緹拉小姐他們面前隱瞞這件事,在他看來天藍、洛羽還有瑞德他們完全是可以守得住秘密的夥伴,而一個團隊之間理應當彼此充分信任。

  「那麼帕克先生呢?」希爾薇德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用好聽的聲音反問他。

  「帕克他……本質也不壞啊。」

  「這和本質壞不壞沒關係,你應該明白這一點的吧,艾德先生。秘密之所以被稱之為秘密,往往是因為有時候它背後牽扯著複雜的利益關係,有時候無心之失也會導致禍從口出,但如果你沒告訴過帕克先生,他就不慮有這樣的風險。」

  「人在分享秘密的時候,其實也是在分擔風險。而對於身為領導者的人來說,有時候把秘密藏在心裡有時候也是一種責任,而當你認為可以公開它的時候,你一定清楚地認識到你已經擁有了足夠的能力。」

  她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至於什麼時候是最合適的時機,我相信艾德先生這麼優秀的人,應當比我更加清楚,也不需要希爾薇德來多嘴。」

  這番話改變了他的看法。

  精靈遺蹟之內的秘密,甚至讓彩虹同盟與弗洛爾之裔這兩個龐然大物之間展開一場蔓延至整個長夏的曠日之戰。在這場戰爭之中,無論是銀之翳、傑弗利特紅衣隊、彌雅、他還是黎明之星,無非不過是捲入其中的棋子而已。

  時至今日他甚至還無法肯定海林王冠是不是這個謎題的謎底,而據他在社區之上的瞭解,傑弗利特紅衣隊至今可能都還在搜尋他與彌雅、還有其他黎明之星倖存者的下落。

  這樣的秘密,的確帶著天大的關係,他輕率地將之說出來,似乎是有些不負責任。

  事實上自從成為這個隊長以來——哪怕只是名義上的,方鴴也越來越多開始從絲卡佩小姐曾經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反思自己理所當然做的那些決定是不是都對的。

  以及是否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必要的危險——

  他抬起頭來。

  不遠處天藍還在調試卡恩之予,時不時弄出一兩聲刺耳的雜音,引得對面屋內的帕克不止一次出來抗議,讓她別在大晚上的搞出這麼多噪音,影響帕帕拉爾人神聖的休息權。

  可法國小姑娘才不管那麼多呢,驟雨如織,森林上空電閃雷鳴,她的『琴聲』還遠沒雨聲大,更不要說還打著雷,根本不可能造成什麼影響。

  爭執了一番之後,她乾脆把帕帕拉爾人丟在一邊,興沖沖跑過來找方鴴。「艾德哥哥,我調試好了,要不我給你們演奏一曲吧。」

  「好啊。」

  「不好。」方鴴和洛羽同時開口答道。

  洛羽臉色古怪,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已經晚了。天藍興奮得尖叫一聲:「太好了,我已經好久沒彈過十二絃琴了,我在訓練生營地的時候就經常練習呢。」

  這話方鴴倒是絕對相信。

  大公會的訓練生和他們這些草台班子出身的選召者不同,他們要嘛是出身於俱樂部的少年營或者青訓營,要嘛是從虛擬聯賽之中選拔出來,在成為訓練生之前,就已經表現出了某方面的天賦潛質,因此一般也是定向培訓的。

  像姬塔就是博物學者,甚至在成為博物學者之前就已經有了魔導書——雖然不是為她一個人準備的,但一般的選召者哪有這個條件?而洛羽則是元素使,雖然他自己更喜歡戰鬥工匠,但事實證明他在煉金術士的天賦上只能說是一般。

  至於天藍,她早就說過自己未來的目標是吟遊詩人,所以哪怕現在她在訓練生階段只能選擇生活職業,但或多或少還是學習或者瞭解過吟遊詩人的一部分能力。

  比方說彈奏能力。

  伊登的蘋果——埃爾普亞的讚頌曲之一,具有讓人安寧心神,從遺失的過往之中找回丟失的經驗、知識與記憶的能力。這是吟遊詩人最基礎的非戰鬥向曲目,新丁詩人的最愛之一——它的實際效用可以讓人緩慢地追溯二十四小時之內獲得的認知經驗,每一曲一個塔裡亞刻度(差不多四分鐘)的時間內,讓人獲得一天之內所獲總經驗百分之一的額外經驗,最高可獲取十五分之一。

  何況就算沒有這個能力,每天能在篝火邊上聽上一小會兒悠揚的曲子,對於隊伍的士氣提升也是很有保障的,因此吟遊詩人在什麼地方都是受歡迎的職業。

  「停停停——」

  不過天藍才彈了幾秒鐘,方鴴就臉色大變地打斷了這個法國小姑娘。

  「好了好了,」他一邊擦汗一邊說道:「只是測試而已,不用再彈了。」

  「啊,為什麼啊?」天藍捧著十二絃琴,十分不理解。「艾德哥哥,在艾塔黎亞所見所聞即是經驗與知識吧,每個人每天或多或少會增長一些認知經驗,現在正好有機會,多少也是一點額外的經驗啊?」

  「至於說為什麼……」方鴴臉都綠了。

  現在他才明白過來,為什麼之前洛羽會反對。

  當然,天藍的十二絃琴彈奏水平其實不低,甚至彈出的曲子可以說得上是悅耳,令人陶醉。可壞就壞在當前奏一結束,她一開口開始唱起伊登之詩。

  荒腔走板是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實際就是五音不全。

  伊登之詩是一首讚頌森林女神、青春女士艾梅雅的長詩,伊登乃是她在凡世用的化名,而原詩講述的乃是一個美好而善意的愛情故事。

  但天藍從第一個字就開始走調,最後在方鴴面前展現出的是這樣一幅畫卷:幽暗的森林,陰森的古堡,醜陋的巫婆,有毒的蘋果,陰謀詭計,爾虞我詐。

  只不過才開頭的第一局,就讓他和洛羽頭髮都差點豎了起來,至於那點額外經驗——算了算了,還是不要了。不值得為了一點經驗丟了性命。

  兩人都是臉色蒼白,滿頭大汗,正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轉移天藍的注意力的時候。鞍橋另一頭來了救星,值夜的艾緹拉出現在那裡,在雨中向他們喊了一聲:

  「有人過來了,艾德!」

  方鴴如蒙大赦,趕忙問道:「艾緹拉小姐,是什麼人,有多少,在什麼方向,衝我們來的嗎?」

  天藍雖然心有不滿,但在精靈少女面前也不敢造次,只要悶悶不樂地抱著十二絃琴走到了一旁。

  艾緹拉看了兩人一眼,搖了搖頭:「不清楚,但恐怕不少,在我們右前方,應該是向我們這個方向來的。」

  方鴴聽了不由一皺眉,這個描述,總讓他聯想起一天之前的襲擊。而天藍聽了也不由有些驚訝:「右前方,那些人怎麼跑到我們前面去了。」

  「又不一定是他們。」另一邊屋內的瑞德和帕帕拉爾人聽到外面的響動,也走了出來。不過由於兩邊平台之間的吊橋已經斷了,暫時還沒修上,所以帕克只能在那一頭喊道。

  「不是他們還有誰?」提到那夥人,天藍一肚子氣。「來的正好,艾德哥哥和大貓先生這一次都在,正好讓他們好看,姬塔的仇我們還沒報呢!」

  而艾緹拉看了看方鴴。

  方鴴則明白精靈少女的意思——

  在這裡所有人當中要說等級最高的自然是瑞德和希爾薇德的女僕謝絲塔,大貓是十三級戰士、十二級牧師,加起來正好是二十級聖騎士。而至於謝絲塔,其他人也不知道她等級究竟多高,據希爾薇德描述,應當是比瑞德稍差一些。

  不過兩人等級雖高,可要說對週遭環境的被動察覺能力,卻是不如艾緹拉的。

  精靈少女本身就是獵人兼職德魯伊,加上精靈天生的長耳朵優勢,環境合適的死後有時甚至可以順著風聽到幾里之外的細微響動。

  不過所有人當中,要說主動偵查能力最強的存在。

  卻是他自己——

  「現在?」方鴴問道。

  艾緹拉點了點頭。

  方鴴馬上反手打開身後魔導爐的節流閥,舉起右手來,只見操控手套上的魔力感應水晶微微一亮——他拉下風鏡。在洛羽有些羨慕的眼神之中,只聽嗡一聲輕響。

  先後四隻發條妖精從房間之中飛出,繞著平台環繞一圈之後,各自散開呈四條路線散入雨幕之中,飛射向艾緹拉所說的那個方向。

  只看著這一幕。

  眾人心中便不由有些感嘆。

  一個優秀的戰鬥工匠對於一個隊伍的提升,實在是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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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18 09:44 PM

第六十二章 戰列線

  方鴴不斷切換著視野之中的畫面,黑暗中雨水與樹葉撲面而來,由於不具備夜視能力,他讓發條妖精飛得很低。而很快,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畫面。

  一道刺眼的閃電正從遙遠的天穹降下,上連雲霄,下接森林,令整個世界一片雪亮。

  紛紛揚揚的雨幕中,幾張驚慌失措的面孔映入他的眼簾——二三十人,正一邊向前逃竄,一邊不住地向後看去。他們在滂沱大雨之中向前越過灌木,然後光芒逝去,萬物又陷入沉寂之中,於是黑暗中只剩下雨水稀里嘩啦的聲音。

  方鴴微微一愣,他看到的這些人手無寸鐵,身上的裝束看起來似也不像是冒險者,倒更像是當地的原住民。這些人與其說是衝自己一行來的,倒不如說是在害怕與逃避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情況?」

  他心中微微一動,讓其中一個發條妖精懸停,另外三個妖精驟然加速,掠過這些人的頭頂向他們身後飛去。

  振翼機提速時發出一聲細微而尖銳的機械蜂鳴聲,分開的四羽掃過雨幕,帶起一條薄薄的水線。

  地上眾人當中,一個年輕人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在原地停下。他身後一隻鐵護手伸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Eior。」

  方鴴楞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一句蘇芬諾語,高地人們獨特的鼻音腔調。這句話的意思是『快走——』,這些人果然是原住民,而且是居住在塔倫的少數民族。

  系統自動調整了他的語言系統,讓他聽懂了下面的交談。

  開口的人是這群人當中唯一一個帶武器的人,一個年長而剛毅的騎士,斜背著一把雙手劍,一頭黑髮間雜銀絲,目光沉穩。他推了一把年輕人,片狀的肩甲折射著淡淡的水光。

  「護民長大人,我剛才聽到什麼聲音。」

  「是松鼠。」

  「那絕對不是松鼠的聲音,大人,它在上面,我聽到了。」年輕人有點激動地說道。

  「好了,不管那是什麼,走吧,那些東西要追上來了。」騎士抬起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樹冠,雨水落在他臉上,匯聚成溪流灌入盔甲之中。

  忽然之間,後面有人尖叫了一聲。

  「它們來了!」

  那聲音淒厲如同報喪的烏鴉。

  騎士一把將年輕人推開,年輕人跌跌撞撞向前跑出幾步,回過頭來。看到瓢潑大雨之中,森林另一頭已經出現了一點點綠色的螢光,它們匯聚成海洋,從後面圍了上來。

  是亡靈——

  方鴴看清了,那綠色的光斑竟是骸骨眼眶之中空洞的幽光。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森林中竟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亡靈,以至於無數的幽光浮動在一起,形成綿延不絕的光海。白骨森森,彼此緊鄰,像是剛剛從泥土之中爬出來。穿著破爛的盔甲,手持生鏽的刀劍與長弓。

  緩慢而整齊地,在滂沱大雨之中一步步越過林地。

  怎麼會有這麼多亡靈?方鴴一言不發,舉起右手五指一張,只發條妖精各自散開,飛入森林深處。他俯瞰整片森林,只看到無以計數的骸骨,正如一道無聲的洪流。

  「迪克特先生!」年輕人著急地喊了一聲。

  「帶大家離開這個地方。」騎士沉穩地答道,他看了年輕人一眼。「快走,我答應你父親帶你出去。」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但也明白自己留下沒什麼意義,他看看後面,一咬牙轉身便走。

  黑暗中飛來一支羽箭。

  騎士伸手一擊,便將那箭矢打飛出去。幾個平民慌慌張張地正從他身邊跑過,而遠處森林的那一頭,此刻整整齊齊出現了一排手持長弓的骷髏。

  「不好——」

  方鴴見狀心中暗道不妙,急忙讓發條妖精降低高度,試圖去干擾那些亡靈射手。

  但晚了一點。

  骷髏長弓手走出森林之後齊齊止步,歪著腦袋抬起頭,空洞的眼眶之中螢光閃動,猶如一團幽火。它們發出咯咯的響聲,然後舉起手中的長弓——

  一片開弓令人牙酸的尖利聲響。

  年輕人回過頭,看到這一幕不禁駭然,大喊道:「小心,迪克特先生。」

  騎士側過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舉起右手伸向背後,手指剛好觸及自己修長的劍柄,他抬起頭,沉穩地看著那些亡靈。

  骷髏長弓手齊齊鬆開了弓弦,它們受負能量加持的長弓可以不受惡劣天候的影響,弓弦高速振動發出的顫鳴在一剎那之間甚至壓過了密集的雨聲。

  刷一聲輕響,一片殘缺不全的羽箭掙開雨水的束縛,猶如一道正在升起的牆,帶著點點水光,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

  平民們嚇得連滾帶爬。

  只有年長的騎士巍然不動,正面向敵,手握劍柄,一聲高喊:「神光,神恩,神眷——壁障!」

  一片淡淡的波紋,像是羽翼一樣以他為中心四散展開,形成一面六邊形網路,羽箭撞在其上,金光點點,皆盡灰飛煙滅。

  神之壁障。

  方鴴看到這一幕,生生讓自己的發條妖精停在了半空中。這人也是個瑪爾蘭的聖騎士,他此刻反應了過來,這些人應當是附近某個村落的居民。

  而這個年長的騎士估計是當地的護民長官,而這些人一般都是由瑪爾蘭的聖殿騎士兼任。

  守衛者、英勇的眷顧者、正義的執行人瑪爾蘭女士號稱擁有僅次於羅曼最多的聖殿,是因為她的聖殿往往佇立於那些最偏遠的聚落之中,只要有人類居住、有文明之火蔓延之所,便是她的劍犁下的疆界之所在。

  她立誓守護,所以她的追從者除了瑞德先生這樣追逐自由的遊俠騎士之外,其實更多的是保護者。

  與他們的女神一樣,這些騎士們立下重誓,以劍踐行,終其一生守護一地。

  一如面前這個年長的騎士。

  方鴴不由肅然起敬。

  他早就聽說過這些騎士的事蹟,而親眼見證,這還是頭一次。森林之中,平民們正在撤離,只有年長的騎士孤身一人,手持利劍,面對亡靈大軍。

  對方等級並不高,方鴴看出也就十來級的樣子,比艾爾帕欣的守衛略高一線,但還遠不如大貓人瑞德。

  他的鎧甲也有些陳舊,折劍式魔導甲,大約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而這種古董方鴴只在卡普卡的陳列館之中見過。

  但這位騎士型號有些過時的魔導爐,此刻明亮得像是一顆彗星。

  如黑色的洪水漫過森林的骨頭架子在負能量的強化之下,皚皚白骨之上浮動著一層黑煙,這些低階亡靈的等級強度並不太高——但勝在數量眾多。

  這些亡靈遠不是騎士的對手,若他保守一些使用自己的力量,至少能堅持更長時間,甚至說不定殺出一條血路。

  然而雨幕寒光之中,高傲的騎士立於亡靈環繞之下,睥睨眾敵,如手持熾焰之劍——矮人之神羅塔斯在大地之砧上所鍛,正義女士瑪爾蘭的利劍——晨光。

  一出手,便是神光萬丈,所過之處,黑暗生物灰飛煙滅。

  只看得方鴴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不已。

  同時也心下隱憂。

  這位高貴的騎士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以一人之力拖延住整個亡靈前進的步伐,從而為後面森林之中正在逃走的平民爭取時間。

  他在超載魔導爐——

  整個戰場之上的所有人之中,也只有方鴴看出了這一點。

  必須做點什麼。他如此告訴自己,右手向下一沉,三隻發條妖精先後折返,在雨幕之中拉出三條長長的白線——向那騎士飛去。

  同時他掀開風鏡,抬起頭目光回到馱獸的平台之上,對眾人說道:「前面出事情了,艾緹拉小姐,讓灰岩先生轉向——」

  其他人先前都不敢打擾他,此時才圍上來,同聲問道:「怎麼了?」

  其中尤其以天藍的聲音為最大。

  方鴴只搖頭:「前面出現了亡靈潮,有人被圍住了,我們得去幫忙。」

  「亡靈潮?」天藍吃了一驚:「這裡怎麼會有亡靈潮,這附近又沒什麼古代戰場,難道有亡靈巫師作祟?」

  「還不清楚。」

  「先別問那麼多,」艾緹拉皺著眉頭對其他人說道:「帕克,瑞德,準備戰鬥。天藍,洛羽,艾德不是給了你們魔導器了嗎,你們也來試一下——」

  洛羽和天藍互視了一眼,也沒想到這麼快竟然要參加實戰。

  這時謝絲塔走上前來想說什麼,但希爾薇德已經出了屋子,攔在她面前輕輕搖了搖頭。她在走過來,柔聲問道:「艾德先生,亡靈的實力如何,我們的實力夠嗎?」

  方鴴點了點頭:「只是一些骨頭架子而已,我計算過,如果依託平台進行戰鬥的話,問題不大。瑞德先生更是它們的剋星,但我們得抓緊時間。」

  「那麼計畫呢?」希爾薇德再問。

  「需要讓灰岩先生轉向北方插入戰場嗎?」艾緹拉則補充道。

  「不,」方鴴搖搖頭,他用手一比:「讓灰岩先生掉頭,我們從側向進入戰場,像這樣,最好是在那些亡靈出現時,我們可以讓有吊橋的那一面面向它們。」

  「側向?」

  方鴴點了點頭:「剩下的交給我就可以了,我來負責壓制,艾緹拉小姐和瑞德先生負責救人。」他大致讓其他人聽懂了自己的計畫,看向獅人。「瑞德先生,接下來的戰鬥可能你的壓力會稍微大一些。」

  瑞德不以為意地一點頭。「不必介意,瑪爾蘭的騎士一向以此為己任,小傢伙,你的決定讓我很滿意。」說罷,高大的獅人拿起雙頭劍便向那邊走去,只用爪子在魔導器上一劃,上面的輝晶體立刻發出熠熠的光輝。

  天藍看大貓先生走開,才忍不住有點小興奮地對身邊的洛羽說道:「聽到了嗎聽到了嗎,我們也要參加戰鬥。可惜姬塔沒醒,她一定會後悔死的——待會兒你看我的,啊,可惜來的不是那天那些壞傢伙。」

  洛羽只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天藍留意到他這個細微的動作,十分不滿地看著他。「你在搖什麼頭,看不起我嗎?」

  「不,只是覺得你可能排不上用場,因為亡靈生物又不吃心靈影響效果。」

  「啊?」天藍楞了一下。「你在說什麼胡話啊,我又不會音魔法,我可以給你們提供增益效果啊?」

  但過了一會兒,她才猛然反應過來,尖叫一聲:「啊,討厭!洛羽,你是不是說我的曲子是噪音?」

  雖然方鴴內心十分認同這個觀點,不過這會兒他也無心多言,只默默轉過身,重新戴上了風鏡。

  森林半空,懸停的發條妖精忽然之間一動——

  雨幕中,零星的亡靈還是追上了前面的平民。它們的動作不算靈巧,但也比因緊張與恐懼而變了形的平民們好得多,不時有人被森林之中盤根錯節的樹根絆倒,掉隊,落入那些亡靈手上。

  下場可想而知。

  尖叫聲與哭喊穿透雨聲,響徹林間。

  年輕人盡力向前奔跑,一邊將那些掉隊的人拉起來,在他的努力之下,才重新聚集起了一小支隊伍。但體力透支之下,他手腳都有一些發木,心中不由一陣陣絕望。

  這基本已經是極限了……

  他回頭看去,那兒森林深處早已看不到護民長大人的身影,漆黑之中只餘下一片冰冷的、徐徐靠近的幽幽綠光。但這一次,他又一次聽到了那個奇怪的聲音。

  猶如機械的蜂鳴,細微而尖銳。

  他抬起頭來,只訝異地看到雨幕之中,一道白線正向自己飛來。

  發條妖精——

  曾經在艾爾帕欣學習過煉金術的年輕人,一下子眼中爆出一團明亮的光芒。

  而遠處,亡靈的海洋之中,也正爆出一團耀眼的亮光。

  「神光,神恩,神眷,瑪爾蘭女士——」

  年長的騎士咳了一口血,緩緩收回右手按在自己左胸上,同時左手『嘩啦』一聲將魔導爐的金屬掛扣扯下來,拎著那已經完全報廢的破爛往地上一丟。

  一聲悶響。

  他才長出了一口氣,有些吃力地以劍拄地,面無懼色地看著四面八方圍上來的黑暗生物。

  只是手中劍刃,早已黯淡無光。

  三道淡淡的亮光忽然從遠處一閃而至,嗡一聲穿過雨幕,飛速振動著翅膀來到騎士的面前。那是三隻發條妖精,它們黃銅的外殼在雨中閃爍著點點微光,環繞騎士一圈之後便齊齊向左飛去。

