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琴瑣 -【恬妃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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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3 10:11 P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11 PM 編輯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二十九章 牡丹

  前文說到,臻杰與真家小姐的婚禮順利舉行,喜筵上茜宇無意拿出的一塊絲帕拭汗,惹來眾多的目光,不知各位看官是否還記得,皇帝赫臻曾經在兩人定情的翰宛亭裡贈與茜宇一塊半舊不新,由金銀絲混合織成,兩面用雙面繡繡成的正紅色牡丹並兩隻翩翩飛舞的蝴蝶的帕子。原來茜宇一時醉意,忘記了右邊袖口裡的帕子並不是自己日常用的,這一時的大意,卻將惹來一場風波。

  正月初五,宮裡雖然還是一番熱鬧的過年景象,但是皇親國戚大多已出宮,卻也清靜不少。因為太后念著正月十五元宵節上燈,闔家團圓,所以特別囑咐臻杰等過了元宵節後再搬出宮外。最開心的莫過於皇后了,兒子從小在身邊長大,突然要出宮自立門戶,當然有些不捨,如今還能多住幾天,凡事自己還能多多囑咐,心裡自然歡喜。

  日上三竿,璋瑢見茜宇今日沒有到壽寧宮請安,不免有些擔心。於是過來馨祥宮看,卻不料茜宇竟然還散著頭髮坐在床上和淩金一起編梅花絡,便嗔道:“多懶的一個人,仗著皇帝寵愛,連請安都省了。”淩金見敬妃來了,便退了出去。

  茜宇拉了璋瑢的手笑道:“不是說年節免了請安的嗎?姐姐你這麼孝順,我可比不上。”

  璋瑢笑道:“那也不該這麼晚還賴在床上,如果皇上看到了,像什麼樣子?”

  茜宇笑道:“皇上才看不到呢,皇上就算下了朝,也是去姐姐那裡的,皇上要是看到姐姐這個樣子,親昵都來不及呢!”

  璋瑢擰了茜宇臉罵道:“小蹄子,說什麼話呢?還不快起來,我給你攏了頭髮。”茜宇討饒,便乖乖地起來,坐在梳粧檯前,任由璋瑢擺佈。

  璋瑢為茜宇梳著頭髮,不經意道:“大皇子喜筵上,姐姐見你手上拿的絲帕可好了,可否拿給姐姐看看?”

  茜宇隨手從梳粧台上拿起一方絲帕,晃了晃,笑道:“這有什麼稀奇的?不過是家常用的,姐姐真沒見過好東西。怎麼妹妹的東西都覺得好。”

  璋瑢見並不是這方,便笑道:“姐姐哪裡有妹妹富貴?但是妹妹那天使得並不是這塊啊?”

  茜宇聽說,身體不免一顫,璋瑢似乎察覺到有些不對,笑道:“怎麼了,捨不得拿給姐姐看嗎?”

  茜宇轉過身來,拉了璋瑢的手,臉上似乎有些焦慮,問道:“姐姐那日可看清楚我手上使得是什麼樣子的?”

  璋瑢笑道:“依稀看著像是牡丹。”隨後又收了笑容,正經道:“原先也不覺得怎麼了,只是想著我們做妃嬪的,怎麼好用牡丹呢?倘若真是牡丹的,你還聽姐姐一句話,再不要用了,何必落人口實。”

  茜宇的臉色有些變化,心中暗想,都怪那天多飲了酒,都糊塗了,怎麼就拿了這塊帕子出來招搖?又想,姐姐若是看到,指不定別人也會看到。但又不想告訴璋瑢這是赫臻送給自己的,於是轉過身對著銅鏡假裝不在意地問道:“姐姐那天怎麼會注意妹妹的絲帕呢?”

  璋瑢想了想,笑道:“那天看你多喝了酒,想勸勸你,正要與你說話,就看到你掏出帕子來拭汗了。”

  茜宇的心略略放下,笑道:“姐姐許是看錯了,妹妹怎麼能有牡丹花樣的東西呢?記得以前在家裡,也只有娘的衣服、絲帕上是可以繡牡丹花的。家裡尚且如此,難道皇宮裡的規矩還不比家裡來的嚴些?妹妹雖然莽撞,但也絕不會忘了這個忌諱。”

  璋瑢見她不願意實說,一定有什麼隱情,自己正矛盾著要怎麼辦,外頭卻報德妃娘娘駕到。璋瑢疑道:“她怎麼來了?”

  茜宇快速地捋順了頭髮,不及挽起來,心中想我還想去找她,她倒先來了,臉上淡淡道:“為了上次那件事情吧!”又道:“不管怎麼樣,還是先迎出去吧。”說著挽了璋瑢一同出來。

  德妃見璋瑢在,也不驚訝,只是看茜宇披著長髮,穿著棉袍,知道才剛剛起來,便笑道:“好俊的一個睡美人啊!”

  茜宇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讓德妃娘娘見笑了。”說著要引了她往偏廳坐下,璋瑢卻笑道:“臣妾宮裡還有些事情,先走一步,還請娘娘見諒。”

  德妃笑道:“姐姐我一來,妹妹就要走,忒不給面子了。”

  璋瑢賠笑道:“娘娘說哪裡的話,臣妾哪裡敢呢?”

  德妃笑道:“不過開個玩笑,妹妹且放心去吧,我這裡和恬妹妹閒聊罷了。”

  茜宇笑道:“臣妾就不送娘娘了!”璋瑢笑了笑,微微向德妃福了身體,便離開了。

  德妃坐定後,仔細打量了茜宇笑道:“我瞧著妹妹,如今越發比剛進宮時俊俏了,身形也顯出來了,難怪皇上那麼上心。”

  茜宇羞道:“娘娘總是說這些話來打趣臣妾。”

  德妃握住了茜宇的手,收了笑容,正經道:“那件事情……”

  茜宇微微笑起,眼神中露出善意,淡淡道:“娘娘不該記在心上,雖說應該臣妾時時向娘娘請安,但是娘娘總是把臣妾當妹妹看待,常常來看望臣妾。時間久了,臣妾都覺得習慣了,這段時間娘娘久久不再來,臣妾心裡實在堵得慌。也總想著難道是因為那件事情!”

  德妃的臉上帶著自責的神情,道:“如果不是先前那麼盤算的,恐怕妹妹也不該有此一劫。那些什麼舞娘太監的,我早就放了,還查什麼呢?”

  茜宇道:“是臣妾沒有福分,怎麼好怪娘娘呢?娘娘當初也是為了後宮安寧,為了敬妃娘娘。難道娘娘以為臣妾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嗎?”說著眼角泛起了淚光。

  德妃看了不禁感歎道:“我就知道妹妹是個明白人,只是自己心裡有些不安。”說著笑道:“如今好了,沒事了,以後好好保養身子,妹妹聖眷隆重,再有身孕也是早晚的事。”

  茜宇紅了臉笑道:“是。”

  德妃想了想,笑道:“有件事情,這些天忙著迎來送往的,一直不能得空來,所以到今日才來問問妹妹?”

  茜宇有些詫異,但還是笑道:“娘娘且問。”

  “記得大皇子喜宴那天和如妃妹妹看到妹妹手上的一塊絲帕,因為有些眼熟,所以想叫妹妹再拿來給我看看。”德妃的臉上洋溢著笑容,讓人看不透心裡的想法。

  “又是絲帕?”茜宇心中暗暗想到,果然不出所料,那麼多人看到了。嘴上笑道:“臣妾那天多飲了些酒,況且這麼多天過去了,哪裡還記得用過什麼絲帕呢?恐怕臣妾不知該拿哪一條給娘娘看了。”

  德妃聽她這麼說,便也猜出了幾分,笑道:“不礙的,如妃妹妹和我只是覺得那花樣子好看,忘了就算了。不過有句話,姐姐還是想提醒妹妹。”

  茜宇見她不再追問下去,略略送了口氣,笑道:“娘娘且說。”

  “宮裡的規矩是大到天邊去的,不管是誰,都比規矩矮半截。今年四月妹妹你也要行大禮了,凡事都要上些心才是。”德妃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是說了些模糊的話來。

  茜宇雖然知道她要說的是“牡丹”一事,但是卻不知她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見德妃笑道:“珣丫頭日日念叨,恬姨娘好,恬姨娘好,姐姐我也覺得妹妹是個善心恬靜的人,所以今日多說的一些話,還望妹妹要放在心上。”

  茜宇微微欠了身體,笑道:“臣妾記下了。”又笑道:“臣妾也著實喜歡四公主,娘娘實在是好福氣,四公主那麼聰明伶俐,皇上也是常常掛在嘴邊的。”

  說到女兒,德妃臉上露出幸福滿意的笑容,但隨後同茜宇的一番攀談,不禁讓茜宇變了臉色,這樣的情景德妃早就預料到,安撫了半日,才姍姍地離去。

  送走了德妃,緣亦想為主子梳妝,茜宇卻拒絕了,獨自回到寢宮後,從抽屜中的錦盒裡取出絲帕,緩緩又躺在床上,看著這方絲帕,陷入沉思。

  茜宇將絲帕蓋在臉上,早已不再有當初渾身發熱,臉上作燒的羞澀,赫臻似乎已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是茜宇願意用生命去包涵的一部分。

  想到赫臻,茜宇的臉上泛出甜甜的笑意。轉念想到絲帕,心中又暗暗思忖道:這方帕子除了赫臻外,並沒有人知道它的來處。德妃方才分明說是瞧著眼熟,繼而又改口說是覺得花樣子好,她絕對不可能無意說錯,一定是為了向我示意什麼,難道她們都認得這塊帕子?

  茜宇想到這裡,兀地坐起了身子,心中道:姐姐也一定不是無意中看到我這塊帕子的,如果這樣的話,那麼那天究竟有多少人看到了?千錯萬錯,自己不該隨身帶著,何必這麼多情?當初赫臻贈予我時,就知道這不是尋常人用過的東西,繡著牡丹的物件,能有幾個敢用?當時只是一時忘情,才接下了。倘若好好收著,不矯情地日日帶著,今日也不會惹來眾人的目光,只怕還會帶來麻煩。如今曉得德妃、如妃、姐姐三人看見,還有誰……?茜宇想著,眼前一亮,對了!姐姐一定知道。可是低頭又想,方才德妃說的事情我究竟要不要……

  左思右想,於是心下決定,口中喚道:“淩金。”

  淩金在外面聽到,便進了來。茜宇道:“去裕乾宮走一趟,看看皇上在不在,要是不在,就請敬妃娘娘來一趟。”

  淩金道:“要是皇上在,娘娘又問起奴婢幹什麼去的,奴婢該怎麼說呢?”

  茜宇淡淡笑著,起身從梳粧台上拿起一支玉簪,緩緩道:“娘娘上午落下了。”淩金笑著接了便走,茜宇知道姐姐是個聰明人,即便皇上在,她也會巧妙地明白自己的意思。

  茜宇待淩金離去後,便叫緣亦進來替自己梳妝,兩柱香的功夫,淩金便引著敬妃款款而來,茜宇不禁有些好奇赫臻的去向,但也不便說起。

  “姐姐。”茜宇看著璋瑢,這樣一個心疼自己的姐姐,難道真的會做出德妃方才所說的事嗎?算了,不論德妃出於什麼目的,我再不要提便是,如今眼下解決了這方絲帕才是正經,於是拉了璋瑢笑道,“好姐姐,妹妹又做錯事了。”

  璋瑢早已猜到幾分,但只是笑道:“怎麼了?起來好好說話。”

  茜宇就著璋瑢的手坐到她身邊,從袖口中抽出那方絲帕,遞到璋瑢面前,低聲道:“姐姐那日看到的,可是這方帕子?”

  璋瑢接過來,仔細端詳了一番,笑道:“你算是說實話了?其實姐姐那日看得並不真切,只記得有牡丹花繡在上面。”

  茜宇低了頭淡淡道:“這是皇上送給妹妹的……”說著臉色紅了起來。

  璋瑢將絲帕還給茜宇,心中並不驚訝,也不嫉妒,只是微笑著端詳著她緋紅地臉頰,笑道:“這就難怪了。”

  茜宇抬頭看了看璋瑢,臉色淡然,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璋瑢微微笑道:“姐姐上午也沒有對妹妹說實話。”隨即歎了口氣道:“那日姐姐看到懿貴妃、瑾貴妃、德妃、如妃四人先後都對你多加矚目,姐姐覺得奇怪,就順著過來看,才發現她們關注的卻是你手上的這方絲帕。”

  茜宇思量道:“瑾貴妃是個沒牙的老虎,德妃與我的關係並非姐姐說得那樣不堪一擊,如妃既然是皇后的人,自然不會與我為敵,至於那個懿貴妃,我們似乎從來沒有注意過她!”

  璋瑢淡淡數道:“懿貴妃的爹爹是翰林學士,親兄長是御林軍總督尉,親妹妹是龔郡王小姨子夫家的媳婦。”

  “龔郡王小姨子夫家的媳婦?”茜宇笑著說出這穿拗口的關係,道:“到底是哪門子親戚啊?”心中卻暗暗佩服璋瑢的本事,不曉得自己的祖宗是做什麼的,姐姐是不是也曉得。

  璋瑢淡淡道:“你聽到龔郡王三個字不驚訝嗎?”

  茜宇道:“蘭妃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裡面能有什麼貨色?龔郡王,恐怕皇上也從來都不放在心上的吧!”說出如此恨恨的話來,可見茜宇心中一直都無法釋懷蘭妃上次欲誣陷自己的事情。

  璋瑢笑道:“越來說話沒個樣子了,哪裡學來的?”又道:“據我所知,懿貴妃的親妹妹去年與我們一同參選,只是被撂了牌子,出宮後沒多久就嫁了出去。蘭妃似乎還並不知道自己和懿貴妃有著這份複雜的親眷關係,直到如今,龔王妃還是沒把她放在過眼裡。”

  茜宇不屑道:“知道了又怎麼樣?”

  璋瑢道:“如今不是我們在這裡與蘭妃置氣的時候,你我過去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算上你肚子裡的孩子,傷傷死死,即便懷疑蕰蘊也沒有著實的證據,我們如此的被動,難道這個懿貴妃我們還不該留意嗎?”

  茜宇賠笑道:“妹妹一想到她就是一肚子的火。”繼而道,“當初是懿貴妃在皇上面前舉薦了蘭妃,從此兩人便來往密切,這都是宮裡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如果照姐姐的意思,然後再排除了瑾貴妃、德妃和如妃,那麼去年中秋從延慶宮走出來的宮女就極有可能是景陽宮的奴才了?”

  璋瑢點了點頭,茜宇深深歎了口氣,又問道:“依姐姐看,皇上送給妹妹的這方絲帕,該是誰用過的?”

  “這就難說了。”璋瑢極力思索,也不敢妄下定論。

  茜宇歎了口氣,淡淡道:“不管怎樣,德妃今日來的目的一定不是這麼簡單,她向來不惹閒事,能來提醒我已是不錯了。所以妹妹現在要做的,就是……”

  “就是看看誰最對這方絲帕感興趣,再來判斷我們要防備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懿貴妃。”璋瑢臉上泛著滿意的笑容,會意地看著茜宇,她知道妹妹已經長大了,不需要自己再多加保護了。

  茜宇正要說什麼,緣亦卻進來稟告:“啟稟兩位主子,修緣宮裡亂作一團了,良嬪娘娘胎動不安,似乎要早產了。”

  二人聽說,同時一驚,互相看了一眼,茜宇的眼中露出一絲得意與寒氣,璋瑢讀出其中的奧妙,微微歎了口氣。

  緣亦急道:“皇后娘娘要各宮主子前往崇德殿祁福,奴婢伺候主子換吉服。”

  “我病了。”茜宇轉身坐到床上,恨恨道,“我才沒了孩子,是個不祥的人,怎麼敢給她去祈福。”

  璋瑢支開了滿臉驚訝的緣亦,“你先去吧,這裡不用你了。本宮過會兒就和你家主子出來。”語畢便過來勸道:“傻妹妹,剛才我還以為你長大了,看來還早哩,你也不想想,外頭只知道我們三個是要好的,我們也不曾拉開臉面。你今日稱病不去,沒心機的只當你真的病了,有心思的還不定說你什麼呢?”

  茜宇歎道:“真是討厭。”說著起身道:“姐姐就不要回去換吉服了,妹妹這裡有多一套的,姐姐就在這裡換吧。”

  璋瑢知道妹妹是一點就通的,於是笑著一同換上了吉服,兩人匆匆往崇德殿去了。那方牡丹絲帕,靜靜地躺在了貴妃榻上。

  待茜宇和璋瑢趕到崇德殿時,皇后、皇貴妃等早已跪在香案前合十禱告了,崇德殿的管事引著兩人分別在蒲團上跪下,見眾人都是默默進來,默默跪下,兩人便也照著做了。

  茜宇頷首看著牆壁上一幅幅歷代皇后的畫像,心中暗暗道:掛在這裡的,都是鳳座上最顯赫的女人,我即便集赫臻萬千寵愛於一身,往生之後,自己又將何處安身呢?又有幾個妃嬪能生於帝王同枕死於帝王同穴呢?爹爹、娘難道你們除了送我進宮,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想著想著,茜宇潸然淚下。

  片刻後,派到修緣宮的老嬤嬤回來報告:良嬪難產!

  皇后驚得不是一般,急急地在祖先面前磕了幾個頭,便要親自往修緣宮為良嬪壓陣。她是皇后,福氣自然比良嬪來的甚些,後宮的子女都是她的孩子。在蘭妃、恬嬪先後失子後,良嬪肚子裡的孩子就更加顯得彌足珍貴了。

  茜宇跪在蒲團之上,從剛才的悲傷中清醒過來,看著皇后及皇貴妃急急地離開,心中暗暗恨到,倘若我的孩子還在,該有多好。那個吳太醫,早不告假晚不告假,偏偏那天不在宮裡。害我滿心以為梁太醫是德妃派來的心腹,配合我們一起做戲的,倘若我真的知道自己懷孕了,定會處處小心,又怎會遭你蕰蘊的暗算。如今這般,你也難怪我有一絲快意了。

  但茜宇又搖了搖頭,不行,何時開始我變得這般狠毒?三哥說過,我是世上最善的人,我豈能這般詛咒於她,孩子是無辜的,況且姐姐說的對,根本沒有確實的證據可以證明就是她害我的,如今只盼望她能生下孩子,母子平安。於是茜宇便深深地向祖先磕了個頭,嘴裡念念有詞。璋瑢看見了,心裡滿意,妹妹果然是個心善的人。

  一個時辰過去了,許多充人、充媛等已經開始輕聲抱怨腿腳麻木,瑾貴妃輕咳一聲,方才安靜下來。瑾貴妃對懿貴妃耳語幾句,懿貴妃微笑點了點頭,於是瑾貴妃道:“琪淑容先回去吧,你也是有身孕的人,本不該來的,佩雲,你送琪淑容回去。”

  琪淑容受寵若驚,其實自己早已腿腳麻木、有些暈眩了。但是向來謹慎本分,不敢造次,於是才默默忍受著,如今瑾貴妃開口要自己離開,當然不敢推辭,便在瑾貴妃的貼身侍女佩雲的攙扶下離開了。茜宇心中暗想,難道瑾貴妃真得改性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茜宇也漸漸覺得腿腳麻木了,這時坤寧宮的品鵲回來,臉上喜滋滋地報導:“良嬪娘娘順利誕下皇子,母子平安。皇后娘娘說,各位主子辛苦了,請各位主子回宮休息,至於探望一事,請各位主子三日後再去。”

  眾人聽了,紛紛互相攙扶著站起了,只聽得竊竊私語,不絕於耳。

  “好福氣呀,生了個兒子。”

  “生那麼久都讓她生出來了,看來連命都拼上去了。”

  “但還是羨慕呢,我們連個影子都沒有呢。”

  茜宇扶起璋瑢淡淡道:“終究還是生出來了,明日我們是不是要去探望呢?”

  璋瑢微微點了點頭,懿貴妃、瑾貴妃、德妃、如妃等依次從面前走過,懿貴妃神色平淡,但眼神中露出一絲不屑;瑾貴妃一如既往冷淡的表情;德妃和如妃的臉上卻洋溢著喜悅。茜宇挽著璋瑢也跟在她們後面出來,接著大家各自回宮。

  茜宇回到宮裡,緣亦道:“沒想到良嬪娘娘這麼好的福氣,如今生了兒子,說不定就要升為妃子了。”

  “你什麼時候也關心起這個了?”茜宇笑道:“升為妃子又怎麼樣?如果真是她害我小月的話,就是她做到皇后,我都有本事把她揪下來。”

  “娘娘,這話可說不得的。”緣亦關切道。

  茜宇莞爾一笑,突然想起什麼,急急地走進寢宮,四處尋找,卻毫無頭緒,走到貴妃榻邊,上上下下都仔細搜尋一番,仍無結果。

  緣亦見她焦急地模樣,問道:“娘娘,您丟了什麼東西了嗎?”

  茜宇的臉色大變,站起來,怒道:“我們這裡出了別人的眼線了。”隨即冷笑一聲,對緣亦道:“她們都是你管教的,日落之前,替我把這個賤人找出來。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

  緣亦怔怔地看著茜宇,道:“是。”於是也帶著一臉的怒氣出去了。

  茜宇心中思量,這個眼線恐怕不是蕰蘊部下的,今日她自顧不暇,哪裡有功夫派人來偷我的絲帕?”

  正想著,小瑛子進來道:“滕總管說,皇上今晚要來馨祥宮休息。娘娘您忙到現在,飯都沒吃呢。要不……”

  茜宇問道:“這個你就別忙了,先別走,我有話要問你。”

  “是。”小瑛子便站著不動了。

  茜宇坐在紅木椅上,淡淡道:“修緣宮的太監向來都和你要好嗎?”

  “是,因為良嬪娘娘以前常常來,所以奴才們都混熟了。宮裡都是這樣的,哪幾位主子交好的,奴才們也跟著熟絡。”小瑛子笑道。

  茜宇旋轉了手腕上的金鐲,道:“你們平時也偷偷地喝個酒?”

  小瑛子嚇得跪了下來,央求道:“娘娘饒命,奴才們知道是犯忌的,但是我們只是喝一點點聊個天,不會耽誤事的。”

  “說這個做什麼?我只問你,那天你去領供給的時候,六順並不是第一次喝酒是不是?”茜宇道。

  “是、是、是……”小瑛子磕頭道。

  茜宇笑道:“我今日問你的,你不要對別人提,不然仔細我告訴緣亦你常常偷著喝酒。上回她就要教訓你了,是我攔著的,你可明白了?”

  小瑛子向來懼怕緣亦,連連磕頭道:“奴才記下了,奴才記下了。”

  “出去吧。”茜宇淡淡道,小瑛子正要走,茜宇又道:“回來。”

  小瑛子連忙站下,只聽茜宇道:“告訴滕公公,我身子不方便,請皇上今日不要來了。”小瑛子便應下出去了。

  茜宇嘟著嘴,滿臉的委屈,想道:“你不過就是想來安撫我罷了,以為蕰蘊順利產子,我會心生不自在,我就偏不給你這份人情。”說著自己躺到貴妃榻上,靜靜地等緣亦的回應。

  等著等著茜宇不覺昏昏睡去,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條羊毛厚毯,見緣亦坐在身邊,溫柔地看著自己。

  茜宇定了定睛,淡淡道:“查出來了?”

  “是。”緣亦說著將一塊手絹放到茜宇眼前,“娘娘是不是掉了這個。”

  茜宇仔細一看,果然是自己那方牡丹絲帕,淡淡笑道:“緣亦你果然厲害,不知道我掉的是什麼,就能這麼快查出來。”旋即眼神中露出寒氣,“那人是誰?”

  緣亦的眼圈有些微紅,輕輕歎了口氣道:“奴婢說過一定會守護主子的,這件事情是奴婢疏忽。如今奴婢替娘娘找回東西了,至於那個賊人,娘娘還是交給奴婢處理吧!”

  茜宇看了一眼緣亦,見她堅定的神態,於是伸手拿回自己的絲帕,笑道:“好,就交給你了,我也不想見,免得心煩。”

  緣亦欠身道:“謝主子。”又道:“方才皇上來過了。”

  茜宇驚地坐起來,道:“皇上來了?”

  “皇上見主子睡的香甜,知道是為良嬪祈福累到了,所以就不叫奴婢打擾您,皇上便就走了。”緣亦為茜宇披上毛毯,說道。

  茜宇又躺了下去,臉上滿是失望,淡淡道:“皇上如今去什麼地方了?”

  “聽說皇上去看了小皇子後,在壽寧宮坐了會兒,就到我們這兒來了。沒想到娘娘休息了,這會兒像是去了裕乾宮。”

  茜宇歎道:“是啊,除了那裡,還會去哪裡呢!”繼而又拉著緣亦道:“緣亦你繡工好,如今幫我個忙……”緣亦不知何故,諾諾地應下了。

  牡丹絲帕失而復得,但事情並非這麼簡單,不只茜宇又該如何應付。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三十章 欲擒故縱

  良嬪誕下皇子,風頭一時無人能比,三日後,修緣宮大開方便之門,眾人來來往往,恭喜祝福,絡繹不絕。

  茜宇和璋瑢二人於第二日便已前去探望,但是血房污濁,兩人只是留下了禮物和話語,便走了。三日後,眾人來來往往的,茜宇二人也不便前來,直到晚上人漸漸少了,兩人才攜手同來。

  蕰蘊臉面尚顯浮腫,一言一行中透露出不盡的喜悅。

  璋瑢笑道:“方才奶娘抱了給我看,啊呀,好俊的一張小臉蛋兒,像極了妹妹呢。”

  茜宇剛才看到初生的嬰兒,一副頑強的生命力,心中大悅,便暫時放下心中的芥蒂,這會兒也是笑盈盈:“好羨慕姐姐,多漂亮的孩子啊!實在討人喜歡。”

  蕰蘊一如既往溫柔的笑容,眼神中多了喜悅與得意,笑道:“皇上說像他呢?妹妹看呢?”又收了笑容看著茜宇,臉上露出淡淡的哀愁,“好妹妹,你不要傷心。因為嬤嬤們說忌諱,所以姐姐不曾來看過你。你還年輕,將來一定還能有孕的,皇上又這麼喜歡你。”

  茜宇握了蕰蘊的手,笑道:“姐姐說的極是,皇上說了,將來要和妹妹生好多皇子皇女呢,因而妹妹一點兒都不難過。”

  蕰蘊臉上難以掩飾的尷尬,笑道:“這樣啊……”

  璋瑢連忙圓場道:“姐姐不要聽這蹄子胡謅,她如今仗著皇上寵愛,越發沒規矩了,連害臊都不知道怎麼寫了!”

  茜宇斜眼看了一眼璋瑢,笑道:“難道這話皇上沒對姐姐說過?我可不信,皇上不是日日巴著瑢姐姐為皇家生下一兒半女的嗎?”

  蕰蘊的臉色更加尷尬,璋瑢見了,嗔道:“小蹄子,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便過來擰茜宇的嘴。茜宇坐到床上,躲在蕰蘊身體後面。

  蕰蘊拉開兩人,笑道:“好端端的說話,鬧什麼。知道我身體還弱著,哪裡挨得住你們折騰。”

  璋瑢笑著停了手,“好姐姐,自從你有孕後,我們可好些日子沒這麼玩耍了。”

  茜宇笑道:“瑢姐姐,以後你就和我玩吧,蘊姐姐如今都作了娘了,哪裡有空子陪你。要不……”茜宇壞壞地笑道:“要不姐姐找皇上玩去?”

  璋瑢跺腳道:“該撕了你的嘴。”茜宇得意地靠著蕰蘊咯咯地笑起來。

  “怎麼這麼高興?”三人正笑著,赫臻熟悉的聲音傳來。三人抬眼望去,確實是赫臻,穿著明晃晃的龍袍,臉上帶著笑容,大步走進來。茜宇和璋瑢,連忙過來施禮。

  赫臻笑著扶起來,說道:“你們這麼晚了,也不讓良嬪歇著?”

  璋瑢笑道:“皇上說的是,臣妾說要走,宇兒就賴著不走。”

  茜宇自從初五到現在,已經四日未見皇帝了,乍一見不免有些激動,急急地挽了散亂的髮鬢,淡淡笑著道:“皇上信不信呢?”

  赫臻笑呵呵地走到蕰蘊床前,道:“信不信問良嬪不就知道了?不過朕覺得,妍兒不像宇兒這般調皮,朕還是相信妍兒。”又對蕰蘊道:“良嬪,你說呢?”

  蕰蘊尷尬地笑道:“皇上英明。”卻不願再多說一個字。

  璋瑢看出其中緣由,笑道:“皇上怎麼來了?”說著親自將桌上的手爐裡添了精碳,遞給赫臻。

  茜宇見了,獨自坐到桌前取茶喝,不屑道:“哪天臣妾也會遞手爐了,皇上是不是就信臣妾的話了?”

  璋瑢笑著嗔道:“皇上,您說這丫頭該怎麼教好呢?”

  “由著她吧,不過是個孩子。”赫臻笑道,只以為茜宇是在吃醋。

  茜宇聽說皇帝叫自己小孩子,心裡不禁一涼,怔怔地坐在哪裡,玩弄手上的茶碗。

  蕰蘊溫柔道:“這麼晚了,皇上還來?要不要叫奶娘抱了小皇子給皇上看看。”

  赫臻看了一眼茜宇,笑道:“朕從壽寧宮來,今日幾位老王妃來給太后請安,朕過去打個照面,論禮都是伯母嬸娘的。”

  璋瑢笑道:“日裡臣妾去向太后請安,幾位老王妃還拉著臣妾的手說了好一會兒話呢。”

  赫臻笑道:“良嬪,方才朕與太后商議了,小皇子的名字自然是順朕名諱中的一個‘臻’字,後面一個字,太后和朕想讓你這個娘來定如何?”

  蕰蘊激動不已,笑道:“臣妾哪裡有什麼學問,皇子的名字,還是皇上定奪吧!”

  赫臻笑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強你。”想了想道:“‘臻雲’如何?你的名中有個‘蘊’字,取其諧音‘雲’,這樣皇子豈不是爹娘的福氣都占盡了!”

  璋瑢笑道:“好,這個名字真好。”轉頭對茜宇道:“妹妹你覺得呢?”

  茜宇淡淡道:“皇上起的名字當然好。”

  蕰蘊很是滿意,欠身笑道:“臣妾替雲兒謝過皇上了。”

  赫臻點了點頭,對璋瑢二人笑道:“我們走吧,良嬪也該安置了。”

  “是,臣妾送皇上。”璋瑢笑道,又對茜宇道:“怎麼,妹妹還要留在這裡?”

  茜宇站起來,過來對蕰蘊笑道:“姐姐你且歇著,我們先走了。”說著轉身,對赫臻福了福身體道:“臣妾身子不爽就不送皇上了,先行告退。”說著也不等赫臻、璋瑢反應過來,就快步走出去了。

  璋瑢不去理會,挽著赫臻慢慢走出來,赫臻在璋瑢耳旁輕聲道:“宇兒今日怎麼了?”

  璋瑢淡淡笑道:“還不是皇上寵的?”兩人說笑著,登上了輦車。

  方才茜宇出來時,連風衣皮襖都來不及穿,就衝跑了,緣亦嚇得跟在後面,一路追著。

  茜宇一口氣跑到了福園,來到那個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的小渡口,站在風裡。緣亦急著趕上來,為茜宇披上皮襖,自己也是氣喘吁吁了。

  茜宇喘著粗氣,淚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哽咽道:“緣亦,連我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緣亦不知道剛才寢宮裡面發生什麼事情,但是這些天茜宇無論是言行還是舉止都與以前有了很大的改變。緣亦知道主子承受了太多,自己卻不知該如何勸解。

  “緣亦,你剛才沒有聽到我說的話。”茜宇恨恨道:“姐姐說我如今不害臊,呵呵!我真是不害臊了,可是我看到她尷尬的表情,我就覺得好開心。”

  “娘娘。”緣亦見茜宇十分激動,不免擔心。

  茜宇傷心道:“你知道嗎?那個孩子真的好可愛,為什麼她蕰蘊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我就不可以呢?”

  緣亦一直都以為主子對孩子沒有感情,早就不會那麼心痛了,如今才知道主子都把苦楚藏在了心裡。

  茜宇蹲下身子,哭泣道:“夠了,真的夠了。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隨即怔怔道:“在他眼裡,竟一直都當我是個孩子。”

  緣亦過來攙扶,茜宇笑道:“我還是個孩子?”

  “主子。”緣亦有些害怕了。

  茜宇哭道:“娘說我一定要進宮,我聽話,我進來了,也開始接受了這種生活,可是,他竟然到現在還覺得我是個孩子?”

  緣亦覺得主子有些語無倫次了,過來攙扶,發覺茜宇渾身發燙,連忙要扶她回去。茜宇也覺得頭昏腦脹,倚在緣亦的身上,慢慢地走回去,緣亦只聽茜宇口中喃喃道:“現在才剛剛開始。”卻不知是什麼意思。

  蕰蘊被茜宇二人一陣鬧騰後覺得有些勞累,但想著兒子的名字也由皇帝親口起下了,便喜悅不已,正要躺下休息,卻覺得床上有什麼東西,伸手拿起來看,卻是一塊自己從未見過的絲帕,上面的牡丹繡的惟妙惟肖。細細想了想,剛才似乎只有茜宇在床上坐過,難道是她落下的?便淡淡一笑,正要收起來,卻突然計上心頭,牡丹……?

  蕰蘊想著,便將絲帕藏在枕下,自己緩緩躺下,閉上雙眼,臉上有著莫名的笑容。

  茜宇回去後,病了幾日,因為正當年下,皇后不便下禁足令,赫臻便天天都來陪著茜宇說話。身體漸漸好轉後,茜宇心裡的傷感也漸漸消除,豁然了許多。這幾日笑容又掛到臉上,緣亦看了也放下心來。

  很快便到了元宵節,元宵節一過,春節便完全結束了。這一日晚上皇宮裡燈火通明,各式的燈飾掛滿了皇宮的每一個角落。

  茜宇換上緣亦用娘送進來的絲綢和棉緞縫製的新衣,梳了涵煙芙蓉髻,將太后賞賜的紅寶石金簪戴在最顯眼的地方,髮鬢上綴滿了小指甲大小的水晶芙蓉,光彩奪目。晚霞妝襯得茜宇嬌豔欲滴,進宮一年的功夫,茜宇的身形有了很大的變化,越發的嫵媚動人。

  緣亦看著,心裡暗暗讚歎茜宇的美貌,嘴上道:“主子,時辰不早了,我們動身吧!”

  茜宇將紅唇在胭脂上輕輕地抿了抿,淡淡道:“急什麼?慢慢來好了……”又道:“把那件我進宮時帶來的炫色紫金線貂皮風衣拿出來,今日就穿這個。”說著站起來,給了緣亦一個肯定的眼神。

  當茜宇一身華麗地出現在坤寧宮時,眾人都將驚訝地目光落在她身上。茜宇盈盈地走至上座前,徐徐拜倒:“臣妾姍姍來遲,還望皇上、太后、皇后娘娘降罪。”

  太后很滿意茜宇今日的裝束,笑道:“何罪之有?不過來晚些,來來來,快脫了外衣到哀家這邊來坐。”茜宇笑著應了,抬眼望赫臻,也是滿臉的笑容。

  緣亦連忙過來為茜宇脫去風衣,裡面新衣華麗加上精心打扮得妝容,茜宇站在那裡光彩奪目,熠熠生輝。緣亦收了衣服,和其他宮女退到一處,看著茜宇笑靨如花地坐到太后身邊,想起剛才來路上,茜宇對自己說:“緣亦啊,這段日子我倒忘記了,我還是太后的侄女兒呢!”不禁有些惆悵。

  茜宇坐在太后身邊,放眼望去,今日盛裝打扮的又何止自己。緩緩掃過,卻看到皇后身邊做著許久未見的若晴公主,便在太后耳邊輕聲問道:“老佛爺,怎麼沒聽說過大公主進宮呢?”

  太后看了一眼若晴,笑道:“嫁出去的女兒,是不能回娘家過節的。但是哀家實在想晴丫頭了,就讓皇上把駙馬爺一家子都叫進宮來,今日傍晚才到的。”

  茜宇笑了笑,輕聲道:“臣妾也很想大公主呢。不知道駙馬爺是哪一位。”

  太后笑道:“你看那位挨著大皇子坐著的便是……如今已是吏部尚書了,年輕有為。”

  茜宇順著看去,果然臻杰身邊坐了一位男子,二十來歲的光景,相貌雖不及臻杰,但眉目間忠厚老實,再看若晴,臉上明顯多了幸福的神態,顧盼間也看到茜宇,於是兩人相視一笑。

  元宵節,賞花燈。最開心的莫過於孩子,臻海、臻麟、若嵐、若珣四個孩子提著花燈到處跑,若珣雖然是最小的,但是此時儼然成了老大,領著哥哥姐姐們玩得開心。若嵐平日嫻靜,今日也倒也願意跟著若珣玩。眾人一片歡聲笑語,因為只是家宴,除了駙馬一家外,其餘皆是宮中之人,只蕰蘊尚在月子中沒有到場。家宴過半,眾人紛紛開始向赫臻、向太后敬酒。

  輪到璋瑢,她舉杯笑道:“良嬪為皇家喜添龍子,臣妾恭祝皇上多子多福、老佛爺萬子千孫,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赫臻笑道:“好!大家舉杯共飲。”於是眾人高呼萬歲。

  太后笑道:“不如把小皇子抱來,大家瞧瞧。”皇后應了,便讓人去安排。片刻後抱來,太后看著小嬰兒十分歡喜。

  茜宇恰看見赫臻與璋瑢眉目傳情,心中不免有些酸意,於是舉杯,柔美地笑容綻起,道:“敬妃娘娘方才將臣妾的賀詞說了,臣妾這會兒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老佛爺您說怎麼辦呢?”

  皇后娘娘笑道:“這可是不許的,恬妹妹這麼聰明,怎麼會想不出賀詞來?”
太后笑道:“就是如此,要是她說不出來,該罰她的。”

  茜宇看了一眼赫臻,見赫臻也同樣笑看著自己,嘴角便挑起滿意的笑容,得意地望了一眼璋瑢,卻不見她任何的不悅。

  茜宇緩緩起身,走到赫臻面前,穩穩地跪下身子,將酒杯舉過頭,笑道:“臣妾恭祝皇上再添龍子。”眾人一怔,赫臻卻站起來,笑道:“是啊,但願琪淑容能為朕再添龍子。”眾人還來不及將目光投到已羞澀不已的琪淑容身上,卻見赫臻已繞過桌案走出來親自將茜宇扶起來,茜宇卻腳下一軟,搖搖欲墜,赫臻連忙抱住。茜宇柔柔靠在赫臻的臂彎裡,趁機在耳邊嬌笑道:“謝皇上。”

  眾人唏噓不已,紛紛嘖嘴耳語,向茜宇投來嫉妒的目光。茜宇很快地站正了身體,將酒杯遞給赫臻,赫臻一飲而盡,茜宇笑著接回了酒杯,慢慢回到座位上。兩人旁若無人的親密舉動,自然惹來眾怒,茜宇卻依舊自顧與太后說笑,不理會眾人的目光。

  底下看著的緣亦暗暗地歎了口氣;璋瑢依舊溫柔地微笑著左右迎合;德妃仿佛什麼都沒有看到,只是把若珣招回身邊;懿貴妃同出一轍,僅照顧臻麟為他擦拭額頭上的汗水;若晴公主看著依稀覺得眼前已不是那個翰宛亭中的恬婉儀了;瑾貴妃眼中含著淚水,舉杯飲盡了苦酒,暗自歎息眼前物是人非的景象。

  宴席漸盡尾聲,今日正月十五,皇帝要依例在坤寧宮休息,眾人便只等皇后宣佈宴席結束。

  太后見時辰差不多,便笑道:“你們且玩樂一會兒,哀家要回去歇息了。”

  茜宇笑著道:“臣妾送老佛爺回去!”說著過來攙扶,卻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踉蹌了身體,幸好被太后身邊的嬤嬤扶住。

  太后關切道:“怎麼了?”

  茜宇定了定神笑道:“臣妾不勝酒力,讓老佛爺擔心了。”

  眾人見了撇嘴不已,卻又見赫臻站了起來,走到太后身邊,看了一眼茜宇,對太后道:“還是讓兒子送老佛爺回去吧!”

  太后笑了笑,便站起身來,眾人也紛紛站起,赫臻挽了太后向側門走去,茜宇也跟在了後面。待皇帝與太后離開後,皇后便宣佈家宴結束,於是眾人紛紛散去。

  璋瑢緩緩走出來,只聽得前面幾位充媛走在一起竊竊私語:

  “你說,皇上一會兒會不會送恬嬪娘娘回去啊?”

  “也許會吧!但是今日是十五啊!”

  “好厲害的恬嬪,平時只以為她長得比別人強些,才博得皇上寵愛,沒想到狐媚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說的就是,看來她要做第一個在月圓之日從坤寧宮把皇上搶過去的人了。”

  “這是什麼意思?”

  “哈……皇上待會兒送了太后,當然要送她回去,這一送,還會回來嗎?”

  “這樣啊……她也不怕得罪皇后,對了,剛才我看到瑾貴妃一臉的悲傷呢。”

  “她怕什麼?你看看,就連皇貴妃都不能坐在上座,她一個嬪妾卻次次都坐在上面。”

  “對啊!誰讓她是太后的表侄女呢,雖說皇貴妃是太后的親侄女,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嘛!”

  璋瑢見她們越說越起勁,正要上前去,瑾貴妃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快步上前,在她們身後清咳了兩聲,那班充媛回頭看身後站了瑾貴妃,嚇得紛紛跪地請安。

  瑾貴妃卻回頭看了一眼璋瑢,淡淡一笑,轉身換了臉色,閑閑地對地上的充媛們道:“雖然過了春節,天氣要暖和了,但北風還刮地勁呢!各位妹妹那麼愛說,但且不要閃了舌頭。”

  地上的人紛紛點頭稱是,瑾貴妃滿意地笑了笑,回過來拉了璋瑢道:“妹妹可願意送本宮一程?”璋瑢微微一笑,便於瑾貴妃並肩同行。

  果然不出眾人所料,赫臻送太后回去安置後,便送了茜宇來到馨祥宮,兩人前腳踏進宮門,坤寧宮的安泰便過來向滕廣示意,說皇后多飲了水酒,身體不適,今日不能侍駕。滕廣如實稟告後,赫臻與茜宇會心一笑。

  月光如洗,洋洋撒落于宮闈,月圓之時,便是天地精華最勝之期。多日不與親近,赫臻癡醉於茜宇周身細膩的香氣,火一般的熱烈幾欲將茜宇湮沒,茜宇用溫柔包涵著著他激情與聳動,沉浸於這久違的耳鬢廝磨中,只是心中隱約存留著一份淡淡的傷感。

  幾番纏綿,沉沉睡去。茜宇醒來時,赫臻還在熟睡。她並不願意吵醒他,只是靜靜地將頭輕輕靠在枕上看他的臉龐,濃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樑,紅潤的雙唇,飽滿的身肌。我愛的就是這個男人嗎?原來我也不過是一個俗人,一個既來之則安之的俗人。赫臻,在你心裡,我究竟占多少?難道我一定要去爭、去奪,才能守護住你對我的愛嗎?瑾貴妃那麼愛你,我又何嘗不是呢,看著她現今的處境,日後的我,又將是怎樣一番景象呢?

  許是到了時辰,赫臻緩緩醒來,十幾年來,他早已習慣了每天早朝的時刻。

  “怎麼這麼早就醒了?”赫臻微微舒展了身體,欠起身體靠在床頭上,溺愛地看著茜宇。

  “臣妾要伺候皇上上朝啊?”茜宇調皮地靠在赫臻身上,這個寬厚的肩膀早已代替了茜宇心中對於父兄的依戀。

  赫臻低頭親吻了茜宇的額頭嗔道:“何不多睡一會兒?”

  茜宇用手摟住了赫臻的脖子,笑道:“皇上那麼辛苦,臣妾好心疼,千斤擔臣妾願能為皇上分擔。”

  赫臻拍了茜宇的和腦袋,笑道:“傻瓜……”

  “皇上!”茜宇嘟著嘴轉過身體對著皇帝,鮮紅的抹胸映著雪白的肌膚,異常嫵媚,“臣妾不是說過了,臣妾不是小孩子了,皇上不要老是……”

  “好!”赫臻寵愛地笑起來,他知道,若晴公主接風宴上稚嫩的女孩子早已不存在了,眼前撒嬌的已是自己深愛、及智慧與美貌於一身的女人,於是道:“以後朕再不叫你小傻瓜了好不好!”

  “皇上才知道疼臣妾呢。”茜宇正笑著,門外傳來滕廣的聲音,“皇上,您起了嗎?”

  茜宇對赫臻嘟嘴道:“老公公,又來催了。”於是高聲對門外道:“起了。”
滕廣在外面應道:“是。”

  茜宇說完便起身披了睡袍,又過來伺候赫臻起床,一招一式都嫻熟到位,儼然一個成熟的小婦人,赫臻愛憐不已。片刻後,滕廣、緣亦等便進來伺候,一番忙碌,終於將赫臻送出了宮門。

  緣亦攙著茜宇回去,笑道:“娘娘再睡一會兒?”

  茜宇挽了挽頭髮,看了看東西兩殿還未上燈,笑道:“不睡了,我們早去坤寧宮,給皇后娘娘請罪。”

  緣亦愣了愣,看著茜宇徑直走進去,便連忙跟過來,輕聲道:“主子可願意聽奴婢一句話?”

  茜宇在梳粧台前坐下,梳理著自己的烏黑的秀髮,笑道:“你說啊,怎麼了?”

  緣亦過來接過梳子,輕柔地梳著她的頭髮,輕聲道:“主子,你這會兒去給皇后娘娘請罪,恐怕別人會覺得您是去向皇后挑釁呢?”

  “緣亦你果然謹慎些。”茜宇拿起烏炭眉筆,輕輕地描了眉,笑道:“即便如此又怎麼樣呢?”

  “奴婢……”緣亦頓了頓道:“奴婢覺得您變了。”

  茜宇轉過來,拉了緣亦的手笑道:“好緣亦,我也覺得自己變了。但是爹爹曾經教導過的‘非善不為’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即便我現在做一些讓你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也絕對不會超越我原則的底線。你放心,無論我做什麼事情,我還是當初那個恬婉儀。剛才我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你就當真了?”

  “娘娘。”緣亦笑了,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利索地為茜宇梳好髮髻。

  當茜宇來到坤寧宮時,皇后確實沒有起床,茜宇便同品鵲等服侍她梳洗。

  “上回你這麼早來,是因為緣亦傷了,幾個小丫頭照顧的不周到。”皇后看著銅鏡中映出的茜宇的精緻的臉頰,笑道:“今日又是為了什麼?”

  “臣妾想早些來,給娘娘請罪。”茜宇梳理著皇后的頭髮,輕聲道,抬眼看鏡中的皇后,眼神中透出一絲歉意。

  “恬嬪你……”皇后眼裡透出一縷難以捉摸的神情。

  “臣妾該死!”茜宇突然跪了下來,品鵲等知意地紛紛退了出去。

  皇后將一支金簪拆下來,重新對著鏡子插好,淡淡道:“你起來吧!”

  茜宇並沒有起來,只是低著頭道:“昨日的事情,臣妾罪該萬死。”

  皇后拿起桌上的白玉盒子,用細簪子輕輕挑了一點胭脂,均勻地抹在唇上,顏色溫和潤澤,頓時讓臉頰鮮亮起來,罷了拿起玳瑁制的護甲逐一戴在纖纖玉指上,口裡閑閑道:“本宮自從冊封以來,皇上還從來沒有例日不在坤寧宮休息的。”

  “臣妾不敢辯解什麼,只求娘娘降罪。”茜宇如此說著,心中卻沒有半點懼怕之意。

  皇后挽了挽髮鬢,轉身起來,扶起茜宇道:“你又何罪之有?”說著拉了茜宇一同在桌前坐下,淡淡地笑了笑,無奈的神情從眉間流過,“其實本宮什麼都沒有為你做過,你能有今日,本宮已然很欣慰了。”

  茜宇不解地看著皇后,一想到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后,突然又明白了皇后話中的意思,垂首道:“娘娘您太辛苦了。”

  皇后慘然一笑:“你我心照不宣,果然是該做姐妹的。”

  茜宇抬頭看了皇后,嘴角掛起笑容:“表姐!”

  皇后笑了笑,起身去取屏風上的披肩,茜宇也跟著過來伺候,皇后道:“就是這聲表姐,你的命運就不是敬妃、蘭妃她們能比的。既然你叫了,有什麼事情,你只管說吧。”

  茜宇為皇后整理了肩頭的薄紗,輕聲道:“娘娘果然非常人的智慧,臣妾的心思終究逃不過您的眼睛。”

  皇后穿戴整齊,又坐了下來,自信的目光落在茜宇身上,“這宮裡,又何嘗有誰逃過本宮的眼睛了?”

  茜宇微微一怔,隨即正色道:“臣妾今日來,是為了求皇后娘娘一句話。”

  皇后笑道:“你說說看,看本宮想的是不是你要說的。”

  茜宇深深吸了口氣,道:“臣妾要為自己所受的傷害討回公道,要為那未出世便死去的孩子報仇。”

  “‘報仇’兩個字太嚴重,”皇后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緩緩道:“你要做的只是為後宮清理門戶,往大了說,你是為皇上在辦事,往小了,才輪到你自己。”

  “娘娘。”茜宇看著皇后,堅定道:“臣妾知道您英明過人,您自有您的道理,但是臣妾並沒有想這麼多,臣妾只是……”

  皇后未等茜宇說完,搶白道:“很多事情,太后早就交待要本宮教給你去做,可是本宮一直都沒有開口,老人家老早不滿意了。本宮不想教你,只是因為在等你自己來找本宮。”

  茜宇深吸一口氣,看著皇后,緩緩道:“難道娘娘知道臣妾對往事的知曉?”

  “緣亦最是善良的孩子,把她安排在你身邊,不過就是為了有一天她會告訴你一切,也不用本宮操心。”皇后的神態,讓茜宇難以揣測她的城府究竟有多深。

  茜宇的身體微微一顫,心中暗暗哭道:原來還是在別人算計好的戲裡,一步步唱下去。於是福了福身體道:“既然皇后娘娘知道一切,那麼臣妾也不多說了,只求娘娘日後能給予臣妾幫助。”

  “這是自然的,”皇后拉了茜宇坐下,笑道,“一切你都放心去做,本宮會默默地關注一切,必要的時候,本宮自然會出手。”

  “太后那裡……”茜宇試探地看著皇后。

  “你我都是皇上的人,我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皇上,而不是太后。”皇后堅定地看著茜宇,眼神中沒有絲毫雜念。

  茜宇淡淡一笑:“謝娘娘。”

  品鵲在外面道:“皇后娘娘,各宮娘娘都陸續到了。”

  皇后道:“知道了,一會兒就出來。”又對茜宇道:“今日你就不要出來了。”

  茜宇會意地看著皇后,輕輕道了聲:“是。”

  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便轉身出去了,茜宇送至門口,本想聽聽前殿的談話,無奈中間隔了飯廳,根本聽不清楚,於是暗自笑笑了之,正打算坐回原處卻聽到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恬婉儀。”

  茜宇心中一驚,難道室內還有別人,那麼剛才……,可是如今還有誰會稱自己為婉儀?於是端正了神色,篤定地轉過身來,看到的竟是美若不食人間煙火的若晴,心內不禁“呀!”了一聲,繼而笑道:“公主別來無恙!”

  若晴公主欠身道:“娘娘還恕若晴無禮,方才忘記了娘娘如今已晉升為嬪主了。”

  茜宇微笑著拉了若晴一同坐下,笑道:“公主何須多禮?一切名諱不過是身外之物,公主與本宮之交寡淡如水,何必記掛這些,或許公主還寧願與當年的恬婉儀共敘也無從可說。”

  若晴聽出其中意思,欠了欠身體笑道:“難道娘娘因為剛才的事情,誤會若晴了?方才若晴從後園回來,無意間聽見娘娘與母后的對話,實在失禮。”

  茜宇看著眼前的若晴,比起去年四月,不僅眼神中沒有了淒蒼反更多了幾分成熟。於是淺淺笑道:“那麼公主想必也知道本宮知曉了公主的往事了?”

  “那天看到緣亦跟著你,就知道您早晚會知道的。”若晴公主自己從暖籠中取出茶碗,斟了一杯。

  “公主不必諸多掛心,過去的事情,畢竟如流水般一去不返。”茜宇接過若晴遞給自己的茶碗,道,“公主的心境,臣妾始終是明白的。”

  “娘娘的為人,若晴自然也從沒有懷疑過。只是若晴有幾句話,想要對娘娘說明。”若晴意味深長地看著茜宇,深潭般的眼睛仿佛會說話。

  茜宇喝了一口茶,微笑道:“公主但說無妨。”

  “剛才聽娘娘的一番話,若晴知道,娘娘心裡始終對太后、母后、若晴所作的往事無法釋懷。”茜宇微笑如常,不做言語。

  若晴繼續道:“即便太后當年逼迫若晴作此等泯滅良心的事情,若晴除了感歎自己的命運坎坷外,從未記恨過太后。”

  茜宇驚地看著若晴,手上的茶碗跟著顫抖。

  若晴伸手拿了茜宇手上的茶碗,放在桌上,又拉住她的手淡淡道:“娘娘,您一定要相信若晴,緣亦她只是看到了一些表像,但是其中真正的緣由,若晴最是清楚了,只是不便再提。”

  茜宇抽手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雪景,心中想到:若晴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她竟然為太后的行徑辯護?難道若晴表面文弱,內心也是和太后、皇后等是一丘之貉?緣亦口口聲聲說陳妃溫良,難道一個溫良的人也礙到她們了?

  “娘娘,後宮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真正有城府的人,才可以‘任他波濤洶湧,勝似閒庭信步’。後宮雖然是女人的天下,卻與前朝有著千絲萬縷的牽絆,朝廷上的事情是瞬息萬變,後宮的女人,能做的只有隨機應變。”

  茜宇轉過身來,淡淡道:“這些道理公主如此諳熟,可見太后教導之用心。”

  若晴聽出她話中諷刺的味道,微微笑道:“娘娘如今也賤看若晴了?”

  “本宮不敢,只是驚訝於……”茜宇一語未完,若晴便道:

  “驚訝於若晴並非外表這般嫻靜溫淑?”若晴說著,眼中露出無奈。

  “公主尚比本宮年長一歲,本宮如今尚且如此的心境,又怎敢責怪從小生長在宮裡的公主呢?”

  “娘娘……”若晴歎了口氣,笑道:“也許若晴此生的知己就是您了。”

  茜宇無奈:“未進宮時,就知道後宮是個是非之地,非常人能夠生存,既然來了,就不能讓自己的生命默默地消逝,即便是消亡,我也要轟轟烈烈的。”

  若晴淡淡笑道:“早就聽說娘娘不是一般官宦小姐的秉性,又聽說您曾經隻身往藩營尋找失蹤的兄長,就知道在娘娘的心中,沒有‘不可能’三個。”

  茜宇想起往事,淡淡笑起,“公主笑話了。”又收了笑容道:“如今公主嫁出皇宮,也算脫離了苦海。接下來的戲,本宮會好好唱下去,只是一件,如果公主願意,煩請轉告太后:我傅茜宇,絕對不會是第二個若晴公主。”

  若晴怔了怔,隨即笑道:“這件事情,只能娘娘日後自己告訴太后了。若晴在母后,”她頓了頓,解釋道,“是我的生母。”茜宇微笑示意心中明白,若晴吸了口氣繼續道,“在母后生祭時就已指天發誓,從此都不再過問宮中的事情。”

  “那麼今日公主又……”茜宇問道。

  “今日若晴只是想對摯友說些心裡話,並非干涉宮中之事。”若晴拉了茜宇的手,站起來,笑道,“我們從後園出去,再從前門進來,難保不會有人看到你過會兒出坤寧宮,不如這一刻去了的好。”茜宇笑了笑,便跟著若晴走了。

  繞至宮門,若晴並不進去,茜宇知道她的用意,於是只好自己進來,皇后見了茜宇,先是一怔,隨即又擺出自然的姿態。

  茜宇也是自然,只是行禮就座,看璋瑢等並沒有看出什麼門道,於是也同大家說些玩笑話。片刻後,襄親王帶著新王妃來向皇后請辭。

  真悠兒穿著宮服,梳著婦人的髮髻,已沒有了先前小姐的裝扮,眉宇間流露著初為人婦的幸福。

  皇后看著兒子成家,心中自然喜悅,但從此宮內宮外不得時常相見,心中不免傷感。

  眾人安慰一番,茜宇看著真悠兒,這樣清透的女孩,不被後宮這座染缸玷污了才是好。可轉念一想,倘若將來臻杰繼承大統,真悠兒不就是六宮之主!眼前小倆口你儂我儂,可到了那時,真悠兒能如她的婆婆一般坦然面對那數不盡的妃嬪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3 10:26 P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13 PM 編輯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三十一章 春江水暖誰先知

  熱鬧的春節終於過去,宮裡復又安靜下來,因三月十七是淑賢皇后的死祭,若晴公主與正月裡便出宮往皇室宗廟去了。茜宇將那日在坤寧宮先後與皇后及若晴的談話告訴璋瑢,她聽後也是感慨萬千。

  二月十七,茜宇的生辰,太后下旨要恬嬪正式遷入余瑤宮,茜宇雖不願意,但為了日後的打算,只得惜別了兩位充容,余瑤宮的構造與馨祥宮並無太大的區別,只是從此遠離了福園,況且不再有兩位充容作伴,顯得冷清。

  這日,皇后等都紛紛送來了生辰賀禮,赫臻和太后各賜了宴席,珍饈佳餚擺滿了一桌,但茜宇卻只請了璋瑢、蕰蘊來慶祝。

  茜宇疼愛地抱著蕰蘊的孩子,笑道:“小臻雲,你什麼時候能叫姨娘啊?”

  蕰蘊對璋瑢笑道:“我這個做娘的都不急,你瞧瞧這丫頭。”

  也許是出於對孩子的渴望,璋瑢並不介意臻雲是蕰蘊的孩子,只是一味地喜歡,也笑道:“臻雲那麼可愛,長大了一定有出息的。”

  蕰蘊笑道:“這麼小的奶娃娃,能看出什麼來?”

  茜宇將孩子交給奶娘,自己過來吃緣亦親手做的長壽麵,笑道:“蘊姐姐生了皇子,又身為六嬪之首,升遷恐怕是遲早的事情了吧!”

  璋瑢看了一眼茜宇,也笑道:“看來不用多久,蘊姐姐就能大大方方地叫我妹妹了?”

  蕰蘊尷尬地笑了笑,從奶娘懷裡接過孩子,笑道:“說什麼呀,傳出去多不好!”

  璋瑢笑道:“妹妹可是難得說這沒分寸的話,可是依我看如若姐姐一但升為妃子,這六嬪之首就非宇兒莫屬了!而妹妹我就不得不守著裕乾宮過一輩子了。”

  茜宇訕訕笑道:“裕乾宮哪裡不好了?皇上就差把聆政殿搬到裕乾宮裡了。”

  “妹妹……”璋瑢一臉的尷尬。

  茜宇卻不屑道:“姐姐,這是宮裡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啊,眾人都對姐姐讚賞有加,姐姐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蕰蘊哄著懷裡的孩子,靜靜地聽兩人的對話,卻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不諧的氣氛。

  璋瑢臉上的笑容有些凝滯,攪動著手裡的湯匙,冷冷道:“妹妹的話很沒意思啊!”

  茜宇冷冷笑道:“什麼叫做沒意思?妹妹看姐姐過的很是有趣呢!”

  璋瑢頓時變了臉色,“可惜裕乾宮太小了,我看妹妹這余瑤宮很寬敞,搬到這裡來才好吧?我可沒本事在例日把皇上請到裕乾宮去。”

  茜宇瞥了她一眼,重重放下筷子,對著蕰蘊沒好氣地道:“好姐姐,妹妹身體有些不爽,奶娃娃嬌弱不宜在我這裡待著,姐姐還先回吧!”又對璋瑢道:“就麻煩敬妃娘娘送送蘊姐姐。”

  璋瑢氣得緊咬了嘴唇,忿忿道:“好啊!”說著便站起身來,蕰蘊也站了起來。

  茜宇冷冷道:“那妹妹就不送了。”罷了便旋身回了寢宮。

  緣亦方才還聽三人有說有笑,怎麼一會兒的功夫就這變成如斯尷尬的場面,連忙過來對璋瑢和蕰蘊道:“奴婢送兩位主子。”

  璋瑢無奈地看了一眼緣亦,轉臉微笑著對蕰蘊道:“妹妹送姐姐回去。”便如無事一般攙了她走。

  二人走後,緣亦又端了一碗長壽麵進到寢宮,笑道:“娘娘好歹要吃了麵條才是啊?”

  茜宇走到桌邊,恨恨道:“你看姐姐今日多沒意思,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她竟然拿那件事情來嘲笑我!”

  緣亦道:“主子多慮了,敬妃娘娘並不是這樣的人,主子還是去向娘娘道個謙的好。”

  茜宇瞪大了眼睛,怒道:“平時她就總拿我開玩笑,今日我說說就不行了?何況,明知道……”茜宇坐了下來,用筷子挑著麵條,嘟囔道:“明知道我不喜歡別人提那件事情了。”

  緣亦安撫道:“主子別生氣了,今日是您的千秋啊!”說著從袖口中掏出一方絲帕,在茜宇面前展開,絲帕的四周密密地繡上吉祥如意四字組成的花團,帕面上百蝶飛舞,色彩鮮豔,栩栩如生。緣亦笑道:“奴婢送給主子的生辰賀禮,”說著跪了下來,笑道:“恭祝娘娘萬世千秋。”

  茜宇樂滋滋地接過帕子,拉起緣亦,喜道:“好緣亦,我那日還驚訝你有那麼巧的手,今日算是明白了,能繡出這樣好看的東西來,對付那玩意兒又有何難得。但還是謝謝你,不僅為了這個,還為你如此地照顧我。”

  緣亦感激地笑道:“主子客氣了。”正說著,淩金幾個在外面抬頭胎腦的,緣亦便問道:“什麼事情?”

  於是淩金、流芸、秋心、秋葉、秋棠、小春子、小瑛子並小筒子一溜煙地鑽進來,笑嘻嘻地看著茜宇。

  茜宇不解看了看緣亦,對他們笑道:“有事嗎?這麼整齊地進來?”

  眾人齊刷刷地跪下,磕頭道:“恭祝娘娘千秋萬世、安康如意。”禮畢後站起來,小春子諾諾遞上一個錦盒。

  茜宇笑著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支精緻的玉制簪花,雖然雕工精細,但卻是極普通的玉,但茜宇還是喜地眼淚在眶裡打轉,哽咽道:“你們……”

  小春子團著手笑道:“不曉得給娘娘送什麼好,就都湊了份子錢,趁奴才有每月出宮的日子,給娘娘挑了這個。”

  茜宇笑道:“你們能有什麼錢?真是難為你們了。”說著起身走到鏡前,細細地插在髮髻上,轉身對他們道:“好看嗎?”

  小春子等喜的什麼似的,都笑道:“好看好看……”

  緣亦笑著嗔道:“主子別讓他們給騙了,您平時上頭賞下來的東西都讓這些小東西們分了,他們比奴婢還有錢呢!”

  眾人都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茜宇嗔道:“你就是愛訓人,弄得他們一個個當你菩薩似的供著,拿你的名字唬他們就夠了。”

  眾人哈哈大笑,茜宇笑道:“好了好了,那桌子菜還沒涼呢!你們都去分了吃了。”又問緣亦,“怎麼阿紅、小路子他們不在呢?”
 
  小春子等謝了恩,就領著大家出去分享美食,緣亦臉上有一絲為難,但還是笑道:“我們都搬出來了,兩位充容就少了伺候的人了,奴婢就做主把他們四個都留在馨祥宮了,本來他們也只是負責打掃的。”

  茜宇看了看緣亦,問道:“難道偷絲帕的是其中一個!”

  “主子……”緣亦無奈地看著茜宇。

  茜宇會意,笑道:“我知道,我答應過你不問的。”又笑道:“好了,你也出去吃點東西,不然他們難保給你留的。”緣亦聽說便笑著出去了。

  茜宇見他們都出去了,便起身將絲帕收在錦盒裡放好。垂首間茜宇突然想起了去年在邊疆過的生日,那時才找到哥哥,處境又極不安全,但是那個自稱“陳大哥”的俠客,卻烤了野兔、雉雞為自己準備了一頓生日宴,叫人好不快活。

  茜宇淡淡一笑,他是個來去無蹤、閑雲野鶴的俠客,我何必去想他,或許他也想不到,轉眼間那個活潑伶俐的姑娘,已然成了皇帝的宮嬪!茜宇深吸了口氣,從抽屜的角落裡取出另一隻錦盒,從中拿出一方半舊卻精緻的絲帕,臉上綻起幸福而得意地笑容。

  轉眼到了三月,自從茜宇搬出來後,赫臻便經常在余瑤宮休息,連裕乾宮也少去了。聖眷之於敬妃已不如從前,後宮裡便又謠言四起,然而最讓眾人抱怨的是,恬嬪幾乎獨霸皇帝,更勝往日瑾貴妃的勢態,半點不像敬妃懂得要皇帝雨露均霑。

  這日天氣暖和,茜宇用過午膳後,得知赫臻今日公務繁忙,自己不用等待,閑著無事,便繞道御花園賞花,走至湖邊,見鴛鴦、白鵝等在湖內遊的歡暢,便對身邊的緣亦笑道:“詩裡說‘春江水暖鴨先知’,可惜這裡的水,鴨子沒福分享受。”

  緣亦笑道:“主子太善了,連鴨子都心疼。”

  茜宇嗔道:“你這嘴,越來越被春子帶壞了。”緣亦掩口而笑。

  兩人正說笑著,卻聽見遠處傳來落水的聲音,尋聲望去,卻見一人在水裡撲騰,一個宮女在岸上胡亂叫喚著。

  茜宇二人急急地跑過去,那宮女見有人來了,哭道:“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吧!奴婢不通水性。”

  茜宇來不及四周張望,就跳進了冰冷的湖水裡,緣亦驚地大聲叫茜宇自己小心。茜宇奮力地向前游去,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將人救上來。

  湖水陰冷,茜宇上岸後也不住的顫抖,見地上躺著的人自己雖然眼熟,但似乎並不太認得。

  緣亦將自己的罩衣脫下來,披在茜宇身上,對地上的宮女道:“你家主子是誰?”

  那宮女死命地拍著落水的人,哭道:“我家小主是瓊華宮的李佳媛。”

  緣亦聽說是一個低等的充媛,轉念一想,自己都不認得,怎麼會是什麼要緊的人,便道:“你且好好看著你家小主,等會兒就叫人來幫你。”又對顫抖的茜宇道:“主子,我們先回去吧。”

  茜宇聲音顫抖,“把她丟在這裡不要緊嗎?”

  緣亦不由分說扶了茜宇就走,走了半天才在園子裡遇到一個宮女,交待了幾句,就扶著茜宇回到了余瑤宮。

  淩金等見狀,便手腳麻利地備了熱水,暖爐,半個時辰後,茜宇已舒服地躺在床上,身上沒有半點寒意了。緣亦端了薑湯餵給茜宇。

  茜宇喝了一口,問道:“那個佳媛沒事了嗎?”

  緣亦繼續餵道:“主子何必操心呢?奴婢剛才已經吩咐了一個小宮女去幫忙了,應該沒事了。主子您剛才真不應該跳下去,要是有個萬一、好歹的,即便十個佳媛也抵不了。”

  “怎麼這麼說呢?都是命啊!”茜宇淡淡一笑,又道:“如果沒事,就不要驚動皇上。”

  “是。”緣亦道,又嘟囔道:“御花園的太監、宮女不知道去哪裡了,周遭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茜宇聽了,略略想了想,也不再思考,正準備躺下去,小瑛子卻進來報導:“主子,坤寧宮來人說,皇后娘娘要您馬上去呢。”

  茜宇疑惑不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還是由緣亦伺候穿戴整齊,快速地出現在了坤寧宮。

  但眼前的景象,卻讓茜宇吃驚不已,剛才還落了水的李佳媛,此刻卻裹著錦被,坐在坤寧宮裡,身邊還有一個裹著錦被的竟然是蘭妃,其餘妃嬪一皆到場,似乎嚴陣以待。

  茜宇跪地請安,但皇后卻並不叫起來,只是神色憤怒,口吻冰冷道:“恬嬪,你為什麼要推李佳媛到湖裡,難道你想溺死她。”

  茜宇驚地抬起頭來看皇后,卻只看到一張憤怒臉龐,盼顧四周,仍是無助,璋瑢也是一臉漠然地看著自己,茜宇此刻才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

  “恬嬪你為什麼不說話?”皇后又問道。

  茜宇冷冷地將身體坐在腳跟上,一言不發。

  “恬嬪……”皇后被激怒了,“你不要太放肆了,本宮現在在問你話。”

  “娘娘,臣妾認為恬嬪秉性純良,我們不可姑且聽一面之詞,就降罪於她。”瑾貴妃突然開口為茜宇辯解。

  皇后卻冷冷道:“這件事情,瑾妹妹還是不要插手的好,難道本宮連判斷是非的能力都沒有嗎?”

  瑾貴妃遭此搶白,十分氣餒,便懨懨不語,懿貴妃在她耳邊輕聲勸慰。

  “啪……”皇后重重地拍了桌子,氣道:“你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在等皇上來為你辯護嗎?你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難道你以為皇上還會袒護你嗎?”

  眾人都被皇后的震怒威懾到了,但是茜宇依舊跪在地上不言不語,皇后怒道:“好好跪著。”茜宇似乎沒有聽到,依舊跪坐著。

  瑾貴妃從前縱然不將皇后放在眼裡,卻從未如此與皇后正面衝突,茜宇的行為無疑是重重閃了皇后的耳光,她不免氣得臉色發紅。怒衝衝道:“蘭妃,既然恬嬪什麼都不願意說,那你來說,你看到什麼了?”

  蘭妃似乎也落了水,渾身濕漉漉地,不停地顫抖,“臣妾……臣妾方才路過御花園,聽到湖邊有吵鬧聲,就……就過去看,到了那邊就看到……看到恬嬪急匆匆地離開,李佳媛在湖裡撲騰,臣妾就……就跳下去救起了李佳媛……”仿佛舌頭在與牙齒打架,蘭妃的話說的斷斷續續。

  茜宇聽了心寒,心中冷笑道:皇上曾說,人心不過一黑一白,果真如此。

  皇后怒道:“恬嬪,難道你還不想說什麼嗎?算上這次,你也夠會鬧騰得了。難道要整個皇宮都圍著你轉嗎?或者,你想坐本宮的位子?”

  眾人聽了大驚,跪地道:“娘娘息怒!”

  “你們都起來!”皇后稍稍平息了怒氣道,眾人才紛紛起來坐下。

  此時李佳媛顫巍巍地跪到地上,從懷裡掏出一塊濕漉漉的絲帕,聲音顫抖,“皇后娘娘,這是臣妾與恬嬪娘娘推搡時,從娘娘袖間扯出來的。就怕……就怕……”

  “行了。”皇后一揚手,品鵲便會意地過來接了手帕,遞給皇后,皇后看了看,冷冷笑道:“哼!看來你覬覦本宮的位子,也不是一兩天了。”說著將絲帕扔在地上,怒道,“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的?”

  眾人往地上一看,一方半舊不新的絲帕,用極好的金銀絲混合織成,品鵲撿起來拿給各位嬪妃示意,才看到絲帕的兩面是用雙面繡繡成的正紅色牡丹並兩隻翩翩飛舞的蝴蝶。眾人大驚,蕰蘊覺得有些暈眩,臉色慘白。

  茜宇愣愣地看著這方絲帕,隨即將憤怒地眼神停留在璋瑢的身上,眾人也奇怪地看著敬妃,璋瑢卻一臉泰然,居高臨下地回應茜宇咄咄逼人的神色。

  皇后怒道:“聽說你喜歡用牡丹花色的東西已不是一兩天了,本宮一直都認為是妒婦煽風點火的謠傳,沒想到……”隨即大聲喝道:“是不是你的?”

  茜宇依舊不言不語,眾人見狀神色各有不同,皇貴妃、瑾貴妃、德妃、如妃的臉上都是焦急,期盼著恬嬪能為自己辯解什麼。懿貴妃等卻只是漠然的表情。

  皇后再也沒有耐心等待,大聲道:“好,你要等是不是,本宮就讓皇上來看看你這件事情,究竟要怎麼辦。來人,把恬嬪送回余瑤宮,派人把守宮門,不許一個人進去,也不許一個人出來。”

  殿外的太監進來稱是,便要過來架起恬嬪,茜宇卻自己站了起來,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又將憤怒地眼神留給璋瑢,隨即慢慢地轉身往外走。至蘭妃身邊,她的臉上重新又露出當初在慶寧宮譏笑輕蔑的神態,茜宇恨得咬緊了嘴唇。又看到蘭妃身邊的李佳媛,她心虛得不敢抬頭,茜宇放開嘴唇,輕聲喚道:“佳媛!”

  李佳媛諾諾地抬起了頭,怔怔地看著茜宇,“啪!”的一聲,茜宇揚手給了李佳媛一個耳光,大聲喝道:“剛才溺死你就好了!”

  “恬嬪!你做什麼?”皇后大怒,“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把恬嬪押回去。”茜宇不等太監來押,便頭也不回地向外走了。

  坤寧宮裡安靜下來,只聽到摔倒在地上的李佳媛嚶嚶地哭泣聲。

  皇后平息了心神,溫溫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眾人福身施禮,紛紛散去,蘭妃和李佳媛分別由宮女攙扶著出去了。

  茜宇回到余瑤宮,宮裡的奴才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緣亦因為等在宮外也是一臉的茫然,坤寧宮的太監等茜宇和緣亦進去後,便“哐”地將宮門關上。

  小春子等見茜宇臉色慘白的回來,又見幾個坤寧宮的太監急急地將宮門關上,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茜宇對小春子道:“把所有人都叫過來。”

  小春子依命去做了,大家聚齊後,茜宇坐在上座上緩緩道:“自從搬過來後,我一直都拒絕敬事房給我增加奴才,你們是不是打掃的工夫也要做,就覺得辛苦了?”

  眾人搖了搖頭,茜宇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們都是好的,今日你們的主子我,恐怕又要委屈你們了。”

  眾人面面相覷,茜宇淡淡笑道:“你們也看到了,坤寧宮的太監如今在外頭守著余瑤宮的宮門,不知道他們哪天才會走,你們又要委屈陪著本宮禁足了。”

  小春子等齊刷刷地跪下來,口中道:“奴才們不委屈。”

  茜宇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們好,這些天都謹言慎行著點,宮門雖然關了,但有辦法的人還是可以知道我們裡頭的事情,所以凡是都小心點,沒事了,都退下去吧!”說著對緣亦道:“扶我進去吧。”緣亦應了。

  茜宇在貴妃榻上躺下,將方才坤寧宮殿內的事情一一告訴緣亦,緣亦聽了恨恨道:“該死的李佳媛,剛才就該溺死她。”又疑惑道:“那塊絲帕……難道真的是……”

  茜宇看了一眼緣亦,不屑的神情從眼神中流出,淡淡道:“我乏了,讓我歇一會兒。”緣亦便不再多問,只是為茜宇輕輕敲捶腿部。

  這件事情如颶風般刮遍整個皇宮,眾人紛紛議論,因敬妃這次竟然一言不發,置身事外,紛紛感歎人世無情。太后迅速把皇后叫到壽寧宮,斥責她怎麼能這樣對待茜宇,皇后這次卻沒有向太后妥協,認為一切自由公斷,太后十分生氣,待皇后走後,把韓嬤嬤叫到身邊。

  “那個蘭妃看來是不想活了,還有那個什麼佳媛,不知死活的東西。”太后氣得聲音顫抖。

  韓嬤嬤勸慰道:“老佛爺何必動怒,相信這件事情皇上也不會善罷甘休,看來不必老佛爺親自出面的。”太后聽說靜了下來,一臉的疑惑。

  延慶宮裡,蘭妃連說帶笑手舞足蹈地告訴徐婉儀剛才的一幕,得意的神情,似乎自己即將要主宰後宮一般。

  懿貴妃在皇貴妃的麟趾宮裡,兩人討論這今日事情,皇貴妃雖然不大相信,但還是感歎恬嬪是在太不懂事了,懿貴妃只是勸慰也不多說。

  瑾貴妃急急地跑到裕乾宮,想和璋瑢一同想辦法為茜宇申辯,卻被璋瑢一句話冷冷地堵了回去,“貴妃娘娘,皇后娘娘不是說了,這件事情不用您操心嗎?”瑾貴妃氣憤地從裕乾宮出來,心裡感歎人世的冷暖。

  赫臻這日一直忙到傍晚,才從前朝回到後宮,聽滕廣報告了這件事情,氣得徑直往坤寧宮去了。一番爭論之後,皇后拿出那塊絲帕,對赫臻道:

  “皇上,難道您覺得嬪妾使用象徵正妻身份花色的東西,也是對的嗎?”

  赫臻劈手奪過絲帕,細細看了看,冷冷道:“難道你認不出來,這是佩琴的東西嗎?是朕送給恬卿的。”

  皇后眼眶微紅:“臣妾就是等皇上這句話。即便是相比進宮較晚的德妃、如妃,也知道這是皇上身邊唯一留下的姐姐的遺物,但是誰也不會說出來。如果您不是至愛恬嬪,你絕不會輕易送給她,臣妾並不嫉妒。可是恬嬪並不知道這是誰的東西,難道皇上不曾想過,會害了恬嬪嗎?”

  赫臻怒道:“怎麼就害了她了?現在朕不說,你會知道是朕送給她的嗎?那麼這樣,又憑什麼說是宇兒的東西?為何你不追究那個佳媛怎麼得到這塊絲帕的?”

  皇后淡淡道:“恬嬪什麼話都不說,臣妾什麼都問不出來,如若還一味袒護她,那麼臣妾以後要如何立足於後宮?”

  “皇后……”赫臻平息了怒氣,他知道茜宇耿直的個性。

  語未畢皇后溫柔道:“皇上,即便是臣妾,也不相信恬嬪會無端的去害一個充媛。因而這件事您就交給臣妾,您不要插手,臣妾一定還您一個完完整整的恬嬪。”

  赫臻點了點頭,輕聲道:“難為你了,朕日日為國事操勞,實在沒有精力來管你們的事情了。”

  “這都是臣妾未能統理好後宮,臣妾實在罪過。但既然事情已然如此,皇上還是好些注意龍體才是!”皇后說著便輕柔地為赫臻按摩太陽穴,讓赫臻覺得很舒服。

  翌日清晨,眾人到坤寧宮請安,皇后便派人將茜宇也傳召過來。茜宇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在中央,不管皇后怎樣發問,就是一臉的倔強一言不發。

  皇后問了半天,什麼都沒問出來,便只得宣佈恬嬪舉止不當,降兩級,奪去嬪位稱號,重新搬回馨祥宮。茜宇磕頭謝恩,緩緩地走出了坤寧宮,留下的妃嬪心神各知。

  茜宇卻如釋重負,帶著眾奴才搬回了馨祥宮,兩位充容過來,不知該道賀還是該勸慰。

  茜宇對兩人笑道:“二位姐姐可曾想我?”

  兩人怔怔地看著茜宇,在她們心裡,從來就不相信她會做這種事情,於是道:“想……但是娘娘!”

  茜宇卻若無其事地拉了兩人坐下,“沒事的,來,我們喝茶,說說閒話多好。”

  碩親王府裡也接到了茜宇降級的旨意,眾人大驚,碩王妃覺得其中一定有文章。在與傅嘉探討一番後,決定幾日後進宮去看看女兒。

  這日,蕰蘊匆匆從景陽宮出來,臉色黯然,上了軟轎後,轎子便往馨祥宮抬去。

  茜宇見蕰蘊來了,笑臉相迎,兩人坐定後,蕰蘊笑道:“這件事情,真的委屈妹妹了,怎麼你就不肯為自己辯解呢?”

  茜宇的眼神中露出一絲笑意,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唉……”蕰蘊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道:“那天我看你恨恨地看著瑢妹妹,這又是為何?”

  “呵呵!”茜宇冷笑道:“這些天她都沒有來探望過我,姐姐你說為什麼?”

  蕰蘊疑惑道:“好妹妹,你們這究竟是怎麼了?叫姐姐很是擔心呢!”

  茜宇冷笑道:“姐姐你不知道,那塊絲帕是皇上送給我的,整個宮裡也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我從來都不拿出來用的,有誰會知道這是我的?現在李佳媛拿出來做證據,我完全可以說不是我的,但這就是對皇上的大不敬,妹妹不願意做!”

  “你懷疑是……”蕰蘊試探道,心中暗想,就是你這耿直的個性才讓人能猜到你心裡的想法。

  茜宇恨恨道:“難道不是她偷了,再來陷害我嗎?枉我什麼事情都告訴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姐姐,以後我們定要小心了。”

  蕰蘊神色有些詫異,但似乎有略略舒了口氣,勸慰道:“妹妹沒有證據還是不要胡亂猜想。”

  “當初皇上日日圍著她的時候,我可一點沒有不開心的。我不過就是這段時間得寵罷了,她也用不著這樣不待見我吧!”茜宇說著眼圈便紅了,“更可氣的是,竟然還拉了蘭妃來害我,姐姐你是知道的,她蘭妃從選秀那日起就和我對上了,如今還不定樂成什麼樣呢!”

  “好了,我不說了,越說你越傷心。”蕰蘊勸慰道,“皇上這些日子似乎……”

  “皇上,我想皇上一定相信了蘭妃他們的話了。”茜宇臉上難掩的悲傷,又道:“真難以想像,璋瑢竟然同她們蛇鼠一窩,真是饑不擇食、狗急跳牆。”語畢心中一凜,德妃曾經的話又湧上心頭,隨即微微搖頭,將心事又藏了起來。

  “說什麼呢?”蕰蘊嗔道:“該你說的時候你什麼也不說,現在倒是滿肚子的詞語。”

  茜宇歎了口氣,無奈道:“沒想到自己的命運瞬息萬變,如今也只有姐姐會來看看我了。”

  蕰蘊正要說什麼,小春子報碩王妃求見,茜宇一陣激動迎了出來,蕰蘊也是以禮相待,為了不打攪母女二人,自己便先走了。

  碩王妃攜茜宇回到寢宮,細細地看著女兒的面容,眼圈微紅,眼淚在眶中打轉,“宇兒,委屈你了。”

  茜宇淡淡一笑,安慰道:“沒什麼的,娘不要擔心,您看您又添了白髮了。”

  碩王妃哭笑道:“娘老了,我們宇兒卻是卻來卻漂亮了。”又拉了茜宇站起來,上下打量,道,“那次小月,身體沒留下毛病吧?過年的時候原本以為可以好好看看你,沒想到那些宗親宗婦來來往往,一刻都不得閒,日日都陪著太后她們了。”

  茜宇坐下來,抱著娘,笑道:“沒事了,娘不要為女兒擔心,您看上個月我才過了生辰,女兒可長大了!”

  “傻丫頭。”碩王妃摩挲著女兒的頭髮,笑道:“但願你長大了。”又將女兒拉到面前,問道:“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要不要娘去求求太后。”

  茜宇眼珠一轉,輕聲道:“娘,您不要去求太后,有些事情您不知道,女兒以後告訴您。這件事情您就放心吧,女兒現在不是很好嗎?”

  “可以嗎?娘真的可以放心嗎?”碩王妃關切道:“你爹爹也擔心得好幾天睡不好,你知道的,你是你爹心頭的肉啊!”

  “娘!”茜宇的眼淚終究沒有忍住,撲到碩王妃的懷中,哭泣道:“那為什麼你們不常來看我,爹爹為什麼不來看我,你們可以來的呀!”

  “好孩子。”碩王妃安慰道:“皇上那麼喜歡你,你爹爹擔心我們常常進出後宮,讓你在宮裡惹人非議。朝廷上的事情,也是難以捉摸的,我們傅氏一門如今是重臣中的重臣,一舉一動都會受人矚目。爹爹和娘也有許多無可奈何啊!”

  茜宇自己抹去了眼淚,點頭道:“娘,你今日回去時替女兒帶封信給爹爹可好?然後讓爹爹給女兒回信,放在點心盒子裡送進來就好了。”

  “要說什麼呢?”碩王妃問道。

  “娘,您就不要管了,您放心,如今女兒真的可以照顧自己了。”茜宇自信滿滿地看著碩王妃,碩王妃默默地點了點頭。

  第二日碩親王府就送了點心進宮,茜宇看了父親的回信後,淡淡一笑,將信紙放在暖爐中燒毀。

  三月十四,再過幾天就是淑賢皇后的死祭,宮裡雖然不會每個去世的人都祭拜過來,但是總會有所表示。又因為欽天監擬定今年的百花節正巧在三月十七,所以皇后決定今年大家在御花園的湖中放荷花燈,雖然這是中元節的習俗,但是皇后說了,大家也不敢有什麼意見。

  這日蕰蘊來看茜宇,見她悶悶不樂的,知道是因為皇帝這些天對她的冷淡,於是思量一番,款款道:

  “妹妹,姐姐看你日日委屈,心裡也實在難過。”

  茜宇愁道,“如果妹妹也有個孩子,就不會寂寞了。你看,琪淑容的肚子越來越大。”又怔怔地問道:“我聽說什麼相生相剋,是不是這宮裡陰氣太重,所以但凡有兩個人懷孕,就必定只能留一個的?”

  蕰蘊知道茜宇在說蘭妃和她自己的遭遇,於是安慰道:“哪裡聽來的胡話,妹妹你還那麼年輕呢,不要胡思亂想!”

  茜宇委屈道:“本來四月就要行大禮了,可是我如今又是一個婉儀,再也不能參加大典了。”

  蕰蘊試探道:“妹妹可甘心?”

  “怎麼會甘心?”茜宇憤怒道:“蘭妃就不計較了,陳年老帳。那個璋瑢,這樣陷害我,如果她也不能參加大典我才甘心呢!”

  蕰蘊輕聲道:“妹妹可曾想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茜宇不解地看著蕰蘊,蕰蘊將頭湊過來,耳語幾聲。片刻後,茜宇道:“真的嗎?”

  蕰蘊道:“姐姐和你的情份豈是她璋瑢能比的?這般也是為妹妹不服氣,妹妹覺得怎麼樣?”