  騎士一回頭。

  「發條妖精,戰鬥工匠?」他閃過一道愕然的光芒:「讓我向左?」

  一支羽箭飛來,撞在他的胸甲上,發出叮一聲脆響。他看了看那個方向黑沉沉一片亡靈的海洋,忽然之間一咬牙,重新握緊了手中的雙手劍。

  森林中——

  年輕人正看著發條妖精在前面停了下來。

  「克里斯,它怎麼不動了?」他身後是十多張惶惶不安的面孔,臉色蒼白地看著半空中那個小東西。

  「我、我也不知道。」年輕人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轉過身。

  黑暗中斑駁的光點,搖搖晃晃,正始終如一地向前逼近。即便是雨聲入耳,但也依然能聽到潛藏在水聲背後那一片吱吱呀呀的搖晃。

  直到有人戰戰兢兢地問了一句:「等等,你們有人感到什麼嗎?」

  每個人都氣喘吁吁地搖了搖頭,他們實在也是跑不動了。

  而亡靈,卻永遠不知疲憊。

  這時地面微微一震。

  所有人都是一愣,那個年輕人眼中更是閃過一道訝異的光芒。和其他人一起齊齊回過頭——地面再次微微一晃,幾乎讓人立足不穩,但每個人都驚訝地瞪大眼睛,看倒一片椴樹林背後一頭巨大的身影正緩緩跨步而出。

  那毫無疑問,乃是一頭巨獸。

  巨獸向前,首先出現在人們視野之中的是高聳的平台與馱屋——而平台之上,馱屋之中,一具有些奇特的構裝體正緩緩走出,然後是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它們並排成一條直線,哢嚓哢嚓走向吊橋的另一端。

  『啪嗒』一聲輕響,發條妖精掉在了泥水之中。

  但已經沒人去注意它了——

  方鴴立於平台之上,一手按著煉金術士的風衣長袍,疾風驟雨,扯得他長袍不住向後飛揚。他抬起頭,面對的是黑暗之中一片如海浮動的藻光。

  「快減速,艾緹拉姐姐——」天藍的聲音從鞍橋另一邊傳來。

  「準備好了。」

  方鴴點點頭。

  他緩緩舉起右手,五指併攏,沿手腕的方向劃過一個半圓。

  哢一聲,四具步行者III型的六足蛛行構架彼此交錯,在他的控制之下齊齊轉身,平衡穩定儀在魔力的帶動下飛轉,發出茲茲的響聲。

  它們支起底座——

  一架三管轉膛結構的魔導銃,長長的槍管,在火光下散發著烏黑的幽光。

  十二具黑洞洞的槍口,齊齊面向了一個方向。

  堡壘式III型步行者。

  森林之中,年輕人一下就認出了那個他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只見過幾次的東西。彷彿福至心靈一般,他向前一撲,大喊一聲:

  「趴下!」

  「射擊。」

  一道火光,撕開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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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19 10:24 PM

第六十三章 昔日棋局 I

  方鴴手抓著欄杆,站在平台之上。

  看著身旁四具II型步行者旋轉槍口不斷迸射出火光,彈丸如同一柄無形巨鐮掃過森林中的二三十具骷髏,將它們成片攔腰打折,翻滾著橫飛出去。

  視網膜上一片傷害數值。

  直到最後一具骷髏倒下,他才下達命令。「馱獸前進!」

  「知道了,艾德哥哥,馱獸前進!」天藍故意大聲回復。

  灰嶺負丘獸發出一聲長長的哞叫,繼續邁步向前。步子重重落在地面上,震得水花飛濺,克里斯最先從泥水中爬起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回過頭,看著那些他們最大的夢魘——被打成了一地碎骨的亡靈怪物們。

  其他人留意到他的動作,才紛紛跟著爬起來,一臉驚魂未定的神色。

  「克里斯,究竟發生了什麼?」

  「護民長大人呢?」

  「那些救了我們的大人們是誰?」大家紛紛問道。

  「……是專業工匠,肯定是專業工匠,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來人了,」克里斯腦子還算清醒,他用難以置信的神色看著椴樹林中的巨獸,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他能控制那麼多構裝體,至少也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專職戰鬥工匠,絕對不會錯兒。」

  「我們有救了,但得找他們去幫忙救護民長大人,迪克特大人還在後面!」他回過頭,對其他人說道。

  「專業工匠的隊伍,應該有一位大工匠帶隊吧,是梅裡芬大人嗎?」有人問道:「梅裡芬大人親自來救我們了?」

  「好像不是,」克里斯也有些迷惑地搖了搖頭:「我之前好像看到那個人不是個矮人,應該不是梅裡芬大人。」

  「克里斯,」人們說道。「你說的我們也聽不懂,但伐木場裡就屬你腦子最靈活,而且你不是當過學徒嗎,你去讓那些大人們幫幫忙吧?」

  「是啊,護民長大人不也是艾爾帕欣老爺嗎,他們應該認識的吧?」人們議論紛紛,但克里斯搖了搖頭。

  和這些村人沒什麼見識不同,克里斯去過艾爾帕欣,自然知道那是一座多麼大的城市。在那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遠不是一個村子之間互相認識那麼簡單。

  不過他也明白,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一咬牙,他對眾人點了點頭,顧不得一身泥水的狼狽,發足向那個方向衝了過去。

  平台之上,方鴴看到黑暗中那個衣衫襤褸、有些單薄的年輕人追了過來。

  他在下面衝他們大喊道:「大人,護民長大人還在後面,他是個好人,求求你們去幫幫他,他一定還沒出事,求你們了!」

  對方幾乎是在大雨之中狂奔,還摔了幾個跟頭,但馬上又爬起來,緊追不捨。

  方鴴心下不由一軟,剛回過頭艾緹拉便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精靈少女衝到另一邊的平台上,靠著後面的欄杆將一卷繩梯丟了下去。

  「上得來嗎?」

  克里斯心下一陣激動,沒料到這些大人們這麼好說話,趕忙點點頭。他雖然是個煉金術學徒,但大家在伐木場就是乾的體力活兒,這點力氣還是有的,一口氣跑了過來,抓住晃蕩的繩梯便往上爬。

  艾緹拉給他搭了一把手,讓他翻過欄杆爬了上來。

  「謝謝,謝謝,」克里斯有點臉紅,他這輩子都沒見過森林精靈——這個比他高得多的女士。然後他才看到走過來的方鴴,不由一下子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啊,大人,是你——」

  方鴴看了看艾緹拉,心中有一種心意相通、志同道合的滿足感,他沒有姐姐,可有時候他真想有一個像精靈少女這樣照顧自己的姐姐。

  「你認識我嗎?」他又看向那個顯得有些侷促的年輕人,不禁有些好奇。對方看起來像是認識他的樣子,可不應該啊,他以前根本沒來過這個地方。

  「大人,我、我認識你!」克里斯卻顯得十分激動。「是大陸聯賽,我看過你的比賽,你幫卡普卡工匠總會戰勝了古塔工匠總會那些可惡的傢伙。」

  伐木場的娛樂活動不多,但通過投影水晶看大陸聯賽的直播絕對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雖然那老掉牙的水晶已經好多年沒換過了,投影質量極差,但大家也一樣能看得津津樂道。

  今年的比賽比往年沉悶得多,正因此克里斯才會對面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煉金術士記憶深刻——再說艾爾帕欣這麼年輕的正式煉金術士,就算在那些選召者中也不多見吧。

  方鴴老臉一紅。

  他抬起頭來,剛好看到艾緹拉忍著笑的樣子,他的光輝事蹟自然瞞不過那天和他一起參加了比賽的兩人,又經由帕克的大嘴巴宣傳出去,現在在小隊中早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天藍管這個叫:『我們隊長的光輝事蹟。』不過尷尬就尷尬在誰也沒見過他們的隊長大人是如何光輝的——據說只有當天親自觀看了比賽的貴族千金大小姐才知道。

  但希爾薇德的性子大家是清楚的,每當天藍好奇地問起這件事,方鴴就看到她十分神秘地微微一笑。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以至於到現在為止,方鴴自己都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被那幫可惡的矮人騙去參加大陸聯賽,又沒頭沒腦地贏得比賽的。

  他甚至忍不住想那些古塔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連個新丁都打不過,他們究竟是排名第幾的?

  這件事的荒誕程度一度在隊伍內傳為笑談,甚至到了連穩重的精靈少女聽了也會忍不住莞爾的地步。

  就像是現在這個樣子。

  方鴴紅著臉寬慰他道:「……你放心,我們會盡最大可能幫忙的。」

  克里斯沒想過方鴴竟然這麼好說話,一時間竟愣住了。

  他看過方鴴的比賽,自然知道這個年輕人有多厲害,今年的大陸聯賽鐵橡公國幾乎以橫掃之勢將一眾考林—伊休里安隊伍打得落花流水,但這支雲層海分賽區的冠軍隊伍唯一一次吃癟,就是在這個第一次出現在賽場之上的少年手上。

  他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時會見過那些年輕的頂尖的天才們,無論是原住民的貴族子弟也好,還是大公會的新生代選召者們也好,根本不會理會他這麼一個來自於林區、伐木場工人的兒子,再說本身在煉金術上也沒什麼天分。

  貴族們是看不起他們這些平民出身的學徒,而那些公會的新生代選召者們的態度更加冷漠,是根本懶於和他們打交道,只當他這樣的人是空氣。

  他自然不知方鴴的真正出身,下意識以為對方也是那樣的新生代天才,這還是他頭一次遇到有這樣身份的人,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的。

  克里斯心中不由一陣感動,鼓起勇氣道:「大人,我知道我們和護民長大人是在什麼地方分開的,我帶你們去找他。」

  「不用了。」方鴴只搖了搖頭:「你保護好自己。」

  保護好自己?克里斯一愣,還在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視野中已經看到方鴴向前走去,同時向雨幕中伸出手。

  遠處黑暗中微光一閃,一隻發條妖精分開雨幕,穩穩地落在他手中。

  看到那隻發條妖精,克里斯哪裡還會認不出來——先前就是這只發條妖精,帶著他們逃出那些黑暗生物的重圍之中。

  「大人,你……」克里斯有些瞠目結舌:「你、你是戰鬥工匠?」

  方鴴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先、先前也一直是大人在幫助我們?」

  「差不多吧,其實也沒幫上什麼忙。」方鴴實話實說。

  「可是,那些步行者——」克里斯終於記起來了,先前似乎隱約在平台上看到的那個煉金術士,好像正是面前的這個少年。

  那麼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隊伍呢?專業工匠們呢?

  那四具堡壘型步行者又是誰控制的?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問什麼,但已經沒這個機會了。因為前方森林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大片螢光,克里斯再清楚不過那些是什麼東西了——骨骸空洞的眼眶之中閃動的靈魂之火,正是這些可怕的怪物一路將他們驅趕到了這裡。

  看到這些東西,他再沒心思思考其他,忍不住焦急地提醒道:「大人,小心那邊,別讓它們靠過來,那些亡靈中有弓箭手存在。」

  方鴴點了點頭。

  他走到帕帕拉爾人身邊——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對他指了指森林深處。「延遲引信最後一檔,方位三十二,三次連發。」

  「交給我吧!」帕克信心滿滿地拉開重弩,從矢匣中拿出狹長的透明水晶棱柱,將下面的擊發裝置設置到最後一檔。

  然後舉起重弩,瞄準了那個方向。

  方鴴也不督促他。帕克雖然平日裡不大著調,但至少也是個專業的弩手。方鴴知道自己在判斷距離上比一般人要更敏銳,但在選擇攻擊時機的把握上,他卻遠不如真正專業的投射者。

  艾緹拉把還有些緊張的年輕人推到了屋子裡,而克里斯回過頭,剛好看到帕帕拉爾人扣動扳機,再旋轉搖桿拉開弩機,裝彈再射擊,連續反覆三次。

  他還在想這樣的射擊對於那些骨頭架子究竟有什麼作用。

  但大約半秒鐘之後。

  一團閃光忽然在那個方向的黑暗之中炸開,年輕人下意識地一閉眼睛,然後是連續的第二團與第三團閃光。

  接著轟鳴聲與衝擊波才遠遠地傳來。

  雨水被撕扯成一道白浪,刷一聲掃過森林,將灰嶺負丘獸背上的雨布掀起,嘩嘩作響。巨大的聲浪讓克里斯猶如狂風驟雨之中的一葉孤舟,他張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

  視野之中,狂風吹拂得帕帕拉爾人的頭髮一個勁地往後飄,看起來甚至有些滑稽。

  而方鴴就站在帕克身後,一隻手扯著風衣長袍的領子——以防它被吹走,另一隻手始終虛抬,保持著與那些步行者的聯繫。

  他像是在觀察攻擊的效果——

  片刻,克里斯就聽方鴴繼續開口道:「方位六十二,延遲引信提高一檔,再補三發。」

  「方位七十三,延遲引信再提高一檔,再補一發。」

  「等等,快沒魔力了!」帕克忍不住大喊。

  「換儲魔水晶,天藍!」

  「艾德哥哥,馬上就到——!」

  爆炸的轟鳴與火光一過,森林之中立刻出現了稀疏的骷髏的身影,但方鴴將手一抬,平台上的步行者立刻齊齊用槍口指向那個方向。

  這一幕讓克里斯當場石化——

  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他不是沒有見過四控,但步行者的四控,至少也是二十級以上,專業工匠的領域。可十六七歲的二十級工匠,這可能嗎?

  但不管可不可能,也不管年輕人是否能接受,方鴴都下達了射擊的指令。

  堡壘式步行者再一次開始了暴風驟雨式的射擊,特製的魔法曳光彈帶著四條火蛇延伸向森林之中。它在克里斯眼中簡直像是四條火焰長鞭,所過之處那些原先不可一世的亡靈紛紛倒地。

  其中有一些甚至被打得凌空飛起,在半空中斷成兩截,遠遠地滾落回地上。

  而方鴴讓四具步行者始終兩兩交錯射擊,讓那些漏網之魚找不到半點機會靠近。而更讓克里斯瞪大眼睛的是,堡壘的容彈不過一百三十發,而每當步行者II型打空了彈鏈之後,就會有一隻發條妖精掛著一條新的彈鏈從後面飛過來。

  而那步行者的裝彈機似乎有經過專門的改裝,發條妖精只要向下一沉,彈鏈就能哢一聲連接在步行者構裝之上。

  然後發條妖精再向上一飛,又重新飛回鞍橋的另一側。

  這個時候一個有些可愛的女聲就會在那邊報數:「還有三條彈鏈了,艾德哥哥!」就算偶爾換彈失誤,也會有一個高大的少年從後面跑上來,手腳飛快地幫發條妖精糾正錯誤。

  用這樣的方式,四具步行者在長達三分多鐘的空檔期之中幾乎保證了連續不斷的射擊。將所有試圖靠近的骷髏紛紛阻擋在火力網之外。

  而同一時刻,灰嶺負丘獸幾乎從沒停止過前進。

  對方究竟能控制多少靈活構裝?克里斯心中只剩下一片震驚的想法,他也學習過靈活構裝的操縱,自然看得出來就算是發條妖精在反覆為步行者構裝換彈的時候,方鴴也始終沒有放棄對於四具步行者中任何一具的控制。

  不過可憐的年輕人,並沒有注意屋子裡一動不動坐在桌旁的人偶少女,翠綠色的眸子裡閃爍的銀光,一張張無形的光網,正沿著以太魔力流動的背後,延伸向整個戰場。

  這是妖精使的能力,這個時代以來第一次被展現在其擁有者本人的身上。

  方鴴甚至隱隱感到,四具步行者現在甚至都已經不是他的極限了。

  「我換好了!」不過片刻,帕克便換好了新的儲魔水晶。

  「方位九十,延遲引信最短,四發速射。」

  夜色下的森林之中,爆炸的光芒再一次浮現。

  而這個時候,藉著閃耀的火光,克里斯也終於看到了那道他熟悉的身影。

  「是護民長大人!」他忽然驚喜地大喊一聲:「大人,我看到迪克特先生了,他還沒事!」

  而方鴴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對方。事實上,他的發條妖精就一直盤旋在那個年長騎士的上空,為了給對方引路,他先後已經損失了兩個發條妖精了。

  差點沒把他心痛了個半死。

  他這才回過頭,沖鞍橋另一邊喊道:「瑞德先生,現在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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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20 08:21 PM

第六十四章 昔日棋局 II

  一劍明亮的華光分開雨夜,由下向上將一具骷髏連半個殘破的軀幹帶起,飛上半空,打了幾個轉墜入泥水中。

  獅人身形高大,手中雙頭劍左右橫掃,在骷髏群中劃出一片銀光。令這些亡靈生物成片倒伏下去。

  黑暗中颼颼飛來幾支骨矢,但還沒等靠近,瑞德身邊便亮起一個金色光罩,淡淡網紋流轉,將骨矢彈開。聖騎士環首四顧,但見一片雨幕茫茫,數不清的的亡靈正步履蹣跚地圍攏上來。

  他站定,雙手高舉雙頭劍,口中高頌英勇女士瑪爾蘭之名,將之往地上一插。

  身後魔導爐上金光大盛,以太魔力從主水晶之中溢出,形同無數金色光點匯聚在他劍刃之上,隨他的動作猛地注入地面。

  一片耀眼的光網以高大的獅人為中心,沿著龜裂的地面向四方八方擴散開去,然後金色烈焰突破土層升上半空,形成一道又一道光柱。

  光海之中,無數亡靈灰飛煙滅。輝光映得瑞德一頭火紅的鬃毛耀眼無比,彷彿一團明焰,鬃毛之上的黃銅束環,散發著澄澄明光。

  聖焰術清出一片空地之後,終於顯現出倒在地上的年長騎士的身形。艾緹拉這才從瑞德身後一個閃身來到對方身畔,一把抓起他的胳膊,將之抱了起來。

  「小心,精靈女士。」瑞德在她身後提醒道。艾緹拉抬頭一看,才看到不遠處矮樹叢背後又出現了幾個手持長矛、搖搖晃晃的高大身影。

  骷髏武士。

  不同於那些不過兩三級,一出現就是一大片的垃圾亡靈,艾緹拉認出了這些被黑暗負能量進一步強化之後的精銳亡靈,有它們存在,說明這些亡靈生物之中可能還有上級亡靈存在。

  比如巫俑。

  骷髏武士向前一步,朝艾緹拉擲出骨矛,骨矛發出一聲尖厲嘯聲,破空而至,全然不似先前那些骨頭架子軟綿綿的攻擊。

  不過精靈少女只後退一步,便讓那支骨矛噌一聲插在她腳邊。

  她身後大約幾十米開外,灰嶺負丘獸背上的平台再一次開火,子彈掠過她和獅人兩人頭頂,如同光雨一般傾瀉入那片矮樹叢中。在近距離上可以看到堡壘式步行者的命中率並不高,偶爾才有一發命中。

  命中的子彈在骷髏武士黑光氤氳的胸甲上劃過一道金色的弧光,被彈開向一旁,骷髏武士是七級的亡靈生物,這個等級的亡靈的負能量護甲,方鴴的靈活構裝就很難破防了。

  不過衝擊力還是在產生作用,阻礙了對方展開攻擊。帕克發射了爆破弩矢,爆炸的火光再一次阻斷了亡靈與兩人之間的道路,藉著這個機會,瑞德走上前來接過艾緹拉手中的騎士,然後帶著精靈女士向後退去。

  兩人皆不打算乘勝追擊,因為放眼望去森林之中的亡靈如同汪洋大海、無窮無盡,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戰勝。

  這個世界上沒多少人知道亡靈潮形成的原因,或許與淵海之下負能量的漲落有關。不過暴動的不死生物往往會在白晝來臨之前平息,負能量消散之後,重歸於塵土。

  但也不是沒有那種持續經年的亡靈天災,一旦爆發,便能將方圓千里化為焦土。就算是軍隊,要平息這樣的災害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所以冒險者遇上亡靈通常選擇是避開。