  茜宇想了想,拍著桌子堅定道:“好,就依姐姐的話,我倒要看看璋瑢怎麼為自己申辯。”

  三月十七的傍晚時分,眾妃嬪在皇后的帶領之下,在御花園的湖邊放荷花燈,赫臻公事繁忙根本脫不開身,就沒有參加此次的百花節,太后因為茜宇一事與皇后起了爭執,已經許久沒有開過壽寧宮的大門了。

  眾人都帶了錦盒,將荷花燈置於其中,以示對百花神和淑賢皇后的尊敬。接著由皇后開始,一一將荷花燈放下,輪到璋瑢時,錦盒竟然一時打不開,弄得她滿臉通紅。

  蕰蘊和茜宇對視,心照不宣。

  璋瑢的內監穆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錦盒打開,蕰蘊深吸了一口氣,期待著看璋瑢會拿出什麼來。卻見璋瑢笑盈盈地將一盞精緻的荷花燈拿了出來,皇后原先有些僵凝的臉色也舒展開來。璋瑢對皇后微微福身表示歉意,便畢恭畢敬地將荷花燈放入水中,合十祈禱。

  蕰蘊的臉色及其難看,諾諾地看了一眼懿貴妃,卻見她一臉的泰然,又看了茜宇,也是和自己一樣的驚訝,兩人互相對視,又不好說什麼,只得等蘭妃放下花燈後,自己也跟著做了。

  蕰蘊輕輕地打開宮女托著的錦盒,低頭一看,臉色頓時慘白,快速地關上盒蓋,慌忙地跪在皇后面前緊張地神色流露無疑:“娘娘,臣妾……臣妾似乎將花燈遺忘在……在修緣宮了,可否容臣妾回去……回去……!”

  皇后有些不悅,又不好發作,只是說:“良嬪你平時最是穩重,怎麼今日這般粗心呢?快去快回……蓉嬪你先來吧!”

  茜宇聽皇后叫蓉嬪,心中不免神傷,本該我才是的!

  蕰蘊害怕地看了一眼茜宇,茜宇也報以關切的神態,接著便急急忙忙地拉了宮女要回去取花燈,誰宮女腳下不穩,似乎被絆了一腳,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錦盒落了下來,盒蓋翻開,一隻布娃娃跌落出來。眾人看去,紛紛臉色慘白神色慌張,品鵲過去撿起布娃娃,遞到皇后面前。

  只見布娃娃穿著明黃色的鳳袍,身上扎滿了銀針,皇后氣得臉色紫脹大聲喝道:“大膽良嬪,你竟敢……來人,把良嬪押到冷宮,稍候發落。”

  蕰蘊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太監們架走了,待醒過神來喊冤已來不及了。

  茜宇心中緩緩舒了口氣,看著眾人將皇后送回去,便緩緩將自己錦盒裡的荷花燈放入水中,虔心誠意地合十禱告。

  這件事情驚動了皇帝,赫臻將軍機大臣古拉爾一家全部軟禁,日後再做定奪。這晚赫臻為了安慰皇后,便留宿與坤寧宮,眾人都不計較。

  夜深了,蕰蘊獨自坐在冷宮空曠的大殿裡,她或許是赫臻登基來第一個進入冷宮的人,想到修緣宮裡還在吃奶的兒子,蕰蘊淚如泉湧,傍晚發生的事情,自己如何也想不通為什麼全部逆著發生了,冷宮裡陰森的氣氛,讓自己不寒而慄。

  突然“吱嘎”一聲,殿門被打開。蕰蘊抬眼看去,燭光依稀,卻是璋瑢和茜宇二人緩緩進來,不由驚呆。

  兩人慢慢地走到她面前,茜宇冷冷地看了一眼蕰蘊,從袖口中掏出一方絲帕,雙手展開,淡淡道:“這是妹妹最心愛的東西,難道會隨便落在姐姐你的床上嗎?”

  璋瑢冷冷道:“姐姐,現在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吧!”

  “你們……”蕰蘊露出絕望地眼神。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三十二章 滌瑕蕩垢

  眼淚順著臉頰淌落,蕰蘊強抑住心中的痛苦,恨恨道:“沒想到,你竟然會反過來對付我!”

  “如今你因我害你兒恨我,那我的孩子呢?”茜宇怒道。

  蕰蘊詫異地看著茜宇,嘴角露出一絲冷冷地笑容,“原來你以為是我害你小月的?”

  璋瑢慍怒地望著蕰蘊,道:“姐姐說得很對,我們只是以為,希望姐姐今日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案。”

  蕰蘊從地上站起來,淒冷地看著璋瑢,說道:“敬妃娘娘的這聲‘姐姐’,臣妾實在受不起。”

  茜宇緩緩站起來,眼睛中包含著淚水,哽咽道:“蘊姐姐,你能不能告訴我,那麝香蠟燭,是不是你派人換的。”

  蕰蘊轉過來,看著茜宇,一字一頓清晰地突出:“不錯!是我換的。”語畢卻淚水漣漣。

  茜宇身子一軟倚在璋瑢身上,輕聲啜泣道:“這一刻之前,我還有過一絲幻想。蘊姐姐,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蕰蘊的臉上呈現出怒意,身子向後一站,大聲道:“為什麼?因為你們比我漂亮。為什麼?因為你們比我得寵。你們知不知道,每次你們在我面前開的玩笑,都是在拿著刀捅我的心肺。我們都是女人,為什麼皇帝的眼裡只有你們?我有了身孕,皇上卻從沒有來關心過我?你一有身孕了,我才僥倖因為你而得到晉封,難道!難道要我一輩子做你的附屬品嗎?”

  璋瑢和茜宇對視無語。

  蕰蘊指著璋瑢對茜宇道:“你以為你這個姐姐是好人嗎?你記不記得那次我們在福園,她為什麼不讓我們繼續往前走?”

  璋瑢淡淡道:“因為皇帝在前面,這個宇兒都知道,你以為我是為了不讓你們見皇上,然後自己博聖寵嗎?”

  蕰蘊大聲道:“難道不是嗎?最起碼你是第一個得聖寵的是不是?”

  茜宇收了淚水,正視著蕰蘊,“難道姐姐的手段就高明了,我病癒的那天,你為什麼花枝招展的來福園看我,為什麼本來要送我回去,後來又不送了?是不是要妹妹來為你解答呢?”

  蕰蘊臉上露出尷尬,恨恨道:“難道只許你們耍手段嗎?”

  茜宇大聲喝道:“因為姐姐你的心術不正,才會這樣誤會別人。”

  蕰蘊面容變得憔悴而傷心,看著茜宇,語氣緩和下來,哽咽道:“我們也算相伴著長大,難道這麼多年來,在你的心裡,我竟是個心術不正的人嗎?”

  茜宇轉頭不去看她,哽咽道:“我不想知道這些,我只想知道姐姐為什麼要害我的孩子,為什麼要把絲帕給蘭妃她們,讓她們來害我,為什麼要利用我害瑢姐姐?”

  蕰蘊冷笑著看著璋瑢,淡淡道:“你聽到了嗎?一個本應該恨我入骨的人,依舊口口聲聲地叫我姐姐?”

  璋瑢從容不迫,緩緩道:“宇兒雖然聰明,但是心智稚嫩,在她的眼裡,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你蘊姐姐也依舊是美好的。可是你卻一次次的傷害她,難道你就不會覺得愧疚嗎?”

  蕰蘊道:“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不是也把我送到這裡來了?但願有一天,你不要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宇兒。”說著又重重地坐到了地上,冷冷道:“現在你預備怎麼樣,悉聽尊便。”

  茜宇聽她這樣說,不禁神色一凜,隨即緩和,問道:“事到如今,姐姐你還會顧及我嗎?那之前為什麼還要做這些事情?那個時候,你就沒有想過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嗎?”

  蕰蘊愣愣地看著地上光滑黝黑的大理石照出自己顫抖的身影,緩緩道:“畢竟我沒有害死你啊?”

  茜宇蹲下身在,問道:“姐姐,你還不願意對我說實話嗎?”

  璋瑢的臉色不再像之前那麼憤怒和冷靜,同情的神色流露出來,蹲下身子輕聲道:“姐姐的爹爹是命,宇兒腹中的孩子就不是命了?”

  蕰蘊驚地抬起頭,看著兩人,眼淚如泉水般湧出,“你們……你們都知道了?”

  茜宇伸手擦了蕰蘊臉上的淚水,輕聲道:“和懿貴妃相比,我和瑢姐姐的家世豈不是更值得你依靠?”

  蕰蘊終於忍不住,哭道:“宇兒,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害你的。可是如果我不這麼做,爹爹還有娘,甚至我自己都會沒命的。”說著便泣不成聲。

  茜宇和璋瑢相視淡淡一笑,也坐下身子來,茜宇將蕰蘊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身上,哽咽道:“我的幻想是有價值的,我知道姐姐你一定不是出於本意。”

  蕰蘊將頭靠在茜宇的身上,哽咽道:“宇兒,起先,我只是嫉妒你們兩個得寵,所以漸漸的就對你們疏遠了。可是,自從我娘進宮照顧我後,一切都變了。”

  璋瑢用絲帕擦去蕰蘊臉上的淚水,一改方才強硬的口氣,溫柔道:“姐姐,你慢慢地說。”

  蕰蘊調整了氣息,緩緩道:“娘說,爹爹克扣了軍餉來放印子錢,沒有及時的收回,結果被懿貴妃的爹爹發現了。”

  茜宇疑惑地問道:“爹爹寫給我的回信,告訴我他很早就知道伯父克扣軍餉的事情。爹爹可以出入軍機處,知道並不奇怪,但是懿貴妃的父親是翰林學士,他怎麼可能知道軍機處的事情?”

  璋瑢思索後道:“妹妹忘記了,懿貴妃的兄長是御林軍總督尉。”

  蕰蘊搖了搖頭道:“我不清楚他是怎麼知道的,娘只是告訴我,秦大人那天到我家去同爹爹交談了很長的時間,後來爹爹就交待娘叫我一定要去一次景陽宮。去之前,我還滿心的疑惑,但是從景陽宮出來後,我就完全受懿貴妃控制了,如果我不按她吩咐的去做,爹爹和全家的命都會變得很危險。”

  “又是同樣的手段,拿家人的生命威脅別人,太卑鄙了。”茜宇突然想起了太后當年以家人性命威逼緣亦下毒一事。

  蕰蘊傷心道:“我一直都把你們當妹妹看待的,即便我嫉妒你們,恨你們,我也絕對不會做出傷害你們的事情!”

  璋瑢站起了身子,說道:“如果我們不願意相信姐姐,今日就不會來這裡了?”

  茜宇安慰道:“過去的事情都不提了,伯父的事情,爹爹說他可以幫忙,瑢姐姐的爹爹也是伯父朝廷上的好友,一定也會幫忙的。只是姐姐和伯父都犯了同樣的錯誤,你們為什麼都不找朋友來解決問題,而是甘願讓人牽著鼻子走呢?”

  蕰蘊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四周淒涼的場景,垂手道:“如今我到了這裡,也是報應,那個布娃娃本是懿貴妃叫我用來害瑢妹妹的,沒想到我竟然竟然自作自受。巫蠱最是皇家忌諱的東西,本以為可以由此一舉搬倒瑢妹妹,可我卻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茜宇道:“枉姐姐還是聰明人,你也不想想,誰會把害人的東西隨身帶著?皇后方才只是在氣頭上,冷靜下來,就一定會覺得姐姐你是被冤枉的。”

  蕰蘊道:“可我剛才的表情和舉動,也有不打自招的嫌疑啊?”

  璋瑢道:“這是見仁見智的,如果我們編的理由充分,就一定可以搪塞過去。”

  蕰蘊慘然一笑,悲戚戚道:“但懿貴妃決不會放過我的……”

  茜宇站到了璋瑢身邊,微笑道:“追根究底,姐姐你不過是懿貴妃的一顆棋子,真正下棋的那個事她,過去的事情妹妹不會再記在姐姐頭上,只是她懿貴妃忽略了妹妹我的棋藝了。”繼而又道,“姐姐放心,雖然這次我和瑢姐姐不會出面救你,但是一定會想辦法借他人之手讓姐姐出去的。畢竟,小臻雲不能沒有親娘照顧。”

  一番話,說的蕰蘊泣不成聲,璋瑢道:“其他的事情,等姐姐出來後,我們從長計議。”說著拉了茜宇要走,“姐姐,你還委屈幾天。”

  蕰蘊點了點頭,一臉的期盼和感動,茜宇不再說什麼,挽了璋瑢離開。

  出了冷宮後,茜宇張開雙手,深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氣,微微打了個寒顫,愁道:“姐姐你還記得嗎?我們剛入宮時在儲秀宮裡,蘊姐姐曾說‘有兩個如此漂亮的妹妹,我這個姐姐臉上有光,但也不免擔心,將來皇上眼裡只有妹妹,沒了我呢!’,詩裡的‘昔日戲言身後事,今朝都到眼前來’恐怕說的就是這個吧!“

  璋瑢歎道:“如今看來,果真是如此,但你我又有何過錯呢?”

  “從懷疑蘊姐姐開始到現在,我好久都沒有這麼舒心了。”茜宇說著,卻忍不住哽咽,璋瑢安慰一番,攜了她匆匆離去,無人察覺。

  景陽宮裡,懿貴妃安置臻麟睡下後,回到寢宮,準備梳洗,娟兒為她解開髮髻,問道:“娘娘要怎樣處置良嬪。”

  懿貴妃滿臉的不在乎,不屑道:“這是皇后要操心的事情,我們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皇后娘娘似乎很感情用事,先是不由分說地降了恬嬪的級,如今明擺著良嬪是被冤枉的,誰會把那種東西帶在身上?也不好好想想,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把她打入冷宮,即便以後弄清事實放出來,良嬪的前途也定是毀了的。”娟兒輕柔地為懿貴妃梳理秀髮,如是說。

  懿貴妃的嘴角露出絲絲寒意,冷冷道:“皇后……千萬不要小看了這個女人!”

  娟兒停下手,不解的看著銅鏡中的主子,諾諾道:“奴婢擔心良嬪狗急跳牆,把娘娘供出來。”

  懿貴妃將手指上的琺瑯護甲一個個褪下,拿起玉如意按摩臉頰,得意而自通道:“你放心,巫蠱之事,歷朝歷代無不都是血的代價。良嬪是聰明人,即便她供出是我主使的,她也不可能免除一死。如今她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只有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讓所有的人都認為她是被害者,不然的話,一切都免談。”語畢又閑閑道,“娟兒,你進宮的時間比本宮還長,見的人、經歷的事情也多。有些道理本宮也不用對你講明,你也應該知是不是?”

  娟兒點了點頭,繼續梳理懿貴妃的長髮,說道:“奴婢不該操心這些,只要凡事照著主子的話去做就好了。”

  懿貴妃笑了笑,轉身過來道:“身邊有幾個得心的人就是好,你家裡人都好吧!”

  娟兒心頭微微一顫,隨即笑道:“托娘娘的福,現在日子都好過了。”

  “嗯!”懿貴妃笑了笑,便起身準備去沐浴。

  馨祥宮,璋瑢已然送了茜宇回宮,看著馨祥宮熟悉的一切,笑道:“還是這裡習慣些。”

  茜宇笑道:“余瑤宮雖然寬敞,但是太冷清了,妹妹也喜歡這裡。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我們的恬婉儀已經習慣了恬嬪的稱號?”回到寢宮,兩人坐定後璋瑢笑著問道。

  “妹妹心裡確確是這麼想的,姐姐,我是不是變得……”茜宇拉了璋瑢的手,一臉的純真。

  “傻丫頭,說哪裡的話?”璋瑢笑道,“這是應該的!要知道,你如今這般,皇上可心疼了,皇上說了你失去的,早晚會還給你的。”

  “皇上她會心疼嗎?”茜宇不禁臉紅,又道,“皇上他都不來看我了,這些話卻對姐姐說了。”

  璋瑢笑道:“你這丫頭,難道闔宮上下都以為你恃寵而驕把李佳媛推倒湖裡的時候,皇上還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天天跑來看你?你以為你是天后娘娘啊?你要皇上怎麼服眾,又讓皇后顏面何存?”

  “可是我沒有……”茜宇嘟囔道。

  “你呀!”璋瑢點了茜宇的額頭,笑道:“皇上雖然天天往我那裡跑,但是心心念念想的還是你呀,姐姐可嫉妒了!”

  “姐姐……”茜宇羞澀地笑起來,心中不免喜悅,垂首低低道,“到底姐姐疼我!”

  “還有呢!這次你被冤枉,瑾貴妃好像特別緊張。”璋瑢想起那天對瑾貴妃的無禮,不免有些擔心。

  茜宇想了想,緩緩道:“也許他覺得我們同命相憐吧!想當年她寵冠後宮之時,何嘗不是在大風大浪中蹣跚而來呢?”

  “是啊!”璋瑢點頭,又奇道,“那個布娃娃你是怎麼放到蘊姐姐的錦盒中的?”

  “姐姐可不要小看了那些太監宮女啊!一個個鬼精靈似的呢!”茜宇神秘地笑了笑,又道:“姐姐你也真會演戲,那天你看我的眼神,真得讓我好傷心。”

  璋瑢道:“你又何嘗不是呢?那天姐姐看你憤怒地眼神,心裡想,如果是真的,那該怎麼辦呢?”

  茜宇拉起了璋瑢的手指,要擺道:“我們拉鉤,做一輩子的姐妹。”璋瑢也綻起幸福的笑容。

  璋瑢笑道:“等我們把蘊姐姐救出來了,我們三個一起拉鉤。”

  茜宇的臉上掛上了一些無奈,淡淡道:“不知為何,雖然我沒有了孩子,又被降了位分,而蘊姐姐把小臻雲順利地生下來,可總覺得她比我可憐,活得太辛苦,這樣在懿貴妃的淫威之下惶惶不得終日。”

  “懿貴妃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野心家。就不知道在這宮裡,除了我們,還有誰知道懿貴妃的勃勃野心呢?”

  茜宇想了想,笑著看了璋瑢,兩人同時開口道:“皇后”語畢相視而笑。

  “聰明的丫頭!”璋瑢笑道,站起來,說道:“你想想,懿貴妃雖然折騰我們,但是她最大的敵人是皇后啊!我們生生死死有什麼要緊,只要皇后安穩一天,她就不得安寧。更重要的是,她有個兒子,所以呀!她爭得就不是這個皇后的寶座,而是將來聆政殿上的龍椅了!”

  茜宇道:“她折騰下面的妃嬪,就是怕我們生出兒子來。與其等我們生出來了再對付,倒不如先扼殺在肚子裡。”說著眼圈有些微紅,歎息著搖了搖頭。

  璋瑢坐下來道:“皇后那天對你說的話,分明就是要借你的手幫她解決這個懿貴妃。太后畢竟是皇后嫡親的姑母,你只是個表侄女,你不姓張,無論太后怎麼喜歡你,怎麼重視你,畢竟皇后的地位是不可動搖的。”

  茜宇道:“這些我也知道,其實我並不求什麼,只想安安樂樂的過日子,爹爹和娘能夠少為我擔心就好了。上次娘來看我,我看到她兩鬢又添了白髮了。”

  璋瑢笑道:“孝順的丫頭。”又道,“古拉爾的事情爹爹進宮來對我說了,錢都已經追回來了,即便上奏朝廷,他也只判個瀆職之罪。爹爹還說,皇上其實早就知道了,也許是看在古拉爾年事已高、戰功赫赫,如今又是姻親了,才給他這麼多時間把錢追回來。我聽說碩親王府傾囊而出為他補錢呢!這才曉得妹妹你的善,全是王爺王妃教導的好。”

  “沒想到我們三個要好,我們的爹爹也是交好。”茜宇笑了笑,又道:“印子錢哪有不沾血的?古大人一定是怕動靜太大,才不敢大張旗鼓的去追錢。軍機大臣的府上,難道還會缺錢花嗎?”

  璋瑢道:“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也許古大人到了該歸隱的年齡了,想多賺點錢回去頤養天年吧!”

  茜宇點了點頭,說道:“這個事情,我們就讓爹爹們去解決,我們要解決的是自己的事情!懿貴妃娘家秦氏,似乎不是什麼名門望族。”

  璋瑢道:“這就是她厲害的地方,能夠靠自己的力量爬到從一品懿貴妃的位置。一個翰林學士,在朝廷上只是一個諫官。雖然說是諫官,但是他的話在於皇上那裡並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力道。一個科舉出身的官員,在朝廷上最是受到親貴們的鄙視,但皇上向來都頭疼親貴們張揚的氣勢,所以對這些科舉出身的官員就特別的眷顧,加上他的女兒又是有正式名分的懿貴妃,兒子是御林軍總督尉,於是他的官位也越坐越穩,同時也就成了懿貴妃宮外的依靠了。所謂人心比天高,一旦有了念想,往往就收不回來了。”

  茜宇聽她說的頭頭是道,心中感歎璋瑢進宮前的工夫做得如此熟稔,說道:“這麼多年了,皇后的涵養功夫倒也好。既然皇后這麼聰明,為什麼不自己除掉她,還讓她穩穩地坐在景陽宮?”

  “只怕我們知道的,德妃、或者如妃都明白,不見得就我們聰明吧?”璋瑢說道,“只是個人都有個人的心思,有些人和妹妹一樣,只想安安分分地過日子罷了。但是現在太后和皇后明擺著要你來出頭,全是因為你與她們的親眷關係,好歹比外人可靠些,再者……”

  “再者什麼……?”茜宇問道。

  璋瑢笑道:“再者我們婉儀娘娘正氣凜然的個性,有著一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衝勁,一個人那麼遠的地方都去了,這懲奸除惡、滌瑕蕩垢的事情,不叫你做,還叫哪個做?”繼而又道,“如今外頭都以為我們是不合的,你看我們……”

  “那就繼續不合嘍!”茜宇嘟嘴道,“反正如今闔宮上下都覺得敬妃娘娘仁義厚道,恬嬪囂張跋扈,我們再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一定惹人非議。”

  “真是難為你了……”璋瑢心疼道,“好了,我要走了,再不走就該叫人發現了。”

  茜宇點了點頭,起身送到門口,見穆察來接也放心,便自己回去休息。

  璋瑢匆匆回去,紫蓮早已在宮門張望,見回來了,急急道:“皇上來了許久了。”

  璋瑢一驚,隨即平和下來,匆匆進去,帝妃二人談話許久,直至深夜才熄燈休息,卻不知道說些什麼。也是奇怪,赫臻今日明明在坤寧宮歇息,如何這一刻卻在璋瑢這邊了。

  茜宇躺在床上,久久不得入睡,輾轉反側,腦海中全是蕰蘊方才在冷宮中淒涼的身影,手中拽著那方赫臻贈送的絲帕,心中念著自己心愛的人,可是他卻又不得不將愛分成那麼多份,自己用全部的愛去換取那一星點兒的愛意,究竟有沒有價值?茜宇如今的煩惱,只怪她心太善,蕰蘊的事情她完全可以不用操心,可她卻竟將之前的仇恨一筆勾銷,以德報怨。其實茜宇心裡知道,當自己第一眼看到臻雲甜美的笑容時,她就告訴自己,不可以讓這個幼小的生命失去親娘,怨怨相報何時了,或許將仇恨化解了,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交代。

  茜宇昏昏睡去,翌日清晨,便匆匆趕到坤寧宮,她知道要救蕰蘊必須先讓自己重現攝人的光芒。

  皇后的臉色不太好,坐於上座上,沒了往日的笑容。眾人都默默不語,茜宇來後只是坐下。片刻後,皇后開口道:“來人,去冷宮把良嬪帶來。”

  “且慢!”懿貴妃突然開口,示意太監退下,轉身對皇后道:“娘娘,這件事情,臣妾有些愚見。”

  茜宇的嘴角微微揚起,泰然地看著懿貴妃,雖然她的舉動出乎了茜宇的意料,但還是想靜靜聽她要說些什麼。

  皇后淡淡道:“說吧!”

  懿貴妃微笑道:“臣妾愚見,昨日之事似乎並不像看起來這麼簡單。”說著站起來,緩緩道:“良嬪向來都是謹慎穩重的人,且不說為人如何,只是憑良嬪的聰慧,如果存心蠱害娘娘,難道還把巫物隨身帶著等著娘娘來發現嗎?所以臣妾認為這件事情也許另有隱情。”

  皇后聽後臉上表現出有所覺悟神情,歎了口氣道:“妹妹說的是有道理,本宮也想過,這件事情也許並不是沖著本宮來的,而是有人要故意陷害良嬪,但是昨日她慌張的舉動,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懿貴妃站到皇后身邊,微微福身道:“臣妾愚昧,心裡只念著良嬪平日的溫良,故而沒有想到這一點。”

  璋瑢笑意滿滿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心中想到:好一個懿貴妃,僅僅一句話,既表現了自己善解人意、大度的胸懷,又順著皇后的意思,兩邊都不得罪。

  皇后說道:“這就要看良嬪怎麼說了!”正要再叫人去帶蕰蘊,茜宇卻盈盈地站了起來。

  茜宇走到皇后面前,微微福身,說道:“娘娘,為了後宮的安定,臣妾有件事情本不想說。但是昨日看到良嬪娘娘被誣陷,臣妾感同身受的同時,近日又聽了懿貴妃一番話後,便覺得如果臣妾再不說,那麼這後宮裡就更加不得安寧了。”

  皇后的神色定然,淡淡笑道:“恬婉儀什麼時候也關心起後宮的安寧了?更何況,良嬪是否被誣陷,還有待定論,恬婉儀你要注意你的言行。”

  茜宇從容不迫地從袖口中抽出那方自己珍愛的絲帕,輕輕展開,鎮定道:“娘娘,這是臣妾回到馨祥宮後,從存放絲帕的錦盒中找到的。”

  一語激起千層浪,眾人紛紛抬頭探看,皇后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驚訝,懿貴妃的慌亂眼睛出賣了自己鎮定的神態,瑾貴妃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站在遠處的李佳媛渾身顫抖,恨不得馬上離開。

  茜宇微微一笑,將絲帕慢慢疊起來,意味深長道:“這是皇上曾經賜予臣妾的。”說著跪了下來,眼圈微紅,緩緩道:“那日臣妾見李佳媛拿著那方外形酷似的絲帕,只以為自己百口莫辯,所以臣妾斗膽選擇保持沉默,因此冒犯了皇后娘娘,還請娘娘恕罪。但是今日臣妾見宮中……”茜宇看了一眼身邊的蘭妃,提高了聲調恨恨道:“那些心術不正的人將蓄意栽贓、任意妄為之風愈演愈烈,臣妾這才發現,所謂的忍辱負重,只會給後宮帶來更多的不寧。”

  “你!”皇后難掩驚訝地表情,隨即道,“本宮怎麼才能相信你的話,為什麼會有兩塊一模一樣的絲帕?”皇后驚訝,是因為她分明記得那天赫臻在坤寧宮看過後,親口承認了那塊絲帕是姐姐的,自己和姐姐那麼親密,姐姐的東西自己自然也是熟悉的,李佳媛那天拿出來的,分明就是姐姐的遺物,為什麼今日恬婉儀又能拿出一塊一模一樣的來呢?

  茜宇俯身道:“回娘娘的話,這個恐怕皇上會有定論!”

  皇后當然不能說這是淑賢皇后的遺物,也不能說自己曾經私下與皇上交流過這件事情,於是只能道:“既然你這麼說,那本宮就依你所言,讓皇上來定奪!”說著把品悅叫到身邊,耳語幾句,品悅便捧出兩個蓋著一黃一紅兩色錦帕的木盤,過來將茜宇手上的絲帕放在蓋有黃色錦帕的木盤上,又從皇后寢宮拿出原先的那一塊,放入紅色木盤中,準備送到聆政殿。

  皇后攔住道:“莫不要打擾皇上,只在殿外等候,待下朝後再呈給皇上看。”又道:“以示公正,懿貴妃、皇貴妃、德妃、敬妃前往共同見證。”四人應下來,由皇貴妃帶領離去。

  茜宇聽說皇后的安排後,淡淡一笑,心中暗暗佩服皇后表面柔和卻內裡俐落的手段,皇后要懿貴妃同去,分明就是要她這一個回合輸得心服口服。這沒有硝煙的戰場,靜得連淚水滴落的聲音都聽不到。

  皇后對茜宇道:“婉儀起來吧!倘若事實如你所說!”說著看了一眼遠處站著的李佳媛,閑閑道:“本宮自然還你一個公道,若你信口雌黃,那麼本宮也定不饒你。”

  “是!”茜宇緩緩站起,坐到原位,抬眼看了看李佳媛,看著他顫抖的身體,心中歎道:可憐你了!

  皇后對安泰道:“去吧!去冷宮帶良嬪過來。”安泰應了,帶著太監匆匆離去。片刻後,蕰蘊安步而來,臉上泰然的神情讓茜宇放下心來。

  蕰蘊跪地請安,並不稱“罪妾”,而自稱“臣妾”,不免眾人紛紛嘖嘴,皇后冷冷道:“良嬪,看來你不願意認罪了?”

  蕰蘊抬眼看了茜宇,見皇貴妃、懿貴妃等一皆不在,雖不知為何,但是心卻更加鎮定下來。跪在地上俯身道:“皇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

  皇后冷冷道:“巫蠱之術,是歷朝歷代皇室最為憎恨的事情,沒想到良嬪你竟然敢逆如此大不韙,設計謀害本宮?”

  蕰蘊將身體俯到地上,雙手捧胸,額頭觸地,隨即緩緩抬起,正色道:“臣妾是否有罪,請皇后娘娘明斷,但是臣妾抵死也不會承認這巫蠱的罪行。”

  “好強硬的話,本宮都快覺得自己冤枉你了。”皇后依舊冷青的臉色,道,“你要本宮怎麼相信你?”

  “良嬪娘娘恐怕也是百口莫辯,”茜宇站了起來,跪地道:“良嬪想來溫純善良,臣妾願以性命擔保良嬪的為人。”

  皇后轉臉看向別處,淡淡道:“恬婉儀,如今你自己的事情尚未定論,還是安分一些得好。”

  “娘娘……”茜宇道。

  “婉儀,你起來坐下,不要再說了。”如妃突然發言,堅定地看了她一眼。

  茜宇深吸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皇后又對良嬪道:“那麼你先說說,昨日為什麼這般慌張?既然不是你所為,為什麼還要遮遮掩掩,而不如實稟告呢?”

  “臣妾雖然愚鈍,但也知道這是不祥之物,滋事體大,實在不敢在花神娘娘和淑賢皇后的尊位前造次。”蕰蘊臉色定然,從容不迫道,“因為此事並非臣妾所為,所以臣妾本希望待拜祭結束後,再向皇后娘娘秉明,沒想到……”

  “沒想到東窗事發了?”皇后冷冷道。

  “娘娘……”蕰蘊再也按耐心神,急切想為自己辯解。

  皇后正要開口,外頭通報。

  “皇上駕到……!”眾人聽說,紛紛迎到宮門口。“皇上吉祥!”跪地迎接。

  赫臻正快步走進來,但腳步卻突然在茜宇身邊停留下來,伸手道:“起來!”

  茜宇惶恐地抬起頭,眼淚含在眸中,如一潭深水,卻清澈見底,赫臻見狀大為動容,輕聲道:“起來!”

  “是。”茜宇哽咽,將手搭在赫臻寬厚地手掌上,盈盈地站起來,一滴淚水落下,赫臻親親地握了她的手以示安撫,便放開茜宇大步走了進去。瑾貴妃見狀眼眶微紅,將目光投向別處。皇后在一邊見了,暗自歎息,又見眾人還都跪著,便道:“都起來吧!”於是眾人跟著皇后也進到正殿。璋瑢跟隨赫臻一同過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不是滋味。

  赫臻坐到上座,茜宇立在了蕰蘊的身邊,眾人歸坐,赫臻緩緩道:“今日早朝欽天監上奏,今年南方將有旱情出現,全因朕的後宮怨聲四起,這段時間朕忙於政務而疏於後宮,似乎後宮確實不安寧。”

  “臣妾有罪!”眾人跪下請罪。

  赫臻揚手道:“都起來吧!”說著招手示意品悅靠近,拿起黃色託盤中的絲帕,淡淡道:“恬卿,自己的東西,收好了!”說著遞給品悅,品悅交到了茜宇的手上,眾人見狀,大有不解之意。皇貴妃開口對皇后道:“方才皇上選擇後,臣妾便告訴了皇上黃色木盤中的是恬婉儀的,可見恬婉儀所言非虛。”皇后微微地點了點頭。

  茜宇跪地謝恩,一些充容和充媛忍不住將目光投在李佳媛的身上,只見她臉色慘白,頃刻間白眼微翻昏死過去!

  眾人大驚,皇后厭惡道:“拖出去,送入冷宮。”

  蘭妃心中慌張,偷偷抬眼看了看懿貴妃,懿貴妃微微轉頭示意她跪下,蘭妃會意,立刻跪下道:“臣妾該死,聽信李佳媛一面之詞,陷恬婉儀於不義,請皇上、皇后降罪。”

  赫臻並不看她,只是搖了搖頭,“起來吧!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說著看了一眼地上的良嬪,淡淡道:“良嬪秉性溫純,蘭心蕙質,朕相信巫蠱一事她是遭人陷害。”說著對皇后道:“這件事情,皇后且查陷害良嬪者即可,朕相信朗朗乾坤、明明日下,在朕的後宮裡不會有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一切但憑皇上做主!”皇后點頭道,又關切道,“皇上為國事操勞,這裡就交給臣妾好了,還請皇上保重身體。皇貴妃,伺候皇上去休息吧!”

  皇貴妃稱是,赫臻也不願推辭,站起來挽了皇貴妃便走,只是經過茜宇時,深情地望了一眼,茜宇臉色飛紅。

  “恭送皇上!”眾人施禮相送,禮畢後皆垂首不語,沒想到這兩件事情,竟被皇帝的兩句話解決了,皇上如此厚待恬婉儀,似乎愛屋及烏,連良嬪都一併算起。

  “良嬪,你起來吧!”皇后道,隨即目光掃視所有的人,高聲道:“一個充媛,就敢陷害嬪主,這讓本宮覺得十分心寒。”

  “臣妾惶恐!”眾人跪下,跪在皇后那很少顯露卻令人敬畏的威儀之下。

  皇后深吸一口氣,高聲道:“巫蠱之事,到此結束。如果還有人喜歡私下議論的話,一經本宮發現,必定以忤逆罪家法處置。”

  “是!”眾人俯首道。

  “皇上親政以來,後宮一直都和睦相處,自從本屆秀女進宮後,便一直都不得安寧。敬妃……”皇后突然將話頭指向璋瑢。

  璋瑢不緊不慢道:“是!”

  皇后正色道:“你是這屆秀女之中,位列最高的一個,本宮希望從今日起,由你協助如妃共同管理後宮諸事,勢必把這蠢蠢欲動地不安因素徹底掃除。”

  “是!”璋瑢大方地接下了皇后交待的事宜,此時的謙虛只會讓人覺得是矯情。

  “蘭妃!”皇后將話頭指向蘭妃,臉色卻不如剛才來的緩和,慍怒道:“你向來也是穩重的人,這件事情你雖是無心,但也起了推波助瀾之力,本宮命你回宮思過,日後行事要更加得慎重。”說著對安泰道:“擬懿旨,蘭妃禁足十日。”

  蘭妃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顫巍巍地俯下身子,口中稱道:“謝娘娘恩典。”

  “良嬪。”蕰蘊俯首叩頭,“既然皇上認為你是遭人陷害,本宮也不會再追究。但就是因為你的疏忽,才讓歹人有機可趁,故削奪你六嬪首位,以儆效尤!”皇后的臉色有所緩和,隨即轉向了茜宇。

  “恬婉儀。”

  “是!”茜宇第一次看到皇后有如此的威儀,有一些擔心是因為剛才赫臻對自己親昵的表現激怒了她,俯首聽道。

  “恢復嬪位,暫代六嬪首位,其他日後定奪!”皇后並沒有多說什麼,反而讓茜宇有些不安。

  “謝娘娘恩典!”茜宇俯首謝恩,心中感歎:身為六宮之主,手上掌握著一大部分內命婦的生殺大權,一個人高高地坐在上面,那麼多的人靠仰望著她,來企盼看到自己的未來和命運。究竟對於皇后而言,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呢?

  皇后清了清嗓子,道:“從今以後,本宮再也不想聽到有關這兩件事情的議論或者謠言。你們都明白嗎?”

  “臣妾遵命!”眾人俯首。

  皇后道:“散了吧!明後兩日都不要來坤寧宮請安了。”說著便挽著品鵲往寢宮走去。

  “是!”眾人待皇后離開後,紛紛起來,安靜的散去,這個時候,誰也不會把皇后的話不當一回事情。

  茜宇高興的拉了蕰蘊道:“好了好了,沒事了,姐姐!快回去看看小臻雲吧!”

  蕰蘊來不及落淚,便匆匆趕回去了。

  茜宇因不便和璋瑢在人前太過親近,便只得自己回馨祥宮,卻不料,赫臻早已等待著自己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3 10:36 P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15 PM 編輯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三十三章 淚兩行

  想來赫臻淡淡的幾句話,便解決了後宮中先後發生的兩件陷害之事。茜宇一事如此了結,無可非議。蕰蘊一事卻大有文章,想來那只布娃娃是懿貴妃指示蕰蘊用於陷害璋瑢,蕰蘊當時為拉攏茜宇便擅自將此事告知與她,不想卻跳進了茜宇姐妹二人佈置的陷阱之中,最終自己得不償失。細想想,此次巫蠱一事的矛頭雖不指向皇后,但全因後宮內鬥而起,皇后責無旁貸。算上有心和無心之人,巫蠱一事參與者眾多,如果大張旗鼓地徹查起來,後宮就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只是奇怪:有如此高瞻遠矚的,究竟是赫臻,還是那晚先後與他秉燭長談的皇后或璋瑢?

  且說赫臻在馨祥宮等待茜宇,茜宇激動不已,諾諾地立於儀門,看著正坐在書案前翻書的赫臻。毋庸置疑,如今的茜宇完全沉浸在對赫臻的眷戀之中,不知多少個孤獨的夜晚,她擁著錦被幻想著自己與心愛的人能夠遠離這多事的皇宮,在藍天下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這僅僅止於幻想!

  赫臻,謝謝你!我還在想著如何找回我昔日的光芒,而你卻用幾句話,幾個動作,讓我再一次頭頂耀眼的光環。赫臻,如果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如果我可以叫你夫君,如果……如果……想到這些,茜宇滾下淚珠,自己也疑惑,為什麼如今變成了一個多淚的人兒了?她不願驚動赫臻,只希望這樣靜靜地望著他。

  赫臻抬頭看到茜宇站在門口,微微一笑,嗔道:“怎麼站在那裡,幾天沒有見到朕,不認識了?”

  “皇上!”茜宇口中喚到,將身體向前微微一挪,卻不敢向前,剛才皇帝分明同皇貴妃走的,於是心中生出一個傻傻的念頭,這麼久沒有見到赫臻,難道眼前的是夢境,只怕跑過去了,赫臻會消失。

  赫臻看著茜宇,溺愛的笑容掛在嘴角,站起來,對著茜宇張開雙手,茜宇心裡一陣激動,一臉委屈地跑過來,將身體靠在赫臻寬厚的胸前。赫臻將茜宇抱在懷裡,感覺到茜宇這些天來的瘦削,心疼地親吻她柔軟的秀髮,愛撫道:“怎麼又變瘦了?”

  茜宇搖了搖頭,不願意說話,只是享受著赫臻身上的溫存。

  赫臻十分心疼,但還是慢慢地鬆開了手,細細地看茜宇的臉龐,皮膚細膩,五官精緻,只是臉頰不如剛出月子時那般飽滿。輕聲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茜宇搖了搖了搖頭,眼中尚且含著淚水,卻微笑道:“臣妾不委屈,不委屈!”語畢淚水滑落下來。

  赫臻用手輕輕擦拭茜宇的臉頰,將淚水拂去,微笑道:“宇兒不是說自己長大了,怎麼還是動不動就哭?”

  “是!”茜宇破涕為笑。

  “朕還是希望你搬回余瑤宮去住,那裡清靜些,朕來也方便些。”赫臻道,“就是委屈你辛苦一下了。”

  “臣妾聽皇上的。”說著拉了赫臻坐下,從袖中拿出那塊絲帕,對赫臻道:“就像臣妾珍愛這塊絲帕一樣,臣妾一直都相信皇上,所以不管有多大的委屈,都知道皇上一定會保護臣妾。”

  赫臻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情,隨即笑道:“朕分明記得,你用紅線在牡丹花中淡淡的繡了一個‘赫’字。”

  “嗯!”茜宇淡淡一笑,眼眸中滑過一絲頑皮,說道:“不過李佳媛拿出那塊,真得很像啊!”

  赫臻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憤憤道:“朕看她是迷了心竅了,竟然敢……”說著溫和下來,對茜宇道,“這件事就此了結了,莫要再提了,朕餓了。”

  “是!”茜宇雖有一絲不明白,但還是笑道:“臣妾也餓了。”

  於是兩人便不再提這些事情,只是說笑用膳。才用完午膳,赫臻又被繁忙的國事叫到聆政殿去了,茜宇送至宮門回來後,把緣亦叫進來說話。

  “恭喜娘娘恢復嬪位。”緣亦見主子沉冤得雪,否極泰來十分的高興。

  “還要多謝你的手藝呢!”茜宇自信的笑道:“皇后一定給皇上看過那塊假的,不然你看皇后今日驚訝地表情?皇上剛才特意提到我繡上的那個‘赫’字,可見皇上之前有過誤判。”茜宇站起來拉了緣亦說,“謝謝你!緣亦。”

  緣亦笑道:“奴婢……奴婢只是聽主子的吩咐罷了。”

  茜宇笑道:“好了,這樣,我們去修緣宮吧!去看看蘊姐姐。”

  茜宇到馨祥宮時,蕰蘊正在抱著小嬰兒哄他睡覺,看到茜宇來了,滿臉的喜悅,想到剛才沒來得及謝她,輕聲謝道:“謝謝妹妹了,姐姐對不起你。”說著眼圈紅起來。

  茜宇看著臻雲可愛的模樣,想到自己的孩子連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都沒看到,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去了,心中一陣泛酸。臻雲在夢中露出甜甜的笑容,茜宇看了,欣慰不已,輕聲道:“姐姐,一切都過去了,以後你有小臻雲陪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蕰蘊笑著點了點頭,輕輕地將臻雲放入搖籃裡,拉了茜宇到偏殿坐下,“現在你恢復原位了,什麼時候再搬回去?”

  茜宇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聲道:“皇上要我搬回去,我雖然不大願意,也沒有辦法。”說著又道,“姐姐,六嬪首位我只是暫代的,日後還是還給姐姐的。”

  “傻丫頭,這有什麼?不過是個虛位。”蕰蘊笑了笑,隨即換了臉色意味深長地說:“妹妹,姐姐今日有些話不得不對你說。”

  茜宇笑眯眯地看著蕰蘊,說道:“什麼?”

  “姐姐對不起你……”蕰蘊說道,一語為完,卻被茜宇打斷。

  “姐姐,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你若是有心的,我還會這般待你嗎?”茜宇說道。

  “你聽我說完,”蕰蘊溫柔道,“好妹妹,你是個聰明人,姐姐說的話,究竟是怎樣一個理,我相信你一定會明白!”

  “姐姐……”茜宇不解地看著蕰蘊。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其實你心裡也明白,這個皇宮並不像他外表看了這麼平靜。”蕰蘊站了起來,看著遠處的宮門,淡淡道:“我今日可以因為懿貴妃的淫威而做出傷天害理,對不起姐妹的事情,那麼明日也極有可能別人還因為她或者其他人的淫威而做出同樣的事來,你看蘭妃,你再看李佳媛。”

  茜宇有些不解地望著她,感覺並非如此簡單。

  “妹妹,今日我對不起你,”蕰蘊轉過來,看著她,深沉道:“你不怕哪天璋瑢她也會對不起你嗎?”

  “姐姐,”蕰蘊的話過不出自己所料,茜宇站起來,正色道:“這樣的話也不要再說了,妹妹很珍惜我們這段異姓姐妹的緣分,將來會怎麼樣,妹妹實在不願意去想,我只希望我們現在眼下可以過得開開心心,穩穩當當。”

  “妹妹……”蕰蘊看著茜宇,這個美麗的女人,真的不再是以前那個任性的小女孩了。

  “娘曾經對我說過三女共侍一夫的苦楚,”茜宇過來拉著蕰蘊的手,說道:“可是她最心疼的女兒如今的遭遇還遠不如她,她的女兒不知道要和多少女人分享自己丈夫的愛。可是妹妹並不覺得苦,因為我愛皇上,如果我不愛皇上,那麼或許我會熬不下去。正如我的情感一樣,姐姐們也一定深愛著皇上。娘從小就教導我,愛是一種付出,不論是與父母,還是與兄長或朋友,娘一直要求我懂得付出而不要索取,如今對於皇上、對於姐姐們,我也是一樣的心境。”

  “妹妹,”蕰蘊拉了茜宇坐下,眼圈微紅說道:“從小只知道你是個調皮任性的丫頭,卻不知道心裡懂得這麼多的道理。”
 
  茜宇莞爾一笑,“爹爹說,道理是存在心裡的,但人還是要依著自己的性情來活。”

  “妹妹,那你覺得瑢妹妹她……”
 
  茜宇微微一笑,“希望姐姐以後能和妹妹一起,如珍惜小臻雲一般,珍惜瑢姐姐對我們的那份感情。”

  “宇兒。”璋瑢突然從後堂閃出身影,臉上帶著楚楚動人笑容。

  “姐姐,你們……”茜宇不解地看了看二人。

  “我們沒別的意思,”蕰蘊一手一個拉了兩人,笑道:“只想大家敞開心扉,不叫心裡再存了芥蒂!”

  “宇兒,姐姐對你的心思終究得到了全部的回報!”璋瑢說著,眼眶已通紅。

  “姐姐。”茜宇激動不已,拉了三人道“要不,要不我們打鉤……”

  “傻丫頭……”三人嬉笑著圍在一起。

  待三人坐定,預備說些話時,穆察卻從外頭進來稟告,麟趾宮出事了,太醫上報若笙公主見喜!三人聽說大驚,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皇宮裡掀起軒然大波,本想歇息幾日的皇后不由得覺得身心疲憊,但還是強打起精神來主持大局。一面吩咐宮內煮艾草水噴灑消毒,一面召集所有宮嬪到坤寧宮議事。

  “十二日內,所有人都不得外出,在自己的寢宮內避痘。”皇后的神態疲憊,又道,“妹妹這段時間你暫住坤寧宮吧!”

  皇貴妃跪在地上,淚流滿面,“臣妾懇請皇后娘娘讓臣妾回去照顧若笙,她現在很需要我!”

  “妹妹!你從未得過此症,太醫說過,只有患過此症之人才可以貼身照顧!”

  “可是,我是若笙的娘啊!”皇貴妃心痛萬分,連敬語都忘了,“若笙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躺在寢宮裡,她會很害怕,皇后娘娘,請你讓我去吧,讓我去吧!”

  皇后何嘗不心疼,但還是用強硬地口吻道:“皇貴妃,你要記住,你除了是若笙的娘,還是皇上的妃子,本宮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娘娘……”皇貴妃傷心欲絕,苦苦哀求。

  懿貴妃跪下來扶著皇貴妃,對皇后道:“娘娘,臣妾可以體諒姐姐的心情,請娘娘可以通融!”

  “懿貴妃,”皇后的眼中閃過一絲怒容,正色道:“你不要再說了,本宮不會答應的。”又對眾人道:“現在,你們全部回去。懿貴妃、德妃、良嬪,你們都看好自己的孩子,不要再多事。”眾人福身稱是。

  皇貴妃依舊苦苦哀求,她想來穩重優雅,今日為了自己的女兒,卻將一切都拋在了腦後!

  “娘娘!”茜宇站了出來,對皇后福身道:“臣妾小時候出過痘症。”眾人聽說都將驚訝地目光落在茜宇的身上。蕰蘊和璋瑢面面相視,知道妹妹又於心不忍了,十分擔心。

  “恬嬪!”皇后問道:“你想說什麼?”

  “娘娘,臣妾願意去麟趾宮照顧三公主。”茜宇淡然道,“皇后娘娘也可宣臣妾的家母進宮一同照顧,家母也得過痘症,臣妾幼年時就是在家母的照顧下安然度過的。”

  皇后聽後,謹慎地對身邊的安泰說,“去御醫館查一下《妃嬪病簿志》看一下恬嬪是否有過此登記!”安泰去了,皇后又對茜宇道:“並非本宮不相信你,但是茲事體大,不得不小心而為之。”

  片刻後安泰回來,稟告確有此事,並說御醫館已被好藥水、湯藥,只等各宮妃嬪回宮。

  皇后看了一眼茜宇,又看了被扶起來坐在椅上傷心欲絕的皇貴妃,歎了口氣道:“既然恬嬪你願意,本宮也不阻攔,你且去吧!麟趾宮裡就交給你了。”又對皇貴妃道:“本宮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妹妹,你還是保重你自己的身體。”皇貴妃知道自己再懇求也無濟於事,雖對茜宇並不放心,卻充滿了感激,微微地向茜宇點了點頭。

  茜宇報以微笑,福身告辭,看見璋瑢和蕰蘊關切的眼神,淡淡一笑,大步地走了。

  於是眾人各自回去,皇宮突然變得十分安靜,到處只能看到太監宮女在噴灑藥水,焚燒艾草。皇貴妃身在坤寧宮,卻心在女兒身上,每日跪拜在痘神娘娘的神位前,祈求禱告。

  茜宇來到麟趾宮時,若笙已經昏迷,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子,身材異常地嬌小柔弱。茜宇分明記得自己十一歲時是那麼的健康活潑,雖然母親天天盯著自己學習禮儀、舞藝、書文等等許多的東西,但自己的臉上無時不是掛著燦爛的笑容,可是這個嬌小的公主,卻空有了千金貴體,日日承受著病痛地折磨。

  茜宇配合太醫精心地照顧若笙,若嵐被送到了坤寧宮,除了幾個年長的宮女和茜宇一起在皇貴妃的寢宮外,兩個太醫和一些宮女太監在偏殿熬藥、休息,整個麟趾宮冷冷清清,茜宇坐在床邊,時時刻刻關注著若笙的情況。

  三日後,若笙臉上和身上的痘瘡都脹起了膿水,高燒不退,小小的身體時不時地抽搐,太醫對茜宇搖頭,茜宇十分難過,囑咐道:“先不要稟告皇貴妃。”太醫會意地點了點頭。

  茜宇坐到床邊,扶起若笙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身上,樂兒餵藥,可是若笙牙關緊閉,怎麼也為不進去,樂兒急地哭了。

  “樂姑姑!”茜宇道,“你來扶著公主,把湯藥給本宮。”

  兩人交換後,茜宇要宮女另外拿了一把湯匙,將若笙的嘴掰開,把匙柄插入口中,用另一隻湯匙順著匙柄一點一點地將湯藥灌下去。樂兒見要灌下去了,喜出望外,連聲道:“謝謝娘娘,謝謝娘娘!”隨即哭道:“公主的身體一直都很不好,我家主子每天都為公主操心,如果這次公主不能逃過此劫,娘娘一定會傷心欲絕的。”

  “樂姑姑,難為你留下來照顧公主,也是主僕情深。”茜宇用手巾擦拭了若笙的嘴角,輕聲道:“只要有一點的希望,我們都要努力。本宮小的時候,就是在娘的照顧下安然度過的,雖然本宮不是公主的生母,但是公主一定會賣姨娘的面子,好起來的。”說著自己清洗了雙手,將若笙平躺下來。

  整個皇宮表面看似安靜,但卻人人自衛。懿貴妃每天都要讓臻麟用艾草水沐浴,焚燒艾草薰染衣物,很擔心兒子會遭到傳染,畢竟越大的孩子越難好,若笙公主這一劫在她看來似乎在所難免。承乾宮裡除了御醫館每天來噴灑藥水外,德妃並沒有多大的動靜,只是天天帶著若珣供奉痘神娘娘,讓若珣為姐姐禱告,空餘時陪著若珣玩耍,不想宮內緊張的氣氛嚇唬到孩子。修緣宮裡良嬪不讓任何人靠近臻雲,只有自己和從家裡帶來的宮女和臻雲的奶娘照顧,每次抱臻雲前每個人都必須以藥水洗手,十分的緊張。琪淑容那裡,皇后也特地派了一個太醫隨身看護,以防不測,讓她受寵若驚。

  避痘的日子裡,蘭妃在延慶宮中日日幸災樂禍,得意地對嫣梅說:“呵呵!現在倒好,整個皇宮陪著我禁足!”嫣梅只是伺候不敢多說什麼話,自從墨菊一事,嫣梅對這個主子便不再有任何期望,只是每日勤勤懇懇地做工夫,蘭妃卻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但她不知道,宮女雖然只是奴婢,但是有些時候,也會關係著自己的命運。

  坤寧宮裡,皇貴妃終日跪拜痘神,淚水都流乾了,口中喃喃道:“痘神娘娘,臣妾願意折壽二十年來換回我兒的性命,她只是個無辜的孩子,不要將我曾經犯下的罪過加在這個孩子的身上。求求您……”

  “妹妹!”皇后緩緩從後面走來,左手牽了若嵐右手牽了臻海。

  皇貴妃轉過身來,看到若嵐,張開手道:“嵐兒,過來。”

  皇后並沒有鬆開手,反而對品悅道:“你和品鵲帶著皇子公主去玩,小心著點。”品悅應了,便牽著兩人出去了。皇后過來,在皇貴妃身邊的蒲團上坐下,平靜地說道:“妹妹,怎麼有這樣的想法呢?笙兒會好起來的。”

  “堂姐,”皇貴妃兩行淚水流了下來,很難以想像那雙乾澀的眼眸中還能流出眼淚,苦澀道:“這是我的報應嗎?”
  “妹妹!”皇后拉住她的手,輕聲道:“你怎麼了,怎麼又想到那些事情了?”

  “佩姐姐來報復我了,”皇貴妃哽咽道,“可是,可是笙兒是無辜的。”

  “容琴!”皇后怒道,“你振作起來,這種胡話說它做什麼?什麼報復,佩姐姐的死與你有什麼關係?”

  皇貴妃淚流滿面,哭泣道:“堂姐!難道不是這樣嗎?佩姐姐死去了,可是我們就活的自在了?如今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皇上對我的施捨顯得那樣的多餘,我每天坐在這個位置上,仿佛能聽到宮裡每一個人對我的恥笑。”皇貴妃越說越激動,“難道堂姐你這個位置坐的就安穩嗎?你不怕懿貴妃她哪一天就向你我宣戰嗎?”

  皇后的眼裡露出不屑,冷笑道:“那個秦潔能有什麼計量,何況那件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在拿出來說也不會有人相信!這麼些年她秦潔沒有一刻不在算計我們,但除了折騰那些低賤的妃嬪外她對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要太后在一天,但凡她有半步逾越雷池,我就可以像捏死螞蟻一樣讓她去見閻王。她以為把兄長弄到御林軍做總督尉就能有所作為嗎?不要做夢了!”

  “堂姐!”皇貴妃善良的眼神中盡是恐懼!

  “妹妹!不是我心狠手辣,即便在神明面前我也敢這麼說!是她懿貴妃心氣太高、貪欲旺盛。瑾貴妃從前得寵,雖不知道心中的想法,但是看得出來她不敢覬覦我的位子。如若秦氏像瑾貴妃、德妃、如妃那樣安安分分的,我也不會要處處提防著她,甚至要她死!”皇后拉著皇貴妃道:“不管我們曾經做過什麼,都不是你的錯。妹妹你放心,不會有什麼報應落在若笙的身上!孩子會好起來的。”

  皇貴妃慘然一笑,淒涼道:“姐姐你能這麼看得開,因為你是皇后,是連神明都會景仰的皇后。可我不是,我只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我敬畏神明,我仰仗神明的指示活著。姐姐!以後,我不會再理會姑母的話,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再站在你們這一邊。不管這次若笙是生是死,從今以後,我只願意和女兒相依為命。”

  皇后道:“我又何嘗願意聽姑母的話呢?我只想保住自己的前程,保住孩子的前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麼敬妃和恬嬪呢?”皇貴妃突然這樣問,讓皇后毫無準備,這兩個女人,如今完全掌控了皇帝的心了。皇后呆呆地看著她,思忖片刻後,緩緩道:“她們只能靠自己了!”

  皇貴妃道:“恬嬪如果不是我們的表妹,或許能夠生活地更好,她太善良了,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子,為什麼就要生存在我們的世界裡?”又道:“她現在好心去照顧若笙,殊不知!”說著淚如雨下,“如果笙兒就這麼去了,她能承受得住謠言的壓力嗎?”

  “後宮就是這樣,姑母何嘗不是摸爬滾打過來的,從我們踏進順貞門開始,我們就不再有自己的生活了,這一切都是命數。”皇后說著,“敬妃是個聰明人,經歷了這麼多事,這後宮裡誰是誰非,她應該很清楚了。只希望她安安分分地服侍皇上,輔助恬嬪。自然懿貴妃這只雞,我定是要殺給猴看的。至於以後。就看恬嬪她們自己預備怎麼活了。”皇后說著站了起來,淡淡道:“但這個表妹,我答應過皇上,一定為他保住!”

  皇貴妃漠然地看著皇后……

  茜宇已經幾天沒有合眼了,靠在床頭,漸漸沉睡下去,朦朧中似乎聽到微弱地呼喚,睜開眼睛!原來是若笙醒過來了,輕聲地叫著:“姨娘!”
茜宇大喜,連忙叫來太醫,自己在一旁輕聲喚道:“好孩子,你醒了?你認得姨娘了?”

  太醫為若笙把脈後,又摸額頭試探體溫,對茜宇道:“公主無大礙了,只是這幾天要好了,痘瘡會十分搔癢,要時時注意,不然抓破了會留下疤痕!”

  茜宇欣喜地點了點頭,說道:“快去坤寧宮稟告皇后!”說著自己坐到若笙身邊,輕聲叫著,“公主不要害怕,姨娘會陪在你身邊的,好孩子,你真棒啊!”茜宇心中知道,得痘症年齡越小越容易好,三公主這次險象環生,真得太不容易了!

  “姨娘!”若笙輕聲道:“母親在哪裡?”

  “母親呀為公主去祈求上蒼保佑,你知道嗎?你差點就要離開我們了!”茜宇將若笙輕輕抱起,靠在自己的身上。

  “姨娘!”若笙觸摸了自己的臉頰,問道:“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茜宇笑道:“你說姨娘漂不漂亮?”

  若笙點了點頭,說道:“姨娘是宮裡最漂亮的!”

  “姨娘小時候呀!和公主一樣,得了痘症後也變得不好看了,但是病好了以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茜宇笑著哄道。

  “那麼以後我也會像姨娘這樣美麗了?”若笙問道,神情乖巧惹人憐愛。

  “嗯!”茜宇用錦被將若笙包裹好,笑道:“再過些時候,公主就可以見到娘了!”若笙靠在茜宇的身上,淺淺的微笑,那樣的淡然。

  十二天很快就過去了,當皇貴妃回到麟趾宮看見臉上的痘痕尚未褪去卻健康了的女兒,不由得喜極而泣!茜宇站在一邊微笑著看著母女二人,片刻後赫臻與皇后及眾妃也到了麟趾宮,赫臻看著一臉疲倦、身形消瘦的茜宇十分心疼!茜宇對他報以笑容,似乎在告訴他,我不能保住我們的孩子,但是我為你保住了女兒!

  皇后誇獎了一番茜宇,立刻又吩咐道:“馬上送恬嬪回去,要太醫為恬嬪調養身體,看看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茜宇實在太累了,也不推辭,蕰蘊主動過來攙扶,璋瑢也再不顧別人的看法,過來攙扶茜宇一起將她送回馨祥宮。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三十四章 喜滿天

  若笙公主見喜呈祥,闔宮上下終於舒了口氣,皇后對茜宇讚賞有嘉,特命她回去調理身體,吳太醫無心把脈,卻喜從天降。

  “恭喜恬嬪娘娘,您已有一個月的身孕了。”吳太醫把脈後,跪在地上向茜宇賀喜,璋瑢和蕰蘊聽了俱十分驚訝。

  茜宇經過上次的教訓,有些不相信,坐起身來,對著地上的吳太醫大聲問道:“大人,你說的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微臣不敢欺騙娘娘!”吳太醫叩首道。

  蕰蘊歡喜道:“當然是真的,太醫,你快去稟報上頭吧!”過來坐到茜宇身邊,眼中含著淚水,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笑道,“這樣,姐姐也放心了!”

  璋瑢心中掠過一絲淡淡地哀愁,但是看到妹妹有喜,還是非常地開心,也坐過來,嗔道:“好丫頭,你可真本事啊!”

  茜宇嬌羞不迭,欣喜的淚水流了下來。很快,大批人馬從麟趾宮來到了馨祥宮,茜宇的懷孕給整個籠罩在陰霾中的皇宮帶來的不是一點點地快樂。

  赫臻緊緊地抓住茜宇的肩膀,激動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皇后後怕道:“太險了,如果早知道了,怎麼也不會讓你去照顧若笙。”

  茜宇諾諾地看著赫臻,也說不出話來!皇后等恭喜一番後,便都知趣地退了下去!

  “皇上!”茜宇的眼裡飽含著淚水,激動不已,深情款款地看著赫臻。

  “好宇兒!朕的好宇兒!”赫臻連聲道:“我們又有孩子了……”

  “皇上!這次臣妾一定好好地保護他!好好地保護我們的孩子!”茜宇含著淚水笑道。

  “朕也會保護你!宇兒,你可知自從你進宮後,給朕帶來了多少歡樂?”赫臻親吻了茜宇的額頭,愛憐不已。

  “皇上!”茜宇靠在赫臻的身上,心中念道,這是上天對我善良的回報嗎?老天爺,謝謝你,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讓他就這麼走的。

  馨祥宮裡喜從天降,但宮中個人的反應並不相同。

  蘭妃回到延慶宮,將寢宮內的花瓶瓷器砸個粉碎,一個人坐在床上痛哭流涕,我明明是郡王的女兒,是朝廷冊封的郡君,就因為庶出,難道就這麼不被待見?皇上,我是你的妃子啊,為什麼你就不願意多看我一眼?如果我的孩子還在就一定不是這個樣子的,傅茜宇,憑什麼你我一樣失去了孩子,你就依舊可以博得聖寵,再度懷孕呢?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蘭妃的眼中射出淩厲的光芒,我不信,我不相信我葉蘭兒就這麼窩囊下去,恬嬪!這個孩子,你休想生下來!

  景陽宮裡,懿貴妃思量片刻,對娟兒道:“去請蘭妃過來!”

  德妃回到承乾宮,抱起若珣笑道:“小乖乖,娘帶你去看三姐姐!說不定呀,你又要做姐姐了呢!”

  皇后親自到壽寧宮向太后道喜,太后欣喜萬分,姑侄二人冰釋前嫌。特地叫了李院士過來,吩咐他派擅長千金婦科的太醫專門照顧恬嬪,任何藥物都要他親自過目後方可使用。同時,李院士的話也讓兩人擔心不已。

  “恬嬪娘娘此次懷孕,距離上次小月時間太短,微臣擔心娘娘過後會有滑胎的危險。並且如果恬嬪娘娘這次再不能保住胎兒,就很有可能將來再懷孕時,會習慣性地流產!”

  李院士退下後,太后的臉色十分凝重,對皇后道:“文琴,這次就全權交給你了,一定要為哀家保住恬丫頭的孩子!這段期間,懿貴妃不會有太大的動靜,她更不可能親自對恬丫頭出手,但是只要她把孩子生下來,並且是兒子的話,她就一定會按耐不住!”

  皇后慎重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只怪當初不小心,讓她知道了!”太后看了看皇后,臉色更加地沉重!

  四月二十日,正式的冊封大典如期舉行,隆重而熱鬧,茜宇正式成為了赫臻的妃嬪,赫臻特賜茜宇“貴”字稱號,這樣一來,茜宇便成了史無前例的貴嬪。從今以後,人人都要稱呼她為“恬貴嬪”,這讓茜宇十分尷尬,但是赫臻一意孤行,自己也沒有辦法!

  對於這個舉措,滿朝文武也持有不同的意見,以禮親王為首的政團認為這不符合祖制,強烈要求皇帝撤銷聖命。以陳東亭為首的政團卻認為這是皇室的家事,況且皇帝只是賜了一個名號,“貴”字和“恬”字的意義是相同的,如果大家願意,也可以稱呼為“貴恬嬪”。這個理由雖然牽強,但是禮親王等人也無言以對了。傅嘉保持中立,此時的他說什麼話都會顯得很不恰當。赫臻自然同意陳東亭的建議,就這樣,後宮中從此就多了茜宇這個“恬貴嬪”。

  冊封大典後沒過多久,宮外又傳來喜訊,若晴公主和真悠兒先後有孕,皇室又要見一代人,太后喜得日日將笑容掛在臉上。

  這日赫臻來馨祥宮看茜宇,談到寢宮一事,赫臻抱怨應該早些搬到余瑤宮去,茜宇卻有自己的看法。

  “余瑤宮裡太冷清了,臣妾住著並不怎麼開心。在這裡,兩位充容姐姐時常可以同臣妾做伴,臣妾心裡也舒暢一些!”

  赫臻笑道:“都依你了!”又道,“等臻杰和晴兒的孩子出生,你這個小丫頭也要升一個輩分了。”

  茜宇笑道:“所以呀,皇上可不許再叫臣妾丫頭了,”說著摸了摸肚子,道,“小寶貝聽見了,以後會嘲笑臣妾這個娘的。”

  赫臻笑道:“他敢,朕會好好教訓他的。”

  “這可不行!臣妾不依的。”茜宇撒嬌道,靠在赫臻的身上,淡淡道:“皇上,如果一直都能這樣就好了。”赫臻抱著她,不言語。

  時間慢慢地過去,轉眼到了夏天,赫臻念著茜宇的身體不宜長途勞累,所以又取消了今年避暑的行程。為此宮裡議論紛紛,這個恬貴嬪,竟然連續兩年在火熱的夏日裡霸佔著皇帝。

  其實茜宇並非如此霸道的人,她也時常勸著赫臻多到其他的宮殿裡走走,但是赫臻並不會每次都聽!或者應該說,赫臻並不是迷戀聲色之人,可是外面的人並不這樣想!

  這日太陽落山后!微微有些涼風吹來,赫臻今日去了城郊校場閱兵,這是每半年一次的傳統定例,一來一回要兩天的時間,茜宇便趁空要緣亦帶自己出去走走。卻不知道,自己才出宮門,消息就傳到了蘭妃的耳朵裡。

  茜宇由緣亦攙扶著在御花園裡緩慢地散步,肚子微微隆起,身形有了些許地變化,自己隨時都用手扶住肚子,似乎就怕它會掉下來。這樣的舉動經常會招到赫臻與璋瑢以及蕰蘊的取笑,但茜宇依舊這麼做,因為她心裡一直都很擔心懿貴妃一夥人又會對自己下手,可這些話卻不是隨便可以說的。

  茜宇看到湖中央的蓮花開得燦爛,花瓣粉紅、綠葉婷婷,紅綠相襯很是清淡美麗,便笑著對緣亦道:“要是生個女兒,像蓮花這樣美麗我也滿足了!”

  緣亦笑道:“為什麼不是蓮子呢?如果主子能生個小皇子!皇上一定會很高興的!”

  茜宇並不理會她的話,只是恬靜的看著湖中的蓮花!

  “貴嬪娘娘!”這個稱呼已經被人叫了許久,但茜宇每回聽到,還是會覺得陌生而便扭。緩緩轉過身去,看到的確是許久未見的襄王妃真悠兒,身後還跟了幾個嬤嬤,身份地位與先前大有不同。

  “王妃!”茜宇喚道,突然自己也覺得便扭,於是掩嘴而笑!

  真悠兒笑道:“娘娘還是喚兒臣悠兒吧!”

  “既然你也不叫我姨娘,何必自稱兒臣呢!”茜宇笑道,又道:“恭喜你,要做娘了!這可是皇上的第一個皇孫呢!”

  “娘娘同喜!”真悠兒微微福了福身子。

  “兩位主子,這裡有風,不如到亭子裡坐坐,奴婢已經派人在石凳上鋪了褥子了。”緣亦見兩人大有談下去的勁頭,便擔心二人累到,兩人也不推辭,緩緩到芬芳亭內坐下。

  “今日怎麼進宮來了!”茜宇坐定後問道。

  “母后與皇祖母召見,況且悠兒也想來看看娘娘您,給娘娘道喜!”真悠兒如今嫁為人婦,又有了身孕,美貌中更見風韻。

  “難為你想著我!”茜宇順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好在我的孩子比你的大一些,不然這個叔叔或姑姑就沒面子了。”

  真悠兒也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淡淡笑道:“希望他能有個小叔叔。”

  茜宇也不多說什麼,報以微笑,便將話題轉移開來。兩人聊得正歡,茜宇覺得有些餓了,便吩咐緣亦去準備茶點。緣亦留了幾個小丫頭,便帶著流芸走了。

  從馨祥宮往御花園,必定會路過延慶宮,緣亦二人便有意加快了腳步,不料還是遇到了不想見了的人。

  “你這該死的,怎麼還在我眼前晃?”延慶宮門外的回廊裡,蘭妃正坐在長廊的欄凳上罵跪在地上的宮女。

  緣亦立馬低下頭,對流芸輕聲道:“快些走,別理會她。”兩人正準備快些離開,蘭妃卻叫住了二人。

  “那邊的兩個人,過來!”蘭妃的聲調似乎很隨意。

  緣亦知道躲不過了,畢竟蘭妃還是個正經的主子,於是帶了流芸過去。

 “奴婢參見娘娘。”兩人一個捧著食盒,一個提著茶籠跪地請安。

  “噢!原來是馨祥宮的緣亦姑姑!”蘭妃的聲調中充滿了不屑,“你們這是做什麼去?”

  “回娘娘,奴婢去修緣宮送些吃食!”緣亦胡亂說了個理由,她並不想讓蘭妃知道茜宇此時在御花園!

  “這樣?”蘭妃眉頭一挑,似乎知道緣亦說的不是真話,卻也不去點破,只是揉著自己的腳踝,說道,“那就算了,你們走吧!本來呢!本宮扭傷了腳,但墨菊這個死丫頭手上無力、腳下打飄,扶也扶不住本宮。所以看到有人來了,想叫來幫個忙。”說這輕蔑的眼神看著緣亦道,“但是既然是貴嬪娘娘的人,又有事在身,本宮還是不要麻煩你們了。”

  緣亦知道蘭妃這是以退為進的伎倆,這會兒自己如果不答應的話,就變成了仗著自己的主子不把她放在眼裡了,落人口實豈不更麻煩?於是道:“還請娘娘吩咐,奴婢等不敢怠慢。”

  蘭妃的嘴角露出冷冷的笑容,道:“果然是調教過的人,這麼懂禮。好吧!既然你們願意幫忙,就把本宮扶回宮裡去。”說著指著眼前的丫頭,大聲喝道:“墨菊,你總不見的連食盒、茶籠都拿不動吧?仔細本宮叫嫣梅回頭活活打死你!”那宮女聽說,慌慌張張地過來那緣亦和流芸手上的勞什子,緣亦也不好推託,只好給了她,但是卻覺得“墨菊”這個名字自己似乎聽說過,也不多想,便和流芸一左一右扶起蘭妃往延慶宮去。

  蘭妃體態輕盈,緣亦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足夠扶她了,怎麼那個墨菊就不行呢?走走停停,折騰了半天,待將蘭妃送回,磕頭跪安後,兩人便從墨菊手裡拿回東西,那墨菊的臉上卻顯出莫名的緊張。緣亦安撫她道:“放心,嫣梅姑姑是個好人,不會打你的。”說著便拉了流芸匆匆離去了。

  緣亦離開延慶宮後,仔細地看了看茶籠和食盒,微微點了點頭,便匆匆往御花園趕。

  “怎麼去了這麼長會子?”茜宇淺淺地笑著,問道。

  緣亦一邊擺放食物和茶具,一邊賠禮道:“讓兩位主子久等了,剛才回去竟沒有熱水,所以要重新起火燒水,就耽擱了。”

  “他們見你不在,都放風去了,難怪沒有熱水呢!”茜宇笑著說,又對真悠兒道,“讓你看笑話了。”

  真悠兒纖長的睫毛上下合動,笑意從眼神中流出,說道:“娘娘這是哪裡的話?您體恤下情,早已在宮中上下樹立口碑,即便悠兒在宮外也曉得。父皇下的冊封詔書中說您‘賢慧仁德,上孝下慈,溫文大方,’這難道還會假嗎?”

  茜宇笑道:“說得本宮都不好意思了!來,我們用些點心,本宮沒什麼好東西,但是緣亦的點心還真是拿得出手的。”說著將鳳梨酥餅夾給真悠兒,道,“這是你們南方的味道,你看看緣亦做的可地道?”真悠兒嘗了,讚不絕口。

  緣亦擺好了茶水,笑道:“主子謬贊了,點心吃了口乾,且用些茶水。”

  真悠兒點了點頭,剛剛要端起茶杯,卻微微皺了眉頭,雙手用輕輕放開。

  “怎麼了?”真悠兒的這個小動作看在了茜宇的眼裡,於是問道,“悠兒你不喜歡這個茶嗎?”

  真悠兒臉上露出羞怯的表情,低聲道:“悠兒與金相克,所以從小都不帶足金,不用帶有金字的……”

  茜宇低頭看了真悠兒的茶碗,果然四周一圈寫著“金玉滿堂”四個字,於是笑道:“這的確馬虎不得,那悠兒你就用本宮的杯子好了。”說著將自己的“龍鳳呈祥”杯遞過來。

  流芸在一旁忙道:“主子,這可不行的,這只茶碗是太后娘娘指定您使得。”

  茜宇放下茶碗,微微蹙眉,埋怨道:“太沒規矩了!”

  真悠兒聽說,連忙看去,茜宇的果然與自己不同,碗口上牢牢地鑲嵌了一層厚厚的銀子,似乎碗蓋下看不見的內壁也一定不是什麼一般的瓷器,於是笑道:“娘娘,這不打緊,悠兒不喝茶就是了。”

  “這怎麼行?”茜宇有些無奈,自責道:“怪我平時沒能好好調教她們,讓悠兒你難堪了。”說著覺得尷尬,又道,“不行,我們還是要換過來,怎麼能不讓你喝茶呢?”

  緣亦對流芸嗔道:“越發沒規矩了。”說著對真悠兒笑道:“王妃,不礙事的,讓奴婢為您換一下。”說著調換了兩人的茶碗。

  茜宇笑道:“本宮這裡呀,還是緣亦說話算數,誒!她們都不聽本宮的!”說著三人都笑了。

  這邊眾人飲茶說笑,蘭妃卻快步來到了御花園,遠遠地向芬芳亭望過去,依稀看到茜宇和真悠兒舉杯飲茶!嘴角露出冷冷的得意笑容,對身邊的墨菊說道:“你真的照我說的話去做了?”

  墨菊諾諾地點了點頭,蘭妃哼哼一笑,吩咐墨菊在這裡守著,自己揚長而去了。墨菊只是隨便找了塊石頭,坐在那裡,眼神並不盯著芬芳亭裡的人。片刻後,托著腮幫子昏昏欲睡。

  “你怎麼在這裡?”緣亦突然站在了墨菊的面前。

  “啊!奴婢……”墨菊一驚,咕咚一聲跪在地上,似乎還沒有清醒過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緣亦問道。

  “奴婢!奴婢!”墨菊不知該如何回答,有些語無倫次。

  緣亦伸手拉她起來,微笑道:“我們都是奴才,何必這麼多禮!”

  “姑姑是六品御女,奴婢只是一個小宮女!”墨菊不敢抬頭看緣亦。

  緣亦拉了她在石凳上坐下,指著遠處的芬芳亭,笑道:“芬芳亭裡的兩位主子你可認識?”

  “回姑姑,奴婢認得!”墨菊看了看,點了點頭。

  緣亦打量了她,淡淡道:“你是不是上次差點被蘭妃娘娘打死的丫頭?”

  “是!”墨菊紅著臉低下了頭,扯弄著自己的衣角。

  “我是聽秋棠說的,你在浣衣局有個好姐妹是不是?你那次用的金草創藥就是我讓人拿給你的。”緣亦微笑道。

  “姑姑!”墨菊感激地看著緣亦,眼淚流了下來,哽咽道,“謝謝姑姑!”

  緣亦笑道:“沒什麼!”

  “姑姑!”墨菊欲言又止的樣子。

  “什麼?”緣亦應著但不去追問,只是微笑打開手上的手絹包,裡面放的是剛才茜宇夾給真悠兒吃的鳳梨酥餅,說道,“你嘗嘗!”

  “啊!”墨菊驚訝地看著這幾塊精緻的點心,平時這種主子吃的點心自己只有看得分,連聞都聞不得!

  “吃吧!不礙的!”緣亦將點心遞到她面前。

  墨菊顫顫巍巍地伸手拿了一塊,小小地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讓她的味蕾釋放開來。她不捨得再吃,伸手接過手絹包,把那塊咬了一口的點心放進去,仔細地包好揣在懷裡,羞怯地對緣亦道:“姑姑,我想留著慢慢吃!”

  緣亦看了不免有些辛酸,妃嬪宮裡的奴才向來都比別處的要精貴些,除了主子時不時地打賞外,平時主子吃剩的,或者不吃的珍饈點心,都會分給大家。沒想到這普通的一塊酥餅,墨菊竟然視作珍寶,可見蘭妃刻薄下人的傳言並非造謠。緣亦淡淡道:“你儘管吃吧!以後想吃了,告訴你的小姐妹一聲,秋棠姐姐知道了,就會給你送去!”

  “別!”墨菊跪了下來,央求道:“姑姑千萬不要讓秋棠姐姐給奴婢送來,如果……如果讓我家主子知道了!”墨菊不敢再往下說,只是懇求地眼神看著緣亦。

  “我知道了!”緣亦微微一笑,扶她起來,說道,“不要害怕,有什麼事情,就告訴你嫣梅姑姑。”

  “姑姑!”墨菊哭了起來,“姑姑你對墨菊這麼好!墨菊實在……”

  “好孩子,剛才你把茶籠和食盒完完整整地還給我,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壞心眼地孩子!”緣亦看著芬芳亭裡的兩位主子,眼神中露出安心。

  “姑姑我……”墨菊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刷刷地落下來,“我沒有在襄王王妃的杯子裡……。

  “好了!”緣亦安慰道,“你我心照不宣了,你且放心,恬嬪娘娘最是心善了,不會讓你難做的。”

  “姑姑!”墨菊感激地看著緣亦,她很清楚今日自己違背了蘭妃的命令,早晚蘭妃會發現的,自己不知道還有多救能活,沒想到緣亦現在竟然給自己送來了定心丸。

  “你回去,好好地做功夫,蘭妃娘娘也不會太為難你!”緣亦頓了頓道,“我不過問問你,如果將來恬嬪娘娘要你幫忙,肯能會吃些皮肉之苦,你是否願意……”

  “願意!奴婢願意!”不等緣亦把話說完,墨菊就一連聲地點頭表示贊成。

  緣亦點了點頭,湊到墨菊的耳邊,說了幾句,墨菊點了點頭,把手絹包還給緣亦,說道:“奴婢不方便帶回去,以後再找姑姑來吃!”說著便蹦蹦跳跳地走了,一掃先前慘澹的面容。

  緣亦微微一笑,起身拍了拍塵土,往芬芳亭走去。

  晚上,太后在傳召了真悠兒後,便派人把若晴公主也接了進來,請了幾位宮嬪一起在壽寧宮用晚膳,除三位貴妃和三位正妃外,茜宇、蕰蘊也在其中,琪淑容因為有孕在身所以也被邀請,蘭妃及其餘人一皆不在。蘭妃不在邀請之列,在外人看來,這個側妃還不如一個充容,不知道她又要如何發洩心中的不平了。

  若晴公主也懷孕數月,只是發現的晚一些,如今和茜宇一樣肚子微微隆起。太后看著大腹便便的琪淑容,已顯身形的茜宇和若晴,以及才懷孕兩個多月的真悠兒,心中十分地高興,哈哈笑道:“今日皇帝不在,我們娘兒幾個就好好地說說笑笑,你們都不要拘著,不然就是不給哀家面子。”眾人聽說歡笑不已。

  瑾貴妃坐在一邊不言不語,暗淡無光。璋瑢與蕰蘊一同坐著,逗著懷裡的小臻雲,小嬰兒才半歲點兒大,卻長得有模有樣地十分招人疼!璋瑢抱在懷裡愛不釋手。

  茜宇笑著看若晴,雖然臉頰浮腫,身體略略胖了些,卻透出了婦人的風韻,嫵媚動人。若晴公主看到茜宇,以微笑報之。

  眾人說笑玩樂,小若珣雖然大了一歲,但依舊天真頑皮,惹得太后哈哈大笑,
眾人也是歡悅。

  皇后笑道:“算上小皇子,明年的這個時候呀,宮裡可就熱鬧了。四代同堂,老佛爺可就要做曾祖母了!”

  “是啊!又見一代人!哀家老啦!”太后說得時候,眼角中閃著淚花,茜宇挨著太后坐著,看在了眼裡。

  茜宇轉頭看著懿貴妃從容泰然、有說有笑的神態,眉心一挑,轉身對太后說道:“老佛爺,襄王妃腹中胎兒可是精貴呢!”

  “噢!”太后笑道:“怎麼說呢!”

  茜宇笑道:“王妃腹中的可是嫡子嫡孫,長子長孫。”說著對皇后笑道:“娘娘實在是好福氣!”

  璋瑢抱著臻雲,驚訝地看著茜宇,隨即與蕰蘊對視不語。皇后顯然明白了茜宇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只是如此敏感的問題,誰也不方便堂而皇之地大肆討論,只是笑道:“恬妹妹的嘴越來越甜了,將來也生出的小滑頭來!”

  茜宇下意識地用手托住了肚子,淺淺笑起來,微微瞥了瞥懿貴妃,分明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僵持。茜宇突然收起笑容,雙手捂著肚子,緊咬雙唇,蹙起了眉頭!

  太后見了大驚!韓嬤嬤連忙過來攙扶,太后急急地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臣妾,臣妾覺得不適!”說著茜宇便軟軟地靠在了韓嬤嬤的手上,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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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3 10:52 P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19 PM 編輯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三十五章 兵不厭詐

  太后急急地宣來太醫,太醫為茜宇把脈後,說並無大礙,只是吃了涼的東西,動了胎氣,要臥床靜養。

  太后把緣亦叫來責怪她沒好好照顧主子,訓斥了一頓。緣亦磕頭請罪,自減半年俸祿。

  太后怪道:“倘若有個閃失,那些俸祿能換回孩子嗎?日後你可要小心了!”緣亦連連稱是。

  真悠兒見四下除皇后、皇貴妃和若晴公主外在無別人,便緩緩至太后身邊,柔聲道:“皇祖母,孫兒覺得您委屈了緣亦了!”

  “噢?”太后疑道,“怎麼說?”

  “今日孫兒與貴嬪娘娘一起用的茶點,孫兒與娘娘同吃同喝,不見得娘娘的身體就這般經不起吧?”真悠兒看似無意卻有意強調了同吃同喝,又蹲下身子道:“是孫兒不好,還請皇祖母降罪!”

  太后連忙拉起來,嗔道:“你這孩子,有了身子了,怎麼還動不動下跪?不怕閃失了?”又道:“什麼降罪不降罪的?你倒說清楚!”

  “孫兒因為忌諱‘金’,所以娘娘為了照顧孫兒,今日就讓孫兒使了皇祖母欽賜的‘龍鳳呈祥’銀杯,娘娘用了孫兒手中的杯子。不知道……不知道……”真悠兒欲言又止,試探地看著太后。

  太后勃然大怒,對緣亦道:“今天這食物是誰預備的?”

  緣亦正色道:“是奴婢。”

  “緣亦啊!緣亦!”太后道:“哀家看你謹慎,沒想到你也糊塗!”

  緣亦連忙道:“奴婢該死,不該假手他人!”

  “假手他人?”太后很生氣,大聲訓道:“緣亦,你好大的膽子,恬嬪的食物你竟然敢叫別人來做?”

  “太后冤枉!”緣亦伏地道:“娘娘!奴婢冤枉!奴婢不敢讓別人來碰主子的食物,今天,今天實在是出於無奈!”

  皇后見太后怒氣衝天,怕氣壞了身子,連連為太后撫胸順氣,大聲對緣亦道:“什麼出於無奈,還不快些說清楚?”

  緣亦俯身道:“今天奴婢取食物回來的路上,遇到蘭妃娘娘受了傷,於是忙著攙扶蘭妃娘娘,就匆忙把食盒與茶籠給了蘭妃身邊的小宮女!所以……”

  皇后不等緣亦把話說完,喝道:“好了,下去吧!”緣亦磕了頭,匆匆退了下去!

  太后心裡怒潮陡漲,對皇后道:“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儘快給哀家一個答覆。”又對若晴和真悠兒道:“連夜出宮去,宮裡不該你們待的。”又特特地囑咐真悠兒道,“悠兒!好好保重自己!”

  真悠兒微微福身,看著皇后和皇貴妃將太后送出去,自己也攜著若晴出來,準備出宮!

  緣亦待眾人走後,自己又回到寢宮,坐到茜宇的床邊,輕聲喚道:“主子,主子!”

  茜宇安然自若地閉著眼睛,紅唇微啟,道:“緣亦,我餓了!”

  緣亦“噗嗤”一下笑出來,茜宇一下坐起來,笑道:“你還笑呢!剛才我真擔心太后罰你!”

  “老佛爺要罰我,也得等主子生下小皇子了再罰呀!”緣亦笑道,“主子且等等,奴婢去準備些食物來!”

  馨祥宮裡主僕二人不知葫蘆裡賣得什麼藥!景陽宮裡蕰蘊卻憂慮地看著正抱著臻雲的懿貴妃。

  懿貴妃逗著臻雲,對蕰蘊道:“良嬪,你果然會生養,看看這小模樣,竟比麟兒小時候來的討人喜歡!”

  蕰蘊卑微地口吻道:“三皇子天賦異稟,聰明伶俐,乃東海真龍,臻雲不過是水中蛟龍,豈敢和三皇子相提並論!”

  懿貴妃“呵呵”一笑,將臻雲交給奶娘,站起來走到蕰蘊身邊,閑閑道:“話是不錯,子憑母貴,良嬪娘娘如今很會說話啊!”

  “臣妾不敢!”蕰蘊微微福身。

  “敬妃是不是知道了你我之事?”懿貴妃坐了下來,目光銳利,厲聲道:“那麼巫蠱一事怎麼會鬧到你頭上來?”

  “娘娘!”蕰蘊跪了下來,說道:“臣妾不敢欺瞞娘娘,敬妃和恬嬪依舊將臣妾當作好姐妹!從沒有懷疑過臣妾是否和娘娘您有這層關係!”

  懿貴妃“哼”了一聲,狠狠道:“量你也不敢欺瞞本宮!不要以為你父親的事情就這麼結束了,你們全家的腦袋可都還懸著呢!”

  蕰蘊連連稱是,不敢多言。

  懿貴妃又道:“帶著你的兒子回去吧!最近只要把恬嬪的身體狀況隨時向我報告就可以了!”

  “是!”蕰蘊向奶娘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匆匆離開!蕰蘊走出景陽宮,深深舒了口氣,一回頭恨恨地看了景陽宮三個字,隨即轉身快步離去!

  茜宇才吃完東西,璋瑢就匆匆趕了過來,“方才太后讓我們都回去,我想晚些才來看你,心裡實在放不下!”

  茜宇笑道:“害姐姐擔心了!妹妹的身體不礙的!”說著摸了摸自己圓滾滾地肚子,笑道:“姐姐的小外甥好好地躺在裡頭呢!”

  “剛才我聽說懿貴妃又把蘊姐姐叫去了,不知道又要怎樣為難她!”璋瑢說道。

  “蘊姐姐也是聰明人,姐姐不用太擔心的。”茜宇安慰道。

  “你也是!今天嚇死我了!”璋瑢滿臉的關切,說道,“孩子真的不要緊嗎?”

  “他好好地躺著呢!”茜宇用笑容安撫璋瑢。

  璋瑢嗔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茜宇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姐姐日後就會知道了!”說著笑道:“姐姐你放心好了,妹妹不會再這麼莽撞了,這個孩子,我一定要保下來的。倒是姐姐你呀!怎麼還沒有好消息呢?”

  璋瑢啐了一口,嗔道:“壞丫頭,操心我做什麼?”說著臉紅了起來!

  茜宇笑道:“姐姐難道不想嗎?恐怕皇上也該著急了吧?”

  璋瑢拍了茜宇的腦袋,罵道:“小蹄子,不理你了!好好歇著!”說著便要走。

  “姐姐慢慢走,皇上明天就回來了!”茜宇壞壞地笑看著璋瑢,璋瑢一跺腳,轉身走了!

  茜宇摸著自己地肚子,看著璋瑢離去,淺淺地笑了起來!
 
  第二日赫臻回宮,卻留在了前朝,原來閱兵大典上三軍氣勢恢宏給他帶來的喜悅還未淡去,邊疆卻傳來忽侖族人擾內的戰報,赫臻顧不得會後宮歇息便召集了群臣在聆政殿商議,因龔郡王對忽倫軍情最為瞭解,最終決定由他帶兵出征,這一決策滿朝文武皆舉雙手贊成,然而後宮卻因此起了風波。

  為了安撫蘭妃,赫臻開始往來於延慶宮,對此茜宇和璋瑢都能諒解,就如若晴說的,後宮與前朝永遠都有著千絲萬縷的牽絆,姐妹二人此刻都能理解赫臻的無可奈何。太后卻因此異常不滿,畢竟赫臻日日去延慶宮,自己即便想要對付葉蘭兒也無從下手了!

  蘭妃以為自己時來運轉了,雖然嘴上對赫臻說擔憂父親的安危,心中卻希望父親能夠晚一些回來!在懿貴妃面前也漸漸有了臉面,待人接物也變得愈加的高傲不可一世,徐婉儀勸她要懂得謙和,要為長遠打算。

  她卻厲聲道:“難道我還不夠謙和嗎,如今不好好把握,更待何時?”

  徐婉儀無話可說,只是隱隱約約感到了些許地不祥。

  這一日茜宇突然想吃梅果露,緣亦折騰了半天做好,茜宇便叫兩位充容一起過來品嘗。

  錢虢容這幾日精神一直都不大振作,臉色也差。李澤容倒是面容光鮮,神采奕奕。茜宇心中暗暗思忖,這些日子來赫臻對她們兩個倒有過一兩次的恩寵,自己卻有大半個月沒見到皇帝了。雖知道赫臻是礙於蘭妃的情面,但是心中的思念和醋意依舊與日俱增,自己身為六嬪之首,大事沒有,但平日裡的一些小事也已經夠自己操勞了,兩位充容倒是時常和自己聊天下棋解悶。茜宇見錢虢容臉色蒼白,於是關心道:

  “錢姐姐的精神確實不如從前,為什麼不叫太醫瞧瞧?”

  錢虢容微笑道:“多謝娘娘關心,臣妾只是日來覺得身體困乏,懶怠挪動,讓娘娘操心了!”

  緣亦端了桃酥、杏仁酥酪、桂花碗糕等上來,茜宇端了碗酥酪給錢虢容道:“妹妹自從懷孕以來,比以前嘴饞了許多,這酥酪緣亦做的好吃,錢姐姐也嘗嘗。”

  錢虢容笑了笑,便拿起湯匙想吃,才湊到嘴邊便犯了噁心,手一鬆湯匙也砸到了地上。李澤容也連忙為她捶背順氣,茜宇覺得有些奇怪,問道:“姐姐最近都吃不下東西嗎?”

  錢虢容微微點了點頭,尷尬道:“倒是方才娘娘賜的梅果露酸酸涼涼的,臣妾吃得還好。”

  茜宇似乎意識到什麼,點了點頭,對緣亦道:“去御醫館宣吳太醫來,只說我叫的。”緣亦會意,匆匆去了。

  片刻後,吳太醫跟著回來了,到了寢宮,卻看到竹簾高掛,隱約看到茜宇端坐在裡頭。

  “本宮今日臉頰浮腫多有不便,煩請大人為本宮懸絲診脈。”竹簾後面傳來茜宇的聲音。

  吳太醫不敢抬頭,垂首應諾。緣亦將一切安排妥當後,吳太醫便謹慎地將雙指搭在紅線上開始診脈。

  一盞茶的功夫,茜宇問道:“大人,本宮的胎兒可好?”

  “回娘娘,胎音似乎並不強健,怎麼好像……?”吳太醫臉上露出緊張的神情。

  茜宇輕咳一聲:“緣亦,大人可能頂著太陽過來累了,請大人喝碗茶才是。”緣亦按話去做了。

  吳太醫喝了茶,諾諾道:“微臣再替娘娘看看!”茜宇“嗯!”了一聲。片刻後,吳太醫神情放鬆下來,“娘娘一切都好,胎兒已成形開始發育,這段時間娘娘可能會覺得不適,微臣會為娘娘開一副安胎補氣的藥,娘娘放心,微臣會讓院士大人過目的。”

  茜宇微微一笑,說道:“辛苦大人了,只是本宮及腹中胎兒的狀況是不得向皇后娘娘及太后以外的人透露,這點不知大人是不是清楚?”

  吳太醫俯首道:“微臣知道,請娘娘放心。”

  茜宇見他收拾藥箱,準備離去,便問道:“琪淑容的脈案是否是大人在跟進?”

  吳太醫抱拳道:“回娘娘,是皇后娘娘欽命的梁太醫負責容主的脈案。”

  “容主的身體可好?”茜宇問道。

  吳太醫道:“一切都安穩,下月中旬琪淑容就要分娩了,御醫館已在墨寧宮安排了產房。”

  茜宇點了點頭,便吩咐緣亦送吳太醫出去,待他走後茜宇緩緩從竹簾後走出來,後面跟了李澤容和錢虢容,只見兩人的臉上難掩的喜悅。

  茜宇坐下,微笑著看著兩個人,說道:“恭喜錢姐姐了,兩位姐姐快坐。”

  錢虢容滿臉的羞澀和喜悅,笑道:“謝娘娘!”說著兩個人坐下來。

  茜宇喝了口茶,淡淡道:“妹妹希望姐姐暫時不要讓外頭的人知道姐姐有喜的事情。”兩人面面相覷,不知何意。

  茜宇道:“並非妹妹容不得姐姐,只是……!”說著頓了頓,放低了聲音道:“皇上為了國事而操勞,後宮的事情很少關心。如今後宮之中蘭妃娘娘的風頭正勁,妹妹大膽說一句,蘭妃娘娘定容不下姐姐。”

  錢虢容面容緊張,身體微微顫抖,李澤容在一旁扶住,輕聲道,“早就聽說蘭妃娘娘性格乖戾,不拿下人當人,比從前……比從前瑾貴妃更厲害呢。況且她曾經沒了孩子,到如今恐怕是容不下任何人的。”

  茜宇道:“我們姐妹的情分,相信姐姐也一定看在心裡,妹妹如今是要害你還是要幫你,姐姐心裡最是清楚了。”

  錢虢容感激道:“但憑娘娘做主。”

  茜宇微笑道:“姐姐如今只需要在宮內靜養,時機成熟時妹妹會讓眾人知道姐姐的好消息,皇上也一定會歡喜。到那個時候,這馨祥宮的主位就非姐姐莫屬了。”說著看了一眼李澤容道:“澤容姐姐也深得皇上寵愛,升遷也是早晚之事。

  兩人俱微微點頭,笑而不語,茜宇見二人明白自己的用意,很是滿意,便吩咐緣亦送兩位容主回去。

  緣亦回來後,見茜宇躺在貴妃榻上看著窗外,於是笑道:“沒想到容主也有喜了,馨祥宮果然是個吉祥的地方。”

  茜宇輕輕地歎了口氣,道:“皇上雨露均霑,后妃有喜這才是對的,這麼多年來後宮子嗣稀少,才叫人奇怪呢!”

  緣亦笑道:“是這個道理。”

  茜宇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問道:“信送出去了嗎?”

  “送出去了。”緣亦道,“小春子說親自送到了王爺的手上,王爺還賞了他一個金錠子,那小子開心的。”

  “那我就放心了。”茜宇微微一笑,道,“緣亦,你接生過嗎?”

  緣亦搖了搖頭,茜宇笑道:“不打緊,到時候皇后娘娘會派人來幫忙的。”

  緣亦的臉上沒有露出喜悅,反之憂慮道:“奴婢擔心蘭妃娘娘如今靠著自己的父親而得寵於皇上,她為了自己的將來,會對娘娘您不利。”

  茜宇莞爾一笑,轉頭看著遠處蔥郁的樹林,樹枝隨風而動,晃出一片綠蔭,淡淡道:“你放心,這個孩子,皇后和太后一定會保他萬全,再不會出上次那樣的事情了。”又道:“蘭妃是懿貴妃的人,這個皇宮,不過就是皇后與懿貴妃在暗暗地比鬥。如今懿貴妃的絆腳石是悠兒腹中的孩子,所以沒有她的指示,蘭妃也不敢對我怎麼樣。錢姐姐位分太低,無依無靠,如果讓她知道了指不定要鬧出什麼事情來,所以才不敢叫聲張了。再者,恐怕我還要讓錢姐姐幫我個忙呢。”

  緣亦暗暗佩服茜宇的智慧和善良,慶幸自己遇到了這樣一個主子。

  茜宇從貴妃榻上下來,挽了緣亦在梳粧台前坐下,輕輕拆下髮髻,說道:“悠兒腹中的孩子,極有可能就是皇室的長孫,長子長孫,何等的地位?三皇子還是個小孩子,將來如何無從知曉,懿貴妃自然要為兒子打算,現在才不會有功夫來管我。你看上次她叫蘊姐姐去,也不過是要姐姐向她彙報我的身體狀況而已。再想想,即便我生下兒子,等到將來繼承大統的時候,論長論嫡都不會輪到我們頭上來。”

  緣亦笑著點了點頭,輕輕地梳理茜宇的秀髮。

  茜宇又道:“所以我讓小瑛子給爹爹送信,讓他派些人在襄親王府附近盯梢,只怕懿貴妃最近會有什麼動靜。”

  “主子,難道您這是在幫皇后娘娘!”緣亦道。

  “當然不是。”茜宇拆下耳釘,說道,“我只是不希望悠兒成為後宮爭鬥的犧牲品。”

  緣亦不再言語,兩人正說著,璋瑢和蕰蘊匆匆趕來,緣亦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蕰蘊拉了茜宇在床上坐下,道:“瑢妹妹說有話要對我們講。”茜宇聽說便期待地看著璋瑢。

  只見璋瑢坐下來,目光有些憂慮,開口道:“恭郡王戰死沙場了。”

  茜宇微微一顫,輕聲道:“可惜了。”又道:“姐姐的意思是?”

  “皇家出於體恤,一定會有所恩賞以示慰藉。蘭妃恐怕……”璋瑢說著停了下來。

  “蘭妃,她不是一直都盼望著扶正嗎?”蕰蘊道,眼神中滿是不屑與厭惡。

  “不會的。”茜宇微微一笑,自信從臉上滑過,緩緩起身,一手托著腰,一手扶著肚子,對璋瑢和蕰蘊道:“太后和皇后絕不允許的,蘭妃是個庶出,皇室從沒有這樣的先例。至於皇上……”茜宇頓了頓,笑道:“皇上絕不會這麼做的。”

  “妹妹這麼肯定?”蕰蘊問道。

  璋瑢卻露出了笑容,站起來拉了茜宇道:“蘊姐姐放心,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們兩個好了。”

  蕰蘊無奈道:“我多希望可以幫到你們,可是那個懿貴妃盯我盯得很緊。好妹妹,你們要幫姐姐早日脫離苦海啊!”

  茜宇拉住蕰蘊的手,笑道:“姐姐放心,我們姐妹同心,其力斷金。”

  馨祥宮裡姐妹三個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延慶宮裡蘭妃卻依在赫臻的懷裡哭成了淚人,她萬萬沒有想到父親真的就這樣一去不回了,自己又少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還記得進宮時父親對自己說,“蘭兒,爹對不起你和你娘,你也知道你大娘是個怎樣的人,這麼多年來,爹讓你們母女兩個受了那麼多的苦,是爹沒有本事。現在好了,你進宮去就可以謀求自己的幸福,如果有幸得到皇上的寵倖,封個妃嬪什麼的,你額娘也好在你大娘面前抬起頭來。”

  父親的話猶在耳邊回蕩,但卻再也看不到父親的身影,雖然從小就憎恨父親在大娘面前的懦弱,但是自己還是曾經感受到過父親帶給自己的溫暖。蘭妃這一次的哭泣不再是做戲,而是發自內心,傷心欲絕。

  蘭妃痛苦的樣子我見猶憐,赫臻束手無措,只得讓他依偎著自己,心中想她畢竟也是自己的妻妾,即使沒有感情,但自己又怎麼能輕易辜負呢?

  “皇上。”蘭妃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坐起身子,用絲帕擦拭淚水,哽咽道:“臣妾失儀了。”

  “愛妃!”赫臻安撫道:“節哀順便!恭郡王在天有靈,也會希望愛妃你能過的好!”

  “爹爹他……”蘭妃想到父親,抽噎起來,“爹爹他一定放心不下臣妾。”

  “朕會把郡王的爵位傳給你大哥,你娘朕也恩准她進入葉氏的家廟,家裡的一切你儘管放心。”赫臻說道,眼神中有些猶豫。

  蘭妃本期待他還會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等到,於是鼓足勇氣道:“爹爹為國捐軀,這是葉家的榮耀,臣妾……臣妾不敢有什麼怨言,如今臣妾只想,只想……”

  赫臻料她不敢提出升遷的要求,於是道:“你要什麼,你只管說。”

  蘭妃垂首道:“臣妾想要個孩子?”

  “啊!”赫臻忍不住叫起來,心中啞然笑道,“蘭妃啊蘭妃,你要朕說什麼好呢。”

  蘭妃感到赫臻的尷尬了,立忙跪下來,哭泣道:“臣妾該死,臣妾實在該死,皇上如此恩待臣妾,臣妾還對皇上提出如此非分的想法,臣妾實在……”

  赫臻尷尬道:“沒什麼!”伸手扶她起來,“你先好好休息,以後日子還長著!你說的話,”赫臻尷尬地微笑道:“朕會考慮一下。”

  蘭妃站了起來,不敢有笑容,坐下輕聲道:“謝皇上!”

  赫臻清了清嗓子,道:“呃……朕先走了,你且休息,不要想太多了。”說著放開蘭妃的手,站了起來。

  蘭妃不敢阻攔,起身相送,赫臻淡淡一笑,揚長而去。蘭妃見皇帝走遠,獨自走回寢宮,想到父親,暗自神傷!

  晚間,赫臻沒有回到延慶宮,而是往裕乾宮休息。璋瑢笑臉相迎,隻字不提這段時間的冷遇以及朝廷上的事情,讓赫臻覺得很是舒心。安然地過了一夜,翌日一早便往聆政殿去了。

  眾妃依例前往兩宮請安,璋瑢到時已見皇后拉著蘭妃的手安慰不已,心下覺得她失去了父親,也是值得可憐的,也不做計較。

  從坤寧宮出來後,璋瑢便攜了蕰蘊來馨祥宮。

  “今天蘭妃怎麼樣?”茜宇待兩人坐下後,親自為她們斟茶。

  璋瑢喝著茶,淡淡道:“一臉的淚痕,可憐的樣子。”

  蕰蘊對璋瑢道:“皇上昨日在裕乾宮歇息,對妹妹說什麼嗎?”

  璋瑢道:“皇上太累了,一來就歇下了,我也不好問什麼。”

  茜宇笑道:“皇上就是喜歡姐姐的體貼。”

  “宇兒,皇上似乎也就沒有來你這裡了?”蕰蘊問道。

  茜宇點了點頭,嘴角淡淡笑道:“不來也好,我自己也顧不過來。”

  璋瑢微微一笑,說道:“雖然皇上什麼都沒對我說,但是我聽說蘭妃昨天跪求皇上賜他一個孩子。”

  “噗……”蕰蘊將嘴裡的茶噴了一桌子,緣亦等連忙過來清理。

  茜宇也止不住笑,捧著肚子道:“天下還有她這麼傻的人,看來我們都不用吹什麼枕邊風,皇上也不會再多看她一眼了。”

  “妹妹,”璋瑢正色道,“枉你熟背兵法的,雖然書裡不曾提到這幾個字,但‘姑息養奸’只會禍患無窮。後宮雖不是戰場,但真真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地兒。”

  茜宇端起茶碗,冷冷道:“蘭妃的帳,我早晚是要算的。”頓了頓道:“既然蘭妃如今自己要往坑裡跳,你我何不為她添一把土?”

  “好歹毒的妮子!”璋瑢和蕰蘊道。

  “難道讓她為我的孩子添一把土?”茜宇的眼神中露出殺氣,讓人不寒而慄。突然目光溫和下來,嘴角露出笑容,身體微微顫動。

  璋瑢不解,關心道:“怎麼了?”

  蕰蘊笑道:“一定是孩子在踢她了。”

  茜宇開心地笑道:“還是姐姐瞭解呀!”又道:“這小東西,昨晚就踢我了。”

  “妹妹,如今哪裡還有孩子的樣子,活脫脫一個母親了。”璋瑢感歎道。

  茜宇微微一笑,深情地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說道:“也許吧!我想我會很愛他!”說著眼角閃起淚花。

  璋瑢看了一眼蕰蘊,兩人站了起來,笑道:“你好好歇著,明日再來看你,該回去看看雲兒了。”

  茜宇笑了笑,目送二人離去,自己由緣亦扶著回寢宮休息。

  璋瑢和蕰蘊走出宮門,卻看到赫臻的鸞駕浩浩蕩蕩地過來了,兩人跪地相迎,赫臻見到,也早早下了車。

  “你們怎麼出來了,陪朕再進去坐會兒。”赫臻道。

  璋瑢笑道:“良嬪姐姐惦記小皇子,臣妾也要去看看,皇上就委屈一下自己個兒陪恬妹妹說話可好!”

  赫臻明白璋瑢的意思,笑著問蕰蘊:“雲兒可好?”

  “托皇上的福,小皇子長得很好。”蕰蘊溫柔一笑,雖然她的容貌在璋瑢身邊顯得黯淡無光,但母性的光彩令她自然添了幾分光彩。

  赫臻笑道:“辛苦你照顧了。既然惦記著,你們就先走吧!”

  兩人福身跪安,緩緩離去,赫臻笑了笑,徑直進去了。

  茜宇早就聽到傳報,匆忙穿戴整齊迎了出來,赫臻進來見茜宇跪在地上,連忙扶起來。

  “怎麼這麼多禮?”赫臻疼惜道,大半個月沒有見了,茜宇的肚子又大了很多,身形也有些發福,不像之前那麼瘦削,看著叫人安穩。

  茜宇低著頭,不看赫臻,一手扶著肚子,淡淡道:“只是俗禮。”

  赫臻知道茜宇心裡定有所委屈,萬分疼惜,又見茜宇即便身形有所改變,但是依舊面容姣好,微微笑道:“怎麼不叫朕進去坐!”

  茜宇道:“是。”便挽了赫臻兩人緩緩進去,滕廣、緣亦等自然會意,未跟進去。

  兩人在床上坐下,赫臻道:“宇兒辛苦了?”

  茜宇淡淡一笑:“臣妾哪裡辛苦了?”

  “宇兒!朕也是因為……”赫臻雖然希望茜宇能夠理解自己,但還是願意解釋。

  “難道皇上以為臣妾心中埋怨了您不成?”茜宇緩緩地抬起頭,深情款款地看著赫臻,眼眸如水。

  赫臻道:“宇兒怎麼會呢?朕難道還不知道你的性情?”

  茜宇眼角還是沁出了淚花,輕聲道:“謝皇上體貼,只是臣妾……”

  赫臻動容道:“只是什麼?”

  茜宇將身體靠在赫臻的身上,輕聲道:“只是太想皇上了,太想太想了……”說著淚水奪眶而出。

  “傻丫頭!哭什麼?”赫臻疼惜道,“小心孩子將來笑話你!”

  “皇上!”茜宇道:“您會愛他嗎?”

  “朕的孩子,怎麼會不愛?”赫臻笑道:“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臣妾太緊張了!”茜宇笑了笑道,“現在孩子會踢臣妾了,好像在告訴臣妾,他要出來了。”

  赫臻笑道:“噢!好一個調皮的小子!”

  “皇上不要太武斷了,哪裡就是個小子。指不定又是個小若珣,是個頑皮的丫頭!”茜宇笑道。

  赫臻也笑了起來,茜宇便起身服侍赫臻梳洗,一切完畢後,赫臻說有些技癢,便和茜宇擺下圍棋對弈,茜宇一切順從。

  局間,赫臻無意道:“恭郡王戰死了,你可知道。”

  茜宇悠悠地放下一顆白子,道:“臣妾知道了,蘭妃娘娘一定很傷心吧!”

  “是啊!”赫臻臉上露出煩惱的神態。

  “皇上,該您下了!”茜宇盈盈地看著赫臻。

  赫臻搖了搖頭,看了看棋局,放下一顆黑子,嘴上道:“前線沒有人了?”

  茜宇神色一凜,心中掠過一絲不安,猶豫片刻放下一顆白子,道:“皇上想和臣妾說什麼嗎?”

  “嗯!”赫臻緊接著放下一顆黑子,道:“昨晚本想對妍兒說,但是她哪裡只恐怕……”

  茜宇微微一怔,只當沒有聽道,看著棋盤道,猶豫片刻放下一顆白子:“臣妾許久沒有下棋了,棋藝疏忽了!”

  赫臻抬頭看了眼茜宇,微微一笑,隨即放下一顆黑子,隨意道:“朕也許久沒有打仗了……”

  茜宇心跳加速,兀地抬頭看著赫臻,眼淚含在眼眶裡,赫臻也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情感交融!

  茜宇緩緩低下頭,胡亂放下一顆白子,低聲道:“恐怕不是大半個月了,等再見到皇上,也許孩子都出生了。”說著用手撫摸自己的肚子,淚水滴下來,落在白皙的手上。

  赫臻坐過來,親吻她的額頭,道:“你為什麼不挽留?”

  “臣妾一切皆以皇上的意志為方向!我朝泱泱大國,天威不可侵犯。皇上此去,定能平定敵寇,保我大國天威!”茜宇隨即坐正了身體,堅定地看著赫臻,眼淚含在眶中:“只求皇上萬全!”

  赫臻將茜宇摟在懷中,淡淡道:“好宇兒!為了你朕也要萬全!”又道:“不過這只是朕自己的想法,能否成行還看大臣們如何決議,畢竟一國之君豈能隨意親征!”

  茜宇默默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如果皇上果真御駕親征,希望皇上不要惦念臣妾,還有……”茜宇抬頭看赫臻,道,“皇上臨行前去看看貴妃娘娘吧!”

  “綺盈?”赫臻突然想起了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個女人。

  “瑾貴妃心中有多苦,臣妾不知道,臣妾只是不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會覺得苦!”茜宇話中有話,試探地看著赫臻。

  赫臻道:“你覺得朕是個薄情的帝王?”

  茜宇微微一笑,答道:“臣妾不敢,並且皇上也不是。這僅僅是皇上的無可奈何,臣妾只會支援皇上,怎會有怨言呢!”
 
  赫臻點頭道:“宇兒,你太善了!”

  茜宇嘟著嘴笑道:“臣妾如今是六嬪之首,也該為皇上為皇后端穩後宮這碗水啊!”

  赫臻笑了笑,摟著茜宇不再說話。這一晚,赫臻沒有留宿馨祥宮,畢竟茜宇身懷六甲有著諸多地不方便,也如茜宇所料,赫臻這晚在錦霞宮留宿。

  瑾貴妃的秉性變了許多,見到赫臻只是盡心伺候,未袒露心中半點的委屈,赫臻心中亦有些愧疚,帝妃二人促膝長談,重溫舊情。

  赫臻想要御駕親征的消息,在朝廷後宮都掀起了軒然大波,幾經周折,赫臻還是披上了戰袍,命令大皇子暫時監國。讓茜宇揪心的是,父親和三個哥哥全部隨軍出征。

  送行的這日,皇后帶領全體後宮,身穿朝服在聆政殿外與群臣一同恭送御駕。在此之前,皇后千萬叮囑,為求吉祥,任何人都不可以有悲傷的表情流露出來,違者不饒。

  茜宇見身披黃金戰袍的赫臻,氣宇軒昂,威風凜凜!只是眼前心愛的男人要去的是戰場,自己豈能心安呢?跟隨在皇帝身後是一年多未見的父親和三個也身穿戰袍哥哥,茜宇萬沒想到,和父兄再見面,竟是這樣的一個場合!

  赫臻與皇后等話別後,來到茜宇面前,茜宇強迫自己微笑,但眶中打轉的淚珠卻出賣了自己,赫臻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了握茜宇的手便轉身走了。傅嘉和憶祖、憶峰、憶強走到茜宇面前,茜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把淚水收回去,顫抖著擠出笑容,看著四人。

  四人抱拳對茜宇施禮,茜宇抬頭不忍相看,更不希望淚水滑落下來,哽咽道:“恭祝將軍出師大捷,順利歸來!”眼光掃過父兄,仿佛再說:“家裡我會照顧好,你們放心的去,平安的回來。”

  四人抱拳稱是,隨即跟隨赫臻跨上戰馬,以待出發。赫臻調轉馬頭,深情地看了茜宇一眼,隨即馬鞭揮舞,大聲喊道:“出發!”緊接著牛角吹響,金鞭揚起,三軍將士浩浩蕩蕩地啟程出發。所有人跪地山呼萬歲,直至御駕離開皇宮,剩下滾滾塵土!

  茜宇站起時,若沒有蕰蘊攙扶恐怕就要摔倒,一日之間,自己摯愛的男人全部走上戰場,茜宇即便再堅強,也無法不悲傷!

  大臣們恭請皇后回宮,皇后點頭示意,便帶著後宮眾人揚長而去。

  坤寧宮裡,皇后安撫了眾人的心情,囑咐這些時日要安分守己,切不可鬧出事端,眾人皆俯首稱是,隨後散去。

  茜宇回到馨祥宮,心力交瘁,昏昏睡下後,直至傍晚才清醒過來。

  “主子你醒了!”緣亦遞上手巾為她拭汗,唯恐茜宇睡了一身汗起來後吹著風著涼。

  “我睡了很久?”茜宇說著,伸手去摸肚子,放心下來,又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緣亦扶茜宇起來,說道:“都快卯時了,聽說您身體不適,太后和皇后都派人來看了好幾回了,敬妃娘娘和良嬪娘娘也來過幾次了,還有……”緣亦頓了頓道:“瑾貴妃也來過!”

  茜宇坐到梳粧台前,淡淡笑道:“怎麼了?你還記著瑾貴妃上次對你的不客氣?”

  緣亦道:“奴婢只是覺得瑾貴妃的變化很大,如今奴婢瞧她的眼神,以不再是從前那般了。”

  “人都會變的!”茜宇遞了那支小春子他們送的玉簪花給緣亦,讓她為自己插好,繼續道:“你主子我不也變了嗎?”

  “主子!”緣亦欲言又止,轉而道:“主子怎麼好好地會不舒服呢?難道又……?”

  “不是!”茜宇的臉上又掛起了悲傷,緩緩道,“夫君、父親、兄長全部去了戰場,能叫我不擔心嗎?恐因有了孩子,身子這才挨不住的。”

  “皇上、王爺和公子們都是天上下凡的星宿,老天爺一定會庇佑他們的,主子就寬寬心吧!”緣亦替茜宇插上了玉簪,認真道。

  茜宇揚手攏了攏頭髮,笑道:“緣亦你真會說話!”又想起什麼來,問道,“大皇子監國,會暫時住在宮裡,那監國夫人豈不也要一同進宮?”

  “確實如此,而且奴婢聽說監國夫人位比皇后!”緣亦道,“不過只是暫時的。”

  “嗯!”茜宇苦笑道,“沒想到悠兒還是攪到這個局裡來了。”歎了口氣,照了照鏡子,調整了心情,說道,“我餓了,為我準備些松子粥!其實……皇上不在宮裡,有些事情也好辦些。”說著挽了挽髮髻,自信地朝緣亦笑了笑,緣亦分明有些莫名!

  翌日,真悠兒以監國夫人的身份進入皇宮,暫住坤寧宮,由皇后親自照料,這倒讓茜宇放下心來。

  日子緩緩過去,深宮之內自然是聽不到戰場上的喧囂,但赫臻已然離開了半個月。這一日午間,茜宇用過午膳便來到東殿探望錢虢容,談笑間說到琪淑容即將生產一事,便提到了錢虢容那尚不為人知的身孕。茜宇笑道:“過段時間,錢姐姐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訴別人您懷孕的事情了!”

  錢虢容雖然不解,但卻十分地相信茜宇,正要說什麼,秋棠進來在茜宇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茜宇點了點頭,對錢虢容道,“姐姐可願意陪妹妹走走?”

  “啊!是!”錢虢容笑著點了點頭。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三十六章 故計重演

  原來茜宇要帶錢虢容去御花園欣賞蓮花,七月的天氣有些炎熱,茜宇和錢虢容都是有身子的人,並不便頂著太陽出去,可貴嬪娘娘相約自己,錢虢容又怎敢推辭,於是隨著她坐了竹轎緩緩向御花園去。

  兩頂竹轎才行至延慶宮,便聽到裡面一陣紛亂,嫣梅匆匆從裡頭跑出來,迎面撞在了小春子的身上!

  小春子扶起她,問道:“嫣梅姐姐跑什麼?”

  嫣梅見來的兩人是恬貴嬪和錢虢容,連忙跪地請安。

  茜宇微微笑道:“姑姑怎麼了?這樣地著急?”

  “奴婢……”嫣梅頓了頓,便毫不猶豫地說道:“蘭妃娘娘暈倒了,奴婢正急著去御醫館宣太醫呢!”

  一絲笑容從茜宇的臉上劃過,隨即關切道:“怎麼這樣?緣亦快扶本宮下來。”

  緣亦等吩咐停下轎子,將茜宇和錢虢容扶了下來,茜宇道:“小春子,快隨嫣梅姑姑去宣太醫,錢姐姐,你我進去看看。”說著眾人便分頭而去。

  茜宇和錢虢容兩人來至蘭妃的寢宮,見她還穿著平日的衣服,穩穩地躺在床上,氣息勻和,錢虢容道:“咦!不像是暈過去了,臉色不壞,好像是睡著了。”

  茜宇微微一笑,示意邊上的墨菊上來,問道:“娘娘平日的身子也不好嗎?”

  墨菊點了點頭,道:“娘娘這些日子,總是覺得頭暈,還吃不下東西,人也比較懶怠一些。”

  茜宇滿意地點了點頭,拉了錢虢容到一邊,耳語幾句。錢虢容的神色變化起伏,最後還是諾諾地點了點頭。茜宇淡淡一笑,微微扶著肚子,轉過來對墨菊點頭示意,墨菊會意便忙去了。片刻後,太醫跟著小春子和嫣梅來到了延慶宮。

  半個時辰後,茜宇攜著錢虢容笑盈盈地來到坤寧宮。皇后似乎正要午睡,只穿了薄紗睡袍,髮髻鬆鬆地挽在後面,淡淡的妝容,只當她們過來閒聊,笑道:“大熱天的,也不等日落了才來!頂著太陽來,若是中了暑氣,你肚子裡的孩子有個什麼閃失,叫本宮怎麼向皇上交待。”

  茜宇笑道:“臣妾當然要頂著太陽來,蘭妃娘娘懷孕了難道臣妾能不及時來告訴娘娘嗎?。”

  皇后聽說,先是一愣,但是立刻恢復過來,說道:“妹妹怎麼知道的,怎麼沒聽她提起過?”

  茜宇笑道:“方才臣妾和錢虢容正巧路過延慶宮,聽說蘭妃娘娘暈倒在宮內,於是臣妾和錢虢容便進去探看,太醫來後診脈說蘭妃娘娘是懷孕害喜才會暈倒,沒什麼大礙。問了宮女,都說最近蘭妃娘娘的身體出現異樣,沒想到竟是有喜了。皇上若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皇后並沒有把笑臉掛在臉上,只是對茜宇道:“皇上在戰場上豈能為了後宮分心?這件事情只能等皇上順利回朝再說。”

  茜宇似乎早就料到皇后會有此言,欠身道:“臣妾愚昧。”

  皇后又道:“妹妹還是關心好自己的身體,延慶宮那裡還是少去的好。”

  皇后話未完,只聽得殿外太監高呼,“監國夫人到。”隨即真悠兒一身盛妝出現在眾人的面前,這些日子茜宇瞧著悠兒,總隱約覺得她大有國母風範。

  “兒臣參見母后,萬福金安。”悠兒的腹部微微隆起,彎下腰時更是看的明顯。

  不等皇后開口,品悅等早已過來攙扶,皇后嗔道:“說了不用行禮了,你呀!同貴嬪一樣,都不聽本宮的話。”

  悠兒看了一眼茜宇,對皇后賠笑道:“悠兒以後一定記著。”

  “太后睡下了?”

  “皇祖母睡下了,兒臣便想回來服侍母后。”悠兒笑著說,看來她早已學會了如何為人妻,為人媳。

  皇后正要說什麼,外頭卻通報懿貴妃求見,皇后嘴角撇了撇,對茜宇三人淡淡道:“你們陪懿貴妃坐坐,本宮去去就來。”三人稱是。

  皇后才離去,懿貴妃便緩緩走了進來,看到三人並不驚訝,只是保持著一貫的端莊。三人福身施禮,“懿貴妃吉祥!”

  她笑道:“監國夫人何須向本宮施禮?”

  悠兒一笑了之,並不多語。

  懿貴妃又道:“貴嬪妹妹怎麼也在這裡,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茜宇站直了身體,笑道:“多謝娘娘關心,臣妾是剛才得知蘭妃娘娘有喜,所以特地來向皇后娘娘報喜,沒想到娘娘尚在午休,臣妾等已等待些許時間,恐怕貴妃娘娘也要稍等片刻了。”茜宇的笑容那樣實誠,心中卻想,你何必多此一舉問我在這裡做什麼?不過這話不是說給你聽的,而是說給監國夫人和錢姐姐聽的。

  懿貴妃微微點頭,笑道:“皇后娘娘打理後宮不勝辛苦,我們等一會兒又有何妨?”又意識到什麼,連忙問道:“怎麼蘭妃有喜了嗎?”

  “妹妹總是這樣客氣!”皇后的聲音傳來,只見她完全換了先前隨意的裝束,一身鳳袍明亮耀眼,髮髻高高聳起,鳳簪緊緊地插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四人福身施禮,“皇后吉祥!”皇后於上座落座後,吩咐品悅上茶賜座。待眾人坐定後,皇后笑道:“怎麼今日這麼熱鬧?大中午的怎麼都想來與本宮聊天?”說著舉杯飲了品鵲端上來的涼茶。

  茜宇笑道:“臣妾剛才從延慶宮過來,因為聽說蘭妃娘娘暈倒了,所以臣妾便進去探望,沒想到後來太醫說蘭妃娘娘有喜,臣妾特來稟報。”

  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於是露出欣喜地表情道:“竟有這樣的喜事?實在讓人高興,蘭妃現在怎麼樣?醒過來了嗎?本宮還是去看看的好!”

  懿貴妃笑道:“沒想到蘭妃竟然又能為皇室添丁,臣妾不過是想來陪娘娘聊天,竟碰上這樣的好事,臣妾願意陪皇后娘娘一同去探望蘭妃。”

  皇后笑著點了點頭,但對茜宇和悠兒道:“你們就別去了,各自回去休息,錢虢容你就送貴嬪回去吧!”三人稱是,便起身恭送皇后鳳駕,懿貴妃上前挽了皇后,兩人都走了。茜宇和悠兒聊聊說了幾句,便挽著錢虢容回去了。

  回去時,茜宇有意與錢虢容同坐一轎,一路上錢虢容只是將手放在腹間,久久不開口說話。

  “姐姐怎麼了?”

  “臣妾……”錢虢容的表情有些猶豫和不安。

  “今日的事情,實在是太對不起姐姐了,但妹妹也是信任姐姐,才會……”茜宇知道錢虢容生性善良,心中藏不得半點污濁,今日要她做的事情,實在是難為了她,所以正想解釋什麼,沒想到她卻開口了。

  “娘娘放心,今日的事情臣妾的確是心甘情願的。雖然臣妾平時極少出門,不問閒事。但是現實畢竟是現實,臣妾也終究是逃不過的,與其碌碌無為地在馨祥宮苟且偷生,倒不如跟著娘娘作一番事情,也不算枉作了皇上的嬪妾。”說著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說道,“再不濟,也要為了孩子,娘娘上次痛失身孕,臣妾又何嘗不看在眼裡。”

  茜宇突然感覺到母愛的力量,她竟然可以讓一個內斂懦弱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來,然而今時今日,善良如我,又何嘗不是為了腹中那嬌弱的生命在奮鬥呢?於是握住了錢虢容的手,說道:“姐姐放心,你我一定可以做母親。”錢虢容將信任的笑容停留在茜宇的臉上。

  蘭妃懷孕,使本就因獲得赫臻專寵逾月而倍感驕傲的她更加變得不可一世。皇后雖然礙於太后的情面不得對蘭妃多加禮遇,但她畢竟是六宮之首,豈能喪失了賢德之風,於是加派了侍從服侍蘭妃,日日派人探望。

  太后自然對此感到不悅,這日在壽寧宮對韓嬤嬤歎道:“皇帝那段時間的禮遇,哀家就知道一定會出問題,你看看,果然讓她懷孕了。”

  嬤嬤輕輕地為太后搖著鵝毛扇,說道:“陳妃當初不是也沒能……”

  “韓玉,往事莫提。”太后立刻堵住了韓嬤嬤的話,說道:“如今就讓孩子們去處理吧!”

  韓嬤嬤賠笑道:“奴婢失語了。”太后不再言語,只是閉目養神。

  茜宇自從和錢虢容說明後,兩人的感情更勝從前,李澤容也是善良,三人自然投緣,日日在馨祥宮說笑,漸漸的璋瑢和蕰蘊也同兩人混熟,馨祥宮於是異常的熱鬧。

  這日茜宇送走了眾人,自己回到寢宮休息,心中還回味著方才說笑的話題,一手扶著肚子,緩緩地做到案幾前,拿起一支羊毫,在一本冊子上端端正正地寫下“肆拾陸”,隨即怔怔地看著發呆。

  緣亦急急地跑進來,說道:“聽講琪淑容要臨盆了,皇后娘娘已經到墨寧宮了。”

  茜宇有些激動,笑道:“到底如她的願了,琪淑容是個實在的人,我們去看看。”

  緣亦道:“皇后娘娘吩咐不讓您去。”

  “這是為什麼?”茜宇問道。

  “奴婢也不知道,說是孕婦忌諱什麼的,老嬤嬤們也說不清楚,總之主子是不能去的,監國夫人也不可以去。”緣亦也說不清楚其中的緣由。

  茜宇笑道:“既然如此,就不過去添亂了。我們就準備些賀禮,之前說的那些,都放在什麼地方了。”

  緣亦笑道:“奴婢都準備好了。”

  茜宇點了點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輕聲道:“小寶貝兒,你什麼時候出來呢?”緣亦笑而不語。

  兩個時辰後,小瑛子進來通報,琪淑容順利產下女嬰,母女平安。茜宇聽說後合十禱告,口中微微道:“或許生個公主才是好的。”

  皇室又添了一位公主,也算是喜事一樁,一封喜報送到邊關,正逢敵人節節敗退,雙方處於僵持階段,赫臻聽說自己又得了個女兒,龍心大悅。八百里加急送回書函,賜名小公主為若安。皇后聽說皇帝戰事告捷,也是喜上眉梢,認為五公主是個吉祥的孩子,便抱在坤寧宮撫養,預備等琪淑容出了月子再還給她。

  琪淑容畢竟身份低微,有只生了個女兒,宮中位分較高的妃嬪只是派宮女送了些賀禮外,大部分都沒有親自前往墨寧宮探視,茜宇感歎人情冷暖的同時,卻聽到緣亦說了件蹊蹺的事情。

  “你確定嗎?”茜宇聽後問道,“懿貴妃竟然又請了太醫給蘭妃把脈?”

  緣亦點了點頭,說道:“墨菊親眼看到的,應該不會有錯,況且懿貴妃那麼謹慎,定不會錯。”

  “這就奇怪了。”茜宇用手紮緊了綁在食盒上的紅絲帶,歎了口氣,道:“沒想到她真的懷孕了?其實那日我是讓太醫搭了錢姐姐的脈呢,看來她命還真是不錯。”隨即又道,“莫管她了,上次看過琪淑容後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墨寧宮了,你隨我去看看。”緣亦應了,過來攙扶茜宇。

  墨寧宮裡,慧婉儀正在和躺在床上的琪淑容聊天,兩人見茜宇來了,很是驚喜。

  “好在慧姐姐能常常陪妹妹聊天,本宮看這裡實在是冷清了點。”茜宇進來,示意兩人都不要起身,自己說笑著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琪淑容對茜宇十分尊敬,見她的肚子越來越大,還時常來看自己,更是感動,說道:“貴嬪娘娘的身子重要,不用時常來探望臣妾。”

  茜宇笑道:“你也是過來人,現在不過五個月的身子,哪裡就走不動了,走走也好生產。倒是你,怎麼也不拿個頭巾戴著?別落了頭風了。”

  琪淑容受寵若驚,欠身道:“謝娘娘關心。”

  慧婉儀道:“臣妾也說過幾次,但是淑容就是不喜歡戴頭巾。”

  茜宇笑道:“慧姐姐穩重體貼,本宮早有耳聞,又才華橫溢,皇上也時時在本宮面前誇讚姐姐的文采。”

  茜宇笑笑,轉而對琪淑容道:“昨日本宮往坤寧宮看了小公主,面容嬌俏,十分可愛,皇上回來看了也一定喜歡。”

  琪淑容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羞澀道:“臣妾還沒有好好地看過呢!”又問道:“皇上要回來了嗎?”

  茜宇伸手接了宮女端上來的茶,笑道:“皇后娘娘說,皇上的回函賜名小公主時,提到了戰事告捷,已經進入後期階段了。”說著喝了口茶道:“至於小公主,皇上定是歡喜的緊,你看皇上的賜名,一個“安”字,定是取國泰民安之意,可見認為小公主是個吉祥的人兒。再者“寶蓋”下頭一個“女”字,取寶貝女兒之意也是恰當。“茜宇分明看到琪淑容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於是頓了頓,拉著琪淑容的手道:“妹妹放心,切莫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擔心女兒受侮,本宮不是看不起你,而是說些心裡話,你莫要誤會。你看皇上如此珍視,皇后如此重視,相信眾人對小公主的疼愛一定是一視同仁的。”

  琪淑容的眼眶濕潤了,心中想到:難怪皇上那麼喜歡你,果然是個善良厚道的人,又那麼聰明,可以想到我心中的所想。雖然我生下了女兒,並不關乎繼承大統,但是尊貴與否依舊會牽扯到女兒將來的幸福。若晴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身份地位堪比皇貴妃;二公主、三公主有皇貴妃如此高貴的母親庇護,自然不用為將來擔心;四公主是整個皇室的開心果,太后視若珍寶,母親也是六妃之首。她們的將來都無可厚非,可是自己一個小小的充容,又要憑什麼來保護我的女兒?如今你這麼說,我倒是可以放寬些心了。

  茜宇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小皇子多了個妹妹,不久之後本宮的孩子也要出世了,皇宮裡就會有三個奶娃娃,到時候多熱鬧?”說完三人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閒聊片刻後,茜宇便告辭離開,走出墨寧宮後,遙遙看到瓊華宮和秀雲宮的宮門緊閉,門前冷清,感歎道:“能像琪淑容這樣脫穎而出的又有幾個?”轉念道:“我才想起來,那個與蘭妃做戲的李佳媛怎樣了?”

  緣亦搖了搖頭,“聽說日日在冷宮哭泣,最近似乎病得奄奄一息了。”

  茜宇微微一顫,怔怔道:“那裡是何等陰冷的地方,也只怪她自作孽不可活。”說著挽了緣亦坐在竹轎上走了。

  竹轎緩緩地路過福園,茜宇本嫌日頭太高不想進去,卻因為聽到從園中傳來陣陣彈唱,心下好奇,便讓竹轎抬進去看個究竟。

  竹轎抬入園中,只見一個宮嬪打扮的夫人坐在郁金雲壇中柔拂古箏,輕展歌喉,旁邊的幾個宮女早已睡著了。

  緣亦清咳了幾聲,琴聲和歌聲嘎然而止,那婦人轉過身來,見是茜宇,連忙跪地請安,幾個瞌睡的宮女也驚醒過來,跟著跪在了地上。

  茜宇定睛看了,原來是經常陪伴在蘭妃身邊的徐婉儀,淡淡道:“婉儀的所奏所唱皆是天籟之音,可如今皇上遠在戰場,吟唱《若相思》豈不比《別殤》更為合適?況且《別殤》一曲實在不祥,皇后娘娘聽到了不知要作何感想?”

  徐婉儀伏身於地,頓首道:“臣妾沒有別的意思,實在只是自己彈唱娛樂而已,望娘娘明察。”

  “婉儀起來吧!”茜宇依舊端坐在竹轎上,身手挽了挽髮髻說道:“本宮知道你的意思!有話就到屋子裡去說,這裡太陽曬著怪熱的。”又喚道:“緣亦,伺候徐婉儀到馨祥宮坐坐。”說著又對小春子等道:“回去吧!”於是竹轎調轉了方向,回到了馨祥宮。

  茜宇才梳洗完畢,徐婉儀便跟著緣亦進來了,茜宇坐在上座,細細打量她,一身簡單的打扮,宮嬪的服色,頭上的幾枝銀簪翠玉也樸實無華,心想自己也曾經是個五品的婉儀,卻也是錦衣華服,不曾像她這般樸素,蘭妃如今不是很風光嗎?去怎麼也不幫襯這個姐妹呢?

  “貴嬪娘娘吉祥!”徐婉儀跪地施禮。

  “婉儀請起,你我差不了多少,何必這麼大的禮數?”茜宇示意淩金賜座。

  徐婉儀坐定後,並不抬頭看茜宇,只是扯弄著自己的衣角。

  茜宇喝了口茶,對左右道:“你們都去吧,本宮和徐婉儀拉拉家常,不用你們服侍。”

  這時徐婉儀才抬起了頭,看了四周無人,於是開口道:“臣妾……臣妾有意要見娘娘一面。”

  茜宇放下茶碗,一手扶住肚子,道:“福園中的翰宛亭,皇上早已賜給了本宮,雖然福園仍是眾人皆可去的地方,但似乎一直以來,除了本宮的確不曾有什麼人去過,那裡不如御花園美麗啊!”

  徐婉儀點了點頭,她的容貌雖不算出眾,但也端正,聲音柔美非他人能比:“臣妾只知道在那裡可以等到娘娘。”

  茜宇神情淡然道:“那你為什麼不來馨祥宮找本宮呢?”卻不等她回答,便說道:“礙於蘭妃娘娘的面子,所以不敢直接找本宮?”

  徐婉儀有些驚訝,諾諾道:“是……”

  “我們也只是聊聊,婉儀不要緊張,不然你也不用來找本宮了。”茜宇露出笑容,試圖讓她寬心些。

  徐婉儀緩緩開口,聲音悅耳,卻帶著一絲哀愁:“臣妾孩提時,常常到恭郡王府上去玩耍,和蘭妃娘娘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

  茜宇笑道:“本宮和良嬪娘娘也是兒時的玩伴兒。”

  徐婉儀繼續道:“蘭妃娘娘小時候非常的苦。”茜宇本欲低頭理衣,聽她這麼說,多少有些意外,便抬起頭聽她繼續說下去,“蘭妃娘娘是庶出的孩子,恭郡王祖上是番外使臣,郡王妃卻是本朝族人,所以她向來有些看不起恭郡王。這種狀況下,恭郡王卻從關外帶了個蠻夷女子回來,腹中還有了骨肉,這哪裡了得?聽臣妾的娘說,當年王妃氣得回了娘家,一直到蘭妃娘娘出生後才回來。卻從此視蘭妃母女如眼中釘、肉中刺,常常當著奴才的面喝斥庶王妃,動不動就說蘭妃娘娘欺侮弟妹而對她大打出手。”徐婉儀說著眼圈有些紅潤,茜宇也暗暗歎了口氣,徐婉儀繼續道:“臣妾記得有一次跟隨爹娘去郡王府做客,卻看到當時的蘭妃娘娘在院子裡頂著毒陽跪在瓦片上,手上還捧著一盆水。王妃的孩子告訴臣妾,因為蘭妃失手砸碎了一個茶碗,王妃便大光其火,罰她在院子裡跪瓦片,倘若盆裡的水灑出來一滴,就要用家法抽打百下,如果……”

  “你不要說了。”茜宇阻止了徐婉儀, 莫名地感到一絲酸楚,一個郡君,卻從小過著這樣的生活?於是緩緩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徐婉儀吸了口氣,鼓足勇氣道:“娘娘會放過如今蘭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嗎?”

  “你說什麼?”茜宇分明聽清楚了,卻又問了一遍,神色慍怒。

  “臣妾是說……”徐婉儀喏喏地正欲重複。

  “閉嘴!”突然從殿門口傳來厲聲,茜宇看去,卻是璋瑢攜著蕰蘊款款而來。

  “你好大的膽子!”璋瑢威嚴地站在了徐婉儀的面前,大聲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所說的話,如果本宮告知皇后娘娘,你會有什麼結果嗎?”

  徐婉儀沒有料到敬妃和良嬪會突然出現,嚇得跪了下來,不敢抬頭。

  “姐姐!”茜宇扶著自己的肚子道:“不要再說了,扶我進去吧,我覺得不適。”

  兩人聽茜宇說不舒服,再看她臉色,果然蒼白並汗如雨下,便立刻扔下徐婉儀,只是過來攙扶,又叫緣亦等進來服侍,好在只是胎動的利害,在床上躺了片刻,一陣過去就好了。茜宇堅持不讓宣太醫,眾人也拗不過。

  徐婉儀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還是怔怔地跪在那裡,直到璋瑢從內殿出來。

  “徐婉儀!”璋瑢坐在了茜宇的上座,細細打量了她,閑閑地道,“貴嬪娘娘沒事了!”

  “啊!太好了。”徐婉儀顯然鬆了口氣,眉頭也有了稍許的舒展。

  “可是你知不知道,本宮對於你今天的舉動耿耿於懷?”璋瑢的神色變得淩厲而威嚴。

  “臣妾……”徐婉儀辯解道:“如果娘娘您聽到臣妾之前對貴嬪娘娘所說的話,就不會……”

  “就不會什麼?”璋瑢走了下來,繞到她的身邊,說道,“你對貴嬪娘娘說了什麼?”

  徐婉儀低著頭,不敢看她,支支吾吾道:“臣妾只是……只是說了蘭妃娘娘小時候不幸的遭遇罷了!“

  璋瑢“哼”了一聲,說道:“就那些事情,也值得你特地跑來告訴貴嬪?你究竟要做什麼?”

  徐婉儀似乎很害怕,頓首哭泣道:“臣妾,臣妾真的沒什麼目的,娘娘……”

  “沒有目的?”璋瑢喝道,“那剛才難道是本宮聽錯了?是誰在問貴嬪娘娘,要不要放過蘭妃肚子裡的孩子?”

  “是……是臣妾!”徐婉儀似乎絕望了。

  璋瑢微微彎下腰,厲聲說道:“就憑這句話,就能治你一個禍亂後宮的離間之罪,還記得當初那個陷害貴嬪的李佳媛嗎?她的今天,就會成為你的明天。”

  “娘娘!”徐婉儀抱住了璋瑢的腿,哭泣哀求道:“臣妾不是為了離間……沒有……沒有什麼目的……只是……臣妾只是擔心……”

  璋瑢厭惡地甩開她,大聲道:“現在你知道後悔了?那你……”

  “娘娘!”蕰蘊本在寢宮陪伴茜宇,此時卻走了出來打斷了璋瑢的話,“娘娘!貴嬪娘娘請您進去。”三人向來都有默契,在外人面前都是按禮節稱呼。

  璋瑢點了點頭,調整了心情,對地上的徐婉儀說道:“你走吧,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但是本宮警告你,如果以後你還有什麼事,你只管來找本宮。如果再敢騷擾貴嬪,本宮一定不會放過你。”說著過來拉了蕰蘊進去了。

  徐婉儀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淚如雨下,後悔不迭地離開了。

  璋瑢回到寢宮,見茜宇的臉色緩和下來,重新有了精神,問道:“妹妹什麼事情?”

  茜宇示意兩人坐在自己身邊,淡然而寧靜,“姐姐,不要再管這個徐婉儀了,曾經我也是婉儀,她也是婉儀,可是姐姐你看她的穿著打扮,很是落魄,實在是難成氣候的。”

  璋瑢道:“我想她也是出於對蘭妃的感情,今天才會來找你的,可是她為什麼認定妹妹你會對蘭妃的孩子不利?”

  茜宇搖了搖頭,安穩地靠在床上,靜靜道:“管她呢!也許是蘭妃在她面前又詆毀我了吧!看的出來,這個徐婉儀是個直腸子的實誠人,只是……只是跟錯了流。”

  璋瑢道:“妹妹不該是同情蘭妃兒時的遭遇吧?”

  茜宇看了眼璋瑢,笑道:“什麼都瞞不過姐姐的。”

  蕰蘊道:“都聽說她小時候過得很苦,沒想到大了竟能封個側妃,可是卻養了這樣一個性情,聽說總是刻薄下人。”

  璋瑢道:“人各有命,妹妹實在不該這麼善良,她蘭妃害你的時候,怎麼就忘記了自己當初的辛酸?”

  茜宇拉著璋瑢的手,一手又扶著自己的肚子,笑道:“別再管她了,我相信這次蘭妃只會要保住自己的孩子,不會再有工夫來害我,說穿了她之前也不過是懿貴妃的傀儡,現在為了孩子,她也會悠著點的。”

  璋瑢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茜宇對蕰蘊道:“姐姐怎麼不把臻雲抱來,姨娘要問問他,想要小妹妹還是小弟弟,他要什麼姨娘就給他生什麼!”說完三人都笑了起來。

  徐婉儀自從那天回去後,就大病一場,臥床數日,蘭妃因為有了孩子,忌諱生病也從未去探望過她,倒是茜宇還時常差人送些藥去,更是讓那徐婉儀心裡不安。

  過了幾日,赫臻派人送來旨意,三軍將于中秋之前班師回朝,茜宇原以為赫臻此去定然一年半載,沒想到竟然速戰速決。不過兩月的工夫,又可以看到夫君,更重要的是,到十一月自己生產時,赫臻能夠在身邊。

  很快,琪淑媛出了月子,宮裡多了兩個奶娃娃,茜宇、悠兒、蘭妃都有了身孕,後宮一片繁榮的景象,只等皇帝御駕歸來共同慶賀中秋。

  茜宇這日在冊子上寫下“伍拾三”,又怔怔地發呆,再過五日,就是中秋了,去年的端午節,赫臻你在梨樹下對我說,

  “朕並非要回西暖閣拿什麼送給皇后的東西,只是想來尋你。”

  “朕希望你能陪著朕看每一次梨花的盛開。”

  可是今年梨花盛開的時候,你陪伴的是蘭妃,端午的時候,你也是陪伴蘭妃,這一切我都可以理解你,往事不提,如今只盼著你能早些回來,陪我度過中秋,陪我度過重陽,陪我度過以後所有的節日。

  茜宇突然覺得有些發熱,便合起冊子,看著自己的肚子越來越大,疼愛地撫摸道:“小寶貝,你快些長大,你曉不曉得,你的父皇可是天下最偉大的人?”突然想到去年中秋蘭妃沒有了自己的孩子,時過境遷,她竟然又有了身孕,實在讓人感歎命運的捉弄。於是喚緣亦進來,問道:“徐婉儀的身體怎麼樣了?”

  緣亦扶茜宇坐到貴妃榻上,道:“好多了,還需靜養著,她聽說您常常派人去探望她,還給她送藥材,感動得不得了呢。”

  茜宇聽說後思忖片刻,說道:“皇上不日就要歸朝了,監國夫人也要離宮了,你我到坤寧宮去一趟,不要等人走了才想起來。“

  緣亦應諾,為茜宇梳妝打扮後,吩咐小春子等準備坐轎,一行人向坤寧宮去了。

  茜宇到坤寧宮時,皇后正在看一封書函,神色凝重,久久不語。茜宇不便打擾,便在悠兒身邊坐下,靜靜等待。

  半柱香的工夫,皇后合上書函,摒退左右,對悠兒和茜宇道:“皇上病了。”

  “皇上!”“父皇”兩人幾乎同時喚出口。

  皇后歎了口氣,眼角帶著淚光,緩緩道:“皇上路過三林縣的時候,貪食了當地的水產,引發痢疾,又因為奔波勞累,高燒不退,三軍停在了三林縣,恐怕一時半會兒無法前行了。”

  茜宇聽後,臉色蒼白,身子遙遙欲墜,皇后看了大驚,不再多說什麼,連忙喚人將茜宇送了回去,囑咐太醫悉心照顧。

  赫臻病倒一事,皇后雖然是通過密報得知,但是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時之內滿朝文武乃至後宮之間都傳得紛紛揚揚。更可怕地是,以訛傳訛,赫臻的病情被傳得越來越嚴重。茜宇即便休養在馨祥宮,也能聽到外頭的風聲,一時難辨真假,每每都傷心落淚。璋瑢、蕰蘊擔心她會害了身子,每每好言相勸,仍然無法讓茜宇釋懷。

  景陽宮裡,懿貴妃並不擔心皇帝的安危,因為父親告訴自己,皇帝的病不會威脅生命,早晚要回來的,但是現在卻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這日懿貴妃又把父親請進宮來,兩人在內殿談了許久。

  懿貴妃收拾了一個小手絹包,遞給父親,說道:“女兒明白了,爹爹放心,宮裡就交給我了,外面的事情還請您多留心,不過千萬不要露出痕跡,萬一失敗了,也不會牽扯到我們秦家來!”說著詭異地笑了笑,對外面喚道:“來人,送大人出宮。”

  小筒子從宮外回來,正遇上到娟兒送客出去,小筒子垂手立在道邊,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於是待他們走後,匆匆回到了馨祥宮。

  “主子,小筒子回來了。”緣亦帶了他進來,看到茜宇仍舊悶悶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很是叫人擔心。

  “主子,”小筒子在床邊跪下,雙手遞上一封信函,“這是世子爺寄給您的信函。”

  茜宇的雙眼突然放出光芒,急切地坐起來,伸手拿信,緣亦連忙坐到她身後讓她依靠。

  茜宇急急地拿出信紙,展開,

  “念卿”

  僅僅兩個字!熟悉!溫暖!

  笑容掛在臉上,淚水卻如斷線的珍珠撒落下來,茜宇軟軟地靠在緣亦的身上,右手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哽咽道:“我一定要為皇上保護好這個孩子,等他回來!”緣亦聽了,一顆久懸的心放了下來。

  八月十五,中秋月圓,坤寧宮裡簡單地舉行了家宴,但終究沒等到皇帝歸朝。公開地聖旨只說皇帝在外巡遊,歸朝之期尚無可定,但個人心裡都有數,只是沒有人敢捅破這層紙。

  由於皇帝不在,今日家宴,眾妃嬪只是隨便的打扮一番,個個沉默寡言,氣氛冷清不已。茜宇也是淡淡地裝容,靜靜地坐在璋瑢身邊,家宴在悶悶得氣氛中結束。

  眾人出了坤寧宮,真悠兒隨同皇貴妃送太后回宮,茜宇等待太后的轎輦離開後才走。

  才走了兩步,便聽到蘭妃那嬌媚的聲音,“琪淑容好福氣,生的女兒這般可愛!若安公主……瞧瞧這小模樣!”

  茜宇扶著肚子,挽著璋瑢緩緩地向前走,見蘭妃正攔下了琪淑容,看她懷裡的孩子。茜宇不願意多管閒事,只想快些回去休息,蘭妃卻一回頭看到她們,笑容詭異:“敬妃姐姐!”

  璋瑢出於禮節,停下了腳步,笑道:“蘭妃娘娘!”

  蘭妃丟下琪淑容不管,緩緩走過來,盈盈地站在兩人面前,目光打量了茜宇隆起的腹部,又見茜宇臉頰不僅沒有浮腫,更是潤澤光亮,不禁嘴角一撇,冷笑道:“本宮聽說孕婦如果在懷孕之時容貌依舊如前,那麼就是生女兒的預兆,恭喜貴嬪娘娘,又要為皇室添一位公主。”說著轉身冷冷地問琪淑容道:“本宮記得淑容有孕時,也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可是與不是?”

  琪淑容抱著孩子,怔怔道:“臣妾,臣妾不太清楚。”蘭妃白了她一眼,很不滿意。

  茜宇悠悠道:“生男生女又有何妨,都是皇上的孩子,皇家的血脈。蘭妃娘娘與臣妾都是失去過一個孩子的,臣妾如今一心要保護腹中的骨肉,不知道蘭妃娘娘是不是做好了準備?”

  “你……”蘭妃一時語塞。
  
  茜宇輕輕甩了甩帕子,也不福身,口中道:“臣妾先行告退了,雖然秋高氣爽,但是也怕寒了肚子,娘娘何不早些回去歇息?”說著挽了璋瑢緩緩離去,琪淑容自然也跟著走了。

  蘭妃頓足道:“什麼東西?嫣梅,我們走,去景陽宮。”說著氣匆匆地走了,嫣梅等無奈地跟在後面。

  景陽宮裡,懿貴妃安置了三皇子睡下後,才來到偏廳見蘭妃。

  “算算也有兩個月的時間了,要好好保重身體,四個月後身體才能真正安穩下來。”懿貴妃手上縫著一隻布娃娃,閑閑地說道。

  “多謝娘娘關心,臣妾會小心的,如果……”蘭妃諂媚地說道,“如果臣妾將來有幸得子,臣妾願意將兒子贈送給娘娘您撫養。”

  懿貴妃的眉心一挑,冷冷笑道:“孩子還是有親娘帶著好!”心中卻想到:誰會稀罕你的兒子,你這算討好我嗎?

  蘭妃笑道:“娘娘將三皇子教導地這麼好,所以臣妾希望以後娘娘也能替臣妾教導孩子。”

  “三皇子還是小孩子,《三字經》尚未背熟,妹妹又從哪裡看出三皇子非凡的才華呢?”懿貴妃淡淡道,手中的針線卻不曾停下。

  蘭妃自討沒趣,便移開了話題,指著懿貴妃手中正縫製的布娃娃,笑道:“娘娘的女紅做的真是好,臣妾不及您的萬分之一呢。”

  懿貴妃厭惡她的諂媚,細細看了看她,隨即低頭繼續飛針走線,嘴裡道:“妹妹的絲帕好看,可否讓本宮拿來做娃娃的衣裳,這只娃娃本宮預備縫了送給小公主的。”

  蘭妃先是一愣,隨即爽快地將絲帕遞上,笑道:“娘娘喜歡,儘管拿去。”
 
  娟兒上來接了絲帕,笑道:“時辰也不早了,奴婢且派人送娘娘回去,娘娘如今是雙身子,更該多加休息。”

  蘭妃笑道:“多謝姑姑惦記了。”又對懿貴妃欠身道:“臣妾不打擾娘娘休息,先行告退了。”

  蘭妃還未走出殿門,懿貴妃卻低著頭道:“恬貴嬪的孩子,太后和皇后都下了功夫去保護,像剛才在坤寧宮門前那樣的話,如果傳到他們的耳裡,你不會有好果子吃。”

  蘭妃呆呆地站在原地,諾諾道:“臣妾……”

  “去吧!”懿貴妃抬頭看她,眼神淩厲,“本宮不叫你做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閒事,本宮沒有那麼多的功夫來替你收拾?”說著端起針線籃,頭也不回地走入寢宮,只留蘭妃呆呆地站在原地。

  “娘娘!娘娘!”娟兒笑道:“娘娘該走了。”

  蘭妃這才回過神來,尷尬地笑了笑,匆匆離去。

  幾日後,小春子出宮的日子,奉茜宇的命令偷偷去了一次碩親王府,晚上回來時,果然帶回了一封書函。

  茜宇匆匆閱讀後,若有所思,緩緩地將信函燒毀,起身來到錢虢容的殿閣。

  “聽說姐姐這些日子害喜得厲害?”茜宇分明地看見錢虢容身體開始變形,腹部微微隆起,為了不讓人發現,平日裡她總是穿些寬大的衣服遮掩。

  “臣妾不礙的,娘娘不要操心。”錢虢容溫柔道。

  這倒讓茜宇過意不去,心想,我再不叫你為我做什麼了,只是接下來宮內定要掀起風浪,瞞下你的身孕,才能保住這孩子,於是淡淡道:“姐姐還熬些日子,妹妹不會讓姐姐等太久。”錢虢容笑了笑,定然地看著茜宇。

  且說這日午後,真悠兒伺候了太后休息,自己便逛到茜宇這裡來坐坐。

  “悠兒這些日子辛苦了?懷著身孕,還要服侍太后、皇后?”茜宇為她斟了杯茶,關心道。

  “多謝娘娘關心了,不過王爺自從監國之後,著實比臣妾辛苦萬分。”真悠兒言語間,透露著疼惜。

  茜宇一陣感慨,於是道:“也要有悠兒從旁協助才可讓王爺安心處理國事。”

  真悠兒一陣羞澀,謙虛道:“悠兒不敢妄議國事。”又道,“王爺總是說自己太過年輕,資歷尚淺,難當重任,固然才愈加地勤懇。”

  茜宇意味深長地看著真悠兒,說道:“悠兒,有些話想必太后和皇后都與你、與王爺說過了吧?”

  真悠兒會意,點了點頭。

  茜宇淺淺一笑,喝了口茶,道:“王爺對你說過什麼嗎?”

  真悠兒的神色略有些憂慮,繼而卻堅定了口吻道,“禮親王曾經向王爺暗示過一些事情,悠兒實在不好啟口,但娘娘您所問的定和悠兒想說的是同一件事。悠兒心裡認定了娘娘的品性,這才在您面前毫無顧忌的。”

  茜宇的柳葉眉微微挑動,問道:“太后知道嗎?”

  真悠兒歎了口氣,道:“王爺不曾向太后提起,但不知道禮親王有沒有與太后商量過。”

  “相信太后決不會同意如此魯莽的事情。”茜宇泰然道。

  真悠兒點了點頭,說道:“王爺也決不是這樣的人?”
 
  茜宇笑而不語,恰秋棠過來斟茶,乘機在茜宇面前點了點頭,又立刻離開了,茜宇對真悠兒道:“算算日子,悠兒的孩子是不是該在明年的陽春二月出生呢?”

  “是!”真悠兒說著,下意識地伸手撫摸自己的腹部。

  於是兩人天南地北地閒聊了許久,直至日落方散!

  三日後,九九重陽節,蘭妃不幸流產,加之曾經的流產,太醫於診斷蘭妃元氣大傷,致使終身不得再孕!此消息一出,宮中眾人皆唏噓不已。加之重陽本是敬老之節,蘭妃卻給宮裡帶來這麼大的晦氣,太后便越發得厭惡起她來。茜宇雖不知蘭妃因何而小產,卻因此計上心頭。

  數日後,蘭妃依舊不言不語,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皇后本就對她不懷好感,如今她再次丟失了皇家的骨血,於是也只是派太醫日常照顧,自己不曾來探望過。懿貴妃雖然有些莫名,卻也不覺得可惜,也只是派娟兒送過一些補身的藥物,不曾登門。延慶宮一時門可羅雀,清冷稀落。

  這一日,蘭妃依舊斜靠在榻上木木地看著窗外的夕陽。墨菊抱著一堆蠟燭進來,預備將燭臺上的殘燭全部換下,偷偷看了一眼蘭妃,自顧自道:“娘娘!您今日精神好些了嗎?奴婢替您把蠟燭換了,這樣屋子能亮堂些。不過這些蠟燭不如懿貴妃娘娘送的好,娘娘送的那些蠟燭都用完了。那個蠟燭呀!點燃了味道特別好聞,是淡淡地麝香味兒,麝香能安神養氣呢。娘娘的寢宮裡燃著香,故而聞不出來,但是奴婢拿著殘燭回到住所去點時,就能感覺到了。”

  墨菊自顧自地說完,轉頭去看蘭妃,卻見她眼神如火,仿佛要吞噬自己,著實嚇了一跳。

  “你……你說這蠟燭有什麼味?”數日來蘭妃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有些異樣。

  “是……是麝香……”墨菊有些害怕,“奴婢,奴婢小的時候聞過。”

  “嫣梅……”蘭妃身心疲憊,卻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3 11:42 P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22 PM 編輯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三十七章 以眼還眼

  蘭妃寵極而衰,復又寵極而衰,更因不孕而從此不再具備博寵的資本,於是後宮的嘲諷間略略多了些許的同情。

  這一日,緣亦從裕乾宮取了補藥匆匆歸來,湊在茜宇耳邊,低聲道:“娘娘,聽說蘭妃娘娘被景陽宮的人轟了出來!”

  茜宇正縫製著一雙小鞋,停下針線,奇怪道:“蘭妃不是還沒有出月子嗎?”

  “聽墨菊說……”緣亦湊地更近,聲不傳六耳!

  茜宇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錢姐姐快熬出頭了,對了!去把小瑛子叫進來!”

  待小瑛子進來,茜宇已坐在梳粧台前打理髮髻了,並不回頭,只是道:“明日該你出宮了吧?”

  “是!明日是奴才的假期!”小瑛子說著,滿心期待著主子也能讓自己去一趟,小筒子他們都拿了好多次賞錢了。

  “呶!”茜宇轉過來,遞過一封信,道,“送去給碩王妃!要親手送到!要是有人搶奪……”

  “奴才就一口吞了它!”小瑛子不等茜宇把話說完,便頑皮地笑道。

  “猴子!”緣亦嗔道,“別冒失了,好好收著。”

  “記得了!”小瑛子笑著磕了頭,退了出去。

  第二日傍晚,小瑛子帶著秋心、秋棠等托自己買的東西蹦蹦跳跳地回宮,才進了東華門,就覺得腦後被猛地一擊,失去了知覺。

  景陽宮裡,懿貴妃眼神淩厲地看著香爐中輕輕揚起的紙灰,對身邊的娟兒道:“蘭妃怎麼樣了?”

  “聽說病倒了,沒想到她那天會在宮門口大哭大鬧,好叫人難堪,宮裡面不知道該怎麼議論呢!”娟兒說著,試探著看著懿貴妃。

  “無知的女人!”懿貴妃狠狠道,“不過都是一些不成氣候的,她以為這個孩子生下來能有什麼好處?這一病也好,自己死了乾淨,省得本宮再費心!”娟兒微微地點了點頭!

  “不過她胡言亂語說的那些,不是上次用來對付恬嬪的嗎?難道是她……”懿貴妃冷冷一笑,“沒想到這個皇宮裡,還有我沒瞧出來的人物。”繼而對娟兒道,“一會兒把我的回信送去給我父親……”

  第二日待小瑛子醒來時,已經躺在了馨祥宮的後院裡了。

  “臭小子?怎麼就醉在宮門口了?讓內禁衛逮回來,叫娘娘好沒面子!”小瑛子才睜開眼睛,就見到緣亦插著腰站在自己的面前,心裡還想不起來究竟出了什麼事。

  “去!”緣亦喝斥道,“滾到院子裡跪著,不叫你不許起來!”

  “姑姑!”小瑛子恐慌道。

  “你何苦嚇他?不過是喝了點酒!”茜宇由流芸和淩金攙扶著,緩緩從門外走進來!

  “主子怎麼來了?這裡不乾淨!”緣亦連忙過去攙扶。

  “怎麼不乾淨了?都是我的殿閣!”緣亦笑了笑,不理會緣亦,轉而對小瑛子笑道:“以後少喝點酒就是了,王妃讓你給我帶信了嗎?”

  “信?”小瑛子極力回想著,雙手在懷內一陣亂摸,卻沒有結果,抬起頭惶恐地看著茜宇,抖抖索索道,“娘娘!信……信不見了!”

  “你這小子!”緣亦氣地要上去打他,被小春子等拉住!

  “娘娘……娘娘……”小瑛子跪在炕上,連連磕頭,聲辯道:“奴才昨晚沒喝酒,奴才沒喝酒……”說著散開髮髻,摸著自己的腦袋!又道,“娘娘您看!姑姑您看!昨日奴才是被人打暈的,您看,頭上還有包呢!”

  小春子湊上來看了看,對茜宇和緣亦點了點頭!

  茜宇神情很是漠然,搭著緣亦起身往外走,嘴裡道:“別難為他,本不是他的錯。”眾人不敢多問,只靜靜地將茜宇送回了寢宮。

  幾日後,皇后派了李院士來給茜宇請平安脈,卻恰巧錢虢容和李澤容正與茜宇下棋,李院士便為二人都把了脈,至此錢虢容有孕一事才傳遍了闔宮上下。茜宇雖然覺得這份巧合有些蹊蹺,與自己事先想的並不一樣,但因不願再委屈了錢氏,只得作罷。

  翌日清晨,茜宇攜著兩位充容往坤寧宮請安,太后為了皇帝誦經祁福,自中秋節後就再也未出過壽寧宮。

  茜宇三人才進坤寧宮,就覺得眾人的目光有些異樣,未等自己開口,琪淑容便過來挽著錢虢容笑道:“原來錢姐姐有身孕了?怪不得這些日子覺得姐姐有些發福呢,妹妹恭喜姐姐了。”

  “本宮也是昨晚才知道的,錢虢容你也是的,難道都不會有不舒服嗎?貴嬪,往後你們可都要當心身子了。”皇后喝著茶,悠悠地說道。

  茜宇附和道:“是!臣妾本該早一些關心一下虢容的,都怪臣妾疏忽了。”繼而轉身對錢虢容笑道:“虢容往後可得注意著身子了,不然我可沒法向皇后娘娘交待了。”

  錢虢容尷尬地笑了笑,被琪淑容攙扶著緩緩坐了下來,雖不言語,但臉上卻有釋然的神情。

  幾日後,秋風急促地進入宮廷,他迫不及待地趕走了圍繞了人們許久的暑氣,忙不迭地卷下滿地落葉,於是皇宮中星點兒的綠色都會讓茜宇感到驚喜,赫臻依舊沒有消息,為了穩固朝綱,爹爹和大哥倒是提前回來了,可是自己派人問了幾次有關皇帝的事宜,兩人就是不開口或極力回避,讓茜宇很是莫名!

  這日外出散步,路過延慶宮,只見宮門緊閉,一片蕭索,遠遠看到徐婉儀緩緩過來,她即便換了秋衣,還是一樣的樸素。

  “貴嬪娘娘有禮!”徐婉儀緩緩跪在地上施禮,眼神茫然。

  “徐婉儀這是來看蘭妃娘娘嗎?”茜宇言語間竟有一些內疚。

  徐婉儀神色淡然,低聲道:“是!”繼而道,“一個側妃,即便再不得寵,也該有她的尊貴!請安,探視,也是臣妾的本分。”

  茜宇微微一震,分明聽出話中敵視的味道,隨即道:“不如本宮也進去向娘娘請安如何?”說著欲往宮門走。

  徐婉儀一步攔在茜宇面前,跪在她腳下,語氣生硬,“或許在貴嬪娘娘眼裡,延慶宮不是個吉祥的地兒,娘娘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徐婉儀你……”茜宇道,“你怎麼總是……”

  “嘎……”沒等茜宇把話說完,延慶宮的宮門徐徐地打開了,嫣梅站了出來,福了福身子,道:“蘭妃娘娘請貴嬪娘娘進去說話,婉儀娘娘還是晚些再來吧!”

  徐婉儀不解地看著嫣梅,又看茜宇。

  茜宇冷冷地掃了一眼徐婉儀,對嫣梅道:“告訴蘭妃娘娘!本宮身體不適,今日就不見了!改天有空,讓娘娘也去本宮那裡坐坐。”

  徐婉儀聽了茜宇這番話,臉上的神情僵硬而冷凝,五指緊緊地攥成了拳頭。茜宇不理會她,揚長而去!

  茜宇回到馨祥宮後,便覺得不舒服,招來太醫察看,才知道是胎動得厲害。太醫囑咐一定要臥床靜養,茜宇只得無奈聽從。

  靜養數日後,茜宇覺得著實煩悶,定要出去走走,緣亦拗不過,只好叫小春子等準備了軟轎,眾人一同跟了出來!

  軟轎行至南園附近,一行內禁衛匆匆而來,至轎邊便跪地請安。

  “大人們都免禮吧!”茜宇撩開轎簾,看著窗外齊刷刷跪著的內禁衛官兵,突然覺得那個紅衣玄帶,腰佩藍寶石長劍的武官有些眼熟,於是輕輕喚道:“大人何處任職?”

  “微臣是御林軍總督尉秦成駿!”那紅衣武官回道。

  茜宇聽他自報家門,知道是懿貴妃的哥哥,可是如此熟悉的身影,不免有些疑惑,問道:“內禁衛何時交給御林軍統管了,更何況大人不是應該在皇上身邊嗎?”

  “微臣並沒有統管內禁衛,娘娘說的沒錯,臣確實在皇上身邊,如今只是奉皇上的旨意,進宮向皇后娘娘遞交書函。”成駿依舊低頭回答道。

  茜宇要小春子放下轎子,自己走了出來,站在那武官面前,道:“大人請起!本宮有件事情想問一問。”

  “是!”紅衣武官慢慢地站起來,但是依舊不敢抬頭。

  茜宇微笑道:“大人不必拘束,我朝並非如前朝般迂腐講究男女之別,何況你我是君臣的身份,不必拘禮!”

  成駿聽了緩緩抬起頭,看著茜宇,眼神中卻放出異樣的光芒。

  “果然是……!”茜宇的臉上露出欣喜,曾經的回憶全部湧上心頭,但她也很清楚,這都已經是過去了。

  “請娘娘恕罪,微臣當年假報姓名實在出於無奈。”成駿抱拳道。

  微笑從茜宇的臉上流走:“這麼說來,大人當初知道本宮的身份了?”

  成駿的聲音有些顫抖,回答道:“不是……臣也是後來……”說著兩邊張望了一下,示意茜宇這裡不便說話。

  茜宇點了點頭,說道:“大人且忙去吧!有機會本宮願意再與大人敘舊。”說著坐回到轎子上,慢慢離去。

  望著遠去的轎子,成駿惆悵萬分,對身邊的內禁衛道,“領路去坤寧宮吧!”

  成駿送回的信函,內容大致說皇帝將在一個月後回宮,皇后將此事公佈後,後宮之內立刻掀起波濤,茜宇卻暗自神傷,只是不知是為了什麼。

  幾日後,茜宇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太醫私下告訴璋瑢說若不進行催產,恐怕有滑胎的危險。但是催產是宮中禁忌,從前後宮為了爭奪皇子的長幼,通常採取催產的方法,卻大大傷害了後嗣的健康,因此催產成為了後宮的禁忌。璋瑢不敢與茜宇講明,但卻明確地交待太醫,如果不行就必須採取催產以確保茜宇和孩子的萬全。

  其實茜宇早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出現了異樣,胎兒在腹內十分地不安穩,很久都不得睡上一個好覺,心中十分擔心!可是赫臻不日就要歸朝了,那件事情卻因為錢虢容有孕被眾人知道後,遲遲沒找到機會動手,於是更加地讓茜宇不安。

  景陽宮的院子裡,成駿正在為臻麟教習劍術,四歲的臻麟拿著小木劍揮舞地很是有模有樣,懿貴妃看了歡喜不已。

  “三皇子還是交給哥哥,我才放心些。”懿貴妃遞了一杯茶給成駿。

  “這孩子很聰明啊!看來娘娘你費了很多心血啊?”成駿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哥哥!沒人的時候,你好是叫我妹妹吧!”懿貴妃笑道,“成天被人喚作娘娘!好沒意思。”

  “可你似乎已經習慣了啊!”成駿分明覺得眼前的妹妹,早已經變了一個人,幾年前,自己或許還能從她的臉上看到善意,但是自從有了兒子後,眼神中越來越多的便是殺氣!習武之人,最能解讀他人的眼神了。

  “哥哥!”懿貴妃果然變了顏色,問道:“去年三月,哥哥突然離家一月,爹爹和娘均不知你的去向?你回來後,也不曾說明!不論妹妹當時如何問你,你也不願透露半個字。”說著嘴角揚起冷冷的笑意,“不過,哥哥前幾日在南園遇到恬貴嬪,兩人一見如故,倒是讓妹妹恍然大悟!如果妹妹沒有猜錯,舊年三月,你是去了醐州對不對?”

  成駿毅然道:“娘娘猜錯了,沒有這回事情!”

  懿貴妃站了起來,示意老嬤嬤把三皇子帶出去,自己轉而對成駿道:“從前哥哥說要以事業、國家為重,所以遲遲不願意娶妻,妹妹可以理解。可是去年皇上把你調入御林軍,提到為你指婚一事,這不管對於你的前程,還是對於我們家族都是莫大的光榮,但你還是拒絕了。”懿貴妃坐下來,詭異地對成駿道,“難道哥哥你……心裡想著……”

  “娘娘!”成駿倏地站了起來,憤怒地對懿貴妃道,“如今你的眼裡,還有誰是好人?”

  “你怎麼這麼說?”懿貴妃顯然被激怒了。

  “你以為今日是我要來看你嗎?是爹爹,是他一定要我來!”成駿怒道,“也好,今日就把話對你講清楚了。妹妹,哥哥我不可能成為你的左膀右臂,哥哥效忠的是皇帝,是你的夫君。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這些會傷害你丈夫的事情呢?我也不會明白爹爹口中的精忠報國究竟是什麼意思。”

  “愚蠢!”懿貴妃站了起來,憤怒地看著自己的兄長,“你這是愚忠!我做什麼傷害皇帝的事情了?我到底做什麼了?”

  “難道那些後宮的孩子不是你扼殺的?那些冤死的妃嬪不是你下的毒手?”成駿大聲地質問道,義憤填膺。

  “哥哥!你瘋了?”懿貴妃喝斥道,“你知不知道,這些話可以讓我死?可以讓我們的家族遭受滅頂之災?可以……可以讓三皇子從此都無法抬頭做人?”說到兒子,懿貴妃的眼神出現了異樣。

  “這些都是事實!”成駿憤怒道,“早晚會被發現的,如果你還不收手的話。”

  懿貴妃恨道:“那我也把話說明瞭,如果皇上知道了,就是哥哥你說的!就是你陷妹妹我於不義!你就是迫害我們家族的逆子!如果朝廷因此掀起波瀾,你就是首當其衝的逆臣!哥哥,難道你要為了那些所謂的仁義道德而成為一個不忠不孝不義的人嗎?”

  “你……”成駿難以想像自己的妹妹變成了一個如此野心勃勃的人,難道這就是爹爹日夜期盼的家族興旺和飛黃騰達嗎?想著便要拂袖而去。

  懿貴妃在身後喚道:“哥哥!如果你不按我和爹爹的話去做,那麼恬貴嬪的安危就……”

  成駿回頭看著懿貴妃,眼中仿佛就要噴出火來,卻依然選擇了離開。

  “娘!”臻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抱著懿貴妃的腿道,“舅舅怎麼走了,兒臣還要學劍呢!”

  “麟兒乖!”懿貴妃立刻收住了怒容,笑嘻嘻地對兒子道:“娘一定給你找更好的師傅!你快去換了衣服,該去書房讀書了。”

  傍晚時分,懿貴妃正在宮裡等候兒子從書房回來,卻等來了語無倫次的娟兒。

  “娘娘!”娟兒哭喊道:“三皇子,三皇子落水了!找……找不到了……”

  “什麼?”懿貴妃一下氣血攻心,昏死過去!

  馨祥宮裡,成駿抱著茜宇飛奔回來,緣亦和小春子很快叫來了太醫,皇后等得到消息,紛紛趕了過來,太醫回報,恬嬪可能要早產!如若孩子的生命力不夠頑強,就很難保住!恬嬪的生命也會受到威脅! 皇后聽說緊張不已,又聽聞三皇子落水失蹤,心想搞不好就是三條人命,個個都是赫臻心愛的,一時覺得天旋地轉,昏厥過去。

  懿貴妃失子不省人事,恬貴嬪早產母子安危尚無定數,皇后心力交瘁,太后年高不敢隨意驚動。一時間,後宮亂作一團!璋瑢有心力挽狂瀾,卻礙於身份不敢擅自出頭。

  關鍵時刻,同樣懷著身孕的真悠兒卻以監國夫人的身份站了出來,指揮全域。

  “內禁衛全力搜索三皇子的下落,就算把湖水抽乾了,也要找到三皇子!李院士帶領千金婦科御醫為恬貴嬪接生,大人和孩子統統都要保住!皇母妃,勞煩您照顧母后!這裡的事情,就交給兒臣好了!”真悠兒神色鎮定,絲毫不像一個年輕的王妃。皇貴妃鎮定下來,表示贊許,便派人送皇后回到坤寧宮。

  真悠兒又對瑾貴妃道:“母妃,煩請您帶領各位娘娘往崇德殿為母后、懿母妃、恬嬪娘娘以及她腹中的胎兒祁福。”

  瑾貴妃本擔心茜宇的安危,有些不知所措,真悠兒這麼一說,自己也有了方向,便要帶著眾宮嬪離去!璋瑢本不願離開,但又不好開口,不料悠兒卻留意了這點,對璋瑢道:“敬母妃還是留下來陪兒臣一起等待吧!”璋瑢自然願意,眾人也不計較什麼,紛紛跟著瑾貴妃走了。

  茜宇的情況很不樂觀,已在掙扎中昏死過去兩次,太醫稟報說,如果再不把孩子生出來,大人和孩子的生命都會受到威脅。

  璋瑢聽說後臉色似乎比茜宇還要慘白。
 
  “夫人!”璋瑢一下子跪到了悠兒面前,“夫人!臣妾懇求您,懇求您讓院士替恬嬪催產!”