  艾緹拉和瑞德帶回了昏迷的護民長之後,方鴴便命令馱獸平台後撤。正如他們拿這些亡靈沒什麼太好的辦法,亡靈對它們來說也是一樣,攜帶武備的馱獸平台可以輕易在亡靈的海洋之中殺個幾進幾齣。

  方鴴看他們漸漸脫離主戰場,才回過頭去詢問克里斯,還有沒別的遺漏的人。但後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伐木場的眾人在一開始就逃散了,他們這些人不過是其中一批而已。

  事實上他父親就留在伐木場中,說是要與伐木場共存亡。

  「我父親頑固得很,大家都說他是個腦子不開竅的老東西,大概這會兒已經在艾爾帕欣了吧。」在克里斯的描述中,眾人才知道原來這個年輕人是伐木場場主之子。年輕人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下護民長的狀況——後者被瑞德放在帕帕拉爾人的床上,雖然小了一號,但大貓堅持拒絕任何人和他共用一個窩——他是這麼稱呼自己團成一團的床的。

  發現年長的騎士只是因為虛弱和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之後,年輕人才鬆了一口氣,這點傷對普通人來說很致命,但對於一個十級的騎士來說自癒能力就足以應付了。「護民長大人參加過拜恩之戰,他前年又在狼災之中犧牲過一次,我不確定他還有沒有復活的機會——其實本來應該我留下來斷後的,可惜我太沒用了。」

  方鴴也只能溫言寬慰了他兩句。

  艾塔黎亞雖然魔導技術昌明,但野外卻比地球上危險台多。在浮空大陸上潛伏著諸多危險,像是沒有徵兆的亡靈潮不過是其中之一,還有掠食的大型生物——比如岩鯊、山嶺巨獸,還有活躍的黑衣獵手、獸災與邪教信徒,遺蹟一些神秘莫測的自然災害,人力無法改變,也只能遷徙。

  大多數人口都集中在更加安全的城市周圍,而多虧了冒險者公會與工匠總會的幫助,各種礦山與林場才有人去駐守。

  在群山與森林之中的小型村落與城鎮,則是瑪爾蘭、羅曼與艾梅雅的信徒們守護的文明疆界。

  方鴴用發條妖精重新勘定了一遍戰場,確認西邊的亡靈數量較少,先前救下的那些伐木場工人應該也是向那個方向逃走的。在徵求了其他人的意見之後,他才下達命令讓灰岩轉向西行。

  其間又遇上了幾股骷髏,不過這些低級亡靈根本就是白送的經驗,就算有少數骷髏武士突破到近前,也不是眾人的對手。

  方鴴頭一次看到希爾薇德的女僕出手,謝絲塔用一支可以發射鉤矛的戰戟戰具作為武器,魔導爐是專業型式的戰士魔導爐,不過好像是定製版,方鴴也沒認出型號。

  幾場遭遇戰之後,方鴴就感到有些牙痛。

  他發現堡壘式II型步行者是一種相當強悍的靈活構裝,但戰鬥工匠不喜歡用這東西是有原因的。用這東西去打兩三級的怪物似乎有些得不償失,但等級高了它的攻擊力又打不動——一具白板的骷髏在扣完等級懲罰與隊伍分成之後,落到個人頭上才不過十多點經驗。

  而一發專用的魔導子彈就要好幾里塞爾,他按每場遭遇戰半個彈藥基數算,一場戰鬥打下來少說也要一千多塊。而到手的經驗不過幾百,就算經驗是靠買的,也沒有這麼貴的。

  而且魔導銃的晶體裝藥復裝起來非常麻煩,需要專門的工具,那套工具他基本不用想裝上馱獸。準備的時候方鴴沒考慮那麼多,但打完下來一看,發現準備的彈藥用掉了一小半。

  這就是他牙痛的根源——

  好在臨近天亮之前,亡靈的出現頻率明顯降低了,逐漸變得零零星星。方鴴乾脆把II型步行者收回雜物間,在雨中戰鬥對構裝體的損耗不小,他檢查了一下,四台構裝體平均的磨損程度都在百分之十以上。

  凌晨之前,森林完全寂靜了下來。

  負丘獸在林間穿行了十多分鐘,都再沒遇上一具骷髏,眾人不由鬆了一口氣。天藍有點好奇,忍不住詢問其他人,那些亡靈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獅人捋了捋鬃毛,一本正經地告訴她:「亡靈們在天亮之前會用土層把自己掩埋起來。你看到這片肥沃的森林了嗎,小姑娘,它漆黑的地下是纍纍白骨的滋養。」

  獅人劃燃了一根火柴,映出自己有些陰森森的面孔,他護著火苗點燃煙斗,然後將之一丟。

  一團星火劃出一條弧線沒入黑暗之中。

  「……所以說,當地人又把這片森林稱之為白骨之地,如果你仔細傾聽,甚至能聽到風中怨靈們哀嚎的聲音。」

  天藍想像了一下自己所站的這片土地之下,白骨纍纍的場景,嚇得頭髮都豎了起來。她趕忙跑去問克里斯,問他們怎麼敢住在這麼恐怖的地方。

  沒想到克里斯一頭霧水地告訴他,當地人管這裡叫多里芬角森林,多里芬角就是短灣延伸向空海的長長地岬。至於亡靈之地是什麼,他表示沒聽說過。

  當然,出於對獅人的尊敬——年輕人也表示了自己一家在這裡居住了不過十來年,並不清楚這裡之前有什麼歷史,說不定獅人先生比他更瞭解這個地方,因為瑪爾蘭的騎士總是對亡靈嗅覺特別靈敏。

  但天藍又不是傻子,哪裡還不知道自己上了惡當,氣呼呼地當場去找聖騎士理論。結果瑞德表示,自己並沒有說謊,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地方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亡靈,不過他是用獅人的宿慧——也就是冥冥之中神秘的聲音告訴他的答案。

  天藍一愣一愣的,問道:「冥冥之中神秘的聲音,是瑪爾蘭大人的神諭嗎?」

  瑞德吸了一口煙,然後從大鼻子裡噴出來,讓氤氳的煙霧籠罩著自己。他一手托著煙斗,一手用爪子指了指腦門輕輕搖了搖頭,:「不,是靠這裡。」

  「智慧?」

  「不,是想像力。」

  「去死吧,大貓先生!」天藍氣得尖叫一聲,一腳踹了過去。

  「哈哈哈。」一旁的帕克抱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後來乾脆一頭栽倒在地上,打起滾來。正在照顧傷員的艾緹拉面無表情地拎起他的後脖,把這個掙扎的小胖子丟了出去。

  其他人也被趕了出去,方鴴自己也受了牽連,他走出屋子深吸了一口氣,外面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一刻,寂靜的森林正等待著第一縷晨曦的降臨。

  他伸出手,雨幾乎停了,回過頭看到高個子的訓練生少年披著一件油布斗篷,正趴在屋頂上面釘釘子。

  洛羽看到幾人,才把銜在口中的長鐵釘拿出來,有些沉默地向他們打了個招呼:「早上好,瑞德先生,艾德。」

  「我呢?」帕帕拉爾人舉著手蹦蹦跳跳。

  「你也好,帕克。」

  「哈哈。」小傢伙得意極了。

  「你這次可得修牢固一點,」天藍仰起頭來,還不忘諄諄教導一番。「至少不能再漏水了,你知道嗎,昨天雨水差點流到我床鋪上,我簡直要瘋了。」

  洛羽也不反駁,只點了點頭。

  方鴴考慮得更多,問道:「損失大嗎?」

  洛羽搖了搖頭,他抓起一把骨箭,從平台外丟了出去。「還好,就是中了幾箭而已,把空隙補起來就可以了。關鍵是還是兩天之前的那場戰鬥,等天晴了我再想辦法修理一下吊橋。還有就是昨天晚上灰岩先生高速轉向太多次了,還不能確定有沒對支架和蓋伊水晶的承重結構造成影響,還需要等我確認一下。」

  「如果支架或者承重系統出了問題,是不是我們就得停下來了?」這正是方鴴所關心的問題,忍不住皺著眉頭。「如果要修理的話,需要多少時間?」

  「沒一兩週是修不好的,」洛羽搖了搖頭:「這種工作最好是要有專門的車間和起重機,能把平台升起來,尤其是支架斷裂的話,所以日常檢查才更重要。」

  方鴴聞言點了點頭。他走到前鞍橋上,檢查了一下那裡的一個機械箱子,這東西就是這個平台的核心,下面的管道貼著馱獸的背脊連接著前後兩個蓋伊水晶的浮力發生裝置,盒子裡面裝著主水晶,上面的儀表盤顯示了整套系統工作的狀況。

  檢查這東西以前是洛羽的日常工作之一,不過自從他來了之後,自然就落到了他這個專業的煉金術士身上。方鴴看了看儀表上的數據,大部分都還算正常,只有魔力計有點問題,他放出發條妖精到平台下方去檢視了一下那裡的儲魔水晶的工作狀況,卻發現還好。

  看來是儀表盤本身出了點問題。

  顯然之前一夜的戰鬥還是或多或少對平台造成了影響。

  這也是平台自重太大,木質結構又不牢靠,要不是有蓋伊水晶裝置可以充當緩衝器,光是灰岩先生日常行走的顛簸就可以讓它散了架。而即便如此,高負荷的運動對上面的精密儀器還是會有很大影響。

  要是有塔西亞人的技術就好了。

  方鴴心中隱約有了個想法,不過暫時還排不到日程表上。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撓了撓頭,好像這個冒險團自從成立以來,他就有忙不完的事情要處理。

  過了大約幾分鐘,東邊的天空終於隱隱泛白,第一縷晨光穿透森林。這時候,在瞭望哨上的克里斯看到了先前逃離的伐木場的工人們,他們似乎也收攏了其他逃難者,再一次遇上方鴴等人時,人數比之前多了不少。

  而當這些人看到灰嶺負丘獸高大的身影時,皆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向這個方向行注目禮。工人們當然還記得昨天晚上的情形,知道是這些人救了他們。

  方鴴見狀乾脆也讓艾緹拉提前把馱獸停下來,人群紛紛匯聚過來,克里斯第一個跳了下去,工人看到他不由爆發出一陣驚呼。

  當他們聽說護民長沒事之後,驚呼變成了歡呼,方鴴下去的時候,更是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不知是誰家的少女跑上來偷偷親了他一下,搞得他臉紅了好半天,引起一陣哄笑。

  他回過頭去,剛好看到希爾薇德在平台上面對他微微一笑——

  經過這個小插曲,人群之中開始有些不安的氣氛也消散了不少,事實上由於絕大多數人都還有星輝,所以昨天夜裡的襲擊其實損失不大,只是讓不少人在抱怨那裡伐木場場主腦子太頑固。當然那就是克里斯的老爹,後者也不介意——只是累了一晚之後,年輕人坐在人群當中顯得有些疲憊。

  方鴴在外圍檢查了一圈之後,回過頭來找到他,前者心中對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有些疑惑,所以私下向克里斯詢問了一下昨天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自然不是天藍,不會聽信瑞德的那些誇張的描述。艾塔黎亞的學者們早就證明亡靈並不是很久之前人們所認為的——行動的骨骸與屍體,或是靈魂。

  亡靈只是負面情緒與黑暗以太——負能量結合的產物,骨骸、腐爛與凋零不過是死亡本身的表徵,它並不是人死之後的另一面,也不會留下生前的任何記憶。亡靈甚至不具備真正的實體存在,當負能量消散,它們自然隨之歸於塵土。

  但這片森林之中匯聚的負能量有些超乎方鴴的想像,從昨天晚上所見的情況來看,除高階亡靈比較少之外,其他基本已經夠得上災害的門檻。

  這麼多死者的負面怨念是從何而來的?就像艾緹拉所說,這附近並沒有什麼古代戰場。

  克里斯聽了方鴴的問題,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明就裡地問道:「大人原來不知道嗎,這些亡靈應該都是從廢鎮來的。」

  「廢鎮?」方鴴一愣:「多里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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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22 12:09 AM

第六十五章 昔日棋局 III

  「多里芬很特殊。」姬塔裹著毯子坐在床上,雙腳並起,小小的手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水,放在膝蓋與胸口之間。在眾人環繞之下有些不太敢抬頭,隻小聲說道:「人們把那裡稱之為昔日之影,因為那裡很多地方縈繞著過去的影子。」

  她甦醒了有一段時間了,只迷迷糊糊隱約還記得甦醒之前的一小段記憶,以及希爾薇德和方鴴輪流照顧她時的情形。

  而一想到自己還窩在別人的被窩裡面,就忍不住縮著脖子臉更紅了。

  好在其他人似乎並沒有察覺這一點——

  小小的屋子裡此刻幾乎擠滿了所有人,包括方鴴,艾緹拉,瑞德,洛羽,天藍與謝絲塔——除了希爾薇德之外。以至於帕克只能坐在桌子上,把兩條小短腿放在外面。

  克里斯站在門外,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事實上這個年輕人先前看到希爾薇德時,都差點驚得呆住了。大約是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好看的人兒,一直到這會兒——對方離開了好半天之後,都還沒回過神來。

  「怎麼樣?」獅人站在他身邊,回過頭對著這個年輕人呲牙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是不是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類小妞?」

  「啊,我絕不是,大人——」克里斯嚇了一跳,趕忙擺手解釋,他怎麼可能敢對一個貴族少女有非分之想呢。

  瑞德用巨大的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不必解釋,小夥子,她對你沒興趣——嗯,至少目前為止,這個人類小妞還只對某個小笨蛋居心叵測。」

  「小……居、居心叵測?」克里斯下意識向方鴴看去。

  他又回頭看到獅人淡銀色的眸子裡讚許的目光,心中不由咂舌——心想艾德大人可真是厲害啊,不僅僅是在大陸聯賽上表現令人驚訝。

  在現實中,也是一樣令人羨慕啊——

  當然,方鴴對這兩人齷蹉的想法一無所知,他正開口詢問姬塔道:「過去的影子?」

  姬塔在床上輕輕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是因為她的忽然甦醒,而聞訊趕來的。

  至於克里斯則是因為之前在回答方鴴的問題,被順道一起帶了過來。只是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在聽說了他說的事情之後,竟開口說了這麼一番話出來。

  他聽說對方是一個博物學者。但對此克里斯表示懷疑,不要說博物學者,在艾爾帕欣那些他見過的學者們無論大小——無一不是鬍子一大把的老學究。

  而這個時候,姬塔的目光看了過來:「克里斯先生……應該知道一些吧?」

  年輕人嚇了一跳,趕忙點了點頭。 「姬塔小姐說得沒錯,多里芬的確是個很奇怪的地方,工人們常常說那個地方鬧鬼。我父親一直告誡我,也不許伐木場的任何人靠近那地方,雖然我們伐木場距離那兒還挺近的。」

  「鬧鬼?」

  「說是鬧鬼可能不大恰當,」克里斯有些苦惱地答道:「各位應該知道那是一座廢棄了好多年的城鎮,可那裡總是重現出過去的樣子,偶爾在一片廢墟之中忽然出現一條完好的街區,就彷彿幾十年前的景象,人們也還穿著那個時代的衣服,在街上過著舊日的生活,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改變一樣。」

  「當然了。」年輕人答道:「我也只是聽說而已,我自己是沒去過那地方,只是我們伐木場裡經常會有一些冒險者前來,我也是從他們那裡聽聞這些傳言的,各位大人們。」

  「就像是幻景一樣嗎?」天藍問道。

  「說是幻景,恐怕也不太準確,芙麗姐姐。」姬塔咳嗽了兩聲,小聲答道:「因為在這些過去的影子之中,所有的東西都是真實存在的,據說有冒險者和裡面的人作過生意,買到的東西和拿到的錢,在離開多里芬之後都沒有消失。」

  「什麼?」天藍瞪大了眼睛:「難道那些街區和人都是真實存在的嗎,他們幾十年來都生活在那片廢墟中,這怎麼可能?」

  「芙麗,」艾緹拉都被這小姑娘的腦洞搞得有些聽不下去了,一臉無奈地提醒。 「不要老是打斷姬塔。」

  「哦——」天藍這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但這一次回答的並不是姬塔,而是克里斯。

  年輕人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樣的,天藍小姐。那片廢墟裡絕對沒有任何居民,這我可以作證,事實上它幾個月中也只有幾天會出現那樣的景象,而其他時候都是死氣沉沉的一座死城而已。」

  「幾天?」

  「是的,幾天——因為那應該和多里芬內的第三物有關吧。」

  「第三物?」方鴴也不由問道。

  「艾德哥哥,」姬塔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顯得有些吃力。 「多里芬城內的所有異象,其實都是圍繞著這座廢墟之中的三件特殊物品產生的——它們也就是人們口中的多里芬的三物。」

  少女才剛剛從傷勢之中恢復,因此顯得有些吃力。剛說完這句話,便微微喘息起來,臉蛋白得像是一張紙。

  方鴴趕忙扶住她。艾緹拉忙在一旁開口道:「姬塔,不用這麼勉強自己,多里芬我們什麼時候都可以去,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養好傷。」

  但姬塔搖了搖頭,潔白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紅暈。 「我沒事,艾緹拉小姐。艾德哥哥,可以請你這麼扶著我一下嗎,我還有一些話要說。」

  艾緹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方鴴。見後者點了點頭,她才提醒道:「量力而為。」

  小姑娘十分暖和地微微一笑。

  「多里芬的第三物,或者說多里芬的三物,是藤葉女士旅店的堅貞者的殉道印記,灰橡木廣場的虛妄勝利之刃……以及,市政廳的無知者的傲慢權杖。」

  「虛妄勝利之刃?」方鴴愣了愣,問道:​​「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

  「這是一把很著名的武器,在十七級以下最好的雙手劍式魔導器,品質高達C++級。艾德哥哥應該是在社區的交易市場上見過這個名字,它的產地事實上就是這裡——廢鎮多里芬。」

  她有些小神秘地一笑,這個帶著小酒窩的笑容落在方鴴眼裡,真是像極了希爾薇德的微笑。簡直像是小一號的貴族少女一樣,只不過多了點小小的得意而已。

  而你在希爾薇德臉上,是絕對看不到得意這樣的神色的——

  「各位一定很驚訝,為什麼一件C++級的魔導器的產地會是一座廢棄的城鎮呢?」

  「這很正常啊,」帕克大大咧咧答道:「打怪掉的啊,這座城鎮裡面一定有什麼BOSS哇啊——!」

  他話還沒說完,就吃了天藍一個暴栗。法國小姑娘怒道:「艾緹拉小姐說了,不要隨便打斷姬塔的話。還有,你是不是打遊戲打暈頭了?艾塔黎亞哪來的什麼裝備掉落?」

  可憐的帕帕拉爾人慘叫一聲,抱著額頭上的一個大包敢怒不敢言。

  方鴴瞪了兩人一眼,才繼續問道:「這魔導器也是在這裡『市場』上可以買得到的?」

  「不是,大人,」克里斯插言道。 「多里芬的三物,和其他的東西在這裡是不一樣的,它們出現的位置永遠是固定的。堅貞印記在藤葉女士旅店三樓某間房間的床頭櫃上,虛妄勝利之劍插在灰橡木廣場殘破的雕像基座下面——至於無知者的傲慢權杖,它是市政廳一個鬼魂手中的武器,只有殺死那個鬼魂,才會、才會掉落……」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看了天藍一樣,好像生怕自己說完最後這句話,也會在腦門上挨上一下子。

  還好,天藍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只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從人形生物手上掉落,那又不叫掉落,那叫爆裝備——」

  她很專業地,用遊戲的術語評價道。

  姬塔有些好笑地看了天藍一眼,才繼續說道:「事實上每當這三件物品被冒險者們帶走,多里芬的一切幻像都會消失於無形,重新化為一座死城。而一直要到三個月之後的月圓之夜,當月光破開雲層再次照耀在這片土地上時,幻景才會再度浮現——」

  「那多里芬的三物?」方鴴意識到什麼,問道。

  姬塔點點頭。

  「是的,多里芬的三物也會隨之再次重現。事實上這些年來,幾乎所有的虛妄勝利之劍都是以這樣的方式從這座廢鎮之中產出的。」

  天藍像聽天書一樣。 「每三個月一次,這些裝備會反覆重現?可這怎麼可能?魔導器不都是人工製品嗎,是不是故意有人惡作劇將它們放在那個地方?」

  「應該不會是惡作劇。」方鴴搖了搖頭:「誰能幾十年如一日的惡作劇?何況,惡作劇也解釋不了圍繞這三件物品之上的其他奇異現象。」

  「這倒也是哦。」天藍恍然。

  「這地方聽起來簡直像是一個『副本』。」帕帕拉爾人聽了這段對話,實在忍不住提了一句。

  「副本?」

  「那是一個早期的遊戲術語。用來形容一個地區的多重鏡像,像是平行時空,時空之中的事與物會在一個時間段內反覆重現。」方鴴解釋道。

  「咦,這麼生僻的知識,艾德哥哥怎麼會知道?」天藍好奇地問。

  方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其實他只是以前在虛擬社區廝混的時候,對這方面的東西瞭解得比較多罷了。在一些復古的遊戲裡面,其實至今還有這樣的設置。

  姬塔卻點了點頭,答道:「帕克說得沒錯,其實也有這樣的說法,有些人甚至因此猜測艾塔黎亞其實是一個高緯度文明留下的遊戲。據說這樣的地方在這個世界並不只有一處而已,多里芬只是其中比較著名的一個地方。」

  「你這麼一說,我好像記起來了,我以前似乎的確也聽說過這個地方,只是沒想到它竟然就在艾爾帕欣而已。」方鴴忍不住答道:「沒想到關於艾塔黎亞是高維文明留下的遊戲這個說法,竟然是從這裡傳開來的——我沒記錯的話,在第二世界也有這樣的地方,聖約山。」

  其他人還沉浸於兩人的對話之中,而這時只有洛羽開口問道:「我們是不是有些跑題了,艾緹拉小姐還在這裡,我們不是為了拜龍教徒而來的嗎?各位說的這些東西,和拜龍教徒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姬塔還沒來得及回答,方鴴就幫她開了口。

  「或許真有聯繫——」

  方鴴會想起了之前克里斯之前告訴自己的那些事情。他回頭看向後者,事實上那個年輕人也正向他投來目光,方鴴對他點點頭:「你來說吧,克里斯。」

  克里斯馬上回答道:「好的,大人。」他又看向其他人。 「各位大人,姬塔小姐先前說的的確是多里芬之前的情況,但其實現在那裡和你們想像中可能有些不同。」

  「比如說?」

  「過去,多里芬城內幻景出現的頻率的確是差不多三個月一次,但現在已經遠非如此了。我記得那大約是兩個月之前,盛夏慶典過後沒多久,有一批冒險者到了我父親的伐木場,從他們那裡我聽說了一件事,是有一個小隊從多里芬帶走了三物。當然這本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這樣的事情每年在這裡都要發生三四次,每一次三物重現總會有幸運兒誕生。但奇怪的是,那之後沒多久就又有傳聞傳來,又有冒險者從多里芬帶走了新的三物。」

  「那之後,是多久?」洛羽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問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半個月之後,」克里斯答道。 「但考慮到消息有滯後性,我個人估計應該是一週多點的時間。事實上從那之後,多里芬的幻景出現的頻率就基本是一週一次,之後更是兩三天,冒險者們從各地聞訊趕來,就是為了趕在這場狂歡之中分一杯羹。」

  「我怎麼沒聽說過這件事?」帕克忍不住問道:「我們當時也在艾爾帕欣啊,這種好事我們怎麼錯過的?」

  「你閉嘴,帕克,」天藍沒好氣的說道,同時小心地看了艾緹拉一眼:「那時候……那時候,艾緹拉姐姐……不是,我們忙著別的什麼,哪有心情管別的?」

  她小心翼翼地沒有提到那些關鍵的詞,生怕引起艾緹拉傷心的回憶。

  但精靈少女何等敏銳,早已明白了這個小姑娘的心思,只有些溫柔地看了她一眼。

  「你們能不能別打岔,」洛羽罕見地主動提一句,然後才追問道:「那之後呢?」

  「那之後,來了一夥神秘的傢伙,他們封鎖了進入多里芬的主要通道,把所有冒險者都趕了出去。那之後據說還因此發生了幾次大規模的衝突,最後的結果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那之後的確就沒在這個地區看到多少冒險者了——」

  「一夥神秘的傢伙?」

  「是什麼樣的人?」艾緹拉也一下子將目光投到了這個年輕人身上。

  「我不太清楚,但好像不是你們的人……」克里斯猶豫著答道。

  「不是我們的人?」天藍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是他們的人,意思就是——不是選召者。

  那就有意思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艾緹拉和方鴴看來。

  「他們還在多里芬嗎,那些人?」

  艾緹拉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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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22 05:57 PM

第六十六章 昔日棋局 IV

  關於那個神秘組織究竟還在不在那裡,克里斯自然也說不清楚。他在伐木場自己家的老頭子不允許他靠近多里芬,他關於那地方的消息少說也是好幾天之前的。

  方鴴則再問了一下關於昨天晚上亡靈潮的事情,得知亡靈們確也是從多里芬方向來的。由此可以推斷多里芬的變化應當是更加劇烈了。

  「一個地方的變化總歸是有原因的,對吧?」方鴴想了想對其他人說道。「我想變化無非是兩種情況,一是外部介入,一是內部量變引起質變。但後者的可能性很小,因為克里斯說了,這種變化是在這兩個月內開始的。那麼就只剩下外部介入這一種可能性了,我們假設外部介入就是那些神秘人,而現在多里芬的變化明顯是更加劇烈了,說明他們可能還在那個地方。」

  他說完,才發現所有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獅人劃燃了火柴,點燃煙斗讚歎道:「啊,看起來我們的小男孩腦子還行,沒我們想像中那麼糟糕。」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過去一直表現得很糟糕嗎?方鴴一頭霧水地看著這些人。

  「艾緹拉小姐,我——」

  「艾德,這些天你確實成長很多。」艾緹拉想了想,有些欣慰。「希爾薇德是對的,你確實很合適這個位置。」

  「艾緹拉小姐,可是——」

  「艾德,你現在這個樣子很好,有時候我真擔心你會重蹈基德的舊路。」

  天藍吭哧吭哧忍笑忍得很辛苦,至於帕帕拉爾人早就滾到桌子下面去了。房間裡面唯一沒笑的兩個人是洛羽和克里斯。克里斯是沒找到笑點,畢竟在他眼裡方鴴還是很高大的,至於前者——按天藍的話說,純粹是面癱。

  「姬塔。」

  小姑娘臉一紅,連忙誇獎道:「艾德哥哥,你很聰明的。」

  「不是,我是說我手快麻了,你什麼時候能休息?」方鴴欲哭無淚。

  「哈哈哈。」天藍終於忍不住了,笑得也跟著跌了下去。

  姬塔是真快哭出來了。「艾德哥哥,我不是有意的。」

  經過這個小小的插曲,雖然還不確定多里芬的神秘組織是否真與拜龍教有關,不過至少前往廢鎮的基調已經定了下來。

  接下來是短暫的休整,一夜的戰鬥之後,所有人基本都是精疲力竭,各自找了個地方開始小憩片刻。艾緹拉和天藍把一口大鍋搬到平台下面開始準備午餐,由於人多,她煮了整整一鍋豆子與蘑菇湯,沒有任何佐料,只適當加了一些鹽很快林間便香氣四溢。

  獅人這才把帕帕拉爾人從床上撬起來,抓著他去打了一些野味,林間有的是松雞與野兔,處理起來也不麻煩。這是為了確保每個人能有足夠的肉食,雖然掛在繩網上面的木桶中還有醃肉,不過補給有限,能省則省。

  好在伐木場的工人們都心懷感激,自不會有任何抱怨。

  方鴴召來那年輕人詢問了一下隊伍補給的事情,克里斯表示家己伐木場那邊應該儲藏有不少食物。方鴴一行救了伐木場的工人,他老頭子再頑固也不會介意這點小事,再說那些東西也不值什麼錢。他表示如果方鴴等人有機會去那邊的話,地窖裡面的東西可以隨便搬走。

  方鴴把這件事告訴艾緹拉,精靈小姐自然也記了下來。畢竟接濟這些工人也消耗了隊伍不少補給,如果是原本自然沒什麼問題,但現在對於他們來說不大不小是個麻煩。

  之後是確定前往多里芬成員的事情,因為馱獸現在是隊伍最重要的一筆財產,隊伍中兩個高端戰鬥力——瑞德和謝絲塔,總得留下一個來看家。不過希爾薇德知道自己還沒有熟悉到可以留下來看照財物的程度,因此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開口,省得大家各自尷尬。

  所以最後還是得獅人留下來,而洛羽因為要修繕平台所以也一併留下。本來方鴴的意思是讓姬塔也留下養傷,但小姑娘卻意外地強硬,她表示自己不是嬌滴滴的累贅,需要大家這麼特別照顧。

  考慮到後者的堅持,加上她確實也是隊伍中最瞭解多里芬的人,廢鎮一行也確需要這麼一個百事通存在,最終方鴴還是答應讓她同行。不過希爾薇德表示謝絲塔可以照顧到姬塔,這倒是令方鴴和艾緹拉略微鬆了一口氣。

  午餐時伐木場的工人們紛紛對精靈少女手藝讚不絕口,湯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豆子完全煮得爛酥,配以一小片硬麵包片與份量很少的烤肉,東西不多,但也已足夠這些飢腸轆轆的人補充體能接下來走回艾爾帕欣了。

  艾緹拉單獨給伐木場的孩子們開了小灶,當然還有三個訓練生外帶一個方鴴,理由是正在長身體的人自然需要更加細心的照顧。

  雖然方鴴很懷疑在這個世界選召者長身體和營養有沒什麼關係,但精靈小姐的照顧還是讓他以前在舅舅家中的時候,有一種淡淡的溫馨。

  他喝完湯,又用麵包片蘸乾淨碗底,看著手中的空木碗愣了半天。他在黎明之星的時候,冒險團裡可沒有廚子,絲卡佩小姐是打死也不可能幹這活兒的,所以都是抽籤決定——也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十天裡面有八天都是他在做飯。

  不過他做的那東西與之一比,也只配稱之為豬食。他還有點沒搞明白明明是最簡單的食材和處理方法,為什麼能烹飪出來效果能差那麼多的東西?

  「吃飽了嗎,艾德?」艾緹拉坐在他對面,專注地看他把湯喝完,翠綠色的眸子裡全是溫柔的神色。

  「不要了不要了。」方鴴感覺自己快撐死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吃太多會不會長胖,但要在地球上換艾緹拉這樣的方式飼養,他估計很快就變成一個小胖子了。

  他看了看精靈小姐,忽然問道:「艾緹拉小姐,你知不知道龍焰學派?」

  艾緹拉搖了搖頭,好奇道:「那是什麼?」

  「龍焰烹飪學派,一個進階料理學派,他們的理論是用特殊食材來製造有特殊效果的料理。我聽說在第二世界,很多船團的專職廚師都是這一學派的,或者要嘛是妖精學派,那是個比較擅長保存水果與釀酒的學派——對了,艾緹拉小姐喝過妖精酒嗎,超好喝。」

  艾緹拉聽他說著說著就跑了題,忍不住好笑。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意外地有些開心。「艾德這麼說,是希望我一直留在隊裡嗎?但我記得和你說過的吧,這邊的事了之後我會回巨樹之丘的。」

  「啊,我也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方鴴一想到這個事情,放下碗忽然有些惆悵。是啊,艾緹拉小姐和瑞德先生早晚是要離開的,天藍和大家也不能長久地留在隊伍中,現在這樣和大家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日子,終有一天會走到盡頭。

  而那時候自己的隊友是個什麼樣子的,現在還是個未知數——

  艾緹拉看到他的樣子,不由有點於心不忍。她猶豫了一下子,最後還才答道:「如果這是艾德希望的事情的話,我會認真考慮一下下的,但不保證。」

  方鴴有些驚喜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她。「謝謝你,艾緹拉小姐。」

  精靈少女溫和地一笑,好像把笑容都融入了陽光之中,她站起身來,才說了一句:「我當然喝過妖精酒了,小笨蛋,我是森林精靈啊。」

  方鴴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真是有點蠢的,有森林妖精沒喝過妖精酒的嗎,她們和妖精們是最好的鄰居。

  休憩的時光固然愉快,但很快就到了又要上路的時刻。

  工人們得知他們要前往多里芬,紛紛前來告誡,與祝福他們能一路平安,每個人都情真意切,令人動容。而克里斯則前來找到眾人,詢問他們之前有沒有人去過多里芬。

  這個意外的問題幾乎把所有人都問住了——據姬塔所說那座城市在廢棄之前也有一兩萬人規模,艾塔黎亞的建築普遍不高,而多里芬又不是艾爾帕欣那樣魔導程度非常高的立體城市,因此兩萬人口的城鎮佔地面積已經非常之大了。

  沒有適合的嚮導,第一次去的人還真找不到所謂藤葉女士旅店、灰橡木廣場與市政廳在什麼地方。

  而要在偌大一座城市裡面找到那些神秘人的蹤跡,想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除非對方真的封鎖了城市的主要出入口,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大,但總要謹防萬一——這也是方鴴在艾爾帕欣學到的教訓之一。

  他們紛紛搖頭。克里斯這才建議他們問一下伐木場的工人有沒願意去那個地方的人,那地方固然危險,但這裡的人一條命都是為眾人所救,有的是人自願為他們當嚮導。

  但沒想到一問之下,工人中竟沒有一個人去過多里芬。得知原因克里斯不由哭笑不得,他老爹不允許手下的工人靠近那個地方,但沒想到大家竟然執行得這麼好。

  不過正當眾人有點一籌莫展的時候,馱獸上卻傳來一個有些沉穩的聲音:

  「我帶你們去。」

  方鴴有些驚訝地回過頭,才看到那個年長的騎士,正在平台上扶著欄杆看著他們。之前後者在與亡靈戰鬥時失血與脫力而昏迷,但不知何時甦醒了過來,看來並無大礙,只是臉色略微有些蒼白。

  他這才重複了一遍:「我去過多里芬,我帶你們去那裡。你們救了我一命,我理應當為你們效勞。」

  「朋友,你的身體——」瑞德抬著頭問道。他和對方同為瑪爾蘭的聖騎士,自然有一層額外的好感,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我沒什麼問題,只要吃點東西就能恢復過來,希望各位給我留了點吃的。」年長的騎士淡淡一笑。他看了看瑞德的裝束,獅人到左肩肩甲上的勛章與垂帷,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向其頷首示意:「金之鄉的同行,真少見,多謝關心,我的朋友——」

  克里斯有些驚訝地打斷兩人的寒暄。「護民長大人,你去過多里芬?」

  「那是在來你父親的伐木場之前的事情了,」騎士摩挲了一下自己絡腮鬍花白的下巴,彷彿在追憶。「那時候我在多里芬一帶冒險,幫工匠總會幹活兒,有一次遇上了解決不了的麻煩,差點丟掉性命。是你父親把我從森林裡救回來,所以我才會留在伐木場,擔任起護民長一職。」

  他用灰色的眼睛看了看克里斯,目光有些柔和。「克里斯,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以前不過是個孩子,但今天之後便是真正的男子漢了。我算是你的劍術老師,現在作為導師我給你一個出師的任務,把大家帶出去——從這裡到艾爾帕欣一路上沒什麼太大的風險,你們上了商道之後就能遇上不少商隊,可以讓他們帶你們一程。」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我的孩子。我是瑪爾蘭的信者,曾經立下重誓要報答你父親的恩情,現在伐木場出了問題,我理應當去多里芬看看發生了什麼。伐木場是你父親的心血,昨天要不是答應他帶你們出來,我不會輕易離開那裡。」

  「可我父親是想讓你離開,大人。」

  年長的騎士微微一笑,克里斯不過是個孩子,而他飽經風霜,睿智的目光歷人無數,當然明白這個對方的心意。不過世人不明白,承諾與榮譽對於聖騎士意味著什麼。

  「Ore V「as Thar,高貴者必有一死——死亡何足畏懼?」

  高大的獅人挺起胸膛來,低聲附和了一句:「Ore V「as Thar,高貴者必有一死——」他回過頭來,擺動著碩大的腦袋,讚許道:「迪克特先生應當是你們最適合的嚮導,小男孩。」

  方鴴也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接下來與克里斯、伐木場的工人們告別之後,眾人自然便繼續開拔前多里芬。雖說決定了分頭行動,但事實上也只是要把馱獸留在多里芬城外而已,馱獸本身不適合在城市廢墟狹窄的區域內行動——但若在城外,正好方便他們遇上什麼麻煩大貓先生可以就近接應。

  年長的騎士是個合格的嚮導,眾人感到他對這片森林似乎瞭若指掌,也難怪他能一個人帶那麼多人逃出來。不過想想對方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也就不足為奇。

  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方鴴第一次透過前面的發條妖精看到了森林之中那座廢棄的城市——

  那差不多是一天當中光線最明亮的時候,透過層層疊疊的椴樹枝葉,那座有些死寂、安靜的廢墟就坐落於一條寬闊的河流背後,河水暗綠,在寂靜的林地背景下顯得有些陰鬱,並不明快地流淌著。

  遠處的城牆輪廓淹沒於樹海之下,白灰色的殘破建築上覆滿了陰冷的藤葉,鬱鬱蔥蔥。眾人沿著森林前進,不久之後便能看到一座殘破的塔橋橫跨於河面之上,由於年久失修,四座高塔中已經坍了一座,橋面也坍塌一半,沒入河水之中——

  艾緹拉讓灰岩先生在林子裡停了下來。

  「穿過那座橋就是多里芬的西城區,裡面的街道可以一直通道灰橡木廣場,藤葉女士旅店在靠近這條大道的其中一條小巷中,現在冒險者們管它叫廢墟大道。」

  年長的騎士小聲對其他人說道。

  其他人點了點頭,不遠處獅人第一個跳下平台,用手臂粗細的轡繩環繞附近一株椴樹樹幹三圈,將馱獸固定在那裡。

  而洛羽則走過去放下繩梯,所有人才依次從馱獸背上下來,帕克沿著繩梯滑到地面,還用靴子踮了踮地,森林的腐殖質地面很鬆軟,鋪著一層厚厚的苔蘚與枯葉。

  然後他看了看四周,便一個人摸進了灌木叢裡。

  森林的環境有些安靜,方鴴小心翼翼橫抱著姬塔將之放下去,像是抱著一位嬌柔的公主。他將紅著臉的後者交到謝絲塔手上,而女僕只是一托,就輕若無物地將姬塔抱了起來。

  力量之大不由讓方鴴汗顏——

  希爾薇德好像郊遊一樣,立在河畔的灌木從後面欣賞著外面波光粼粼的河面,她左右看了一眼,像是在觀察什麼東西,但沒有開口。

  這時候帕克才從前面溜躂了一圈兒回來,他咬著一根狗尾巴草,攤了攤手對眾人說道。「橋上沒人。」

  「我也沒看到人。」貴族少女這才走回來,補充道。

  「沒人?」方鴴有些疑惑,那神秘組織真要封鎖了這個地區的話,這座橋就是最好的選擇之一,可以用最少的人力辦到最多的事情。「他們會不會是躲起來了?」

  「不,」帕帕拉爾人擺了擺手。「我剛才沖那邊射了一箭,沒什麼反應。」

  「什麼!?」天藍聲音都高了八度,震得樹梢上的幾隻白面鶇撲簌簌地飛了起來。「你怎麼能這麼做,帕克?要是那裡有人的話,不是暴露了我們存在了嗎?」

  好了,方鴴看看兩人心想,就算他們之前沒發現,你這一嗓子也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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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23 09:14 PM

第六十七章 昔日棋局 V

  眾人走出森林,來到大道上,帕克小心翼翼地穿過塔橋,並沒遇上預想之中的伏擊。他在那一頭爬上一堵斷牆,身影消失在塔樓後面,很快又出現在一扇窗戶背後,在二樓朝所有人招了招手,示意安全。

  其他人才依次也走了過去,林地的邊緣有些安靜,只有坍塌橋面下河水淙淙流水聲。河面倒映著午後的陽光,偶爾一道波光映在方鴴臉上,他看著遠處的蘆葦叢,河水下面潛藏著一片陰影。

  眾人下了橋之後,帕克從塔樓二樓的窗戶翻身而出,抓住一片藤蔓滑了下來,拍拍手落在他們身邊。天藍這才問他道:「帕克,你有沒看到有什麼別的人?」

  「沒有!」帕克直搖頭:「不過塔樓裡面有一具骷髏不知道算不算別的人,不過我已經把它幹掉了,我用十字弓把它頭都砸了下來,滾出去好遠。」

  方鴴聽了這話,心下便確定了這裡沒有其他人。亡靈對於生者的氣息非常敏感,如果有生者在附近,它們不可能那麼安靜的。

  「奇了怪了,」天藍有些疑惑地問道:「不是說有人在這裡『包場』嗎,他們不應該是封鎖各處路口才對,可這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呢?難道說克里斯在騙我們?」

  「天藍。」艾緹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但一旁年長的騎士只搖了搖頭,他看了看塔橋的另一邊。

  天藍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改口:「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在懷疑克里斯,只是有些奇怪而已。護民長先生,這裡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嗎?」

  「我有些年沒來這個地方了,不過原本外面的大道上應該有一個營地,冒險者們習慣在那裡交換一些東西——」迪克特的聲音有些冷淡,他將克里斯視作自己的學生,天藍心直口快的話顯然還是冒犯到了他。

  方鴴有些無奈,只能試圖轉移話題緩和氣氛。他問道:「迪克特先生大概多久沒來過這裡了?」

  「其實也沒多長時間。」

  方鴴楞了一下,他沒記錯的話,對方先前回答天藍說:『他有些年沒來這個地方了。 』方鴴不知道對方的這句話意思是形容『這些年』對於他來說也不算多長時間,還是單純只是在生天藍的氣而已。

  而他問這個問題其實是為了確認那個營地是不是在這些年搬去了別的地方,還是被那個『包場』的組織驅散了,而對方模棱兩可的回答不禁讓他的問題有些難以為繼。

  好在年長的騎士似乎理解了他問話的意思。

  只見他收回視線,對方鴴說道:「他們應該離開沒多久,看到那棵榛子樹了嗎?當年我看著第一批冒險者把帳篷立在那個地方,那上面現在還有他們留下的繩索。」

  方鴴趕忙向那個方向看去,不過他的察覺力就那麼點兒高,又沒有什麼偵查技能——他倒是看到了那一株高大的榛子樹,可那下面的情況是什麼也看不清楚。

  但艾緹拉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附耳與他說道:「那下面確實有紮營的痕跡,艾德。」

  方鴴看了精靈小姐一眼,點了點頭。

  那個營地駐紮在這裡已經有好多年了,冒險者們不可能無緣無故地離開,從近期發生的事情來看,他們很有可能就是被克里斯提到的那個『神秘組織』給驅離的。

  他不禁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下——一行人應該是位於城門的位置,這座建築已經坍塌了一半,還能勉強看到城牆的一部分淹沒在綠色的植被之下。

  往內看去,是一條死寂的街道,殘破的、空無一人的建築與寄生類植物共存,有些地方已經生長出了參天的巨樹,將房間壓塌,瓦礫與碎石坍落一地。

  這裡明顯看起來是沒有人存在過的樣子。

  但天藍說得沒錯,對方想要霸佔這個地方的話,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封鎖幾處城門的入口。可那個神秘的組織把冒險者們驅離了之後,似乎自己也消失在了這座城市之中。

  這就有些太奇怪了,難道是昨天夜裡亡靈潮的原因?