  “母妃,您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真悠兒有些不知所措。

  “您是監國夫人,您有權做出決定!”璋瑢哭泣道,“不足月的孩子,貴嬪根本不可能自己生出來,如果不催產,貴嬪和孩子都會死的。”

  “可是催產是違禁的!”真悠兒有些猶豫。

  “法不外乎人情!相信這個情況下……”璋瑢企圖說服真悠兒下令太醫為茜宇催產。

  “監國夫人……敬妃娘娘……”李院士突然沖了出來,急急道:“貴嬪娘娘再次昏厥,恐怕孩子是保不住了……”

  璋瑢大驚,對真悠兒央求道:“夫人……”

  真悠兒鎮定了神情,對太醫道:“去做吧!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李院士領命匆匆而去,璋瑢癱坐在地上,心中哭泣道:赫臻!你在哪裡?茜宇不行了,你在哪裡?

  寢宮內,太醫再次弄醒了茜宇,產婆坐在床尾,一個勁地要茜宇吸氣用力,太醫為茜宇施銀針、焚艾灸,忙忙碌碌了半個時辰,孩子終於露出小小的頭顱!

  產婆大喜,喊道:“頭出來了,頭出來了,胎位倒過來了!可以順產了!娘娘!娘娘您吸氣!用力!在使點兒勁!”

  鑽心的疼痛幾乎讓茜宇再次暈厥,孩子!我的孩子!茜宇努力著,赫臻!我說過要保護這個孩子!赫臻!你在哪裡?孩子!孩子!

  “啊……”撕心裂肺地疼痛,讓茜宇再也無法忍受,一聲慘叫後,再次昏厥過去。

  “出來啦!”產婆顫顫巍巍地托著一個弱小的嬰兒,一個只有藕段般大小的嬰兒!“啊呀!是個小皇子呀!”

  “快!吳太醫!照顧恬嬪!梁太醫,隨我看護嬰兒!”李院士沉著冷靜,他知道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七個月的孩子,根本沒有生存能力,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夭折!

  “是!”眾人應了,御醫館的醫女忙前忙後,緣亦知道她們比自己有經驗,自己既然插不上手,便退了出來。

  “緣亦,怎麼樣了?”緣亦才出來,璋瑢便撲上去抓著問道。

  緣亦的笑容裡帶著淚水,哽咽道:“娘娘生了一個小皇子!”

  “阿彌陀佛!”璋瑢合十呢喃道。

  “娘娘怎麼樣了?”真悠兒也急著問道。

  “娘娘落了水,身體受寒,加上用盡所有的力氣生下孩子,現在正發著高燒,太醫說……太醫說未必能好……”緣亦說著便哭起來!

  璋瑢喝斥道:“哭什麼?你家主子還好好的呢!”但是自己的眼淚也不由分說地落了下來。

  真悠兒對身邊的奴才們道:“往坤寧宮、壽寧宮報喜,不許說不吉祥的!再往崇德殿向瑾貴妃秉明事情,但是只許對瑾貴妃說!”那幾個奴才應了,匆匆而去。

  璋瑢對真悠兒道:“夫人,臣妾也想去崇德殿,為……”

  “娘娘去吧!這裡有兒臣就行了!”真悠兒善解人意道。

  “嗯!”璋瑢應了一聲,由紫蓮攙扶著走了。

  景陽宮裡,懿貴妃緩緩醒過來,冷冷地問娟兒道:“三皇子找到了嗎?”

  娟兒紅腫著雙眼,哽咽道:“娘娘您別急!舅少爺在找了,一定能找到的!”

  “麟兒……麟兒……”懿貴妃欲哭無淚,愣愣地躺了半晌,不言不語,娟兒擔心不已。

  崇德殿裡,瑾貴妃吩咐眾人回去,但是自己並不離開,於是德妃、如妃、敬妃、良嬪等也不願離去,還有慧婉儀、琪淑容等一皆不願意離去。

  兩日後,昏迷的茜宇略略有了知覺,只覺得腹部輕飄飄的,身體感覺被掏空了一樣,掙扎著醒過來,嘴裡喚道:“孩子,我的孩子!”

  被茜宇驚醒的璋瑢立刻坐到床邊,喚道:“宇兒,宇兒……你醒醒啊!”

  茜宇努力睜開雙眼,看到璋瑢坐在面前,忍不住眼淚往外流,吃力道:“姐姐!我的孩子呢?”

  璋瑢笑著抹去眼淚,說道:“你放心,孩子活下來了,只是太小了,不好抱來,你且耐心一點,王妃也進宮了,正在照顧小皇子呢!”

  “是個兒子?”茜宇慘白的臉上露出了欣喜地笑容,沒有力氣多說什麼,又緩緩閉上了眼睛,片刻後突然睜開急切地問道:“三皇子呢?三皇子怎麼樣了?”

  璋瑢的臉色十分地尷尬,垂首掖了掖被子,低聲道:“三天了,還是沒有找到屍體,恐怕找到了也認不清楚了。”

  “懿貴妃該傷心壞了吧?”茜宇問道。
 
  “聽說三天了,一滴眼淚也沒有落下來!”璋瑢說著,心中掠過一絲不安,問道,“你怎麼會和她的哥哥在一起?”抬眼看了茜宇,卻發現她又昏睡過去了!

  又過了幾天,似乎一切都安定下來,搜尋三皇子整整持續了五天,仍舊音訊全無,懿貴妃竟然沒有掉過一滴眼淚讓所有人都唏噓不已。皇后仍然稱病,雖然三皇子的死自己可能一時無法向皇帝交待,但是最起碼懿貴妃再沒有資本與自己鬥了,只要赫臻不再寵幸她,她就一輩子都別想要孩子了,臻杰和臻海的將來就握在自己的手裡了。可是心中又掠過一絲不安,恬嬪的兒子!

  碩王妃帶了二兒媳徐萌一同進宮來照顧茜宇,有娘和兄嫂照顧,茜宇的精神恢復地差不多了,只是天天吵著要看兒子,但是孩子實在太小了,碩王妃為了孩子的安危,也不曾心軟過,這倒讓茜宇很是無奈。

  這日茜宇正與母親及兄嫂聊天,她們告訴茜宇孩子長得很好,又重了一些,面容很像茜宇,直說得茜宇心癢癢。

  “懿貴妃駕到……”太監突然的高呼,讓茜宇有些詫異。

  “臣妾參見懿貴妃,娘娘萬福金安。”碩王妃和徐萌跪地施禮,抬頭時,竟看到懿貴妃手中懷抱著嬰兒,一時有些慌張!

  “娘娘!臣妾不便起身,還請娘娘恕罪!”茜宇卻沒有絲毫的慌張,因為她分明看到懿貴妃身後的琪淑容,料定懿貴妃手中的嬰兒是若安小公主。

  “妹妹!”懿貴妃竟然還能露出笑容,抱著孩子坐到床邊的椅子上,“這不打緊,你看看,若安公主睡得可真甜!”

  茜宇抬眼去看琪淑容,她並沒有發現自己在看她,兩眼只是直直地盯著懿貴妃手中的嬰孩兒。

  “本宮想去看看小皇子,但是李院士說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閒雜人等不得入內,也許本宮也算是個閒雜人等,自然沒辦法看到小皇子,所以呀!碰巧遇到了琪淑容,就抱了小公主來過過手癮。”說話間,眼神詭異,直直地看著茜宇。

  茜宇有意擺出同情的臉色,低聲啜泣道:“娘娘節哀!”

  “什麼節哀?”懿貴妃直勾勾地盯著茜宇,雙手漸漸鬆開,小公主的繈褓眼看要滑落下來,緣亦一個箭步上去抱住孩子,站起來,笑盈盈地遞給琪淑容。

  琪淑容緊張地雙手顫抖,不敢接孩子,徐萌上前抱了孩子,笑道:“容主,寢宮裡人太多了,會礙到貴嬪娘娘休息,不如容主隨臣妾去外殿坐坐。”琪淑容巴不得快些離開,便唯唯諾諾地跟著徐萌走了。

  碩王妃擔心懿貴妃會對女兒不利,本不願意離開,茜宇卻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放心,於是緣亦便攙扶著碩王妃出去,寢宮裡只剩下了懿貴妃和茜宇兩人。

  懿貴妃站起來,直直地看著窗外的小池塘,幾尾鯽魚在池中來回遊動,“天再冷一些,這些魚就都該死了!”

  茜宇將身體靠在床頭,淡淡道:“這幾尾魚苗是初春時三皇子和四公主來臣妾這裡養著的,沒想到都長這麼大了。”

  懿貴妃轉過身來,雍容美貌的臉龐,沒有一點血絲,甚至不如才從鬼門關走過一回的茜宇,一如既往的黑底紅花蟒袍,金絲罩紗,莊重高貴,卻沒有半點的光彩。這樣一個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的女人,如今突然沒有了生存的目標,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緩緩開口道:“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的孩子,怎麼死的?除了你,不會有人對我說真話!”

  茜宇緊了緊額上的頭巾,從容道:“臣妾不知道!”

  “你不知道?”懿貴妃不相信,直直地看著茜宇,冷冷道:“告訴我!”言辭間,她竟捨棄了敬語,以“你我”相稱。

  “臣妾不知道!”茜宇同樣冷冷看著懿貴妃,沒有任何畏懼。

  “告訴我!告訴我!”她撲過來緊緊抓著茜宇的雙肩,用力之大放佛要捏碎了她。

  “您弄疼臣妾了!”茜宇奮力掙脫開懿貴妃的雙手。

  懿貴妃的雙眼似要噴出火來,隨即冷靜下來,頷首道:“為什麼對付我?”

  茜宇卻厲聲會問道:“那你又為什麼要害我的孩子?”

  她睜大了雙眼,淚水順著眼角滑落,臉頰上的胭脂化開,露出了本來的肌膚,她懨懨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您低估了良嬪娘娘與臣妾的感情,您低估了臣妾這個小小嬪妾的能耐。”說話間,茜宇的嘴角泛著淡淡的不屑。

  “良嬪這個賤人……”懿貴妃複又冷笑起來,但淚水卻依舊掛在臉上。

  “娘娘!請您放尊重些,皇上親封的順德良嬪,輪不到您來叫她賤人!”

  “呵呵……順德!這兩個字她配得上哪一個?順?逆來順受!”

  “娘娘,您今日來的目的似乎不是譏誚良嬪娘娘!”

  “你不是說不知道嗎,既然我得不到答案,你又何須管我譏誚於誰?”

  “那您是不是可以離開了,或者臣妾請皇后娘娘來領您走?”

  “呸!”懿貴妃兀地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茜宇,“你去告訴她,不要以為弄死我的孩子,就可以打倒我!她和那個老太婆的命還在我的手裡!這路我們走下去,看看誰笑到最後。”說罷便轉身要走。

  茜宇看著她的背影,緩緩道:“要三皇子命的,不是皇后!是我……”

  懿貴妃轉過來,緊緊盯著茜宇,貝齒緊咬著下唇,鮮血沁出,緩緩轉過身子,一步一步離開寢宮,茜宇的聲音從後面出來,“一命抵一命,很公平!”

  寢宮門外,璋瑢靠邊站著,懿貴妃走出來看到她,冷笑道:“將來是不是換你們來鬥了?”說著哈哈哈怪笑著離去。

  璋瑢惆悵地看著懿貴妃的背影,轉而慢慢走進來,坐到茜宇身邊,低聲道:“小皇子很好,剛才去看過了!”

  茜宇淡淡一笑,眼神中沒有了方才的戾氣,道:“如今只獨獨我沒有去看過,這個親娘真是不好!”說著“哎唷”了一聲。

  璋瑢抬眼看去,茜宇正輕柔地將胸衣解鬆些,臉上漂著紅暈,悄聲道:“脹得發疼,都濕了幾件小衣了!”

  歷來皇子皇女都是有乳母餵養,宮嬪產後就要斷奶,這也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做女人的似乎註定要受苦!璋瑢見茜宇的胸部豐滿,臉頰紅潤,風采更勝從前,又為皇室添了一位龍子,赫臻回來後,指不定要如何恩寵有加!

  “姐姐想什麼呢?”茜宇倒騰完了衣裳,笑著問璋瑢。

  她回過神來,微微歎了口氣,道:“妹妹你變了!”

  茜宇淺淺一笑,道:“似乎比從前豐滿了,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喜歡!”

  “我說你人變了……”

  “姐姐剛才都聽到了!”茜宇的嘴角微微揚起。

  “三皇子的命,真是你拿去呢?”

  “姐姐以為呢?”

  “那天蘭妃為什麼在那裡?”

  “妹妹只記得自己落水了,蘭妃也在嗎?妹妹不記得了!”

  “茜宇!”

  “是!”

  璋瑢壓抑了心情,輕聲道:“你不願意對我說實情?”

  “妹妹什麼都不知道,要對姐姐說什麼?”茜宇正色道。

  “你說過不會再有事情瞞我的!”璋瑢怒道,“可是如今你卻有諸事都瞞著我,我這個姐姐現如今還有什麼意義?方才你或許沒聽到懿貴妃的話,她說,以後是不是換你們來鬥了?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茜宇心中一凜,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姐姐還記得無沸散嗎?”

  “什麼?”璋瑢兀地怔住了。

  “難道姐姐還想再來一次嗎?”

  “什麼意思?”璋瑢分明覺得眼前的茜宇是那麼陌生。

  “德妃娘娘告訴我!是您自己下的毒!”

  “茜宇……”璋瑢睜大了雙眼看著她,難以相信。

  茜宇緩緩道,“若珣公主被牽連進去,你以為她會像說的那樣輕易放棄嗎?”茜宇的眼眸中含著淚水,怔怔道,“雖然她只是嘴上這麼一說,但以她的聰明,又豈會隨便誣陷姐姐,誣陷一個在我,在皇上心中都有著極重分兩的人呢?”

  璋瑢抑制了內心的不安,冷冷道,“你相信了?”

  “是,妹妹相信了!”茜宇道,“並且這已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璋瑢難以置信,脫口而出道:“那麼久,你為什麼不來質問我?”她分明無法掩飾自己的不安,口中道,“若不是我這個因,恐怕不會有後面這麼多的事情發生,換句話說,可能你的第一個孩子就不會沒有了。”

  茜宇搖了搖頭,淚水含在眶裡,“我之所以這麼久以來都不曾問你,只因我認為姐姐一定是有苦衷的,或者說我心中尚且存著幾分不信,即便如今它成了事實,但我對姐姐,從沒有失去過信任。”

  “茜宇……”感動如潮水般淹沒了璋瑢,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茜宇牽著璋瑢的手,啜泣道:“我們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既然我一直都信任姐姐,也請姐姐信任妹妹,這件事情就再不要問我了好不好?”

  “宇兒!”璋瑢調整了心情,緩緩道,“我只擔心你會弄巧成拙,三皇子的死,皇上一定會很痛心的,到時候……”

  茜宇靠在璋瑢的身上,淡淡道:“隨他去吧,一命抵一命,很公平!”璋瑢沉默了。

  “她和那個老太婆的命還在我的手裡!”茜宇靠在璋瑢身上,腦海裡反復翻轉這懿貴妃撂下的這句話,難以理解!

  “德妃,好厲害的女人,不聲不響竟然險些離間了我和妹妹!”璋瑢回到裕乾宮,獨自坐在正殿上座,掃視著滿目的雕樑畫棟,美目所到之處,無不黯然失色,裕乾宮的冷清自赫臻離開之日起便一日更勝一日。

  德妃!璋瑢冷冷一笑,沒想到我精心的安排的一切,竟讓讓她道破,好在宇兒秉性純良,不多計較!不然……德妃溫柔婉約的笑容,耿直爽朗的個性,後宮上下口碑極好的一個女人,此時在璋瑢眼裡是那麼的令人厭惡。

  京城連連下了幾日的暴雨,皇宮中的越秀河漲了水,河岸上沖上一具男童屍體,面目腐爛,依稀難辨!只是衣褲間看得出似乎是三皇子曾經穿過的服飾,消息很快傳出,前朝之上議論紛紛,後宮之內唏噓不已。

  懿貴妃大受打擊,一病不起;皇后也是稱病在坤寧宮,久久不見人;太后卻像無事人似的,只樂呵呵與碩王妃玩笑小皇子有多可愛。後宮眾人,皆沉默是金,只待赫臻回朝收拾局面!

  這日傅嘉突然來到馨祥宮,支走了妻子和媳婦,單獨與茜宇在寢宮裡坐著。

  “辛苦你了……”傅嘉看著女兒,滄桑的臉上盡是溺愛。

  “到底女兒做到了!”茜宇伏在傅嘉的身上,輕聲道:“您告訴皇上,再過些日子,他可以歸朝了!”

  傅嘉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茜宇坐起身來,問道:“三皇子還好嗎?”

  “還好!成駿把他帶到京城外了,這孩子倒是安靜,絲毫不想他母親!”傅嘉低聲道。

  “爹爹!”茜宇道:“我宮裡的奴才曾經被人偷襲而遺失過一封信件,當時我以為是懿貴妃,單不料竟是皇后?”

  “皇后?”傅嘉疑惑道,“你還遺失過信件?”

  茜宇道,“我早知道懿貴妃會注意我的一舉一動,只是沒料到卻把皇后引了出來,其實那一日李院士突然來請平安脈,我就應該想到從小瑛子那裡偷走信件的不是懿貴妃而是皇后。”

  “什麼信?誰給你的信,難道你不怕因此而……”

  茜宇淡淡笑道:“我要娘不對您說,娘果然信守了承諾了。”說著臉上劃過一次詭異的笑容,“其實那封信是女兒寫的,而娘只是照著抄了一封,信中也不過是提到如何照顧有孕的錢姐姐而已,所以我想也是因為這個才讓皇后突然派了人來給我請脈的。”

  傅嘉驚訝地看著女兒,一時無語,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曾經的擔心是多餘的,如今,女兒早已蛻變!

  “爹爹!您是不是覺得女兒變了?”茜宇委屈地笑了起來。

  “傻丫頭!難道你永遠都不長大嗎?”傅嘉捋了捋茜宇的秀髮,寵溺道,“不論發生什麼事情,爹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嗯!”茜宇伏在傅嘉的懷裡,低聲道:“皇上該回來了,如今三皇子‘死了’,可是懿貴妃似乎並不會輕易服輸。”

  “皇上吩咐你怎麼做?”傅嘉問道。

  茜宇的神色有些惆悵,緩緩道,“皇上雖然只叫我對付懿貴妃,但是……但是皇上分明在信中提到定容不下禮親王了,我總是在想,真有那麼一天了,皇后和太后又該如何呢?”茜宇心中所想的終究沒說出來,她不敢告訴父親她知道太后曾經迫害陳妃一事,因為她不確定,赫臻究竟知不知道。

  傅嘉同樣惆悵地看著茜宇,他很擔心女兒是否能夠承擔這麼多。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三十八章 舊恨未泯新仇起

  夜漸漸深沉,傅嘉早已離宮,碩王妃料理了茜宇躺下,自己帶著媳婦回壽寧宮去了。每天都能見到母親和兄嫂,茜宇的心情著實地愉快,兩人走後,因想念孩子,久久睡不下,便手裡拿著那方牡丹絲帕把玩!

  “主子!”秋棠探頭探腦地進來,今日是她值夜,口裡喚道,“主子,您還睡著嗎?”

  “沒呢!進來吧!”茜宇收起了絲帕,掖了掖被子道。

  秋棠進來,湊到她身邊,悄聲道:“主子!墨菊剛才偷偷跑來說,蘭妃娘娘往這裡來了!”

  茜宇有些驚訝,思忖了片刻,說道:“到你的位置上去吧!就當什麼也不知道。”秋棠點了點頭,匆匆回到了門口的圓凳上坐好。

  果然,一炷香的功夫,門口傳來低低地女聲,“貴嬪睡下了沒有?”

  “啊!沒……”秋棠的聲音顫顫巍巍地,茜宇知道是蘭妃來了,坐起了身子,從容地看著來處。

  片刻後,一個身披玄色斗篷,身材瘦削的宮人緩緩走進來,輕輕脫下氊帽,露出一張蒼白而沒有血色的臉頰,深夜裡瞧見,果真有些唬人。

  “蘭妃娘娘坐!”茜宇微笑著,臉上沒有絲毫驚訝。

  蘭妃擇了一圓凳,遠遠坐著,低聲道:“怎麼?你知道我要來!”枉她平日以“本宮”自居,這個“我”字恐怕許久未用,聽來陌生!

  茜宇倒熱情微笑道:“娘娘坐地這麼遠,豈不生分了?”

  “何必假惺惺的?”蘭妃黯然道,“今時今日,你還用得著用言語來譏誚我嗎?”

  “當初娘娘不是熱衷於此道嗎?”茜宇回敬著,絲毫不讓步。

  “恬嬪!”蘭妃慘然一笑,低低道:“徐婉儀說她來找過你!”

  “往事莫提,”茜宇似乎堅強了許多,冷冷道,“娘娘這般憶苦思甜,又有什麼意思?如今徐婉儀認定臣妾殘害了您的孩子,怎麼?娘娘還有什麼話要教訓臣妾嗎?”

  “恬嬪!你何時變得如此……”蘭妃悵然。

  “臣妾沒有變,變得是娘娘的心態。當初娘娘不就是想用死胎來迫害臣妾嗎?”茜宇厲聲道,幾日來母親和兄嫂盡心的調養,身體竟比往常更有了底氣。

  “當時……不是這樣!我……”蘭妃很想為自己辯駁,卻根本找不到話頭,愣了片刻,淚水落了下來,“只怪我一心博寵,跟錯了人!”隨即無語,片刻後頷首對茜宇道:“那日為何幫我?”

  “臣妾救的是三皇子,不是娘娘您!”茜宇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同情。

  “可是三皇子終究是死了,一命抵一命!懿貴妃害死我的孩子!我要讓她也嘗嘗切膚之痛。”蘭妃牙齒咬地咯噔響。

  “您這麼晚來了,不會只是想問臣妾這個吧?”茜宇料定她另有目的。

  “您沒有看信嗎?你是知道的,我能有什麼能耐?就這一副美貌的皮囊,如今連孩子都生不下了!”說到此處,眼淚潸然而下,啞聲道:“懿貴妃早晚要查出來的,她不會放過我的。”

  “什麼信?”茜宇道,“臣妾從未見過娘娘的什麼信。”

  蘭妃苦笑道,“娘娘不願提便算了。”繼而道,“爹爹死了,朝中無人;三皇子死了,懿貴妃容不下我;皇上心中亦沒有我,這日子恐怕是過不下去了。”蘭妃淒淒望著茜宇,“娘孤苦無依,郡王妃早晚會要了她的命!”

  茜宇穩穩地靠在床頭,雙眼看著紗帳上細細繡制的鴛鴦,淡淡道,“讓夫人去碩親王府上找碩王妃吧!”說著掖了掖被子,低低道:“您回去吧!好好地在宮裡住著,懿貴妃不會為難您的。”

  蘭妃的臉上露出難以名狀的感激,險些要跪下來,茜宇道:“蘭妃娘娘!好自為之吧!”

  她緩緩起身,預備往外走,茜宇卻突然道,“螻蟻尚且偷生,人生在沒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了。”

  蘭妃驚地看著她,腳步停滯,口裡道,“你說的對,即便我到了如斯地步,我依舊想活下去,就如我信中說的,可是……。”茜宇卻自顧放下一邊的簾子,低聲道:“秋棠,送娘娘出去吧!”便再無聲響。

  蘭妃淚眼迷離,再不言語,悄無聲息地離開,回到延慶宮,坐在床榻上,看著屋樑上隨風而蕩的白綾,啞聲而泣,傷心欲絕!

  茜宇想著蘭妃方才的淒慘面容,又想著她之前慶寧宮裡對自己的譏笑,芬芳亭裡對自己的嘲諷,坤寧宮裡對自己的誣陷,一個本該風光無限的女人,卻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淵,我做了什麼嗎?難道真的如自己說的,我在她的深坑中,添了幾把土?

  迷茫中,三皇子向自己跑來……

  “舅舅!”原來臻麟叫的是身邊的成駿。

  “姨娘好!”臻麟糾纏著成駿,不忘對茜宇施禮!

  ……

  “去吧!”成駿放開臻麟,小童兒飛奔到了河邊,俯身摸蟹!

  “陳大哥,這件事情,非得要您幫忙了!”茜宇微笑著看著成駿,一如一年前在醐州無助地喚他“陳大哥”

  成駿不敢去看茜宇柔情的目光,垂首道:“但凡皇帝的旨意,微臣定當遵旨!”

  “陳大哥難道不願意幫宇兒了?”茜宇笑著問道,隨即扶著肚子,羞道:“只因我嫁作人婦了?”

  成駿臉色緋紅,低聲道:“微臣願意永遠守護娘娘!”

  茜宇心中暗想,從沒想過陳大哥你竟然對我有這般心思,殊不知我的後知後覺,究竟是不是錯,但若當初你我就此惺惺相惜了,指不定這皇宮裡,恬嬪就另有她人了,但如今這一切都不可能了,我早已深深地愛上了我的皇帝,我的夫君。隨即低聲道,“宇兒謝過陳大哥了!”

  成駿還來不及說什麼,只聽得“撲通……”一聲,兩人同時回頭見三皇子在湖中撲騰,蘭妃正一人怔怔地站在一邊,臉色煞白。

  “你做什麼?”茜宇和成駿飛奔過去,茜宇大聲質問著蘭妃,蘭妃卻怔怔的不知所措!

  “麟兒……”成駿跳入水中,奮力游向臻麟,臻麟卻因為身輕弱小,而被水流越沖越遠。

  “快走!快走!”茜宇奮力推搡著蘭妃,大聲呵斥道:“快走……快走啊……”

  蘭妃回過神來,提著長裙匆匆離去……

  “三皇子……三皇子……?”成駿抱著濕漉漉的臻麟,口中不住地叫喚……

  “陳大哥……!”茜宇鎮定地看著成駿!

  “只能這樣了……”成駿黯然低下頭,抱著臻麟迅速地閃入假山之中。

  ……

  “三皇子,你在哪裡呀……恬嬪娘娘您快上來啊……”成駿再回來時,卻看到娟兒撲在岸上哭喊著,而茜宇在水裡游著似乎是為了救人,只是她也漸漸地沒了氣力……“

  “瑤……”成駿瘋了一般跳入河中。

  “水好涼……水好涼……陳大哥……啊!”茜宇驚醒,一身的冷汗,撫摸著平坦地小腹,一時怔住了!片刻後才緩和下來,自嘲道:“孩子好好地在坤寧宮呢!”轉念又想,為何那一日的事情會於夢中再次出現,於是軟軟地躺下,一夜無眠!

  第二日清晨,宮中一片紛亂,延慶宮蘭妃自縊而亡,留下兩封書函,一封致生母,一封致皇后。

  茜宇呆呆地坐在床榻上……自言自語,難道真的是我添了幾把土嗎?

  坤寧宮裡,一片寂靜!眾宮妃正襟危坐,一皆沉默,這次的渾水任是誰也不敢趟了。茜宇盈盈而至,倒是讓眾人吃驚不已。

  “真是添亂,好好地待在宮裡才是!”皇后嗔道,臉色卻沉暗無光。

  “是……!”茜宇悠悠道,再不多話。

  皇后緩緩地拿出兩封信,面色沉然,緩緩道:“蘭妃留下三封書信,這封致本宮,本宮不願後宮諸多猜忌,故而叫姐妹同來,當眾宣讀。死者為大,事後大家都不得再多言語。”說著將信遞給了品悅,她匆匆展開,“罪妾蘭妃叩拜皇后千歲……”品悅朗朗讀來,眾人的臉色陰晴變化,惶惶不安。誦畢,品悅垂手站在一邊。

  “怎麼樣?”皇后怒視著懿貴妃,“妹妹還有話說嗎?”

  懿貴妃盈盈地站起來,高姿態地看著皇后,“娘娘的意思呢?”

  皇后一臉慍怒,冷冷道:“‘罪妾誠惶誠恐,無奈懿貴妃咄咄逼人,以生母之安危相脅,故罪妾陷害恬婉儀害妾腹中之子在先,迫害恬嬪之子在後,累累罪狀,罪妾……’”

  懿貴妃厭惡地打斷皇后背誦信中的內容,恨恨道:“佩服娘娘過耳不忘的本領,臣妾也背一句給您聽,‘罪妾深惡痛絕,故殘害三皇子以洩心頭之恨!’難道這些,皇后您就不追究了?”

  “如今蘭妃死了,三皇子也死了,你要本宮去向哪個追究?”皇后道。

  “蘭妃的死難道不蹊蹺嗎?這封信的真假難到不用追究嗎?一頁黃紙,皇后您就這麼武斷地相信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懿貴妃一連串地發問,企圖打壓皇后的氣勢。

  皇后卻絲毫不見氣餒,沉著道:“這些話,你留著對宗人府說去吧!來人,送懿貴妃去冷宮!”話音剛落,便有內禁衛的士兵過來,似乎早就等在了門外。

  “你們誰敢動?”懿貴妃掙扎道,“我是皇帝親封的懿貴妃,你們也配碰我?皇后!你不怕皇上回來尋你瀆職之罪嗎?”

  皇后大聲道:“如果你時時都念著皇上對你的情分,也不至於如此!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帶走?”

  懿貴妃盛氣凌人的姿態,弄得那些士兵不敢靠前,雙方僵持不下。眾宮嬪方才被信中所述內容搞得一頭霧水,誰也不敢相信一向溫純淑惠的懿貴妃竟然會是幕後的黑手,操縱著這麼多的陰謀!如今見她與皇后怒目相對,言辭逼人,也都信了幾分,紛紛往皇后身邊靠攏,勢要撇清與她的聯繫,又裝出護駕的姿態,讓人啼笑皆非。唯獨皇貴妃、瑾貴妃、德妃、敬妃、恬貴嬪、良嬪六人正襟危坐,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皇后大聲喝斥那些士兵,“如今沒有什麼懿貴妃了,你們眼前的只是一個禍亂後宮的犯婦!難道你們要本宮治你們一個瀆職之罪?”眾士兵一擁而上,用紅綢綁縛了懿貴妃,掙扎間,翠環叮噹撒落一地,直到她被綁出去,窘迫狼狽的樣子,讓人不堪入目。

  坤寧宮復又安靜下來,眾人歸坐默默無語!

  “哇……哇……”清脆琳琅地哭聲從後殿傳出,打破了此時的寂靜,“孩子!”茜宇情不自禁地喚出口,是的,是她的孩子。皇后為了孩子的安危,從出生那日起,便抱到了坤寧宮餵養,如果不是今日蘭妃自縊而亡,皇后召集眾人,這清脆的哭聲,自己恐怕好要等候許久才能聽得到。

  “恬嬪!”皇后收斂了方才的怒氣,溫和地看著茜宇。

  茜宇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站了起來,於是尷尬一笑,欠身道:“臣妾失儀了!”

  “進去吧!去看看你的孩子!”皇后的聲音又再變得溫柔起來。

  “是!”進宮以來,茜宇從沒有這麼爽快地回答過“是”,不等皇后再說什麼,已三步並作兩步,在品悅地帶領下匆匆進去了,留下一群撇嘴不屑的宮嬪在正殿裡繼續等待皇后的吩咐。

  皇后並不計較這些,只是收起了溫柔,正色道:“今日一事,實屬意外,就連本宮都不敢親信方才的那一幕。但是所謂‘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蘭妃不會蠢笨到用生命來誣陷他人,況且蘭妃和懿貴妃來往密切,感情熱絡也是眾人皆知的。”

  “娘娘英明!”如今還有誰敢說個“不”字,紛紛應諾。

  “皇上離宮不過幾月而已,宮中卻大大小小諸多事宜,最痛心的莫過於三皇子的夭折,本宮心力交瘁。”皇后說著,眼圈微紅,“待皇上歸朝,本宮失職之處自當親自向皇上請罪,你們……”

  “臣妾萬死……”眾人起身下跪。

  “都起來吧!”皇后歎道,“直到皇上歸朝這段期間,本宮希望你們都要安守本分,莫不要在生出什麼事端了。”

  “是!”眾人應諾。

  “皇貴妃!”皇后道,“今日起,後宮諸事由你和監國夫人統管!”

  “是!”皇貴妃應諾,臉上竟有一種釋然,懿貴妃的倒台不知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

  “你去壽寧宮向太后稟明一切,並告知監國夫人!”皇后的語氣讓人不安,果然如眾人所料,皇后娓娓道,“明日起,本宮自罰於崇德殿抄寫經文,以向歷代祖先懺悔……”

  不等皇后把話說完,眾人已經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娘娘三思……”

  皇后擺了擺手,道:“都退下去吧!”說著撇下眾人,徑直往內殿去。

  眾人癱坐下來,互相對視,唏噓不已。

  皇后靜靜地來到寢宮門外,並不進去,只是看著裡面的茜宇手舞足蹈地逗著孩子。

  “小寶貝兒!”茜宇的眼裡再沒有別人,這個嬌小的生命佔據了她的一切。

  “你瞧這小鼻子,還有這眼睛!”茜宇似乎怎麼也看不完,“品悅你看,是不是像我?”

  品悅淺淺地笑著,歡悅道:“奴婢看小皇子更像皇上呢!”

  “是嗎?我覺得像我啊!”茜宇嘟囔道,“他怎麼這麼小,怎麼只有這麼點兒大?臻雲和若安出生時都比他大,會不會養不活?”

  “怎麼會呢?”皇后突然開口,隨即笑著走進來。

  “娘娘!”兩人皆福身施禮。

  皇后將茜宇從搖籃便拉到桌前坐下,笑道:“還在月子裡,站著傷身體,看看就回去吧!等出了月子,就給你抱回去!”

  “是!”茜宇羞澀地笑了起來,突然想到剛才的鬧劇,又收了笑容,默默地坐著!

  皇后並沒有察覺,只是笑眼看著搖籃,道:“放心吧!只要活下來了,七星子就比一般的孩子來得更強壯些!”

  “是嗎?”茜宇將信將疑,低聲道,“他實在太小了!”

  “知足吧!有幾個不足月的孩子能活下來?”皇后笑道,“別再這裡磨唧了,快回去歇著,孩子放在本宮這裡,你且放一百個心吧!”

  “是!”茜宇不敢再多說什麼,欠了欠身體,在品悅的攙扶下慢慢離去,走不了三步便要回頭看孩子,皇后笑著打發她離開了。回過來獨自蹲在搖籃邊,細細地看著嬰兒,小嬰兒突然沖著自己淺淺一笑,雙手揮舞,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皇后落淚了!

  茜宇緩緩出來,卻不料徐婉儀在宮門口等著自己,她的神色極其漠然,臉色蒼白,緩緩地遞給茜宇一封信,“這是蘭妃娘娘曾經叫臣妾給您的,臣妾本不願意給你,只是沒想到她竟然……”

  茜宇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蘭妃昨日口口聲聲說的書信!於是收下,待要對徐氏說些什麼,她卻福了福身子,旋身離開了。茜宇無奈,便由緣亦扶著回到了馨祥宮!碩王妃和徐萌都焦急地等待著她回來,茜宇不願與她們說這些事情,便佯裝著愉悅,絮絮叨叨地對母親和兄嫂講述孩子有多可愛,二人這才放下心來。

  夜深人靜,碩王妃帶著徐萌回到了壽寧宮,茜宇一人躺在寢宮裡,默默地展開那封書信。

  “恬嬪!今日你沒有進宮來,但我卻有著很多話想對你說!所以托徐婉儀給你這封信,望你不要見怪……你知道嗎?從進宮起,我就嫉妒你,親王的女兒和郡王的女兒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就因為你是嫡出而我是庶出,我們一切的遭遇便有了天壤之別……”

  “皇宮太險惡了,我本以為自己花一般的容貌,柳條一般的身姿可以征服皇帝,立足後宮,但是我錯了……”

  “……無論如何,我會好好的活下去,即便是為了我的母親,希望你好!”

  “你說的對,即便我到了如斯地步,我依舊想活下去……” 茜宇合上了信,蘭妃昨晚的話語湧上心頭,口中喃喃道,“蘭妃並不想死!難道是皇后……”

  冷宮裡,懿貴妃坐在一張破舊的太師椅上,神情與身體一皆僵凝,仿佛比這座淒冷的殿閣還要冷!突然傳來的桌椅碰撞聲,驚醒了她,她大聲道:“誰?”話音剛落,角落裡走出一個落魄的女人,頭髮鬆散,破舊骯髒的衣衫裹著修長的身體,“您是……懿貴妃?”

  懿貴妃看了看,不屑道,“是你?”她幾乎忘記了這座冷宮裡還住了一個李佳媛。

  李佳媛細細打量了衣衫不整、髮髻散亂的懿貴妃,方才的膽怯一掃而空!譏笑道:“你怎麼也來這裡了?”一轉眼的功夫,敬語便不再從她的口裡講出,邊說邊走到了懿貴妃的面前,滿臉嘲諷的神態。

  “啪!”地一聲,李佳媛揚手給了懿貴妃一個耳光,大聲吼道:“你這個賤人,把我害到這個地步?”

  懿貴妃並沒有被怔住,隨即揚手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站起身來狠狠地踢打李佳媛的身體,嘴裡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你是什麼東西?”說著腳上力道越來越恨,待她停下來時,李佳媛已昏厥過去!

  “吱嘎……”一聲,宮門被打開,懿貴妃抬頭望去,看到的竟然是茜宇!

  “娘娘這是何必?”茜宇緩緩走過來,看了看昏厥過去的李佳媛,可惜地搖了搖頭!

  “你來看本宮的笑話?”懿貴妃盎然看著茜宇。

  “臣妾不敢!”茜宇找了一張木椅坐下,閑閑道:“臣妾只是來看看娘娘好不好!”

  “皇后不是說了嗎?沒有什麼懿貴妃了?你何必口口聲聲‘娘娘’這樣叫本宮?”懿貴妃冷笑道。

  “娘娘依舊以‘本宮’自稱,臣妾怎敢不敬重您?”茜宇微笑著看著懿貴妃,然這種微笑對懿貴妃而言,無疑是一種挑釁。

  “呵……”她冷冷笑起來,顫顫走到茜宇面前,“你到底來做什麼?”

  “做什麼?臣妾來只是想告訴娘娘一件事情!”茜宇攏了攏衣服,這冷宮著實陰冷些。

  “什麼事?”懿貴妃將信將疑地看著茜宇。

  茜宇淡淡一笑,“今日娘娘嘗過了被人誣陷的滋味,不知感覺如何?”

  懿貴妃愣了愣,隨即轉過去,踢了一腳地上躺著的李佳媛,確定她的確暈過去了,冷冷道:“當初你不是也在蘭妃面前陷害本宮害死了她的兒子?”她隨即冷笑起來,“但你猜的不錯,那孩子的確是本宮弄死的,她算什麼,不知好歹的賤人,也配有兒子?”

  茜宇的身體微微一顫,心中歎息:原來真的是你害死了蘭妃的孩子,可是你知不知道,正是為了報復你,她才給我製造了這個機會!隨即鎮定道,“呵呵!難道這稱得上是陷害嗎?臣妾說的是今日之事!”

  懿貴妃恨恨道:“你們一丘之貉,張文琴要陷害本宮,你豈有不知道的道理?”

  “娘娘誤會了!”茜宇淺淺道:“臣妾是從‘無沸散’一事才曉得娘娘是被誣陷的。“

  “什麼?”懿貴妃突然轉過來怒道,“說明白些!”

  “不過只‘無沸散’這一件罷了!”茜宇搓了搓手,並不理會她的憤怒,只是道:“其餘真假與否您和臣妾心知肚明?”

  懿貴妃蹙眉道:“難道不是皇后告訴你的!”

  “恐怕貴妃娘娘也不能武斷地說今日一事是皇后娘娘陷您於不義吧!”茜宇微笑道,“臣妾只是聽到品悅所讀的信中提到您用無沸散毒害敬妃一事,才曉得這封信是被人捏造的。”

  “呵……你何必替她掩飾?”懿貴妃狠狠然,轉而又道,“難道你知道是誰做的?”

  “恐怕娘娘也知道啊?即便您不知道,如今再曉得,又有什麼意思?”茜宇道。

  懿貴妃不再多語,這個年輕得讓人嫉妒的女人,還有著讓人嫉妒的智慧。

  “娘娘!您覺得您還有翻身的機會嗎?”茜宇單刀直入的問題,讓懿貴妃啞然。

  半晌,她狠狠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你和皇后不都希望本宮死嗎?”

  茜宇聽她依舊以“本宮”自稱,知道她不會死心,淡淡笑道:“娘娘可能弄錯了一件事情!”

  “什麼?”懿貴妃厭惡地問道。

  “臣妾不姓張!”

  懿貴妃思量了片刻,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仿佛有了希望,開口道:“你想知道什麼?”

  茜宇道:“臣妾好奇於那日您在馨祥宮說的那句話!”

  “什麼話?”

  茜宇悠悠道:“你不是說‘她和那個老太婆的命還在我的手裡!’”

  “你想知道這個……”懿貴妃怪異地笑起來……

  半個時辰後,茜宇緩緩走到門口,有意看了看昏厥的李佳媛,回頭對懿貴妃道:“這裡陰冷,臣妾會派人送些精碳來!”說著,便輕輕打開宮門,躡足而去。

  懿貴妃坐在木椅上,卻已淚如泉湧,完全沒有了往常的戾氣,也許當人回憶往事時,都會顯得異常的脆弱。

  茜宇悄悄回到馨祥宮,打發了秋心,便胡亂睡下,只是心中思緒萬千,輾轉難眠。第二日早起,許是受了寒,便覺得鼻塞聲重,頭暈目眩,茜宇自然不敢說明昨日自己去了冷宮,眾人焦急萬分,月子中生了病,這還了得?皇后派了幾個太醫過來診治,把服侍得奴才個個訓了一頓,直到茜宇退了燒,馨祥宮才安靜下來。

  茜宇靜靜地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斷重複著懿貴妃的話,眼神漸漸冰冷!

  懿貴妃的身份十分高貴,皇后雖然統理後宮,卻不能隨便處置她,只有宗人府可以受皇命立案調查,再或者皇帝的一道聖旨賜死,不然想要她死或者永遠禁閉於冷宮,都不那麼容易。

  但是正如茜宇所料,懿貴妃的不經意,卻讓自己離死亡更近了一步。那個關在冷宮裡數月,曾經奄奄一息,如今卻越活越精神的李佳媛,在茜宇離開的當晚暴斃。死因是肋骨骨折,刺傷內臟,不治而亡!毫無疑問,懿貴妃難辭其咎。李佳媛雖然是冷宮裡被罷黜的低賤宮嬪,但畢竟是條人命,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個貴妃!這樣一來,皇后不用等皇帝回來,就可以馬上將懿貴妃遞交宗人府。

  幾日的功夫,一個從一品的貴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從皇宮中消失,被綁送到了陰暗、淒冷,到處充滿著刺鼻的黴味的宗人府大牢之中!宮中眾人唏噓不已,因而個個安分守己,以求自保,懿貴妃的遭遇,再一次提醒了眾人皇后不可撼動的威嚴。

  懿貴妃被送到宗人府後幾日,聖旨到達皇宮,御駕將於十一月二十七日回到皇宮,皇后便開始打點一切,準備接駕!

  懿貴妃的父親因受到女兒的牽連,被禮親王胡亂找了個理由罷免了官職,同時因在秦府內搜到諸多大內物品,懿貴妃又多了一項私運宮內財物之罪。其實這事若落在別人身上,一句娘娘賞的便無事,禮親王授意宗人府這麼做自然是不想給再給秦氏任何翻身的機會。對此,大臣們都閉口不談,誰也不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得罪張逸泰和他身後的皇太后。天時地利人和,在茜宇眼裡皇后的這一仗,實在打得太順利。

  很快茜宇的身體康復,順利出了月子。這一日成駿來到馨祥宮,如今他的處境極其慘澹,父親入獄,親妹妹遭貶,若不是因他是赫臻的寵臣,禮親王也決不會放過他,可譏誚與嘲弄依舊幾乎將他淹沒。

  “本宮以為陳大哥不會再來了!”不知為何,茜宇更加習慣如舊年相遇那般稱呼他,卻不能再用“我”來自稱。

  “娘娘並沒有錯!”成駿神色黯然,輕聲道。

  “三皇子好嗎?”茜宇找不到話題,想到三皇子,便信口說來。

  “微臣的意思……”成駿依舊黯然,只是抬起了頭,看著茜宇,低聲道,“微臣今日來找娘娘,也是為了這件事情!”

  茜宇道:“有什麼本宮可以相幫的,本宮一定盡力而為。”

  “娘娘的心意,微臣怎會不知道?”成駿道,“微臣的父親和懿……,”他頓了頓,道,“和妹妹不知會得到怎樣的懲罰,但是三皇子既然在眾人心中已經夭折了,微臣希望他以後可以過平常人的生活!更何況……”

  “更何況實在找不到理由讓三皇子又活過來!”茜宇明白了成駿的心意,他希望自己的外甥可以像一個普通孩子那樣長大,但轉而道,“恐怕他早已在心中認定自己是一個皇子,是天子的龍裔了!”

  “娘娘也應該不記得四歲時的事情了吧!”成駿道,“時間和環境可以改變一切,就如同……”成駿看著茜宇,眼神中不盡的愛意。

  茜宇的臉色緋紅,垂首道:“過去的,大哥還是不要記在心裡,一切都是錯,只求您日後過得好一些,皇上如此器重您……”

  “難道娘娘認為,微臣還能在宮中行走,在皇上面前立足嗎?即便眾人都無異議,微臣自己也汗顏!”茜宇從成駿的臉上讀到了灑脫和釋然,反倒叫自己不安起來!

  送走了成駿,茜宇靜靜地坐了許久,片刻後緣亦進來奉茶,茜宇頷首道:“明日把小皇子接回來吧!”

  “皇后娘娘沒有發話,不知道妥不妥當!”緣亦道。

  “娘娘說過,我出了月子,就讓我把孩子接回來的!”茜宇道,“自從那日見了,都小半個月了,叫我好想!”

  “是!宮裡人人都說小皇子可愛呢!皇上就要回來了,一定喜歡不已。”緣亦說著,笑容滿面!

  茜宇的臉上浮現出驕傲,一種只有母親才會有的神情。

  兩人說笑間,品悅不經通報,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茜宇面前,失聲道:“娘娘!小皇子驚風!病得厲害,皇后娘娘請您快去!”

  茜宇的臉上,霎時間沒有了笑容,沒有了紅潤,慘白如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3 11:55 P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25 PM 編輯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三十九章 玉宇瓊樓

  當茜宇如風般衝到坤寧宮時,太醫已在弱小的嬰兒身上插滿了銀針,看著自己的孩子受到這般折磨,茜宇淚如雨下,守護在搖籃邊,一步都不願離去。

  皇后並不多話,她只是靜靜地看著茜宇,等待著孩子能夠康復。小皇子驚風很快傳遍了整個皇宮,眾人還沒有從蘭妃、懿貴妃的事件中清醒過來,又迎面碰上了這樣一件讓人揪心的事情!宮中厭惡茜宇的人本不多,加上茜宇善待琪淑容、錢虢容等立下了良好的口碑,很快崇德殿裡便出現了瑾貴妃、德妃、如妃、敬妃、良嬪、琪淑容、錢虢容等等一干人,虔心誠意地為小皇子祁福。

  眾人忙亂至傍晚,小皇子的高燒微微有退下去的跡象,太醫們略略鬆了口氣,但誰也不敢懈怠,時時刻刻觀察著嬰兒的變化!

  茜宇見孩子的臉色有了略略的緩和,便走至皇后面前,福身道,“娘娘!臣妾想把孩子接回去!”

  “小皇子的病尚未穩定,恬嬪你這樣做只會……”皇后的臉色有些尷尬。

  茜宇卻接過她的話,道:“不礙事的,臣妾會照顧好他的。”

  皇后看著滿臉淚容的茜宇,又看著氣息微弱地小皇子,心下不忍,淡淡道:“去吧!把孩子帶去吧!”

  眾人不理解皇后為何會答應恬嬪的請求,但皇后都點頭了,誰也不敢再說什麼,真悠兒見茜宇我見尤憐的神態,心下難過不已,想著要幫點什麼。

  於是對一班奴才說道:“去把我的軟轎抬過來,把暖爐放在轎子裡,再把小皇子連著搖籃一起送到轎子裡,跟個太醫坐在轎子裡。”真悠兒話音未落,眾人都投來贊許的目光,十一月的京城早已被冰雪覆蓋,這般寒冷,豈是一個病重的小嬰兒所能承受的?茜宇微笑著向悠兒表示感謝,卻是淚眼迷離!

  一行人匆匆回到馨祥宮,閒雜人等都退了出去,唯獨太醫和醫女留了下來,皇后並沒有跟來,而是同真悠兒一到往壽寧宮安撫太后。茜宇滴水未近,一刻也不願意離開孩子,殿外寒風瑟瑟,都不及她心中落下的淚來的冷!

  碩王妃在宮外得知消息,趕著夜色進宮,茜宇看到母親,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痛苦,撲在母親的懷裡失聲痛哭!碩王妃分明記得夭折的長女憶容也是死於驚風,心中的恐慌又豈能讓女兒察覺,但眼瞧著外孫臉色越來越白,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茜宇宣洩了心中的傷感,漸漸鎮定下來,她忽然覺得,兒子雖然不會講話,但是此刻一定是需要自己這個母親的。如若自己傷心欲絕,奄奄不振,孩子又哪裡來的力量!於是收了淚容,坐在搖籃邊上,用手握著兒子小小手掌,輕聲地呼喚著。

  天色微微亮起,茜宇朦朧地靠在搖籃上,突然感覺到一絲小小的觸動,微微睜開眼睛,卻看到兒子睜著烏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自己,小手微微地搖晃著,茜宇一陣激動,對碩王妃喚道:“娘!娘!”!

  碩王妃也裹著衣服在椅子上熬了一宿,聽見女兒的呼喚,立刻過來,見外孫醒了過來,頓時喜淚縱橫,一迭聲地叫太醫進來,母女二人相擁而喜!

  馨祥宮雲開霧散,茜宇這才知道那日宮中的諸多宮嬪都前往崇德殿為自己的幼兒祁福,心下感激,於是讓娘和緣亦備了禮物一一送去表示感謝!

  幾日後,赫臻歸朝,皇后並沒有讓茜宇同往接駕而是讓她留在宮裡照顧兒子!然就如皇后所料,赫臻受了眾人的拜禮之後,連行裝都沒有換,就衝向了馨祥宮。

  赫臻不讓任何人跟著,獨自走了進來,才至寢宮儀門邊看到了茜宇熟悉而美麗的背影。

  茜宇嬌柔地聲音傳入赫臻的耳裡,“小寶貝!今日父皇回來了!你終於可以看到他了,你和娘一樣,很想他對不對?”“你什麼時候能叫娘啊?小寶貝,你什麼時候說話呀?”

  “宇兒……”赫臻情不自禁地叫起來,茜宇的背影卻因此怔住了,愣在那裡一動不動。

  赫臻緩緩走上去,從背後將茜宇抱住,臂腕間感受到了茜宇略顯豐滿的身體,那熟悉細膩的香氣依舊繚繞在茜宇的周身,仿佛一股暖流瞬間湧入赫臻的心中,然而頃刻後落在手背上的一滴淚水,將赫臻拉回了現實。

  “怎麼了?”赫臻將茜宇轉過來,細細地看著那張精緻美麗的臉龐,數月不見,這美麗的容顏竟更勝從前!

  “沒什麼!”茜宇把頭埋在赫臻的肩旁不敢去看他的臉,呢喃間淚水濕透了赫臻的衣衫!

  “傻丫頭!”赫臻親吻著茜宇的臉頰,唇間道:“你不想朕嗎?朕的宇兒!”

  “皇上!”茜宇感受著赫臻緊緊擁抱自己略微疼痛的滿足感,哽咽著,“想!時時刻刻都想!”

  “那你為什麼不看朕?”赫臻說著,將她的臉捧在眼前。

  茜宇再也無法逃脫,淚眼迷蒙地看著赫臻,緩緩伸手撫摸赫臻略顯黝黑瘦削的臉頰,哽咽道:“皇上,您瘦了!但您終究回來了!”

  赫臻點了點頭,將嘴唇熱烈地貼在了茜宇豐滿的紅唇上,茜宇緊緊地擁住了他,她不願放開,他不願意赫臻再離開自己。

  “哇……”小嬰兒突然啼哭起來,驚醒了兩人。

  茜宇抽身回來,用絲帕輕輕擦拭著淚水,羞澀地笑起來,“皇上,小皇子急了。”

  赫臻幸福地笑起來,嗔道:“這個小搗蛋鬼!”說著俯身看著兒子,眼神中滿是欣喜,“宇兒,我們到底有了孩子了!”

  茜宇也俯下身來,溺愛地看著兒子,雖然臉上還留有淚痕,卻淺淺地笑道:“是啊!皇上,我們有兒子了!”

  赫臻伸手要去抱,被茜宇攔住,“小皇子病才好,等健壯些了父皇再抱!”

  赫臻笑嗔道:“這小子,朕的兒子要健壯才是!”又對茜宇疼惜道,“辛苦你了!”復又將茜宇摟入懷中。

  “皇上……”茜宇扶著赫臻坐下,自己緩緩地跪在他膝下,柔情而深情地望著他,“懿貴妃的事情,皇上知道了吧!”

  赫臻“嗯!”了一聲,將茜宇攙扶起來坐到身邊,問道:“沒想到生出這麼多事端來!”

  茜宇垂首擺弄著衣衫,並不接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蘭妃怎麼會真的懷孕?實在太可惜了,朕又失去一個孩子,何況她這樣一個美人!”赫臻說著,突然苦笑著問茜宇道,“會呷醋嗎?”

  茜宇抬頭看著搖籃中的兒子,微笑著搖了搖頭。

  赫臻道,“不曾想,還沒等你出手,秦氏竟然被蘭妃的一封信結束了她的輝煌,她們兩個一丘之貉,終究以互殘而收場。”

  茜宇紅著臉,淡淡道:“臣妾辜負了皇上。”

  “本來,叫你做這麼多的事情,也著實為難你了!好在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些橫生的枝節,倒是讓朕和宇兒都省了不少的心。更何況若不是你讓蘭妃勿以為懿貴妃害死她腹中的胎兒,恐怕也不會有之後的事情。”赫臻突然奇道,“你怎麼想到這個辦法的?”

  茜宇不敢說出蕰蘊曾經這樣對自己,便只說是急中生智便推搪了過去,“可是皇上!”茜宇悠悠地問道,“您為什麼要除掉懿貴妃。”

  赫臻沉思了良久,頷首看著茜宇,道:“朕不希望後宮之中有這樣一個野心家作祟!”

  一個與你相守多年的女人,一個為你生兒養子的女人,為什麼如今在你的眼裡一文不值?你沒有絲毫的憐憫,沒有絲毫的惋惜,她在你的眼裡,不過是一個不容許存在野心家!

  “皇上派秦大人回宮協助臣妾!您這麼有把握,秦大人一定不會倒戈?”陳大哥在皇帝心中究竟有幾斤幾量,讓她十分的好奇。

  “什麼‘倒戈’?”赫臻笑道,“說得這樣誇張?成駿是朕一等一的忠臣,朕信任他,就如同信任你和你的父兄一般。對於他父親和親妹的劣行,他早已深惡痛絕。”

  茜宇自然明白陳大哥的為人,腦海中浮起那日成駿對自己的請求,便對赫臻道,“三皇子他……”

  赫臻的心仿佛被揪住,沉鬱道:“麟兒落水時,你在身邊?”

  茜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繼續道:“那日臣妾與秦大人在御花園談事,卻不料……”茜宇眼圈微紅,不忍再說下去。

  “你沒有看到是誰推麟兒落水的?”赫臻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眸中充滿著疑問。

  要不要告訴你,你的兒子還活著?如果告訴你,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再那麼純潔無瑕?如果告訴你,會不會掀起更大的波瀾?如果告訴你,你會讓陳大哥帶著臻麟去過平凡的生活嗎?頃刻間,茜宇的思緒飛轉,矛盾充斥著自己,一時無措。

  “成駿也沒有看到嗎?”赫臻又問道,自言自語道,“信中絲毫不提到這件事情,還是通過皇后的信函才知道的。”

  “撲通”一聲,茜宇跪了下來,叩首於地,淒然道:“臣妾對不起皇上!”

  赫臻驚異地看著她,啞然道:“怎麼?難道是你推下去的?”隨即用力搖了搖頭,“不對!蘭妃遺書說是她推麟兒落水的,宇兒,究竟怎麼了?”

  “三皇子還活著!”茜宇悄然說出這句話,卻不敢抬頭,她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將是赫臻怎樣的眼神。

  “你說……麟兒還活著?”作為一個帝王,赫臻同樣也是一個父親,聽說兒子還活著,他堅執難以相信,一把扶起茜宇,重複問道:“你說麟兒還活著?”

  茜宇略帶驚恐地看著赫臻,在他的眼裡卻絲毫讀不到斥責,於是哽咽道:“是!三皇子好好的,沒有死!”

  “太好了!”赫臻大叫一聲,或許他可以接受妃嬪小月喪子,卻無法忍受活生生地孩子從眼前消失,想當初若珣公主中‘無沸散’之毒,他生生地陪伴了一夜的是女兒,而不是同樣昏迷不醒地璋瑢。茜宇清晰地看見,赫臻臉上釋然的神情,叫自己好生感動。

  “皇上!”茜宇柔聲喚道,“臣妾……”

  赫臻扶著茜宇坐下,攬在懷裡,嘴裡道,“怕朕怪罪你?”茜宇點了點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他又道,“你保住了朕的孩子,朕憑什麼怪你?”茜宇依舊不語,只是靜靜地,如小鳥依人般倚靠著赫臻。

  赫臻看著搖籃中弱小卻頑強地生命,問道:“麟兒現在何處?”

  茜宇垂首不語,片刻後緩緩道:“所有人都以為三皇子已夭折了!”赫臻若有所思地看著茜宇,仿佛猜到了什麼。

  “三皇子的梓宮如今安在了景陽宮偏殿,七七期滿便要遷入皇陵,如果此刻三皇子再出現,皇上要如何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蘭妃的畏罪自殺又變成了什麼?那麼懿貴妃的累累罪狀又以什麼為據?”茜宇鎮定自若地看著皇帝,她試圖為成駿的請求努力。

  “你的意思是,就讓麟兒從此離開朕,到民間去過平凡的生活?”

  “嗯!”茜宇應道,“朝廷,皇宮最好從此都在三皇子的生命中消失,難道皇上忍心皇子將來有一天知道自己的母親曾經的累累罪惡,而永遠生活在痛苦之中嗎?”

  “是啊!”赫臻歎了口氣,靜靜道,“朕只想將秦氏驅逐出宮,不管他母親做過什麼,臻麟是無辜的,朕又豈會拋棄自己的兒子。本打算讓容琴來撫養臻麟,沒有兒子是她一生的遺憾。”隨即又道,“但宇兒你的話也提醒了朕,只要麟兒生長在帝王家,終究有一天要面對生母的罪惡,朕不希望她母親的罪惡困擾他的一生。”

  “皇上英明!”茜宇欠身道,“皇上如果實在想見見三皇子,臣妾將來倒是可以為皇上安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宇兒你還能把麟兒藏到天上去不成,難道朕要見兒子還得你這小東西批准!“赫臻嗔道,愁容從他的臉上淡去,對他而言,兒子依舊安好,自己便再無煩惱了。

  茜宇見赫臻並非有意責怪,於是嘟著嘴笑道:“如今臣妾是真正做母親的人了,皇上如果還是在兒子面前‘小東西’、‘小妮子’地叫臣妾,臣妾定是不依的。”

  “好啊!”赫臻笑道,“等你再為朕生個小公主,朕就一定不這麼叫你!”

  茜宇滿臉緋紅,但隨即收了笑容,問道:“皇上打算如何處決懿貴妃?”

  赫臻的臉色略略暗沉:“宗人府自會有公斷,又何必朕來操心?”

  茜宇看出赫臻不願提及此事,便轉了話題笑道:“不提這個了,皇上想給小皇子取個什麼樣的名字?”說著走過去,幸福地看著搖籃中兒子嬌小的身體,道,“小寶貝!你想要父皇給咱們起什麼名兒啊?若安姐姐可是一出生就有了名字的呢!”

  赫臻的心情又見好,走過來摟著茜宇,看著搖籃中的兒子,笑嗔道:“壞丫頭,在兒子面前數落朕的不是!這個醋你也呷!”

  “臣妾哪裡敢?”茜宇笑道,美眸中露出幸福,對赫臻道,“皇上,給小皇子起個好名字吧!”

  赫臻看著茜宇,微微笑道,“臻昕可好?”

  “真心?”茜宇不解其意,疑惑地看著他。

  赫臻道:“朕的兒子,要像黎明般擁有旺盛的生命力!”

  “昕!”茜宇在心中寫出這個字,於是知道赫臻明白自己擔心兒子的身體,不禁欣喜地笑起來。

  赫臻道:“等宇兒再為朕生下龍子,就叫他臻毅。”

  茜宇聽了,早已臉色緋紅。

  “他們就是朕對宇兒的‘真心真意’!”赫臻微笑著看著茜宇,愛溺的眼神,讓茜宇深深沉醉!

  馨祥宮裡溫情暖暖,宮外的寒冷他們卻絲毫沒有察覺!皇帝歸朝,皇后前後張羅的一切,他都沒有放在眼裡,在聆政殿的匆匆會面後,赫臻便撂下所有人直奔馨祥宮,別人尚且不提,那錦霞宮的瑾貴妃、裕乾宮的敬妃,都是赫臻心上的人物,赫臻這般厚此薄彼的舉動是否會傷人心,他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除了她們,高貴如皇后、皇貴妃,低賤如充人、充媛無不翹首企盼著赫臻能夠駕臨,但是多少辛酸淚,多少無情恨,又怎會讓赫臻捨茜宇而去。整個皇宮,只有晚膳時李澤容和錢虢容有幸見了皇帝一面,錢虢容因有孕更是受到皇帝青睞誇讚,叫她好不高興!或許比起那些舉足輕重高品位的妃嬪,這兩個小小的充容似乎來得更為幸運,然而她們也知道,這一切都拜茜宇所賜!

  翌日清晨,前來參加早朝的大臣們才議論著皇帝預備何時恢復朝政,卻不料赫臻早已穩穩地坐在了聆政殿上,眾臣工一番彙報後,赫臻對這數月來臻杰監國的政績十分滿意,群臣也對臻杰眾口一詞的誇在,讓他龍顏大悅,只是臨近朝會結束之時,宗人府和大理寺的聯合奏章讓他感到不悅。

  “……二害祥嬪溺水身亡,三害恬嬪腹中龍嗣,四害……”宗人府監司喋喋不休地宣讀著懿貴妃的罪狀,讓赫臻十分頭疼,揚手道:

  “禮親王,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著手去辦!”說著不等禮親王領旨,便向滕廣示意。

  滕廣高聲道:“有本奏來,無本退朝!”眾臣山呼萬歲,匍匐於地,赫臻起身離去。

  眾臣退出聆政殿,紛紛嘖嘴議論:“看來皇上這次似乎對懿貴妃一族不留任何情分了!”

  “沒想到後宮這麼多事情竟然都是這個女人一手操縱的,所謂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也就是這般了。”

  見到禮親王滿臉紅光地從面前走過,幾個大臣連忙上前哈腰道:“皇上方回朝便對侯爺如此器重,實在讓卑職望塵莫及。”

  “不知道侯爺打算如何處理懿貴妃一案?”

  那老頭摸了摸雪白而綿長的鬍鬚,呵呵笑道:“如今還有懿貴妃嗎?柯大人言辭間可莫犯了忌諱!”說著揚長而去,不可一世。

  傅嘉攜三子退出聆政殿,這幾人才在禮親王這裡吃了閉門羹,見狀便又迎了上去,原來昨晚赫臻夜宿馨祥宮一事早已從後宮傳出,加上傅氏父子此次出征屢建奇功,這會兒不加緊溜鬚拍馬更待何時?

  “王爺吉祥!”

  “恬貴嬪如今聖眷隆重,又為皇室延續香火,可喜可賀!”

  “皇上親自在朝堂上宣佈小皇子的名字,這可是我朝第一次,可見皇上對五皇子的重視!王爺您這個外祖也是臉上有光阿!”

  赫臻與億祖等厭惡而無奈地聽著這些人的諂媚,客套一番便加快腿下的腳步,匆匆而去!

  茜宇從壽寧宮請安回來後,便一直陪伴著兒子,擔心中不免想起今日請安時眾人對自己不屑的眼神。

  赫臻不在時,她們或許會因為我的善良而善待與我,她們為我的兒子祁福,此恩此德我茜宇不會忘懷。可是人往往這樣,避開了利益,你我可以和平相處、禮尚往來、其樂融融,可是一但把利益擺在眼前,什麼恩情、什麼道義都不復存在。民心尚且如此,這爾虞我詐的後宮豈不來得更為激烈?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難道爹爹當初為我打造玉宇亭,是因早就知道他女兒將來的處境不成?

  “昕兒!你要快些長大,等長得健健壯壯的,就可以保護娘了,娘就不會讓人欺負了!”茜宇將那份淒涼藏到了心底,她決不願意讓兒子感受到她心底的苦楚。

  “誰要欺負你?”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茜宇不免嚇了一跳,轉身看去,卻是璋瑢正一邊脫下猩猩絨氈,一邊往裡頭走。

  “姐姐來了!”茜宇尷尬地笑了笑,過來給璋瑢讓座,因見她已換了方才給太后請安時的服飾,便笑道,“姐姐怎麼換了衣服?這色兒真好看,襯得面若桃花!”

  “你哄哄昕兒就算了,這騙小孩兒的話拿來糊弄我?”璋瑢笑著並不急於坐下,只是走到搖籃邊上,逗著小嬰兒道,“小寶貝!母妃來了,認不認得?”

  茜宇細細打量了璋瑢,新梳的蝶髻,髮鬢上星星點點地綴著應景的梅花兒,一支金簪插在髻後,隨意中露著幾分挑逗;淡淡地妝容將五官的美麗表現無餘;一身絳紅色錦衣,莊重而不張揚,卻足夠在雪地裡赫然醒目;緊窄的腰身,瘦削的肩膀,這樣一個美貌不可方物的人兒,倒讓茜宇憑地生出些自卑。自從產子之後,茜宇已較之前豐腴了許多,雖不知赫臻是否在意這些,但茜宇著實不喜歡自己的豐韻。

  “姐姐!”茜宇俯下身子把兒子抱起來,遞到璋瑢的懷裡笑道,“母妃許久不來看咱們了,昕兒想了不是?”

  璋瑢抱著嬰兒,笑道:“小寶貝,你什麼時候能夠講話呀?四哥哥可是會叫娘嘍!”

  “聽姐姐說第一次聽到雲兒叫她娘,激動地都落了眼淚,不曉得我的昕兒什麼時候能叫我!”茜宇笑著,眼神卻不離開璋瑢手中的嬰兒。

  “自然是先叫父皇的!”赫臻的聲音傳來,兩人不免一怔。

  茜宇笑著迎過去為赫臻解開雪衣,嘴上道:“皇上也不叫通報的,讓人手忙腳亂的。”

  “皇上!”璋瑢輕柔地喚了一聲,因為抱著嬰兒不便施禮,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局促。昨日接駕時匆匆見到的黝黑而瘦削的赫臻,已讓她恍如隔世,此刻相見若不是懷裡抱著嬰兒,恐怕會更加地不知所措。

  赫臻細細看了她一眼,笑著接過嬰兒,道:“妍兒不必多禮。”抱著孩子逗了一會兒,轉身對拿了手爐過來的茜宇道,“你叫妍兒抱得,昨日卻為何不許朕抱來著?”

  茜宇笑靨如花,嗔道:“皇上也呷醋來著?太醫今日才說叫昕兒略略動動。”

  赫臻正要說什麼,緣亦帶著奶娘進來請安道,“皇上吉祥,敬妃娘娘吉祥,小皇子該餵奶了!”赫臻便把孩子給了緣亦,茜宇過去囑咐了幾句,便要讓她們帶孩子到外廳餵奶。

  璋瑢見狀,笑道:“到底這裡暖和些,就在這裡餵吧!”

  “妍兒說的是,就在這裡餵吧!朕還是先走了,就是過來看看孩子,別倒叫昕兒著了涼,再添出病來!”赫臻搓了搓手,對茜宇道,“朕晚些再來!”說著向儀門走去,滕廣早就拿著雪衣候著了。

  茜宇不便挽留,欠身道:“皇上慢行!”又道,“總管費心了!”滕廣微笑著應諾。

  璋瑢挪動身體柔聲道:“臣妾送皇上!”說著趕了上去,腳步間微微向茜宇一笑,隨即同赫臻一起消失在寢宮。

  “主子,奴婢要為小皇子餵奶了!”緣亦和奶娘道。

  茜宇默然地望著璋瑢離去的背影,應道:“仔細些!別傷著孩子!”

  然而赫臻並沒有去裕乾宮,只是讓滕廣送了璋瑢回去,自己坐著轎輦去了墨寧宮,這讓慧婉儀和琪淑容都驚喜不已。

  “若安長的很像你?”赫臻抱著女兒,細細地看著。

  琪淑容滿面嬌羞,低聲道:“是!”慧婉儀靜靜地坐在一邊並不言語。

  赫臻抱著孩子玩了一會兒,也不留午膳,便匆匆就走了,琪淑容不免有些落寞。

  “娘娘!皇上往這裡來了!”錦霞宮裡,瑾貴妃正在繡一個‘月滿’荷包,隨意穿著一件蜜合色夾襖,髮髻鬆鬆拆開,散散地垂在肩頭,卻依舊不失嫵媚的面容!聽到佩雲通報,她愣愣地放下了手中的針線,一時無措。

  “怎麼不來迎朕?”赫臻由佩雲服侍著脫下了雪衣,笑顏看著床榻上盤腿坐著的美人兒!

  “臣妾……”瑾貴妃低下頭,低聲道,“我沒想到皇上會來!”

  “綺盈!”赫臻坐下來,把玩她腿上的繡了一半的荷包,低聲道,“怎麼朕就不會來了?”

  瑾貴妃眼眶微紅,轉過頭去吸了口氣,低聲道:“我不知道……”

  “怎麼了?”赫臻問道。

  “沒什麼!”瑾貴妃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張揚和跋扈,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她已蛻變成了溫淑之人。

  “好綺盈,你變了!”赫臻用手攏起她的散髮,當聽到她用“我”自稱,赫臻便知道綺盈的性情變了許多,心中不禁歡喜,於是疼惜道,“是朕疏忽你了!”

  “我沒有變,只是皇上出征的時日太久,對我生疏了……皇上,您瘦了!”瑾貴妃淡定地說著這些話!

  “是啊!幾個月不見,朕對你們都疏忽了!”赫臻歎了口氣,隨身躺了下來,看著瑾貴妃道,“朕昨夜在恬嬪處留宿,你難道不嫉妒嗎?”

  瑾貴妃淡淡一笑,道:“要說嫉妒,那都過去了。想想這麼多年來,我這錦霞宮熱熱鬧鬧,紅燈高掛,我何曾想過別人是否會難過?恬貴嬪溫婉柔美,性情友好,皇上多寵著些她也是應該的!”

  赫臻龍顏大悅,笑道:“難為你懂了!”隨即道,“朕餓了,讓佩雲她們做些吃的過來!”瑾貴妃嫣然一笑,自顧忙去了。

  赫臻躺在床上,腦海中閃現出茜宇的一顰一笑,臉上也浮現出笑容,突然想到璋瑢那精緻絕美的臉龐,妖嬈多姿的體態,不禁蹙眉閉目。

  馨祥宮裡,緣亦為茜宇手上端了一方手爐,“主子,小皇子睡熟了,您要不要先用些吃食?”

  茜宇靜靜地躺在貴妃榻上,手中的暖爐早已經涼了,輕聲道:“你們先去吃飯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緣亦不作聲,輕輕地換了茜宇手中的暖爐,靜靜地離開!

  “主子!皇上去了錦霞宮!”方才小瑛子的話,又出現在茜宇的耳旁,茜宇輕輕歎了口氣,閉上眼睛,默不作聲。

  裕乾宮的正殿裡,殿門敞開著,紛飛的白雪翩然進入殿內,帶來刺骨的寒冷,璋瑢怔怔地坐在上座,只是淡淡地對紫蓮說了句“你們下去吧!”便再沒有說過話,紫蓮等不敢多問,只是和穆察搬了幾鼎暖爐在殿裡,自己都怯怯地退了下去。

  璋瑢看著漫天的飛雪,眉頭緊鎖,她身上依舊穿著方才的裝束,髮髻一絲不亂地盤在頭頂,上頭的金簪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她一點一點撥弄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寒冷的冬天,貼肉帶著鐲子,起初會有些冰冷,但用身體捂熱了卻可以用來暖手。

  她心中暗暗道:論容貌,我和妹妹不相伯仲,論才智,我更勝她一籌。赫臻,究竟我和妹妹的差別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你可以匆匆歸來就與她共赴溫柔鄉,而我卻要獨守空房?這個皇宮,難道不應該是我陳璋瑢的天下嗎?

  錦霞宮裡,瑾貴妃依舊穿著那件蜜合色的夾襖,過來請赫臻用膳時,卻發現赫臻早已合著棉被昏昏睡去了。

  她輕輕地坐下來,靜靜地看著熟睡的皇帝,安心淡然地將身體躺下,微微倚靠在他身邊。

  半個時辰後,赫臻醒來,發現綺盈躺在身邊,也不叫她,只是看著,美目、翹鼻、紅唇,眼眸微微轉動,靈巧美麗。許是感覺到動靜了,她微微睜開眼睛,見赫臻看著自己,羞澀地笑了起來。

  “做夢了?”赫臻笑道。

“皇上怎麼知道的?”

  赫臻又躺下去,目光落在紫色的紗帳上,默默無語。

  “皇上怎麼了?”瑾貴妃問道。

  “朕做夢了!”赫臻歎了口氣,眉頭又蹙起。

  瑾貴妃很是疑惑,但還是服侍了赫臻起來,親手倒了一盞熱茶遞過去,悄聲道:“難道是不好的?”

  “也不是!”赫臻擺了擺手,起身活動了活動身體,道,“朕確實餓了,怎麼,還麼有吃的?”瑾貴妃知趣,便再不問下去,笑著扶了他去飯廳。

  此刻早已過了飯點,赫臻胡亂吃了些,便要走,瑾貴妃想留,卻不敢開口,只得服侍他更衣。

  “皇上這是要去哪裡?”瑾貴妃為赫臻穿上雪衣,細心梳理著流蘇,隨意問道。

  赫臻道:“上書房的下午課也應該開始了,朕去瞧瞧。”

  “大雪天的,皇上還去,不怕凍壞了身體?”瑾貴妃關心道,片刻的功夫早已為赫臻穿戴整齊。

  赫臻點了點瑾貴妃的俏鼻,笑道:“皇子們大雪天也不停了課業,朕難道不該去看看?”瑾貴妃笑了笑,和佩雲一同送了赫臻出去。

  漫天大雪,赫臻卻不坐轎輦,徒步走在雪地裡,積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地直響。一群奴才惶恐地跟在後面,他突然停了下來,環顧四周,這空曠龐大的皇宮,朕為什麼覺得這麼陌生?自古帝王稱孤道寡,朕縱然掌握天下,身邊又有多少人可相依的人呢?高出不勝寒啊……

  “啟稟娘娘,皇上往上書房去了!”坤寧宮裡,內監安泰正在向皇后稟報。

  “從哪裡去的?”皇后輕輕脫下纖纖玉指上精緻的護甲,閑淡地問道。

  “錦霞宮。”安泰答道。

  “那裡?”皇后拿起一個宇軲轆,輕輕推揉著手背,自言自語道,“倒把她給忘記了!”

  安泰道:“聽說皇上是徒步而去的,沒有坐轎輦。”

  皇后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對身邊的品悅等道:“更衣,隨本宮去一趟上書房,今日本宮要親自接二皇子回來。”

  “是!”眾人應諾。

  當皇后的鳳輦逶逶迤迤地停在上書房的門外,她緩緩下車時,卻看到門外除了皇帝的車輦外,還另外多了一頂宮嬪的暖轎。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四十章 臘八粥

  皇后微微皺眉,在品悅的攙扶下,緩緩進入書堂。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二皇子琅琅背誦完,笑盈盈地看著皇帝。

  然赫臻卻將目光停留在空著的三皇子的座椅上,沒有留意到臻海早已背誦完畢。

  皇后見此情景,提聲道:“二皇子的學問果然有長進!”

  眾人聞聲見皇后駕到,紛紛跪地請安:“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緩緩走到赫臻身邊,福身道,“皇上吉祥!”

  赫臻回過神來,道了聲“免”,皇后笑著應了,抬手示意眾人起身。赫臻問道:“你怎麼來了?”

  “臣妾見大雪紛揚,擔心皇子公主們下學後奴才們伺候不當,所以特地過來看看!”皇后嘴上說著,眼神掃視學堂地每一個角落,卻看不到那頂暖轎的主人。

  “皇后娘娘果然母儀天下!實乃我朝之福!”太傅陸離抱拳稱頌道。

  皇后淡淡一笑,置之不理。

  赫臻看著臻海道:“幾個月不見,學問的確長進不少,皇后你誇的不錯。”

  皇后歡顏道:“皇上謬讚了!”說著招手喚臻海過來,問道,“這篇文章什麼時候學的?懂了嗎?”

  臻海點了點頭,眉宇間尚未淡去孩子應有的稚氣和頑皮。

  “皇后娘娘吉祥!”皇后愣愣一回頭,敬妃正笑盈盈地帶著若珣公主從內廳走來,身後跟著紫蓮。

  “母后!”若珣鬆開璋瑢的手,奔到皇后的袍下,呢喃起來。

  皇后來不及理會璋瑢,笑著蹲下身子,捏著她的小臉蛋,寵溺道:“去哪裡了,怎麼不好好地在學堂裡坐著?”

  “珣兒!過來!”赫臻一攬手,抱了若珣到懷裡,嗔笑道,“不許再鬧了,你娘知道了,父皇也沒辦法了!”

  若珣笑嘻嘻地看著赫臻,認真地點了點頭!

  “皇后娘娘!方才四公主將墨汁灑在了身上,臣妾帶著公主去清洗,沒能接駕,請娘娘恕罪!”璋瑢說著,朝她福了福身子。

  皇后直起身子,微笑道:“哪裡這麼多規矩?”又道,“不知妹妹怎麼大雪天的也來學堂?”

  璋瑢的臉上微微露出尷尬,卻立刻用笑容掩飾:“臣妾見今日異常寒冷,擔心皇子公主們在學堂受凍,所以特地帶了些精碳暖爐來讓皇子、公主還有公子們暖手。”

  皇后溫和而銳利的目光掃視書桌,除了臻海、若嵐、若珣的書桌上有著暖爐,就連王公大臣子弟的書桌上也沒有拉下,於是笑道:“如若人人都像妹妹這般細心,本宮也好少操些心思!”又轉而對赫臻道,“皇上,有些事情……”

  赫臻笑著放下若珣,擺手道:“我們回去說吧!不要吵擾了孩子們讀書。”皇后無奈應諾了,不再言語。

  赫臻又叮囑了陸離幾句,便離開,皇后和璋瑢也尾隨而去。

  上書房外,赫臻的轎輦上已積了層層地厚雪,皇后對一班奴才喝道:“是誰管事,這是怎麼看的?”

  赫臻卻無意,看著滿天的飛雪,淡淡道:“朕疲倦了,皇后,就讓敬妃做你的車輦,朕就……”

  赫臻地話尚未說完,卻看到兩頂暖轎緩緩向這邊行來,皇后和璋瑢也是十分疑惑。

  暖轎停下來,轎簾掀起,瑾貴妃盈盈地從轎內走出,早已不是方才懶散地裝扮,梅花髻精緻典雅,一身橘色大氅耀眼亮麗,只見她走至赫臻面前,俯身行禮,儀態萬千,禮畢又對皇后施禮,璋瑢也依禮向她福了福身子。

  “你怎麼來了?”赫臻的語氣中盡是無奈。

  “皇上!”瑾貴妃笑靨如花,即便是刺骨的寒風,也沒能讓她美麗地臉頰被吹得蒼白如紙!她道,“臣妾方才在貴妃姐姐處玩耍,姐姐聽說皇上來了這裡,車輦又不擋風雪,所以特地要臣妾把姐姐的暖轎送過來給皇上您用!姐姐要照顧笙兒,不能前來向皇上請安,還請皇上恕罪。”

  皇后依言看去,那頂空著的轎子果然是皇貴妃的,不禁有些莫名!

  赫臻“呵呵!”一笑,道:“朕方才還想讓皇后帶敬妃回去,朕坐敬妃的暖轎走,沒想到你卻送了頂轎子過來!”

  皇后嘴角微揚,笑道:“這些事情奴才們都會打點,妹妹也真是的,還煩瑾妹妹你送來!”

  赫臻卻沒有理會她們要說些什麼,自顧走進了皇貴妃的暖轎,坐定後道:“這麼冷,你們還站著做什麼?都隨朕去涵心殿便是。”

  三人應了,各自坐上轎輦,跟著赫臻的暖轎而行。

  當四人脫下雪衣坐在涵心殿時,已近日落,赫臻悠悠地喝著安逸茶,自從茜宇為自己調配了這碗茶後,赫臻每當煩惱是都會讓滕廣依樣沖泡,只是從來沒有茜宇的味道。

  “皇后剛才要說什麼?”赫臻合上茶蓋,問道,卻不抬頭。

  “臣妾有很多事情要說,只是……”皇后已被敬妃的捷足先登、瑾貴妃的突然而至搞得有些迷糊,自己方才要說的話早就忘得一乾二淨,這才找些無聊的話語,試圖讓自己想起來。

  “皇后但說無妨!朕許久不在宮裡,又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是該和眾卿談談了。”赫臻的目光掃過了三人,又回到了茶碗上。

  皇后終於想起自己要說什麼,於是微笑道:“臣妾方才想說,恬貴嬪和琪淑容分別為皇室誕下龍裔,臣妾有意晉封兩位妹妹,以示嘉獎。但皇上不在宮中,臣妾尚不敢擅自作主。如今皇上回來了,如何晉封就但憑皇上了。”

  赫臻點了點頭,淡淡道:“還有嗎?”

  皇后笑道:“前些日子臣妾身體抱恙,一些事物便交由監國夫人和皇貴妃打理。如今皇上歸朝,便再無監國夫人,悠兒她也早已隨大皇子出宮去了。如妃最是怕冷,入冬以來都懶怠走動,德妃也要照顧四公主,兩位妹妹都無力打理諸事,臣妾卻依舊覺得身體懶怠……”

  “皇后的意思怎樣?”赫臻似乎沒有耐心再聽她喋喋不休,於是問道。
皇后先是一愣,隨即尷尬道:“臣妾想把宮中的一些事物交由敬妃管理,臣妾……”

  “好!”赫臻道,“這些事情日來都是你作主的,何必問朕呢?皇后你自己的身體也要小心,這後宮還是要靠你來主持!”

  皇后微微點了點頭,不再言語,她似乎也感覺到了赫臻心中的煩躁。

  “敬妃!”赫臻道。

  璋瑢心頭一凜,還記得進宮參加的第一次宴會上,你口口聲聲叫瑾貴妃閨名,毫不顧忌,如今不過皇后和她在場,你就與我如此生分?倘若宇兒在這裡,你又會怎樣喚她?

  “皇上有何吩咐?”璋瑢心中淒涼,臉上卻掛著笑容。

  “以後就辛苦你協助皇后了,皇貴妃要照顧三公主,德妃也要照顧四公主,諸多事務就要你來擔當了!”赫臻道,臉上卻沒有了往日的笑容。璋瑢欠身應諾了!

  赫臻又道:“關於晉封一事,年關將至,不宜繁雜,等過了年再議也不遲。”赫臻說著望著殿門外的飛雪,眼神卻仿佛看著更遠地地方!口中輕聲道:“斗轉星移又是一年!”

  那日之後,赫臻一直都住在涵心殿,一連幾日都單獨安置,偶爾宣召琪淑容去伺候聖駕,這樣的情形在宮內從未出現過,免不得眾人議論紛紛。

  這一日,朝會下了後,赫臻在涵心殿召見了成駿,然君臣二人沉默了許久都未出聲。

  “啟稟皇上!琪淑容求見!”滕廣稟告道。

  “讓她進來!”

  琪淑容緩緩走來,臉上脂粉淡雅,身上的服飾卻較之前華麗了許多!

  “皇上吉祥!”她微微福身,俏麗地容貌惹人憐愛。

  “嗯!”赫臻並不抬眼看她,只是問道:“做什麼?”

  “容主安好!”成駿向她施禮。

  她微微一笑,點頭回應,便不再多理會,只對赫臻道:“臣妾送了參湯過來,給皇上提神!”

  赫臻示意她放下,不再說什麼。

  琪淑容瞧這情景,知趣道:“皇上,若沒什麼事情,臣妾先告退了!”說著福了福身子,悄悄離去。

  赫臻掀起參湯的盅蓋,一股濃烈的參味沁入鼻腔!“你妹妹怎樣了?”

  “不好!”成駿垂首道。

  赫臻沉思了片刻,道,“剛才那位容主你看到了?”赫臻問道,“覺得怎樣?”

  成駿搖了搖頭,低聲道:“微臣未留意!”

  “比起恬貴嬪如何?”赫臻問道。

  “臣……”成駿愣住了!

  “呵呵!不談這個了!”赫臻喝了一口參湯,轉而道,“你妹妹怎麼不好?”

  “宗人府的衙役說,她已經多日沒有進食了!”成駿說著,眼眶有些濕潤,一個男人,為了效忠自己的帝王,放棄了父親、放棄了姊妹。

  “朕這麼做,也是情非得已!”赫臻道。

  成駿搖了搖頭,說道:“怪只怪他們心比天高,皇上的無奈臣或許能夠理解。”

  “如果你父親不暗中攛掇禮親王慫恿襄親王篡位,朕也不會出此下策,你想過嗎?但凡襄親王有一點點地動搖,如今的朝廷還會安穩嗎?”赫臻顯然有些激動,他很清楚,如果兒子在監國期間有任何異動,那麼顛覆朝綱都有如囊中取物,更不要說僅僅是對自己不利了。

  “皇上!”成駿黯然。

  赫臻站起來,在殿內踱步,口中道:“當然,倘若沒有你,沒有傅嘉父子,沒有皇后,沒有恬嬪,這一切指不定都會變成可能!”

  “是!”成駿情不自禁道,“何況恬嬪還那麼年輕!”

  “什麼?”赫臻炯炯有神的目光犀利地望著成駿。

  “臣……失語了!”成駿驚恐萬狀!