  「所以說那些人是離開了,還是進入了多里芬內?」帕帕拉爾人找了一塊岩石往上一坐,看著其他人問道。

  這話不由讓方鴴臉上有些掛不住,在此之前他明明一本正經分析那些神秘人是還留在多里芬的。

  可要說這些神秘人去了城內,似乎也有些站不住腳——克里斯說過對方與冒險者們起過衝突,並且似乎戰而勝之,能有這樣的實力應當不至於在搜索內城時,連各處把守的兵力都要放棄的。

  「不管是離開了,還是進入了城內,我們都總要進去看看。與其在這裡進行無意義的討論,不如先確定一下進去之後的計畫。」希爾薇德這時在謝絲塔的搭手下,從那座坍塌的塔橋上跳了下來。她十分淑女地拍了拍自己的裙子,抬起頭剛好聽到眾人對話的末尾,這才開口道。

  她的話令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方鴴不由看向年長的騎士,問道:「迪克特先生,你有什麼計畫嗎?」

  騎士想了想,回答道:「多里芬很大,這些年裡面流傳出的傳說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但總的來說嗎,冒險者們的主要目的還是多里芬的三物。」

  「也就是說神秘人的目標是三物的可能性也應當是最大的。就算不全對,但至少我們按照先重要,再次要的思路來展開調查是不會錯的,畢竟我們也沒什麼其他的線索。」方鴴也不由點點頭。

  「帕帕拉爾人認為這樣可行,」帕克插話道。 「最不濟,就算我們什麼也沒調查到,但至少也有點額外收入。」

  他話沒說完,就被天藍一番搶白:「帕克,閉上你的烏鴉嘴!」

  方鴴不去​​管這兩個活寶,而是繼續問道:「那我們現在是是沿著這條大道前往灰橡木廣場嗎,我記得沒錯話的迪克特先生先前說過?」

  「不可以,」但這時候一旁的姬塔卻開了口。 「如果要依照三物展開調查的話,我們得先從藤葉與女士旅店開始。」

  「為什麼?」

  「這我倒是知道一點,」希爾薇德柔聲答道:「我在艾爾帕欣時,也聽說過一些相關的傳聞呢,隊長先生。」

  經過希爾薇德的描述,加上姬塔在一旁的補充,接下來方鴴才總算弄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原來多里芬的三物並不是孤立的三件裝備,而是一個系列事件中的三個獎勵。這個事件是從藤葉與女士旅店為起始點的,在旅店三樓一間房間的床頭櫃上拿到堅貞者的殉道印記之後,會觸發一個特殊事件——昔日幻影。

  當事件開始時,藤葉與女士旅店內的幻影會追溯至過去的某一刻,然後要求參與者在最短時間之內找到旅店內一個劇情人物,並保護其不受傷害,直至後者離開旅店抵達廢墟大道為止。

  而在完成這個事件之後,參與者才能得到堅貞者的殉道印記,並用這個印記開啟下一個場景——灰橡木廣場之戰。並在廣場之戰中用虛妄勝利之刃擊敗一個名為『空妄之影』的昔日幻象。

  在擊敗昔日幻象之後,通往市政廳的道路就會開啟。而冒險者將在那裡挑戰手持傲慢權杖的首領級亡靈,最終拿到無知者的傲慢權杖。當多里芬的三物齊聚之時,城內的一切幻景都會歸於虛無,而只有這時,參與者才能從過往之影中重回現實。

  聽完這描述的時候,一行人差不多已經走到了漁夫路口——按照年長的騎士迪克特的說法,這裡因為一條曲形的街道而得名,從這裡的岔路往北,就是灰橡木廣場。

  而往南,就是藤葉與女士旅店。

  他還提到,堅貞者的殉道印記任務的結束點,也就是這條長街。當將幻影之中劇情人物護送至這條長街之後,從藤葉女士旅店至此的一切幻景都會消失於無形。

  「我有幸經歷過一次,在這裡——」迪克特來到岔路口的正中央,指著一個地方說道:「我看到她丟下我們所有人,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知為何,方鴴總覺得他語氣有些悵然。

  方鴴停下來看了看四周,迪克特先前說這裡平時都聚集著很多冒險者,但現在這條街道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而且對方描述的那個任務也讓他感到有些沒有沒尾的,一般來說護送任務都是要將目標送抵終點,或者接應者的手上不是嗎?哪有目標忽然丟下護送方,自顧自消失在黑暗之中的。

  方鴴總覺得那個描述比起任務,更像是一個隱喻。

  前面的帕克忽然彎下腰來,從地上撿起一件東西。

  而在帕帕拉爾人身後,天藍還在思考希爾薇德先前說的那句話。 「希爾薇德姐姐,你說重回現實?難道說這之前的一切都是夢境嗎?」

  「不是,芙麗小姐,」姬塔在一旁搖了搖頭,小聲答道:「你聽說過怨魂和地縛靈嗎?」

  「啊,那倒是知道一點。」

  「許多學者都慕名前來研究過多里芬的幻景,其中最著名的無疑是銀之塔的第七任塔主利爾貝恩。利爾貝恩先生為了研究多里芬的現象,在這裡居住過三年時間,最終他認為多里芬的幻影形成的原因應當是縈繞於此的巨大怨念構成的,是一種亡魂幻境,它的原理就和怨魂差不多,是徘徊不去的思念與信息的產物——」

  天藍忍不住揉了揉眉頭,銀之塔是艾塔黎亞最大的學者組織,比較鬆散,但在各國都有分支存在——因為學者是沒有國界的,她知道利爾貝恩是上一任銀之塔塔主,也就是這個組織的總負責人。

  但她也就只知道這麼多了,她嘆了口氣道:「道理我都懂,但你能不能說得簡單一點,好姬塔。」

  小姑娘皺著眉頭看著她:「芙麗小姐——」

  「好了好了,」天藍忍不住大聲打斷她:「我知道的,多看一些書嘛,姬塔你真是比我在卡昂的老祖母還囉嗦,等你將來長大了一定會變成可怕的長舌婦的。」

  於是姬塔生氣地不肯說話了。

  還是希爾薇德笑瞇瞇地替她解釋道:「簡單的說,你把整個多里芬的幻境想像成一個巨大的地縛靈就行了,因為思念不去,因此這個幻景總是會反覆重現。」

  「事實上確實也有人看到一個奇怪的女人的形像出現在這座城市中的各處的。」迪特克忽然補充了一句,「有人說那就是多里芬幻景的化身,他們管那個女人叫——不存在的女士。」

  他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了什麼,便停下來不再開口。

  法國小姑娘卻皺著小眉頭,一臉嫌棄的樣子:「那我們豈不是相當於在一個巨大的幽靈體內?噫,好噁心啊,早知道我不來了。」

  所有人都不由被這小丫頭奇葩的想法給打敗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既然是亡靈幻境,沒有人試圖驅散過它嗎?」方鴴這時回過頭問道。

  「怎麼沒有呢,」姬塔答道:「艾德哥哥,艾爾帕欣歐力聖殿的牧師們每年都會在二月份到來此地舉行一次驅散儀式,甚至遠在戈藍德的大聖殿也會派出一位專業的持杖主教前來主導儀式,只是收效甚微。」

  「既然收效甚微,那幹嘛要年年興師動眾啊?」天藍不解道。

  「好了,天藍,」艾緹拉搖搖頭。 「不要總是和姬塔抬槓。」

  「哦——」

  而正是這個時候,不遠處的廢墟中忽然搖搖擺擺爬出了一具骷髏,它拱開碎石從一面橫牆下面爬出來,身上的瓦礫稀里嘩啦落了一地。

  艾緹拉剛好看到那個方向,想也不想從背後取下長矛往那個方向一投,長矛貫穿骷髏將它帶倒下去。

  但精靈女士看到那骨頭架子倒下的地方,卻輕輕咦了一聲。

  她走了過去,而方鴴也看到了那個東西,跟著走了過去。他甚至還先一步抵達,拔出長矛,翻開骨頭架子,從下面扯出一片破布來。

  他抓著那破布抖了抖上面的灰塵,將之展開,一個用紅色塗料繪製的徽記便在布料上展開來。

  一個殘破的,失去了一支角的龍首。

  「啊——!」

  天藍看到方鴴手上的東西,忍不住驚叫出聲來。而方鴴則看向艾緹拉,後者同樣神色凝重地看向那個徽記。

  「這應該是一件斗篷的一部分,不過這骷髏應該不是原主人,這裡之前可能發生了一場戰鬥,這件斗篷是這麼留下來的。」方鴴看了看那橫倒的斷垣。指了指其中一處:「這裡斷裂的痕跡還很新,這個痕跡我認得出來——穿透射擊,另一方有夜鷹,但不知道是誰攻擊的誰。」

  「是那些人嗎?」天藍跑上來問道。

  艾緹拉和方鴴一齊點了點頭,兩人都有些意外,沒想到這麼快就發現了線索——對方果然是在城內。

  不過還沒等他們仔細觀察附近發生了什麼,就聽到帕克在前面急匆匆地喊道。

  「姬塔,姬塔,你來看看,你之前說那天襲擊你們的人,帶的是不是這個東西?」方鴴回過頭,只見帕帕拉爾人手上揮舞著一個東西,朝這邊跑了過來。

  這傢伙似乎從來不再知道小聲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桑夏克獲得盜賊之刃的。

  方鴴忍不住有些沒好氣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具。

  ……

  前一章勘誤,是森林精靈,不是森林妖精,當然,更不是王。謝謝各位書友指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24 10:17 PM

第六十八章 昔日棋局 VI

  「來看看這個。」帕克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將手上的東西遞給姬塔。那是一把形狀很奇特的匕首,有點像是一把微微彎曲的鉤子,或者說蛇的毒牙,刃口由寒鋼打造,冰冷而森然。

  「你在那些人身上看到的,是不是這東西?」

  姬塔看到這把匕首,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方鴴看她神色,就明白當時她在與那天那些神秘襲擊者的廝打過程中,看到的匕首正是帕克手上這一把。

  他走上前一步,用手托住姬塔的後背,小聲說道:「別怕,我們大家都在這裡。」

  小姑娘這才回過神來,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 「就是它。」

  「這匕首是魔導器,」帕克將匕首轉過來,將配重錘柄的部分露給眾人看——錘柄底端鑲嵌著一枚小指尖大小的綠色寶石。 「這寶石裡面是中空的,裡面應該是毒液,如果有相應的共鳴水晶與魔導爐相連,通過技能指令這把匕首應該有給刀刃附毒的能力——不過你們看看,這東西設計超級巧妙,就算沒有與魔導爐相連,它通過內部的結構也可以注入毒液,不過那樣的話就是一次性的。」

  「這應該是蠍尾獅的劇毒,還好當初他們沒用這個給姬塔一下子,不然神仙都救不回她來。」

  「帕克,不要嚇姬塔。」艾緹拉沒好氣地說道:「也不要對神靈們不敬,魔法毒素對於德魯伊也不是什麼問題,何況艾梅雅女士。」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說明一下,我對匕首還是十分瞭解的,我真的沒騙你們。你們看,這匕首就是這麼用的。」

  他一邊說一邊用匕首在手指上比劃了一下,結果手一抖把匕首丟飛了出去,在手指上割開一條口子,轉眼之間滲出一滴綠瑩瑩的毒血來。

  「啊!」可憐的帕帕拉爾人慘叫一聲。

  「帕克!」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呼。艾緹拉更是臉色一變,過去跑過去抓起這傢伙肥肥短短的手,就想要施展驅毒法術。

  但帕帕拉爾人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捧著肚子直把眼淚水都差點笑出來了,他靈巧地向後一退,然後拿出一個綠色的瓶子對所有人晃了晃:「哈哈,騙你們的,這是蘋果汁而已,你們以為我真那麼傻——哎喲!」

  但這話還沒說完,腦門上就挨了臉色青鐵的精靈少女重重一巴掌,差點把他一個趔趄打到地上去。

  所有人都一臉無語地看著這活寶搖了搖頭。

  艾緹拉一把從帕帕拉爾人手上拿過匕首,仔細端倪了片刻,皺起眉。方鴴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斗篷碎片,這把匕首和個徽記同時出現在多里芬,是不是說明了什麼?難道說那天襲擊姬塔他們的真的是拜龍教信徒?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可能真的存在,他就不由毛骨悚然。拜龍教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從旅者之憩到艾爾帕欣,大家接觸過的人也就只有那麼多,而知道關於那​​枚胸針的事情的更是寥寥無幾,除非是黑山羊商會的會長走漏的消息,那麼剩下的可能性——

  他忍不住看了看其他人,目光剛好與希爾薇德有些安靜的目光相對,才發現貴族少女也正打打量那匕首——目光若有所思的樣子,當留意到方鴴的視線,她才向他歪了歪頭,故作好奇之色。

  方鴴隱隱有些不安,要說起來,希爾薇德的確是所有人中最出身存疑的人了,毫無根底地忽然出現,說是為了實現父親的遺願,但這個理由未免太單薄了一些。

  幾天的相處,她一直都表現得內斂而冷靜,有時候又有一些莫名的惆悵與感嘆,但無論哪一方面都不像是會輕易為了一個草率的理由而下決定人。

  可會是她嗎?

  的確有這樣的可能性,但方鴴還是搖了搖頭。他認為一個團隊內最起碼的信任是基礎中的基礎,盲目的懷疑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至少現在還沒確認匕首的持有者與拜龍教信徒就的確是一夥人——因為這場戰鬥中至少有兩方人存在,一方應當是拜龍教信徒無疑;而另一方,那個夜鷹是不是匕首的持有者還很難說。

  他不由得看向艾緹拉。

  而精靈小姐也正向他投來一瞥,目光有些凝重,顯然兩人都想到了一起。多里芬不只有拜龍教徒存在,甚至可能還有當時襲擊他們的人存在,這兩邊可以說都對他們懷有敵意,而且其中一方還有一個四階角色。

  一個夜鷹——

  方鴴至今都還記得銀之翳那個夜鷹有多麼可怕,可以說是以一人之力壓制主了黎明之星整個團隊,而他們這個小隊呢?實力還遠不如絲卡佩小姐他們——單單說兩個團長,絲卡佩小姐二十七級,魁洛德先生二十九級,其他人也大多在十五級以上。而他們一行呢?等級最高的大貓先生不過二十級左右,此刻還不在隊伍中。

  原本以為不過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探查,甚至原本對於能不能探查到拜龍教徒的消息都還不抱希望,沒想到才剛進入多里芬就找到了正主——不但有料,還是大料。

  只是這個料有些太猛了,讓人有點難以消化。

  「有人對這個匕首有什麼印象嗎?」他這才問道,塔塔當時是在那些人身上看到的這把匕首的,如果能找出匕首相關的消息,說不定至少能明白襲擊者的身份。

  但所有人都搖了搖頭,艾塔黎亞各種形制的魔導器浩如煙海,私底下知名的與不知名的工坊都有數不清的作品流出,有一些流傳甚廣,但有一些就不那麼為人所知了。

  艾緹拉嘆了口氣,將匕首遞還給帕克,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倒也在預料之內。

  不過方鴴卻在心中問了一句:「這個匕首,塔塔小姐有什麼印象嗎?」他本來只是隨口一提,沒指望會有什麼有用的信息——妖精小姐固然博聞廣識,但一方面她的知識多與魔導器、自然與以太有關,一方面她的記憶應該是停留在幾十年之前,銀之塔把她製作出來那個年代,一些新的傳聞,她也未必知曉。

  但沒想到這一次卻有了意外的收穫,塔塔小姐沉默了片刻忽然回答道:「這個匕首的形制和我認知的有一些不同。」

  「和你認知的有一些不同?」

  「這有點像是諾絲尼卡蜥蜴人用的蛇形匕首,但它們是不用魔導器的。」

  諾絲尼卡的蜥蜴人?方鴴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名字,那不是拜恩之戰的主戰場嗎,怎麼會扯到那個地方去了。

  不過知道點什麼總比什麼也不知道好,他正想把這個消息告訴艾緹拉,而正是這個時候,所有人身後希爾薇德的女僕謝絲塔一聲冷喝傳來:「誰!」

  眾人皆一下回過頭去,剛好看到一道人影消失在街角。方鴴眼拙,完全沒看清那人的樣子,只是從身形看,似乎是個女人。

  他還沒反應過來,謝絲塔已經一個箭步追了過去,女僕小姐的反應之快,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跟上去。」艾緹拉低聲說道。

  方鴴馬上反應了過來,多里芬被封鎖多日,又剛剛爆發了亡靈潮。此刻城內還留下的人多半不是拜龍教信徒,就是與那把匕首的持有者有關的傢伙——換句話說,就是當日的襲擊者。

  而巧合的是,這兩方都是他們要尋找的人。

  所有人都跟了上去,包括年長的騎士在內,帕帕拉爾人跑得最快,背著十字弓一路小跑就消失在了廢墟後面。不過女僕先一步離開之後,姬塔明顯跟不上大部隊,方鴴只得落後一步扶住她。

  但他感到有一個人和自己一起留了下來,同樣伸出手扶住姬塔——方鴴看到那隻雪白的纖手,有些愕然地抬起頭,正好與希爾薇德四目相對。

  「不管你相不相信,艾德先生,」希爾薇德用剔透而柔美的聲音說道:「我可能沒有完全和你們說實話,但我對你沒有惡意。」

  「希爾薇德小姐?」姬塔有些訝然地看著她。

  「我……」方鴴有一種心思被看穿的尷尬。

  「這裡交給我就好了,我能保護好姬塔,你去追上其他人吧——在這種地方,艾緹拉小姐的偵查能力未必比得上你的發條妖精。」

  方鴴楞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他看了姬塔一眼,然後轉身向前跑去,一邊跑一邊放出發條妖精。他抬起手來,讓那小東西從他掌心中一飛而起,遠遠地消失在建築上方。

  在完成這個動作之後,他才想起一件事來——那個女人消失的方向,好像正是通往藤葉女士旅店所在的方向。

  他拉下風鏡,一邊前進一邊分心二用控制發條妖精在斷牆殘垣遍佈的街道中轉了一圈,多里芬雖然衰敗,但還不算暮氣沉沉——古樹從石板下橫生枝幹,掀開城市的街道,佈滿藤蘿的建築上雖然看不到昔日的光輝,但下面卻棲息著一些新的住客。

  比如一隻正在捕食的變色龍,一些小型囓齒動物,還有數量更多的鳥雀,只要不進入那些空寂幽深的建築內部,至少在白晝,這裡還是看不到太多活動的亡靈生物。

  但方鴴明白,一但夜幕降臨,此地又是另一番景象。

  第一圈時,他幾乎沒有任何發現,既沒找到那個女人,也沒看到艾緹拉等人。而第二圈他擴大範圍時,視野之中才出現了精靈小姐等人。

  方鴴楞了一下。

  因為他看到艾緹拉他們竟然在和人對峙——只不過對方看起來不像是想像之中的拜龍教信徒,也不像是那天天藍他們所描述的襲擊者,反而更像是一群普通的冒險者。

  那裡應該是昔日的一個小廣場,只不過而今早已不復曾經之景,廣場上一座騎馬的雕像整個坍塌了下來,落在下面乾涸的水池上,只剩下四條馬腿。

  四周是破敗的建築環繞,而艾緹拉與那些冒險者就分列廣場的兩邊,對方有四五個弓箭手,很緊張地張弓指著精靈小姐,前面是幾個戰士,話事者看裝束應該是一個鐵衛士——方鴴看他的神色,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同行。

  而這會兒,帕克和謝絲塔也從另一側跑了出來,看到對峙的場景,帕帕拉爾人弩手立刻舉起了手中的重弩。

  方鴴見狀趕忙讓發條妖精降下高度——

  雙方看到發條妖精時,反應明顯各不相同。站在艾緹拉身邊的天藍一看到方鴴的發條妖精,便忍不住有些驚喜地喊道:「是艾德哥哥來了。」

  而另一邊的反應就顯得要神色複雜得多了,那鐵衛士握著手中的長劍本來隨時準備動手的樣子,但一看到發條妖精,臉色便不由發生了變化。

  「戰鬥工匠!」

  不要說他,那幾個弓箭手齊齊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就準備尋找掩體的樣子的。

  沒辦法,戰鬥工匠在艾塔黎亞的名氣實在是太大,尤其是在第一世界——因為第二世界各大公會選召者與原住民組織都有自己的龍騎士,對於戰鬥工匠這樣的高端戰力也見怪不怪。

  但在第一世界,戰鬥工匠就是越級挑戰的代名詞,尤其是這一職業的戰鬥風格多變,受襲方指不定下一刻就要面臨什麼樣的打擊。只要這時候在半空中出現幾具殲滅者,那他們這點人還不夠對方轟炸的。

  而且在普通人的認知當中,煉金術士們都是有錢的主,用昂貴的星輝去換戰鬥工匠手中靈活構裝的數量,這個買賣究竟划算不划算,大家心知肚明。

  雖然方鴴屬於特例中的特例,但又誰知道呢?

  因此當方鴴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的一幕,對方已經是偃旗息鼓,正揮著手對艾緹拉等人說道。 「有話好說,各位,我們沒有惡意——只是和你們一樣,來這裡冒險的而已。」

  那個鐵衛士一邊說,還一邊忌憚地看了一眼方鴴身後跟著的堡壘式步行者。

  竟然用這種玩意兒?那人更是一頭冷汗,心想自己怎麼會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遇上這麼個怪物?他心想這地方好像也沒什麼對戰鬥工匠有用的東西啊,還是說戰鬥工匠已經氾濫到這種地步了,隨便拉個什麼隊伍出來也有一個?

  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方鴴的靈活構裝,如果說一般的煉金術士就已經是冒險者之中的土豪,那用堡壘式步行者的戰鬥工匠毫無疑問簡直堪稱土豪之中的暴發戶。

  因為這東西就是燒錢的機器,就是大公會培養的戰鬥工匠,也沒幾個人敢拿這東西揮霍的,畢竟堡壘式步行者如果用上特殊子彈,那東西花錢的速度就是專業的公會與俱樂部也沒幾個受得了的。

  畢竟大公會也不是只供一個人的——

  當然,這人也是做夢沒想到方鴴在製作這東西之前根本沒考慮那麼多,而且對方也根本沒有特殊子彈的設計圖——也得虧方鴴意識到自己帶著四具步行者過街太誇張,把其他三具隱藏了起來,否則光是這個排場恐怕就要把他當場嚇死。

  由於之前在發條妖精裡就把這裡裡裡外外看了一圈,所以方鴴也沒有第一時間問這裡的情況,只是開口向艾緹拉問道:「艾緹拉小姐,跟丟了?」

  艾緹拉點了點頭。

  「艾德哥哥這邊呢?」天藍則問。

  方鴴也搖了搖頭,發條妖精的飛行速度很快,他的搜索範圍更大,但附近一帶根本沒有什麼女人的影子。

  「她不可能跑得比發條妖精還快的,」天藍說道:「肯定是藏起來了。」

  「這裡遍地是植物,在德魯伊面前藏起來?」帕克嗤之以鼻。 「我看多半是之前那個傳說,那個不存在的女人,不是說有很多人在城裡看到她嗎,我們能看到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沒聽說過她大白天出現的。」

  「那是以前,現在多里芬發生了這麼多變化,你怎麼能斷言呢?」

  「我就是能。」天藍蠻不講理地答道。

  帕克氣得想說什麼,但這時那個鐵衛士卻有些好奇地打斷了他們:「等一下,恕我冒昧地問一句,莫非你們也在找一個女人?」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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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25 06:31 PM

第六十九章 昔日棋局 VII

  「找一個女人?」方鴴楞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我們只是察覺有人在暗處窺視,至於對方是什麼人還不能確定。」

  「巧了,」那人說道:「我們也是,不過我們倒是看清楚了對方的樣子。」他用手在頭上比劃了一下。「是個羅塔奧女人,頭上帶耳朵那種。」

  方鴴微微一怔,心中下意識閃過一道倩影。但他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有一個問題,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對方的?」

  「大概幾分鐘前。」

  「哈,我們也巧了,我們也是。」帕帕拉爾人脫口而出。但剛說完,就意識到這話有些不對,他回過頭看了看其他人,所有人臉色都有些古怪。

  方鴴又這才問道:「那麼你們是在什麼地方發現對方的?」

  那人也意識到不對,有些猶豫道:「我們是在藤葉女士旅店附近遇上那女人的,你們呢?」

  「我們是在漁夫岔口。」

  迪克特在後面淡淡地答道。

  漁夫岔口和藤葉與女士旅店可差著好長一段距離,那些人聽了不由有些面面相覷。

  「哈,我說什麼來著,」只有帕克洋洋得意,說道:「多半是那個不存在的女士,有些人還不相信。」

  天藍氣得在後面抬腳就把他踢了一個跟頭。

  帕帕拉爾人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怒道:「你幹什麼!」

  法國小姑娘抬頭望天,一本正經地回答:「自然是那個不存在的女士踢了你一腳啦。」

  惹得眾人一陣低笑聲。

  這個小插曲緩和了雙方之間的氣氛,對方那個領頭人讓自己一方的弓箭手放下武器,這才走過來向方鴴伸出手來,露出一個自以為友善的微笑道:「我叫漢森,這個冒險團的團長,十四級鐵衛,各位是為多里芬的三物來的嗎?」

  方鴴這才有時間打量這個人。

  鐵衛士是戰士的二階頭銜,經驗達到二十萬以上,在防護技能上投入經驗多過進攻技能時就會獲得這個頭銜。這一職業往往是隊伍的中堅,自然不能太弱不禁風,而此人也符合這一標準——虎背熊腰,甚至可以說有些發福,穿著一身普通的鎖子甲,四十多歲的一個中年人,微微有點謝頂。

  方鴴和他握了握手,有力而粗礪,看起來也是飽經風霜。而對於對方的問題,他也沒反駁,只點了點頭。

  「那我認為我們可以合作,閣下是戰鬥工匠吧?」漢森立刻打蛇隨棍上,一邊詢問一邊不住地看向方鴴的堡壘式步行者。

  「合作?」方鴴懷疑地看著這傢伙。「怎麼個合作法?」

  「還是我來說吧。」這時一個個子相當高,披著一條長斗篷的男人從漢森身後走了出來,開口道:「這個冒險團是我僱傭的,我只是來研究多里芬這裡的現象的,對於魔導器本身沒有什麼興趣。」

  方鴴抬頭看了看這人,對方用斗篷的風帽遮著臉,看不清容貌,但聽聲音來說,成熟而滄桑,看起來年紀也不會太小。這樣的人,多半不是選召者。

  不過也不絕對,也有可能是觀光客。方鴴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發現這個男人身上的確沒有穿戴魔導爐設備的樣子,問道:「你是學者?」

  「算是。」那人不置可否地答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做任務,你們幫忙,完事之後我們負責拿東西?」

  「可以這麼說。」

  方鴴想了一下,答道:「我需要和我的同伴討論了一下。」

  「請便。」那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方鴴自便。方鴴才把其他人拉到一邊,詢問了一下需不需要走這個流程——畢竟他們也不是為了什麼裝備來的,同樣是為了拜龍教徒才來到這個地方。

  「當然了,」帕帕拉爾人理所當然地答道:「如果東西沒拿到,拜龍教徒也沒遇到,那我們豈不是白來一趟,對於帕帕拉爾人來說,浪費時間是可恥的。」

  「這話你最沒資格說。」天藍毫不留情地打擊他。

  姬塔則猶豫著答道:「艾德哥哥,目前我們沒有別的線索,總的來說多里芬的三物還算是這個廢棄城鎮之中唯一有價值的主線,也是遇上那些人概率最大的一種可能性,我們先前不就是這麼認為的麼?」

  「話是這麼說,不過這些人可靠麼?」方鴴看向艾緹拉和希爾薇德。

  「各位還記得,我們離開艾爾帕欣多久了嗎?」希爾薇德簡單地反問道。

  「我算算,」帕克立刻板著手指頭算起來。「一二三四,一二三,差不多三天了吧。」

  「今天過了就是第六天。」方鴴明白了貴族少女的意思,第七天布麗安公主為他們安排的船就會抵達短灣,但他們不可能到那個時候才離開多里芬。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橫豎也只有一天時間而已,但多里芬的三物,一天之內只會出現一次。

  艾緹拉則傳授他經驗:「冒險者之間合作進行任務很正常,但不能太過放鬆警惕。」

  方鴴再看向迪克特。

  年長的騎士則顯得有些無所謂。「我本身就是來調查亡靈潮的,自然也要在這裡待上一陣子。」言下之意就是聽從安排。

  統一了意見之後,方鴴才找到那個男人,不過他沒有直接同意對方的要求,而是提了自己的建議。表示既然是合作,以公平起見任務過程之中還是應當以貢獻度來分配戰利品。

  這個提議令男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反對。倒是那個冒險團的團長,漢森顯得頗為高興的樣子,既然以貢獻度來結算,那三件裝備之中他們再怎麼也能拿到一件,這無疑是個意外之喜。

  方鴴注意觀察了一下這兩人的反應,就明白這裡面應該沒什麼問題。漢森的表現在他的預料之內,而如果對方表現得不喜不悲,那反而才有問題。

  確認了這一點之後,他才繼續問道:「不過我有一個問題,閣下可以回答我麼?」

  那個男人看了他一眼,雖然看不清神色,但大約是在皺眉。他的語氣有點不耐煩,淡淡地說道:「一般來說,我不會輕易回答問題,但作為合作者,你可以問,如果我可以回答,我自然會回答,但如果不可以,問了也是白問,因為我沒工夫編造一些謊言。」

  方鴴楞了一下,心想這人的口氣可真大。他問道:「學者先生,在這之前我聽說多里芬被一夥人佔據了,請問你們是怎麼進入這裡的呢?」

  「這個問題很多餘,你們是怎麼進入這裡的,我們自然也是。」

  「可我們沒看到那些人,所以才有些疑惑——」

  「疑惑是你們的事情,我說過了,我只回答一個問題——你們是怎麼進入這裡的,我們自然也是。」

  方鴴聽他這麼說,也只能嘆口氣。對方這麼說確也無可厚非,畢竟他們可能也沒遇上那些人,也不是人人都是進來調查拜龍教的。

  不過他走回來之後,希爾薇德卻笑眯眯地告訴他用錯了方法。「用錯了方法?」方鴴還有些疑惑。

  於是貴族少女給他分析了一下。「這個人看起來就十分警覺,這樣的人你不應該去問他,隊長。這樣的人保守而謹慎,即使信息和他關係不大,他也不會輕易露出口風,你直接問他反而惹人懷疑。」

  方鴴恍然大悟:「你是說我應該去問那個漢森。」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是的,那人雖然看起來精明,但有愛貪小便宜的缺點。你給他下一點餌料,他會毫不猶豫地出賣和自己關係不大的信息的。」

  「希爾薇德小姐,好像真是如此,我的確沒想這麼深!」方鴴不由有些讚歎,不過他忽然想到什麼,忍不住問道:「希爾薇德小姐,你、你沒會這麼對付我吧?」

  貴族少女微微一笑。「怎麼會呢,我是你的隊員啊。」

  方鴴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我想也是,我還不至於連這都看不出來。」

  希爾薇德實在忍不住回過頭,掩著口,眼睛都笑成了一條月牙。

  當然方鴴卻沒注意到那麼多,答應了與對方合作之後,雙方合兵一路,在附近尋找了那個『女人』的蹤跡片刻,當然還是沒什麼收穫。

  帕克喋喋不休地表示他們看到的是那個『不存在的女士』,以至於眾人都有點頭大。這時漢森才提議前往藤葉女士旅店,而方鴴本來也沒什麼心思繼續在這裡浪費事件,便也點頭同意。

  不過他原本以為可以直接開始任務,但沒想到並非如此。

  漢森告訴他任務有固定的開啟時間,一般是在午夜時刻,那枚胸針才會浮現;而在整個白晝,藤葉女士旅店與廢墟之中的其他地方也沒什麼不同,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

  當然,非要說不同,也的確有那麼一些——

  當眾人抵達那裡時,方鴴便第一時間留意到了這一點——那座旅店一共四層樓高,岩石的地基與大廳,木質的上層建築,是彩虹灣一帶常見的建築風格,但在這裡卻顯得有些鶴立雞群。

  說它是鶴立雞群,是因為旅店在周圍的廢墟之中顯得太『新』了一些。

  明明是在這座廢棄的城鎮當中,一條雜草叢生的街道上,旅店卻像是受到了很好的養護,外牆雖有些褪色,但沒有年久失修的樣子,上面爬了一些爬山虎的葉片,鬱鬱蔥蔥。在綠葉相映之下,下面的窗戶每一塊玻璃都十分完好,乾淨明亮,,窗檯上還有花壇——如果是別的地方,裡面肯定早已荊棘橫生,但裡面卻井然有序地生長著紫色的翠雀花與橘色的孔雀草。

  方鴴看到這地方都不由有些呆了。

  漢森這時回過頭,對他們說道:「怎麼樣,你們是第一次來吧,我第一次來這裡時也和你們差不多。」

  「你們不是第一次來嗎?」方鴴不由問道。

  「僱主先生我不知道,不過我們的確不是第一次來,這好地方我來過好幾次了,虛妄勝利之刃我也拿到過一把。」他指著旅店說道:「它不僅僅是外面是這樣,裡面也養護得很好,雖然空無一人,但就算沒有這條任務線,也是一個很好的落腳點。事實上當年人們,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發現這裡的,至於多里芬的三物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難道冒險者們平日裡在維護這座旅店嗎?」

  「當然沒有,而且旅店在七年前發生過一場火災,幾乎燒燬了整個第四層,不過沒多久,它又回復原樣了。」

  「那可真是神奇啊。」天藍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漢森這才幾步走上台階,推開門,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方鴴向內看去,大門後是一間大廳,裡面黑洞洞一片果如漢森所言,空蕩蕩也無一人,但卻井然有序,除了佈滿塵埃之外,也沒什麼破敗的跡象。

  他們踩著灰撲撲的地毯進入有些幽森的大廳中,天藍和姬塔都顯得有點緊張的樣子,尤其是後者,緊緊地拽著天藍的衣角。

  不過漢森倒是駕輕就熟一副老司機的模樣,笑著說道:「時間還早,接下來我們去和倒霉鬼打個招呼。」

  「倒霉鬼?」

  「倒霉鬼弗傑裡,在白天,他是這個旅店裡面唯一一個『生物』,說是生物我不知道恰當不恰當,因為他其實是個幽靈。他一般在二樓徘徊,任何想要進入這條任務線的人,都得和他打交道。」

  「為什麼呢?」帕克問道。

  「他負責分配房間。」

  「分配房間?」方鴴楞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漢森這話是什麼意思。

  藤葉女士旅店並不大,也就是一間中型旅舍的規模,上下四層不過幾十間房間。而一行人在第二層沒搜索多久,就在走廊另一頭樓梯間的轉角處找到了幽靈弗傑裡。

  在方鴴看來,對方是一個典型的幽靈形象——一個半透明的靈體,在走道上熒熒發光,通體帶著點偏藍的色調,雙目無神,行走蹣跚。

  不過這個幽靈的形象有點衣衫襤褸,一手擰著個酒瓶,看起來就像是大街上的濫酒鬼。

  而當眾人碰到它時,這只幽靈雙目空洞好像看不到任何人一樣,緩緩與他們錯身而過。直到漢森一行的僱主——那個學者忽然開口道:「傑弗里,3007號房間在什麼地方。」

  幽靈彷彿從虛空之中聽到了這個詢問,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來。漢森見狀這才回過頭來小聲對方鴴解釋道:「那就是那枚胸針所在的房間。」

  「那我們為什麼不直接過去呢?」天藍有點好奇地問道。

  「很簡單,芙麗姐姐,」姬塔在後面拽了拽她的衣角,小聲提醒道:「你看看周圍。」

  眾人環視四下,這才有些驚訝地發現,這間旅店內的所有門都沒有門牌號碼,空蕩蕩一片。這也太奇怪了,他們在雲層海地區任何一個地方,除了鄉下那些小旅社,沒有一間旅店是沒有門牌號碼的。

  漢森這才解釋道:「不止是沒有門牌號碼,如果沒有傑弗里給你們帶路,你們永遠也進入不道真正的3007號房間。這些門後的房間,每一次打開都不一樣,我是親眼見過的。」

  帕克聽了不禁十分新奇。「這可太有意思了,有沒有那樣的傳說,比方說入住的客人進入某間房間之後,就再也找不到出來的辦法。他打開一扇又一扇門,但背後總是不盡相同的房間?」

  天藍臉都嚇白了,她打定主意死也不進任何一間房間,戰戰兢兢地說道:「艾緹拉姐姐,你看看帕克,他把姬塔都快要嚇哭了!」

  「我、我沒有!」姬塔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雖然她也真的很害怕。

  而這個時候,那幽靈才終於緩緩地反應了過來,他貌似沉重地抬起眼皮,用空洞的眼神看了那學者一眼。

  然後緩緩伸出手來,他攤開手掌,手心中竟然有五枚六面骰子。

  然後這個幽靈就這麼雙目呆滯地看著所有人。

  「這是什麼?」方鴴不解地問道。

  「戲肉來了,」漢森卻有些興奮的樣子。「據說這傢伙生前是個賭鬼,他死後化作幽魂在這裡永久地徘徊,是為了他找到一個人解除他身上的詛咒。」

  「詛咒?」

  「具體不太清楚,」漢森答道:「因為沒人做到過,因為據說解除他詛咒的方法就是讓他在擲骰的對賭之中贏一次。」

  「贏一次,那、那不是很簡單嗎?」姬塔戰戰兢兢地問道。

  「簡單?」漢森摸了摸自己微禿的腦門,有些神秘地一笑:「你知道為什麼他被稱之為倒霉鬼嗎?」

  而方鴴等人很快就知道了。

  因為他們看到學者一把抓起那些骰子——雖然那些半透明的骰子看起來明明不是實體,但他卻可以輕鬆地拿起來,向下一擲——骰子化為煙雲,然後又重新在半空中凝固。

  點數也說不上大,四個三、一個二、一個五點,總共十九點。但傑弗里緩慢地拿起那些骰子,往下一擲,奇蹟發生了,天藍、姬塔和帕克目瞪口呆地看到,對方擲出來的竟然是六個一。

  「啊,運氣不會這麼差吧?」天藍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怎麼剛好丟出了六個最小的。」