  “你不會告訴朕你對恬嬪……”赫臻眼神挑釁。

  “不會!”成駿驚恐地跪到地上,“當初微臣結識娘娘也是因為皇上派微臣去邊疆尋找傅家公子和小姐,如今微臣與娘娘走動地勤快,也是為了完成皇上交待的事宜。”

  赫臻將目光凝滯在成駿的身上,這個俊朗的男人,偉岸的身姿,英雄的氣概,天賦的智慧!他慢慢將目光收回,踱步回到書案前,低沉道:“去吧!朕如今不想見你!”

  “是!”成駿黯然失色,垂首無語,他的大義滅親換來的竟是一無所有。

  “站住!”赫臻叫住了已背對著自己的成駿。

  他緩緩轉過來,深深地低著頭。

  “啪!”的一聲,赫臻將一封奏章擲到地上,“拿回去!”

  “皇上!”成駿驚異地抬起頭。

  “總之只有朕可以拋棄你!而你,不可以隨便離開!既然你現在無事,就把三軍將士的犒賞發下去吧!”赫臻這樣說著,但眼神中已滿是信任。

  “是……”成駿顫顫巍巍地俯身拾起自己方才遞上的奏章,神情激動。

  “回去吧!”赫臻坐下,打開另一封奏摺來看。

  成駿默默地磕了一個頭,起身往外走。

  “好好照顧他!朕隨時會去看他!”赫臻說著抬起頭來看著成駿。

  成駿先是一愣,卻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用力地點了點頭,快步離去了。

  赫臻從一疊書信中抽出一封沒有署名的牛皮信箋,緩緩地站起身,走到暖爐邊,一焚而盡!口中喃喃道:“即便不信任你,朕也相信宇兒!”

  十二月初七,再過一日便是臘八節,這些天來皇帝的性情似乎恢復如前,不再獨居涵心殿,反是雨露均霑往返於各宮之間。但是翻看《彤史》,卻是馨祥宮恬貴嬪受幸最多!

  “公公多禮了!這打賞實在折殺我了!”宗人府的獄卒狡黠地聲音響起,這讓胡亂癱坐在草堆上的懿貴妃心中作嘔!

  緊接著便聽到獄卒拿著一大串鑰匙,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響,她心中一陣慌亂,雙眼無力地向外張望,難道我的日子真的到頭了?

  “公公!您稍許快些,一會兒大人回來……”那獄卒又道。

  “知道了!大人您請!”

  接著“磬哐”作響,懿貴妃的牢門被打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手上提著食盒!

  “你……你們……是誰?”如今的懿貴妃,越發不如在冷宮裡,亂髮中夾著稻草,衣衫襤褸,這般寒天凍地,手腳上早已滿是凍瘡,可憐王朝帝國的一屆貴妃,竟遭受這般蹂躪。

  “娘娘!”個頭較小的太監緩緩蹲下,卻用一雙美麗的眼睛望著她,口中喚道,“您還好嗎?”

  “你是……恬嬪?”懿貴妃已是多日沒有進食,毫無氣力!

  “是臣妾!”茜宇將雪帽脫下,露出精緻白皙的臉龐!

  懿貴妃柳眉倒立,用盡氣力道,“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突然又奮力抓住茜宇的肩旁,厲聲道,“你說要幫我的,你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你做死嗎?”茜宇身邊的小太監原來是小春子,他用力扯開懿貴妃,將她推倒。

  “啊……”懿貴妃驚叫一聲,向後倒去,她現在哪裡還有力氣抵得住小春子的勁道。

  “小春子!”茜宇連忙過去拉懿貴妃,口中喝道:“你出去!”

  “娘娘!她要是……”小春子擔心主子會受傷害。

  茜宇怒目瞪著他,“我的話沒用了?”

  “是!”小春子無奈,惡狠狠地瞪了懿貴妃一眼才離去。

  “您沒事吧?”茜宇扶起懿貴妃,替她撣去散髮上的亂草。

  懿貴妃淒涼地看著前方,低沉道:“難道你認為如今我還會在乎這些雜草?”

  “娘娘!”茜宇的眼眶微紅,轉身打開食盒,端出一碗熱騰騰地臘八粥,“明日就是臘八節了,娘娘也許不會稀罕這碗粥,不過這是臣妾的一片心意。”

  “呵……又是一年了!”懿貴妃冷冷地望著這碗粥,眼神中卻露出一絲渴望!

  茜宇將粥端到她的面前,微笑道:“娘娘用吧!”

  “不要!”懿貴妃一揚手,險些將茜宇手中的碗打翻。

  茜宇無奈,將粥碗復又放進食盒中,低聲道:“這會兒不想吃,就放在匣子裡暖著,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呵呵……再涼,還會涼過人心嗎?”懿貴妃凝凝地望著茜宇。

  茜宇垂首道:“您是怪臣妾沒有幫您嗎?”

  “你又能幫我什麼呢?”懿貴妃冷冷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是皇后的本事,說來說去你也不過是她的一顆棋子。”

  茜宇面色慍怒,淡淡道:“在娘娘的眼裡,旁人又有誰是有價值的?”

  兩人沉默了片刻,懿貴妃問道:“皇上在你面前提過我嗎?”

  茜宇哪裡敢說,她有今時今日是皇帝有意為之,而只是讓皇后誤打誤撞地搶在了前面。

  “他想過三皇子嗎?”許是想到了兒子,她的眼神軟下來,期許地望著她。

  “皇上……很傷心!”茜宇無奈道。

  懿貴妃淒冷地笑起來,歎道:“他曾經那麼喜歡麟兒,麟兒出生時,他對我說‘潔兒,朕喜獲麟兒,就叫我們的兒子臻麟可好?這孩子像足了朕!’,轉眼瞬息,他的麟兒就這麼去了,可他不僅沒有來安慰孩子的母親,還將她生生囚禁在這裡……”

  “娘娘……”茜宇道。

  “不要叫我娘娘!不是沒有懿貴妃了嗎?”懿貴妃歇斯底里地叫起來,眼淚紛紛。

  茜宇靜靜地望著她,緩緩道:“娘娘!您不覺得如今的一切都是您罪有應得的嗎?”

  懿貴妃兀地抬頭,直直看著她。

  茜宇站起身子,輕輕撣去衣衫上的塵土,道:“張氏一族的罪孽,自有天理公道在,您自以為替天行道,可是您犧牲的卻是無辜的生命!難道就不是造孽了?”

  茜宇慢慢地走向宮門,停頓了片刻,轉身道:“今日是皇上讓我來看您的,只是沒想到您沒有一點的悔意。”頓了頓道,“臘八節後,禮親王不容您活到明年……”

  懿貴妃驚恐地看著她……

  茜宇哽咽道:“皇上希望您不要餓著走……”說著便抬手去打開牢門。

  “你告訴皇上,我錯了,你去告訴他……告訴他……”懿貴妃突然爬過來抱住茜宇的腿,哭喊著,央求著,當死亡真正降臨時,她怯然了,恐懼了!

  “娘娘!您不要這樣!”茜宇無措。

  “怎麼了?怎麼了?”獄卒和小春子匆匆趕過來,獄卒毫不客氣地將懿貴妃拉開,推在地上。

  “你……”茜宇想要阻止獄卒粗魯的舉動。

  “娘娘!我們快些回去吧!叫人發現就不好了!”小春子拉住了茜宇。

  茜宇無奈,對小春子道:“給他些銀子,叫他好好待人!”

  小春子點了點頭,待那獄卒匆匆鎖了牢門迎上去道:“大人,借一步說話!”

  兩人閃到一邊,茜宇凝望著懿貴妃無力癱軟地倒在草堆上,暗暗不值,轉身欲走,突然又停了下來,說道:“那晚粥您還是吃了吧,不要糟蹋了皇上和臣妾的心意!”說罷匆匆而去。

  懿貴妃絕望地看著那一提食盒,淚眼迷離。片刻後她無力緩慢地爬過去,打開食盒取出那碗臘八粥,胡亂在食盒裡摸到一把湯匙,一匙匙急急地餵入口中。臘八粥中本應沒有湯糰,此刻她也沒有顧及這些,把湯糰滿口塞滿,鼓動腮幫,如同嚼蠟。突然她怔住,將嘴裡的食物吐了一地,在殘渣中胡亂摸出一小卷紙箋,匆匆地展開來看,紅油寫的字跡絲毫沒有暈散開來,“麟兒尚在”,她呢喃地念著,一陣冰冷迅速僵凝了她的身體。

  許久後,撕心裂肺地哭喊聲響徹在宗人府,久久不息。

  茜宇匆匆回到馨祥宮,換了衣裳,讓緣亦抱了孩子過來逗了一會兒,便獨自坐在貴妃榻上陷入沉思。

  許久後,流芸進來道,“皇后娘娘送來請柬,請娘娘明日往坤寧宮過節!”

  “知道了!”茜宇應道,“還有什麼?”

  “還叫娘娘帶上小皇子一同前去!”

  “知道皇上今日去哪裡?”茜宇問道。

  流芸垂首道:“聽小瑛子說,晌午去了錦霞宮沒出來過。”

  “嗯!”茜宇不加思量地應了一聲,起身對她道,“準備熱水,我要沐浴。”流芸應了,匆匆下去。

  十二月初八,坤寧宮裡熙熙攘攘,茜宇很晚才到,顯然精心裝扮了一番,因為刻意地減食,身子清瘦了不少。

  “妹妹怎麼這麼晚才來?”皇后笑著,示意緣亦抱孩子抱過來。

  茜宇擇凳而座,笑盈盈答道:“小皇子臨出門鬧騰了會子,叫臣妾好一陣忙亂。”

  眾人聽了歡笑不已,皇貴妃道:“要說年輕,琪淑容與恬嬪一般大小,這不是把小公主帶得挺好?恬嬪你呀究竟還是嬌貴些!”茜宇羞而不語。

  如妃笑道:“到底女娃娃好帶些!”

  “母后!”若珣突然匆匆地從後殿跑進來,臉上還留著淚水。

  “小心肝,誰欺負你了?”皇后將孩子還給緣亦,把若珣攬在懷裡。

  “母后!”若珣哭泣道:“母親說三弟弟被皇姑姑帶去玩了,早晚要回來的,可是……可是剛才二哥哥說……”她吸了口氣道,“二哥哥說三弟弟死了,再也不回來了。”說著哇哇大哭起來,傷心不已。德妃笑容僵滯,一臉的尷尬,眾人也都停了聲響。

  皇后卻從容不迫地安慰道:“小心肝,乖乖的!大過節的怎麼敢哭呢!”說著把若珣抱在懷裡,留下眾人,起身向後殿走去。

  待皇后再出來時,若珣公主已不在身邊,她坐定後,對德妃道:“你說的也不錯,不過孩子們那麼聰明,早晚要曉得。”德妃連連點頭,皇后又對眾人道:“如今皇子、公主越發多了大了,往後你們說話也要謹慎著些!”

  “是!”眾人欠身道。

  “娘娘!膳房備好了臘八粥!”品鵲上來稟報。

  “傳!”皇后說著,領著眾人往飯廳來。

  “謝娘娘賞賜!”眾人福身後,紛紛坐定。

  席間眾人說笑玩樂,若珣公主似乎被皇后哄好了,已高興地跟著德妃喝起粥來,眾人正說笑著,卻聽到禾婉儀一聲驚叫,尋聲望去,卻見到徐婉儀口吐鮮血,倒地不醒,桌上的碗碟掃了一地,粥與血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德妃用手蒙住若珣的眼睛,皇貴妃亦是如此護住了若嵐,一陣紛亂之後,太醫被喚來,不及叫人扶起徐婉儀,太醫已對著皇后搖頭。

  茜宇驚魂未定地看著地上已不在人世的徐婉儀,心裡泛起陣陣的酸楚:人人都是錦衣玉服,她卻樸素甚至蒼白;人人都是翠環叮噹,她卻一支銀簪挽著髮髻;莫說充媛、充人,即便坤寧宮的宮女都比她體面一些;更可惜,她還是個女兒身。

  赫臻到來時,徐婉儀的屍首已被抬了出去,他憤怒地坐在紅木椅上,聽著彩陽宮的侍女抽抽噎噎,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娘娘今日什麼都沒有吃,事實上,娘娘已經好幾日沒有進食了!”

  坤寧宮裡死一般的寂靜,只是膽小地幾個宮嬪、宮女還在抽噎!

  “你們都下去吧!”皇后終究開口了。

  眾人巴不得快些離去,紛紛福身而去,空曠的正殿裡,只留下了皇后、瑾貴妃、如妃、敬妃和茜宇。

  茜宇已從驚恐和惋惜中抽身,喚緣亦抱著兒子隨著蘊蘊先行,自己則氣定神閑,靜靜地坐在璋瑢身邊。  

  皇后凝望著沉默良久的赫臻,欲言又止。

  “哐鏘……”一聲清脆,赫臻失手滑落了手中的茶碗蓋,細散的碎片灑滿一地。

  “皇上息怒!”眾人隨著皇后一同跪下,戰戰兢兢。

  赫臻無奈地看著她們,一個個貌美如花,一個個天生麗質,一個個溫柔體貼,一個個……

  他開口道:“起來吧!”眾人悄然而起,沒有半點聲響。

  “皇上!”皇后終究沒有忍住,開口道,“出了這般事情,是臣妾失職,臣妾萬死,還望皇上降罪。”說著蹲下身子。她這一跪,茜宇等也無奈又隨著跪下。

  赫臻的眼神中竟滿是厭惡,喃喃道:“麻煩!”這極細地聲音卻依舊進入了皇后及眾人的耳裡,她驚恐地望著他,一股怒氣湧了上來,但是理智卻又將它壓了下去。

  “都起來坐著吧,晃得朕眼暈。”赫臻擺手道,於是眾人應諾,皇后不再作聲,只淒然地坐著。

  赫臻沒有了茶碗蓋來轉移自己的情緒,終於開口道:“今日走一個,明日去一個,這麼多年來,世人也看盡了朕的笑話了!”

  茜宇疼惜地望著他,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茜宇想告訴他,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赫臻抬起了頭,卻將目光對向了皇后,口是心非道:“這麼多年來辛苦你了。”

  皇后搖著頭,眼淚仿佛要落下來,紅唇微啟,喚道:“皇上您不要這麼說!”

  赫臻突然怒起,恨恨道:“這麼多年來,朕把這個後宮交給你來管理,從來都不干涉,可是如今這樣,你究竟要朕如何相信你?”

  “皇上!”皇后無助地喊道,此刻她多麼希望赫臻不要扯下她六宮之主的顏面。

  “這麼多年來,朕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去。”赫臻此刻已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眾人又都隨著皇后站了起來。

  他繼續道:“大大小小,數不勝數。到如今,連朕的孩子……”赫臻突然停了下來,須臾,他大手一揮,指著眾人道:“這裡,這裡還有很多呢!要不要她們一個個都……”赫臻隨著目光看去,卻突然住口了。

  眾人一怔,順著看去,卻是久不露面的太后巍然地站在殿門處,身後幾個太監宮女垂首跟著,韓嬤嬤於右側攙著她。

  如妃快步迎上去,在左側扶著。

  “如裕不必了!”太后脫開了如妃的手,眼神儼然望著皇帝,口中道,“哀家還不老。”說著走進來,穩穩地坐下來。

  赫臻緩緩放下手,抱拳道,“太后安好!”

  太后微微一顫,開口道:“如今哀家越發連聲‘母后’都聽不到了。”她如此駁回皇帝地面子,讓眾人都好不尷尬。

  赫臻壓制著怒氣坐下來,定然道:“太后說笑了。”

  太后示意皇后走到自己身邊,拉了她的手,隨即目光銳利地掃視了每一個妃嬪,巍然道:“哀家哪裡是在說笑,只怕各位娘娘等著看笑話吧!”

  “臣妾不敢!”眾人向太后跪下。

  “太后,這又是做什麼?”皇帝厭惡道。

  太后並不理會他,只是繼續對瑾貴妃等道:“不敢?不敢你們還一個個還在這裡做什麼?”眾妃惶恐不已,一時無措。

  茜宇與大家一同跪著,她心中明白太后對自己的期許,但只要不出頭,太后也不會擅意將自己推在前面;她也知道,如果此刻盈盈上去道一聲“老佛爺息怒”,正殿裡的氣氛會立刻得到緩和;可是她更清楚,赫臻絕不願意看到這樣的自己。

  如茜宇所料,太后期許地望了她片刻,卻得不到回應,於是失望、慍怒地對品悅道:“去把連貴叫來,總不見的不查!”品悅應諾,匆匆下去。

  “皇帝!”太后道,“不過死了一個婉儀,何必這麼大的怒氣?恐怕連內務府都不用驚動就可以解決了吧?”

  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平白無故地死去,在她的眼裡竟然只是一件草草了之便可小事,到底什麼才是要緊的?到底旁人的生命究竟有沒有價值?今日她徐婉儀白白死了,明日我死了,她是不是也就只眨一眨眼睛這麼過去了?

  “奴才叩見皇上,叩見太后,叩見皇后,叩見……”連貴一下子懵了,眼前盡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主子,他連忙一迭聲道,“叩見各位主子娘娘!”接著深深地把頭磕在地上。茜宇厭惡地望著這個醜陋的小人,他無法忘記浮雲亭裡他對緣亦的侮辱。

  “起來吧!”太后見皇帝半天不出聲,自己便喚道,“徐婉儀的屍首抬到哪裡去了?”

  “回老佛爺,抬回彩陽宮了!”連貴答道。

  太后一臉怒容,把怨氣都撒在他身上,“混帳東西,做的好什麼?怎的就抬回去了,平白生些晦氣,抬著去還陰閣豈不乾淨!”

  連貴把頭磕地如搗蒜一般,“該死,該死”地喚個不停!

  太后又道:“太醫怎麼說?”

  “太醫……”連貴顫顫巍巍道,“太醫說,徐婉儀死於砒毒!”

  眾人大驚,砒霜乃是宮中禁藥,因為少量砒霜可以治病,所以御醫館內還是留備一些,只是後宮用藥,必要經過皇后許可,這樣一來,矛頭全指向了皇后!

  赫臻冷冷一笑,對著太后道,“朕忙於朝政,後宮之事向來都由太后和皇后料理。因而此事,朕也請老佛爺做主,只是敬妃剛剛熟悉宮中事務,不如這次就讓她隨著您一起學學如何處理後宮的各項事務?”

  連貴的話已讓太后有些尷尬,皇帝這番話更分明是要敬妃來脅制自己,不禁怒由心生,皇后卻上前一步,泰然道:“皇上說的極是,既然砒霜一事與臣妾難脫干係,不如就讓敬妃一人查處,臣妾自問無愧,不論是誰來查處,臣妾都不會有半句異議!”

  “皇后……”太后失聲喚道。

  眾人怔怔地看著皇后,雖然連貴的話讓大家都明白了其中的輕重厲害,但是並沒有人打算捅破這層紙來,皇后如今把話點明了倒讓大家尷尬不已。

  赫臻暗自唏噓,緩緩起身,對著太后抱拳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吧!朕先行一步。”他微笑看著茜宇,緩緩道:“擺駕,馨祥宮!”於是大步而走。

  他方行至殿門,太后怒道:“如妃!敬妃資歷尚淺,你且協助與她。”

  赫臻微微停頓了一步,旋即如風而去,茜宇看著眼前的情景,笑盈盈地對著太后一福身,“臣妾告退!”

  片刻後,坤寧宮裡,只留下了太后和皇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4 12:10 AM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四十一章 病樹前頭萬木春

  坤寧宮裡留下太后姑侄,不知說些什麼,但茜宇已跟著赫臻回到了馨祥宮。

  兩人才踏進宮門,便聽到內殿裡傳來嬰兒琳琅的哭聲,茜宇心下擔心,微微蹙眉,然赫臻卻一臉地釋懷,笑容重新浮現在嘴角邊。

  他快步進入寢宮,從奶娘懷裡接過兒子,寵溺地望著這個嬌小的生命,嗔笑道:“哭什麼?想父皇了?”

  茜宇跟進來,看著赫臻懷抱兒子時釋然安逸的神態,心內一陣動容。“他曾經那麼喜歡麟兒,麟兒出生時,他對我說‘潔兒,朕喜獲麟兒,就叫我們的兒子臻麟可好?這孩子像足了朕!’,轉眼瞬息,他的麟兒就這麼去了……”可是,懿貴妃的話語突然浮現,使得茜宇一陣心煩意亂,微微搖了搖頭,喃喃道:“她是自取的!”

  “娘娘!”滕廣輕聲喚道,示意茜宇借一步說話。

  茜宇悄然過來,只聽滕廣低語:“宗人府上報,秦氏自縊而亡。”茜宇聽得身子頓涼,擺手讓滕廣下去。

  滕廣口中的秦氏不是昔日的懿貴妃還是哪個?事到如今,除了自己,還有誰會敬她一聲娘娘?

  “什麼事?”赫臻抱著臻昕回頭問道。

  茜宇猶豫道:“沒什麼!”又笑著過來抱回孩子,對赫臻甜甜笑道:“小皇子該睡了!”

  赫臻將孩子給她後坐下,淡然道:“難道宇兒你也有什麼是朕不便知道的嗎?”

  茜宇喚了奶娘進來抱走了孩子,又叫緣亦備下茶水,這才過來接了赫臻的話,寬解道:“皇上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方才您著實嚇到臣妾了!”

  赫臻接過茜宇遞的茶水來喝,並不說話。

  茜宇輕柔地為他拿捏肩膀,低聲道:“總管方才來報,懿貴妃歿了!”

  “昨日你去哪裡了?”赫臻聽說並不驚訝,而是放下茶碗,拉了茜宇到面前,一臉嚴肅地問道。

  “臣妾……”茜宇竟有些害怕,兒時做錯了事情,父親也是這般望著自己,她臉頰一紅,扭過頭去,輕聲道,“臣妾該死!”

  赫臻把她拉到椅上坐下,並不慍怒,只是嗔道:“宮妃私自出宮,多大的罪名?膽子也太大了,難道以為朕寵著你,就任意妄為?”

  茜宇聽出她話中並沒有怒氣,於是嬌笑著求饒:“臣妾以後不敢了,皇上莫氣!”

  赫臻微微歎了口氣,道:“哪裡不好去,往那裡做什麼?”

  茜宇雖不敢相信皇帝確實知道自己去過宗人府大牢,但也不敢再扯謊隱瞞,垂首黯然道:“臣妾替皇上送了一碗臘八粥去!臣妾曉得禮親王不叫她活過今年了,只是不希望她走的孤單,不要她帶著對皇上的怨恨走!”

  “她怎麼可能不怨恨朕?”赫臻的神態中竟沒有半點的憐憫。

  茜宇心中一顫,喃喃道:“她到底是怪皇上沒能保護了三皇子!”

  赫臻沉默了,片刻後,他正色道:“朕肩負的是整個國家,兒女情長如何也是抵不過江山社稷,作朕的妻子,就也要把自己嫁給這個國家。”

  茜宇動容,她素來欽慕赫臻的文韜武略,還記得她曾經說過,她愛的是勤政愛民、勵精圖治、文韜武略的皇帝,對於夫君,她只能報以一個‘敬’字。雖然如今茜宇深深愛著眼前的男人,但是也並沒有想過要完全擁有他,多少個孤獨的夜晚,她都理智地告訴自己,既然愛了皇帝,就要放棄一些。

  赫臻緩和下來,低聲道:“嚇到你了?”

  茜宇微微笑了笑,“沒有!”見赫臻神色緩和,便試探道,“懿貴妃這麼走了,該用什麼禮來……”

  赫臻搶白道:“你說呢?”

  茜宇略略思忖,惋惜道:“似乎……皇上已經收回了她的寶印、金冊,她已是個庶人了!”

  “是啊!”赫臻把茜宇摟在懷裡,歎道:“一切都過去了,以後再也不要提她了!宇兒,朕答應你陪你看每一次梨花的盛開,你也要答應永遠陪在朕的身邊。”

  “嗯!”茜宇的臉上一陣火熱。

  裕乾宮裡,璋瑢正將上座讓於尾隨自己回來的如妃,“娘娘請上座。”

  如妃溫和道:“你我一樣的姐妹,拘這個禮做什麼?”

  “聽皇后說,娘娘最是懼怕嚴寒,不如臣妾陪娘娘內殿坐坐,到底暖和些!”璋瑢笑靨如花,仿佛方才在坤寧宮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如妃的臉色微微有些尷尬,她原就生得美麗,因為與親姊瑾貴妃眉宇相似,即使這麼多年來她和姐姐一樣沒有孩子,赫臻也從未忘記過這個後宮裡還有她的存在。

  只聽她緩緩道:“本沒什麼事情,但外頭天寒地凍的,才跟著過來了,就幾句話,妹妹聽聽便是。”

  “娘娘但說!”璋瑢微笑道,順勢遞上一隻手爐。

  如妃接來,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本宮早也看出來,妹妹你心思縝密,聰慧過人,皇上器重你也是早晚的事情。如今皇上將徐婉儀被害一事交付與你,也是看中你的才能,相信你能夠做好。本宮也不多說,只提點妹妹一兩句,妹妹聽得入耳便聽聽,不入耳了,就當本宮過來閒聊便是。”

  璋瑢對如妃欠身道:“臣妾資歷尚淺,娘娘屈尊教誨,臣妾已是感激不盡,豈有不入耳一說。”

  她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德妃娘娘雖為六妃之首,但她尚有撫育龍裔之責,故而這麼多年來後宮之事終究少管些。不過如今這麼大的事情,本宮覺得……”

  璋瑢暗暗一笑,開口道:“娘娘!臣妾覺得,如果單單臣妾與娘娘您來查處這件事情,恐怕難擋一面。臣妾並不是質疑娘娘的才能,只是這宮闈之中太多的糊塗帳,算清一筆是一筆,莫要落了口實才是!德妃與娘娘您德才兼備,宮中早已傳為美談,臣妾如若能在兩位娘娘地指導下完成皇上交待的事宜,實在是萬幸不已。”

  如妃暗自佩服璋瑢的心思,臉上笑道:“你也莫妄自菲薄,難道聖上的眼光還會有錯?”

  “是!”璋瑢一陣淺笑。

  如妃思量片刻,欲言又止,便只道:“眼看年關便至,此事實在不便拖遝。明日一早,我便請了德妃娘娘來永祥宮小坐,不如你也一同來,我們也好商議一番。”

  璋瑢柔聲道:“臣妾且聽娘娘吩咐。”

  如妃微微點頭,起身道:“既然都說定了,本宮也不多留!明日再議吧!”

  璋瑢不做挽留,起身道:“娘娘好走!”

  送走了如妃,璋瑢回到寢宮靜靜地坐在案前,思量著如妃方才的話,心中暗想:“只當你圖個平安度日才對太后一夥卑躬屈膝,卻不料也是個聰明的人。皇上讓我脅制與太后,太后便派你來脅制與我,如今你又加進一個德妃,好叫我處處不敢放手來做。”她輕輕擰了擰太陽穴,低聲笑道:“只是不曉得這個德妃究竟是哪塊地裡的苗!”

  說著她起身要往外走,突然又停下腳步,臉色暗沉,自言自語道:“這會兒去找妹妹商量,豈不打擾了皇上?”隨即回到案前,胡亂抓了一本冊子,翻來看看,心思卻完全不在書上。

  承乾宮裡,德妃給若珣餵了寧神湯哄著睡下後,便聽靄雲小聲復述著打聽來的自己離開後坤寧宮裡發生的一切,細細思忖著,默不作聲。不想片刻後永祥宮來了個宮女,說請她明日前往議事,於是她淡淡笑道:“果然不錯!”

  夜深人靜,茜宇聽著赫臻均勻地呼吸聲,感受著赫臻身上的暖意,深愛的男人躺在身邊,茜宇感到異常安心。許是一陣風過,殿外的燈籠猛烈地晃動起來,床前的光影隨之顫抖,形狀怪異宛若張牙舞爪的妖魔,茜宇的眼前不禁浮現出徐婉儀死時慘狀,看著赫臻昏暗中依稀的面容,心中道:她們這樣一個個死去,您究竟有沒有真正的悲傷過呢?難道在你的心裡,真的沒有任何人可以與社稷相比較,即便是我,即便是姐姐?

  雙眼漸漸迷糊,朦朧中,徐婉儀那憤恨地眼神又出現在面前,“恬嬪!”徐婉儀一身白衣,飄然而至,一如那溺死的祥嬪,“你為什麼不放過蘭妃?我求過你了,我那樣地懇求你,可你還是不放過她?為什麼?為什麼?”徐婉儀步步逼近,茜宇搖頭揮淚:“不是我!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不是……”

  “宇兒!宇兒!”赫臻被驚醒。

  猛然醒來,茜宇看到赫臻關切的眼神中臉色慘白的自己,心裡一陣委屈,撲到他懷裡痛哭道:“不是我!不是我!”

  赫臻哄道:“傻丫頭!做夢了?朕在這裡呢,不要怕!”

  “皇上!皇上!”茜宇萬分委屈,在他懷裡抽噎著,她不明白,自己是無辜地,為什麼她們卻總是糾纏著自己,為什麼什麼事情都要和自己有牽連!

  赫臻疼惜地把茜宇抱在懷裡,他曉得她肩負了太多的期許,這樣一個年輕的母親,尚不會照顧孩子,卻要常常無奈地周旋於後宮之中。可是,怎麼多年來,自己又何嘗不是生活在無奈中呢?

  “好了!朕在這裡!不要哭了!”赫臻安撫道。

  茜宇依偎著他,半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這份安全的感覺,讓她漸漸地安靜下來。

  裕乾宮裡,璋瑢輾轉反側,如今赫臻的心思全都在妹妹身上,我在他的心裡究竟占了什麼樣的位置?這一次讓我處理這樣棘手的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麼?德妃曉得“無沸散”一事,對我一定諸多顧忌。這樣一來,果真是無法施展了,反反覆覆,她一夜難眠。

  次日清晨,因皇后下令免去請安,璋瑢便早早地來到了永祥宮,德妃姍姍而來,一臉的祥和,叫人看不出心思!殿外大雪紛飛,幾日都不見停下,天氣越發地寒冷起來。

  三人各自捧了手爐端坐著,如妃緩緩道:“實在是棘手的緊,聽說坤寧宮膳房裡的廚子宮女統統都扣起來了,問了一夜也沒有結果!”

  璋瑢微笑道:“娘娘也不必著急上火,這事情總是要慢慢來的。”

  德妃笑道:“依我看,不過是她因為蘭妃自縊、懿貴妃遭貶,宮中沒了可依的人,心下過不去了就自尋了短見。”

  璋瑢剛要開口,如妃卻道:“這就奇了,何必在坤寧宮裡尋短見呢?惹得皇后娘娘一身臊!”

  德妃意味深長地看著璋瑢,自嘲道:“哦!這個我怎麼沒想到?”

  你會沒想到?璋瑢心下暗想,不過不願意親自說出來罷了,既然皇上委命與我,我豈肯輕易地讓皇后脫了干係?於是回道:“娘娘說的不無可能,只是不曉得她做什麼要死在坤寧宮。”

  如妃接道:“說得就是!如今死無對證,實在叫人沒了方向。”

  德妃撥弄著暖爐上的銅環,垂首不語,半晌,方才緩緩道:“她一無恩寵,二無勢力,宮裡似乎從沒有過這個人一般,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人要害她的模樣。如今平白賴了坤寧宮的廚子宮女,豈不又添出些冤魂來?”

  璋瑢接道:“娘娘說得極是。”

  德妃莞爾一笑,“那就這麼上報皇上,說她服毒自盡不就完了!”

  璋瑢揶揄道:“這般豈不是更草率?”

  “草率一詞,究竟看要怎麼用!”德妃道,“她不過是個庶妾,如今草草死了,還賴上坤寧宮,攪得後宮不得安寧,難道我們還要大動干戈地徹查,讓皇后娘娘心下不自在嗎?”

  “娘娘!”璋瑢不敢貿然頂撞。

  德妃微笑道:“妹妹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不懂也是在理的。草不草率,不是看花了多少功夫,而是看值不值得。總之妹妹你心下也明白,徐婉儀除了自盡而亡外,再無別的可能,何必又拘泥於形式呢?”

  璋瑢欠身道:“娘娘說得極是,臣妾聽了猶如醍醐灌頂,只是擔心皇上細問起來,臣妾拿不出證據,怕皇上責怪臣妾辦事不力。”

  如妃卻開口道:“後宮又不是公堂,要證據做什麼?皇上說是便是,說不是便是也不是,聖上那麼信任妹妹,難道還會質疑你不成?”

  “這……”璋瑢無語,暗自唏噓,難道這事憑你我三張嘴就算定下了……

  正午時分,她已然離開了永祥宮,正坐在馨祥宮的內殿裡哄著臻雲臻昕玩耍,蘊蘊挽了茜宇從偏殿進來,笑著對茜宇道:“錢虢容看起來很好。”看見璋瑢和兩個娃娃玩得正歡,笑嗔道:“看看,自己生一個多好。”

  璋瑢聽了回道:“雲兒不是我生的,還是哪個生的?”

  三人一陣歡笑,罵道:“好沒臊的。”片刻後,緣亦帶了奶娘來抱走孩子,三人才坐定下來。

  “她們兩個一搭一唱的,半句不讓我說的!”璋瑢抱怨道。

  茜宇遞了香茶給她,笑道:“難為姐姐了!”

  蕰蘊道:“昨日實在嚇死我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死了。”

  “其實誰都曉得她是服毒自盡的,不知道皇上究竟要我查什麼。”璋瑢喝著茶道。

  茜宇黯然看了她一眼,心下有些疑問,但不便發作,只是道:“懿貴妃昨日在宗人府大牢裡自縊而亡了。”

  “她們倒死的乾淨!”蕰蘊一臉的愉悅,從此再無人要脅於她,她豈不快活!

  璋瑢道:“她不會是要為懿貴妃報仇,而誣陷皇后娘娘吧!”

  “這也太奇了,她與懿貴妃又有什麼干係?”蕰蘊道,茜宇只是喝茶,並不言語。

  “難怪如妃、德妃一個勁地要為皇后開脫!但皇上似乎並不是這麼想的。”璋瑢又道。

  蕰蘊道:“你且謹慎的,怎麼白日裡說這個話?小心叫人聽去了。”

  璋瑢頷首笑道:“這裡就我們三個,哪裡叫人聽去?”

  蕰蘊笑而不語,茜宇低低道:“姐姐預備怎麼辦?”

  “我也想過了,現在還沒有必要得罪太后,妹妹你說是不是?太后那麼喜歡你,不如你去探探口風?”璋瑢道。

  茜宇啐道:“好沒意思的,我避之不及,如今還要我巴巴地迎上去?”

  璋瑢陪笑:“不去就是了!”轉而又道,“若晴公主和襄王妃即將待產了吧?”

  “是啊,本來歡歡喜喜地過年,如今卻遇上這晦氣的事情,妹妹你還是早早處理了,好叫人安心些。”蕰蘊道。

  璋瑢歎道:“是啊!又要過年了!”

  茜宇心裡很不自在,於是喚道,“緣亦!”

  “是!”

  “把窗戶打開來,叫我們看看雪!”

  待緣亦將窗戶打開,一陣寒風吹來,三人同時打了個寒顫。

  璋瑢搓了搓手,說道:“怪冷的!”

  “冷一些,好清醒!”茜宇微笑著站起來,走到窗前,寒風將肩上的綢帶吹起,飄飄欲仙,宛若壁畫上的仙女。

  “好一個九天玄女!”赫臻突然出現,誇讚道。

  “皇上吉祥!”三人驚也似的跪地請安。

  “都起來吧!”赫臻笑著,緣亦為他脫下雪衣,四人圍坐下來。

  “怎麼開著窗戶,不冷嗎?”赫臻搓著手,蕰蘊連忙將自己的手爐遞上去。

  “屋裡燒著爐子,熱得人昏沉沉的。”茜宇笑道,臉上還有些紅暈,想是方才的害羞惹的。

  “也是!”赫臻道,於是同三人說些家常玩笑,仿佛昨日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壽寧宮裡,太后對皇后抱怨道:“你怎麼就這麼放手了,皇帝看來是不信任你了,難道知道些什麼,有心要廢了你?”

  “姑母!”皇后道,“皇上不會這麼對我的。”

  太后怒道:“敬妃呢?這樣一個精明的女人,她難道不會留一手?我冷眼瞧著,她的心氣似乎比秦氏更高呢!沒想到趕走了狼卻引來了老虎。”太后歎道,“真不知道何時才能高枕無憂!看來恬丫頭這步棋不得不走了。”

  “如妃會幫我看著的,她如今還賴上德妃,德妃最是省時度勢之人,站在哪一邊對她有利,她比任何人都來得清楚。”皇后道,隨即眼神犀利起來,恨恨道:“懿貴妃尚且不是我的對手,難道敬妃就能力挽狂瀾不成?”

  “文琴……”太后啞然。

  馨祥宮裡,茜宇將身施禮,送走了璋瑢、蕰蘊。

  “朕不會讓宇兒難做吧?”茜宇轉身回來,見赫臻正抱著臻昕輕聲地問自己。

  茜宇道:“姐姐們不會多想的,皇上放心。”

  “瑾貴妃和如妃嫡親的姊妹尚且不如你們這般親昵。”赫臻誇讚道,“若人人都這樣,豈不讓朕省不少的心思。”

  茜宇笑道:“是姐姐們待臣妾好!”轉而又道:“再過些日子皇上要做祖父和外祖了!臣妾先給皇上道喜了。”

  “呵呵……”赫臻笑著把孩子給茜宇,愉悅道:“是啊!朕老了。”

  “皇上又說笑了。”

  赫臻道:“不談這個,朕問你,方才朕來之前,敬妃對你們說什麼了?”

  茜宇心中感到一絲彆扭,卻說不出是什麼,便不再多想,答道:“姐姐說徐婉儀的死並非他殺。”

  “朕也知道。”

  “皇上怎麼看呢?”

  “朕不過想讓敬妃……”赫臻看著茜宇,欲言又止。

  “皇上要說什麼?”茜宇道。

  “沒什麼!”赫臻站起來,想去推開方才把孩子抱來時關上的窗戶。

  茜宇喚道:“皇上,昕兒還在呢!”

  赫臻回首,啞然一笑,便隨意走到案前,拿起茜宇翻開在案上的書冊。問道,“這是什麼?怎麼都是些數字,帳冊嗎?”

  “不是!”茜宇一陣臉紅,喚了奶娘過來抱走孩子,便想要過來奪下赫臻手中的冊子,卻被他躲過,茜宇羞道,“不是……帳冊,臣妾衣食無憂的,記帳做什麼?”

  “那是什麼?”赫臻好奇地翻閱起來,發現後半冊書皆是白紙,最末尾的數字和日子自己似乎有些映射,卻一時記不起來。

  茜宇宛然看了他一眼,眼神晶瑩,嬌柔如水,便默默地回到桌前。

  赫臻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翻看前頁,或有字跡歪斜,或有墨跡散開,顯然是筆下無力、顯然是淚水沾濕!心內一陣動容,過來攬了茜宇柔聲道:“記這個做什麼?”

  “沒……沒什麼!”茜宇羞澀,不敢抬頭望他深邃的眼眸。

  赫臻緩緩坐下,追逐著她的眼神,輕聲道:“來春梨花盛開,朕在那棵樹下等你!”

  茜宇滿臉飛紅,羞然點了點頭!

  赫臻一陣歡笑,隨即娓娓道:“朕之所以讓敬妃介入此事,本是想給太后些壓力,讓她曉得莫以為懿貴妃遭貶謫,三皇子早夭,他們張氏一門便可高枕無憂,繼續過他們屍位素餐的日子。”

  “禮親王之派可謂權傾半朝,皇上若想要除之而後快,並非朝夕之間。如今皇上若公然與太后對抗,豈不是教他們聞風而動,更不利於皇上嗎?”茜宇頂真地望著他。

  “那些只老狐狸,朕早晚削了他們的尾巴!”赫臻憤憤道。

  茜宇拉著他的手道:“後宮之中,張氏一族掌管鳳印,朝廷之中,禮親王一派權傾半野。皇后是您的妻子,太后是您的養母,若要削藩王清朝班,皇上要如何權衡此間的利弊和情愫呢?不如皇上依舊如懿貴妃一案,讓親近的大臣們衝鋒陷陣,皇上您在聆政殿運籌帷幄,這樣……”茜宇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她才發覺,赫臻正用異樣地眼神看著自己。

  “臣妾妄議朝政,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茜宇急忙跪下來,迭聲請罪。

  “哈……”赫臻一陣笑語,攙扶他起來,嗔道,“何罪之有?”

  茜宇忐忑不安地站起來,自己也十分納悶怎麼就說這這麼些話出來?垂首坐著,不敢看他。

  赫臻道,“朕總覺當時在信裡不該告訴你這些,要你承擔這麼多,朕於心不忍。”茜宇聽著心內融出一陣暖意。

  赫臻略略收了笑容,說道:“你說的這些,朕何嘗沒想過?只是這宮裡有幾敢於她們抗衡的?皇后統理後宮的確盡如人意,無可挑剔,但是畢竟胳膊扭不過大腿,她最終是否會一心向朕,朕不敢保證!”

  茜宇悵然地望著他,久久不語!心中黯然,此生最大的幸福,是成為了你的妻子,此生最大的無奈,亦是成為了你的妻子!

  “皇上!”滕廣近來道,“禮親王及諸位大臣在涵心殿求見!”

  赫臻蹙眉道:“不見!”但隨即看到茜宇用勸說的眼神看著自己,這才壓抑了自己怒氣,道:“擺駕!”茜宇見皇帝明白自己的心意,很是感動,福然跪下道,“恭送皇上!”赫臻歎了口氣,無奈地離開了。

  而此時的裕乾宮裡,紫蓮正為璋瑢卸妝預備沐浴,“娘娘!這個護甲裂了!”

  “哦!”璋瑢淡淡道,她拿過來看了看,自然一個小小的護甲,她又怎會在意,“收在匣子裡吧!上頭的和田玉不錯,日後找工匠取下來另鑲了!”

  “是!”紫蓮依言收了起來,片刻後扶著她浸入浴盆之中。

  煙霧縈繞在璋瑢的身邊,水氣朦朧中她的肌膚更顯得嬌嫩欲滴。她柔柔地撩起花瓣,黯然地看著自己撫過的每一寸肌膚。口中喃喃道:“水晶宮!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

  赫臻擺脫了張逸泰的糾纏後,吩咐滕廣引著去了承乾宮。才下了轎輦,若珣便飛也似的跑了出來,迭聲叫著“父皇!”小丫頭個子見長,卻依舊一張粉撲撲地小臉蛋兒,著實招人喜歡!

  “皇上吉祥!”德妃跟在了後面,福身施禮。

  “走!進去了!”赫臻抱起女兒,一手挽了德妃,向殿內走去。

  陪著女兒玩鬧一陣,德妃便讓嬤嬤帶走了若珣,自己為赫臻沏了暖茶,笑盈盈道:“皇上就是來看女兒的?”

  “呵呵……”赫臻笑道:“總是問這個?”

  她笑道:“臣妾怎麼敢揣測您的心思?”

  赫臻拉了她的手,道:“朕是來問問徐婉儀一事!”

  “皇上怎麼來問臣妾?問敬妃妹妹豈不更妥當?”

  赫臻笑道,“她太年輕了,你終究穩重些!若不是你送了若珣回去,那時朕就委任與你了。”

  德妃俏皮道:“原來老也有老的好,臣妾還以為皇上嫌棄臣妾老了,才這麼久都不來看看臣妾母女!”

  她這麼說著,赫臻一臉的無奈,笑嗔道:“難怪四丫頭搗蛋,全隨了你這個娘!”

  她莞爾一笑,正經道:“皇上且聽聽,看臣妾說的對不對。臣妾看來徐婉儀一案無疑是她自尋短見,如果大動干戈、刨根問底,究竟要查出些什麼來,皇上您心中也定然明白!皇后統理後宮,掌管鳳印就自然會樹敵,但是小小宮嬪以死抗爭這種大不敬的話若傳了出去,天下百姓又要如何看皇上呢?所以臣妾覺得,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只說她厭倦世事,香消玉殞,豈不乾淨?”

  赫臻雖已從茜宇出得知了她們的決定,但如今聽德妃一番解釋,也覺得有些道理,畢竟自己的目的只是要挾制張氏一族日益膨脹的野心,但等了這麼多年了,也不必急於這一時!何況用徐婉儀之死強加,未免不能服眾。

  他點頭道:“到底你想得長遠,只怕敬妃正氣凜然地一查到底,掀起更大的波瀾,只是朕既委命與她,不便再干涉什麼,愛妃就為朕多多‘協助’她才是!”

  德妃欠身道:“皇上開口了,臣妾怎敢推辭?”赫臻與她默契一笑,便攬著她說些別的,漸漸時近黃昏,鸞輦便停在了承乾宮外過夜!

  “你下去吧!”裕乾宮裡,盛裝打扮的璋瑢終究沒等到赫臻的駕臨,聽穆察報皇帝在承乾宮留宿,心裡不禁咯噔!

  她徐徐地走到梳粧台前,伸手拆下了髮髻上的步搖,黯然惆悵,靜靜地做了許久方才開口喚道:“紫蓮,備些點心,隨本宮出去!”

  她再次坐下來時,已是在錦霞宮的內殿裡,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了,卻依舊覺得陌生些。

  瑾貴妃一身素雅,隨意的裝扮卻絲毫不失嫵媚;璋瑢一如方才的盛裝,明媚靚麗,只是髮髻上少了些釵環。兩個麗人坐在香氣繚繞的暖爐前,一顰一笑,熠熠生輝!

  “這些點心確實精緻,難為妹妹想著送來給本宮!”瑾貴妃蓋上食盒淡淡笑著道。

  還記得瑾貴妃在赫臻面前撞佛龕,璋瑢為她送來藥物,後又出言提點茜宇二人小心處事,又因李佳媛誣陷茜宇一事與璋瑢起過嘴角,一來二往,看似不相干的兩人,如今又坐到了一起。

  回首元宵節那晚,兩人漫步在諾大的皇宮之中,璋瑢感慨於她說的每一句話,可惜斗轉星移,又將過去一年,自己在隆寵方面沒有絲毫的建樹,突然間她問自己,我爭的究竟是什麼?

  “妹妹來有事嗎?”同樣一年的,瑾貴妃卻宛若蛻變成了一個世外之人,她那樣嫻靜,那樣楚楚憐人,但時不時地,她就能佔據赫臻。

  璋瑢緩緩地撥弄著手爐,靜靜道:“沒什麼,只不過來坐坐!”她一抬頭,卻發現瑾貴妃那雙美目中,自己的神情那樣的不自信。

  “和娘娘您不一樣,臣妾在進宮之初,就已經愛上皇上了……”璋瑢苦笑著看著瑾貴妃,有種想要傾訴的衝動……

  “娘娘!小皇子安置下了,睡得可香甜了!”緣亦進來時,茜宇正伏在案上挑選書籍。

  “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茜宇沒有抬頭。

  緣亦走近來看,笑道:“很晚了,在外頭終究越坐越冷,不如被窩暖和。”

  茜宇放下書冊,淡然看了一眼空曠地床鋪,淺笑道:“一個人睡,終究也是不暖的。”

  “主子這是在挑什麼書來著?”緣亦曉得她心中所想,於是岔開話題。

  她莞爾笑道:“給小皇子準備的書冊,將來教他早些認字。”

  緣亦低頭一看,果然《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等等諸多啟蒙書籍,俱是學童初學的用冊,於是笑道:“小皇子還那麼點兒大,娘娘就這樣著急了?”

  茜宇搖了搖頭,不做搭理,將幾冊書碼齊,起身道:“行了,服侍我睡吧!不然你也不得安生。”

  “是……”緣亦笑道。

  徐婉儀一事終究這樣平平的過去了,遮蓋醜聞歷來都是皇家拿手的把戲,這世人為之羨念一生的高牆之內,數不盡的人間悲劇,似乎永遠都沒有到頭的那一天。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四十二章 雙生

  年關將至,太后破例將大公主和襄王妃一同接了進來,兩人皆已大腹便便。若晴眼看著即將臨盆,已是舉步維艱,卻不敢違了太后的旨意。

  這一日茜宇與璋瑢同往壽寧宮問安,隨後在偏殿探望了二人,四人談笑風生,煞是歡悅。只是兩個待產的婦人臉上猶存焦慮,畢竟眼見著茜宇生得這般痛苦,心中難免有些害怕,茜宇也不曉得如何勸慰,只是胡亂說些寬慰的話罷了。

  又這樣過了些時日,細算從臘八節後至今,赫臻除了在承乾宮住過一晚,臘月十五在坤寧宮住過一晚,其餘時日卻非馨祥宮不去。錢虢容有孕不便侍駕,茜宇身子不方便時,赫臻便偶然在李澤容的偏殿休息,竟使得李澤容一時也遭人嫉妒。

  敬妃曾經的寵絕後宮幾乎成為過去,闔宮上下一時議論紛紛,茜宇雖然心中有些不安,卻也不曉得該如何勸皇帝,如何寬慰姐姐。

  這日赫臻從馨祥宮上朝去,茜宇送走他後默然又回到床上,想起夜夜的纏綿,又想起姐姐如今的失寵,不禁微顫。歷數皇上身邊的女人:皇后掌管鳳印,地位無可撼動;皇貴妃背靠太后、皇后兩座大山,又有二女縈繞膝邊,親情無法將他與皇上分開;瑾貴妃專寵長達六年之久,並非一朝一夕便可從皇上的心裡走出;德妃尚有一女時常牽絆皇上,加上與世無爭,日子自是悠然自得;如妃只是兢兢業業地做著皇后交待的每一件事情,偶然才會讓人想起她是皇上的女人;嬪位之中,除了自己和蕰蘊尚得聖顏,其他諸如蓉嬪芹嬪等一皆被皇上遺忘地乾乾淨淨;再往下,除了隨居的兩位充容,以及育有一女的琪淑容及慧婉儀外,幾乎全不入皇上的眼,甚至皇上從來都不曉得她們的存在。但到頭來,我卻最不瞭解姐姐,她究竟怎麼了?皇上雖然辜負了諸多宮嬪,但這絕對是他的無奈,而並非有意為之。他曾經那麼疼惜姐姐,為什麼出征回來後,除了偶然遇到姐姐,竟從未去過姐姐的寢宮。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姐姐幫她查徐婉儀一案呢?這樣的疑問一直都縈繞著茜宇,久久得不到解釋。

  又是除夕,雖然過年有著除舊迎新的意喻,但是每年都是一樣的花樣、一樣節目,並沒有太多的驚喜。除了璋瑢等一干妃嬪穿上了朝服於正月初一祭拜先祖外,對於茜宇和蕰蘊以及琪淑容而言,最大的不同便是如今她們都是母親了。

  晚宴上,眾人談笑風生,個個臉上都掛著喜慶,即便是璋瑢,也沒能有誰從她的臉上讀出任何的不悅。可是賀新年的爆竹聲還不絕於耳時,這諾大的皇宮裡,又將悄悄掀起一陣波瀾。

  正月初五,四皇子周歲!這個吉祥如意的孩子生在初春,自然更是討得眾人喜歡,赫臻賞賜了大大小小數十件珍貴物品給自己的兒子,當然也包括他的母親,一時間宮中迎來送往,修緣宮裡堆滿了眾人的賀禮。

  茜宇抱著兒子來串門,兩個的年輕而得意得母親相聊甚歡,直到日落方才回去。茜宇才到馨祥宮將兒子安置在搖籃裡,就聽見外頭一陣哄鬧,只見小瑛子風也似的衝進來,指手畫腳一陣亂叫!茜宇的臉色頓時煞白!

  一陣慌亂之後,太后、皇后、皇貴妃等紛紛趕到馨祥宮,誰也不願意相信這個巧合,但它就是發生了。

  原來茜宇回來沒多久,真悠兒的轎子便跟著過來,她原本不過是想來坐坐,沒想到若晴公主的暖轎恰巧從馨祥宮門前路過。前一刻兩人還在轎內互打招呼,後一刻若晴那頂暖轎便斷了一根抬槓,轎子立刻傾倒在地。後邊的轎夫一個踉蹌磕到了真悠兒的轎夫,慌亂間兩人都摔倒在地,只聽“箜!”的一聲,真悠兒的轎子同樣歪斜下來。四周的奴才全都傻了眼,忙作一團。兩個大腹便便的孕婦,究竟挨不住這一摔,紛紛顯出早產跡象,御醫館頓時炸開了鍋,幾乎所有太醫和醫女都趕到了馨祥宮!

  太后肅穆地坐在正殿裡,宛若一尊佛像。皇后一向的泰然也再掩飾不住內心的焦慮!赫臻前朝正接見著外來賀年的使臣,擺著酒宴,不便脫身!茜宇靜靜地坐在一側,內心默默地為她們祈禱著,其餘眾人已由皇貴妃帶領去了崇德殿。無論是老百姓還是帝王貴胄,當遇事無措時,往往就把命運交付給上天,這在茜宇看來是多麼的無奈。

  半個時辰後,李院士匆匆出來,並沒有依禮向太后跪地稟告,而是在她如雲的髮鬢邊耳語了幾句。茜宇焦慮地看著李院士開合的雙唇,心中揣測著兩人的安危。

  太后猶豫了不過眨眼地功夫,毅然地站起來,隨著李院士要往內殿走。

  “母后!您千金之軀怎麼能進血房?”皇后立身阻攔道。

  她回首道:“哀家哪裡信這些?你且等著吧!兩個孩子在裡面,就交給這些御醫,哀家哪裡能放心?”說著一揚手匆匆而去。

  皇后驚恐地看著,臉上露出難以名狀的神色!

  茜宇莫名不已,只是過來攙扶她坐下,一同等待太后出來。

  蠟燭漸漸淌乾了淚水,緣亦帶著宮女重新更換了一撥,正殿裡又通明地亮起來,皇后似乎就沒有眨過眼睛,直直地盯著內殿的儀門。

  終於,清脆的哭聲傳來,眾人臉上頓時露出欣喜,但是……

  “啟稟皇后娘娘!”一個醫女匆匆跑出來跪在皇后的面前,臉上的神色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樣子,俯首道:“襄王妃順利誕下小皇孫,大……大公主的孩子,歿了!”

  “什麼!”皇后驚也似的站起來,身子踉蹌。

  茜宇心頭一涼,凌然覺得絲絲地恐慌,但還是伸手扶住了皇后。

  “皇后!”太后泰然地從內殿出來,懷裡抱著火紅色的繈褓,臉上露著欣喜,道,“來看看你的孫子。如今你也是皇祖母了!”

  皇后怔怔地看著她,卻沒有邁開腳步!

  “恭喜皇上喜得皇孫!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聆政殿的酒宴上,各國使臣與眾臣俯身山呼萬歲。

  赫臻欣喜萬分,揮手道:“眾卿平身!朕賜眾卿御酒一杯!君臣同喜。”

  “謝皇上!”眾人稱謝,於是杯光酒影,好不熱鬧。赫臻欣喜於自己做了祖父,臉上不住地掛著笑容,可是他卻不曉得,自己的外孫尚未得見聖顏,已然離開了人世。

  太后閑閑地坐在那裡,淡淡地看著皇后抱著繈褓,茜宇立在皇后的身後,看不見她此時的表情。只是看到這個粉團般幼小的嬰兒,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一陣感歎後,微笑突然消失在唇邊。

  “這孩子長得真像皇上!”皇后終於開口了,“都說隔代像,果然一點都沒有錯。”

  “是!”茜宇迎合道。

  這時皇貴妃已從崇德殿歸來,臉上的神情也是奇怪,畢竟一生一死,不曉得究竟該歡喜還是憂傷!

  她從皇后的懷裡抱過孩子來瞧,不盡的慈愛向著這個孩子,只是笑容也是那樣的讓人難以捉摸。

  “恬嬪!”太后微笑著向著茜宇,“幸而你機警,不然後果實在不堪。悠兒和晴兒就先住在這裡,她們太虛弱了!余瑤宮一直都為你空著,不如你就搬過去住吧!”

  茜宇不願意離開這裡,福身道:“謝老佛爺體貼,只是如今逢年逢喜的,臣妾再搬遷豈不是更加添亂,這些日子臣妾願意先住到修緣宮的偏殿去,還望老佛爺恩准。”

  “難得你這般細心!”太后滿意地笑著,起身道,“夜要深了,哀家先走了!”

  “臣妾送您回去!”皇后道,“皇貴妃,小皇孫就先抱到坤寧宮去,本宮晚些就回來!”

  “是!”她回道。

  於是眾奴才準備轎輿,準備暖爐,忙亂之後,馨祥宮裡便只剩下茜宇了。

  “主子!我們也走吧!”緣亦已抱著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臻昕過來道。

  “你先去吧!”她看了一眼兒子,囑咐道,“路上小心些!到了那裡告訴良嬪娘娘,我晚些就過去。”

  “是!”緣亦應了,留下小筒子和秋心伺候,自己帶著眾人走了。

  茜宇打發兩人到偏殿看望錢虢容,自己緩緩地走至儀門,倚門望去,真悠兒躺在臨時搭出的床上酣然睡著。自己的睡床上,若晴瘦削的身體微微地抽搐著。太醫等俱已撤下,裡頭只留了一個醫女,十分的安靜!

  她剛剛邁步,便有醫女過來阻攔道:“娘娘,您不便進來,血房污濁!”

  “這……”茜宇道,“難道本宮想你通個人情也不可以嗎?”

  “奴婢不敢!”那醫女跪地道,“只是怕別人知道了傳出去,皇后娘娘不會饒恕奴婢的。”

  “本宮定不叫你受罰的,你且在這裡看著!”茜宇頷首又道,“你要曉得,今日你不讓本宮進去,本宮也照樣有辦法要你受罰!”

  “娘娘!”那醫女猶豫不決,不置可否。

  茜宇不再理會她,霍然邁了步子走進去,丟下她跪在門口,那醫女也不再多語,靜靜地守在門口。

  離若晴越近,茜宇便越能感受到淒涼,待在床沿上坐下,若晴突然睜開眼,著實讓茜宇嚇了一跳!原來方才和醫女的對話,已讓她曉得茜宇進來了。

  她的臉色蒼白,但無力的眼神卻透著堅毅的光芒,讓茜宇有些茫然。

  “小皇孫的好嗎?”若晴無力地問著。

  “好……”茜宇一陣心酸!

  “她們會好好安葬我的孩子……”若晴望著屋頂,再不言語了。

  “公主!您好好休息著!來日方長……”茜宇忍著淚水搖了搖頭,她不曉得,不曉得應該用什麼話來安慰這個可憐的母親。

  “我走了……”茜宇緩緩起身,向外走去,回頭望瞭望沉睡的真悠兒,拭淚而去!

  待她來到修緣宮,璋瑢早已到了,見面便道:“若晴公主太可憐了!”

  一句話又險些惹出茜宇的淚水來,她調整了心情,緩緩坐下,緣亦將臻昕抱於她。

  “皇上那邊酒宴尚未散去,倘若知道了外孫就這麼夭折了,實在不曉得會有多麼的震怒和傷心。”璋瑢說著,臉上滿是對赫臻的關切。

  茜宇哄著孩子,似乎並沒有聽到她說什麼。

  “小皇孫長得像誰?”蕰蘊笑著問道,“皇貴妃要我們各自回宮,其實我真想看看呢!而且那麼巧皇孫和我的雲兒竟同一天生辰了。不過算起輩分,我們也是祖母了,真是好笑,我們還那麼年輕!”

  是啊!輩分真的是很奇妙,茜宇心中道:倘若錢虢容的孩子能夠順利出生,那麼這個小皇孫還得稱呼比自己年幼的人為皇叔或皇姑,而我才十六歲的人,已然是祖母輩的人物了。

  璋瑢並不覺得成為祖母輩十分好笑,只是道:“大公主實在是太可惜了,皇上一定會很心痛,實在叫人擔心!”

  茜宇把孩子抱給緣亦,自己端起茶碗,淡淡道:“這個意外,誰也不想的。”

  “若晴公主向來與你要好,日後妹妹你也要好好寬慰她!”璋瑢道。

  茜宇喝了口茶,點頭道:“這是自然的。”蓋上碗蓋,對蕰蘊道,“姐姐,這些日子就住在你這裡了,討擾了!”

  “這丫頭,說什麼胡話?你來給我作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蕰蘊嗔道。

  璋瑢淺笑道:“兩個奶娃娃‘啞啞’叫喚,夠你們忙得了。”說著伸手去逗蕰蘊腿上的小臻雲。

  茜宇平日最是活潑的,今日卻沉沉地寡言少語,若晴公主失子在旁人看來或許只是惋惜,但在茜宇心中卻是傷痛!

  “叫母妃啊!”璋瑢逗著臻雲,滿臉渴望的神情!

  “娘娘,滕總管求見”春喜進來向蕰蘊道。

  “請他進來。”蕰蘊溫婉地笑道。

  滕廣進來打千道:“奴才參見敬妃娘娘、恬嬪娘娘、良嬪娘娘!”

  蕰蘊笑道:“公公,難道皇上有事嗎?”

  “是!”他道,“皇上請恬嬪娘娘往涵心殿!”

  茜宇聽說一陣驚訝,因兩位姐姐皆在,心下尷尬不已,起身到他身邊,道:“本宮這就隨公公前去。”說著回頭,只見璋瑢笑容滿面地看著自己,絲毫沒有介意的神情。

  暖轎停在了涵心殿門外,茜宇徐徐下來,卻看到琪淑容帶著奶娘抱著五公主從裡頭走出來。

  “恬嬪娘娘萬福!”琪淑容福身道。

  茜宇謙讓道:“妹妹多禮了!原來妹妹也在這裡,這是要走了?”

  她美睫微闔,神態不再羞怯,一絲驕傲從臉上劃過,“皇上說想念小公主了,故而要臣妾抱著公主過來問安!”

  “這樣!”茜宇恬然一笑,頷首道,“辛苦妹妹了!”

  琪淑容甜甜笑道:“娘娘哪裡的話,臣妾先告退了!”

  見她姍姍而去,滕廣湊到茜宇的身邊說道:“五公主長得很像繈褓時的大公主!”茜宇心頭一凜,點了點頭,緩步走進殿內。

  赫臻靜靜地躺在椅榻上,神色黯然,見茜宇進來,才微微坐直了身體。

  “若晴還好嗎?”不等茜宇開口,赫臻便急切地問道。

  茜宇心頭一熱,感歎於赫臻拳拳愛女之心,輕然坐到他身邊,寬慰道:“公主還好!太醫說雖然艱難了些,但畢竟是要臨盆了,到底不如襄王妃來的兇險。倒是襄王妃足足早了兩個月,大大傷了元氣。”茜宇曉得,只有把真悠兒說的艱苦些,赫臻心裡才能覺得女兒是萬全的。

  “宇兒……”赫臻擁住了茜宇不再言語。“皇上!”茜宇分明感覺到赫臻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心裡一陣酸楚。

  ……

  三日後,真悠兒和若晴都從馨祥宮遷出回到了壽寧宮,臻杰送走了幾位宗親後匆匆從城外趕回皇宮,聽說自己有了兒子,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但是聽說妹妹失子,他也不得太過歡悅,只是私下裡同真悠兒兩人共擁歡愉!孩子最終取名杰宸,他長子長孫的地位註定一出生便要比常人來的高貴。

  然而皇宮畢竟是皇宮,若晴公主一事本就蹊蹺的可以,好好的暖轎抬槓怎麼說斷就斷,那些轎夫也早已被亂棍打死,如今死無對證好事者也不敢胡亂造謠。不過好事的人總是可以找到話題來說,杰宸洗三後沒多久,謠言便開始在宮內散開。

  謠言說小皇孫不是襄親王的兒子,而是若晴公主的兒子,依據是,若晴公主勉強能算是足月產子,但是襄王妃卻整整早了兩個月,生出來的孩子怎麼可能這麼大,這麼健康?然而因為宮裡突然少了許多太醫和醫女,一些生面孔悄然地開始行走在宮闈之內,眾人便越發地相信了這些謠言。

  這日茜宇抱著兒子在福園內閒逛,這裡少有人來,十分的安靜,於是丁點的聲響都會十分的明顯。

  “聽說是襄王王妃的孩子沒活下來,現在的小皇孫是若晴公主的兒子呢!”

  “你別亂說,小心被割了舌頭。”

  “我原先在御醫館的醫女小姐妹告訴我,那天襄王妃的情況比若晴公主來的兇險呢,但是後來太后進來後,她們就都被趕到了屏風後面,就什麼也看不到了,但是她說她覺得看樣子也是保不住襄王妃的孩子呢!”

  “真的呀!”

  “是啊……而且她現在莫名其妙的出宮了呢!”

  茜宇和緣亦四目相對,她無奈地搖了搖頭,緣亦上前咳嗽了一聲,那兩個說話的小宮女嚇了一大跳,連忙跪在地上,連身都不敢轉過來!

  茜宇搖了搖頭,淡然道:“這裡雖然少有人來,卻也不是可以放肆說話的地方,製造謠言在宮裡可是死罪,今日本宮看在小皇子的份上饒了你們!”

  她們兩個爬著轉過來,搗蒜般磕著腦袋,“謝娘娘,謝娘娘……”

  “你們把話再說一遍!”赫臻突然從樹後閃出,讓茜宇都心中一驚,那兩個宮女頓時傻了眼……

  當茜宇隨著赫臻來到壽寧宮時,恰太后往坤寧宮看望真悠兒和杰宸。

  “父皇!”若晴看到父親,淚如泉湧,身子軟軟地靠在赫臻的胸前,抽噎不已,“您為什麼到現在才來看我!”

  “晴兒……”赫臻的眼神是震怒的,他不曉得,自己是否應該相信那兩個宮女的話,這些天的謠言已經讓他怒不可遏。他也曉得,這件事關係重大,決不是聽憑一兩句流言蜚語便可輕斷的。許久沒有來看女兒,是因為怕自己的傷心引得女兒更加痛苦,如今看到女兒那麼的需要自己,他對先前的決定後悔不迭。

  “父皇……父皇……”若晴公主瘦削的身體不住的抽搐著,宛若一個委屈的孩子依靠著自己的父親。

  茜宇心酸不已,作為曾經失去過孩子的人,她自然能體會若晴此時的傷心,只是她不曉得若晴傷心的究竟是失子還是奪子!

  “父皇會還你一個公道!”赫臻憤憤然道,女兒的眼淚似乎就要淹沒他的理智。

  “父皇……”若晴抬頭看著父親,拼命地搖了搖頭,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不要……”父女連心,若晴顯然知道了父親此時的想法。

  “晴兒?”赫臻不解。

  “父皇!如今只有女兒一人傷心,難道……”

  “晴兒!父皇對不起你母后,難道還要對不起你嗎?”赫臻紅了眼眶。

  “沒有!”若晴哭泣道,“沒有!您沒有對不起母后,你沒有,若晴知道,您一直都沒有……”若晴撲在赫臻的懷裡號啕大哭,傷心之態令旁人動容。

  她從小便沒有了母親,這麼多年來一直孤孤單單地周旋於這個皇宮之中,民間俗語“寧死當官爹,不死要飯娘”,何況一個女孩子,沒有母親呵護,成長之路更是走得崎嶇艱難。父親是她唯一的依靠,但這個父親身上要承擔的,卻是比她更重要的江山黎民!

  茜宇再也忍不住淚水,匆匆地跑了出去,卻見太后徐徐地從轎輿上走下來,一時怔住。

  太后見滿臉淚水的茜宇從偏殿出來,並不驚訝,似乎她是曉得皇帝和茜宇此時在壽寧宮裡,才匆匆趕回來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4 12:25 A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29 PM 編輯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四十三章 撤藩

  “恬丫頭,怎麼了?”太后若無其事地走到她身邊,笑容如前。

  茜宇垂首拭淚,低聲道:“風沙進了眼睛了。”

  “是嗎?這才入春,怎麼就起沙了,好歹也要再過些時日啊!”她威嚴地看著茜宇。

  第一次,茜宇第一次感覺到太后對自己不善的眼神,曾經抹去的厭惡,如今被一絲恐慌重新喚醒。

  “臣妾許是害了風淚之症,讓老佛爺擔心了。”

  太后挽起她,笑容詭異,“有病就要去看,耽誤伺候聖駕,可就不好了。”

  “是!”茜宇低低道。

  太后又道:“聽說皇上在裡面呢,恬丫頭,隨哀家進去看看如何?”

  茜宇頷首,驚訝地望著她,無奈地點了點頭。

  “太后駕到!”當她隨著一聲高呼踏進偏殿時,卻看到赫臻正抱著女兒安慰著。

  “太后來了!太后安好!”赫臻微笑著鬆開女兒,起身相迎。

  太后又是一顫,看得出來她很在意皇帝對自己的稱呼,但臉上笑道:“哀家前幾日還說呢,皇帝怎麼也不來看看女兒。”說著坐到若晴身邊,慈祥道:“看看我們若晴,可憐見的。”

  “是!朕日日忙於政務,實在是疏忽了。”赫臻道。

  太后臉色漸變,道:“疏忽了女兒也就算了,疏忽了孫子可怎麼好?他們關係的可是大韶日後的江山。你連坤寧宮的門都沒有踏過!怎麼?難道皇帝相信了那些謠言!”

  赫臻沒有半點的驚訝,只是笑道:“太后覺得可信嗎?”

  茜宇沒料到太后會主動提出這個話題,或許最好的防守便是進攻,她永遠也不會讓自己處在下風。但她更沒有想到,赫臻竟然這樣的沉著冷靜,絲毫沒有破綻。

  老婦人微微一笑,嚴陣以對,“哀家覺得,這件事情皇后會處理好的。”

  “後宮之事太后和皇后向來處理的穩妥,朕豈有不放心的時候?”他微笑著看著她,話語間絲毫不涉及自己的立場。

  “皇帝!”老婦人有些慍怒。

  “皇祖母!”若晴軟軟地吐出三個字,溫柔地看著她。

  太后突然軟了下來,溫和道:“什麼?”

  “那些謠言孫兒尚且不信,父皇又豈會相信?孫兒知道老佛爺心疼我,怕我心裡不自在。”若晴的溫柔楚楚動人,她緩緩道,“這是若晴的命!怪不得誰!皇祖母您心裡一定比若晴更苦,我還年輕呢!將來一定還能為您添重孫的。”

  太后的眼眶微紅,慈愛地將若晴攬入懷中,赫臻欲言又止地望著兩人,若晴微微抬頭,將目光射向赫臻,卻只是一抹苦楚。

  茜宇愣愣地望著這一幕,她心裡曉得,若晴這幾句話,已然將問題全都解決了。幾句話示意太后放心,自己不會重提舊事;幾句話示意父親寬心,莫要再追究下去。如果孩子真的是她的,以她的身份地位,以她在赫臻面前無人可以替代的寵愛,她完全可以要回自己的孩子,完全可以在這個後宮翻手為雲,但是她選擇了放棄,想到這裡,茜宇的心似要淌出血來。

  茜宇坐著赫臻的轎輦緩緩離開壽寧宮,車輪滾滾,她淚水漣漣,心中的疼惜和傷感不是一點半點,倚在赫臻的身上,不住地抽噎。赫臻安撫著茜宇,眼神肅穆地望著閃過的景象,低聲道:“朕究竟要怎麼做?”茜宇淒迷地望著她,對視無語。

  元宵燈會,宮裡復又熱鬧起來,家宴上,赫臻已掃去了先前的愁容。這幾日他天天前往坤寧宮看望杰宸,愛不釋手。

  茜宇冷眼瞧著,赫臻突然對杰宸這般寵溺,似乎完全是因為抱著的不是孫子而是外孫。但是只要若晴或太后或者那些接生的太醫不承認,誰也無法真正確定杰宸究竟是誰的孩子。茜宇原本想一探究竟,但真悠兒和若晴皆是那樣溫婉柔淑的女子,傷害了誰都會讓人覺得心疼,茜宇這才明白了赫臻的那一句“朕究竟要怎麼做。”

  家宴上,茜宇靜靜地看著眼前平靜繁華的景象,只以為再不會有什麼風波起了,卻不料真正的波瀾才剛剛掀起。

  元宵一過,年節算是完全結束,然而年初的第一場朝會,竟然讓朝廷和後宮一皆陷入局促不安之中。原來傅嘉一紙奏章,請求裁撤異姓王,也就是所謂的撤藩,當然這也包括他自己這個碩親王,還有那不可一世的禮親王。這樣一來,竟將一些權高位重的外戚一併列入名冊之內,自然引起了一片喧嘩。

  “哐……”的一聲,禮親王砸碎了手裡的茶碗,碎片四濺開來。

  太后喝道:“兄長,這裡可是壽寧宮。”

  “壽寧宮怎麼了?他皇帝能有今時今日,還不是我們為他撐起來的。要不是我們,他早就跟著他娘去見閻王爺了。聆政殿的位置哪裡輪得到他來坐?”禮親王把鬍鬚吹得老高,氣憤難當。

  “兄長!”太后怒道,“注意你說的話,如今這個時期,難道你還想遭人話柄不成?”

  “難道我會怕了皇帝!”禮親王憤怒道。

  “啪……”太后拍想了桌子,“來人!送客!”

  “妹妹你……”他不信地看著她。

  太后歎了口氣,低聲道:“兄長,你且出宮去吧,這些日子就稱病不要上朝了,這件事情哀家自能擺平。”

  “好!那老夫就等妹妹的好消息了!”禮親王一拱手,揚長而去。

  這一日,傅嘉進宮探望茜宇,抱著外孫樂不可支,儼然沒有了任何煩惱。

  “爹爹,莫寵壞了他!”茜宇幸福地望著父親和兒子。

  傅嘉笑道:“這麼小,哪裡就會寵壞了!”

  茜宇笑而不語,片刻後她問道:“爹爹怎麼想起進宮來了?”

  傅嘉收了笑容,正色道:“爹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茜宇將信將疑地望著他,“爹爹是要說朝廷上的事情嗎?”傅嘉點了點頭,於是她喚來緣亦抱走了孩子。

  “爹上奏撤藩一事,你可知道了?”傅嘉問道。

  “曉得!女兒知道爹爹的心思,您這麼做定是為了皇上!”茜宇溫婉一笑。

  “是!”傅嘉道,“但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什麼?”

  “比如關於敬妃!”如他所料,女兒正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茜宇驚訝地問道:“姐姐……她怎麼了?”

  傅嘉道:“敬妃失寵一事,並非如你想得這麼簡單。”

  茜宇歎了口氣,緩緩道:“其實女兒一直都想不通這是為了什麼,但是女兒……”‘無沸散’一事突然從腦中竄出,但她隨即搖頭,德妃說過,不對第二人提起的。

  “陳東亭不是古拉爾,能夠官拜宰相,他的精明就不是你我可以想像的,皇上最近對他頗有微詞。”

  “可是爹爹不是和陳大人交好……”

  “但你也只有一個蕰蘊與你一同長大!”

  茜宇恍然大悟,陳東亭與父親交好果然也是這幾年的事情。

  “爹爹的意思是!”茜宇搖了搖頭,急急道:“姐姐她似乎什麼都知道……”

  “不錯!”傅嘉道,“因為她從小接受的便是如何成為帝妃的教育。”

  “爹爹是怎麼知道的?”

  “皇上告訴我的,甚至皇上還告訴了我……”傅嘉欲言又止,他分明記得皇帝說過,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告訴茜宇的。

  “世人都以為皇帝坐在金鑾殿裡,享受著榮華富貴,只曉得每日是否升了太陽,其餘一概懵懂無知!”傅嘉的臉色嚴肅,正色道,“其實他們都錯了,當今的皇帝,又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不會的!”茜宇不願意相信,意亂紛紛,“不會的,女兒未受恩寵前,姐姐一直都是獨寵的!她那麼美麗,那麼善良,天下的男子都會為她傾倒的。”

  “宇兒……”傅嘉打斷了女兒的話,道,“但他是皇帝!你有沒有想過,瑾貴妃為何專寵六年之久?”

  “我……不知道……”茜宇怔怔道。

  “因為瑾貴妃的身後,沒有任何勢力支撐!”傅嘉一言出,茜宇已然驚呆。

  “這個姐姐說皇上曾經對她說過,可是這並不是……”茜宇突然顫抖起來“那……我呢?”

  傅嘉疼惜地望著女兒,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爹爹不會要你受傷的!”

  茜宇茫然了,她不知道父親為何要告訴自己這一切,“那爹爹今日來看女兒,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傅嘉歎道,“爹只想告訴你,切不要因為皇上如此隆寵於你,而忘了伴君如伴虎這句話,萬事要懂得分寸,難保有一天爹和你的哥哥們,也會得罪皇上!到那個時候,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爹爹!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嗎?”茜宇很是痛苦,她是那麼地愛著赫臻。

  傅嘉安撫道,“希望不會有,爹爹和哥哥們就算為了你也會一輩子忠於皇上的……”

  是夜,赫臻一如往常來了馨祥宮,然而白日裡父親和自己的一番談話,讓茜宇的心中耿耿於懷,臉上擠出的皆是尷尬的笑容。

  赫臻察覺出了這一點,待奴才退下後,他問道:“怎麼了,好像很不開心似的?”

  “皇上多慮了,只是昕兒總是吐奶,臣妾有些擔心。”茜宇胡亂找了個理由。

  “哈哈!”赫臻笑道,“為了這個?聽說南四所又新晉了一批奶娘,朕讓皇后派幾個來讓你挑好了!”

  “謝皇上!”茜宇嘴上說著,卻掩飾不住臉上的焦慮。

  赫臻察覺到了她的心思,收了笑容問道:“究竟怎麼了!”

  伴君如伴虎,赫臻對於璋瑢的冷淡讓她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赫臻又道:“傅嘉他對你說了什麼?”

  茜宇驚訝的看著赫臻,隨即無奈地笑了笑,就如父親說的,他又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臣妾想問皇上一句話!”茜宇略帶傷感地看著他。

  “什麼!”赫臻說著將她拉在了身邊。

  “如今在皇上的眼裡,臣妾究竟是昕兒的娘,還是赫臻的宇兒!”茜宇第一次喚他的名字,心中也掠過一絲羞怯,隨即垂首,等待他的回答。

  赫臻溫柔道:“朕的宇兒!”

  茜宇深吸了一口氣,不敢抬頭,低聲問道:“那姐姐呢?”

  赫臻歎道,“朕何嘗辜負於她了!”茜宇不解地望著他……

  翌日早朝,傅嘉再次上奏朝廷,請辭自己的親王之位,奈何禮親王一派含糊敷衍,赫臻只得再議,自然他也明白這件事情並非如此簡單。陳東亭保持中立,既不支持傅嘉的意思,也不偏袒任何一方,只是一句“皇上明鑒!”便糊弄過去。半日的朝會,只是處理了一些開春農耕之事,撤藩一事大臣們都保持緘默。赫臻知道,除非張氏一族自掘墳墓,不然這座城池的確不易攻破。

  裕乾宮裡冷清了許久,但這一夜卻掛起了紅燈。

  “妍兒的手勢果然老到一些!”赫臻雙目微合,享受著璋瑢的推拿手藝。

  璋瑢微微笑著,絲毫看不出赫臻對她長久以來冷淡而帶來的怨氣,“只要皇上喜歡,臣妾隨時都可以侍奉您。”

  “妍兒……”赫臻突然道,“無沸散還有嗎?”

  “皇上……”璋瑢雙手突然停了下來,語無倫次道,“皇上……的意思……是!”

  赫臻仿若無事,閑閑道:“宇兒昨日問朕,你在朕的心裡是什麼樣的位置?”

  “皇上!”她兀地跪了下來。

  赫臻俯視著她,“看得出來,宇兒對你,絲毫不亞於你對她。”

  “臣妾與宇兒姐妹情深,從無芥蒂。”璋瑢道。

  “是啊!所以朕這麼久虧待你,最著急的莫過於她了!”

  “皇上……”璋瑢頷首。

  赫臻看著她精緻的面容,怒道:“你還記不記得朕在錦霞宮告訴過你什麼?”

  “是!”璋瑢的神色有些惶恐,慌亂道:“您告訴了臣妾,貴妃娘娘的身世!”

  赫臻問道:“那你告訴朕,你進宮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璋瑢眼眶濕潤,呢喃道:“為了……侍奉皇上!”

  赫臻道:“正如瑾貴妃說的,你進宮前就已在皇室家宴上認識了朕,並且愛上了朕?”

  璋瑢驚恐地望著皇帝,赫臻卻道,“不用這樣看朕,你告訴綺盈,不就是為了讓她告訴朕嗎?”

  璋瑢無助道,“是……臣妾愛皇上,臣妾想要皇上知道臣妾……臣妾愛皇上的心思。”

  赫臻怒道,“難道你用無沸散也是因為愛著朕? ”

  璋瑢淚如泉湧,“不是的,臣妾不是有意的……”

  “哈!”赫臻苦笑道,“好大的膽子,你曉不曉得差點害死了若珣?”

  “不是……不是這樣的,爹爹說臣妾當時風頭太勁,早晚是要遭人毒手的,與其這樣,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臣妾真的……!”璋瑢哭得噎住了喉嚨。

  “果然是陳東亭要你做的?”赫臻歎道:“朕在歸朝的途中得知真相時,心內的驚恐並非半點,你的氣度、你的個性、你的素養,很難讓朕想像你竟會做這樣的事,即便是你父親要你做的。若不是宇兒昨日出言相勸,朕恐怕永遠也不想再和你親近,因為朕不曉得……”

  璋瑢匍匐於地,哭泣道:“臣妾萬死。”

  “妍兒!”赫臻將她扶起,銳利的目光看著她,“朕是帝王,不可能一生專情,你和宇兒,朕同樣珍惜!你知道朕為什麼要你查徐氏的命案嗎?”

  璋瑢哽咽道:“臣妾……臣妾不知道!”

  赫臻歎道:“其實朕也說不清楚,每當看到你,朕就會莫名地信任你……即便是如今,這份信任也決不亞於朕對宇兒。”

  璋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顫抖著看著赫臻,不住地搖頭,哭道:“臣妾不值得,臣妾不值得……”

  赫臻將她攬在懷裡,低聲道:“你應當和宇兒一樣,只要做朕的妍兒就夠了……”

  裕乾宮紅燈高掛,茜宇著實心裡歡喜,在她的心裡,始終對於“水晶宮”一事心存愧疚,如今赫臻能夠復又疼惜姐姐,讓她略略寬了心。

  一連幾日,赫臻皆留宿於裕乾宮,敬妃頭頂的光環重新閃耀起了光芒,宮嬪們連忙換了嘴臉,裕乾宮復又熱鬧起來。

  朝廷上撤藩一事遲遲不得解決,赫臻在朝堂上也很少再提,如今除了禮親王稱病不上朝外,傅嘉同樣不再出現在了朝堂之上。身為宰相的陳東亭難以揣測皇帝心中所想,一時摸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便決定找女兒來商議,卻不料一句“娘娘身體不適!”生生把他擋在了門外。

  他雖然莫名,但也無奈,正欲離開,卻被一太監攔住!
 
  “陳大人!老佛爺在壽寧宮等您呢!”那太監尖細著嗓子道。

  不遠處,茜宇緩步而來,眼瞧著陳東亭跟隨太監離去。待她走至宮門前,紫蓮已迎了出來,“娘娘!我家主子等著您呢!”

  “嗯!”茜宇應了,眼神卻盯著遠去的陳東亭,口中道:“陳大人來過了?”

  紫蓮搖了搖頭,“陳大人沒見著我家主子!”茜宇眉心挑動,提了裙子進去了。

  “姐姐叫我來有事?”茜宇進來時見璋瑢正坐在內殿裡縫著荷包。

  璋瑢抬眼瞧她,臉上的笑容,讓茜宇隱約間感到如釋重負。

  “你這丫頭,如今越發想不到我,我巴巴兒的把你請來,倒不耐煩。”

  “姐姐又冤枉我,”茜宇賠笑道,“姐姐明明知道如今我被小昕兒拴得死死的,這會兒又不讓我帶著孩子一道過來,我人雖然是過來了,這心還懸在屋子裡呢!”

  璋瑢笑道:“瞧瞧瞧瞧!如今半句不離孩子。”

  “倒不是為了昕兒!”茜宇鬼笑道,“如今姐姐和皇上你濃我濃的,我若厚臉跑來壞了你們的好事,恐怕你做夢都恨我呢!”

  璋瑢氣地滿臉緋紅,嘴裡啐道:“這蹄子,看我不撕你的嘴!”說著便伸手上來,不料忘了手中的針來,一下扎到了茜宇正擋著嘴的手上。她“哎喲”一聲叫起來。

  “看看!不該鬧的!”璋瑢緊張不已,急急抓了她的手來回看著,嘴裡道:“扎哪兒了?要不要緊!”

  茜宇嘟著嘴,撒嬌地靠在她肩上,嘴裡道:“說你惱了吧!皇上不在你就拿針扎我,要是皇上在時我跑來了,你還不吃了我?”

  璋瑢把荷包和針線拿得遠遠地,用手擰了茜宇的臉,罵道:“看來還要多扎幾下,不如縫了這張嘴!”

  “姐姐這麼凶!”茜宇坐起來,笑嘻嘻地看著她,“不如把昕兒交給姐姐管教,這下我可就放心了!”

  璋瑢聽說茜宇要把孩子給自己來管教,雖然只是句玩笑話,卻也是對自己的信任,加之“無沸散”一事,感動頓時由心擴散至全身,她盈盈地望著茜宇,漸漸收了笑容。

  “姐姐怎麼了?”

  “好妹妹!”璋瑢有些哽咽,“姐姐本想去你那裡的,可是你那兒人多,不好說話,所以才請你過來!只為了對你說聲謝謝!”

  茜宇意識到姐姐在謝自己什麼,心裡也是一陣動容,但不願姐姐難過,便眯起眼睛笑道:“謝我什麼呀?謝我不在皇上寵幸你的時候攪了你的好事?”

  璋瑢羞紅了臉,雙手推搡著茜宇,嘴裡道:“走走走!白白叫你來的!”但還是拉了茜宇的手道,“謝謝你在皇上面前替姐姐說話!不曾想有一天,姐姐也要妹妹你來照顧,這不是賭氣的話,姐姐真的很感激你!”

  茜宇莞爾一笑,“其實那晚妹妹只是提到了姐姐,皇上什麼都沒對我說,我還擔心……”茜宇怕姐姐不自在,便住了口。

  聰明如璋瑢,她溫溫地笑道:“到如今,姐姐還有什麼經不起的?”

  “皇上那晚什麼都沒對我說,我還擔心我白白提了姐姐呢!”

  茜宇的笑容在璋瑢眼力顯得那樣純美,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赫臻為什麼叮囑自己,千萬不能告訴茜宇“無沸散”是她自己給自己吃的。因為在赫臻的心裡,茜宇亦是純美的,只是赫臻不知道,這件事情茜宇比他更早知道。

  裕乾宮裡姐妹二人說不盡的溫情,這一廂陳東亭早已跟著太監到了壽寧宮,他垂首進去,俯首請安。

  太后穩穩地坐在上座,緩緩開口道:“陳大人,別來無恙啊?”

  “托老佛爺的福,老臣一切都好!”

  太后輕輕褪下了護甲,閑閑道:“哀家看東亭你臉色紅潤,自然是一切都好的!”

  “不知道太后召見老臣所謂何事?”

  太后起身下來,走到他身邊,上下打量了一下,轉身對韓嬤嬤道:“都下去吧!”

  “是!”韓嬤嬤應了,帶著眾奴才離開了。

  “東亭啊!”太后在一側擇凳坐下,閑閑道:“如果哀家沒有記錯,你們陳氏和哀家的娘家一樣,祖上是世交吧?”

  陳東亭不卑不亢,笑道:“老臣一族乃是小門小戶,豈敢和太后的娘家相提並論。”

  “噢!”她淺笑,“張氏一門前後出了三位皇后,母儀天下不敢說,但對於後宮也算得上是有貢獻了!東亭你說呢?”

  陳東亭訕訕笑道:“老佛爺謙虛了,天下臣民無不對您歌功頌德!”

  太后同樣報以笑容,只是有些詭異,“歌功頌德!陳大人誇張了吧!”

  “老臣不敢!”

  太后冷冷道:“既然不是誇張,就是嫉妒嘍?”

  陳東亭頭上冒出冷汗來,顫顫道:“太后的意思老臣不明白。”

  “不明白?”她提高了嗓音,“難道你不想分一杯羹?難道你不希望你們陳氏一門也受萬世景仰,萬民頌德嗎?”

  “太后!老臣惶恐!”陳東亭跪了下來,匍匐於地,口中道:“不知太后聽信了哪些小人的讒言才由此一想。老臣忠心赤膽,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實在是,實在是要了老臣的命啊!”

  “冤不冤枉就看你怎麼做了?”太后高姿態地看著他,嘴角揚起,“哀家不會平白就冤枉了當朝一品大員的。”

  “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冷笑一聲,道:“你是個聰明人,如今朝廷上是什麼局勢你很明白,要站在哪一邊你自己想想清楚!”

  “臣……”陳東亭疑惑地望著她。

  “敬妃傾國傾城,聰穎睿智,皇帝喜歡的緊。”她頓了頓,詭異地看著陳東亭,“但是哀家的脾氣不太好,要是哪天看不順眼了……”

  陳東亭連忙道:“是!老臣明白,一切請老佛爺放心!”

  “這樣!也是啊!敬妃秉性純良的確是招人疼的!”太后冷冷一笑,揚手道,“好了,東亭你也是個忙人,哀家就不多留你了!”

  “是!老臣告退!”

  太后端起一碗茶,淺笑道:“皇上這會兒在涵心殿呢,你大可把哀家剛才的話去告訴皇帝曉得。”

  陳東亭諾諾道:“臣家中還有瑣事,今日就不再面見聖上了,老臣這就出宮去,這就出宮去。”

  “嗯!跪安吧!”太后得意洋洋地喝了口茶!

  裕乾宮裡,璋瑢將信將疑地看著茜宇,“你說爹爹跟著壽寧宮的太監走了?”

  茜宇點了點頭,又道:“那個太監來我宮裡送過東西,我認得。”

  “倒不如剛才見了!”璋瑢滿臉的後悔。

  “怎麼了?”

  璋瑢問道:“伯父上奏撤藩一事,你可知道?”茜宇點了點頭。

  “爹爹他始終保持中立,如今禮親王一定會想辦法向爹爹施壓,不曉得太后這個時候召見爹爹究竟會怎樣要脅他。如今他從壽寧宮出來,定然是被一雙雙眼睛盯著了,我這裡恐怕也是來不了的。”璋瑢後悔不迭。

  茜宇突然想起父親對自己的囑咐,於是道:“朝廷的事情爹爹他們自然會處理,我們身份尷尬,實在不宜過問朝廷之事,姐姐這麼聰明,難道想不到這一點嗎?”

  “後宮不得干政,這個道理我豈會不曉得,只是……”璋瑢蹙緊了眉頭。

  “姐姐……”茜宇微笑著看著她,似乎要說什麼。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四十四章 議政

  “服侍聖駕才是我們的正經,其他的閒事,皇上會為我們安排妥貼的。”茜宇盈盈笑起。

  璋瑢想起赫臻的話,不免心頭一緊,於是笑道:“到底是做了母親了,果然有長進。”說著掐斷了荷包上的線,平了平花樣,淡淡道:“這個金麒麟荷包是繡給小皇孫的,只是不曉得究竟要不要送。”

  “怎麼送不得?”茜宇將荷包拿在手裡把玩,嘴裡稱讚道,“這樣精緻的繡品怎的送不了?再放個玉如意、金錠子什麼的,就更貴重了。”

  璋瑢搖了搖頭,歎道:“不是為了這個?”她頓了頓道:“聽聞宮裡謠言四起,說小皇孫並非襄王之子,而係大公主所出。我隱約覺得此事絕不會僅僅是謠言而已,如果當真言中了,到時候可不就只是把孩子還給大公主這麼簡單了。”

  茜宇臉上一凜,嘴上微笑道:“這話我也聽說了,只是並沒有上心!”

  “那日你去蘊姐姐那裡時,我看你魂不守舍的,只當是為了大公主而心裡不自在,難道你也曉得什麼?”璋瑢試探道。

  “正如姐姐所說的,我只是為大公主傷心而已,至於謠言所說的事情,說實話,妹妹是絕不相信的。”茜宇泰然答道,心裡卻如翻江倒海一般惆悵。

  璋瑢思量了她的話,道:“想起太后脅迫公主下藥一事,我自然會覺得這謠言並非空穴來風,所以有這一問,妹妹也別多想。”

  茜宇微笑道,“不談這些了,這個荷包繡得這麼好,妹妹和姐姐一同送去可好,我向來不擅女工,如今也沾些光來。”

  璋瑢笑著起身,從梳粧台的抽屜裡拿出一隻匣子,打開給茜宇看,裡頭金光燦燦的兩隻小金兔,活靈活現、憨態可掬。茜宇不禁“呀”了一聲道,“今年可不是兔年嘛!”

  璋瑢取了一隻,裝在了荷包裡,惋惜道:“原是備了兩隻的,大公主和襄王妃各一隻,沒想到這另一隻卻送不出去了。”隨即道,“不如等錢虢容分娩時,送給她。”

  茜宇笑道:“大公主還年輕,指不定今年又能有喜呢!姐姐也不急在這一時!”

  璋瑢將匣子又收了起來,把荷包收在袖口裡,笑道:“到底你心疼她。那好,就依你的。”

  “那妹妹代公主多謝姐姐了。”說著起來挽了璋瑢道,“這就走吧!”

  “也不急在這個時候!”璋瑢道,“爹爹才從壽寧宮出來,我好歹避避嫌,晚些再去。”

  茜宇點了點頭,兩人又坐了下來。

  陳東亭一路出了皇宮,不敢停留,當宮門“嘩!”地在身後關上是,他低低啐了一句,“這婆子,果然厲害!”

  “老爺,我們這是回府嗎?”車夫迎了上來。

  “不回家!”陳東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去碩親王府。”

  車夫應諾,正準備扶他上車,陳東亭突然又道,“不去那裡,去煙柳胡同!”

  “去,去那裡?”車夫有些不確定,他顫顫道,“夫人,夫人!”

  “奴才!”陳東亭罵道,“什麼夫人,叫你去就去!”那車夫唯唯諾諾地扶他上車,揚鞭策馬,留下滾滾塵土。

  馬車停在了煙柳胡同,陳東亭一如既往地走進常去的縹緲閣,便再不見人影了。但是半個時辰後,他卻出現在了碩親王府的花廳裡。

  “陳大人稍等片刻,小廝們已經去尋王爺了,您用茶。”碩王妃笑著讓茶。

  “王妃客氣了!”陳東亭特地前來,自然是由耐心等待的,只是他暗自想這傅嘉稱病告假,如今又是跑到哪裡去了?

  碩王妃也不多語,只是靜靜地陪他坐著。過了許久,管家湊到她身邊耳語了幾句,罷了碩王妃笑盈盈對陳東亭道,“實在是抱歉,讓大人等了這麼許久,方才小廝來報,說大人今日實在脫不開身,恐怕回來沒有個定時,大人若是繼續等待,臣妾就吩咐為大人預備酒菜!”

  陳東亭思量了片刻,道:“不麻煩王妃了,陳某這就走了,只是問一句,王爺這是去了哪裡了?”

  碩王妃懊惱道:“看看我這腦子,原來都忘了告訴大人了。王爺他今日去了平津寺求藥,所以才不在府裡,這會兒恐怕是住持挽留了,所以回不來。都怪我沒向您說清楚,不然的話……”

  陳東亭拱手道:“王妃不必自責。”又道:“陳某告辭!”

  碩王妃欠身相送,陳東亭便無奈地離開了。

  是夜,茜宇陪同璋瑢給真悠兒送了荷包過去,見她臉色紅潤,一副心滿意足幸福的模樣,叫人瞧著歡喜。只是茜宇有些不明白,這宮裡謠言四起的,真悠兒難道就一點沒聽到,如果聽到了,難道就一點也不懷疑?但見她歡聲笑語,神清氣爽的樣子,自己便也不願意再多想了。

  太后一如既往地慈祥與和藹,對璋瑢亦是如此,絲毫沒有白日裡對陳東亭的威嚇,仿佛一切沒有發生過。璋瑢自然曉得父親今日與她有過會面,雖不知道說了什麼,心裡卻也能猜出幾分。此刻見她對自己依舊笑臉相迎,不由得感歎太后的城府之深。大家各逞心思,各憑本事,這宮裡鬥的,便不外乎這些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若晴與真悠兒皆出了月子紛紛準備離宮,這日真悠兒抱著小皇孫來茜宇這裡辭別,然兩人的一番攀談,卻讓茜宇由心地震撼起來。

  正如皇后所說,小皇孫長的極像赫臻,高鼻、大眼,粉團一般惹人喜愛,茜宇抱在懷裡也是愛不釋手。

  “以後宸兒與小皇子一同上學堂念書,叔侄二人情同兄弟,實在叫人嚮往!”真悠兒滿臉慈愛地看著茜宇懷中自己的兒子,如是道。

  茜宇笑而不語,寵溺地哄著懷裡的嬰兒。

  “娘娘!”真悠兒的語氣突然沒了方才的喜悅,有著一絲的涼意。

  茜宇抬頭,見她正滿懷期待地看著自己,“怎麼了?”

  真悠兒伸手掖了掖兒子的繈褓,低聲道:“他是若晴公主的兒子對嗎?”

  “悠兒……”茜宇啞然,驚訝地看著她,難以想像前些日子還在壽寧宮春風滿面,歡聲笑語,直讓人不得不信小皇孫是她親子的真悠兒,此刻竟有這樣一問。

  她黯然地望了一眼茜宇,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垂首道:“我終究做不了一個合格的母親。”她不再自稱‘兒臣’,可見是在茜宇面前除了戒心了。

  “悠兒,你從哪兒聽來的?怎麼這麼想?小皇孫不是你的兒子,還是誰的?”茜宇口中這麼說,心裡卻打著鼓。

  真悠兒淒然一笑,對茜宇道:“娘娘何必瞞我?您是知道的對不對?”茜宇不禁局促起來,一時不曉得說什麼。

  “您覺得我要不要把孩子還給大公主?”真悠兒繼續道,“我們姑嫂情深,也不該深到這般田地,奪子之痛,是任何一個母親都無法釋懷的。”

  “大公主對你說過什麼了?”茜宇急切地問道,她曉得一個母親對孩子無私的愛意,兒子這樣天天出現在面前,若晴可能無法時刻抑制自己的感情,難道是她過激的舉動引起了悠兒的懷疑?

  她淡淡道:“大公主對小皇孫的寵愛並不過分,如果沒有這件事,恐怕不會有人覺得奇怪,至於大公主,她什麼都沒對我說過。”茜宇凝望著她,聽她繼續道: “當初娘娘您不足月生下小皇子,我是在場的,不足月的孩子是什麼模樣的,我很清楚。宸兒這麼健壯,娘娘您看呢?”茜宇低頭看懷裡的杰宸,並不搭話。

  她依舊淒然地笑了笑,繼續道:“但是我不打算把孩子還給公主,今日與娘娘您話別後,從此杰宸就是我的兒子,任誰也不能把他從我身邊帶走。”說著她伸手輕柔地抱回了嬰兒。

  茜宇驚訝地望著她,只聽她道:“娘娘您覺得呢?”

  “小皇孫是你的兒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茜宇話未完,卻被她打斷。

  “娘娘!”她堅定地看著茜宇,“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好!”茜宇無奈,歎息道:“其實我也不確定這孩子究竟是誰的。那日太后抱了孩子出來,皇后抱在懷裡愛不釋手。我冷眼看著,皇后懷裡的確不像是不足月的嬰兒,又想起李院士慌忙把太后請進去這般不合理的景象,便產生了懷疑。當聽到大公主見到我時問的第一句話,這種懷疑便得到了些許的肯定,只是後來大公主模稜兩可的態度,讓我也實在難以確定這孩子究竟是誰的。”

  “這樣嗎?”真悠兒問道,“難道娘娘您也不確定嗎?”

  “嗯!”茜宇點了點頭,“其實不足月的孩子長得健壯些,也是有的。”

  真悠兒看了一眼懷裡的嬰兒,淡淡道:“但是我知道,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宸兒。”她頷首看著茜宇,眼眶晶瑩,“您也是十月懷胎,您一定也感受過孩子在自己身體裡的那種韻動。雖然我們彼此看不見,但心是連在一起的。當我第一次抱著宸兒時,我就知道他不是我的兒子,至於健壯,這個理由只是謠言裡這麼傳罷了!”

  “悠兒!”茜宇啞然,繼而問道,“你真的確定嗎?”

  “嗯!如今說出來了,心裡實在是好受些。”她釋懷地笑起來,“從此我真的可以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了。”

  “為什麼方才說要還給公主?”

  “不過是為了看看娘娘您是怎樣一個態度,再考慮是否要對您吐露心聲!”她聰穎的眼神滑過茜宇的臉頰,“您一直都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悠兒!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茜宇並不在意她對自己的誇獎。

  “娘娘您說!”真悠兒淡淡微笑道。

  “既然確定孩子不是你的,為什麼不願意把孩子還給大公主!”茜宇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的思量。

  真悠兒微微一怔,隨即道:“到底也只有娘娘您才會問這樣的問題。”她吸了一口氣,低頭親吻了熟睡的杰宸,頷首緩緩道,“如果讓真相大白天下,宸兒回到他生母的身邊,那麼到時候就絕對不是像如今這般只有若晴公主受傷了。”

  茜宇有些驚異,凝望著她。

  “皇室血脈不容混淆,我若把孩子還給大公主,那麼太后調換皇長孫之罪,皇后夥同包庇之罪,究竟要怎麼來辦?”頓了頓道“當然這些都不重要。”

  真悠兒眼上濃密的睫毛微微開合,上面沾滿了晶瑩的淚水,靈動美麗,她神色定然道:“在我的心裡,最重要的只有大王爺一個人。如果我把孩子還給大公主,喪子之痛、母親與祖母為了權力和地位的不擇手段、我的傷心欲絕、世人的嘲諷等等這些,都會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我不要,我不要王爺受一點點的傷害。”

  她繼續道:“而如今,若晴公主傷心的並不是孩子失去了生命,而只是孩子不能在她的身邊。真正傷心的那個,是我!”

  茜宇驚訝地望著她,恐怕世間再熾熱的愛情,也比不得真悠兒此刻對臻杰的那一絲疼惜叫人感動,反想自己對於赫臻,究竟是怎樣的一份感情?不禁心中沒有了答案。

  真悠兒微微一笑,仿佛要抹去那鑽心的疼痛,“可是這個傷痛比起讓我看到王爺痛心疾首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悠兒!”茜宇有些哽咽,“王爺難道也沒有懷疑嗎?”

  “只要我說這是我們的兒子,王爺就永遠也不會懷疑!”她悠悠地看著茜宇,神色是那樣的篤定。

  ……

  是夜晚上,赫臻擺脫了繁瑣沉重的朝政,往馨祥宮取半刻的寧靜和安逸。

  “怎麼了,今日總是這樣看著朕!”赫臻小睡片刻後,睜開雙眼,發現茜宇正呆呆地凝望自己。

  “啊!”茜宇似乎才清醒過來,臉色緋紅。

  赫臻好奇地坐起來,拉著他道:“怎麼怪怪的?”

  茜宇笑道,“怎麼怪了,臣妾許久沒見到皇上了,自然是看不夠的!”

  赫臻嗔笑著把她攬在懷裡,“如今越發不害臊了。”

  茜宇一陣淺笑,隨即溫柔地問:“皇上休息好了嗎?要不要用茶?”

  “嗯!要!”赫臻笑道:“要你調的安逸茶,滕廣他總是做不出你的味道來。”

  茜宇盈盈起身,走到幾邊,手如蘭花輕盈地取茶提水,口中道:“安逸茶也不能多喝,到底是治療失眠的藥茶,皇上今晚若想沉沉睡一覺,臣妾就為您沖泡!”

  “說來也奇,滕廣沖泡的安逸茶,朕喝了並不想睡!”

  茜宇笑道:“許是總管他用的不是臣妾的方子。”說著將一碗茶湯端給赫臻。

  他細細品了一口,問道:“那究竟放了什麼奇妙的東西?”

  “取西番蓮、黃芩、纈草、蛇麻草、甘草適量,加以山泉沖泡,能夠安心定神,讓人思睡。皇上這碗茶下去,恐怕可以睡到天明了!”

  “怪不得,連味道都不一樣!”赫臻緩緩喝下了剩餘的茶湯。

  茜宇笑道:“恐怕總管為您沖泡的是宮裡常用的寧神湯。”赫臻笑著點了點頭,將茶碗還給茜宇。

  “若晴公主明日要出宮了!”茜宇接過茶碗,回到幾前。

  赫臻微微緊了眉頭,“嗯!”他說著躺了下去,手抵在額頭。茜宇見此情景,便不再多說。片刻後,赫臻突然開口,“難道如今連這安逸茶也不得讓朕思睡了。”

  茜宇心頭一緊,卻不說話,只是拿下他的手掌,輕柔地為他按摩。

  “宇兒!”赫臻道,“昨日朕與妍兒探討撤藩一事,她示意此事宜快不一慢,你看呢?”

  茜宇不明白赫臻為什麼又轉到了這一茬,但還是接道:“臣妾尚不及姐姐聰慧,怎麼會有所見地!”

  “但你比妍兒會顧及地多一些。”他頓了頓道,“朕如今已很難再顧及什麼了。”

  茜宇心中有些不忍,“皇上!”她喚道。

  “你說吧!你想說些什麼,都說出來,朕今日允許你議政!”赫臻睜開眼,信任地看了他一眼。

  茜宇微微報以笑容,低低道:“撤藩一事,臣妾認為勢在必行。”她隨即堅定地望著赫臻,“臣妾曉得,皇上撤藩是在其次,首要的是為了奪去太后在後宮叱吒風雲,翻雲覆雨的權勢。”

  赫臻驚地坐起來,眼神異樣地看著茜宇。

  一絲惶恐略過心房,任何一個帝王都不願意被人看出他的心思,曹操尚且容不下楊修,即便是赫臻也恐怕難容一個小女子揣測帝王的心思呢?“伴君如伴虎”爹爹的叮囑方才怎麼忘得一乾二淨呢?

  “你怎麼知道的?傅嘉告訴你的?”赫臻的語氣讓茜宇有些害怕!

  “不是,不是爹爹告訴臣妾的……”茜宇痛苦地低頭看自己的肩旁,“皇上您抓疼臣妾了!”

  赫臻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緊緊抓著茜宇的肩膀,於是鬆開手,復又躺下去,口中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朕不想你知道,只是不想你難過!”

  茜宇眼眶濕潤,她點了點頭,道:“是!臣妾知道一些事情,就如皇上說的,臣妾曾因此而難過!”

  “所以你這麼疼惜若晴?”赫臻道,“即便她還比你年長一歲。”

  茜宇點了點頭,娓娓道來:“懿貴妃入冷宮那日,臣妾曾去看過她,她告訴臣妾,元皇后死於非命一說!”她抬頭看赫臻,卻發現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心中雖然惶恐,但話已至此,只能繼續下去了,“懿貴妃的眼線曾經偶然聽到太后和皇后對話,才知道元皇后是被鼠尾草慢慢毒死的!”茜宇此言一出,已感到赫臻的身體在顫抖了。

  “天下人只知道元皇后是因病薨逝。”茜宇這般說著,卻再不敢看赫臻的臉。

  “你還知道什麼?”赫臻淒然地問道。

  茜宇欲言又止,她分明感到赫臻緊緊抓住了自己的手,所用之力仿佛要把骨骼捏碎了。

  “這些朕都知道……”赫臻抬眼望著茜宇,冷冷道,“只是朕一直都想不到是誰要害她,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東西裡有毒。”

  茜宇的眼睛迷離了,她不確定赫臻是否真的不曉得,這一刻的他是如此的陌生。“她告訴你什麼了?”赫臻銳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了茜宇。

  茜宇諾諾道:“懿貴妃曾經把太后賜的用於服藥甜嘴的蜜餞送還過去,從此……從此便和太后及皇后結下了梁子。”

  “你是說……”赫臻臉色青紫,他迅速回憶著十五年前的一切,當時佩琴時常服用的補藥全部都徹查過了,蜜餞,何嘗有蜜餞?他愣愣地對茜宇道:“那一年宮中除了張氏三位姐妹,再沒有其他宮嬪了,日日給皇后送補藥的……是容琴!”

  “是!”茜宇哽咽道,“懿貴妃猜測元皇后就是被那些服藥時用來甜嘴的蜜餞害死的。”

  “朕要殺了她,朕要殺了她……”赫臻激動異常,眼裡似乎要噴出血來。

  “皇上!”茜宇摁著他,“您冷靜一些,您要殺誰?如今懿貴妃都歸了黃泉,死無對證,您拿什麼來服眾?”

  赫臻望著茜宇,眼神突然軟弱下來,仿佛一個被欺騙的孩子,他聲音哽咽,“朕那麼信任她們,可是她們,可是她們竟然幫著那個老太婆害自己的姐姐!你要朕怎麼做?你要朕怎麼做?”

  茜宇的眼眶濕潤了,她分明地看到赫臻眼角沁出了淚水。是!誰說男兒不能有淚?是!誰說帝王就不能悲傷?茜宇用身體擁著赫臻,感受著他的顫抖,她要用自己的一腔柔情溫暖這個孤寂無助的男人,這個自己用生命去愛的男人。

  “皇上,您不要這樣!”眼淚揮灑,幾乎濕了赫臻胸前的衣襟。

  壽寧宮裡的太后完全不知道這一切,她正將若晴公主摟在懷裡,但祖孫二人這樣靜靜地坐著已然很久了,內殿裡靜地仿佛能聽到紅燭哭泣的聲音。良久,太后開口道:“孩子,苦了你了!”若晴卻面無表情地靠著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你還年輕,將來還能再有孩子,額駙會善待你的。”若晴點了點頭。

  “明日出宮後,要好好地照顧自己,把身體養好了!”若晴依舊只是點了點頭。

  “孩子,”太后的聲音哽咽了,“你恨皇祖母嗎?”若晴凝望著前方,眼裡卻沒有光芒,她並沒有作出答覆。

  “你不要恨哀家,將來你都會明白的,孩子……”

  若晴抬頭看了太后一眼,報以淒涼的微笑,“太后,晚了,您安置吧!”說著她起身離開,緩緩地向儀門走去。

  太后不捨地望著她,伸手喚道:“孩子……”隨即淚如泉湧。

  若晴的嘴唇被貝齒緊緊地咬住,眼淚含在眶裡,她幽幽地轉過來,深深地福下身子,“若晴就此拜別,還望太后日後一切保重。”語畢徐徐起身,緩緩消失在太后的眼前。“孩子……”太后聲淚俱下,一無往日的威嚴和泰然……

  “哐”的一聲清脆,驚了等在殿外伺候的滕廣和緣亦一身冷汗,他們不知所措地望著內殿的儀門。

  “後宮干政!”赫臻的吼聲傳出來,“為什麼你要知道這麼多?為什麼你要去問她?你想得到什麼?你說啊?”

  殿內,赫臻憤怒地望著被自己一掌打倒在地的茜宇,臉頰上紅腫的指印分明,嘴角沁出鮮血,她的身邊俱是碎裂的瓷片,尚有碎片嵌進了手臂,沁出點點的鮮紅。

  茜宇絕望地望著眼前的皇帝,方才她正用自己的一腔柔情溫暖著的男人,這個自己用生命去愛的男人,竟然在轉瞬間將自己打在地上,茜宇此刻竟沒有了淚水!

  “滕廣……”赫臻怒吼,滕廣聞聲近來,看到一片狼藉,不禁啞然,戰戰兢兢道:“皇上……有何吩咐!”

  “傳旨!”赫臻血紅地眼睛卻沒有離開茜宇,“恬嬪妄議朝政,居心叵測,失儀失德,褫奪其封號”赫臻聲音顫抖,一字一頓道,“降為八品充人,幽禁馨祥宮正殿,除聖旨外,不得踏出儀門半步,違者斬!”

  “皇……皇上……”滕廣驚呆了,兀地跪在地上,“皇上三思!”

  赫臻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上,厲聲罵道:“狗奴才,小心朕連你一同斬了!滾……”又回頭瞪了一眼茜宇,方才闊步而去。

  滕廣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口裡忙不迭道:“娘娘,您放寬些心,奴才會勸勸皇上的!”說著匆忙跟了出去。

  殿外緣亦等早已跪了一地,待赫臻一離開馨祥宮,便衝了進來,看到主子這般狼狽地跪躺在地上,心都涼了半截。

  “主子,您起來!”緣亦過來攙扶,只是忍不住哭泣,抽噎著道,“主子,您起來……起來,您的手受傷了!”

  茜宇軟軟地任人擺佈,眼神冰冷,只是嘴裡不停地喃喃道:“這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哇…哇…”側室裡,臻昕哭地淒慘,仿佛感應到了母親此刻的傷痛。

  “孩子!”茜宇從震驚和傷痛中醒過來,她望著儀門外的側室,淚如泉湧,“我的孩子……”茜宇努力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沖向儀門,她要見兒子,卻忘了赫臻剛才的話,才到門口,便有幾個方才跟著赫臻過來的小太監攔住,尖聲道:“傅充人,皇上聖旨,您不可以出儀門!”

  “傅充人!傅充人!”茜宇冷笑,心在滴血。一個連封號都沒有的充人,這就是我深愛的男人,我願意用生命去愛的男人賜給我的回報?荒唐,太荒唐了。

  她突然來了精神,對緣亦道:“去,去看看小皇子,看看他怎麼了!”緣亦一迭聲應了,但剛剛邁出腳步,便見幾個老嬤嬤浩浩蕩蕩地走進來,直直地沖進了側室,片刻後抱著繈褓出來,繈褓裡是正哭地淒慘的臻昕。

  緣亦本能地衝上去攔道:“你們要做什麼?要把小皇子抱到哪裡去?”

  “啪!”地一聲,一個嬤嬤揚手把緣亦打在地上,“沒眼見的東西,還以為自己是有主子撐腰的體面人!”說罷便跟那抱著孩子的嬤嬤要走。

  “你們要做什麼?要把我的孩子抱到哪裡去?”茜宇哭喊著幾欲要衝出來,卻被幾個小太監死死地拉住。

  那嬤嬤冷冷地轉過來,盛氣凌人道:“老奴奉皇上聖旨,把小皇子抱去坤寧宮,皇上說了,如今您一個充人身份,不配養小皇子!”

  “把孩子放下,把孩子放下!”茜宇哭喊著,瘦弱的身軀卻掙脫不開兩個太監的束縛。

  小春子、淩金等衝上來要和他們拼命,兩個嬤嬤卻叉腰攔在了前面,一個嬤嬤一巴掌把淩金打在地上。

  “你們最好想想清楚,你們主子一旦踏出儀門,便是死罪,要死要活,你們自己看著辦!”這話確實把眾人等給怔了,不錯,皇上剛才的那個“斬”字說得斬釘截鐵,讓人不得質疑。

  “我們走!”一個嬤嬤揚手走在了前頭,那抱著臻昕的嬤嬤立馬跟了上去,一行人眼看著離開了馨祥宮。

  “孩子!把孩子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伴君如伴虎”“帝王薄情”這些詞彙突然間全部湧上了心頭,茜宇撲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可是孩子的哭聲漸行漸遠,宮殿裡只聽的到茜宇傷心欲絕的啜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4 10:25 A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32 PM 編輯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四十五章 香如故

  誰也猜不透這貌若天仙,寵冠後宮的恬貴嬪,究竟是哪裡得罪了皇帝。赫臻親政十五年來,從沒有把哪個宮嬪打入過冷宮,即便是已逝的懿貴妃同李佳媛也都只是皇后下的懿旨。如今她被奪去一切封號,幽禁在寢宮,連儀門都不得邁出,甚至奪去了她撫養兒子的權利,這樣的待遇,竟同那冷宮裡的生活再無一二。

  猜測、嘲諷、流言如同波濤般一浪高過一浪,可是幽居在這小小宮室裡的茜宇卻對此一無所知,或許對她而言也是一種幸運。自然,她不會曉得蕰蘊與璋瑢在涵心殿外跪求了赫臻兩個時辰,最後被攆回了自己的殿閣;自然,她不會曉得若晴公主臨行前詢問父親這是為了什麼,卻帶著疑問悵然離開皇宮;自然,她不會曉得碩王妃著急上火病倒在了床上,但苦求傅嘉進宮面聖卻只是徒勞;自然,她不會曉得殿閣裡那些原本在宮內左右逢源的宮女太監,如今卻處處遭人白眼受人擠兌!

  這一切她都不會曉得,她只是靜靜地坐在貴妃榻上,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著那一晚的對話,或者讀書寫字,在或者抱著那疊為兒子準備的啟蒙書冊久久發呆。

  “主子!”緣亦進來,如今也只有她可以進來服侍,可是茜宇似乎已經不需要服侍,她每日素餐淡茶、簡單的髮髻、樸實的衣著,素淨地就如那秀雲宮裡的充人。只是她們尚且靠著家裡的供給和朝廷的俸祿儘量地讓自己衣著光鮮,只待一日得悅聖顏,而茜宇似乎完全喪失了鬥志。

  此刻,茜宇正坐在案前,翻閱著一本書冊,專注的神情猶如趕考的書生,可是緣亦不願意這樣,她寧願茜宇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也不這樣安安靜靜地讓人覺得揪心。

  “這是參茶,”緣亦放下杯子,試圖轉移茜宇的注意力,“好在我們平時收藏一些,才幾日的功夫,連每日送往小廚房的蔬菜都沒有了,又好在錢虢容有孕在身,她那邊的供給一日都沒有短過,時常地勻我們一些。”可是這話絮絮叨叨地說完,緣亦才發現自己根本找錯了話題,後悔不迭。

  茜宇只是靜靜地看書,沒有回答,也沒有在意,事實上三日來,她沒有說過一句話。

  “主子!”緣亦劈手奪過了茜宇手中的書卷,急切道,“您說句話呀,您這樣子叫奴才的心都……”

  “零落成泥碾作土,只有香如故!”茜宇竟然開口了,眼角還帶著絲絲笑意!

  “娘娘!”緣亦驚訝地望著她一時莫名,合頁來看,從主子手中奪下的竟是一本《全宋詞》。

  “驛外斷橋旁,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土,只有香如故。”茜宇悠悠地站起,踱到窗前,看著窗外絲毫不減肆虐的寒風,淡淡念道,“只有香如故,緣亦你說是嗎?”

  “春寒冷峭,娘娘,您還是不要站在窗邊的好!”

  “你這句‘娘娘’叫得極不恰當,如今我不過是個充人了!”茜宇道。

  “是!”奴婢記下了,緣亦無奈地過來,遞過參茶,“您好歹補一些,兩日的功夫,您已然憔悴了許多。”

  “是嗎?”茜宇走至鏡前,看著鏡中身影,微微笑道,“到底荊釵布裙來得真實些!”

  “良嬪送來一隻羊腿,奴婢想給您烤……”緣亦總想著為茜宇補補身子。

  她笑道:“這番風味倒是少吃得,今晚就看你的手藝了!”

  緣亦驚訝地笑起來,連連稱是,於是退了出去。

  眾人苦求無果後,太后終究按耐不住,這日傍晚帶了皇后和皇貴妃,逶迤而至,才踏進涵心殿的儀門,便聽到赫臻在裡頭憤怒地斥駡聲,三人不禁面面相覷。

  “看來皇上近日心煩氣躁,恐怕是體內違和,為何不傳太醫瞧瞧,讓哀家這個做娘好不擔心!”太后人為至,聲先到。

  赫臻尋聲抬頭,才看到皇后和皇貴妃一左一右地攙著她進來,手中的宣紙不禁被緊緊地揉搓在了一起。

  “皇上吉祥!”皇后和皇貴妃一同施禮,她們本不願意來,璋瑢這般得寵的妃嬪尚勸不動,若晴這般皇帝的心頭肉且徒勞無功,自己雖然貴為后妃,也未必能夠力挽狂瀾,無謂在皇帝面前添些晦氣。

  “母后吉祥!”赫臻放下了手中的紙團,繞到案前向太后施禮,這卻實太后萬沒有想到的,並且這是“母后”自己倒是有些時日沒聽見了。

  “皇上也好,大家坐下吧!”太后招呼眾人坐下,於是開口道:“皇帝,哀家實在有些疑問。”

  “朕知道母后此次前來的目的,但是朕……”赫臻為難道。

  “皇帝!”太后開門見山道,“恬丫頭她究竟犯了什麼錯,這個你總可以告訴哀家吧!”

  “後宮不得干政,這是老祖宗傳下的規矩,恬嬪她妄議朝政,朕如若不加以懲戒,難道還要讓眾人效仿嗎?”赫臻說得義正言辭。

  太后泰然道:“原來真實為了這個!皇帝!她年紀還小,恐怕懂不了這麼多,你何必與她置氣?況且她向來眾星捧月,如今遭受這樣的打擊,倘若一時不自在了,那五皇子你預備叫誰來養?孩子到底不能沒有親娘!”

  “孩子到底不能沒有親娘?”赫臻在腦海中重複著這句話,一股怒氣沖了上來!

  但是他壓抑住了,賠笑道:“母后說的極是!只是如今不在宮內作出規矩,朕恐怕將來妃嬪之間干涉朝政,擾亂後宮的勢態會愈演愈烈,到時候外……”

  “臣妾惶恐!”皇后盈盈福身道,打斷了皇帝即將出口的‘外戚干政’,自責道,“臣妾只當恬嬪年齡尚小,所以沒有多加督導,才有她如今生的心高氣傲。皇上若信得過臣妾,不如讓臣妾來教導她,也算是臣妾的將功贖罪。”

  太后同意道:“她究竟議論了什麼朝政!”

  赫臻面有難色,似乎難以啟齒,無奈道:“她心疼老父,要求朕千萬不要准了她父親辭爵的請求,讓朕用朝廷俸祿為她父親頤養天年!”

  太后的臉上閃過一絲喜悅,但口中卻道:“果然是個沒心眼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也是,她一個小女子哪裡懂得了這麼多的為臣之道,皇上你也是衝動了些!”

  赫臻頷首道:“那日……朕確實飲了些酒水!”

  “酒水傷身,皇上保重龍體才是!”太后關心道。

  “是!”赫臻應道,“只是朕一言九鼎,君無戲言,如今這旨意究竟要如何處置!”他期盼地看了一眼太后,似乎在說,就憑你做主了。

  太后微笑道:“這個就讓哀家出面吧,皇上一切放心即可!”

  “多謝母后了,”赫臻的神色很愉悅,又對皇后道,“這幾日照顧小皇子,讓你辛苦了!”

  “謝皇上關心,這是臣妾的本分!”皇后盈盈笑道,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

  太后很是滿意,起身道:“好了,皇帝煩於政務,哀家不打擾你了!”

  “恭送母后!”

  “臣妾告退!”一番俗禮,皇后和皇貴妃姍姍離開正殿,皇貴妃雖然自始自終沒開過口,但她隱約覺得赫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但回頭又認為是自己多慮了,也不再去想。

  滕廣送三人出來,太后留他問道:“皇帝方才為什麼發脾氣?”

  “回老佛爺,這兩日皇上時常這樣,其實並沒有什麼煩心事,奴才瞧著恐怕是……”滕廣諾諾道。

  “說吧!”太后高高抬起頭道。

  “恐怕是那日一時生氣懲戒了恬嬪,如今又有些後悔,奴才看在眼裡,皇上……”他抬眼看了看皇后二人。

  皇后會意,她道:“你儘管說吧!”

  “是!”滕廣哈腰道,“皇上這麼多年來,即便是瑾貴妃,還有那已逝的陳妃,再或者如今的敬妃,皇上都未曾這麼上過心。所以如今又不能收回成命,一時在心裡堵了氣,自己個兒和自己生閒氣呢!”

  “嗯!這話讓皇上聽去了,你就要去見你老祖宗了!”太后冷冷道,心中卻暗暗笑著。

  滕廣自然明白她的話,匍匐在地上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太后輕蔑地一笑,揚長而去,只是坐上車輦後,喚道:“擺駕馨祥宮,皇后你回去抱小皇子過來。”

  一路上,車輪碾過冰雪,“吱嘎”作響,今年實在是冷,二月的天氣了,卻還時不時地會下場雪!

  “呵!如今倒是想到我了,怪不得她們一個個去勸都無果,原來皇帝也是個要面子的人!這個丫頭也是,心疼父親是好,可也不找我商量,恐怕她對我還是有些芥蒂,不敢吐露心聲,不過她與皇帝說的那些話,不正是我要教她的嗎?倒是省心了。”

  太后這邊得意地對皇貴妃說著這些,馨祥宮裡緣亦已為茜宇呈上了精心烹製的羊腿,香味四溢,連寢宮外都能聞到。

  茜宇有幾日沒有進過葷腥,這濃烈的香味倒是讓她胃口大開,只是吃不了幾口,便停了下來。

  “恐怕是食欲有所減退,這樣浪費了多可惜,趁熱的時候,你撕些肉給淩金、他們嘗嘗!”茜宇微笑道。

  緣亦見茜宇願意進食,已經是歡心,並不強求她吃太多,於是樂顛顛地撕了一盤肉,拿了出去。

  緣亦前腳才去了後院,太后一行便到了,她威嚴地掃過那幾個守在門口的小太監,他們嚇地早已跪在了地上哆嗦。

  她沒有叫人通報,只是徑直走進了寢宮,還未至便聞到一股濃烈地香氣。

  “你這丫頭!”她進來時看見茜宇才放下筷子用絲帕拭嘴,面前的一盤羊腿少了一大半!

  “被貶至充人了,還在這裡大快朵頤?”太后憤憤地坐下,嗔怒卻露著慈愛的目光。

  “老佛爺……”茜宇突見這來勢,連忙跪在了地上,臉上淒美的神態,我見猶憐。

  太后一把攙起來,心疼道:“委屈你了!”又見她荊釵布裙,不禁嘖嘖道,“沒受過這般苦吧?”

  “老佛爺,您看她哪裡受苦了,還不是在這裡大塊吃肉!”皇貴妃笑著道,過來拉了茜宇坐下,“不過到底是清瘦了些!”茜宇垂手不語。

  “哪裡是什麼好東西!你見過羊羔子的腿這麼大嗎?這羊腿子沒什麼大補的!”太后嗔道,皇貴妃賠笑不語。

  太后又道:“你年紀雖小,但也是讀過書的,怎麼這般不識大體?即便你不希望傅嘉辭爵,你大可以找哀家商量,怎麼也不能在皇帝面前提這種事啊!後宮嬪妾,唯一的使命就是侍奉帝王和養育皇嗣,朝廷的事情,與你毫無關係,即使天塌下來了,你都不能言語一聲,懂了嗎?”

  茜宇莫名地看著太后,心內一陣翻滾,辭爵?我不想爹爹辭爵?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上他真的……一絲靈光突然從腦海裡閃過,她諾諾地朝太后點了點頭,淚如泉湧。

  太后滿懷心疼,安慰道:“哀家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丫頭,這樣的事情以後再不會發生的是不是!”

  茜宇根本聽不見太后說什麼,心內的情緒早已無法控制,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好了!不要哭了!”皇貴妃寬慰道,“老佛爺這不是來幫你了嗎?”

  茜宇抬頭看著太后,只見她笑道:“一切都過去了,你只當是做了一個惡夢,從這一刻起,這裡一切如舊!”

  茜宇將信將疑地看著她,緣亦恰時進來,叩首道:“奴婢未能接駕,老佛爺恕罪,皇貴妃恕罪!”

  “得了!”太后一揚手,“也難為你伺候的周全。”又道,“去外頭告訴那幾個賊眉鼠眼的,早早離了這裡,倘若哀家出去看到他們,就叫他們全體腦袋搬家!”

  “是!”緣亦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忙不迭地出去,卻看到皇后抱著繈褓進來,她委身於一邊,心內激動。

  “你看看誰來了?”皇后進來,笑盈盈道。

  “昕兒!”茜宇脫口而出,奔了過去……

  夜深人靜,太后回到壽寧宮安置,韓玉為她捶腿,緩緩道:“老佛爺今日可是給了恬主子大大的恩典了!”

  她閉目閑閑道:“她的性子,絕對不在意身份的貴賤,如今能真正讓她把心往我這裡靠的,就只有這孩子……”

  “是!”韓嬤嬤笑盈盈看著太后。

  皇后回到坤寧宮,看到空了的搖籃,一陣感慨,許久,她暗自歎道:究竟是皇上急功近利,還是太后得意忘形?這齣苦肉計實在是太假了,只是他們各自為營,一時竟分不清誰在明處誰在暗處。方才看恬嬪的樣子,的確不像是有所準備,她的眼眸永遠這樣清澈,究竟她是在被誰利用,究竟我該站在哪一邊?這樣矛盾不已,皇后竟一夜無眠。

  恬嬪被貶似乎還是昨日之事,但轉眼間,就如夢一般醒了。宮中眾人這才醒過來,恬嬪真的很不簡單,皇帝的寵幸外加太后的寵愛,這一切都不是瑾貴妃和陳妃、敬妃等能夠媲美的,她的地位遠遠比想像中要來的穩妥。內務府短了幾日的供給竟連夜補齊,更多了許多的物件,讓緣亦等人唏噓不已。其實這個世界上唯一無法治癒的便是傷心,因為即便好了,但傷疤每每遇到不自在時,仍然會隱隱作痛,甚至是劇痛。

  碩王妃於家中得到消息,卻沒有半點欣喜,冥冥中她覺得,女兒將面對的遠遠不止這些,然而傅嘉一句“這是女兒的命數!”卻讓她感到萬分的無奈。

  次日清晨,太后不見安,眾妃嬪便在坤寧宮向皇后問安。茜宇一身嬪主服色盈盈出現在眾人面前,除了臉色蒼白些,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不多言語,靜靜地坐在一旁。皇后絲毫不提及此事,就如茜宇被貶的幾日裡也不曾提及一樣,然而眾人的眼光卻有了改變。

  出了坤寧宮,璋瑢因今日母親進宮,只是叮囑了茜宇幾句便匆匆離開了。蕰蘊則陪著茜宇一同回去,兩人並肩走在宮裡,互相交流著孩子的事情,蕰蘊一點也不提及茜宇被貶一事,茜宇曉得這不是姐姐的性子,定是瑢姐姐的囑咐,心下覺得十分溫暖。

  走至半路,蓉嬪和芹嬪的暖轎跟了上來,兩人帶著宮女太監閃到一邊,她們本不介意什麼,但轎子上的兩人卻似乎不這麼認為。

  “停轎!”暖轎行至兩人面前,突然傳出尖細的女聲,說話的正是蓉嬪。

  於是另一頂轎子也停了下來,兩位嬪主姍姍下轎。

  “芹嬪,這裡你的位分稍低一些,怎麼!是不是要給眼前的兩位娘娘請安!”蓉嬪鳳眼上提,一副媚態,卻很不招人喜歡。

  “是!”芹嬪一步上前,福身道:“臣妾見過兩位娘娘,娘娘萬福。”她的聲音柔美,茜宇隱約覺得像過世的徐婉儀,而然她們之間更相近的是至今還是女兒身。

  茜宇猜得沒有錯,赫臻雖然在眾人進宮不久時雨露均霑過一段時日,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真正得到恩寵,最多的都只是陪著皇帝睡了一夜。赫臻對於床笫之事本沒有太多的欲望,他也不想讓太多人對自己有著期待,自然這些都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因為事實絕不可能是這般的。

  撇開這些,只見那蓉嬪一臉的怪笑,只讓茜宇二人覺得來者不善。

  “臣妾雖然和兩位姐姐一樣都是正四品的嬪主,但是到底比兩位姐姐矮一截,所以想著也該下轎來向兩位姐姐請安呢!”說著就要福身。

  蕰蘊未等她福下身子,便阻攔道:“妹妹實在客氣,這是哪裡的道理?你我一樣的姐妹,有誰比誰矮一截的?要說請安,也實在是太見外了。”

  芹嬪卻道:“娘娘說的,臣妾不敢苟同。要說道理,這宮裡的規矩便是理,誰犯了宮規,就是錯了理。倘若臣妾等一不小心錯了理,遭到懲戒什麼的,那就永遠別想翻身了。哪裡像那王八、烏龜,搖晃著就一骨碌又翻過來了!”說著她掩嘴笑了起來。

  蕰蘊正要發作,茜宇一把拉住了她,微笑著看著兩人。

  果然蓉嬪開口道:“芹嬪,你好大的膽子,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地方?還不像兩位娘娘道歉!”

  芹嬪福身道:“臣妾冒犯了,不過請貴嬪娘娘不要見怪,臣妾可沒說您是王八喲!”

  蓉嬪一陣怪笑,她道:“你這傻丫頭,貴嬪娘娘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哪裡會誤會你的話!”

  “蓉嬪!”茜宇開口,一臉的嚴肅,“你覺得很好笑嗎?”

  蓉嬪立刻收了笑容,柳眉倒立,不屑地看著茜宇。

  “芹嬪你跪下!”茜宇喝道,一下把芹嬪給怔住了。

  良嬪身邊的小丫頭春喜存心一個踉蹌,順勢把芹嬪推倒在了地上,她憤恨地白了春喜一眼,卻不敢再起來。

  “你剛才不是說‘理’嗎?”茜宇眼角餘光撇見蓉嬪正瞪大著眼睛看著自己,她卻不去理會,只是厲聲對芹嬪道,“本宮貴為六嬪之首,凡嬪以下,各宮的行為禮儀是由本宮管理你可知?今日本宮就教教你什麼是道理。”

  蕰蘊不解地望著茜宇,有些驚訝。

  “本宮告訴你,剛才本宮沒有誤會你的意思,而是真真切切地聽到你當面侮辱本宮是王八!”茜宇的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淩厲。

  芹嬪驚恐地望著她,隨即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蓉嬪,只見她也是呆若木雞。

  茜宇繼續道:“這話如果讓老佛爺知道了,你是死是活,本宮也不敢保證。但是本宮為人寬厚,決不會去向上面告狀。今日就罰你跪在這雪地裡兩個時辰,一刻……都不得少!”

  茜宇頭也不抬,繼續道:“蓉嬪,就麻煩你在這裡看著,宮裡的規矩你應該比芹嬪她清楚的多吧!”

  蓉嬪一時語塞,氣憤地看著茜宇,緊緊咬住嘴唇。

  茜宇冷冷一笑,伸手拉蕰蘊,“春寒冷峭,姐姐隨妹妹回去喝杯茶可好?”說著便拉了蕰蘊離開。

  寒風裡,芹嬪跪在雪地裡,無助地哭了起來,只聽到蓉嬪的聲音隨風飄過來,“沒用的東西,哭什麼?”

  蕰蘊跟著茜宇快步走著,她突然停下了腳步,問道:“妹妹,你何時變得這般,這般……”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彙。

  “這般沒了涵養,和她計較這些?”茜宇笑道,她瞭解蕰蘊的性子就是這樣。

  蕰蘊點了點頭,道:“你根本無需和她計較,她不過是圖一時的口快,你這麼做,倒讓人覺得你不可一世了。”

  茜宇攜了她,繼續緩緩向前走,慢慢道:“昨日我讀了預備給昕兒啟蒙用的宋詞,卻發現自己竟忘了許多兒時學的詞句。姐姐,你可還記得陸放翁的‘詠梅’?”

  “嗯!”蕰蘊點了點頭。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土,只有香如故!”茜宇緩緩頌道。

  蕰蘊思量片刻,似乎明白了茜宇的心中所想,感慨萬千,眼前這一個小小的女子,竟已將世事看得這樣透徹!

  茜宇報以自信的微笑,開口道:“孤芳自賞,終究苦楚,人生要燦爛一些,才不枉走一遭!”蕰蘊心下明白,便不再多說,攜著她向馨祥宮走去。

  幾日後,茜宇依舊沒什麼機會見到赫臻,她心中一直有個疑問,但不見聖顏,又要怎麼問他?太后雖不曉得茜宇心中在想些什麼,但是重新撮合這對鴛鴦,還的確是她著手要做的事情。

  這日茜宇受太后傳召前往壽寧宮,轎至宮門,才發現赫臻的車輦已停在了宮門外,心內一陣激動,安步而入。

  殿內,太后正在與帝后閒談,茜宇的到來立刻打斷了三人的談話,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徐徐拜倒,茜宇依例施禮,但她盈盈站起來時,已是眼眶濕潤。

  “皇帝!”太后笑著對赫臻道,“恬丫頭早就知道錯了,哀家今日叫她過來給你賠個不是,夫妻之間還有什麼解不開的仇?”

  赫臻頷首道:“要老佛爺操心,朕實在罪過了!”

  皇后笑道:“恬嬪,你不是說要給皇上賠不是嗎?如今皇上在這裡,你還站著做什麼?”

  茜宇一愣,隨即無奈地緩緩移到赫臻面前,福身道:“臣妾……”她壓抑了自己的情感,哽咽道:“臣妾妄議朝政,利益薰心,不該恃寵而嬌擾亂君心,不該惹惱皇上,不該……”

  “行了!”赫臻唐突地打斷了茜宇的話,一絲不忍迅速閃過,卻依舊鐵青了臉道,“朕知道了,何必讓太后這般操心?”

  “是……”茜宇站起來,委屈難當。

  皇后打圓場道:“這才是,以後要記在心裡,謹守宮規,好好侍奉皇上才是。”說著把茜宇推到了赫臻的身邊,茜宇不由得一陣局促。

  太后“呵呵”一笑,道:“瞧瞧這丫頭,哀家說她不過是個沒心眼的孩子,皇帝你說不是呢!”

  “是!”赫臻應付道。

  太后笑著對皇后道:“哀家有些乏累,皇后伺候哀家去歇息如何?”

  “是!”皇后自然會意,連忙過來,轉身對茜宇道,“恬嬪,好好服侍皇上!”

  “皇帝!”太后臨走時道,“剛才哀家的話還是要記在心裡,家和萬事興!”

  “朕記下了,母后好生歇息。”赫臻起身道。

  太后笑而不語,由皇后挽著進去內殿,皇后至儀門處回首一望,卻是神色黯然。

  赫臻跨步離開,茜宇無措立在原地,赫臻走至宮門時停下腳步,淡淡道:“回你住的地方去吧!”

  “皇上!”茜宇喚了一聲,鼓足勇氣道,“臣妾想請您去馨祥宮坐坐!”

  “朕不想去那裡!”赫臻背對著她,茜宇無法看到他的神情,他緩緩道,“好好照顧臻昕就好了!”

  “皇上!”茜宇的語氣變得堅定起來,她道,“小皇子想見見他的父親。”

  赫臻歎道:“朕想見的時候,自然會叫人抱來。”

  “皇上!”茜宇喚道,“臣妾想見見您,臣妾想再為您沖一杯安逸茶!”

  “不要說了……”赫臻道,“朕叫你回去,難道你還是要忤逆朕的旨意嗎?”

  茜宇再沒有喚他,而是提裙跑上去攔到他面前,赫臻沒有料到她會過來,於是臉上疼惜、不捨、無奈統統進入她的眼裡,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語。

  茜宇紅唇微啟,聲不傳六耳,卻直直進入了赫臻的心裡,“臣妾說過,千金擔願為皇上分擔。”

  赫臻再也無法偽裝自己,頷首高聲道:“滕廣,擺駕馨祥宮!”說著一手摟住茜宇,快步離去!

  車輦上,兩人熱烈擁吻,至宮門,赫臻抱她入宮,近黃昏,兩人相依床榻。

  終於從淒涼中醒來,茜宇的身體仿佛重新注入了溫暖,她緊緊依偎著赫臻,擔心他下一刻就要離去。

  許久,赫臻開口道:“那日朕實在出於無奈!朕傷了你,也傷了你的心。”

  茜宇微笑著,輕輕搖頭,不言語。

  赫臻撫摸著茜宇的秀髮,疼惜道:“怎麼不說話!”

  那一日茜宇分明在赫臻看自己的最後一眼中看到痛苦,可是之後他派人來奪走孩子,自己的心都涼了,便無暇再去思索,冷靜了幾日,方才隱約覺得不對。太后那日勸解中所說的一切,讓她更加肯定了赫臻的用意,到如今,茜宇沉浸於赫臻對自己的疼惜之中,沉浸於這份幸福之中,“臣妾只想靜靜地守著皇上!”

“宇兒!”赫臻垂首吻她,低聲道,“朕想過了,朕需要你!”

  茜宇抬頭看他,微笑道:“臣妾等的就是皇上這句話!能夠陪您在梨花樹下細數人生,臣妾就要與您共進退。”赫臻一陣動容。

  “皇上!”茜宇問,“您接下來預備怎麼做?”

  “朕這樣一鬧,你猜太后會怎麼想!”赫臻問道。

  茜宇眼眸靈動,笑道:“臣妾想聽皇上說?”

  “呵呵!”他笑道,“太后那麼聰明,想請君入甕實在太難!但是主動和被動不過一線之間,宇兒,朕要你向太后示好!”

  “示好!您是說示好?”茜宇爬起身看他。
 
  赫臻點頭道:“不錯,如果朕猜得沒錯,太后一直都希望能夠拉攏你,畢竟你們沾親帶故,把希望寄託在你身上,總比委託別人來的強。你看如妃,她再怎麼逆來順受,依舊不過得到個協理後宮的權利。”

  茜宇點了點頭,垂首道:“其實臣妾也是這麼想得,那日從坤寧宮回來的路上,蓉嬪姐妹二人對臣妾出言不遜,依著平日裡,臣妾一定不會計較,但是那天……”

  “那日怎麼了?”赫臻笑著道,有些好奇。

  茜宇不好意思道:“臣妾拿出六嬪之首的氣勢,罰她在雪地裡跪了兩個時辰!”

  “呵呵……”赫臻笑道,“朕還以為你把心裡的怨氣撒到別人身上呢!心想怎麼宇兒不能體諒朕的心情嗎?”

  “皇上您知道……”茜宇驚訝道。

  赫臻寵溺地將她攬入懷中,“就如你細數朕離朝的歲月,這幾日你吃穿如何,朕都一一知曉,更不要說光天白日把人家撂在雪地裡了。”

  茜宇嘟著嘴依在赫臻的懷裡,呢喃道:“皇上您尚且知道這件事情,難道太后就不會知道嗎?如果臣妾不把她撂在雪地裡,指不定太后會怎麼尋她的麻煩呢!”但茜宇突然覺得,她們之所以來冒犯自己,定有其他的原因,就好比當初緣亦帶著自己闖入瑾貴妃的浮雲亭,那時緣亦是奉了太后之命欲借此讓自己引起皇帝的注意,而如今蓉嬪她們……

  “這麼說來,宇兒還是大善人嘍?”赫臻笑道。

  “這是自然的!”茜宇笑著道,心中卻苦笑,如今的我為何會這樣想別人?

  笑聲過後,赫臻嚴肅了神情,低聲對茜宇叮囑了一些,她含笑點頭表示應允



第一卷 重重宮闈 金枝慾孽  第四十六章 往事如風

  皇宮又恢復到平靜裡,茜宇承恩侍歡,好不讓人嫉妒。她並沒有刻意地去向太后示好,而是一如既往地溫順謙遜,只是潛移默化間,讓太后漸漸感覺到自己和她越來越靠攏,往往不經意間的變化,才能夠讓人平靜地接受。

  再過幾日便是茜宇的生辰,這一日蕰蘊抱了小皇子來玩,談到璋瑢,茜宇方才發現自己只顧著赫臻的囑託,已是好幾日沒有見到姐姐了。

  蕰蘊嗔道:“你和皇上郎情妾意,自然不聞外頭的事,瑢妹妹已經病了好多天了!”

  “怎麼會病了?”茜宇有些著急,“我們去看看她!”

  蕰蘊歎道,“現在去不了了,皇后已下令敬妃安居養病,不得隨意出入,自然我們是進不去裕乾宮的。”
 
  “皇上應該知道的,”茜宇納悶道,“怎麼他從來沒有提過?姐姐究竟是什麼病,怎地就要幽居了?”

  蕰蘊無奈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曉得陳夫人進宮之後她便病倒了,只聽說是傷寒,也不知道究竟怎麼了。”

  茜宇心下著急,自責道:“都怪我,怎麼就忽略了姐姐!如今她一個人在宮裡幽居,怎麼好呢?”

  “你也別擔心,她向來都能照顧好自己,這也是宮裡的規矩,當初你病了,不也是這樣嗎?”蕰蘊寬慰道。

  茜宇微微搖頭,擔心不已,是夜詢問赫臻,他也說是染了傷寒,才幽居的,茜宇便信了。

  終於到了茜宇的生辰,赫臻的賞賜自然不必多說,太后特地請皇后張羅了幾出戲文,擺了水酒,只請了各宮妃嬪前來共同歡度,並沒有驚動皇帝。讓茜宇驚訝地是,璋瑢突然病癒出宮了,也同樣出現在了壽寧宮,一身華服,明豔動人,卻是臉色蒼白似乎大病初愈,眾人寒暄一番坐定下來。

  因為擔心,茜宇時不時地會看看璋瑢,但見她只是視而不見,左手撥弄著右手的護甲,心事重重的樣子。

  眾人向茜宇道喜之後,便紛紛過來向太后敬酒,德妃拿了酒壺攜了女兒盈盈地走來,福身道,“今兒臣妾可是高興呢!老佛爺又賞酒吃,臣妾謝老佛爺恩典了!只盼著您精神好,身體好,咱們才能有酒喝,有戲看呢!”

  眾人一陣歡笑,太后罵道,“虧你還領了女兒過來,也不怕教壞了她!”說著招收道,“珣兒過來……”

  若珣蹦蹦跳跳地鑽入太后懷裡,她自然不曉得大人們在笑什麼,只是呢喃道,“老祖宗,這戲裡的人白臉兒、紅脖子的,珣兒不喜歡,珣兒想去別處玩!”

  太后對著德妃道,“看看,果然隨了你,一點兒沒靜的時候。”繼而對若珣道,“皇祖母應了,去玩兒吧……”

  若珣喜笑顏開,離了太后便往要跑開,德妃嗔道,“不要跑遠了,一會兒嬤嬤們找不著你?”

  太后嗔道,“你何苦管著她,把孩子唬的,今日就讓她玩去吧!”說著便讓嬤嬤帶著若珣出去了。

  德妃笑道,“老佛爺您先別罵我,喝了臣妾手裡這杯酒才是……”說著把酒杯遞到了太后嘴邊。太后一飲而盡,眾人一陣叫好,於是如妃也過來湊熱鬧,太后又喝了幾杯,嗔道,“真真要灌醉了哀家呢!”眾人一陣歡笑,兩人這才歸了座。

  於是璋瑢也從容地走到太后座前,從案上拿起酒壺,盈盈笑道:“臣妾這幾日養病,多虧了老佛爺心疼賜了這麼多補藥,身子才養得快些,臣妾敬老佛爺一杯酒,多謝老佛爺的恩典。”

  韓玉過來接了酒壺,為太后的酒杯裡斟滿了酒水,璋瑢笑靨如花,徐徐拜倒,“臣妾恭祝老佛爺萬福金安!”

  “好!”太后笑著應了,恐怕是已多飲了幾杯,故而沒有舉杯飲酒,只是道,“哀家心領了!”待璋瑢回到座位上,太后對幾位嬪妾笑道,“你們就免了,哀家可是要醉了,大家都隨一些才是……”眾人聽了便都欠身應諾了。

  “皇祖母!”若笙公主盈盈地走過來,雖然依舊嬌弱不已,但是自從出痘之後,她的身體竟比之前好了許多,如今都能出門走動了。

  “好孩子!”太后將她攬在懷裡,慈愛道,“你別跟著珣丫頭到處跑,你身子單弱,乖乖地坐在哀家身邊看戲。”

  “知道了!”她順從地坐下來,看了看旁邊的母親,皇貴妃也是一臉的喜色。

  太后道:“笙兒,你的命還是你恬姨娘替你從閻王爺面前搶回來的,這麼久了,你有沒有謝過姨娘呀!”

  她看了一眼母親,柔柔道:“娘帶著笙兒謝過姨娘了,笙兒還時常去姨娘殿閣裡玩耍,小弟弟長得很可愛。”

  “這就好!”太后笑著道,“今日是你姨娘的生辰,去給她敬杯酒,就說祝姨娘青春永駐!”說著將方才的那杯酒遞給了若笙。

  在眾人的歡笑聲中,若笙捧著酒杯,怯生生地走到茜宇面前,遞上酒杯,將方才太后說的又重複了一遍。

  茜宇笑不迭地接下酒杯,誇讚了幾句,正要舉杯,卻聽到一聲高呼“皇上駕到!”,便放下酒杯,隨著眾人一同迎了出去。

  一番俗禮過後,赫臻挽著若笙坐下,看著女兒身體一日好似一日,他也歡喜,加之今日是茜宇的生辰,他的臉上滿是笑容。

  “皇上到底是喜歡湊熱鬧的,哀家沒有請你,你倒自己跑來了。”太后笑道,其實皇帝能來,她已很是得意。

  赫臻笑道:“朕還以為母后怪兒子每日打理政務疏忽了您,這才不請兒子前來,這會兒是特特來給母后賠不是的。”

  眾人一陣歡笑,其樂融融,只是茜宇驚訝自己案上的酒杯不曉得去了什麼地方,但只當是侍女收去了,也不多計較。

  韓玉拿起酒壺替赫臻斟了杯酒,赫臻舉杯欲飲,卻被一陣哭聲打斷,赫臻自然沒有飲酒,隨著眾人將目光轉向哭聲的來源。

  只見若珣從後殿跑出來,驚恐萬狀地地哭泣著,幾個嬤嬤以為殿內有什麼東西嚇到了公主,早就奔了進去,但片刻後便聽到了嬤嬤們的慘叫聲。

  若珣抽抽噎噎地含糊不清,皇后聽著她的隻字片語,早就臉色刷白,一陣強烈地不安從心中湧過。她越過眾人飛奔進內殿,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二皇子早已倒在了地上,七竅流血,中毒身亡,身邊還放著一隻空酒杯。邊上的幾個嬤嬤癱軟地坐在地上,不住地顫抖、哭泣。

  眾人跟了進來,大驚失色,茜宇失聲喊道,“酒杯怎麼在這裡?”大家等不到詢問茜宇究竟怎麼回事,皇后已經頹然暈厥。

  赫臻瘋也似地衝過去抱起兒子,大聲地吼道:“太醫!太醫在什麼地方?”

  然而一切都晚了,太醫們的到來只是再一次宣佈二皇子的死亡,赫臻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把太醫和眾人趕出了殿門,將自己和臻海的屍體關在壽寧宮的內殿裡。

  太后也承受不住打擊,昏昏沉沉,同皇后一起躺倒在偏殿。皇貴妃主持大局,將眾人遣散回去,只留下了茜宇、德妃還有若珣公主。

  三人靜靜地坐著,一言不發,若珣喝了寧神湯,安靜下來,躲在母親的懷裡低聲地啜泣著。

  三四個時辰過去,夜漸漸地深了,奴才們在正殿裡放置了許都暖爐,才不至於寒冷,然而殿門依舊緊緊關著,裡面悄無聲息。

  茜宇端坐在那裡,思索著方才發生的一切,那只酒杯的確是太后要若笙端給自己的,裡面的酒……韓嬤嬤……太后……我……韓嬤嬤……赫臻……天!

  “嘎……”一聲,赫臻打開了壽寧宮的殿門,把茜宇從回憶中拉回來,赫臻怒目望著正殿裡的四人,深沉的聲音響起來,“德妃,帶著若珣進來……”

  德妃諾諾應了,抱起去女兒匆匆進去,殿門又一次地被關起來。

  內殿裡,赫臻愛撫著女兒,溫柔地問道:“好珣兒,告訴父皇,二哥哥的酒杯是從哪兒來的?”

  若珣一雙水汪汪地大眼睛看著父親,她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也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情,那天她哭鬧著找三哥哥的時候,皇后把她抱回坤寧宮內殿就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什麼是死了,此刻她心裡的是如何的難過恐怕無從知曉,但是孩子永遠是那麼純真,眼神清澈如一潭湖水。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母親,轉過頭來怯生生對父親道:“二哥哥說他從來都沒有喝過酒,母后從來都不讓他喝酒,兒臣……兒臣就說外頭這麼多酒,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拿一杯,不會有人曉得的。正好……正好父皇你來了,大家都出去迎你時,我們就……我們就偷偷地拿了離儀門最近的那張幾上的酒杯,裡頭……裡頭有酒。二哥哥喝了幾口,就馬上……”說著說著,她又止不住哭泣來了,抽噎著問赫臻,“二哥哥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和三哥哥一樣死了?”

  赫臻將她抱在懷裡,痛苦萬分,德妃上前將女兒抱開,低聲道:“皇上,這事情終究要處理的,您要節哀順變。”

  赫臻望著她,問道:“那張幾案是誰坐的?”

  德妃不假思索道:“是恬貴嬪,她已然等在外面了!”

  “你帶著若珣出去吧!”赫臻揚手道,“叫她進來!”德妃點頭,帶著若珣離開。

  片刻後,茜宇姍姍進來,她站住腳步,凝望著自己的愛人,不過幾個時辰,為什麼就顯得這般滄桑?

  “坐下吧!”赫臻坐在床榻邊,看著再也不會醒過來的兒子。茜宇依言坐下,靜靜地望著他。

  “如果那杯酒是你飲下的,朕該怎麼辦?”赫臻轉過來,竟已淚流滿面。

  茜宇撲過去,跪倒在他的膝下,搖頭道:“如果可以,臣妾願意用自己去換回二皇子,臣妾真的願意!”

  “宇兒……”赫臻抱著她的,失聲痛哭。

  “皇上!您節哀……”茜宇不曉得該說什麼,這一刻她後悔方才沒有飲下這杯酒,那麼二皇子也不會夭折。

  赫臻宣洩了痛苦,漸漸收了淚容,一個男人、一個帝王可以在一個女人面前痛哭,試想如果茜宇飲下這杯酒,赫臻又將如何?

  沉默了許久,赫臻開口道:“他們查得怎麼樣了?”

  茜宇望著臻海冰冷的屍體道:“太醫說正殿酒宴上所有的酒,只有太后的那壺酒有毒,是大理寺用來處死十惡不赦的罪犯時才用的‘奪命散’,”她痛苦地繼續道,“用水送服,會使人周身奇癢難當,最後瘋狂而亡;遇酒則毒性加劇,見血封喉,毫無還陽之力!”

  “難道那壺酒太后沒有喝過?”赫臻冷靜下來,問道。

  茜宇搖了搖頭,道,“方才皇貴妃問了韓嬤嬤,韓嬤嬤說太后因眾人敬酒,早就喝空了一壺酒,這一壺只斟過兩杯酒。”

  “一杯給了你……”赫臻怔怔地看著茜宇,“還有一杯給了朕?”

  “是……”茜宇顫抖地說出這個字,她不曉得赫臻此刻是如何想像這件事情的,她哽咽道,“太醫還說,那壺酒裡的毒量很少,相反您酒杯裡的酒更毒一些。”茜宇抽噎起來,“如果您剛才喝了那杯酒……那臣妾要怎麼辦?”

  赫臻擁著茜宇,眼神冷凝起來,透出陣陣殺氣。

  裕乾宮裡,璋瑢靜坐在鏡前,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冷冷笑起,卻止不住淚水流下來。

  案上那只裂開的護甲猶如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剜著她的心,她顫抖地抓起這只護甲,緩緩地走到暖爐前,抬手擲入,看著爐中通紅的炭火一點一點將原本亮燦燦地護甲吞噬。

  “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是無辜的……”她痛心地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她無法想像,幾日前母親進宮,給自己帶來的盡是一輩子的傷痛。

  “孩子!這是你爹要娘帶給你的補藥,一會兒叫紫蓮用酒給你沖了喝下!”

  璋瑢厭惡地對母親道:“怎麼,難道又是得子的藥?女兒不要再喝了,喝了這麼久,一點用都沒有!”

  “我也不知道,你爹爹只說是補藥,我問他補什麼的他也不說,不過他要你一定喝下去,對你絕對不會有壞處的。”陳夫人安慰道,“孩子,難道爹和娘還會害你不成!”她喚來紫蓮去沖藥,並說要親自看她喝下去。

  那碗藥奇怪地味道璋瑢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可是憑她自己積累的藥材學識,當時她也聞不出這藥裡究竟有什麼,何況這粉末狀的藥劑竟是連藥渣都看不到,因想父母終歸不會害自己,這才忍耐喝了下去。

  但是翌日,她下身劇烈地疼痛,流紅不止,喚來太醫……

  “娘娘!您是不是服用了……”梁太醫替璋瑢把脈,並聞了聞盛藥的器皿後,面有難色。

  璋瑢隱約覺得不對,她怒道:“說……”

  “您是不是服用了民間煙花之地常用的……常用的給那些煙花女子……”梁太醫心一橫,直直道,“這是花街柳巷的偏方,取蠶蛻紙一尺,燒為末,以酒送服……便終身不產!”

  “夠了……”璋瑢怒吼,“你滾……如果敢說出去半個字,我就要了你的命!”

  “是!是!”梁太醫叩頭如搗蒜,開了幾副止血的方子,匆匆離去。

  又過了幾日,陳東亭派人送來了書信……

  “你娘不曉得這件事情,爹爹終究是對不起你了。但是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對皇后和太后有所威脅,太后才不會對爹爹不利。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爹爹不這麼做,恐怕你的命也……”璋瑢瘋了似的撕毀了信紙,軟軟地倒在床上,如同死了一般沉寂!

  璋瑢從回憶中抽身,“虎毒不食子……為什麼會這樣?”

  壽寧宮裡,赫臻振作起來,打開殿門,喚奴才準備梓宮,並進來裝殮兒子的屍體,可是皇后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瘋了一般沖到內殿,抱著兒子的屍體,放聲大哭。

  赫臻此刻卻硬下了心腸,連聲喚奴才進來裝殮,皇后死死抱著兒子不肯放手,“皇上!皇上您心疼臣妾吧!您不要把臻海帶走,不要……您讓臣妾再看看他,皇上……臣妾求你了……皇上!”

  皇后完全不顧禮節,不顧儀態,死死地抱著臻海的屍體,不住地呼喚著,“兒子,你睜開眼看看母后!兒子……你怎麼拋下母后了,你怎麼能這樣?兒子,母后求求你醒醒啊……”

  “來人!”赫臻大聲道,“把皇后拉開,把二皇子送到梓宮,設案供香!”

  幾個嬤嬤得令過來攙扶皇后,可是皇后哭著大聲喝道:“你們要做什麼,滾開,不要過來,你們不要把我的兒子帶走,不要把我的兒子帶走!”

  “皇后!”赫臻過來,對皇后嚴肅道,“讓兒子安心地走吧!”

  皇后涕淚滂沱,妝容完全散化開來,她死死抱著兒子,苦苦哀求道:“皇上,我求求您,不要把臻海帶走,不要,求求您,讓我和兒子待在一起,求求您!”

  赫臻道,“皇后你不要這個樣子,眼淚會弄壞了兒子的屍身!”

  皇后放開兒子,對著赫臻不住地磕頭,咚咚聲響,讓人驚心,“皇上!我求求您,不要帶走臻海,不要,不要帶走我的兒子!”

  幾個嬤嬤趁勢把皇后架開,太監們過來抬臻海的屍身,皇后瘋了似地撲過去,無奈被架著雙手無法阻攔,她聲嘶力竭地苦苦哀求著這幾個奴才,求他們住手,可是聖命難違,幾個太監快速為二皇子穿了衣服,眼看就要抬走。

  “不要……不要……求求你們放手!求求你們放手!把兒子還給我……”皇后匍匐在地上,奮力地想沖過去阻攔,奈何回天無力,竟昏厥過去

  茜宇早已在一邊哭地氣喘不勻,但還是過來攙扶,皇貴妃也哭地沒有了力氣,怎麼也扶不起皇后來,壽寧宮裡一片愁雲慘澹。

  赫臻神色黯然,吩咐道:“你們好生看著皇后!滕廣,召集眾臣,聆政殿議事!”

  “是!”滕廣一聲應諾,引著赫臻離去。

  茜宇淒然地回到馨祥宮,她身心疲憊,錢虢容受了驚,胎動不安,她也無力去照看。搖籃裡,兒子正睡得香甜,這才發生的不幸也沒能打擾他,茜宇喃喃道:“昕兒,娘只求你安安穩穩地長大。”

  是夜,皇后再一次醒來,跌跌撞撞地衝到臻海的梓宮,看到兒子躺在棺材之中,淚如泉湧,跪倒在棺材邊,任誰也拉不開。

  然而正當宮內眾人傷心欲絕之時,聆政殿裡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赫臻勢要追究此事,將大理寺慎刑司一干大小官員全部扣押,要徹查藥物的來源,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赫臻竟然將禮親王和他的兩個兒子以及所有門客一併緝拿!赫臻將二皇子被害一事,上升到了弑君篡位,讓眾臣咋舌不已。由於臻海之死傳開時,禮親王正帶著兒子在尋花問柳,被不知情的家丁從溫柔鄉帶到皇宮時才知道二皇子死了,自己還來不及部署,就被太監們請進了皇宮,

  當赫臻以弑君篡位之罪將他及兒子等緝拿時,他高聲喊冤,並質問赫臻:“敢問皇上,究竟有什麼憑證說老夫弑君篡位?皇上!”

  赫臻冷冷一笑,“宮中御酒皆由你掌管的內務府負責採買進貢,如今酒中有毒,朕不找你,還找誰?”隨即大吼一聲,“拖入天牢,任何人都不得見!”

  “成駿!”赫臻大聲道,“立案追查,去碩親王府宣旨,雖然傅嘉體力不濟,但也要他輔助與你!”

  成駿似乎早料到有這一天,胸有成竹,抱拳道:“臣遵旨!”說著便轉身離去。

  餘下眾人之中不乏禮親王的走狗,儘管赫臻出師之名實在牽強,畢竟這酒中的毒完全可以是後來加進去的,但是大勢所趨,誰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紛紛俯首高呼萬歲,並請皇帝節哀順變。

  赫臻第一次感到真正將眾臣壓制在自己的威嚴之下,他一揮手,揚長而去。

  臻杰怔怔地看著這一切,他才得知親弟弟命喪黃泉,還沒來得及悲傷,此刻父親又大動干戈將外祖伯父及表兄弟一皆打入天牢,瞬間的變幻,讓他不知所措。

  臻杰離開朝堂,來到臻海的梓宮,看到母親癱坐在地上,他試圖扶起母親,可是皇后卻死死抓著棺木,不肯放開。

  “母后!”臻杰哽噎了,“您這樣,哪裡還有國母的樣子?”

  皇后冷冷道:“你弟弟死了……”

  “兒臣知道!”臻杰鬆開了手。

  “你難道沒有一點悲傷嗎?”皇后目光冷凝。

  臻杰悲傷道:“兒臣怎麼可能不難過?但是人死不能復生,母后您終究要面對一切的。”

  “但是我現在不想面對,如果你是來勸我走的,那你就離開這裡,不要吵到你弟弟!”皇后將臉貼在棺木上,淚水漣漣。

  “母后!”臻杰喚道。

  皇后勃然大怒,喝道:“住嘴,你給我離開這裡,我說了,不要吵到你弟弟!”

  臻杰無奈地退出去,走至門口,他低聲道:“禮親王一干被捕,罪狀是弑君篡位,臻海的死絕對不這麼簡單,母后,您這樣子怎麼能幫弟弟找出兇手?”

  皇后冷冷道:“找到了又怎麼樣?你弟弟還能活過來嗎?”臻杰黯然地看著母親,靜靜地守在門口,沒有離開。

  皇后自然知道兒子的心事,她無力道:“你去吧!去幫你父親,這裡不需要你!”

  臻杰沒有一點動搖,道:“父皇此時不需要兒臣,但是母后,您需要兒臣!”

  一絲暖流劃過心裡,皇后緩緩地鬆開手,臻杰上前抱住母親,低聲道:“母后,您還有兒子,兒子會永遠守護您!”

  “臻杰……”皇后再次放聲大哭起來,她依靠在兒子的胸前,身體隨著抽噎而顫抖,“你弟弟死地好慘……好慘……啊……”

  皇后的哭聲撼動著每一個人的心,遙遙傳至皇宮的每一個角落,裕乾宮的前院自然也能聽得到這令人揪心的哭聲。

  “你家主子呢?”茜宇帶著流芸緩步進入馨祥宮,卻見紫蓮等守在殿外,“你們怎麼不在裡面伺候?有誰來了嗎?”

  紫蓮道:“沒有人來,娘娘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裡面了!”

  “難道娘娘的身體還沒有好嗎?方才太亂,本宮都沒好好和她說話,這會兒便想過來看看!”茜宇溫和道,“娘娘她究竟是什麼病?”

  紫蓮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地道,“貴嬪娘娘您進去吧!娘娘她就在內殿呢!”

  茜宇覺得紫蓮的神色有些奇怪,知道是再問不出什麼的,心裡只擔心姐姐,便留下流芸獨自進去了。

  “姐姐你坐在地上作什麼?”茜宇走進璋瑢的寢宮,然璋瑢竟就地坐在暖爐邊,目光淒迷。

  她緩緩抬頭,看著茜宇,“你來了!”

  茜宇蹲下來,單膝跪在地上,關切道,“姐姐,你怎麼了?身子不爽嗎?”
“不是……”

  茜宇心裡感到一絲不安,說道:“不如叫太醫來看看,這樣拖著可不好!”繼而又道,“可是如今宮裡那麼亂,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太醫在御醫館……”

  璋瑢突然問道:“二皇子怎麼樣了?”

  “他……”茜宇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他自然是死了,死得好慘……還是個孩子啊!”

  “孩子……孩子!”璋瑢苦笑道,“又是孩子……”她突然哭了起來,仿佛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轟然崩潰,“孩子,我不是有意害死你的,我不是有意害死你的……

  茜宇驚呆了,她直直地看著璋瑢,顫抖地嘴唇吐出幾個字,“姐姐,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璋瑢的笑意詭異,她指著暖爐中已然被燒黑的護甲,冷笑道,“那‘奪命散’,就在那裡……”

  “護甲……護甲……”茜宇突然記起方才姐姐時不時地就摸著自己的護甲,突然記起方才姐姐用太后桌上的酒敬酒,可是不可能,茜宇不相信,“不可能,姐姐你怎麼可能在眾目睽睽下下毒?你騙我,你騙我……”

  “這只護甲裂了,指尖有縫隙。”璋瑢冷笑道,“只要把毒藥裝在裡面,只要我能拿到酒壺,只要指尖碰到壺嘴,那麼毒藥就可以……”她不再說下去,只是舉起自己的右手,中指上儼然包裹著油布,她冷冷道,“我不會再給自己下毒了……”

  茜宇這才知道為什麼太醫說酒壺裡的毒很少,頓時淚如泉湧,她緊緊抓住璋瑢的肩膀,哭道:“姐姐……為什麼?為什麼?姐姐,你告訴我!你說話呀?”

  “你要我說什麼?說什麼?”璋瑢難以壓抑自己的痛苦,她哭喊道,“你要我說什麼?”

  “姐姐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茜宇癱軟在地上,無力地掩面而泣,“二皇子是無辜的,他是無辜的,還有……還有你差點就要害死了皇上,害死了皇上……甚至……甚至你明知道我和皇上要喝那杯酒,你都沒有……”

  “無辜……無辜……”璋瑢輕聲淒慘道,突然她大聲吼道,“那我呢……那我呢?我呢?”

  茜宇質疑地看著她,璋瑢淒涼地笑起來,笑容那樣駭人,“我不能生孩子了,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我永遠也不可能做母親了。妹妹!妹妹!你要我怎麼辦?”她痛苦地顫抖著,“要我怎麼辦……”

  “我不信,”茜宇搖頭,“我不信,”她撲過去抱著璋瑢,“姐姐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騙我的對不對?”

  璋瑢無力地靠在茜宇身上,痛苦道,“是真的,是……真的,但我只是想報復太后……我沒想害臻海,我沒想害他……我更不會想害皇上,我想阻止的,我想阻止的……”她放聲大哭起來,淚水濕透了茜宇的衣襟。璋瑢哭泣著將事情得始末告訴妹妹,然而每一句話都刺痛著茜宇的心,茜宇無法想像姐姐的父親竟然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而這一切最終導致了臻海死於誰也無法預料的意外。

  茜宇支撐著璋瑢的顫抖,她由心疼惜姐姐的遭遇,但面對二皇子無辜的死亡,面對赫臻的險些遇害,她第一次,第一次從心裡不願意原諒她……。

  一連幾日,成駿和傅嘉連連呈上禮親王的種種罪狀,圈地、貪污稅銀,殘害忠良,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足以將禮親王千刀萬剮的罪狀,令人乍舌。這一切,赫臻早已安排傅嘉與成駿長達幾年暗中調查,只等讓他見光的那一日。

  壽寧宮裡,太后病體懨懨,身心俱碎,這突如其來的雙重打擊,讓她再也無法打起精神,她萬萬沒有想到皇帝在如此傷心的情況之下還能冷靜地對付自己娘家一族,他知道如今的皇帝她再也無法駕馭,甚至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徹底從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兒子心中走出來了。並且成為他的敵人,然而這一切,並不她希望的。更讓她傷心的是,若晴公主一直都沒有進宮來看她,她知道,若晴終究是不會原諒自己了。

  禮親王被迅速定罪,除弑君篡位外,十七條罪狀將他打入深淵。一旨斬立決,讓赫臻將這塊壓在自己心頭長達十五年的石頭徹底放下。朝堂之上再也聽不到禮親王這個老狐狸不可一世的高呼,從此用賢納士,朝廷將是一派新的景象。

  朝廷之事的塵埃落定,最終喚醒了赫臻內心喪子之痛,他來到兒子的梓宮,皇后依舊坐在那裡,只是有了張椅子,而棺木已經蓋起。

  “皇后!”赫臻走到她身邊,伸手搭在她的肩上。

  “皇上您來了!”皇后的聲音已經哭啞,臉色慘白。

  赫臻離開她,走至臻海的棺木邊,伸手欲碰,皇后阻攔道:“他睡了,皇上就不要叫醒他了,海兒再也不用天未明便去讀書了,他可以飽飽地睡覺了!”

  “文琴!”赫臻喚道,皇后抬眼看她,微笑,卻那樣慘澹淒涼。

  赫臻歎道:“禮親王一案……沒想到他竟然誤害了臻海!”

  “皇上何必騙臣妾?”皇后淒冷道,“這一切臣妾都明白,這一天您也等了許久了……”

  赫臻蹙眉望著她,皇后將目光交會在赫臻的臉上,苦笑道:“皇上您不記得了,臣妾說過,不管您有什麼決斷,臣妾都站在您這一邊,不論是滅了臣妾娘家一族,”她哽咽,但再也沒有眼淚,“不論是犧牲我們的兒子!”

  “文琴……”赫臻似乎有一絲的愧疚。

  皇后緩緩地站起來,身上的宮服隨著她的步伐來回晃蕩,幾日的功夫,她已瘦的失去了往日的風采。她走到香案前,點燃一束香,遞給赫臻,“皇上,您送送兒子吧!雖然白髮人不能送黑髮人,但這是臣妾最後的願望,您不要讓兒子走得太孤獨!”

  赫臻依言將香插在了香爐裡,對皇后道:“今日在兒子的面前,朕要問你一件事!”

  皇后自己添了一束香,對赫臻淒絕一笑,“今時今日,皇上您還想知道什麼?”

  “佩琴她……”赫臻問道。

  但皇后打斷了他的話,問道:“臣妾可不可以先問皇上一個問題。”

  “你說吧!”

  “皇上!”皇后道,“您對姐姐還有什麼樣的感情,您如今做的,究竟是為了您的朝廷,還是為了姐姐?”

  赫臻從容地看著她,毅然道:“對於佩琴,朕曾經擁有的是刻骨銘心的愛,然而這份愛已隨著她一同逝去了。”

  皇后將信將疑地看著他,終於有一滴淚水從眼角流出。

  赫臻繼續道:“朕今日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朝廷,怪只怪你們娘家太讓朕難堪了,禮親王一日不除,朕就一日不能安心。”

  皇后打斷道:“那臣妾呢?您對臣妾的感情呢?”

  赫臻思索片刻,道:“朕不知道……或許你更清楚一些。”

  皇后失望地閉上眼睛,她隨即道:“皇上不用問了,臣妾也不會告訴您,這一切就讓它隨風去吧,既然張氏一族不復存在了,那麼過往的悲劇永遠也不會再發生了。”

  “為什麼不告訴朕,難道要朕去問太后,去問容琴?”赫臻心中明白皇后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們為什麼要害死佩琴。

  皇后淒慘地笑道:“皇上何必這麼執著呢?臣妾不會說得,妹妹她也不會說得。如果皇上允許,臣妾還有一問!”

  “你問吧!”赫臻歎道。

  “杰兒大婚之前,您笑嗔他羞於兒女情長,將來如何接掌您的天下,這是不是戲言?”

  赫臻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皇后,緩緩開口道:“在今日之前這確實是戲言,但是從此之後,他或許有一天就是朕的儲君!”

  皇后微微福身,她黯然道:“臣妾不需要皇上任何許諾,只求皇上公平對待杰兒,這就夠了!”

  赫臻點了點頭,跨步走向宮門,他停下道:“回去吧!後宮還需要你來治理!”

  皇后緩緩走向殿閣的另一側,取出一金色包裹,遞於赫臻,“這裡面是臣妾的金冊、寶印還有詔書,皇上您收回去吧!”

  赫臻與她四目相對,許久,他伸手拿下,深沉道:“以後……你要善待自己!”