  「剛好?」漢森大搖其頭。「一點也不剛好,他每一次擲出來都是這麼多。」

  「每一次,那怎麼可能贏?」

  漢森聳聳肩,答道:「所以說他才會一直在這裡,我記得好像是三年前,有個冒險團想辦法搞到了一瓶很罕見詛咒藥劑,可以讓人霉運纏身,那個喝了藥劑的冒險者和傑弗里一連擲了十七輪最小點平局,最終還是棋差一著,在第十八輪以多一點的優勢失敗了。」

  正在他答話的時候,冒險團的其他人也依次上去與傑弗里對賭,不過正如他所言,每個人都很快『敗』下陣來。

  「每個人都要擲嗎?」方鴴則問道。

  「每個人要進入任務線的人都必須要,而且這個結果關係到倒霉鬼給你們分配的房間。」

  「房間還有區別嗎?」

  「會,」漢森臉色有點難看,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記憶一樣。「堅貞者的殉道者印記這個任務會在午夜開始,而要加入這個任務的人必須在那之前待在傑弗里為他們分配的房間之中,這些房間——」

  他停了停,才說道:「每個人都會在自己的房間中看到有些東西,有些是和任務相關的線索,有些則是意義不明的景象,不過據說迄今為止還沒有兩個人看到過一樣的東西。」

  「漢森先生是不是看到過什麼?」方鴴看對方的臉色,不由有點好奇地問道。

  沒想到禿頂的男人臉色一變,面色有點蒼白地答道:「算了,還是不要提了。總之給你們一個忠告,骰子千萬不要丟得太高了,不然你們一定會有一個深刻的記憶的。」

  艾緹拉這才第一次插言道:「會有危險嗎?」

  「危險嘛,」漢森搖了搖頭。「倒也不至於,只是……哎,一言難盡。」

  而說話之間,又有兩人敗下陣來,這時天藍終於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正氣滿滿地走上前去,大聲說道:「裝神弄鬼,看我的!」

  說話間這個法國小姑娘豪氣干雲地小手一揮,抓起全部骰子往空中一擲。

  「芙麗姐姐的人品可好了,」姬塔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說道:「她以前在旅者之憩和人比擲骰子就沒失敗過。」

  方鴴這才恍然,也難怪對方那麼衝動——原來這是為了維護歐洲人的尊嚴啊。

  結果話音未落,只見骰子在半空中一定格,眾人一看,便忍不住紛紛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嘆。只見所有的骰子,全部是六點朝上,無一面例外。

  整整三十六點,一點不少——

  每個人都古怪地看著這個法國小姑娘,「啊——」天藍見狀慘叫一聲,差點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只有帕克哈哈大笑:「哈哈哈,看到了嗎,這就是鹹魚之矛,對於海豹的制裁——正義從不缺席,只是偶爾會遲到而已!」

  這話氣得法國小姑娘一腳將這傢伙踹了出去,帕帕拉爾人顯然沒有吸取之前的教訓,措不及防,尖叫一聲飛滾了出去。

  好死不好,這小矮胖子雙手亂揮時,正好將半空中的骰子一碰。

  只見所有骰子在半空之中一散,然後又重新凝聚。

  而帕克『砰』一聲像是一袋土豆一樣重重地倒在地上,翻過身來,仰面看著這一幕。然後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和天藍一模一樣的慘叫:「啊——」

  因為他看到六面六點,同樣也是一點也不少地正對著他。

  只是一陣整齊劃一的的驚嘆聲,讓他微微一愣,仰起頭,才反應了過來——自己正躺在地上,骰子六面六點對著自己,那不正是全部一點朝上麼?

  「哈!」這個意外的發現,馬上讓帕帕拉爾人又得意起來,他正準備爬起來向天藍說點什麼。可正是這個當口,幽靈傑弗里緩緩伸手出來,抓起骰子一擲。

  當塵埃落定之時。

  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用一種見了鬼的神色看著躺在地上的小胖子,各自心中發出了一聲暗罵,這個簡短的音節翻譯成地球上的語言,差不多是同一個意思——

  「臥槽!」

  半空之中——

  五個一,一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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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26 10:31 PM

第七十章 昔日棋局 VIII

  六枚骰子懸浮在半空中,一動也不動。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地看著這一幕。而樓梯間中,帕克躺在地板上,手腳張開,有些無辜地眨巴眨巴黑漆漆的小眼睛,一時間鴉雀無聲。

  幽靈傑弗里正用空洞無神的目光看著半空中半透明的骰子,似乎也陷入了同樣的呆滯。直到片刻之後,它才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聲。

  方鴴看到幽靈蒼白的瞳孔之中,泛起層層光華,像是漸漸恢復了神采。而對方的面容,正在變得更加年輕,皺紋化去之後,恢復成了一張不超過三十歲的,鬍子拉碴的面孔。

  他用一種複雜的神色看了看眾人,然後才躬身向帕帕拉爾人鞠了一躬,一邊用一種近乎詠歎的語氣開口道:「萬分感謝。」

  「沒錯兒,」帕克這才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大大咧咧答道:「你的確應該感謝我,不過能不能有什麼更實質的東西?比如無盡的餐桌布之類的,就是那種一鋪開,就會源源不斷冒出既美味數量又充沛的食物的那種——如果實在沒有的話,一張藏寶圖我也是能接受的。」

  但幽靈搖了搖頭,神色有些複雜地越過人群,方鴴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那個地方是走廊另一邊深邃的黑暗。

  傑弗里這才收回目光,緩緩對帕帕拉爾人說道:「我只能給你兩句衷告。」

  「那我還是情願要無盡的餐桌布。」帕克大搖其頭。

  但幽靈沒有理會他,用一種悠遠的聲音對他說道:「聽好了,我的朋友們——英雄的劍,歷史的詩;追溯過往,揭開迷霧。」

  他將這句話反覆說了三遍,每說一遍,身形便變得更加透明。直到近乎淡化到看不清,他才再微微向眾人躬身,然後轉身走向黑暗之中。

  而直到幽靈徹底消失不見,那古老而悠長的衷告之聲,彷彿仍舊迴蕩於走廊之上。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過了好一會兒,方鴴才回過頭問道:「這也是正常的任務流程?英雄的劍,歷史的詩;追溯過往,揭開迷霧?漢森先生,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漢森好像這才從愕然之中回過味來,聽了方鴴的問題,砸吧砸吧嘴搖了搖頭。 「不,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歐力在上,我從沒見過這倒霉蛋輸的——」他一邊說,一邊用一種看史前怪物的眼神看著帕克。

  「不過,我有一種預感,」他又喃喃自語道:「既然我們解除了傑弗里的詛咒,今天晚上的任務,說不定會有一些預料之外的改變。」

  他回過頭,和他的手下們眼中都有些興奮的神色。多里芬廢棄這麼多年來,廢墟之中的幻景反覆重現,但這個詛咒還是頭一次被人解決,而在此之前——就連那些瑪爾蘭的持杖主教對於這個詛咒也是束手無策。

  這是幾十年來人們對於這個幻景的頭一次改變,僅僅是把這個消息匯報給冒險者公會與聖殿,他們就可能因此而獲得不菲的報酬。

  要知道這是多少人努力而不得的事情——

  「朋友,你們可真是我們的幸運星,合作還沒開始,就已經幫了大忙了。我看今天晚上,我們還會大有收穫的。」漢森得了實際的好處,對於方鴴等人的語氣更加友善了。

  方鴴心中自然也有些小小的意外,雖然他倒是隱約猜到帕克是怎麼一回事。

  在艾塔黎亞,完美解決事件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傳說,但每一次出現,往往都伴隨著巨額的認知經驗獎勵。只是他掃了一眼自己的系統,卻發現上面石沉大海,不要說經驗了,就連對於這個『詛咒』事件的記錄也沒有半點。

  他一頭霧水地悄悄發了個信息給帕克,詢問對方是否得到了提示,但帕帕拉爾人回應過來的消息也差不多。

  這就奇了——

  方鴴這才意識到這個『幽靈傑弗里』的事件可能沒那麼簡單,它只是多里芬三物這一系列的場景的開始,但按照漢森的說法,這個開始從來沒有被完美地觸發過——他心中不由產生了一個荒誕的想法,也就是說,可能從來沒有人真正完成過多里芬的三物這一系列任務。

  人們看到的,或許只是這一系列幻景的一個表象,方鴴胡思亂想到。這背後會不會才是此地的幻景反覆重現的原因?因為執念始終沒有消散,因此這座廢墟之中才會反反覆覆上演著過往的場景?

  他正這麼想著的時候,那個一直以來顯得有些沉悶的學者卻開了口:

  「有改變自然是好事,但進一步說也可以變好,也可以變壞,我勸奉各位還是小心謹慎為好,不要太盲目樂觀。」

  「小心謹慎固然好,先生,可也沒必要自己嚇自己。」漢森雖然是受僱的傭兵,但還不至於對僱主唯唯諾諾。他聽了對方的話,顯然有些不滿,直接回應道:「這幾位先生解除了傑弗里的詛咒,無論是出於感激還是報答,於情於理它總不至於讓事情變得更壞,對吧?」

  但對於漢森的長篇大論,學者只回了個四個字:「但願如此。」

  他說罷,轉身便下了樓梯,自顧自去向了一樓。漢森看著這傢伙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才忍不住揮了揮拳頭:「真是個怪人。」

  雖然方鴴也覺得這學者脾氣蠻古怪的,但他看對方獨自離開,還是忍不住問道:「他不是你們的僱主嗎,你們就這麼讓他一個人離開,沒問題嗎?」

  漢森這才搖了搖頭,告訴他這旅店內沒什麼太大的危險。而和傑弗里完成了對賭之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各自尋找各自的房間,他的那個僱主顯然是去找自己的房間去了。一般來說,和傑弗里對賭過的人,都能在旅店之中找到一間特殊的、只有他自己能進入的房間——

  方鴴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問題,忍不住問道:「等一下,沒擲過骰子的人呢?」

  中年人撓了撓頭,其實眼下他手下也還有不少人是和方鴴一樣的情況,可他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一時間不由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個……通常來說是這樣,或許你們可以去碰碰運氣,畢竟現在連杰弗裡都不在了不是嗎?」

  「碰運氣?」方鴴微微一愣。

  而經過漢森的解釋,他才明白過來所謂碰運氣是什麼意思。原來凡是被傑弗里分配過房間的人,在旅店之中能找到一間有門牌號的房間,而這個只有他自己能看到門牌號,就是屬於他的房間。

  但現在的情況有一些不同,他們沒和傑弗里對賭過,能不能找到對應的房間,沒經歷過這樣的狀況漢森自然也說不好。無奈之下,方鴴也只能在與對方暫時告別之後,帶著艾緹拉和其他人一起從一樓開始找起,試圖找出他們自己的房間。

  不過很快,最先找到房間的人出現了,自然是可愛的法國小女士——

  「1097。」天藍戰戰兢兢地讀出上面的數字,她一想到自己丟出的點數,再聯想到漢森的話,就忍不住有點欲哭無淚。 「艾德哥哥,這、這旅店有這麼多房間嗎,一層樓竟然有九十多間房間,是不是不太對勁?」

  「當然不對勁了。」帕克一臉幸災樂禍:「我聽說過這樣的旅店往往連接著無盡的空間,進去的人就再也出不來了,連地球都回不去了。」

  「好了,」方鴴忍不住搖了搖頭:「別聽帕克胡說八道,就算出不來,最多不過也就是餓死在裡面,不可能回不去地球的。」

  法國小姑娘眼淚汪汪的,都快哭出來了:「艾德哥哥,你怎麼說我一點也不會高興。」她又可憐兮兮地看向姬塔。 「好姬塔,你能不能和我一起進去。」

  「那可不行,芙麗小姐,」姬塔有點為難地說道:「這裡的房間只能一個人進入。」

  「啊——」法國小姑娘發出一聲哀嘆。 「那我退出可不可以。」

  「那你得一個人回去。」帕克笑嘻嘻地答道。

  「艾德哥哥。」天藍可憐兮兮地看著方鴴。

  但對於這個問題,方鴴也只能無奈地聳聳肩。

  送走了天藍之後,眾人才繼續前進,艾緹拉顯然有些擔心天藍——雖然這個不省心的法國小姑娘也常常讓她感到無奈,但把她一個人留下,又讓精靈少女有些不放心起來。

  倒是帕克一臉無所謂,他和那小丫頭也算是死敵了,巴不得對方嚇個半死才好。可惜他的幸災樂禍沒能持續太久,當看到下一間房間時,笑容凝固在了這個小胖墩的臉上。

  「3……3007號房間?」帕克一臉目瞪口呆。 「可這不是一樓嗎,而且我總覺得這個房間有些耳熟?」

  「因為是無盡的空間,帕克先生。」姬塔小聲地回答道,算是幫天藍報了仇。

  方鴴則和艾緹拉對視了一眼,他們兩沒記錯的話,這個房間應該就是那個任務的起始的房間。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麼應該是帕克骰出的那個點數起了作用。

  不過帕帕拉爾人還在那裡打滾耍賴,打死也不願意進去,甚至和天藍一樣提出了要退出任務。不過得到艾緹拉指示的迪克特可不會和這個小矮子說那麼多廢話,騎士直接一把抓住這傢伙的胳膊把這個想乘機開溜的傢伙給提了回來。

  然後精靈小姐有點歉意地看了帕克一眼,親自為他開了門。 「帕克,你得給天藍和姬塔作一個好的榜樣。」

  「我不要!」帕帕拉爾人尖叫道:「我絕不進去,帕帕拉爾人寧死不屈!」

  「等一下。」方鴴喊道。

  帕克一下停了下來,感動地看著方鴴,大聲說道:「快救我下來,艾德。」

  艾緹拉也回過頭來,好奇地看著他:「怎麼了?」

  但方鴴只答道:「沒什麼,我檢查一點東西。」走過去一把把這小矮個子拽起來,擼起他右臂袖子一看,只見短短胖胖的胳膊上那個蛇形印記差不多淡化了一半,但仍舊清晰可見。

  方鴴頃刻明白發生了什麼,心中不由有點感嘆這詛咒的威力,顯然比漢森說的那個故事中,那些人找來的詛咒藥劑不知強了多少。

  不但成功破除了倒霉鬼傑弗里無法獲勝的詛咒,而且威能還只消耗了一半。

  而姬塔和艾緹拉同樣驚訝,有些訝然地看著那個印記,他們當然還記得那天方鴴告訴他們的事情。只有帕克還一頭霧水。 「天,」他彷彿頭一次注意到自己胳膊後面還有這麼個東西,嚇得尖叫道:「這是什麼?」

  「好東西。」方鴴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道。

  說著,他在帕帕拉爾人背後一推,後者才剛剛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方鴴便反手將門一關。啪一聲輕響,走廊算是徹底清靜下來。

  解決了帕帕拉爾人的麻煩之後,接下來的行程就要省事多了。第三個找到自己門牌號的人是迪克特,年長的聖騎士自然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打開門便走了進去。

  第四人則是希爾薇德,她只和謝絲塔作了簡短的道別之後,然後看了方鴴一眼,也進了門。

  第五個人是姬塔,小姑娘顯然是所有人當中膽子最小的一個,進門之前嚇得都快要哭出來了。還是艾緹拉和方鴴把她好一番安撫之後,才勉強讓她止住情緒進入了房間內。

  老實說,如果姬塔不是訓練生的話,方鴴其實不願意這麼勉強她。對方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而已,實在沒必要承擔這些——可既然是她自己選擇了選召者這條路,那麼方鴴相信這個小姑娘心中其實應當有所準備。

  不過姬塔的房間,也側面說明了漢森的話——今天藤葉女士旅店的情況的確與往日有些不同。因為先前沒有擲骰子的人中,小姑娘也是其中之一。

  彷彿是為了應證這想法,剩下的人繼續向前走了兩個房門的距離之後,方鴴就看到了其中一扇門門上的號碼。

  4001——

  他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從門牌號上來看,這應當是第四層樓的房間。雖然旅店的確是有四樓沒錯,而且第四層經過無數人的先後檢查之後,也確實沒有發現過任何異常。

  可根據漢森所說,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被分配到過超過3007的房間,在多里芬,就像是一個共識,在這個幻景之中是不存在超過3007號的房間的。

  但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遇上了。

  方鴴一時間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因為帕克而發生的改變。他伸手握住門把,然後回過頭來,看了艾緹拉和謝絲塔一眼。女僕小姐只用紫羅蘭色的眸子看著他,仍舊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

  而精靈少女則向他點了點頭。

  方鴴也回應以點頭:「我進去了,艾緹拉小姐。」

  「小心。」

  「你也是,多保重。」說完這句話,他便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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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27 09:11 PM

第七十一章 昔日棋局 IX

  耳邊迴蕩著漫無邊際的喊叫聲,火焰泊泊燃燒,如同熾金的顏色,映入窗內,令原本狹小的房間,一片金紅,猶如末日來臨的光景。

  彷彿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災難,像是夢魘,令人清醒卻又無法睜開眼睛,黑暗之中繚繞著尖利的歌聲,形同女妖的哀嚎,腦子裡盤旋著似是而非的記憶——彷彿在某個時節,見過這樣的場景。

  但彷彿又沒有。

  方鴴艱難地睜開眼睛,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他眼前金星直冒。然後他看到了一雙眼睛——多特別,淺灰色的,有些熟悉的眼睛。

  但他又說不上來,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的眼睛,腦子裡那種似是而非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就好像有一段生造的記憶揉雜入了他的思緒深處,他明知道這一切是假的,卻又分辨不清楚那些是真,那些是假。

  對了,我在什麼地方?他記起一個名詞,藤葉女士旅店,但僅此之外別無再多,他努力回想也回想不起來自己幹了什麼。

  而那雙眼睛——淺灰色,瞳孔深處帶著一團金色的火焰,如果一朵盛開的玫瑰,瑰麗多變,但卻閃耀著熾焰的光芒。一雙相當漂亮的眼睛,令人一見之下便再難忘懷。

  眼睛的主人,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少女,相當安靜,安靜地看著他。「米蘇?」不知道為什麼,方鴴就是知道這個名字,他一開口,就說了一長串連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話:「跟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吧,那東西不是你的職責,我們一起離開,去好好生活?」

  但少女輕輕搖了搖頭。「這是我的宿命,我的祖輩,我的父親,我的兄長,還有我自己,數十年來,無一日不為這一天而準備。我知道它必將歸來,一如預言所描述,但在轉機出現之前,我必須履行守誓人的承諾。」

  「它必將歸來?」方鴴腦子裡一片漿糊,總覺得在那裡聽過這話,但又無法徹底記起。

  可他一開口,發出的卻是另一種聲音。「可已經來不及了,米蘇,另想辦法吧。你不是救世主,就算你從這裡出去面對它,你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彷彿一種陌生的情緒主導了他的思路,讓他既不安又憤懣。

  少女對他微微一笑:「我必須這麼做,這是唯一的機會。而且,我想我是能改變一些東西的,至少能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即使所有人全部死去,我也只希望你能活下來,因為我只愛你,其他人又關我什麼事情!」方鴴用一種急切的語氣說道。

  說完這句話,他心中一片愕然,心想自己這是怎麼了,他甚至根本不認識對方是誰。

  「謝謝你,我也愛你,就像……她對那個人的思念。但她還活著,我知道,她就在那裡。可時間已經不多了,真的不多了,所以……」

  米蘇從自己身上拿出一個東西,交給了方鴴。「把它帶出去,去糾正過去,林恩,我們自己犯下的錯誤,需要我們自己來彌補。對不起,盧恩,你是我唯一感到歉意的人,我不該把你捲進來,可是我只能相信你,記住,仇恨只會無限循環,只有愛與寬容能夠終結一切。」

  「帶著這個東西,把它帶給——」

  少女嘴巴一張一合,但聲音逐漸聽不清了。

  方鴴有些焦急,忍不住在心中大聲問道:「把它帶給誰?」

  可他眼中忽然莫名其妙地湧出淚水,心中彷彿悲傷至極,那種痛苦之意彷彿自然而然的產生,讓他忍不住悲痛地忪哭起來:「不,別這樣,我求你了。」

  但少女後退一步,對他微微一笑,淺灰色的眼睛裡,蘊含著最堅定的色彩。她用口形對他說道:「永別了,我的摯愛。」

  說罷,她轉身向屋外走去。房間的門洞開著,外面是一片火海。

  少女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火焰之中。

  那裡的火焰扭曲著,盤捲著,外面傳來一陣陣高亢的尖嘯,火焰忽然化身為一頭可怕的怪物,一步步從門外走了進來,走上地毯,在上面留下燃燒的腳印。

  一步步走向他,然後伸出火焰的雙臂,向他抓來。方鴴嚇得想要後退閃避,但卻發現自己一動不動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到那怪物將手伸向他。

  「艾德哥哥,醒醒。」忽然,尖嘯聲化為了一聲弱弱的呼喚。

  一隻纖細修長的小手從火焰之中掙脫而出,按在他肩頭上,輕輕晃了晃他。周圍的幻景驟然之間消失了,地毯不再燃燒,窗戶外面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各種怪聲都變得消沉——金紅色的屋子,變得黑沉沉的。

  方鴴再睜開眼睛,再黑暗中看到的是姬塔的小臉。

  思考的能力好像回到了他的腦海中,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乾乾的,哪有什麼淚水?先前彷彿理所當然的場景,現在回想起來有些光怪陸離,像是一個古怪的夢。但會是夢嗎?他記得自己在夢中記得許多東西,但現在那些記憶都好像是消失不見了,只記得在房間中發生的一切。

  「塔塔小姐,我剛才有經歷什麼古怪的事情嗎?」

  「你在睡覺,但不是很安穩,我並不沒有進入夢境的能力,據說那是神祇的領域。」妖精小姐的話語傳來。

  方鴴這才默默點了點頭。但他至少記得夢中的場景,還有那個少女所說過的話。他現在終於回想起了守誓人是什麼,那是屠龍者一族的別稱,那個少女是馬扎克的族人?兩者之間會有什麼關係嗎?她是什麼時代的人?夢中的場景發生在什麼地方,是多里芬的昔日嗎?