  二皇子的死亡,帶給朝廷和後宮皆是巨大的變化,赫臻不日昭告天下,“淑文皇后自念多病,無力統理後宮,既退還中宮鳳印,以期賢德之人代之母儀天下,自深居後宮陪伴太后,其賢其德其孝皆感天動地,特復其文貴妃一位,除儀仗外,皆視中宮待之。”

  此詔一下,張氏一族的輝煌徹底不復存在,曾經如日中天的“張半朝”灰飛煙滅。赫臻如釋重負,重新整頓朝綱,修改例律,國勢蒸蒸日上。

  桃花敗,梨花開,一年一度春又來。赫臻常來常往,馨祥宮裡因錢虢容順利分娩,又多了一個女嬰,熱鬧非凡。但是歡聲笑語,良辰美景,茜宇都沒有任何心情再去欣賞,她雖然無法原諒璋瑢,但卻選擇將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裡,但如皇后一樣,她也有著諸多的疑問,需要赫臻解釋。

  那日赫臻與她談論到這一系列的事件時,曾笑稱茜宇是九天玄女下凡,竟沒有一次染指這些麻煩。每一次自己交代她做的事情,都陰差陽錯地會有人推波助瀾,究竟是茜宇成就了今時今日的一切,還是那些推波助瀾的人成就了茜宇,誰也說不清楚。

  可是文貴妃卻搶在她開口問赫臻之前,把她請到了頤瀾宮。

  “皇……”茜宇無奈住口,轉而福身道:“文貴妃吉祥!”

  “你來了!”文貴妃臉色依舊沒有血色,但卻微笑迎客,讓座道,“煩你走一遭了。”

  “皇……”茜宇一時改不過來。

  “稱呼在這個皇宮裡的確很重要,以後要記得才是!”文貴妃微笑道,“今日叫你來,只是覺得有些話應該要交代給你……”

  一個時辰後,茜宇悠悠地走出頤瀾宮,宮門在她的身後譁然關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以煥然一新的心情走在宮裡的每一條道路上,路旁的美景在這一刻才這般嬌美異常。

  頤瀾宮裡,赫臻從內殿閃出,愧疚道:“還要這般麻煩你!”

  文貴妃淡淡一笑,“臣妾說過,永遠都站在您這一邊。”

  人間四月芳菲盡,宮中梨花依盛開。

  雍和二十七年四月二十,陳氏璋瑢,因其溫婉順德,賢良淑惠,著封正二品妍貴妃,代掌鳳印,統理後宮!

  雍和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傅氏茜宇,與龍脈有功,並賢德溫順,著封正三品恬妃,位列六妃之首。

  雍和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古氏蕰蘊……

  冊封之日,茜宇身著華服,頭戴步搖,踏著滿地的梨花,巍巍然邁向崇德殿,這一刻文貴妃在耳旁響起。

  “你愛皇上嗎?”

  “愛……”

  “對於如今的這一切,你有很多的疑問是不是?”

  “是……”

  “那些答案你很想知道嗎?”

  “不確定……”

  “不確定就好!”

  “為什麼?”

  “你愛的是皇上,所以,你就不該有疑問?”

  “為什麼?”

  “帝王的身上肩負著家國天下、黎民百姓。你和我,即便是宮裡的任何一位宮嬪,都不會比這來的重。不管發生什麼,你只要愛你的帝王,這就可以了,侍奉他,照顧他,為他生兒育女,這不僅是你的命,更是你身為妃嬪的責任。你懂嗎?”

  “我……”

  “現在你不懂,有一天你終究會懂的,或者說,愛一個人,就希望他幸福,他幸福了,這就是你的幸福,難道不是嗎?”

  茜宇翠環叮噹,雍容華貴,從容向前拈香行禮,在歷代皇后遺像前,自信一笑, “我懂!”

  不久之後,太后帶著滿腔的哀怨離開了人世,赫臻並不因她的家族而虧待她,仍舊按皇太后的禮制安葬了她,並將其梓宮遷入先帝陵寢,茜宇不過稍許的傷感後便抽身出來。

  半年之後蕰蘊因病去世,病中懇求赫臻待自己往生後將臻雲交付給茜宇,赫臻問她原因,她只是淒然道:“妍貴妃一定會很疼惜他,但她絕不會讓兒子幸福的。”茜宇立於邊上,聽著這話,與赫臻對視無語,她突然想起緣亦告訴自己璋瑢曾拿走了全部蕰蘊送給自己的安胎之物,突然想起蕰蘊曾被迫陷害璋瑢,突然想起蕰蘊曾說或許有一天璋瑢也會這樣對自己……這一刻她突然發現,那時三人的拉鉤,終究沒能消除了芥蒂。

  一年之後,新一屆秀女應詔入宮,然皇貴妃、文貴妃、瑾貴妃一皆不理後宮之事。

  慶寧宮的上座上,恬妃、妍貴妃並肩而坐,後宮又將掀開如何一番景象,只看她們如何選擇自己的人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4 10:34 AM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一章        引子

  “立嚴規鐵腕肅骨,清宮紀雷厲風行。”傅茜宇默默念了信函上的這一行字,眯眼對茶幾對座的貴婦人笑道,“當年怎麼也看不出皇后竟是如斯幹練厲害的角色。”

  “皇后年輕氣盛,只怕過了頭。”如今已貴為聖母皇太后的張文琴溫和道,“不然這一行小詩怎麼會傳的全國皆知。”

  傅茜宇思忖道:“但這不是歌頌皇后賢德愛民才有的嗎?”

  張文琴悠悠看著對座這個有著傾城之貌,史上最年輕的皇太妃,細細讀著她眼中透澈的善良與智慧,半晌才道:“只怕到頭來演變為牝雞司晨,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皇太后言重了,皇后豈是這樣野心勃勃的女子?”

  張文琴緩緩道:“就是為了沒有那一天,我這才想請你回去一趟!”

  “回……皇宮?”茜宇眉頭一緊,微微低頭,輕聲問道,“太上皇的意思呢?也要我回去嗎?”

  “我本有意自己回去。皇上和皇后都太年輕,如今你我都離了皇宮,這後宮之事就只有皇后說了算,皇帝對她視若珍寶,只怕她無人壓制,就更肆意弄權,屆時搞得後宮怨聲四起,就不好了。”張文琴絮絮說了一些,才道,“太上皇的意思是,我到底是皇后的婆母,她多少會覺得我偏幫兒子,你就不同了,歷來你們兩個也親近些,所以要你回去多多協助與她。”

  傅茜宇緩緩道,“我……與皇后同歲,歷來有制,太妃太嬪未滿五十者,不得於後庭行走,我這一去,又算什麼呢!”

  張文琴和聲笑道:“那指的都是孀居的太妃太嬪,你我的太上皇不是還在嗎?既然太上皇也是這個意思,你到底比她多些歷練,那……”

  茜宇頷首,神色有些冷漠,“我明白了!”

  乾熙四年,康賢皇太妃傅茜宇由南庭燕城起駕回京。

  世人皆知,當今聖上之母聖母皇太后尚在,皇太妃又是太上皇身邊最得寵的妃子,此刻她突然離開燕城回京,且儀仗浩蕩非凡,不得不叫人猜測其緣由。有人說,皇太后不滿皇后鐵腕肅骨的行事風格,才派了皇太妃回去壓制;又有人說,宮中妃嬪太少,子嗣亦少,聖母皇太后這才派皇太妃回去,只為了下一屆選秀時,能多為皇上挑選佳麗;但還有更不堪的言論,卻也被人津津樂道,世人都知道,這皇太妃雖是太妃,卻生的閉月羞花、傾國傾城,且她竟比當今聖上還小一歲,此番回京頗難人尋味。

  這些言論茜宇不是沒有聽到,就如同這一路的顛簸一樣,她早已習慣了。四年前的那場戰爭,似乎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倘若赫臻沒有御駕親征,他就不會斷了一條腿;倘若他沒有斷腿,就不會暴躁地將自己推在地上:倘若自己沒有摔倒,一雙龍鳳兒女就不會胎死腹中;倘若孩子沒有死,自己也不會成為皇貴妃;可是……這個皇貴妃不過當了月餘,就榮升為了皇太妃了。當雍和帝所有妃嬪都哭泣著夢想破滅之時,茜宇卻帶著美好的憧憬,跟著她心愛的赫臻離開了皇宮,去了那最南邊的燕城,即便不得不留下她的臻昕。

  “真心真意!”茜宇坐在寬大華麗的鳳輦之上,想著這四個字,不由得悲從中來,喃喃道:“赫臻,我們的臻毅在哪兒呢?”她無法回首的痛苦又呈現在眼前,兩年前的那個雨夜,她再次失去了她的孩子。就在那個她以為可以從此與世無爭的燕城後庭,那個她以為世外桃源的燕城後庭,依然有人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依然能狠毒地害死她腹中的胎兒,而茜宇,竟沒有絲毫防備。當時太醫便斷定,茜宇的身體大受傷害,即便再孕,也很難保住孩子。就在茜宇萬般痛苦之時,赫臻卻開始疏遠她,冷落她,如斯兩年的光景,即便年節慶典,茜宇也只能遠遠地看一眼她的赫臻,直到離開燕城前的半個月,她才在書房中遇到了酒醉的太上皇。

  “難道……她們恨我‘慫恿’皇上立了大皇子?”茜宇搖了搖頭,輕輕歎了一聲,“都過去了……”她輕輕挑起紗簾,看到遠處的田埂之上,一個村婦摟著她幼小的兒子驚奇地看著自己的儀仗,嘴角不由得向上揚起,淡淡笑道,“我的昕兒,也該七歲了。"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二章 榮駕回宮

  “疼……疼……孩子,我的孩子……啊……”恍然驚醒,一身冷冷的汗,這樣的噩夢時常縈繞,章悠兒竟也習慣了。於是略略吸了幾口氣,推開錦衾坐起,露出白皙如玉的胴體,酥胸渾圓堅挺,腰肢細如拂柳,雙腿修長勻稱,如雕如琢的身線,玲瓏動人。她回首看了看凌亂的被褥,兀自微笑道,“皇上他,又沒有叫醒我!”

  “皇后娘娘,請沐浴更衣!”門外傳來穩重的女聲,那是緣亦,是皇太妃留給自己的侍女,章悠兒緩緩起身,毫無顧忌地立在床前,緩緩道,“進來吧!”

  緣亦推門而入,她只看了一眼皇后光溜的身體,沒有一點意外,便嫻熟地為她披上蟬紗,一溜煙的太監宮女麻利地預備下了熱水湯盆,卻沒有一個人敢抬起頭,這一切,不管是人中之鳳的皇后章悠兒,還是命如紙薄的宮女太監,都習慣了。

  盈屋繚繞的水汽中混合著玫瑰花的香氣,緣亦輕柔將水澆在章悠兒的身上,思緒卻有些神離,她曉得她的舊主人今日就要回來了,好希望此刻便能見到她。

  “緣亦,”章悠兒緩緩道,“馨祥宮一切都預備好了嗎?”

  “是,都備下了。”

  “皇太妃念舊,就請她住在哪裡吧!”章悠兒緩緩道,她的思緒亦有些神離,這個皇太妃幾乎給予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是她教自己改姓做章家的女兒,從此與真家沒有瓜葛;是她在太上皇面前力阻立她的親生兒子為皇帝;是她把最得力的侍女留給了自己……幾乎是皇太妃掃清了臻杰登上帝位的所有障礙,而她卻無欲無求,只是跟著太上皇離開了皇宮。可是,如今為何又回來了呢?章悠兒輕輕揉捏了太陽穴,低低道了一聲,“好了。”

  “是!”緣亦應諾,遞了個眼神給一邊的宮女,那宮女快速退下,不過須臾,便領著一班人手捧各式物件魚貫而入,靜靜地立於屏風之後……

  沉重高貴的鳳冠、明黃鮮亮的鳳袍、層層疊疊的朝珠、藍田美玉的圍腰、晶瑩耀眼的護甲……當章悠兒穿戴整齊,立於寢宮門前時,仿佛光芒普照,直逼得早已等候的一干妃嬪諾諾跪地。

  章悠兒帶著莊重的眼神,悠悠地掃視了跪於地上的後宮佳麗,她們無不按品大妝、畢恭畢敬,但一絲微妙的顫抖卻依舊沒有逃過她美麗的眼眸。

  “孫貴人,你這穿的是什麼?內務府沒有給你做朝服嗎?”章悠兒的語氣神態在妃嬪面前往往不怒而威。

  那本微微顫抖的女子此刻抖得更厲害了,她匍匐在地上,聲音中帶著粗粗的喘氣,“嬪妾……嬪妾……”

  章悠兒不屑地皺了皺眉,緩緩看向另一身穿深藍色蟒紋朝服的女子,開口道:“季妃娘娘,這件事回頭你處理了吧,但今日孫貴人就不要去重華門迎接皇太妃了。”語畢便由緣亦等左右簇擁著,往重華門而去。

  眾妃嬪亦起身相隨,唯獨留下那個幾乎癱軟的孫貴人,皇后曾三令五申今日接駕必須莊重,自己卻在節骨眼上找不到朝服,這樣堂而皇之的得罪皇后,她連想也不敢想。但她不曉得從她身邊走過的一群人中有一道得意的目光正射向自己,她也不曉得今日的災難只因為博得了皇帝幾聲誇讚。

  重華門廣場前,妃嬪依序而立,神態端莊恭敬,身姿紋絲不動,靜得只有風吹髮髻上的釵環發出清脆的叮叮聲,章悠兒立於最高處,眼光泰然眺望著遠方,一排明黃的儀仗正步步靠近。她身上所顯出的貴氣與霸氣,仿佛不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女子應當有的。

  在一片寧靜中,浩浩蕩蕩的儀仗終於逶迤而入,十二人抬的金頂鳳輦緩緩停在了眾人面前,這是太上皇的特許,特許皇太妃的儀仗視比皇后。

  “皇太妃回宮!”一聲高呼,鳳輦內的茜宇柳眉微皺,她將邁出的步子,不曉得又要給這個離開了四年的皇宮帶來怎樣的變幻。

  “恭迎皇太妃,千歲千歲千千歲!”整齊劃一的聲音傳入耳膜,茜宇知道,她真的回來了。於是搭起伸入轎內的一隻手,緩步下轎,微風吹拂面龐,她頷首眺望四周,這一切熟悉而陌生。

  “兒臣恭迎母妃,恭祝母妃福體安康!”一個小男童被皇后領著越過眾人,煞有架勢地行了跪拜之禮,末了還是忍不住抬頭來看茜宇,眼光迫切而帶著一絲委屈。

  滾燙的淚奪眶而出,兒子,四年了,你長這麼大了,娘狠心地離開你四年,你竟然還記得我?

  小男童不等茜宇開口,便爬了起來,跑至茜宇腿邊抱著她的裙裾,喊道:“母妃,我是昕兒呀!”

  母親的淚水滴落在自己的臉頰之上,滾燙滾燙,臻昕突然安靜下來,怯怯地伸出一隻手牽起茜宇,含著淚諾諾道:“母妃,我們走吧!”

  多年的歷練早已讓茜宇懂得自制,她牽起兒子溫暖的小手,斂了悲容,溫和地看著眼前明豔高貴的章悠兒,笑著伸出手拉起她,親切地喚了一聲,“悠兒!別來無恙啊!”

  章悠兒的眼眶亦有些濕潤,但並不多語,只是扶著茜宇緩步進入後庭,這些年太多的事情,她們之間有太多的話要說,卻並不急於此刻。

  直到她們消失在眾人眼裡,妃嬪們才陸續起身,絮絮索索的聲音才此起彼伏起來。對於這個年輕的皇太妃她們早已懷了十二分的好奇,可是方才那一刻卻不能看見,然聽得太妃直呼皇后閨名,便曉得兩人的關係絕非一般。

  章悠兒一徑將茜宇送入馨祥宮,這叫茜宇很是感慨,但卻打趣道:“難道壽寧宮獨獨留給聖母皇太后,我這個皇太妃沒有資格入住?”悠兒只是付之一笑,不做言語。

  “母妃!你終於來看我了……”臻昕出奇地依戀母親,回到馨祥宮後便一直纏著茜宇,茜宇亦是難捨兒子,緊緊摟著,仿似要慰藉那逝去的四個孩子,是啊,倘若沒有那麼多意外,臻昕如今理當還有四個兄弟姊妹啊!

  章悠兒靜靜地看著母子二人如此擁抱著,不做言語,直到臻昕哭累了在茜宇的懷裡睡著了,她才叫緣亦抱了去,緣亦與茜宇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主僕二人亦好似有千言萬語。

  “皇上本預備了接駕,不曾想母妃卻突然提前一日回宮,皇上今日安排接見藩使,所以只能由兒臣來迎您了。”章悠兒解釋道。

  茜宇喝了口茶緩緩道:“方才見你這般勞師動眾,我已然不自在了,好在沒打擾了皇上。”

  “母妃這次回來,要住多久呢?”章悠兒含笑問道。

  茜宇的眼神中帶著嗔怪,笑道:“客人才來就問住許久,豈不是有逐客之意,罷了,我明日就回去吧!”

  章悠兒欠身笑道:“悠兒該打,見了母妃喜的竟忘了這禮,只盼母妃多陪悠兒些時日,才有這一問的。何況母妃哪裡是什麼客人!”

  “這一次倒真要陪你許久了,不過今日定先要把聖母皇太后交待的事情辦妥了,品鵲!”茜宇言中有意,含笑一揮手,將身後的一侍女招到身邊,對章悠兒道,“品鵲你可還記得?”

  章悠兒打量了一眼品鵲,心裡略略有了底,但只笑道:“當然記得,是母后身邊的侍女。”

  品鵲穩穩跪倒在地,神色緊張而局促,深深伏下身子,不敢抬起。

  茜宇的眼神意味深長,緩緩道:“品鵲也算與皇上一同長大,只比皇上大了三歲,如今她家中雙親已逝,聖母皇太后的意思是,想把品鵲給了皇上,品鵲從小照顧皇上,想來比其他人更周到些。”

  一絲寒光迅速地掠過章悠兒的眼睛,快地不叫人察覺,她連忙含笑扶起品鵲,盈盈道:“皇上也時常提到品鵲姐姐,如今後有你幫著照顧皇上,本宮可是能放心些!”

  細細算來,乾熙帝臻杰今年二十有四,那品鵲便也有了二十七歲,二十七歲對於臻杰的宮嬪而言年紀著實大些,好在她生得小巧掩去一些歲月的痕跡。想如今後庭的妃嬪皆是乾熙元年、三年選秀入宮,到如今除皇后和當年的襄王側妃蓮妃外,最年長的也不過是二十歲的季妃和宜嬪。二十七歲的品鵲如今搖身成為宮嬪,又有聖母皇太后做後台,不曉得又要招來多少敵視的目光。

  章悠兒試探地向茜宇問道:“悠兒歷事不多,不曉得該……”

  茜宇明白她的意思,盈盈笑道:“聖母皇太后的意思,就封品鵲一個正六品貴人,至於封號……”

  “‘萍’字如何?”章悠兒不等茜宇回答,便吩咐左右道:“擬懿旨,著封貴人品鵲,賜封號‘萍’,賜住秋棠閣,即日起各宮以禮待之。”

  茜宇見悠兒如此果斷,心內不由得暗暗一歎。雖然遙居燕城,但四年來對於宮中諸事她亦瞭解的清楚。乾熙帝登基後,因有正妃章悠兒,便免去了大婚之禮,襄王妃被直接冊立為皇后,賜號“睿”,睿皇后才臨鳳位,便修改後庭制度,罷去雍和朝妃嬪位份之制,將後宮分為皇貴妃、貴妃各一人,正妃側妃各二人,昭儀、淑媛、貴嬪各二人,嬪四人,婕妤、榮華、貴人、美人各四人,才人、常在、更衣、娘子不定數,雖然品位繁雜,但卻嚴定人數,不得逾越升遷。

  於是乎在乾熙朝似乎註定見不到後宮佳麗三千的華麗景象,即便是經過了兩次選秀充盈後庭,到如今皇貴妃、貴妃之位仍空缺,淑媛之位也無人入主,其餘位份更是少有盈者。後庭妃嬪亦鮮有封號,均只有那制定的品位,除如今這新晉的萍貴人,有封號者僅蓮妃、宜嬪二人。

  想那蓮妃的封號還是當年太上皇所賜,蓮妃沈煙本是襄王側妃,那年產下皇孫,赫臻甚喜,聽文貴妃誇讚沈煙貌如夏蓮,性亦如此,便賜了“蓮”字封號,卻不想赫臻御駕親征後不過十日,這小皇孫便離了人世,只說暴病,無他言。

  茜宇思索的片刻,悠兒已吩咐下了一切,品鵲也被大宮女們帶去換裝,茜宇忽然記起當年自己早產臻昕之時宮內諸事紛亂,那時的監國夫人真悠兒就已體現出了統馭之才,如今的睿皇后,又怎麼會應付不了一個婆母安排的小小貴人呢!想至此,不由得莞爾一笑。

  章悠兒回身看見,含笑道:“母妃笑什麼?”

  “笑我們的皇后如此精明能幹,我一路從南邊過來,只聽得百姓歌頌當今睿皇后,節度後庭開支充盈軍餉,因而減免了百姓稅負,都紛紛翹著拇指誇你是古今少有的賢后呢!”茜宇笑著如是說著,卻看到了悠兒眼裡閃過的一絲尷尬。

  “恐怕也是因為這個,母妃才回宮的吧!”章悠兒的聲音有些沉鬱,“我曉得,母后她不會喜歡我這樣的兒媳婦。”

  “當年是聖母皇太后親自挑選的你,又何來不喜之理?”茜宇拉起悠兒的手,笑道,“既然你能這麼想,就曉得你也懂得何謂度數,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章悠兒寬心地點了點頭,於是笑道:“悠兒身上這身行頭太沉重了,母妃可允許悠兒回宮換了,我把緣亦留在這裡服侍母妃好生休息,晚間與母妃一同用膳時悠兒再與母妃好好聊聊。”

  “嗯!”茜宇應了,便含笑目送章悠兒離去,皇后前腳才走,緣亦便急急過來跪在茜宇面前,深深地行了大禮,再抬頭時,已是熱淚盈眶。

  “緣亦啊!”茜宇喚了一聲,仿佛卸下心中包袱,頃刻便泣不成聲起來,她總是想,如果當初將緣亦帶走,或許自己的孩子不會就這麼沒有了。

  緣亦跪爬到茜宇身邊,扶著她的膝蓋,悲道:“娘娘,您瘦了!”

  茜宇微微搖頭,將她拉至身旁,兩人促膝而坐,互訴衷腸,當提到臻昕時,茜宇不由得感激道:“我知道昕兒他長得這麼好,還能這樣記著我,一定是你的功勞,緣亦,你曉得我多感激你嗎?”

  緣亦已斂了悲容,卻笑道:“奴婢雖然時常去探望小王爺,但皇后卻才是真正上心的,不管是課業武術,還是飲食起居,皇后都親自照看。上回小王爺和大皇子兩人扮做小太監在宮裡嬉耍浣衣局的宮女,將她們做了半日的功夫全毀了。皇后娘娘極怒,下令將大皇子按倒打了十板子,又怪小王爺,說他沒有叔叔的尊重,按倒了足足打了十五板子。旁人都說皇后脾氣不好,排擠小王爺,六歲的孩子都下這狠手。可在奴婢看來,若是旁人定然不會去管教小王爺,畢竟他是皇叔的身份,可皇后娘娘卻是真心要教導小王爺,就怕他學壞!那一夜小王爺疼得睡不著,皇后娘娘抱著哄了一夜,殊不知大皇子也疼得睡不著呢!”

  茜宇聽說兒子如此調皮,忍俊不禁,笑道:“悠兒她是有分寸的人,能這樣幫我教導兒子,我著實感激。緣亦你也從不輕易誇人,可見悠兒沒有辜負我的託付。緣亦,你再說些昕兒的事與我聽……”她頓了頓,笑道,“不如我們出去走走,邊走你邊說些昕兒的事,不過……我要換了平常的服色。”茜宇說著便起身往馨祥宮後殿而去,熟悉之態仿佛從沒有離開過。

  緣亦瞧著,心中隱隱作痛,主子你究竟是怎樣堅強的女子,為何接二連三的失子,你還是能這樣從容如常呢?

  春日的陽光和煦溫暖,茜宇挑了粉色的宮服,梳了荷花髻,髻上綴了娟紗蓮花,後髻上小小一個粉藍色蝴蝶鈿,茜宇記得這是當年她初進宮覲見太后時的裝扮,然如今自己卻已成了太妃。

  “小王爺聰明伶俐,皇上也喜歡的緊,不僅親自檢查課業功夫,還常常帶著小王爺和大皇子作畫打獵,著實當兒子一樣栽培。”緣亦說著,已陪著茜宇緩緩進了御花園,瞥見了浮雲亭,不禁笑道,“娘娘還記得那裡嗎?”

  “怎麼會忘呢!”茜宇的神色有些悽楚,“只是如今物是人非,繼我冊封正妃那年皇貴妃薨逝,瑾貴太妃也於三年前在燕城去世。回想她表面不可一世的跋扈和那善良溫婉的本性,我真希望她還活著,到底她是沒有害過人的!”

  緣亦見茜宇面露悲戚,便轉了話題,將茜宇引向別處。其實這又能如何,四年的光景御花園並沒有太多的變化,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留下了茜宇在這宮裡度過五年光陰的所有回憶。不管看到哪裡,茜宇都不免勾起對過往的回憶。主僕二人緩步走著,不久便被河邊涼亭中的一群笑聲所吸引,因二人在坡下立著,雖離得近,亭內的人卻沒有一個發現。

  “賜號‘萍’,唉……雖然只是貴人,卻比我們強多了!”這語氣有些自怨自艾。

  “聖母皇太后是什麼意思?還嫌我們的日子不難過嗎?又弄了這麼個老女人過來,呵呵……一個低賤的婢女,也配伺候皇上!”

  此時,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似乎有意壓低了嗓子,可說到興頭還是提高了聲音,“先別說這些,你們知道嗎,聽說太上皇如今……已不能人道了!”

  此語一出,茜宇頓生怒火,不由得拉著緣亦退後了一步,好叫自己能看清亭中之人。果然涼亭裡坐著四個宮嬪,此刻她們已換下了方才的朝服,各有打扮,雖說不上個個貌美如花,卻也皆有幾分姿色。

  一個紅衣袍服的宮嬪嬌媚地對其餘三個笑道:“你們知不知道,太妃和皇后同年,生得傾國傾城,你說這樣一個年輕的美嬌娘,總不會是太上皇自己不行了,送來給兒子吧!殊不知皇城外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了。”說得其餘兩個掩嘴而笑,只一個紫袍綢裙的宮嬪,沒有合著笑,只是正經道:“別胡說,小心你們的腦袋。”

  “那個紅衣裳的是誰?”茜宇冷冷問道。

  “棲霞殿嚴婕妤。”緣亦說著,心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其餘三個呢?”

  “嚴婕妤左邊的是芙蓉堂鄭貴人,右邊是餘霞殿穆榮華,對面兒坐著的是棲霞殿的班婕妤。”緣亦一一數道。

 “班婕妤!”茜宇冷冷笑道,“好在沒毀了這個稱號。”遂又蹙眉看了許久,見那嚴婕妤更有戲謔之態,便對緣亦吩咐道,“我回來本就是協助皇后整頓宮闈的,你去請妃嬪們來這裡,不用全來,你看著要緊的就好,就說我要見她們,但不要請皇后。另外叫敬事房的大宮女帶著刑杖過來,我……此刻去會會那個嚴婕妤。”

  緣亦大驚,卻不敢多語,轉身匆匆而去,她此刻才明白,皇太妃就是皇太妃,那個恬婉儀永遠不可能回來了。

  茜宇不待緣亦走遠,便姍姍抬步往涼亭而去,亭中四人初見她不免有些驚異,但見茜宇沉魚之貌卻服飾簡單樸素,見了眾人也不按禮跪拜,目光神態更是透著高貴,不由得個個都站了起來。

  婕妤是正五品的品級,雖然還稱不上娘娘,但宮中高位份的妃嬪極少,婕妤便也有了幾分地位。這四人除鄭貴人外都已進宮四年,卻也從未見過茜宇這樣的女子。

  “你是誰!”嚴婕妤按不住性子,率先問起,茜宇卻不言語,只冷冷地瞧著她,眼神有些可怖。

  班婕妤細細打量著茜宇,低頭間瞥見茜宇裙擺下微微露出的一雙金絲鳳鞋,不由得心中一驚,連忙打地跪下,磕頭道:“嬪妾拜見皇太妃,娘娘千歲金安!”

  其餘三人冷不丁見班婕妤行此大禮,也顧不得辨別真偽,便都跟著跪下磕頭。

  茜宇不由得對這班婕妤又多了幾分留意,方才她不與眾人嬉笑,此刻又能認出自己,心思定然比她人縝密,於是緩緩坐下,也不叫起,只問道:“班婕妤是如何認得本宮的?”

  班婕妤不想茜宇竟認得自己,更是緊張不已,柔聲回道:“嬪妾……看到了娘娘的鳳鞋……所以……”

  茜宇低頭看了一眼,心想方才疏忽沒有換了鞋子,便冷冷一笑,說道:“你倒也老實,沒說什麼氣質高貴之類恭維的話來。”茜宇說著便拿起桌上的團扇翻來細看,一言不發,只由地上四人和一干奴婢太監跪著。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妃嬪們便陸續而來,最先者是承乾宮蓮妃與玉林宮季妃,她們見了這情形,便也諾諾地按禮跪拜。蓮妃為襄王側妃時也與茜宇相識,此刻見茜宇比四年前更顯雍容華美,不由得暗歎,遂與季妃諾諾地立於一側。繼而楚貴嬪、錢嬪、蕭榮華等相繼而來,行禮之後都立於一側,紛紛猜測著亭中跪著的四人犯了怎樣的過錯。

  茜宇最後見緣亦帶著大宮女過來了,便曉得妃嬪差不多悉數來了,粗粗一數,果然不多,可見是那低位份的宮嬪見多。

  茜宇悠悠起身,俯視著群妃,曾幾何時,她是宮裡最年幼的婉儀,曾幾何時她頷首仰望著當初還是皇后的張文琴,可如今自己卻長所有人一輩,是高高在上的叫他人景仰的皇太妃。

  “本宮在燕城時聽聞宮裡流出傳言,說皇后娘娘鐵腕肅骨,很是嚴厲,對後宮妃嬪更是苛求打壓,如今本宮才回後庭,眼裡瞧的耳裡聽的卻不是如此,依本宮看來皇后娘娘還是太過於仁慈,才叫宮裡流出傳言,才叫宮裡有這樣不堪入耳話來。”茜宇言至於此,已然憤怒至極,一雙怒目掃過眾人停在了嚴婕妤身上,嚇得眾妃紛紛跪地稱罪。

  茜宇也不多語,只看著幾個執杖的大宮女道,“把嚴婕妤拖到亭外,杖責八十!本宮要所有人都看著!看看究竟什麼才是鐵腕肅骨!”皇太妃一聲令下,誰敢不從,幾個大宮女便上前來拖住嚴婕妤往亭外按倒,嚴氏早已嚇得面如死灰,胡亂喊著“冤枉!饒命!”

  蓮妃跪到茜宇身邊,她對這位皇太妃很是瞭解,知道嚴婕妤定然犯了滔天大罪,不然善良如茜宇又怎麼會動如此大刑,可是嚴婕妤到底一條人命,又怎麼能隨便就這樣打死,於是拉著茜宇的裙裾求道:“八十大板一定要了婕妤的命,太妃娘娘饒了她吧!”

  茜宇不予理會,只冷冷道:“你們都起來吧!”卻又道,“班婕妤,知道本宮為何要刑杖嚴婕妤麼?”

  “嬪……嬪妾知道!”班婕妤怯懦地伏在地上,身邊的鄭貴人與穆榮華身體已僵硬得不能自已,嚇得幾乎暈倒,她們自然知道嚴婕妤怎麼了,此刻不曉得是否還有心思慶倖自己只是笑一笑。

  “那該不該杖責八十呢?”

  “嬪……嬪妾……不知道!”班婕妤舌頭仿佛在與牙齒打架。

  “穆榮華呢?鄭貴人呢?你們覺得該不該……”可茜宇話還沒說完,兩人便嚇得昏死過去。

  茜宇冷冷道:“帶下去吧!叫太醫瞧瞧!”隨即冷冷地看著亭外按著嚴婕妤的大宮女,厲聲喝道,“怎麼,還要本宮親自動手不成?”

  “奴婢遵命!”幾個大宮女得令,便兩人按住嚴婕妤,一人掄起板子,實沉沉地往嚴婕妤的臀徑揮去,這大宮女長得粗壯結實、孔武有力,一板子揮下,那嚴婕妤便嘶叫起來,再掄了幾板子,便哭喊地涕淚糊了一臉,聲嘶力竭。

  眾人看得心驚膽戰,膽小的幾個都退到了旁人身後,不敢再看,唯獨茜宇冷漠地看著這一切,直看到嚴婕妤臀上鮮血紅了一片,才冷冷道:“罷了,餘下的等這茬的傷好了再繼續吧!本宮不要她的命。”說著又問道,“後宮之事除皇后外,平日由誰掌理?”

  季妃邁前一步,諾諾道:“是臣妾。”

  茜宇方才便見她生的面目清秀,舉止溫和,心中有些喜歡,此刻已然罰了嚴婕妤,心中的怒氣也漸漸消了,見眾人被自己嚇得面色蒼白,倒有些不忍,便溫和道:“季妃娘娘,嚴婕妤就著你好生照顧了!”

  “臣妾遵命!”季妃暗自呼了口氣。

  茜宇又看了一眼嚴婕妤,見她氣若遊絲、奄奄一息,心中倒添出不忍,可一想她方才那十惡不赦的話來,不由得又恨起來,打定不願再見到她,便挽了緣亦拂袖離去。

  蓮妃待茜宇離去,走至涼亭內,俯下身子問道:“班婕妤,這究竟是怎麼了?”

  “那嚴婕妤也是自找的罪孽,若是這話讓皇上聽去,可不是死無葬身之地!”坤寧宮裡,緣亦替章悠兒緊了緊髮髻上的簪子,絮絮說道。

  章悠兒若有所思,歎道:“你不曉得其中的道理,皇太妃豈是這樣隨意動刑枉顧性命之人?她這是替本宮唱黑臉呐……”章悠兒如是說著,心中卻有些難過,但還是頷首笑道,“把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小公主都領來,去央德公主府把珣兒叫回來,哎呀……”悠兒撫掌笑道,“我怎麼忘了請大長公主了!”

  緣亦笑道:“皇后娘娘是忘了,但若晴長公主可是天天都差人來問的,聽說方才轎子已進宮了,此刻長公主恐怕已和太妃娘娘說上話了。”

  章悠兒這才放了心,便推緣亦道:“都怪你把這些個丫頭寵的,如今連個髮髻也梳不好,太妃打發你來回個話,我都要把你留住。不然這樣,你教會了她們,你再回馨祥宮去。”

  緣亦笑著允諾,卻又問道:“要不要請二皇子呢?”

  章悠兒冷笑一聲,轉回身對著銅鏡左右照看了,緩緩道,“去請一回吧!要是那宜嬪娘娘說一個‘不’字,你就別請第二回,她如今可是越來越有譜了。"

  緣亦道:“恐怕說是皇太妃的面子,宜嬪娘娘不敢駁的。方才那一鬧,如今闔宮上下沒有不怕太妃的了,倒只有些老宮女還惦記著當年溫善如水的恬妃娘娘怎麼如今這麼厲害了呢!”

  章悠兒無奈笑了笑,“去吧!”緣亦諾了,匆匆離去。章悠兒見銅鏡裡緣亦的背影不見了,緩緩摘下一隻護甲,歎道:“緣亦啊,這才開始呐!”繼而冷臉對身邊的老嬤嬤道:“替本宮去問候問候那嚴婕妤,別叫皇太妃心裡再添堵。”那嬤嬤會意,躬身離開。

  緣亦與那嬤嬤離開不過片刻,章悠兒正花盤裡挑著簪花時,馨祥宮便有宮女過來回話,那宮女向皇后磕了頭便伶俐道:“太妃娘娘說‘本宮今日很是疲累,故晚宴之事還請皇后斟酌,若承各宮娘娘體恤,今日只叫孩子們過來敘敘就好。’”那宮女又道,“太妃還問不知若珣長公主是否在宮裡,若能請來更好。”

  章悠兒一一聽了,便賞了物件打發那宮女回去回話。她略略在花盤裡掃了幾眼,微微蹙眉道:“再去尋大朵的來。”語畢便靜靜沉思起來,少頃吩咐左右道,“也請萍貴人,另……派人與皇上稟告,還有……”

  這一邊,緣亦已匆匆來到宜人館。方才茜宇動刑時,曾叫自己撿宮裡要緊的妃嬪請,這宜人館的主人宜嬪蒙依依算得上是這宮裡要緊的人物,只是她卻不敢勞動。此外如錢昭儀、王美人都是這等角色。錢昭儀性情剛烈,眼裡揉不得沙子;王美人冰雪一樣人兒,好怕就這麼化了。緣亦偶爾也暗自想,太上皇當年後宮佳麗無數,不論容貌智慧均是萬中選一,雖然風浪不斷,卻也為明眼人所能駕馭。但當今皇上的後宮,雖說妃嬪不多,才貌亦參差不齊,卻是如一鍋面上飄油的熱湯,若不撇去了浮油看看底下是否會冒出濃濃的熱氣就貿貿然喝一口,那燙嘴燙心的滋味……

  “緣亦姑姑怎麼來了?有事差奴才跑一趟就好!”宜人館的行事太監李榮迎了上來,滿臉堆笑。以緣亦如今的境遇,的確比一般主子還體面些。

  緣亦笑道:“嬪主子可得閒?”

  “主子才起了中覺,此刻正和二皇子玩耍呢!”李榮一面說著一面引著緣亦進去。

  緣亦才抬步,便有坤寧宮的小宮女匆匆過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緣亦微微點頭,便跟著李榮進去了。

  宜人館別致靜雅與其它宮殿不同,是蒙氏進宮後才新翻的院落。宜嬪素喜花草,臻杰亦差不多將整個御花園所有的草木賞賜了進來。此刻正是春花爛漫的季節,宜人館裡便更是香氣撲鼻、沁人心脾了。

  緣亦提裙而入,沿著蜿蜒的小徑緩緩前行,繼而在盡頭一片花木叢中看見了一個半倚著貴妃榻的女子。她正專注地看著自己撲著粉蝶玩耍的幼子,細長美麗的眼睛裡透出暖暖的柔和。那男孩兒看起來六七歲光景,臉蛋兒生得如女兒般美麗,若換上紗裙定叫人難想他是個男兒了。他的母親雖然半躺著身體,卻依舊不掩纖瘦的身量,雙肩如削,細腰不盈一握。但見她抬手欲招攬幼子入懷,那伸出的雙臂柔軟如柳,十指白皙如玉。緣亦心中暗暗一歎,“何怪宮中上下無人信你是鄉野村婦!”於是上前行禮,口中稱“嬪主子吉祥!”

  宜嬪沒有一點驚訝的神情,柔柔道一聲,“緣亦姑姑來了,免禮!”那聲音讓人聽來如沐春風。小皇子見有人來,便依偎在了母親懷裡,羞怯之態更勝女孩兒可憐。

  “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來請嬪主子,說今日後宮本預備下了家宴為太妃接風洗塵,不想太妃覺得疲倦,只說想見見皇子、公主們。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若嬪主子身子還清爽,不如帶著二皇子一起過去,娘兒幾個說說話也好解悶。”

  宜嬪只靜靜地聽者,不做言語,輕輕撫摸著兒子軟軟的頭髮,安撫他的羞怯。緣亦也靜靜地候著,但見她頭上鬆鬆的髮髻僅靠一支竹簪挽著,細軟的散髮隨意落在肩頭,合著微風輕輕飄動,淡眉細眼未施粉黛,雙頰透著睡醒後自然的紅潤,頷首間一副慵懶嫵媚的美態。

  “今晚,皇上也去嗎?”片刻後,宜嬪才垂首輕聲問道。

  緣亦賠笑道:“奴婢不知。”

  “那……”宜嬪微微頷首,微笑,“其它幾位娘娘去嗎?”

  緣亦竟一時語塞,蒙依依口中說的幾位娘娘,若真只以稱謂去算,除蓮妃、季妃、錢昭儀、楚貴嬪、錢嬪外就再沒有他人了。方才宮女來說皇后除了眼前的這位也就只請了萍貴人,但萍貴人尚不能被稱為娘娘。於是笑道,“皇后娘娘只派奴婢來請嬪主子,至於其它各位主子是否前去,奴婢並不清楚。”

  宜嬪若有所思,復又低頭撫摸兒子軟軟的頭髮,口中緩緩道:“歡兒,晚上和皇兄皇弟們一起玩好不好?”

  杰歡溫和地點了點頭,細長的眼睛眯起來對著母親愉快地一笑,竟美得像極他的母親。

  宜嬪很是滿意,微笑著對緣亦道:“本宮會準時到的,請皇后娘娘放心。”

  緣亦福身應諾,再不多話,悄然退下了。出至宮外,方才舒了口氣,都說王美人是冰雪一樣的人,這宜嬪又何嘗不是柔弱得怕被風吹走了!

  小宮女跟在緣亦身後,不屑道:“姑姑,這宜嬪可真是奇怪,說話細聲細氣叫人聽不清楚。去就去,不去就不去,還繞那麼多彎子,實在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裡。”

  緣亦蹙眉白她一眼,嘴上雖沒有多說,心裡卻暗暗定下,立刻便要把這口沒遮攔的小丫頭調離坤寧宮。

  馨祥宮中,茜宇正懷抱紅色繈褓在殿內踱步,仿佛回到了從前她剛產臻昕的時刻,輕聲哄著懷裡的嬰兒,臉上不時露出幸福的笑容。一旁矮幾邊上坐著的正是這嬰孩的母親若晴長公主。

  “我很久沒有抱過這樣幼小的孩子了,這樣軟軟綿棉,這樣睡得香甜。”茜宇輕聲道,回首問若晴,“晴兒,很幸福吧!”

  若晴的笑容如一抹陽光,叫任何人看了都由心覺得溫暖,她笑著點了點頭,口中道:“駙馬他待我極好!”

  茜宇笑著將嬰兒抱給奶娘,自己在若晴對面坐下,笑道:“你父皇在南邊也時常念叨你,你倒狠心,四年了也不來一次。”

  若晴笑道:“若晴怕父皇嫌我煩呢,父皇有母妃,足矣!”

  心頭掠過的尷尬帶給茜宇好一陣疼痛,她暗自呼了口氣,笑道:“看樣子晴兒真的不一樣了,可是駙馬爺把我們的公主寵壞了。”

  若晴笑道:“我進宮時駙馬爺托我請母妃得閒到公主府坐坐,好讓他盡些孝心!”

  茜宇擺手道:“在你面前我自然不用掩飾。”繼而道,“在南邊時大家都是一樣的,我也沒覺得什麼。可是一回來人前人後都稱呼我為太妃,突然發現自己如今已是長輩了。可算起來,你我還有悠兒是同歲,何以我就這麼老態龍鍾了?所以去你府上我很是樂意,但休要提什麼‘孝’字。過會子孩子們都過來了,除了昕兒,定然一個個皇祖母、皇祖母地喚我,唉……”

  若晴道:“您離宮前,宸兒和敏兒也喚您皇祖母,您也不覺得奇怪。恐怕是如今整個皇宮數您輩分最長,母妃才心裡覺得不自在吧!”

  茜宇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你的敏兒我走時才兩歲,如今也不知道是什麼模樣了。敦兒也該有四歲了吧!太上皇總念叨著他的外孫呢!”

  若晴笑道:“那兩個孩子如今正是淘氣,今日只想和母妃好好說話,便只帶了琳兒進來給您看看,況且我一直想要個女兒,如今終如願了!”

  “何時我能如願也好!”章悠兒姍姍進來,接著若晴的話笑道,“皇上也喜歡女兒,可惜只有元戎一個。”

  茜宇與若晴起身,三人依禮互見,遂各自坐下。若晴打趣道:“皇后如今可越發有譜了,進母妃的宮殿也不叫人通報!”

  章悠兒嗔道:“長公主何嘗不是?進宮來又何曾向我這個皇后通報!”說著也煞有架勢地仰起頭,笑看著若晴。

  “究竟是沒把本宮放在眼裡,也不想想如今在座的誰為尊誰為長!”茜宇喝了口茶,若無其事道,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呵呵呵……”三人皆掌不住笑了起來。她們三人,一個是皇太妃、一個是當今皇后、一個是長公主,均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然而此時,他們只是茜宇、悠兒、若晴,即便她們之間有著婆媳、姑嫂甚至母女的身份關係,但此刻三人的歡笑聲中有的只是密友之間的放肆。

  許是茜宇的關係,或者其它的情緣,若晴這些年與兄嫂建立了很深的情感,兩人時常聯名與茜宇通信,雖然茜宇與二人四年不見,卻似乎又從未分離,此刻相聚亦如此親切而輕鬆。

  “母妃在南邊照顧父皇很辛苦嗎?父皇的腿傷……”若晴斂了笑容,細細打量茜宇,若不是皇后到來,她還沒有發現,茜宇如今竟這樣瘦弱,但提到父親的腿傷她又不由得傷心。

  “太上皇如今……”茜宇竟有些支吾,除了一個月前在書房相遇,他與赫臻實則已近兩年沒有正經說過話了,她淡淡笑道,“太醫說傷口收得很好,只是……恐怕行走不便吧!”

  章悠兒察覺到茜宇的一絲尷尬,遂笑道,“晴兒說了我也覺得,曾經都說母妃身量與晴兒一般,此刻一比我也覺得母妃的確瘦弱的緊,恐怕是這半月的車馬勞累所致,這些日子可要好好休養。”

  若晴亦有所察覺,便笑道:“正是,若不是皇嫂與母妃坐在一起,我也沒看出母妃竟瘦了這麼多。”

  茜宇搖頭笑道:“你們這是什麼話,分明就是你們安康福態了,卻說我瘦了!但我們終究四年沒見了,哪有不變的。”

  晴、悠二人對視而笑,皆為久別重逢而喜悅不已。接著三人隨意閒聊,可談到孩子門,便都滔滔不絕起來,不知不覺已日落西山。而此時,新晉的萍貴人與宜人館的主人也正準備往馨祥宮而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4 10:51 A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35 PM 編輯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三章 卻輦之德

  馨祥宮內三個身份特殊的舊友相聊甚歡,而整個皇宮裡卻已因為茜宇的到來而暗暗騷動起來,今日皇太妃的威嚴所帶來的震撼,幾乎席捲了後宮的每一個角落。

  宜人館裡,宜嬪正為元戎梳著好看的髮髻。蓮妃坐在一邊,一手撐著腦袋,看著女兒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自己嘴角也微微帶起笑意。

  “丫頭聽說本宮不去,定要來這裡與她的二皇兄一起走。”蓮妃溫和笑道,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介懷。按理她位列正妃,是後宮中除皇后外最尊貴的妃嬪,今晚卻不在受邀之列,若是計較之人,豈肯釋懷。

  宜嬪的笑容依舊溫柔如水,她輕輕擺弄著元戎的細髮,輕聲道,“若知道姐姐不去,我也不去了,只可惜已在緣亦面前許諾。”她說著,手中已為元戎編好了髮辮,便捧著她粉嫩的臉笑道,“去叫母妃看看,我們元戎漂不漂亮!”

  小丫頭樂顛顛跑到母親面前,得意地抓起小髮辮搖晃,奶聲奶氣道:“母妃,戎兒好看嗎?”

  蓮妃抱起女兒,親了一口,笑道:“還不謝謝姨娘?”元戎果然聽話,回首對著宜嬪奶聲奶氣道,“戎兒謝謝姨娘,以後姨娘還給戎兒梳小辮子!”

  宜嬪悠悠過來,又為元戎簪上一朵絹花,將元戎抱下地,笑著道,“好孩子,看看二哥哥去,帶他一起過來,一會兒我們就走了。”元戎聽說便樂顛顛地往側室跑去,幾個奶娘跟在了後面。

  “今日太妃動怒一事,妹妹也知道了吧!”蓮妃問道,卻見宜嬪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宜嬪輕巧地收拾著髮簪絹花,這些事情她向來喜歡自己動手,口中不假思索道,“姐姐是擔心太妃將來不喜歡我?”

  蓮妃歎道:“以本宮對太妃的瞭解,她絕不會因你的出身而不喜歡你,我只怕……”她頓了頓道,“只怕人言可畏,讓太妃對你誤會。想那嚴婕妤平日裡雖仗著皇上幾分寵愛有些橫行霸道,到底皇后也不計較,可太妃一回來……嚇得班婕妤這樣穩重的都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今日這事豈不叫人奇怪!總覺得太妃與從前大不一樣了。”

  “宮裡瞭解太妃的不在少數。”宜嬪緩緩道,“何嘗我們奇怪呢!日久自然見人心。”

  “母妃、姨娘,我們來了!”元戎牽著那如女孩兒般美麗的二皇子進來,這三歲的小丫頭竟比六歲的哥哥還活絡許多。

  “參見蓮母妃!”杰歡此刻換上皇子服色,頭上戴一頂束髮紫金冠,雖神態依然靦腆,卻有些男孩氣息了。

  蓮妃見了也喜歡,一一囑咐了幾句,便伴著三人一同離了宜人館,一直送到福園附近遇上了與茜宇一同回宮來,如今已是六品貴人的品鵲。

  服侍張文琴這麼多年,對於這個後宮,品鵲確實比章悠兒還要熟悉,便更不用說沈、蒙二人了。沈煙當年被納為襄王側妃時,品鵲也見過,此刻相見,自然知道要依禮參拜,於是深深福下身子,口稱“吉祥”。

  蓮妃忙叫人扶起,她細細看著品鵲,只見她一身新制的海藍色挖雲綢裙,玉制圍腰將身量凸現出來,外罩百花粉紗更顯玲瓏,髮髻盤於腦後並不高聳,釵環錯落有致,絲毫不張揚,卻透著幾許高貴。她心中暗歎,即便當初聖母皇太后自退后位,但到底十幾年的皇后做下來,身上的貴氣就連身邊的侍女也能沾染的到。於是介紹身邊肩輿上的人道:“這位是宜人館宜嬪娘娘,這是二皇子和本宮的女兒。”

  品鵲福身向宜嬪施禮,但不敢抬頭。

  宜嬪沒有打量她,只是摟著懷中的杰歡與元戎,低聲說了聲“免禮”便再不說話了。

  蓮妃知她素來不愛與人打交道,便與品鵲寒暄了幾句,知她也是往馨祥宮去,就不再相送,讓二人結伴前往。宜嬪見品鵲徒步而來,便也帶著孩子下了肩輿往馨祥宮走去。

  這一邊,臻昕與大皇子杰宸、三皇子杰安、四皇子杰康早已從書房下了學到馨祥宮。杰安與杰康是於乾熙元年出生的雙生子,當年茜宇痛失即將出生的胎兒,死胎打出時才知竟是一對兒女,此刻見到章悠兒誕下的雙生子,她不禁心內悲戚,好在幾個孩子活潑伶俐,便很快還轉過來。這會兒才聽太監通報宜嬪、萍貴人到,就有奶聲奶氣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一個粉團般的女孩兒樂顛顛地跑進來,一頭撲進了章悠兒的懷裡,口裡不住道:“母后!母后!”

  章悠兒抱起元戎,嗔道:“小丫頭,怎麼這麼沒規矩,看看皇祖母也在、大姑姑也在,還不快去行禮!”

  元戎很是聽話,一骨碌下了地跑至若晴面前,雖然有模有樣地行了禮,卻還是鑽進了若晴的懷裡,口裡呢喃著道:“大姑姑,皇祖母在哪兒呢?”又指著茜宇道,“她是誰呀!”

  若晴啼笑皆非,罵道:“傻丫頭,方才母妃不是說皇祖母也在,大姑姑也在,你說她是誰呀?再不行禮,叫你母妃知道了,可要打你了!”

  杰宸上來牽了妹妹到茜宇面前,說道:“戎兒,這位就是皇祖母了!”

  元戎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大哥哥,姑祖母不是這個樣子的!她和母后、大姑姑是一樣的。”

  若晴與章悠兒這才明白過來元戎為何不向茜宇行禮,便笑道,“傻丫頭,大哥哥還會騙你嗎?”

  元戎將信將疑,匆匆跪拜後又鑽進了章悠兒的懷裡。

  “這就是元戎了?”茜宇笑道,“與若珣小時候一模一樣,都隨了母親長得這樣好看。”正要問若珣為何不來,宜嬪等已步入了殿內。

  “臣妾參見皇太妃、皇后。”宜嬪施施然拜倒,品鵲與其身後行禮,自稱“嬪妾”。

  茜宇迭聲免禮,給二人讓了座,又召杰歡過來,但見這孩子長得眉清目秀,與杰宸、杰安、杰康俱不相同,十分中有九分像了他的母親。她自然知道這孩子與他母親的來歷,那年章悠兒產下杰宸不到一年,臻杰隨赫臻狩獵出城,因逐麋鹿而與大隊分離,在村鄉野外過了一晚。翌日便有軍兵找尋到了他,眾人只當他在野外度了一晚,皆沒有細究。不料臻杰登基一年後,竟有地方官員上摺子稱吾皇尚有遺珠流落民間,這孩子便是如今的杰歡,她的母親就是京城外一戶貧農家的女兒蒙依依。當時消息傳到南邊,赫臻只說讓兒子自己決斷,倒是聖母皇太后認為其中必有蹊蹺,皇室血統不容混淆。當時赫臻只說了一句“是嗎?”張文琴便再不言語,茜宇也知道,他這是在問張文琴,“你保證杰宸是你的孫子嗎?”

  “皇祖母萬安!”杰歡言語輕柔,與他的母親如出一轍。茜宇笑著誇了幾句,便讓幾個孩子們一起玩耍,吩咐緣亦和奶娘們守著,自己帶著眾人在桌前坐下。

  一席五個女子,論姿色品鵲稍遜,論地位不讓章、傅二人,若論自由幸福,當數若晴了。而宜嬪似乎是叫人遺忘的人,靜靜地坐在一側,少有抬頭,也不與人說話,即便皇后與若晴,也不與她搭訕。茜宇細細瞧她,果然生的細眼長眉,鼻膩鵝脂,溫婉冷靜,也見她不論身量、容貌,還是那雙玉手都無法叫人相信是出自農村之家。從緣亦口中茜宇曉得,當今皇后在後宮中得皇帝寵愛當數頭一份,繼而便是這宜嬪了,蓮妃、錢昭儀等雖頗有隆寵也無法與她相比。但這宜嬪來路不正,一進宮她的兒子便擠掉了杰安、杰康成為二皇子,是這宮中除皇后外唯一有子嗣的妃嬪,便難怪她招六宮側目、流言蜚語了。

  席間章悠兒詢問品鵲是否習慣,下人是否得體,諸多關切安撫,更顯得宜嬪倍受冷落,席至半旬,外頭呼報“皇帝駕到”,眾人紛紛離席相迎,而茜宇更是一陣恍惚,分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直至臻杰大步進來笑語施禮,茜宇才幡然醒來,明白眼前人不是赫臻,自己亦再不是那柔弱的恬婉儀。

  “皇上今日這般辛苦,還來本宮這裡,該早些休息才是。”茜宇溫和道,“皇后只說您今日不來了,本宮也未作預備,皇上可用晚膳了?”

  臻杰攬著元戎坐下,對茜宇笑道:“朕與外使共用了晚膳,母妃不必再忙。”他微笑著,眼眸眉宇幾乎與赫臻一模一樣,讓茜宇好一陣恍惚,不過她心中自然明白,眼前人是自己的“兒子”,而她心中愛的也只有赫臻。

  “父皇與母后的身體可好,朕總想往南邊請安,但朝中繁忙,一日也不能脫身。”臻杰笑著,眼神掃到了正攬著兒子沉默不語的蒙依依,不由得有些尷尬。

  茜宇眼裡瞧著,口中稱“好”,又與章悠兒目光相觸,便笑著吩咐緣亦拿來諸多物件,笑道:“聖母皇太后日日都惦念著孫子、孫女兒們,這次便要本宮帶了這些多的禮物賞賜給孩子們。”說著讓緣亦分了,元戎開心地脫離了父親的懷抱,跑到緣亦面前嬌滴滴道:“我是唯一的女孩,皇祖母是不是給元戎的最多?”眾人見了皆忍俊不禁,茜宇起身拿了其中一方錦盒,遞給宜嬪,笑道:“這是從南邊海域上孤島中採擷而來的燕窩,比一般的都好。皇太后聽說你體弱多病,便要本宮帶來與你,囑咐你勤於食用才是。”

  宜嬪雙手接過,離座施禮謝恩,茜宇連忙扶起,再看臻杰,果然臉色轉霽,可見其對於宜嬪一事心懷芥蒂。

  眾人幾番寒暄,章悠兒向臻杰介紹品鵲,臻杰也算由品鵲照顧長大,自然不會陌生,便也好言安撫視為自己的妻妾,直到眾人散去,他也親自送品鵲回秋棠閣,不管是出於何種情意,至少對他母親的安排也算有所交待。

  這晚月色如洗,繁星滿天,直照得宮廷一片明亮,茜宇恐腹中積食,送走了眾人後,便帶著緣亦欲四處走走,但才出宮門,便被人攔住了。

  “太妃娘娘萬福,嬪妾懇請太妃娘娘恩典!”原來是一位妃嬪在宮門等了許久,直到帝后一皆離去後,正猶豫著是否要扣門時,卻見緣亦扶著一人出來,便曉得是才回來的太妃了。按理妃嬪夜裡不能隨意出宮,她此刻犯此大忌,又特意避開帝后眾人,似乎的確有什麼急事。

  緣亦借著月光看她,脫口道:“徐貴人,您怎麼一人在此?”

  茜宇一愣,細細看她,便問道:“你是玲瓏?”

  “嬪……嬪妾是!”徐貴人有些結巴,但又鼓起勇氣道,“太妃娘娘,孫貴人她不是有意無視您的,她的朝服的確是不見了,嬪妾昨日還與她一起試衣服的。嬪妾懇求娘娘饒恕孫貴人吧。”

  茜宇娘家的二嫂徐萌正是這徐玲瓏的嫡親姑姑,以茜宇對徐萌的感情,自然會善待這個晚輩,只是不知道她此刻為何這樣求自己。“貴人快起來,隨本宮進去說話吧!”語畢便轉身回去,而緣亦也在她耳邊細細將今日接駕一事說了清楚。茜宇微微蹙眉,突然對章悠兒的手腕有了些瞭解,可她不知道,這只是剛剛開始。

  待坐定後她聽徐貴人將事情始末說了明白,原來孫貴人為了朝服一事今日晨間急得險些就要投湖了,好在被徐氏發現,勸說投湖必死而沒有朝服未必會死,這才硬拖去坤寧宮外一起候駕。而皇后也的確追究了這件事,雖然只是吩咐季妃處理,但誰都知道孫貴人日後定沒有好日子過了。徐氏與孫貴人向來友好,這才貿貿然來求皇太妃開恩,實則心裡也念著自己與茜宇的半分姻親關係。

  茜宇安撫了徐貴人,本來自己回來不是什麼大事,何必這般興師動眾,又料想徐玲瓏趕著月色來找自己,斷是其中有屈,便答應會向皇后求情,另外又隨意問了些徐玲瓏家中之事,徐貴人也乖巧,盡揀她所知的傅王府中的事來說,茜宇聽著不免心裡想念起來。

  送走徐貴人,茜宇出門賞月之心一掃而空,只獨自坐在寢宮內倚窗望月,她輕輕地摸過窗櫺,在這上面,曾經放過的是兩雙手,其中一雙寬厚的手掌,曾答應要握住那雙纖弱地手一生一世。窗櫺上的磨痕未曾淡去,可如今卻只留下了一雙手,茜宇眼圈驟紅。

  那年赫臻在戰場上負傷,雖急速送回宮中,但仍因傷勢嚴重而高燒不退,太醫束手無策,茜宇曾想若赫臻就此去了,她誕下腹中胎兒後定也隨他同去。幸而赫臻有天神庇佑,轉危為安。但誰又料道,醒來後的赫臻無法接受自己斷腿的事實,變得暴躁無常,竟將自己心愛的茜宇推在地上,甚至忽略了她待產的身孕,因此失去了一雙兒女。出於愧疚赫臻迅速將茜宇冊封為皇貴妃,可是這一切都無法彌補自己的過錯以及給茜宇帶來的傷害。不管出於何種考慮,傷癒後不到半個月,赫臻便宣佈退位,且不留於宮中,要遷徙往最南邊的燕城。初到燕城時那段快樂無憂的日子,茜宇畢生難忘。後來她更是再度懷孕,但福禍相依,再一次的小產最終導致了她與赫臻的隔閡,不論緣何起的隔閡,起碼茜宇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憶起往昔的悲痛,不由得熱淚滾落,由心感慨命運的多變,一時又萬分想念起父母、兄嫂,便更傷心了。

  突然一雙暖暖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上,“母妃,你怎麼哭了?”臻昕關切地問道,眼眸中尚未褪去的稚嫩裡帶著幾分心疼。

  茜宇心頭一熱,將兒子抱入懷中,輕聲道:“一直到我們昕兒長大,母妃再也不離開你了。昕兒要快些長大,將來為你的皇兄保天下太平,這……也是你父皇所期盼的。”

  臻昕沉吟了許久,終於開口問道:“是因為這個,父皇才留下我的嗎?”他昂起頭問母親,“為什麼能帶走四哥和六弟,為什麼若笙姐姐、若嵐姐姐、若安姐姐還有若玲姐姐都能走,可是……我和珣姐姐卻要留在這裡呢?”

  茜宇心疼不已,細細解釋給兒子聽,"若笙和若嵐姐姐還有臻雲哥哥都沒了生母,所以不能把他們留下。若安與若玲姐姐都是個女孩兒,還那麼小,自然要跟著母親的,何況琪淑容與錢虢容也捨不得女兒。你妍母妃答應已死的李貴人要好好照顧她的兒子,又怎麼能留下你六弟呢?何況他只有兩歲呢!"

  "可是……兒臣那個時候也只有三歲,為什麼琪淑容她們捨不得女兒,母妃您和德妃娘娘就捨得我和珣姐姐呢?"臻昕的萬般委屈此刻全傾倒出來,雖然章悠兒待他如自己的兒子,但畢竟她尚有三子,又要照顧皇帝,處理後宮事務,即便再盡心也無法與生母的愛和照顧相匹敵,孩子們雖然還小,卻是最能體會到這份失落的人了。

  茜宇的眼眶頓時通紅,這的確是她的錯,當時赫臻要立三歲的臻昕為新帝,是自己極力阻攔後力薦大皇子臻杰,赫臻便以將兒子留下由新后培養為條件,答應了茜宇的建議。章悠兒之所以如此疼愛臻昕,也因為他為自己的丈夫登上大位做出了犧牲。

  "好孩子!"茜宇摟著兒子,輕聲安撫道,"我們昕兒是最好的孩子,珣姐姐也是最好的孩子,父皇和母妃對你們都太放心了,所以才留你們下來。但是以後母妃就再也不離開昕兒了,母妃也會盡快把珣姐姐送到德妃娘娘身邊,好不好?"

  臻昕的臉上露出笑容,他的一雙手緊緊抱著母親的腰肢,口吻中帶著懇求,"母妃說話要算數啊,昕兒想這樣抱著母妃好久好久了。"

  茜宇又喜又悲,抬眼望見端茶進來的緣亦,笑道:"今晚昕兒就與我睡吧!"

  緣亦也是眼圈發紅,用力地點了點頭。

  翌日寅正剛過,茜宇便朦朧醒來,兒子在自己的身邊安然熟睡著,氣息勻暢而溫暖,嘴角微微露著笑容。茜宇曉得再過一個時辰,兒子就要起床去書房上早課,所以這會兒一點也不願意擾了兒子的好夢。在南邊時,臻雲和瑢姐姐的養子璃兒都不用這麼早起床,他們可以睡到太陽升起,起來後隨意讀些詩書便可以自由玩耍。而我的兒子……她不再想,繼而輕柔地為兒子掖了掖被角,便轉身起來,獨自坐到了鏡前。

  一如九年前一樣,緣亦今日又一早進來。進來時,茜宇又坐在了梳妝台前。主僕二人對視而笑,眼前人不變,景不變,物不變,但九年的時間,又確實改變了一切。

  "奴婢本想您要多睡一會兒,便預備把小王爺抱出去,卯時王爺便要起身梳洗去書房,卯正時分書房便開課了。"緣亦的聲音壓得極低,又道,"您起得這麼早!"

  茜宇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只轉過身讓緣亦侍弄自己的髮髻,她看著銅鏡中自己的模樣,心內暗涼。女人過了二十便會愈發的嬌媚,但這樣的風韻過了三十便要日漸衰退,然此刻自己最美的時候就被丈夫所拋棄,難道還要幻想過了三十人老珠黃時與他再續前緣嗎?"緣亦啊,我又怎麼能告訴你在燕城時我夜夜空床涼衾輾轉難眠呢?"茜宇在心中無奈苦笑道。

  待緣亦為自己收拾妥當,茜宇很是滿意。因她不是孀居的太妃,但卻又是長輩,所以服色飾容不能太過樸素也不能太過張揚,沉穩與華麗的分寸必要拿捏得當,若她僅僅是個年過五十的老嫗也就罷了。

  臻昕的確是個好孩子,時刻才到寅時,他就自己醒了,也許是在母親身邊睡的特別踏實,今日早起的他臉上沒有一點疲倦。茜宇親自為兒子梳洗打扮,才看著他吃了些糕點後,便有車輦來接了。

  茜宇送至宮門外,見已有太監扛著肩輿等候,便攙扶兒子上了肩輿,囑咐了幾聲,目送著離去了。茜宇轉身回來時問緣亦:"從前皇子們上課不是各宮自己送的嗎?"

  "主子莫提舊例了。皇后娘娘本還欲將皇子們聚在一起教養,但覺得這樣未免傷了做母親的心,因而只是提了提並沒有實行。但又擔心慈母護兒,耽誤了皇子們的學業,所以規定每日清晨由書房派出太監來接,若哪一日哪位皇子遲到上課,不僅皇子要受罰於書房作息一月,負責接送的太監更是杖刑不貸,是為連坐。"緣亦說著,已然笑了起來,"小王爺曾經鬧過一次彆扭,被皇后娘娘好一頓訓呢!"

  茜宇臉上雖笑,心裡早有疑問,說道:"其實四位皇子中有三位是皇后所出,皇后這又是何必呢?"

  緣亦扶她在桌前坐下,斟了一杯熱茶,沉思半刻才道,"娘娘不覺得奇怪,昨日皇后娘娘請了宜嬪前來,卻又不與她說話?"

  茜宇點了點頭,捧著茶碗抿了一口,回憶著昨晚的事。

  "其實並不是皇后娘娘或者長公主有意冷落她,宜嬪除了與皇上、蓮妃娘娘說得上幾句話,從來都不再和別人多說話的。皇后昨日請她來,其實也是為了二皇子。"緣亦道,"二皇子隨母親進宮時三歲,身體柔弱不已,太醫圍著忙了大半年,才有了如今的氣象。但是宜嬪娘娘似乎還是很不放心,依舊日日親自照料飲食起居,百般呵護。比如昨晚您請皇子、公主們過來玩,若宜嬪不陪著兒子前來,她定然不放心,即便從來不願與人打交道,也會派個四五批奴才來看看二皇子是否安好!"

  茜宇搖了搖頭,笑道:"如此說來,宜嬪還真是個奇怪的人。可見皇后也是有心人,她曉得二皇子畢竟是皇上的孩子,不能因為母親溺愛而耽誤課業,所以下了命令,不論她宜嬪的孩子,還是我的昕兒,都必須按規矩上課學習。一來免了宜嬪慈母敗兒,二來免了宮中之人怠慢我的昕兒。"

  緣亦笑道:"難怪皇后日日都想念您,主子果然與皇后娘娘一條心的。"

  茜宇淡淡一笑,又道:"你過來伺候我,皇后那邊怎麼辦?"

  "主子不用擔心,緣亦早安排好了!"

  茜宇有些抱歉道:"若不是我,也不會耽誤了你出宮的時日,緣亦你如今也有三十歲了吧!"

  緣亦捋了捋鬢髮,默默道:"家中的人都死絕了,出宮又有什麼意思?奴婢這輩子也只會伺候人。在宮裡仗著主子的寵愛還多些體面,出了宮,還有誰憐惜我呢!"

  茜宇啞然,不再多說,正欲聊些別的事,便有坤寧宮的老嬤嬤過來傳話了。
"主子要老奴請示太妃娘娘,日後飲食要不要在馨祥宮添設小廚房,還是皇后那裡每日做了給您送過來!"

  茜宇略略想了想,笑道:"本宮就隨皇后好了,這裡不要多添人手,本宮清靜慣了。"

  老嬤嬤又道:"皇后請示太妃娘娘……"

  茜宇擺手道:"皇后自然會替本宮打理周到,不需要再知會本宮了,你請皇后娘娘決斷就好。本宮倒有一事要勞煩嬤嬤,各宮娘娘給皇后請安後,替本宮請皇后娘娘來一趟,並稟告皇后,本宮這裡就免了各宮娘娘的請安禮。"

  老嬤嬤應諾下來,神色卻有些奇怪,茜宇卻沒有察覺,打賞了些荷包、點心,便打發她走了。

  緣亦送那嬤嬤出去再折回來時,告訴茜宇道:"皇后片刻就到了,主子要在哪裡備茶?"

  "各宮請安少說要一個時辰,怎麼就要來了?"茜宇奇道。

  緣亦淺淺笑了,垂首低聲道:"從娘娘入主中宮四年來,她從未在清晨受過任何人的請安,也從未下旨說各宮免禮,所以各宮妃嬪日日清晨都在坤寧宮前候旨,但……從未受娘娘的接見,卻……都能看見娘娘遙遙地坐在園子裡喝茶!"

  茜宇雙眼圓睜,難以置信,眉頭微微挑動,笑道:"果然比她婆婆強多了!"

  緣亦笑而不語,片刻才道:“但娘娘她是個好人!”

  茜宇心裡知道緣亦對章悠兒已然有了情感了,遂笑道:“快遣人追上古嬤嬤,說我不請皇后了,要她不必來了。”

  緣亦應諾立刻遣人去追,回來時見茜宇已帶著幾個宮女在內殿換裝了,便上來幫忙,問道:“當年您將淩金、秋心幾個丫頭全嫁了出去,在南邊時身邊也沒有個人,如今若奴婢也不在,誰來伺候您呢?”

  茜宇默默不語,心中微涼,緣亦說的不錯,倘若當年在南邊身邊能有一兩個得力的人,也不至於遭人暗算。可是如今,緣亦她……一僕不侍二主,緣亦你難保哪天就要在我與悠兒之間取捨。茜宇微微抬眼看了看專心在自己身上整衣繫扣的緣亦,心中暗歎。

  一切妥當後,她立於穿衣鏡前周身打量,寬大飄逸的金邊蜜合色繭綢蟒紋褂落於身外,將內裡緊束的蜂腰遮掩,也掩蓋了百蝶穿花的白底牡丹花緙絲長裙,只隱約留裙裾上墨綠色的葉瓣隨步而動。

  “昨日皇后與長公主說我瘦了……如今這樣尋常的衣服我也難撐出個樣子來,何怪……!”茜宇蹙眉冷語,不由得心酸起來。

  “主子怎麼莫名惆悵起來?”緣亦笑道,“想來主子在南邊照料太上皇和四皇子辛苦了些,又這麼顛簸了大半個月,一路風餐露宿的,自然消減些。”

  茜宇自然不願對緣亦言明,理了理衣袂,伸手拿下髮髻上的一支珠釵遞給身邊的小宮女,神色哀傷道:“提到四皇子,如今他越發生得聰明伶俐不在我昕兒之下,眼眉嘴鼻都像極蘊姐姐……”說到此不免眼圈發紅,鼻尖酸楚,“算起到南邊的日子,我進宮也有九年了。比我先來的皇貴妃、瑾貴妃、陳妃,和我一起來的蘊姐姐,在我之後瑢姐姐親自選的李貴人,還有那些有名分沒名分大大小小的宮嬪,你算算已走得有多少?她們都還那麼年輕……”

  緣亦打斷茜宇的話,笑道:“今日是什麼日子,主子這樣傷感,換了衣服便是要去園子裡逛逛,何苦在這裡說些傷心話!”

  茜宇苦笑,微微搖了搖頭,扶著緣亦往門外而去。

  春風和煦,日照生暖,晨裡的清冷已慢慢退去,湖面吹來的微風柔柔地拂過髮鬢,帶起一些碎髮在空中曼舞。方才來時一路上來往穿梭的宮女太監見了茜宇莫不在路邊垂首叩頭,戰戰兢兢,讓茜宇很不自在。此刻她倚坐圍欄一手托腮,靜靜地看著湖面上追逐嬉戲的白鵝,說不出的孤寂在心頭繚繞不去。

  只聽得緣亦在身後笑道:“喲!春總管來了,也不叫小太監知會一聲,奴婢好迎接才是。”

  繼而有熟悉的聲音笑道:“緣亦姐姐也寒磣我!”

  茜宇回身去看,果然是小春子,只是他如今身量見長,略有發福,並一身從四品內監總管服色,與先前大不一樣了。

  小春子見了茜宇便不顧緣亦,“撲通”一聲跪下身子,連連磕了好幾個頭,嘴裡不住道:“娘娘吉祥、娘娘萬安、娘娘好!”

  茜宇心裡有些安慰,笑道:“我們春公公如今可是意氣風發了,快起來!”

  小春子猶跪在地上,直著身子道:“若不是當年娘娘離宮前給奴才這樣好的差事,奴才恐怕也……”

  “這些年若你怠忽職守,只仗著主子的老臉,也斷不會到今日的。”茜宇笑道,“快起來回話,難道做了總管,越發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小春子應聲起來,垂首嘿嘿笑了,茜宇見他還是從前那副表面油滑、實裡憨誠的模樣,心內欣慰,笑道:“從前好的都在我那裡,若沒有你們照顧,我也斷沒有今日。”

  緣亦與小春子相視而笑,遂道:“娘娘沒見咱們春公公如今越發福態,可不知御膳房大總管是個肥差哩!”

  “你當照顧皇帝飲食是件容易的事?何苦笑他!”茜宇嗔道。

  小春子嘻嘻而笑,又道:“昨日奴才便要去馨祥宮給您請安,卻沒得空。今日去時卻聽說您來了這裡,便過來給您磕頭了。”

  茜宇道:“御膳房這麼忙,此刻恐怕還要預備皇上的早膳中飯,你何苦這個時候來尋我,快回去是正經。”

  小春子笑道:“如今奴才想走也不成了,皇后娘娘懿旨下來,要奴才放下御膳房的功夫,只在馨祥宮伺候您就好。”

  緣亦撫掌笑道:“可不是降了春公公的職?馨祥宮的行事才幾品呐!”

  小春子有些著急,對著茜宇道:“主子可別多想,皇后娘娘只說暫時的,奴才能來伺候主子,真是做夢也會笑了,就算沒了總管一職又如何!”說著氣呼呼白了緣亦一眼,對茜宇道,“奴才只求主子一件事!”

  茜宇本就心裡喜歡,便欣然道:“你說啊!”

  小春子壞壞一笑,說道,“只求主子別叫緣亦欺負奴才就好……”此話未完,主僕幾個便笑成了一團,茜宇不悅的心情也掃了一半。

  小春子又道:“主子怎麼來這裡,何不去福園坐坐?翰宛亭到如今皇后娘娘都不許人進去呢!”

  茜宇聽說一陣心悸,笑容頓失,“翰宛亭……”她垂目默念。那裡,也算得自己與赫臻定情之地,到如今景在、物在、人在,只是……心不在了。茜宇捋了捋衣袖,側身回轉向湖面,冷冷道:“好好的地方,當年太上皇不過一時興起賞賜與我,何苦如今也封著不叫人去賞玩?既然如此,那裡必然也荒落了,我亦懶怠去了!”

  小春子還欲解釋,卻瞥見緣亦向自己擺了擺手,他便也不敢言,默默垂手立於一邊。於是一陣寂靜,眾人皆不敢再言語,這樣許久,才有一個小宮女過來在緣亦身邊低語了幾句。

  “主子。”罷了緣亦湊近茜宇低聲道,“昨日那位嚴婕妤今晨小產了,據報此刻已然奄奄一息!”

  “小產?”茜宇驚呼,她自然要緊張的,若那嚴婕妤當真小產,豈不是她的罪孽!

  緣亦似要安慰,連聲道:“此之前從未傳說嚴婕妤有身孕,太醫們隔日請各宮平安脈,也未有所上報。即便她嚴婕妤自己知道,也斷是自己為了博寵耍的計量不遂,才釀此惡果。”

  茜宇雙手捧心,蹙眉思量緣亦的話,慢慢地調勻了呼吸,繼而正色道:“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盯著緣亦道,“昨日我要用刑,她若知自己有身孕,又怎麼會不說?此外……”她深深呼了口氣,“這件事不簡單,我甫進宮一日,便有人容不下我了!我倒不明白了,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緣亦大驚,怔怔看著茜宇雙眸中透出的寒光,忽然想起昨日自己對自己說的話,“皇太妃就是皇太妃,再也不是從前的恬婉儀了。”

  “既然如此,我更要去看看了。”茜宇說著,便扶著緣亦出了亭子,款款上了肩輿,由太監抬著,緣亦扶著,小春子在前引著一路往棲霞殿而去。茜宇屈指算著昨日所見的宮嬪,回憶她們的長相,無意間抬眼看見甬道前方一行人匆匆而行,為首者雖也匆忙,卻依然步生蓮花,儀態萬千,當是宮中妃嬪。再看其身形裝束,一襲紫綢紗袍穩重妥貼,沒有半分浮誇,卻能叫人留神於她身上。太監們的腿力自然快過三寸金蓮,不時便追上了她們,因有小春子開道,那行人便束手立於一側,許是行的匆忙,個個微微喘噓不已。

  肩輿行至那為首者面前,茜宇示意停下,那妃嬪便也率眾宮女跪地請安,茜宇心細,一聽聲音便知是昨日那位班婕妤,回想昨日她也是一襲紫衣。

  “婕妤如何這樣匆忙?”茜宇叫緣亦扶起她後如是問道。

  班婕妤雙手扣掌於胸下,很是恭敬,聲音中帶著微微的喘息,回稟道,“嬪妾聽聞殿中嚴婕妤小產,此刻氣若游絲,心中擔心不已,所以才沒了規矩分寸,望太妃娘娘見諒。”

  茜宇不以為然,只是道:“婕妤抬起頭來回話。”

  班婕妤依命微微抬頭,胸前依然緩慢起伏,氣息似乎尚未平暢。茜宇昨日並未仔細打量過她,此刻細看,但見班氏亦生的如宜嬪般細眼長眉,但臉色紅潤、膚質亮澤、身量勻稱、額頰飽滿,雖姿色嫵媚不得與宜嬪相比,卻一副安康富泰、溫婉柔和的模樣,不似宜嬪柔弱之美叫人觀之可親。

  “婕妤宅心仁厚,既然如此擔心嚴婕妤,不如與本宮共坐肩輿,本宮的奴才別的不行,行步走路倒比尋常人快些。”茜宇悠悠收回目光,左手輕輕把玩著右腕上的一串琥珀,話音冰冷,竟絲毫沒有邀請之意。

  班婕妤雙目含光,兩頰飄紅,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珠,更顯得面容飽滿潤澤,口中諾諾道,“娘娘盛情,嬪妾無……嬪妾……不敢,娘娘……”她如此絮絮許久,卻還說不出一句整話。顯然,她心內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句對於嚴婕妤的關心,在皇太妃看來並不是什麼宅心仁厚,卻是公然與她為敵,闔宮上下,誰人不知嚴婕妤昨日才挨了皇太妃的打。

  實則並不然。以茜宇的個性,決不會認為班氏關心嚴婕妤是與自己為敵,反之尚添了幾分喜歡。只是此刻事態不明,自己若不顯出冷酷一面,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定叫人覺得自己心有虧欠。若讓人捏住軟肋,從此便休想在這後宮說一句有分量的話了。

  “婕妤慢慢說,恐怕方才走的急了吧!快把氣勻順了再說!”茜宇揮手示意緣亦道,“還是扶婕妤上來吧!”卻沒有示意小春子叫眾人放下肩輿。

  班婕妤此刻已理清了神緒,雙手扣於胸前,微微俯身,緩緩道:“嬪妾身份低下,實在不敢與娘娘同坐肩輿。嬪妾慌忙行走於宮中,已違宮中體制,失了儀態,閉門思過尚不及,若此刻再斗膽與娘娘平起平坐,真真是該死了。嬪妾叩請娘娘體恤嬪妾的心思。”班婕妤說著便跪了下去,深深拜於地。

  茜宇柳眉微聳,嘴角微微揚起,她心中暗念:這後宮美人兒不多,卻多這樣心思細密之人,好一個班婕妤,幾眼便看出了我的心思!遂道:“看來還是本宮不識大體了,班婕妤之言有理。”

  班婕妤的身體俯地更深了,口稱“嬪妾不敢!”

  “當年漢成帝之母誇讚婕妤班氏卻輦之德道:‘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如今本宮可不該誇一句‘古有班婕妤卻輦之德,今亦有班婕妤卻輿之德’嗎?”茜宇示意緣亦將班氏扶起,笑盈盈對她道。

  班婕妤寵辱不驚,垂首道:“漢成帝班婕妤賢德之名古今稱頌,嬪妾恬得其名,卻自知無此德行,娘娘誇讚著實讓嬪妾忐忑不已。往後更要恪守本分,期不負娘娘所讚。”

  茜宇眼簾微垂,心內“哼”了一聲,繼而笑道:“方才婕妤說嚴婕妤病危?既然此刻本宮知道了,又怎能坐視不理,當前往探視才是。”她頓了頓道,“婕妤既然不願與本宮共坐一輿,那是否願意扶著肩輿,與本宮同行呢?”

  班婕妤神色平和,福身應諾,姍姍過來茜宇身邊,與緣亦一左一右扶著肩輿,一行人又匆匆向前趕去。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四章 無為而治

  至棲霞殿,茜宇悠然下了肩輿,便早有內監宮女並已先到的太醫和幾位宮嬪出來迎候。茜宇一手扶著班婕妤,目光輕掃眾人,眼裡只見太醫兩名,宮女若干,四位宮嬪也是穿著尋常服色,未見出挑者。想來也是,這班婕妤自是在坤寧宮前候旨請安時得知的消息才匆匆趕回來,眼下這四位宮嬪理當或是平日與嚴婕妤交好之人,或是前來應景之人,而其中必有自己應當留意之人。想到此處,茜宇於緣亦遞了個眼神,示意她留意眼下的四位宮嬪,見緣亦會意,便對眾人盈盈笑道:“本宮聽聞嚴婕妤不適,特過來瞧瞧!太醫何須出來迎接本宮,嚴婕妤的身子才是重要的。”

  一個太醫抱拳道“太妃娘娘,血房污濁,您鳳體為重不宜入內,臣等自當盡心照顧嚴婕妤。”

  茜宇不以為然,笑道“嚴婕妤的病此刻還要緊嗎?”

  那太醫一怔,半晌不知如何回答,倒是身邊那年輕的太醫抱拳道“嚴婕妤此刻已無大礙,太妃娘娘放心!”

  “嚴婕妤的病來得兇險,你們要盡力照顧才是,不拘什麼藥材,管用的就好!”茜宇絮絮說了一些,才道,“既然此刻嚴婕妤已無大礙,眾人也不必圍聚於此。”正欲轉頭向班婕妤說話,卻見一行肩輿匆匆而來,上頭坐得卻是季妃,自己不由得整了整衣袖,昂首待之。

  季妃的肩輿在百步外便停了下來,她步行至茜宇面前,叩首行禮,茜宇含笑免禮。季妃甫起身,便對著眾人訓斥道“嚴婕妤本是帶罪之人,你們怎敢因其小病而勞動太妃尊駕?”

  茜宇柳眉微聳,嘴角揚起笑意,心內想:是你季妃本就生得聰明玲瓏心,還是已有人向你授意?若你此刻對嚴婕妤小產一事刨根追究,豈不要壞了我的心思!

  “太妃娘娘!”季妃向茜宇福身道,“此事皆因臣妾疏忽,竟讓他們驚動了您的鳳駕,臣妾自當向皇后娘娘請罪領罰,此刻還請太妃娘娘回馨祥宮歇息。”

  茜宇淡淡一笑,不語。此刻不語,自有她一番道理。

  班婕妤在一旁欠身道“自然嚴婕妤身體無恙,嬪妾當送娘娘回宮!”

  茜宇瞥了她一眼,淺淺笑道“嚴婕妤此刻定盼著有人說些體己話解些痛楚,班婕妤不如留下陪伴的好!”繼而悠悠回首對季妃道,“娘娘陪本宮走兩步可好?”

  “是!”季妃口中稱是,便已款款上來欲扶茜宇。

  “讓他們抬著肩輿在後頭遠遠跟著。”茜宇吩咐小春子一聲,便略略搭了季妃的手,款步離去,只留的身後“恭送太妃”此起彼伏。

  一老一少兩名太醫待班婕妤進去其餘宮嬪散去後,少不得嘀咕幾句。那老太醫摸著鬍鬚納悶不已,“太妃娘娘的話實在奇怪啊!”

  那年輕的太醫卻捋一捋袖子,撩開長袍的下擺抬步笑道“農太醫,方才可險,若非晚輩解釋,季妃娘娘解圍,你我不然就得罪太妃啦!”說罷拉著一臉疑惑的農太一笑呵呵進了棲霞殿,不提。

  季妃謹慎恭謙,托著茜宇的手緩緩步行於林蔭道中,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茉莉香氣正貼合了她的形容舉止。

  “娘娘進宮也有四年了,何時擔負協理後宮之職?”茜宇口中以“娘娘”尊稱季妃,自然是懷了幾分崇敬的。當年陳璋瑢以貴妃之身代掌後宮之事,自己也曾協理相助,以己度人,心中知道這並非什麼美差,若想左右逢源,上下安撫,真真一件費盡心血的難事。

  季妃收顎垂首,溫和道“回太妃,臣妾自進宮起,便受皇后娘娘之恩得協理後宮諸事之榮,只是臣妾年小輕浮,若非皇后娘娘處處寬容、事事點撥,恐怕到如今臣妾也不過應景罷了。”

  茜宇含笑道“娘娘氣度非凡,自然與他人不同,想你是乾熙朝唯一進宮便封側妃的秀女,皇后自然要另眼看待你了。”

  季妃的眼中飄過一絲黯然,卻沒有逃過茜宇的眼睛,只聽她溫和道“皆是皇上皇后的恩典,臣妾胸無點墨、心腦愚鈍,顏色平平、蒲柳之姿,若非皇上皇后提攜,這後宮……”季妃說到此處,心悸不已,自己如何就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這太妃果然一股神奇之力,能叫人莫名安心?