  而他在那個夢中又是誰?他們所說的它又是什麼東西,是黑暗巨龍嗎?多里芬原來竟和黑暗巨龍有過關聯,哪有是什麼時代的事情?他記得自己的名字叫做林恩,少女提到彌補過錯,化解仇恨,這些零零碎碎的線索,讓他有些抓不住頭緒。

  他下意識地伸手向自己的胸口,想看看少女給他的那個東西是什麼,她讓他把什麼帶出去?但手上一涼,微微有些軟意,黑暗之中傳來一聲驚羞交加的聲音,方鴴才意識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

  他按著的是姬塔的小手,趕忙一放。小姑娘紅著臉把收了回去,有些驚慌失措地低著頭,囁嚅道:「我、我,我還沒成年,艾德哥哥,對、對不起,媽媽不、不許我……。」

  「不是不是,對不起對不起,」方鴴趕忙解釋:「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才醒過來,有點不清醒。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人給了我一個東西,我還以為它在那個地方。」

  「真的?」姬塔用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著他。

  「真的,我保證。」

  小姑娘這才鬆了一口氣,臉沒那麼燙了,但還有點不好意思。「艾德哥哥,時間到了,其他人讓我來叫你。」

  「時間到了嗎?」方鴴一愣,這才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家都已經匯合了?」

  「除了帕克。」

  「大家在什麼地方?」

  「現在在一樓大廳中,對了,艾德哥哥,這裡是四樓。待會外面可能會有一些變化,你不要太驚訝。」

  方鴴在懷中並沒有找到少女給他的那個東西,看來夢境畢竟只是夢境,他這才點了點頭。「謝謝你來叫我,姬塔,走我們去和大家匯合。」

  「不、不客氣,艾德哥哥。」

  說罷兩人走出房間,方鴴反手帶上門,但想了一下停下來又推開——門應聲而開,裡面的幻景和之前沒什麼變化,想必也不會再限制人進出。也就是說在午夜之後,藤葉女士旅店的幻景固化了,不再像白天時那麼變化莫測。

  他再關上門,轉過身,見姬塔正好奇地看著他,才問後者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了,姬塔。」

  「差、差不多十二點過一刻鐘。」

  「對了,姬塔你看到了什麼?」

  姬塔小聲答道:「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是一個伐木場,我在夢裡感覺自己在那裡生活了好長一段事件。春去冬來,看伐木場的工人們勞作,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克里斯先生家的那座伐木場,不過伐木場的主人是一個年輕人。」

  「一座伐木場?」方鴴心想這每個人看到的東西跳躍性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兩人走到樓梯間,迎面一個大肚腩的貴族走了上來,對方一身不合時宜的華服,扇著扇子,臉上撲了一層厚厚的白粉,臉頰上還粘著大黑痦子,看起來活像一個妖怪,把方鴴嚇了一大跳。

  但這個貴族看都沒看兩人一眼,便抱怨著走上了四樓,他身後跟著他的兩個僕從,幫他扛著大包小包的行禮。

  方鴴驚訝地看著對方消失再轉角,再回過頭,問道:「那是誰?」

  「旅店裡的客人。」

  「客人?」方鴴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昔日幻影。過了午夜之後,多里芬的昔日之影開始展現出了它的真實一面。

  兩人來到大廳,所有人果然早就再這裡集合完畢,不過不同於白晝時這裡幽暗空寥,此刻大廳之中燈火輝煌,旅客如織,倒有幾分艾爾帕欣的味道。

  方鴴看到正面向大廳入口是個長長的曲形櫃檯,刷了一層暗色的漆,後面是幾個侍者,忙著各自手上的工作,不時按一下櫃檯上的水晶,就有一個小矮怪從旁邊的管道里推開圓形的木門鑽出來,從侍者手上接過一張便箋又原路離開。

  不過他注意到,無論是服務人員還是客人,還是小矮怪,身體都有些微微的透明。提醒著外人,這裡是幽靈的世界,亡靈的幻景。

  其他人正聚集在大廳一側,一向活蹦亂跳的法國小姑娘這會兒像是換了個人,臉色蒼白,神思不屬,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方鴴問了一下艾緹拉發生了什麼,但精靈少女直搖頭,告訴他天藍從出來到現在沒說太多話,剛開始還大哭了一場。

  「沒事吧,天藍?」方鴴回過身去,溫言問道。

  「艾德哥哥。」天藍眨巴眨巴眼睛,有點紅眼圈地說道:「嚇死我了,我再也不來這地方,我再也不來這種地方了——」

  「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在一個地下室,那些人要殺我。他們看起來好可怕,我被綁在一個祭壇上動彈不得,那些人把匕首插在我心口上,對了,就是那把匕首!」她忽然低喊一聲:「那些神秘的襲擊者,那把奇特的匕首,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殺死我,太可怕了!」

  這就是天藍看到的夢境?方鴴微微楞了一下,難道這也與多里芬的昔日有關係?

  「好了好了,別激動。」他好言安撫住她:「這只是一個夢而已,你看到的可能是這裡早已發生過的東西,它早就已經遠去於我們的年代了,只是傑弗里想要嚇一嚇你而已。」

  「我知道,可是這個幻境不是還再這裡嗎?」天藍戰戰兢兢地說道:「一定有什麼東西還沒離開。」

  方鴴皺了皺眉頭,他也在想那些夢境究竟有什麼含義,是包含著某種潛在的線索嗎?還是單純只是一個惡作劇?還有那些襲擊他們的神秘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天藍的夢境中,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還是說他們的確再這座城市廢棄之前曾經在這裡出現過?

  「對了,姬塔你知道這裡廢棄的時間與原因嗎?」他不由回頭問了一下姬塔這個問題。

  小姑娘搖了搖頭。「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艾德哥哥,不過這裡應該是在三十年多前被廢棄的,但艾爾帕欣大圖書館對於相關的線索記載卻非常少,甚至當事人也不多——可惜留給我們的時間太少了,否則我一定能找出蛛絲馬跡來。」

  「你已經很厲害了,姬塔,今後你一定會是個出色的博物學者。」方鴴鼓勵了她一句,又問道:「如果是在歷史上,這樣的情況算反常嗎?」

  「不算多見,但也不是沒有,因為經歷了突如其來的災難,導致死傷人數過多,為了不引起騷亂,考林—伊休里安官方就會傾向於把消息壓下去。」

  「那親屬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

  「我們的世界和你們有些小小的不同呢,艾德,」這時候,希爾薇德也帶著她的女僕從不遠處走了回來。聽了他的話,才接口道:「除貴族之外,人們很少有遠方的親戚,一個普通人的視野大多數都侷限於他出生的地方,家庭的遷徙,往往最多也就是從一個街區到另一個街區,若不是遇上生存不下去的天災人禍,人們一般是不會背井離鄉的。」

  「也就是說,希爾薇德小姐也傾向於這座城鎮曾經發生過那樣的慘劇,甚至可能導致整座城市的人都喪生於災難之中,因此此地才會有這麼多亡靈?」方鴴不禁問道。

  他回想起自己再夢境之中所見所聞,窗外衝天的火海,嘶聲裂肺的慘叫聲,彷彿末日降臨一般的景象。

  那是三十年前的場景嗎,可那個時候多里芬究竟經歷了什麼呢?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我在夢境中看到災難降臨,雖然我也說不清那是什麼災難,但那是一條兵荒馬亂的街道,所有人都在逃難,彷彿有什麼東西從天上降下,不斷有人倒下。在夢中我看不到太遠的地方,但心中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就好像自己在什麼地方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一樣。」

  「希爾薇德小姐也是這樣?」方鴴不由有些驚訝。「我也是,那種感覺無法言喻,就像我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個旁觀者一樣。」

  「或許,」貴族少女看了看他,答道:「真是一個旁觀者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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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8-3-28 10:50 PM

第七十二章 昔日棋局 X

  方鴴略微一愣,回過頭來。「旁觀者?希爾薇德小姐,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希爾薇德淺海似的眸子裡映著大廳中的燈火,微微有些明亮。她的語氣微微有些神秘:「昔日反覆重現,不正是此地的主人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嗎?多里芬曾經遭遇的災難,經歷那場災難的人們絕望的回憶,縈繞形成幻影,化作我們每一個人夢中的所見。」

  方鴴思索了一下,這個說法倒的確有些道理。可他們在夢中經歷的一切,真的是多里芬的幽靈們曾經的所見所聞嗎?他不由問道:「可也有些例外,姬塔她看到的便與我們不同。」

  他這才把姬塔的夢描述了一遍。

  「這個夢透露了很多線索,」希爾薇德想了想,用蔥白的指尖點了點下巴。「首先我們要確定每一個夢境都是有其目的的,夢是曾經主人的視野,是它們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這是如此深沉的執著,肯定包含著曾經的希望與遺憾。」

  「想要活下來。」天藍忽然斬釘截鐵地說道,她又說了一遍:「她一定是那麼想要活下來,在那個冰冷的祭壇上,我能清楚地感到她內心中如此強烈的願望。那個聲音告訴我,她不想死,她還有沒有完成的事,可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自己和她一起一點點滑入黑暗與冰冷……」

  「她多麼希望活下來啊,可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做不到,艾德哥哥,我從沒那麼害怕過。」她有些語無倫次,說著說著豆大的淚珠子又滾落下來。

  艾緹拉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背,才讓她好受一點,哭著撲進精靈少女懷裡。「艾緹拉姐姐,我好怕!」

  「好了,天藍,一切都過去了。」艾緹拉溫言寬慰道。

  希爾薇德等到天藍的情緒稍稍安定,才繼續說:「那伐木場一定是個很重要的地方,至少包含著夢境之中讓姬塔看到這一切的那個人的某種執念。」

  「那會是克里斯家的伐木場嗎?」方鴴問。

  艾緹拉搖了搖頭:「我沒記錯的話,克里斯說過他家的伐木場是在多里芬廢棄之後才建立起來的。」

  「可如果是在多里芬還沒廢棄之前,這座森林中的城市外圍應該有不少伐木場,那可就難確定是哪一座了。」方鴴搖了搖頭。

  「可我們也不需要確定是哪一座呢,十多年來進入這座旅店的冒險者們看到過數也數不清的片段,但並不是每一個片段都是有其含義的,我們只需要確定這個幻境是出自三十多年前經歷了那場災難的人們的視野就可以了。」希爾薇德柔聲答道:「不過姬塔描述的伐木場,安靜而寧和,的確與這座城市之中縈繞的執念有些格格不入。」

  「也不是每個人看到的都是兵荒馬亂末日一般的場景。」艾緹拉這才開口道:「我看到的就是這座城市日常的生活,我似乎在一座廣場上,人們正在進行慶典活動。」

  「謝絲塔小姐呢?」方鴴不由問道。

  「謝絲塔看到的和我差不多。」希爾薇德幫自己的女僕回答道。

  方鴴又看向一旁的迪克特,年長的騎士只比他們早到一步,一身戎裝站在大廳中與其他客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抬著頭,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具,若有所思的樣子。待到方鴴詢問,他才簡單描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東西。

  一座大橋,逃離的人。

  一座大橋,逃離的人。這聽起來和希爾薇德看到的似乎也沒什麼不同,方鴴想到災難發生的那一天,經歷最多的應當就是這樣的場景,因此也不足為奇。

  「你們有人對那場災難有什麼頭緒嗎?」方鴴問道。

  所有人都搖了搖頭。

  這些人中最直觀地看到了災難發生的,應當是希爾薇德與謝絲塔,但按照貴族小姐的說法,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干擾幻境,讓他們只能看到建築崩塌、火海升騰、人們悲慘地死去,但看不到是什麼影響了這一切。

  方鴴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看到的,似乎也正是如此。但他卻有另外一種推測。「但我認為多里芬的災難,可能和黑暗巨龍有關。」

  「黑暗巨龍?」

  方鴴這才把自己看到的描述了一遍。他講到守誓人,這個世界上也只有這些最後的屠龍者還繼承著這個稱謂,而與他們相關的,除了黑暗巨龍又還有什麼呢?

  「……何況如果是黑暗巨龍,那麼很多東西就說得通了,比如拜龍教徒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為什麼考林—伊休里安要壓下多里芬廢棄的真相。」

  「可是,馬扎克不是說過,尼可波拉斯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被英雄修約德殺死了嗎?」天藍擦乾了眼淚,不由問道。

  「可他也說過,它會再度歸來,」方鴴答道:「你們還記得嗎,旅者之憩也是在三十年多年前在旅行者沼澤建立的,馬扎克先生也說過差不多的話——三十年前,他祖父感到惡龍之角中的以太魔力蠢蠢欲動,才斷定尼可波拉斯已經再度復甦,才來到艾奎因的。」

  「好像還真是這樣,你可真了不起,艾德哥哥,換作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天藍不由有點兒驚嘆。她好像總算忘了之前的事情,有點開心起來:「這樣一來,艾緹拉姐姐調查的事情就有線索了,我們的運氣可真好。」

  方鴴聞言只是一笑,換作之前他肯定少不了要自我吹噓一下,可絲卡佩小姐離開之後,這種心思好像也隨之淡了很多。

  他看了看艾緹拉,而精靈小姐也正看著他,翠綠色的眸子微微有些明亮。

  「謝謝。」她對所有人說道。

  「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後再說謝也不遲,艾緹拉小姐,我想大家會很樂於接受的。」方鴴顯得沉穩了許多,只說道:「其實這裡還有一個問題。」

  「艾德哥哥,是什麼問題?」

  「我們不能忘了那應該是三十多年前發生在這裡的事情,如果那時候尼可波拉斯就已經復甦,為什麼今天拜龍教徒還在這裡?」

  「或許他們是在這裡尋找他們主子的蹤跡?」天藍問道。

  希爾薇德聽了這個回答,輕輕搖了搖頭。「恐怕並非如此呢,我想三十年前這裡發生的事情也和他們脫不了干係。」她雖然沒天藍、姬塔等人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但這些天下來,旁敲側擊也逐漸搞清楚了這個隊伍與拜龍教徒之間的聯繫。

  見眾人目光投向自己,貴族少女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天藍,你還記得自己的夢嗎?」

  「那匕首——」天藍楞了一下之後,誇張地張大嘴巴。好半晌,她才臉色有些蒼白地問道:「難、難道說那天襲擊我們的人,他們真的是拜龍教徒?」

  「很有可能,」這次發言的是姬塔,她聲音很小,但卻很肯定地答道:「他們應當是在進行一種儀式,有可能與尼可波拉斯的復甦有關,一種邪惡的,以生命為祭禮的儀式。」

  方鴴也點了點頭。「的確,你們想想,它不正是在三十年前復甦的嗎?」

  「你們的意思是,那些傢伙為了復甦尼可波拉斯,殺死了整整一城的人?」天藍回想起自己的夢境,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這座城市,其實是一座死城,而不是什麼遷徙與廢棄的城市?」

  包括貴族少女在內,所有人聽了天藍的話,都不由有些沉默。

  或許當年會有少數人活下來,但死在這裡的人,至少也是數以萬計。而這樣的事,最終只成為了一個塵封的秘密,永遠地消失在了人們的記憶之中。

  近乎半個世紀以來,只剩下這樣一座廢墟,幻景縈繞。

  「這就是幽靈們想告訴我們的話?」

  「……可它們,究竟想告訴我們什麼?」天藍輕聲質問道。

  方鴴微微皺著眉頭。

  他心中其實隱隱感到那個答案,幽靈們要告訴世人的,或許正是拜龍教信徒們三十年之後在這裡出現的秘密。

  尼可波拉斯已經歸來,可這些邪教徒為何始終在這座廢墟一般的城市之中陰魂不散?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又為何年年都會發佈任務,讓冒險者來調查此地得到秘密?

  他知道在這一切背後肯定會有一個答案,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小心翼翼地遮蓋著什麼,有些人又將歷史掩埋起來。

  一切的線索背後,或許正指向一段在馬扎克口中,令整個王國都不願去回首的歷史——龍之魔女的時代。

  是否三十年前,拜龍教信徒並沒有真正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方鴴心中不由產生了這麼一個想法,因為他回想起了馬扎克那時對尼可波拉斯之影所說的話——今天還不是終結一切恩怨的時候。

  然後,這位屠龍者的後裔選擇放走了龍之斷角所形成的尼可波拉斯的影子。

  為什麼要那麼做?

  方鴴大膽地猜測,那是因為尼可波拉斯還十分虛弱,在沒有得到足夠的力量之前,它絕不會輕易出現在世人面前。

  三十年來,它一直蟄伏在這片沼澤中,心懷怨恨、無時無刻想要復仇,但卻小心謹慎。馬扎克先生的先祖修約德、甚至包括他們這一代先後三代人,前後數次來到艾奎因,甚至一度在這裡建立了旅者之憩,但也無法從迷霧的沼澤之中獲得半點線索。

  而作為最後的屠龍者,馬扎克先生應當明白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了,因此他才會作出那樣的選擇。

  方鴴越想越覺得這樣的可能性,那麼也就是說,那頭黑暗之龍如果三十年前真的在這座城市之中復甦,它並沒有在那場災難之中獲得全部的力量。

  是因為拜龍教徒的計畫出現了什麼紕漏?

  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他隱隱感到,自己可能已經抓住了問題的脈絡,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拜龍教徒,或者搶在對方之前,找到他們想要從這片廢墟之中得到的東西。

  「對了,」方鴴抬起頭來,問道:「帕克呢?」

  「當然是還沒起床啦,那家你不把他從床上丟下來,他是很難醒得過來的。」天藍在一旁哼哼道:「漢森先生找人去三樓叫他了,我才懶得管他呢。」

  正說話間,方鴴剛好看到漢森帶著自己的人走了過來,後者聽到天藍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天藍小姐,我只是讓手下人去三樓拿堅貞者的殉道印記,聽說你們的同伴剛好在3007房間,不過順道而已。」

  「晚上好,艾德。」說完這話,他這才向方鴴點了點頭。

  方鴴也頷首回禮,然後問道:「觸發任務時,我們不需要去三樓嗎?」

  漢森搖搖頭,摸了摸自己發禿的腦門。「不必,沒那麼麻煩,我們在大廳安穩地等著就可以了。待會兒那位女士會從那個方向過來,就和倒霉鬼傑弗里一樣,她事實上也看不到我們,我們只要跟上她就行。」他指了指樓梯說道。

  「她也是幽靈嗎,可傑弗里最後不也看到我們了嗎?」天藍問道。

  「厄,那是個例外,你知道的。帕克先生的運氣太好,那樣的情況我這輩子也就見過這一次。」

  「應該說太差才對,」天藍忿忿然地說道,她湛藍的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了什麼。「可也就是說,我們切切實實是解決了可憐的傑弗里的麻煩,他再消散之前最後才看到了我們,漢森先生,你有沒有想過,可不可是你們從來沒有解決過那位女士的麻煩呢?」

  她壓低聲音:「生前的願望沒有得到實現,所以幽靈們才會始終縈繞於此。」

  她這個問題算是問住了漢森。

  後者正將盾從身後取下來,綁在手上,聽了天藍的話不由楞了一下。「這麼說也是有這個道理不錯了,小姑娘,過去大夥兒也不是沒考慮過。可惜,我們試過各式各樣的辦法,最後的結果無非兩種。」

  「哪兩種?」天藍好奇地問。

  「成功或者失敗。」

  「啊,這可真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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