  茜宇不以為忤,這樣的黯然之色她見得多了,即便自己,這些年也莫不是從黯然中度過麼?她季妃如何握有宮中大權,終逃不過一副寂寥相隨。“皇后體恤民瘼,節度後宮之耗以減民稅,說來容易,然行之豈一個”難“字能形容,若非你從旁協助、處處留心,何來今日的萬民稱頌?”茜宇悠悠道,“本宮在燕城時常聽得聖母皇太后滿口誇讚,說娘娘賢慧仁德,自是少有之才,亦囑咐本宮回宮後要多加提點,期你再為後宮添得福祥安康。”

  季妃眼圈微紅,仿佛心內寬慰,嘴角微微有了甜意。

  茜宇見她不言語,想她心中必然是在過自己的話,於是不經意道“孫貴人如今怎樣了!”

  季妃沒有防備,脫口道“不過罰俸一年,禁足三月。”

  “禁足!”茜宇心中暗念,在這個後宮,有多少個能如我當年一般受禁足後能再度獲寵,甚至禁足期間依舊讓皇帝牽掛的?的確,赫臻對我……

  季妃此刻已覺失言,諾諾道“太妃娘娘何以關心起孫貴人?”

  “這樣的懲罰是歷來的規矩,還是因她昨日的冒犯了本宮,才特有的?”茜宇嚴肅道。

  季妃含了口氣在心裡,謹慎道“是歷來有的,並非因為太妃娘娘才特辦的。”

  茜宇緩和面色,淺笑道“那因本宮開個特例可好?本宮甫回宮就有妃嬪因而遭罪,豈不是本宮的罪孽?聽聞孫貴人也是安分守己之人,不過一件朝服,這一次就饒了她罷!”

  季妃微微點了點頭,緩緩道“尚未報皇后娘娘,臣妾但聽娘娘做主就好!”

  茜宇倒來了興趣,問道“若報了皇后該怎樣?”

  季妃卻笑了,說道“臣妾只消再報,皇后娘娘便會說’看季妃罷’。”言語間,季妃仿佛非常感念章悠兒對她賦予的信任。茜宇微微點頭,再不詢問,繼而緩步前行,看盡滿眼的春紅柳綠,好似一派盎然生機,心中卻有種難言的隱忍之痛。

  許久,茜宇才問道“娘娘閨名喚作什麼?”

  季妃笑道“臣妾單名”潔“,小字”主月“。”

  “主月為青,季將軍是盼她的女兒四季常青啊!”茜宇笑道,心中也不免想起家中老父弱母,一併兄長嫂子來,不由得神色黯淡了。

  季妃畢竟有些心思,遂笑道“皇后娘娘日前便已吩咐臣妾,說娘娘回宮後定不勝辛苦,待將歇兩日後,就請傅親王、傅王妃一並進宮來住幾日才好。”

  茜宇心中一動,暗笑自己竟在人前失態,便只得淡淡道一個“好”字。正是這一刻,有內監匆匆過來稟報,直對季妃說道“今日早朝後,大總管派人進來回了幾句話,皇后娘娘便顏色大變,急急地脫簪去袍,匆匆往涵心殿向皇上請罪去了。蓮妃娘娘遣奴才來請娘娘前去伺候。”

  季妃大驚,不敢絲毫怠慢,匆匆向茜宇行禮後便跟著那奴才離去了。茜宇立於原地,左手摩娑著右腕的琥珀串子,蹙眉思量了許久才問身後的緣亦,“這幾日前朝可有事情發生?”

  緣亦道“皇上日日心情都好,並無什麼大事,且正值科考,皇上每每回來都笑說如何又得了棟樑之才。”

  茜宇眼簾微垂,又道“孫貴人一事便是這樣了,你遣人告知玲瓏,另外請她和孫貴人常來我這裡坐坐。玲瓏秉性純良爽朗,所交的朋友應當也不差才是。”

  緣亦道“徐貴人直率心腸,皇上也疼愛有加,皇后也時常誇讚的。”

  茜宇淡淡道“只盼不是看我就好!”說著又道,“方才那四位宮嬪是何許人?”

  緣亦細細回憶,稟告道“自娘娘左手起,為首者是重華閣東殿馮美人、次之是西殿柳美人,後二者是瓊瑤宮的周才人與楊娘子。”緣亦頓了頓道,“馮美人是嚴婕妤的表妹,而馮美人與柳美人素來要好,楊娘子本是嚴婕妤的宮婢,故她們三個在一處奴婢還覺得不怪,但周才人卻不知為何在那裡。”

  “周才人。”茜宇念道,“是我左手起第三個……看形容舉止尚有幾分姿色在三人之上。嚴婕妤的宮婢尚能蒙恩,看來我是惹了個了不起的主。”轉念又道,“昨日聽你提一位王美人,卻不是住在重華閣的?”

  “皇后娘娘念皇上疼惜王美人弱不禁風,便另擇了昭雲殿賜給王美人獨住。”

  茜宇笑了一聲,說道“我們皇后娘娘的心思的確深不可測,想她此刻前去請罪,也斷不簡單,你我不如回宮靜待。”

  緣亦不敢多說,便攙扶茜宇款步而行,不多時便將肩輿喚近,伺候茜宇落座,一行人回宮去了。待回到馨祥宮,茜宇換了尋常的便服,略略梳洗後便要小春子出去打聽嚴婕妤身孕一說的真偽。

  卻不等小春子回來,坤寧宮的古嬤嬤便過來請了。

  “皇上今日在坤寧宮用午膳,故想請太妃娘娘共用。只因此刻無暇,不然皇上皇后定同來請太妃娘娘尊駕。”

  茜宇笑道“有勞嬤嬤了。”又與緣亦打趣道,“早知這樣,方才不換了衣服,沒的麻煩。”然對於章悠兒脫簪請罪一事,她隻字不問,對於章悠兒的行事作風、內心城府,她已然放了十分心了。

  待一行人款款來至坤寧宮時,並不見皇帝的車輦停在外頭,待古嬤嬤引了進去便聽得章悠兒悲戚戚帶著訓斥的口吻道“姐姐若非無奈豈能改姓?你這樣冒失莽撞,難道要真家絕後不成?爹娘有我這樣一個不孝女兒,哪裡再經得起你這個不孝的兒子?”

  “嬤嬤!本宮不如在偏殿坐坐?”茜宇在正殿前停了步子,不再往前。環顧四周,坤寧宮的景致一點沒有變,當年張文琴在宮門前栽的青松如今也越發茂盛了。只是越往裡頭宮人越稀少,便難怪章悠兒能毫無顧忌地這樣呵斥了。

  “主子說娘娘不是外人,不礙的。”古嬤嬤說著,便要引茜宇進去。

  “如此本宮客隨主便罷了!”茜宇含笑說著,便款款踏步進去。卻見一男子正直身跪在皇后面前,他身著丹鶴紅袍,腰束鑲玉金圍帶,新制的烏紗帽聳於頂上,一支宮花斜插於帽沿,當是新科狀元郎。雖半跪著身子,卻不減半分俊逸之態,處於好奇茜宇不免多看了幾眼。冷不防古嬤嬤沉穩的聲音響起,“皇后娘娘!皇太妃駕到!”那狀元郎聞聲回首,一雙琥珀色的眼眸裡印下了茜宇的目光,四目相對,翩翩少年,茜宇兀的心跳。

  “豎子,還不快低頭?”章悠兒呵斥一聲,從紗簾之後款款出來,將茜宇迎了進去。

  裙裾隨步而動,墨綠色的葉瓣仿佛紛散開來緩緩飄若那紅袍狀元的面前,茜宇莫名地感到自己被一束琥珀色的目光追逐著,周身暖暖的。

  “讓母妃見笑了。”待茜宇坐定於紗簾之後,章悠兒無奈道,“當初綺兒書信與我說幼弟出走,我就該多長一份心眼。誰能料到這孩子竟會頂了別人的名字參加科考,今日廷試之時讓皇上認了出來才遣人來告知與我。孰料我緊趕慢趕沒有趕上,皇上他……也胡鬧!”章悠兒神色有些焦慮,口不擇言道,“這樣胡鬧地欽點了他做新科狀元郎。”

  茜宇心下明白,堂下所跪之人正是章悠兒的胞弟真舒爾,真家主系一脈的單傳子弟。當年真家三姐妹隨母進宮時,太后嘴裡也笑稱“舒爾不過是個孩子!”,到如今他也不過十六歲,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方才甫一見他,便覺眉目清秀,文采奕奕,以章悠兒之姿度其弟之容,少不得一個清朗少年郎。

  “這名字也是能隨便頂的?”茜宇隨口問著,眼光悠悠透過紗簾落在真舒爾的身上,不知為何她亦覺得,有一道琥珀色的目光透過紗簾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孩子頂了錢昭儀的幼弟錢宗寶之名,拿了宗寶的名牌參加了京試。”章悠兒苦笑道,“科舉必須層層選拔,鄉試、會試一層不可饒過,真家子弟不能入仕,自然連個秀才也不是,他又如何能進京赴考?”章悠兒說著對外頭道,“起來吧!”

  簾外身影聞聲而動,待立起時,更是如迎風之松,屹立挺拔。

  “真、章、韓、錢開國四大功臣之後,自然比旁人相熟些。”茜宇笑道,“真家祖訓卻也奇怪,何以要讓有志子弟守著祖業過活呢?倒是這錢公子成全了這孩子。”又拉著章悠兒的手道,“方才你說皇上胡鬧?當真你才是胡鬧!”

  在章悠兒眼裡,茜宇如同親姊妹一般,難免露些真心實意來,此刻想起方才的話,也唬得笑了,又對外頭道,“既然你不願意做宮廷畫師,便辭了官才是,沒得讓爹娘操心,族裡子弟發問起來,爹爹這個族長也無言以對。”

  外頭傳來好聽的聲音低聲嘟囔道“規矩是人定的,爹爹一個老頑固!”

  章悠兒頓怒,正要發作卻被茜宇攔住了,疑惑道“何以讓狀元郎作畫師?如此大材小用?”

  章悠兒平了臉色,話語中帶著一分自信,笑道“皇上的意思是,真府、錢府兩家都尚沒有交代,不曉得給他按個什麼職位才好,因舒爾善於畫作,便要他在宮內先做些時日的畫師,做出幾幅佳作來。其實我也知道,皇上是想讓我解些鄉思之愁。可是這孩子哪裡是肯做畫師的,在這裡與我磨了半日了。”茜宇聽聞欣然而笑。

  章悠兒又對簾外道“快離了這裡吧!自己向皇上辭官去!”

  誰知簾外聲音響起,竟說“皇后娘娘,舒爾願意留下來作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4 11:03 A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37 PM 編輯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五章 春意闌珊

  這一日的午膳,茜宇只略略吃了半碗燕窩粥,卻意在聽臻杰說著前朝趣事,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然臻杰如今早已是一派帝王氣象,不再是章悠兒隨母進宮那年茜宇在雪地裡遇見的那個年少而略帶靦腆的皇子,他有了他的尊重,甚至他已經完全替代他的父親,另辟出了一片新氣象。

  看著臻杰與悠兒說得興趣盎然,茜宇忽然記起赫臻當年的話,“杰兒雖有帝王之資,但若登上大位,他沒有兄弟輔佐,沒有叔舅相助,張家的人都永世不能入仕,你要他孤零零如何執掌天下大權?我們的昕兒不同,他若登臨大位,上有外祖父、一併三個舅父為他報國平安,平有大兄長為其協理朝政。待他親政那年,自然有一番作為。朕能四歲登基,朕的兒子何嘗不能三歲登位?”

  話猶在耳,曾經那麼在乎自己的一個人,此刻在想什麼呢?如今他身邊猶有瑢姐姐、德妃等悉心照顧,他還能記得起我嗎?越如是思量,茜宇便越覺得心口隱隱作痛,一併連胃口也沒有了。於是略略陪坐,便假口請辭。

  臻杰與章悠兒不敢多留,一同送茜宇上了肩輿,目送離去後才折回宮去。實則章悠兒早有意請皇太妃回去,一來方才那冒失的弟弟說出來的話,若讓皇帝或旁人知道了,不曉得要鬧出什麼風波;二來自己也不敢臆斷茜宇此刻的心神,只怕弟弟一連茜宇也得罪了,為了弟弟的前途,為了真家,自己又少不得要花一番功夫。

  茜宇端坐於肩輿之上,目光游離於路旁婆娑起舞的柳枝,身子隨著肩輿有節奏的顫動著。她此刻已沒有了方才的黯然,她亦知道,自己不能總在這解不開的思念與愁緒中過活,至少她還有一個兒子要教導。

  春日裡午間的陽光在暖意中透出一股慵懶之態,讓人依戀卻又不敢親近。

  嬌陽之下,茜宇額上一片明黃色的牡丹金鈿在頭頂上衍出一暈金色的光環,蜜合色繭綢褂衣也因鑲了金邊而衍出金色的光暈,遠遠看去,茜宇自身竟變得隱約若現,另有那明亮的眼眸裡透出的一絲哀愁,更添得幾分醉人之態。

  乾熙朝後庭之姿當數皇后為首,茜宇雖是太妃,卻與皇后一般年紀,姿色亦在其上。宮中之人平日看著皇后、錢昭儀、宜嬪、王美人等一顧傾人城,哪裡見過茜宇這種貴氣逼人,再顧傾人國的姿色!即便俯首叩拜,卻還有人偷偷抬頭來望這難見“風景”。

  肩輿之上的茜宇猶自不覺,她的心不大,卻要裝這許多的心緒,自然是無暇再顧忌其他了。但事總有變,心亦如此,茜宇漸漸要平靜得心緒還是冷不防被一抹鮮紅打亂。

  “太妃娘娘,讓臣為您做一副畫吧!”那好聽的聲音再次入耳,茜宇還不及尋找那一抹鮮紅,便記起了方才在坤寧宮的畫面。

  “皇后娘娘,舒爾願意留下作畫!”真舒爾朗聲道,只說得章悠兒一愣無言,半晌才道,“舒爾,你可想好了?你不是不願意嗎?”

  真舒爾朗朗一笑,並不回答長姐的話,徑直衝著茜宇的身影道,“太妃娘娘,讓臣為您做一副畫吧!”一句話唬得章悠兒面紅耳赤,連聲喝退了幼弟,在茜宇面前也露出少有的窘態。倒是茜宇只覺得好玩,並不多做計較。

  可是此刻,這話怎麼又入耳了?茜宇定了心神望去,果然一抹鮮紅立在了肩輿之前,那樣堂而皇之,那樣毫無避忌,正是那新科狀元郎。

  “狀元郎,太妃轎輦豈可隨意衝撞?您不懂宮中規矩,理當更謹慎才是!”緣亦慌忙立於轎輦之前,內監們也降了肩輿,後面跟著的宮女也一溜排在了茜宇面前,背對著真舒爾,生生將兩人隔開了。

  真舒爾被這架勢駭得不輕,繼而搖了搖手中的摺扇,溫潤的嘴唇微微揚起笑意,將臉龐舒展開,琥珀色的眼中透出逍遙灑脫,衝著緣亦道:“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背對著我?”

  緣亦一怔,無言一對,不由得也雙頰飄紅。果然,在這樣一個清朗少年面前,即便沉穩如緣亦,此刻竟也不敢拿目光去與之相對。

  茜宇卻不以為忤,欣然道:“真大人果然要為本宮作畫?”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她只是覺得,那琥珀色的目光,很好看,很溫暖。“真大人是皇后的胞弟,國舅爺既是自家人,就不必這般避嫌了。你們且讓開吧!”

  宮中之人一皆明白,只因真氏兒女不能為官、不能入宮,為了皇后之位真悠兒才過繼章府,改了姓氏,但是多年來看皇帝的恩澤隆寵,還俱是衝著金海真府,這國舅爺自然非真氏子弟不二了。於是便紛紛散開,立於一側。

  茜宇笑盈盈望著真舒爾,或者說她是望著那琥珀色的溫暖的目光,真舒爾帶著一抹鮮紅略略靠近了幾步,朗聲道:“太妃娘娘,臣當真是要為您作畫!”

  茜宇心裡沒有旁的念頭,只是溫和笑道:“今日大人新登科,尚有諸事要一一應對,方才本宮也聽得皇上說午後便要召你說話。作畫一事,本宮應下了,也記下了,只是不急於今日。大人看這樣可好?”

  真舒爾並非紈絝之輩,禮儀之教亦頗豐厚,方才也不過是逗緣亦玩罷了,此刻聽著茜宇的溫聲和語,更覺心中暢意,一雙琥珀色的雙眼又留在了茜宇的笑容之上。“臣遵旨!”他抱拳道,繼而往一旁退了幾步,恭身相送。

  茜宇見之,莞爾一笑,不做他言。緣亦便匆忙吩咐眾人重起肩輿,一行人款款離去了。

  “啪!”的一聲,舒爾打開了手中的摺扇,象牙扇骨上細細雕刻著的小篆因無數次的撫摸而變得光潤亮澤,柔和如春日的微笑中透著淡定的安逸,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未曾離開過遠去的那一暈金黃,美麗而溫暖。

  不多久,便有內監匆匆跑過來,氣喘吁吁道:“真大人,您怎麼在這裡?讓奴才好找啊!宮裡頭可不興亂跑的!”

  “我知道!”舒爾收了摺扇,揉了揉太陽穴,“方才那個很厲害的宮女已經教訓過我了!”

  那內監驚訝道:“您……遇上……”

  “哦!遇見你們皇太妃了!”舒爾笑了笑,“你是來請我去見皇帝的吧!”

  “啊!皇太妃!”內監愣了愣,繼而道,“是……是!皇后娘娘吩咐請您去涵心殿候著,讓奴才引您走吧!”舒爾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笑著跟他走了,一路上只聽那內監絮絮地說了許多“……還有啊大人,您不要總是‘我’啊‘我’的說話,在這宮裡,稱呼頂要緊了,弄不好就是以下犯上,要……”

  真舒爾無奈地停了腳步,那內監猶自不覺,仍絮絮地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走,冷不丁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不由得急得漲紅了臉拍著腦袋自責。

  舒爾不忍,走向前去,用扇子敲了敲他的頭,正兒八經道,“公公說的這些,本官都知道了。此刻就勞煩公公前方帶路,不敢讓皇帝等待才是!”說著輕聲笑了笑,便撇下他大步往前走了。

  那內監“瞎!”了一聲,樂呵呵又跟了上來,絮絮道:“大人您懂啊!那真是太好了!皇后吩咐奴才一定要照看好您,千萬不能讓您出什麼岔子。您知道的……這宮裡頭……”

  “公公……”

  馨祥宮內,緣亦正伺候著茜宇換裝,她見茜宇臉上笑意闌珊不似從坤寧宮出來時的雲翳重重,心下也喜歡,因想到方才真舒爾的無禮,不免嘀咕道:“國舅爺也太莽撞了,少不得落人閒言碎語的。”

  “誰又會和他計較些什麼!”茜宇說著,回憶那琥珀色溫暖的眼神,不由得默默笑了。

  緣亦扶著茜宇在鏡前坐下,輕輕地拆下髮髻上的釵環,口中道:“說起來奴婢也是第一次見到國舅爺呢,果然是和皇后娘娘一個娘胎裡出來的,竟生得這樣……”緣亦自覺失言,轉而道,“當年皇后娘娘行冊封禮時,因頂著章家的姓氏,來的便是章候爺家的夫人子弟,奴婢隱隱覺得皇后好生可憐。這些年皇上倒時常請真夫人並兩位小姐進宮,漸漸的也繞過這層關係,倒是疏遠了章府了。”

  茜宇道:“本來也委屈了悠兒。”

  “主子。”緣亦的神色很認真,“皇上雖然體恤皇后娘娘對幼弟的寵愛,但國舅爺如今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後宮中尚有許多宮嬪比他的年歲還小,他若總這樣在宮裡亂闖,難保不鬧些事端。若禮讓人當笑話講去,皇后臉上豈能好看!”

  茜宇卻絲毫沒有考慮這麼些,只笑道:“真家的孩子豈能有不懂禮數的?何況,真大人又怎會讓親姐姐在宮裡難做?緣亦你多慮了。”正說著,小宮女進來稟報,說道:“兵部尚書求見太妃娘娘!”

  茜宇奇道:“兵部尚書何以來見本宮?”又問,“是哪一個?”

  “兵部尚書秦成駿秦大人。”宮女道,“秦大人說是從燕城帶了書信來給您。”

  茜宇聽聞“秦成駿“,又聽得“燕城”二字,不禁立起身來,問道:“秦大人怎麼會從燕城回來?本宮回宮也不過兩日而已!”

  小宮女諾諾道:“奴婢不清楚!”

  緣亦揮手讓她下去,自對茜宇道:“娘娘一會兒問秦大人自然明白的。奴婢這會兒去正殿擺簾子,叫文杏、白梨進來伺候您可好?”

  茜宇搖手道:“不用擺什麼簾子了,從前也不是這樣的!”說著便坐回鏡前,喃喃道,“誰會給我書信呢?又讓陳大哥帶回來!”

  再到正殿時,金線繡紋的墨綠色鮫紗已高高掛起,茜宇不禁微微皺眉。原來自從章皇后入主中宮,便定下了諸多規矩,即如後庭妃嬪接見外臣畢要用簾紗隔開以示莊重。故此刻即便緣亦不出來張羅,一干小宮女太監也早早地預備下了。緣亦扶茜宇款款升座,便有小太監朗聲道:“請兵部尚書覲見。”

  一個高大的身影安步而來,茜宇的身子微微一動,自從當年秦成駿送駕到燕城後,她已有四年沒有見到他了,也不曾知道四年的時間,陳大哥是否過的好。

  “微臣拜見皇太妃,娘娘千歲萬安,福澤延綿!”熟悉的聲音裡帶著隱隱的生疏。

  茜宇將寬大的袖子拂於膝上,金絲間的摩擦發出細膩的“擦擦”聲,她微微呼了口氣,口中道:“秦大人免禮,緣亦給大人看座。”

  一番俗禮,兩人靜靜地坐下,中間隔著那層薄薄的墨綠紗。緣亦再進來時,手中已拿著一封朱泥封了口的書信,雙手遞與茜宇。茜宇匆匆翻看,卻不見落款。

  秦成駿道,“德太妃命微臣將信帶給娘娘。”

  茜宇的心仿佛從崖頂墜落,瞬間變得空落落的,她明白自己期盼什麼,也知道,那真的僅僅是期盼罷了。於是將信件復又遞給緣亦,緩緩道:“太上皇……他好嗎?”

  “太上皇……微臣離開燕城時……”秦成駿頓了頓,面色猶豫不決。

  “太上皇怎麼了?”茜宇的神經被吊起,急急問道:“他不好麼?傷口又疼了嗎?”說著立起身來,挑起紗簾,直直的看著坐上的秦成駿,眼鼻驟紅,“他的傷口又裂了嗎?”

  茜宇這樣突然地出現,讓本望著紗簾後倩影的秦成駿始料不及,他來不及收回目光,就這樣木然地看著一身華服的茜宇,可是為何那藕荷色掐絲祥雲華服下竟襯出這樣蒼白的臉孔?只是四年,眼前人,竟變得這樣瘦弱。

  茜宇已知自己失態,索性坦然道:“緣亦將簾子撤了吧!與偏殿奉茶,本宮要與大人好好聊聊。”

“是!”緣亦聽聞,自下去打點。

  茜宇臉頰飄紅,微微垂首問道:“太上皇他,應當沒事的是吧!”

  秦成駿早已站了起來,他雙手抱拳,垂首於雙臂之間,厚厚的聲音響起,“太上皇身體無恙,臣離開燕城時,太上皇也攜妍貴太妃微服出遊了。”

  “微……微……服出遊?”茜宇的笑容是那樣淒涼,陣陣的心痛幾乎讓人窒息,“赫臻,你好……你好啊!把我送回千里之外的皇城,而你……卻和瑢姐姐……”

  “太妃娘娘,茶點備下了,請您移駕!”緣亦進來稟報道。

  茜宇深深吸了幾口氣,笑容僵凝,“大人風塵僕僕,隨本宮喝杯粗茶,將歇半刻吧!”說著轉身輕拂寬大的衣袖,翩翩往偏殿去了。

  那瘦弱的背影仿佛遇風即倒,竟還那樣纖嫋穩重,步生蓮花。秦成駿知道自己方才所說的話會給眼前的女子帶來多大的傷害,他知道他的宇兒是如何深愛著他的丈夫,亦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冒死救出赫臻,可還是沒能保住他的一條腿。如果……如果自己再去的早一點,如果動作再俐落一點,如果將赫臻安然無恙地救出敵圈,也許如今的宇兒依舊能快快活活地伴著他的丈夫。“宇兒,若知道太上皇如今會給你帶來這樣的傷害,當初我何苦救他?”秦成駿心中暗恨,緊步跟了上來。他自然不需要知道這四年來在燕城發生過什麼,可只要看一眼茜宇的眼神,只要看一眼燕城裡壓抑的氣氛,他就能感覺,就能體會茜宇心中的疼痛。

  此時涵心殿裡,真舒爾正恭恭敬敬地聽著姐夫的囑咐,末了叩頭謝恩,躬身退了出來。才出殿門,便長長地舒了口氣,打開他的象牙摺扇,輕輕搖動,繼而遮於頭頂昂首看天,自言自語道:“好一個春意濃濃的午後,若有清茶一杯,再有青木湖水相伴,定能畫興大起,如果……還能遇見她就好了……”

  “舒爾,怎麼還不去丹青閣就任?”章悠兒一襲盛裝,姍姍而來,見了弟弟不免神色嚴肅,她心中自然是疼愛弟弟的,但見他莽撞冒失也不免存了氣,想著只有自己冷臉相待才能壓得住。

  真舒爾自然聰明,便在姐姐面前恭敬有加,彬彬有禮道:“微臣方聽皇上教誨,自覺勝過十年寒窗,故在此駐足回味,只盼能入心入髓,永世不忘。”

  章悠兒心內哼笑一聲,亦道:“這般甚好,本宮亦期大人莫辜負吾主隆恩!”說著盈盈走上來,待至舒爾身邊,低聲竊語,聲不入六耳,“好小子,你若敢給姐姐生事,看我饒你!”

  真舒爾垂首暗笑,“那姐姐還留我在宮裡?”

  章悠兒不便與他爭論,便肅然對左右道:“你們幾個從此就跟著真大人,大人初來乍到對於宮中禮數皆不瞭解,你們好生照顧了,若有閃失差錯,本宮定不輕饒!”說著便盯了舒爾幾眼,提裙往涵心殿而去。

  方才跟著舒爾的太監原名呂平安,因年歲還小,宮裡人便都叫他小平安,此刻一副委屈的模樣向著舒爾,“大人呐,您可聽見了,皇后娘娘方才都說明白啦!您要知道,皇后娘娘從來說一不二的,這……”

  “啪!”的一下,舒爾用象牙扇骨敲了小平安的腦袋,“我說小平安,如若你再嘮嘮叨叨,我就告訴皇后都是你支使我幹的!”他說著搖著扇子向外走去,口中仍道,“自然我現在什麼都還沒做呢!”

  “啊……”小平安痛苦萬狀,跟了上去,指著另一個方向道,“大人,您要去哪裡?丹青閣在東面。”

  “我……咳咳!”舒爾佯裝正經道,“本官不去那裡,小平安……”他湊近平安,輕聲道,“宮裡有沒有皇太妃經常去的地方?”

  小平安一愣,他自然不知道舒爾心裡想什麼,可自己也不敢囉嗦,於是摸了摸腦袋,答道:“奴才才進宮的,太妃也才回來的,奴才連太妃的模樣都沒見過,又怎麼會知道!不過……聽師傅們說,西南那邊兒的福園是太上皇當年賞給太妃的,如今皇后娘娘也不許人去的。”

  “哦!”舒爾滿意地笑了起來,琥珀色的眼中透出比春日還要溫暖的光,還夾著一絲絲的期盼。

  “大人,您不要難為奴才了,讓奴才引您去丹青閣吧!”小平安猜不到這位國舅大爺天馬行空的想些什麼,他只企盼自己不要被皇后責罰,於是帶著哭腔哀求道:“大人您跟奴才走吧!”

  舒爾不忍,“嘿嘿”笑了一聲,安撫小平安道,“那這樣,我聽你一次,你也聽我一次,我今日跟你去丹青閣,明日……咳……我還沒想好!”舒爾“啪”地一聲張開象牙扇骨制的扇子,輕輕揮動著,風度翩翩地往前走去,口裡道:“小平安,我們走!”

  馨祥宮的偏殿裡,只聽得低低的絲竹管樂,卻琴音哀愁,叫人聞之心酸。

  茜宇一雙纖白的玉手捧著紫砂茶碗,輕輕抿了口杯中的茶水,舌尖的苦澀蔓延在口中,待熱熱的進入身體,便留得一絲甘甜在咽喉,久久不去。也許茶之精髓,就在於先苦後甜吧。

  弦樂嫋嫋收尾,偏殿便驟時安靜下來,只聽得茶爐中開水微滾的聲音。

  “娘娘,樂師奏請,娘娘還有別的曲子想聽嗎?”文杏進來稟告,她和白梨二人是隨茜宇從燕城回來的婢女,當年茜宇流產後,德太妃便把自己兩個最得力的侍女給了茜宇,那時候茜宇身邊僅有四五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

  “不必了,”茜宇放下茶杯,輕聲道,“拿南邊帶來的竹管每人賞一支,不必叩謝。”

  “是!”文杏輕身應諾,悄然退下。

  緣亦的雙手輕盈地游走於茶杯之間,片刻便又斟上一旬新茶,茶香四溢開,整個偏殿縈繞在清新卻略帶苦意的香氣中。

  茜宇抬起一雙明眸,靜靜地看著對座的秦成駿,他的臉龐一如從前稜角分明,只是這些多年,添了幾分滄桑。秦成駿是個奇跡,是一個在姐姐於後宮倒台、父親被革職,家業被查抄後依然能在兩朝皇帝身邊如魚得水、隆寵不衰的奇跡。

  “太妃娘娘這些年……”秦成駿這樣被茜宇看著,心頭微熱,在許久的沉默後終於開口,但是他畢竟還顧忌在一旁烹茶的緣亦。

  茜宇微微一笑,遂道:“本宮甫一回宮,只想著幾處老地方逛逛,大人可否陪本宮往……”茜宇言至於此,卻停下了,心內道:我不能讓你陪我去福園,那裡是赫臻和我……遂又改口道:“四年不見,想必秦夫人也給大人添丁納福了吧!”

  秦成駿的笑容並不由心,口中道:“拙荊朱氏已然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茜宇心內“呵”了一聲,有種奇怪的失落感在心頭晃蕩,卻還是祝福地笑了,“秦夫人定時賢妻良母,何時本宮有緣得見才好。”又問,“夫人有誥封了嗎?”

  “微臣乃罪臣之子,蒙太上皇、皇上不棄尚能為國效力,已是祖上積德的造化了。哪裡還敢想著為內子謀一個誥封,若非與朱府早年訂親,恐怕以臣之境遇,沒有哪個女子願意做秦府的媳婦。”秦成駿的話語中有著諸多的無奈,一種數年在官場中摸爬滾打的無奈,其實他完全可以來開,但他就是這樣執拗地留了下來。

  “大哥何須這樣說?”茜宇忍不住以“大哥”相稱,想到身邊的緣亦,便對秦成駿笑道:“緣亦知道進宮前陳大哥曾救過我,所以……我們也不必這樣本宮、微臣的稱呼可好?”

  緣亦起身淺笑:“長公主昨日送進的新茶,奴婢去拿來沏一壺給娘娘和大人嘗嘗。”說著便旋身離開了。

  “真的可以嗎?”秦成駿並不完全放心,畢竟他的姐姐,曾經的懿貴妃秦氏即便如何使盡心機,還是一根白綾抱恨而終。

  茜宇微微歎了口氣,淡淡道:“寧願相信一個人,這樣我不會太累!”她說著,眼裡噙起了淚花,“如果你還是陳大哥,如果我還是那個小小的宇兒,如果我沒有進宮,如果……”眼簾一垂,珍珠般的淚滴如線懸落。

  “九年了,不曾想娘……宇兒你還會這麼想!”秦成駿終於放棄繼續稱呼茜宇娘娘。

  茜宇斂了悲容,口裡“瞎”了一聲,自嘲道:“我……這是怎麼了?已經是皇祖母身份的人了,還在大哥面前如孩子般落淚。”

  “如果當年……”秦成駿一陣心跳,卻還是住了口。他實則想說,如果當年你不用進宮,我一定推了朱家的親事,將你娶進門守護你一輩子。我這些年不願離開官場,多半也是為了至少能有些許機會看見你?宇兒……

  “當年如何?”茜宇悽楚地笑道。

  秦成駿暗暗平了心跳,用力閉了一眼,口中道:“當年我若能拼死保全太上皇,將他完完整整地為你救出來,如今你也不會……”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住了口。

  茜宇苦笑一聲,左手輕輕撫摸右腕的琥珀串子,神色有些冷淡而不屑,“恐怕是我的臉上寫著失寵二字吧,不然大哥你又如何能看出?只是,即便有你所謂的當年,那又如何呢?難保這四年我會以皇貴妃的身份過的快活,好歹在南邊,我曾經快活過兩年,而那時候我就從沒有想過方才所說的‘如果’,人……就是這樣朝三暮四,永不滿足吧!”她微微歎了一聲,繼而打起精神,笑道:“見到你就忍不住倒苦水……改日見了爹娘兄嫂,我又不知是怎樣一番景象。”說著搖了搖頭,問道,“我曾聽太上皇說你將三皇子送到無人知道的山裡去了,這是做什麼?”

  秦成駿道:“這是太上皇的意思,說既然所有人都以為三皇子死了,就不要再有任何機會讓人舊事重提,這樣……會動搖當今聖上的江山,畢竟宮闈醜事會使民心不安。如果三皇子在我身邊,或者送入其他富貴人家,都難免與皇室之人打交道,這樣不好!”秦成駿頓了頓,畢竟三皇子臻麟是他的親外甥,“太上皇說,只有送入農家獵戶,方能除此後患。”

  茜宇微微點了點頭,不再詢問,這樣的事情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這一刻,白梨進來在她耳邊低語,“春公公回來了。”

  茜宇聽罷,頷首對秦成駿道,“大人方才回來,卻在本宮這裡耽擱許久,還是回府多多休息的好!”

  秦成駿明白是白梨進來才使得茜宇又改回了互相間的稱呼,他發現茜宇真的不再是九年前的小姑娘,四年前的皇貴妃,眼前的皇太妃眼眸中透出的竟然那樣深不可測。

  “微臣告退!”於是俐落地起身,在茜宇點頭之後,秦成駿迅速地消失在了馨祥宮,只是跨出宮門的那一刻,他略有遲疑。

  “讓他來這邊說話吧!”茜宇捧起茶碗,指尖輕輕蘸了茶汁,揉揉地塗在眼瞼周圍,柔和地按壓著。

  小春子進來,不敢有多餘的話,正經道:“據御醫館裡的話說,嚴婕妤的確有了近一個月的身孕,實在是不堪昨日的廷杖今晨才小產的。但是之前每每隔日御醫館所請的平安脈,卻從未發現過喜兆,即便前日晨間請的脈,亦是平常的。”

  茜宇手裡的茶杯一顫,茶水潑在藕荷色的綢衣上,一朵淺色祥雲遇水暫態變得深暗起來,然她卻依舊端坐,不做理會。

  小春子繼續道:“奴才還聽說,昨日徐貴人深夜在後宮行走被錢昭儀撞見,罰了她十日的禁足!”

  “錢昭儀!”茜宇覺得這個稱呼很熟悉,突然想起今日皇后曾說真舒爾是頂了錢昭儀的弟弟的名字參加的科考,便道:“這錢昭儀為什麼能深夜在宮中行走?倒不用理論了?”

  緣亦道:“錢昭儀兩年前小月之後再難結珠胎,年頭上便有太醫尋了偏方說昭儀若能每日沐浴月光,吸收月之精華,再蒙聖恩,便可能受孕。所以皇后娘娘恩准了昭儀夜裡在宮內行走。”

  “什麼太醫,整一個庸醫!”茜宇此話出口滿是忿恨,自然是以己度人知道失子的痛苦。便旋念又想起了嚴婕妤,口吻不免多了一絲愧疚,“嚴婕妤身子如何了?”

  小春子道:“太醫們說婕妤的身子骨竟這樣硬朗,愣是挺住了。”

  茜宇蹙眉道:“怎麼嚴婕妤懷孕太醫們卻一直查不出呢?既然嚴婕妤能蒙聖眷,御醫館應當更加謹慎才是的!”茜宇也許只是這麼隨便一問,卻讓緣亦、小春子等都沉氣閉息起來,不曉得如何回話才是最謹慎的。

  “怎麼了?”聰明如茜宇,自然看出其中的玄機。

  緣亦壓低了聲音,神色不安,“其實這四年來,宮裡有一件事情一直都很玄,但凡有宮嬪懷孕,如果在太醫宣佈之後的第二日安然度過了,便能懷胎十月誕下麟兒。若……小月,必定是在第二日……絕不多留一天。”緣亦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其實主子您也應發現了,除了元戎公主,四位皇子中,大皇子是和小王爺同年生的,二皇子是宜嬪娘娘在宮外生的,三皇子和四皇子還是皇后娘娘在襄王府的時候懷上的,所以如錢昭儀、楚貴嬪、蕭榮華、王美人,甚至蓮妃娘娘後來再有身孕,還有如今的嚴婕妤……”

  茜宇此刻緊緊握住了茶杯,杯內茶水尚有餘溫,可自己的手怎麼這樣冷,臉上也好似蒙上了冰霜,“我……在南邊,從沒聽說過。”她頓了頓道,“難道是因為皇上如今膝下有五個子女,便讓人疏忽了?”

  白梨在一旁諾諾道,“其實太上皇、聖母皇太后等一皆知道,只是……因您身子弱,從不敢告訴您,德太妃囑咐一定不敢告訴您的。”

  茜宇猛然看著白梨,心內驚呼:這是什麼意思?不告訴我?赫臻,你什麼都知道?可是……為什麼你們要把什麼都不知道的我送回來?為什麼?

  窗外春意闌珊,清風微拂,一派勃勃生機,窗內卻這樣沉暗。

  茜宇不曉得心跳為何這樣無力起來,雙手好似握不住杯碗了,周身軟軟的,弱弱的,好像要陷入黑暗了。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六章 牆外紅杏

  “母妃!”柔和的一聲呼喊把茜宇拉回了現實,是昕兒,是她與赫臻的兒子,另一個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茜宇回首展開笑顏,笑盈盈對著跑進來的兒子道:“書房這麼早就下課了?”又張羅緣亦:“備些熱點心來,再捧一碗玫瑰露給小王爺,小孩子家家喝不得濃茶。”

  緣亦等不再多說,便帶著白梨下去預備點心了。

  茜宇將兒子拉在身邊坐下,笑著問道:“午膳在書房用的?今日的課業難不難?”

  “不難,”臻昕驕傲地瞇眼笑道,“今日師傅起了題要我們做律詩,師傅贊昕兒的詩最好!”

  茜宇嗔道:“我們昕兒比起小皇子們長了一輩,自然要為侄兒們起表率,何況安兒、康兒才四歲,難道這點成績就驕傲了?”

  臻昕無邪的笑了,見茶幾對坐放著茶碗,問道:“母妃今日有客人?”

  “是啊!”茜宇笑著為兒子卸下束髮的冠子,心想兒子如今不過七歲卻已“弱冠”,皇子們亦是如此,這麼小的身體就要開始為家國天下而奮鬥了,赫臻他何嘗……她搖了搖頭不願多想,便問道,“今日為何這麼早下課?下午的課不上了嗎?”

  臻昕如大人般歎了口氣,說道,“雖然兒臣的詩得了師傅的稱讚,但歡兒卻沒有按時交上功課,師傅便打了他隨侍的小太監,說那小太監照顧不周,耽誤主子的課業。卻不料嚇哭了歡兒,宜嬪娘娘不曉得怎麼知道了,便風風火火地過來把歡兒帶走了。師傅心下不自在,便早早的下了課,這會子在與皇上和皇后嫂子回話呢!”

  茜宇“哦”了一聲,心裡體味著兒子口裡宜嬪的“風風火火”是怎樣一番景象,說道:“宜嬪娘娘一直都這樣嗎?”

  臻昕看了看白梨送進來的四色點心,拿了一塊杏仁餅在手上,說道,“從前宜嬪只是時不時派人來看看歡兒好不好,或送些點心茶水,或送些衣服襖子什麼的。只有幾次歡兒不舒服了才會來帶回去,比如昨日下午的課,皇后嫂子準兒臣半日的假,但下午還是要上課的,但昨日兒臣下午去的時候歡兒就已經回去了。”臻昕說著便要咬手中的杏仁餅,卻被母親阻止了。

  “手這樣髒就拿東西吃,回頭要鬧肚子的,這習慣母妃不喜歡!”茜宇的話才出口,便有小宮女端了臉盆熱水手巾等進來,茜宇便親自給兒子洗了手,又用熱熱的毛巾給兒子捂了臉孔。心內卻想:母親疼孩子是極其自然的,但這個宜嬪似乎過了頭了,我倒想看看悠兒是如何計較的。

  “小王爺,這玫瑰露是太妃娘娘從南邊帶來的,您嘗一口啊,”緣亦端了一碗胭脂色的露子給臻昕,笑著道:“看看是不是比咱宮裡的好。”

  臻昕就著緣亦的手喝了幾口,對母親笑道:“的確比宮裡的好,宸兒也一定喜歡。”

  茜宇欣然道:“我們昕兒喝碗露子還想著侄子們呐?白梨,再拿些出來給大皇子送兩瓶,其他的還小不敢給他們吃,二皇子身子又弱。”緣亦、白梨聽了,逕自下去打點。

  “母妃,”臻昕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不管嘴裡正嚼著的杏仁餅便開口道,“從書房回來後能和母妃一起坐著喝茶吃點心,昕兒真的好開心!”

  小孩子的話很直白,卻最溫暖,茜宇方才險些被冰封的心被兒子捂暖了,她不得不時刻提醒自己再莫沉淪在對於赫臻的幻想中,眼下照顧好兒子,給他母親全部的愛才是最重要的。

  臻昕將半塊杏仁餅放回盤子裡,拍了拍手放在膝上,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看著母親,直看得茜宇有些奇怪,臻昕卻拉起了她的手,輕聲道:“娘,昕兒會快些長大保護您,再也不會叫您傷心的。”

  “娘……”茜宇重複,鼻尖一酸,眼眶便跟著濕潤了,她哽咽道,“怎麼這樣稱呼母妃?”

  臻昕笑了,笑容像極了他的父親,讓茜宇的心怦怦直跳,“外祖母和舅母說,昕兒這樣叫您,您會很開心,但只能偶爾這樣……因為昨夜您在夢裡哭了!“臻昕說著低下頭,輕輕地撫摸母親的手,緩緩道,“昕兒以後絕不讓您傷心,昕兒會很聽話,再也不和皇后嫂子鬧彆扭。”

  茜宇破涕為笑,將兒子摟在懷裡撫摸。她不願去回憶昨夜做了什麼夢,因為那夢魘早已重複地讓自己麻木了,可是她卻要讓自己沉溺於兒子對自己的愛中,曾經她多麼害怕有一日兒子回到身邊,心卻離的遠遠的。幸而上天垂憐,她傅茜宇生了這樣一個好兒子,並有悠兒、若晴、緣亦這樣值得託付的人,還有父母兄嫂能不時進宮照料。

  茜宇捧起兒子的腦袋,輕輕地在他的額頭敲了一個栗子,似嗔非嗔地笑道:“你倒是坦白的,這些年沒給你皇后嫂子惹麻煩吧!”

  臻昕心虛地“嘿嘿”笑了,鑽入茜宇的懷裡,答非所問道:“母妃身上的味道一點也沒有變,和四年前一模一樣的。”

  茜宇輕輕拍著他的腦袋笑道:“還一模一樣呢,恐怕連母妃的模樣都忘了吧!”

  “不會的……”臻昕笑道,“父皇常常送了您的畫像來賞給兒臣,如今都存在皇后嫂子那裡,皇后說您的畫像不能隨便放,被歹人拿去就不好了!”

  “是嗎?”茜宇只是脫口這麼一問,其實她早就糊塗了,在南邊的四年自己從沒有畫過畫像,赫臻他哪裡來……於是問兒子道,“父皇什麼時候開始送的?”

  臻昕烏黑的眼珠轉了轉,想了半晌才道,“昕兒五歲那年父皇送了第一副畫過來。”臻昕掰著手指數道,“每季就有一幅,如今都有九副了,兒臣還想著今春怎麼沒有了,卻把母妃給盼回來了。”

  茜宇心中的奇怪不是半點,才放棄的對於赫臻的幻想復被又撿了回來,她心內歎了一聲,現在的自己竟這樣容易就被感動。遂整理了心緒,又展開笑顏與兒子說了會兒話,臻昕見白梨要去送玫瑰露給杰宸,便也要去。茜宇知道兒子難得有半日能偷閒,自然想好好玩一會兒,便囑咐了幾句,讓白梨並幾個老嬤嬤帶著去了。

  兒子才走,茜宇的笑容便漸漸淡了,昨夜上燈時也沒見燈花爆過結過,怎麼今日有這樣多的事情一股腦地都湧出來?正歎著,小春子急急忙忙地進來,又報上一件驚人的事來。

  “娘娘,真真是想不到,嚴婕妤竟敢養‘假太監’淫亂後宮,一併連馮美人、柳美人還有楊娘子都被打入冷宮聽後發落,嚴婕妤此刻短了醫侍照顧,恐怕要活不久的。”小春子自從主子安排自己去打聽嚴婕妤一事,就祈禱著那嚴氏是詐孕,主子好脫了誤傷皇嗣的干係,沒想到兜兜轉轉竟又是如今這番景象,不免也感歎一番。

  茜宇一驚,柳眉緊蹙,左手婆娑著右腕的琥珀串子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她心內歎道:真真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悠兒她……果然名不虛傳!張文琴不回來,應當不僅僅是怕婆媳不和吧!

  茜宇繼而悠悠問道:“是皇后娘娘親自去拿人的?”

  小春子道:“聽說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涵心殿與皇上說話,好像只是幾個大宮女和太監去宣旨拿人的。”

  茜宇“嗯!”了一聲,緩緩起身,眼神掃過緣亦、小春子和文杏,嚴肅道:“這件事既然發生了,就沒什麼熱鬧再好看了。你們自己記著,也告訴底下的人,這件事誰也不許在外頭再提。若有人拉著你們問長問短的,儘管拿出總管、姑姑的架子來唬住了。”

  “是!”眾聲應諾。

  “你們下去吧!”茜宇淡淡吩咐了一聲,又對緣亦道,“方才叫你收著的德太妃的信呢?”緣亦聽聞便從懷中掏了出來雙手遞給茜宇。

  茜宇展開信箋,持信緩緩於殿內踱步,許久才走近茶爐,順手將信燃盡了。緣亦一句也不敢問,只是默默地立在一邊。

  “若珣公主一直與央德皇姑住在一起嗎?”茜宇頷首問她。

  緣亦道:“太上皇離開後沒多久,長公主便跟著進宮來過節的太長公主出宮去住了。皇后娘娘說太長公主孀居且膝下沒有子女,一個人孤零零的守著公主府難免寂寞,況且皇后一人也無力照顧那麼多孩子,而長公主正是要照顧的時候,若能有太長公主代替德太妃悉心照料、教導指引,未嘗不是件好事。”

  茜宇點了點頭,自顧坐下,沉默了許久才道,“明日派人把孩子接回來與我住罷!”緣亦一愣,卻還是應了。

  馨祥宮內靜靜地,便更顯得宮門外的皇宮沒有絲毫的平靜。三宮六院無不議論著嚴婕妤一案,雖然嚴氏平日仗著臻杰的幾分垂憐不把旁人放在眼裡,卻少有妃嬪相信她會作出這等淫亂後宮的醜事,少不得一些口沒遮攔的人大剌剌地翹起手指指向皇宮的西南角,頗具諷刺地道,“還不是為了上頭那位!”然這一次雖然是因茜宇動刑而打出了嚴婕妤的孩子,但回想四年裡各個妃嬪一次次詭異的流產,這噩夢般的“詛咒”一說,便又開始在宮裡蔓延了。

  涵心殿是皇帝退入後庭之後唯一一處理政所在,一般妃嬪非召見絕不能擅入。此刻,同住棲霞殿的班婕妤正靜靜地立在殿門百步之外,烏黑的雲鬢上卸下了所有的珠釵,身上不再是優雅高貴的紫紗宮服,一襲暗淺的絹袍與她飽滿圓潤的臉孔很不相稱。

  涵心殿的守衛太監換了兩班之後,便有宮女陸續出來,繼而才是一襲盛裝的睿皇后盈盈邁出了步子。章悠兒才出來,眼角餘光便已瞥到了百步之外有一個宮嬪一見自己便倏地跪在了地上,不禁微微搖頭,對身邊的古嬤嬤道,“把她帶去坤寧宮吧!”語畢登上鳳輿,被一班人簇擁著離去了。

  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日頭慵懶地沉落下去,明月隨之清爽地升起,後宮也漸漸地安靜下來。

  坤寧宮偏殿裡,班婕妤靜靜地坐著,身邊桌案上的食物早已經涼透了。這是皇后的膳食,雖然言明瞭是賞賜,她還是不敢吃。她所盼的,只是能和皇后見一面。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古嬤嬤掌著琉璃燈過來,福身道:“皇后娘娘說‘今日小王爺過來玩耍,與皇子們纏了本宮許久才罷,這會子本宮渾身酸疼很是乏累,若婕妤沒有急事,當可明日來坤寧宮,我們姐妹再說說話也不遲。’”

  班婕妤恭恭敬敬地跪下身子,朝正殿磕了頭,起身後謝了古嬤嬤幾句,便預備離開。古嬤嬤送至門口才又道:“皇后娘娘還囑咐奴婢與婕妤說一聲,婕妤這樣好的容貌何苦穿得這般樸素?您平日裡那紫紗做的袍子才稱得出樣子,若婕妤明日還來,當精心打扮不失身份才是。”

  班婕妤聽聞心內大大鬆了口氣,古嬤嬤的話雖然只是囑咐衣著打扮,卻也透出了皇后要說的另一層意思,即嚴婕妤淫亂後庭之罪,與她班婕妤沒有任何干係。不由得欣喜道:“嬪妾謹記娘娘恩典!”又謝了古嬤嬤幾次方才帶著兩個宮女離開。

  為了節度宮中耗費,章悠兒定下宮嬪夜裡不得擅自離開寢宮於後庭遊蕩的規矩,這樣便免去了宮裡大部分的道路照明,於是一年節省下來的燭油錢竟能用來給三營士兵做軍餉用。本來月黑風高夜,作奸犯科時,夜裡出門自然不多好事,只有那麼一兩個耐不住寂寞長夜的宮嬪偷偷溜出寢宮賞月被撞見後少不得受罰禁足,故而這一項規定倒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但有時候也要看您遇見了誰。

  班婕妤的兩名宮女提著古嬤嬤送的琉璃燈引著主子快步向前走著,即便裙擺發出絮絮嗦嗦的聲響有失儀態她們也管不得,三人沒有旁的想法,只想著快些回去才好。如今棲霞殿已招人話柄,惹得班婕妤一身騷,若再傳出她深夜遊蕩後庭的閒話,那即便她得到皇后的肯定,也休想在後宮抬起頭來了。

  “本宮說不是什麼鬼火吧!是咱們棲霞殿的班婕妤呐!”冷不防聲音傳出,唬得班氏主僕三人停下了腳步,隨著話音的落下,路旁亭子裡的燈被點亮,一片刺眼的明黃色中端正地坐著一位麗人,她那張精緻美麗的臉上正帶著輕蔑的笑意,抬手微微遮住眼眶,似乎也被突然的明亮刺到了眼睛。

  班婕妤連同身邊的侍女一同跪了下來,俯身施禮,口中稱道:“嬪妾拜見昭儀娘娘,娘娘萬福!”她們其實根本沒有細看,只是知道能夠這樣堂而皇之在夜裡出宮賞月的,除丹陽宮錢昭儀外絕無二人。

  錢韻芯冷笑一聲,起身緩步走至班婕妤身旁,她雖然雲髻高聳珠環翠繞,綢衣紗裙層疊隆重,卻那樣款款而來,在如斯靜謐的夜裡也聽不到丁點響聲。

  錢韻芯是衛國公錢大勇的第六代玄孫女,亦是如今襲承了衛國公爵位錢詹的獨生女兒。因錢大勇是在馬上助太祖打下的天下,故而雖然家教嚴格,卻比不得金海真府書香滿堂,錢家的孩兒們也多頎偉英勇。只是這錢韻芯自小被兄長父母寵慣了,從來喜歡什麼就要什麼,根本不曉得什麼叫與別人分享,但自從進宮來做了妃嬪,不僅和一大群女人分享丈夫,上頭還壓著皇后、蓮妃、季妃三人,雖然頗受臻杰喜愛,但和皇后、宜嬪兩人比比卻矮了一大截。好不容易有過兩次身孕,又都這麼鬼使神差的沒了,還少不得還落下了病根,若不是她生來性子剛烈些,這樣一年一年的磨,卻不知要如何挺過來。

  此刻她細細地打量了地上俯著的班婕妤,幽幽然道:“昨夜月色甚好,芙蓉堂的徐貴人便忍不住出來陪陪本宮。可今日的夜沉沉的,怎麼班婕妤還會有興致來陪本宮?”

  “嬪妾……”班婕妤不知如何啟口,今日她也聽說了昨晚徐貴人撞見錢昭儀被罰禁足十日,可又不敢說從皇后處來明擺著不給昭儀面子,於是急得幾欲哭出來。

  錢韻芯不屑地白了她一眼,卻看見了宮女手上精緻的琉璃宮燈,那是西夷人進貢的物品,通體由琉璃製成,不僅不懼風雨且又比燈籠明亮許多。人家統共進貢了十盞燈,其中四盞入了國庫,兩盞送去了燕城,兩盞備著皇帝用,另兩盞賞賜了後宮。皇后有一盞,而她錢韻芯也有一盞。她雖然讀書不多,卻也不笨,便知道這班婕妤是打皇后處來,自己自然不能隨性發作,不免有些掃興。因宮中生活多規矩枯燥,她常常自己尋些樂子來解悶。自從聽了太醫的偏方,得到皇后允許夜裡在宮中沐浴月光養生後,她便開始熱衷於發現那些私自出宮的宮嬪,然後斥責一頓解解心頭的怨氣。

  “嬪妾以後不敢了,請昭儀娘娘恕罪!”班婕妤顫巍巍道。

  “哎……”錢韻芯歎了口氣,揮了揮手上的絲帕,“難道本宮是老虎吃了你不成?做什麼怕成這個樣子,讓別人看著還以為本宮欺負你呢!快起來吧!”

  班婕妤不置可否,仍俯在地上不敢動。

  錢韻芯輕輕踢了踢旁邊的宮女,“你們是傻子?主子金貴動不得,你們怎麼也還不快扶主子起來?”兩個小宮女哆哆嗦嗦地將班婕妤扶起來,三人垂手立著不敢抬頭看。

  錢韻芯拂了拂寬大的袖子,閑閑道:“本宮身子不好才得了皇后娘娘的准許夜裡出來養病,以為這是好玩的事麼?一個個都學什麼樣子!棲霞殿裡盡出些不安分的人來……”頓了頓道,“今日就這麼算了,回去將《女則》抄一遍明日送去丹陽宮,以後安分些才是!”

  “嬪妾謹記娘娘教誨!”班婕妤諾諾道。

  “回吧!”錢韻芯旋身回了亭子裡坐下,身旁的宮女濾了幾遍藥渣,將一碗溫熱不燙的藥遞給了主子,錢韻芯冷眼看著主僕三人顫巍巍地離開後,才蹙眉把藥喝盡了。她品味著口中的苦澀,微微頷首望瞭望天上皎潔的明月,自嘲道:“哪裡夜沉沉的呢?是人心沉沉的罷!”

  翌日清晨,章悠兒一如既往地在坤寧宮的園子裡喝茶,卻不見任何人,待宮女回稟外頭候旨的妃嬪都離開後,她才起身回寢宮換裝。

  “這兩日皇上都在秋棠閣歇息,萍貴人也辛苦些。”章悠兒用手捋了捋雲鬢,淡淡道,“取些家裡送來的燕窩給貴人送去,要她好好養著身子。”

  “是!”一個宮女便下去打點了。

  章悠兒示意侍女停手,她自己將鳳尾簪重新插在了髮髻上,說道:“什麼時候送的早膳給皇太妃?”

  “卯正時刻送去的,但聽說皇太妃送了小王爺上課後,就逕自出去了,奴婢並沒有見到皇太妃。”古嬤嬤說著,拿了新制花露水遞給皇后。

  “如此……”章悠兒笑道,“我還想著去與娘娘說會子話呢!”她頓了頓,就著宮女的茶喝了一參湯,忽然瞥見傑宸早起背書後落在梳粧檯上的《論語》,便對左右道,“準備幾盆新開的花,去宜人館一趟。”

  “是……”眾人皆忙碌起來,繼而擁簇著章悠兒緩緩裡了宮門。

  觀音水法,郁金雲壇,滿目蔥綠,香氣沁脾,福園的景色一點也沒有變,自然也沒有荒落。翰宛亭一如九年前靜靜地立在水中央,匾額上的字還是那年晚宴上赫臻留下的墨寶。

  “這裡真是一點也沒有變。”茜宇淡淡笑道,“你們平日裡來嗎?”

  “不敢來!”緣亦笑道,“皇后娘娘不准一個人進來。”

  “悠兒她真是的!”茜宇搖了搖頭,靜靜立在湖畔,放眼遙望眼前的景色。

  “太……太妃娘娘!”一個面目清朗的少年從樹叢中跳出來,手上拿著一把象牙摺扇,臉上掛著驚喜地笑容。

  “大膽……”小春子利索地帶著幾個小太監攔在了茜宇面前,怒視著眼前的男子。

  “啊……”少年又一次被駭住了,摸了摸腦袋笑道,“看樣子我還真是很魯莽的!”

  茜宇並沒有被驚到,只是搖了搖頭,溫和地笑道:“春公公,這是新科狀元,快給真大人請安才是。”
 
  “新科……”小春子愣了一愣,卻不敢質疑茜宇,便帶著幾個小太監向真舒爾行了禮。

  “哈哈……”舒爾“啪”地一聲打開摺扇,笑道,“沒事沒事,大家都是自己人的!我今天真是沒白白早起啊!”

  緣亦似乎很抵觸這位狀元郎,還是攔在了茜宇面前,冷冷道:“即便大人不知道這福園不能隨便進入,也該知道宮廷畫師是不能隨便離開丹青閣的吧!”

  舒爾這一回不慌不忙,眨著琥珀色的眼睛笑咪咪道:“昨日丹青閣裡的老大人們都把我奉若上賓,只管給我端茶送水的,倒真的沒有一個人跟我說過這些個規矩。”他一臉無辜地看著緣亦。

  緣亦一愣,繼而憤憤道:“大人不明白奴婢自然不怪,可您身邊的小太監總該明白,最起碼也該告訴您在宮裡說話該如何稱呼吧!看來這小太監是個偷懶混吃的東西,就該抓了起來打他一百板子,問問還敢不敢領著主子亂跑。”緣亦很少會這樣頂真發怒,不僅把舒爾唬住了,就是一旁小春子等也吃驚不小。

  茜宇仿佛充耳不聞,竟繞過緣亦,追著那琥珀色溫暖的目光而來,她笑盈盈道:“大人莫要奇怪,緣亦本是皇后身邊的教引姑姑,從前連皇子們的禮儀都要她來引導,所以這會子才頂真些。”又回首對緣亦輕聲笑道,“你輕易不發怒的,今日怎麼了?”

  “奴婢……怕大人這樣在宮裡行走,會吃虧的。”緣亦垂首輕語。

  茜宇“哦”了一聲,繼而道,“既然這裡旁的人隨意進不來,哪也不怕了是不是?你去備些點心來,我這些年在南邊住著,世上發生了什麼一概都不知道,真大人這樣年輕活潑,我倒想聽他說些故事呢!”

  緣亦無奈地看了茜宇一眼,便帶了白梨一起回馨祥宮。雖然白梨與文杏在南邊服侍了茜宇兩年,但對於她飲食起居的習慣還是不比緣亦熟悉,故而茜宇回來不過兩日,身體精神都漸漸有了起色。

  舒爾見緣亦走遠了,才回神來沖著茜宇笑道:“太妃娘娘的脾氣可真好,那位姑姑就不怎麼樣了!”

  茜宇微笑道:“大人,這畢竟是在宮裡。緣亦她從前服侍皇后,只因本宮回來才被派來馨祥宮當差,她心裡有本宮亦有皇后娘娘,她自然會對您多些注意的,本宮想說什麼,大人能明白嗎?”

  “我明白!”真舒爾把扇子插入腰際,笑道:“不過……我不會闖禍的。”

  “您這樣說話總是‘你’啊‘我’啊的,就已經不對了。”茜宇耐心地糾正道。

  真舒爾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與茜宇右腕上的琥珀串子如出一轍,皆是那樣剔透晶瑩,卻又莫名的深邃,他柔和地看著茜宇,目光中的感情有些紛雜,“可是……昨日你……您與皇后娘娘說話,還有方才和那位叫做緣亦的宮女說話,好像……”

  茜宇忍不住側過臉微笑,也許是中規中矩的人看得多了,這樣一個不拘小節的少年出現在眼前,讓她覺得很輕鬆,“本宮方才的話只說了一半,”茜宇道,她自然不能讓這十六歲的少年壓住了理,“在宮裡的確規矩大如天,但法外尚有情何外乎規矩,相熟之人私底下你我相稱,還是不論的。”

  舒爾看著茜宇的目光可謂之欣賞,在他的眼裡,茜宇的一顰一笑都是這樣自然,卻又有些不真實,好像夢一般。他順著茜宇的話說道:“那我和你從此刻起也相熟了。”

  茜宇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卻似乎能感到一顆心慢慢平靜下來,於是微微地笑了,許久才和聲道,“好。”

  陽光在那一刻灑在了舒爾的臉上,讓他的笑容叫人看起來是這樣的幸福,如同垂髫小孩兒得了好吃又好玩的扭股糖便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你的皮膚這樣白皙,被太陽曬了就不好了!”舒爾已經毫不客氣地對茜宇稱呼‘你’了,“我們到湖中央那個亭子裡坐坐怎麼樣?我總覺得那樣的地方才能畫出最好的畫來,丹青閣裡不僅人,就連物件擺設也是老氣橫秋的,能畫出好東西嗎?”

  “去那裡?”茜宇頷首望過去,湖面上粼粼水紋綿綿不斷,唯獨那亭子屹立不動,那裡本來……她心內歎道:今日也不如何就想來這裡走走,來了卻又暗恨那‘翰宛亭’,左不過自尋煩惱,人常道“物是人非”,可我總覺得除非逝去了,不然變得不會是人,永遠只是心而已。

  “你這樣最美!”舒爾冷不防一句話,竟驚動了茜宇,好久好久沒有第二個男子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了。她轉回神來,臉色不免嚴肅,淡淡道了一句“大人自重”。其實她大可以擺出皇太妃的尊貴、長輩的架子來呵斥舒爾,可她卻不要,她不想讓那琥珀色的目光暗淡下去。

  舒爾暗暗呼了口氣,他自來不是輕薄之人,怎麼就把心裡的話脫口而出了?他本以為自己想和皇太妃說一句話都很難,卻不料如今可以‘你我’相稱,因而心裡實在怕方才的失禮將自己與茜宇的距離又拉遠了。

  “大人喜歡那個亭子?”茜宇斂了肅容,微微笑道,她心裡明白,只有自己尊重了,這小狀元郎才曉得要拿捏分寸。

  “大人!”舒爾乍聽之下後悔不迭,但細想了半刻,還是笑了。他極聰明的一個人,能才壓天下鴻儒書生的狀元郎,又豈會看不出茜宇的用意,“喜歡,覺得清靜。舒爾在家時的書房也不過是臨水而建,總想著能有這樣一處好地方作畫。”

  他笑著用象牙扇骨拍了拍手掌,道,“衛國府上倒有一亭,就是用場不好,錢世伯常常罰宗寶去那裡思過!”

  茜宇聽聞衛國府,便想起了那個罰了玲瓏十日禁足的錢昭儀,茜宇並非完人,對於自家姻親的侄女兒多少偏袒幾分。雖然傅嘉只是恩封的王位,但到底也有半分皇親,茜宇的出身自然要比錢昭儀這位世侯家的小姐高貴許多。聽舒爾的口氣他似乎與錢府甚熟,便想對這位緣亦口中‘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昭儀娘娘的家教做些瞭解。便笑道:“大人之舉皇上雖然不計較,但難免也是莽撞的。錢公爺悉心培養了錢公子,望他能學有所成為國效力,可如今卻名利兩失,成人笑柄,錢公子看來要在那亭子裡常住了。”

  舒爾的笑容帶著半分促狹,將象牙扇骨握在手中,笑道:“實則舒爾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科考場上玩笑,即便皇帝不追究,舒爾也還怕雙親問罪。若不是宗寶苦苦相求,說他到時也是要名落孫山、落人笑柄,少不了被老父責罰,還不如不去丟臉的好。又誆騙我說既然自恃滿腹經綸為何不上場一試身手,這才把我拽了去的。”他垂首笑著低低地說了聲,“若知道能遇見你,他不哄我我也去了。”

  茜宇沒有聽到後面一句,只是笑道:“錢公爺的家教如此嚴格?”

  舒爾笑道:“宗寶的三個哥哥如今都在軍營裡,世伯說家裡幾世戎馬,如今出了一位昭儀娘娘,也定要再出一個狀元郎才算對得起祖宗六代,就讓本來學武的宗寶半路出家開始日日攻讀四書五經,他自然是苦不堪言了。因看我頗有幾分文采,老世伯才許獨我一人偶爾去會會他,不過十次裡有七八次去時他被關在那個湖中央的亭子裡了。”

  茜宇莞爾,笑道:“看來大人與錢公子也算兄弟情深,這樣的忙也是幫得的?”

  舒爾又笑道:“實則宗寶這四年書讀下來,許是因著我,竟迷上了作畫,且功夫越來越精進了。我本想將這宮廷畫師的閒職讓給他,但現在……”他說著又將那湖泊色的目光印入了茜宇的明眸中。

  “怎麼了?”茜宇問道。

  舒爾臉頰微微飄紅,卻用微笑掩飾了,繼續說道:“現在想想他素來害怕他那厲害的姐姐,當年他姐姐入宮時他喜得歡欣鼓舞的,如今我又怎麼好把他又送回姐姐身邊呢!”

  茜宇笑了笑,心下思量著錢昭儀的品性,自然舒爾所說的已是從前的事,四年來能改變的太多了,因而她也不便再問,便只是靜靜的不語。舒爾見茜宇不說話,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怕自己又一個情不自禁,讓茜宇覺得不自在。

  緣亦再來時,身後一干小宮女已由白梨領著各自端了茶水點心,而緣亦身邊卻多了一位華服少女。女子的一雙眼睛大而明亮,圓潤的臉蛋,長髮及腰。相稱的髮鬢上綴著細小的粉色珠花,髻後一朵大大的絹紗海棠,花瓣兒隨著步伐微微抖動,合著那一身粉紗金絲碎花宮服,高貴而不失少女該有的活潑。

  茜宇才覺得身後腳步離近了,便聽到緣亦報一聲,“娘娘,長公主到了。”待轉回身,便見一個十四五歲光景的少女伏下身子叩拜,口裡道:“若珣拜見皇母妃。”

  茜宇心頭一熱,連忙伸手扶了起來,眼眶微微紅了,柔聲道:“好珣兒,讓母妃好想!”

  若珣再也不是茜宇九年前進宮時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了,如今她也到了當年茜宇進宮時的年歲。赫臻的女兒除了若晴早已出嫁外,若笙、若嵐因母親去世便都跟著張文琴去了南邊,如今也已婚配妥當只待下嫁,小的兩個若安、若玲如今不過五、六歲,自然也在南邊隨母親一起。只有這個從小活潑伶俐最招人疼愛的若珣公主,自從那年二皇子在她眼前中毒身亡後就性情大變,開始寡言少語、不苟言笑,而那時她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為此德妃不下一次在茜宇面前落淚,那年搬去南邊,並非她狠心留下女兒,只因赫臻覺得這樣對若珣更好一些。茜宇看著若珣的那雙大眼睛,果然四年的功夫,眼眸裡又有光芒開始閃耀了。

  “皇母妃,父皇、母妃他們好嗎?”若珣微笑著問道,似乎眉宇間早已沒有了陰霾,她忽然看見茜宇身邊站著的少年,笑容頓時燦爛起來,朗聲道,“舒爾,你在這裡?”

  舒爾卻不似對茜宇那般熱情,只是拱手道:“長公主有禮!”

  茜宇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機靈,她記起了兩年前臻杰曾來函奏請赫臻,想把若珣指婚給真家的公子,那這公子自然就是舒爾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4 11:13 A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41 PM 編輯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七章 宜室宜家

  茜宇瞧若珣兩頰微紅,含情脈脈地看著真舒爾,便知道女兒家的心思原是如此,遂笑道:“我們珣兒見過真大人?”

  若珣有些羞澀,立到了茜宇一邊,低聲道:“是……”

  茜宇不想若珣尷尬,故而不再細問,抬眼看了舒爾,卻覺得他淡淡的不似方才熱情,心裡有些奇怪,卻也不追究。只是笑道:“這麼多年不見,珣兒陪母妃去亭子裡下盤棋可好?我們也好說說話。”若珣看了一眼舒爾,甜甜一笑,便應下了。

  茜宇又問:“大人不是說要給本宮畫像嗎?一會子本宮與長公主下棋時,您盡可作畫!”

  真舒爾琥珀色的眼睛裡有閃過一絲失望,他卻不能推辭茜宇,遂抱拳道:“臣遵旨!”

  緣亦見此,忙的一疊聲吩咐下去,又派人過來撐船,又遣人取棋盤、坐墊,又叫人去丹青閣拿了真舒爾的筆墨紙來,眾人少不得一陣忙活。

  而這時刻,陽光已盡情展顏,萬里清朗沒有一絲雲彩。皇宮的東南角建有宜人館,那裡最是瞧得見陽光的所在,與之比鄰的便是王美人所住的昭雲殿,一個從六品美人獨住一殿,可想其王氏雖沒有妃嬪之位卻有妃嬪之尊。

  章悠兒款款下了風輦,立在宜人館前看了看不遠處的昭雲殿,低聲問身邊的古嬤嬤道,“王美人最近身子還好嗎?”

  “前日裡接駕,王美人亦列其位,奴婢看著臉色還好。今日早晨也在宮外候旨,面色也紅潤些,比從前好著許多。”

  章悠兒聽了默然不語,才抬手要扶嬤嬤,便有宜人館的行事李榮抖了抖袖子笑盈盈上來托住了自己的手,遂道:“你這奴才,怎麼也不進去通報一聲?”

  李榮垂首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奴才已派人進去稟報了,奴才怕小太監、小宮女兒伺候您不妥帖。”

  章悠兒款款起步,冷笑道:“照顧你家主子才是正經。”

  李榮聽說,嘻嘻笑了,恭恭敬敬地托著皇后的手一徑到了宜人館的正殿。

  “臣妾不知娘娘駕到,請娘娘恕罪!”蒙依依跪在門口,身上竟還穿著家常睡袍,髮髻也鬆鬆地綰在腦後。自然,她是這個宮裡唯一一個從來不去坤寧宮候旨請安的人。

  章悠兒並不奇怪她慵散的裝扮,一手扶了起來笑道,“是本宮來得唐突了。”便挽著她一同進去,宜嬪將上座請了皇后,因自知儀態盡失,一時局促地又挽髮鬢又理衣袂,卻覺得這番更顯窘迫,最後便只雙手握著垂立一邊。

  章悠兒見了,不免微笑,對古嬤嬤道,“請娘娘回裡面換了衣裳,替娘娘把髮髻梳好了。”古嬤嬤領命來請宜嬪,蒙依依默默福了福身子,順從地跟著古嬤嬤進入寢室,少時便一襲輕紗羅衣款款出來了。

  悠兒命人將她的座椅搬在面前,又要了茶水點心,才慢慢開了話匣子,“歡兒今日身體可好?昨日身子不舒服,可要緊?”

  蒙依依一愣,遂輕聲道:“歡兒已去了書房,身子尚好。”

  皇子們卯正便要開課,此時已近辰正,蒙依依一早忙著照顧兒子顧不得梳妝也罷,然兒子走了一個時辰多,還是一身睡袍示人,的的確確有失體統。章悠兒摒退了左右,自顧喝了香茶,笑道:“宜嬪這裡的茶香啊!”她看了眼蒙依依,又道,“二皇子他真的沒事嗎?權太傅昨日向皇上彙報皇子們的學業功課,本宮正好在側,卻聽他說二皇子如今身子依舊比兄弟幾個弱些,可是真的?”

  蒙依依的眼圈也紅了,雙手扶著自己手中的碗,微微顫了顫,低頭沉默了許久,一言也沒有。

  章悠兒靜靜地看著她,嘴上有淡淡的微笑。這樣耐心地對待一個極富個性的妃嬪,恐怕連她婆婆張文琴當年也沒有這樣好的修為。

  “其實……”蒙依依終於開口了,“娘娘您不來找臣妾,臣妾也當去坤寧宮脫簪請罪的。”她輕輕呼了口氣,“皇子們接受嚴格的教育是最自然不過的,可是……皇子們接受教育也是為了有一日能為國有用,或保一方疆土,可歡兒他……這宮裡上上下下又有誰正眼瞧他是個皇子呢,更不說來日能有什麼事業了!”蒙依依的眼眶濕潤了,“臣妾總想,不求歡兒有如何高的才學,有如何強的武藝,這樣只更遭人忌恨,臣妾只求歡兒安安分分,完完全全,便無他想了。”

  章悠兒輕聲一歎,將蒙依依手中那碗已涼了的茶拿下放於案幾上,又雙手握住了她,溫和道:“你要如何呢?你要誰來正眼瞧你的歡兒呢?他是皇嗣,只要皇上認定了,就任誰也不敢說一個‘不’字。本宮是國母,歡兒自然也是本宮的兒子,難道本宮能容忍他人欺負自己的骨肉嗎?”

  蒙依依頷首看著皇后,細長的眉毛微微聳起,章悠兒笑道:“宜嬪你是個聰明人,本宮今日來的目的不說你也會明白。權太傅受皇命教導皇子,他不敢待輕任何一個,也不會刻意針對哪一個,皇上相信他,本宮相信他,所以你也要相信他。”她頓了頓道,“皇上這幾日忙於朝務少有閒時,卻還是擔心你會因昨日之事平添不自在。皇上對你的心思如何你最清楚,你與皇上的兒子難道能隨便叫人欺負的嗎?”

  蒙依依垂首不語,半刻後立起身子,在悠兒面前伏下,哽咽道:“臣妾明白了,皇后娘娘放心,日後臣妾定敦促二皇子安于學業,並照料飲食起居,好讓他與兄弟們一起日日按時上課。”

  章悠兒亦起身,款款道:“宜嬪自然是明白,本宮很放心。不過……皇上再忙,也有閑的時候,不時不定地就會來宜人館小坐,宜嬪還是要注意儀容才是。”

  “臣妾謹記!”

  “你身子弱,本宮不多打擾,好好歇著吧!”章悠兒含笑一語,便徑直向外走去了。

  “恭送皇后娘娘!”蒙依依再直起身子時,章悠兒已在殿門外消失了,她扶著桌椅緩緩爬起來,眼神不復柔弱,貝齒輕輕咬著唇角,一滴淚珠順著臉頰滑落。

  章悠兒出得宜人館,頷首仰望碧藍的天空,對古嬤嬤道,“也太冷清了,連一個雀兒也沒有。”

  古嬤嬤卻在一旁道:“娘娘,王美人侍立良久了。”

  章悠兒循聲看去,確是一襲青綠蟬紗的王越施立在一側,她沒有將頭髮綰成一髻,僅一半青絲在頭頂呈半月狀,鑲一顆東海明珠,另則順肩而落於微風中輕輕拂動,散發出淡淡的槐花香氣。她臉色蒼白,一副迎風欲倒之態,眉宇間病怏怏的柔弱,眼神謙恭而溫和,讓人觀之生憐。當年選秀之時,章悠兒眼裡看到的分明是一個容貌俏麗、頗富才華更不失活潑的女孩,誰曾想進宮後,皇帝越是寵愛她,她越發身子嬌弱起來,到如今更宮裡出了名的病美人,侍寢也越發減少,因而這些年也僅從才人升了半級為美人,如今有品鵲進宮填滿貴人一位,若貴人中無人再遷,她王越施就只能以美人之位守著這昭雲殿了。

  “嬪妾問皇后娘娘安!”王越施款款拜下了身子。

  章悠兒對她本就諸多憐愛,連忙叫古嬤嬤扶了起來,自己拉著她的手道:“這樣嬌弱,不好好在昭雲殿修養,出來吹風做什麼?請安也不必此刻。”

  王美人溫婉一笑,“娘娘鳳駕至宜嬪姐姐處,嬪妾雖不敢擾娘娘往昭雲殿一坐,但昭雲殿就在咫尺,嬪妾豈有閉門無視之理,自當前來問候侍駕。嬪妾身子雖弱,卻並不糊塗,娘娘體恤是嬪妾的福分,若因此而自恃忘禮,只怕在別人眼裡越發顯得矯揉造作,豈不壞了娘娘對嬪妾的心思!。”

  章悠兒笑道:“難怪皇上總說美人伶牙俐齒,本宮不過一句囑咐,就召來你這麼多的話。只盼著你身子一日好似一日,宮裡也添些熱鬧。”

  王美人蒼白的臉上卻有溫和的笑容,眼眸中透著欣然之色,“嬪妾如今便招皇后、皇上念叨伶牙俐齒,將來身子好了,只怕越發嫌嬪妾囉嗦了。”

  章悠兒笑而不語,正有太監過來稟報,“今日午膳太妃娘娘要在福園與長公主共用,太妃娘娘請皇后娘娘不必送膳食過去了,只消緣亦姑姑隨便做點就好了。”

  “若珣長公主已經到了?”悠兒問道。

  “一早便進來了,這會兒和太妃娘娘在園子裡下棋!”

  “知道了。”章悠兒揮手示意他下去,又對王美人道,“別在風頭裡站著,本宮送你進去。”

  “嬪妾不敢,”王美人欠身道,“前來給娘娘請安是一,二來想請示娘娘,太妃娘娘回宮已有三日,嬪妾總想著要前去請安問候,只是看各宮姐姐都未行動,便也不敢貿然搶在前頭了。”

  章悠兒頂喜歡王美人的溫和與謙恭,遂笑道:“就你心裡要裝那麼多東西!這個日後再說,本宮自然會安排的,此刻你做的對,不該貿貿然去打擾太妃!”說著對左右道,“快送美人回去,好生照顧著。”

  王美人不再推辭,按禮謝拜,才由宮婢們攙扶著回了昭雲殿。古嬤嬤上來問道:“娘娘可要去福園呢?”

  章悠兒搖了搖頭,輕聲道:“若珣自然會來給我請安,方才皇太妃派人來也未說請我前去,這會兒定然只想和珣兒好好說話,當不必前去打擾。”

  古嬤嬤攙扶她上了肩輿,低聲道:“聽說狀元爺也在一旁伺候呢!”

  章悠兒微微蹙眉,只道了聲“走吧!”就再沒有說話。待回到坤寧宮,果然班婕妤晨間與眾人一道候旨請安未遂,回去後又來了,兩人道些閒話,不提。

  日近黃昏,真舒爾將畫作完成,若珣與茜宇看了皆喜歡不已,若珣笑道:“今日纏著皇母妃一整日,也沒讓您好好歇息。”說著偷偷看了一眼真舒爾,臉上飄紅。

  茜宇看在眼裡,笑道:“也好,白日裡不偷懶渾睡,夜裡皇母妃能得個好覺!”說著看了看日頭,笑道:“真不知不覺這樣晚了,今日真大人也累了,快些回丹青閣歇息吧!這幅畫本宮先看一晚,明日派人送去丹青閣裝裱,過幾日送去燕城給德太妃吧!”便道,“春公公好生送大人回去。”

  “是……”真舒爾不曾想自己的確為茜宇畫像了,卻整整一日說不上五句話,不由得失落,但畢竟這是皇宮,茜宇是皇太妃,一切都不能隨行而為。於是跟著小春子上船,先離開了翰宛亭。

  若珣望著真舒爾離開,嘴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卻聽茜宇問道:“真大人一表人材,不知將來哪位女子有幸能配他。德太妃常說,要給咱們的若珣尋一個頂好的駙馬呢!”

  若珣兀的轉身看著茜宇,笑得滿臉飄紅,羞澀地垂首撕弄衣襟,半晌不語。

  茜宇知道,有一個自己心愛的人是再幸福不過了,仿佛生活中從此就多了一抹陽光、一片天地。她見船隻折回,笑道:“珣兒今日在皇母妃這裡住吧!”

  若珣點了點頭,起身攙扶茜宇,二人一同登舟離開了翰宛亭,待出福園,近馨祥宮,卻見皇后與班婕妤正過來,於是一行人相互見禮,方欲進去,一道身影突然從宮門外的樹叢中竄了出來,手裡白晃晃地不知舉著什麼東西,只聽得口裡厲聲罵道:“傅茜宇你這個賤人……”便一頭撲了過來,茜宇還未及反應便被章悠兒眼疾手快地拉到一邊,因用力過猛,兩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那原是一個女人,手裡白晃晃的是拿了一支銀簪,見茜宇倒地,更是立刻又撲了過來,舉起銀簪便猛扎下去,只聽得一聲慘叫,卻扎在了飛身過來阻擋的班婕妤的左肩上,那女子再要刺扎,卻已被一擁而上的宮女太監死死地壓在了地上,口裡仍然亂喊著:“傅茜宇你這個賤人,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

  茜宇驚魂未定,便與章悠兒一起被宮女們扶了起來,若珣急急地過來攙扶,她一手握著若珣的手,一手指著地上的女人厲聲道:“讓本宮看看是誰!”

  太監們把那女子架了起來,她一臉的病容,暗沉蒼白,衣衫襤褸,還有著斑駁的血跡,正粗粗地喘著大氣,憤恨地盯著茜宇,嘴裡又咒駡道:“傅茜宇,你滾回來做什麼?你這個賤人……你害死我的孩兒,還要這樣誣陷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在咒駡聲中,所有人都驚呆了,眼前的人竟然是昨日才被打入冷宮的嚴婕妤,當所有人都認為她奄奄一息的時候,她竟這樣鬼使神差地逃出了冷宮,竟然還敢刺殺皇太妃。

  “啪……”的一聲,一個太監用力摑了嚴婕妤一掌,她來刺殺茜宇早就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哪裡還經得起這樣一掌,便白眼一番昏厥過去了。

  茜宇依然一手握著若珣,她閉眼緩緩調整了呼吸,再睜開眼時,看了看章悠兒,緩緩道:“沒事了,把她再送回去吧!”又吩咐道:“囑咐御醫好生照顧班婕妤。”

  章悠兒深深吸了口氣,欠身道,“兒臣知道了。”

  “珣兒,扶我進去!”茜宇低聲吩咐,若珣聽聞立刻與緣亦一起雙手扶住茜宇,她能感受到皇母妃此刻正微微地顫抖著,心裡也怕得提了口氣。茜宇輕抬步伐,卻覺得每一步都如斯沉重,近在眼前的宮門,怎麼那麼的遙遠。

  章悠兒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茜宇一步步走回去,想到自己竟然讓最好的“朋友”受到這樣的傷害,一股怒火從心中燃起,指著癱軟的嚴婕妤厲聲對一班內監道:“送回冷宮去,弄醒了,用最好的參湯藥材把命續著,本宮倒要看看,這宮裡還有人敢這樣作祟!”

  “是!”幾個大力太監領命,架著嚴婕妤拖走了。

  章悠兒再看班婕妤時,她左臂的衣裳早已被鮮血染紅,臉色也愈發蒼白,不由對宮女們怒道:“還等什麼呢?還不快送班婕妤去治傷?就用皇太妃的轎輦!”

  實則幾個小宮女早已嚇壞,扶著班婕妤不知要做什麼,被皇后這麼一喝反回過神來,便慌慌張張、七手八腳地把班婕妤抬上了肩輿,一行人匆匆走了。

  “娘娘莫氣壞了身子,到底太妃娘娘沒傷著!”古嬤嬤過來攙扶皇后,嘴裡安慰著。

  章悠兒冷冷道:“她一個氣若遊絲的嚴婕妤能夠堂而皇之地從冷宮裡出來,那其他三個豈有出不來的道理?這裡頭一重重的蹊蹺,我倒要看看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說著對身邊的內監道:“傳本宮懿旨,三宮六院半個時辰後全部到冷宮去,少一個唯你是問。”

  “奴才領命。”那內監領命,方要離開又被章悠兒喝回來,“除了班婕妤、王美人!”

  “奴才明白了!”那內監遲疑了片刻,見皇后再沒有話吩咐,便麻利兒地走了。

  古嬤嬤攙著皇后往回走,口中道:“這樣大動干戈,只怕一些主子心裡不自在的。”

  章悠兒明白古嬤嬤的意思,古嬤嬤是她的奶娘,一老一少二十多年處下來,一個眼神便能傳達意思了。“宜嬪不過性子乖張,身子又沒什麼大礙,不能什麼都順著她,她今日若不來,我自有一番道理。這樣一直善待她們,倒越發有人來扯我的臉面了。”章悠兒憤憤道,“多高明的手段啊,若弄死個妃嬪、皇嗣,總還有續下去的,可讓皇太妃有閃失,要我和皇上拿什麼去賠給太上皇?”

  古嬤嬤不再言語,只將主子送回坤寧宮換裝,不提。

  且說茜宇回到宮裡,一時心境不能平復,便只坐著默默不言,緣亦等奉上凝神湯,她也只略略喝了幾口。若珣坐在腳踏上,雙手扶著茜宇的膝蓋,靜靜地陪在一邊。

  緣亦擔心主子因心中不自在而再添出病來,靈機一動,說道:“娘娘,小王爺過會子就要下課回來了。”

  茜宇果然被喚醒,她焦急地對緣亦道:“快吩咐下去,不許對昕兒提半個字!”
  緣亦便囑咐白梨下去吩咐,自己笑盈盈道:“娘娘寬寬心吧,您看長公主在腳踏上坐了這麼久了,多心疼呐!”

  茜宇垂首看了看若珣,那樣可人的一雙大眼睛,漆黑的眼眸裡聚滿了關切之態,心中暗歎:多好的孩子,尚且我還不是她的親娘。便捧了若珣的臉道:“方才也嚇到了吧!”

  若珣甜甜地笑道:“母妃曾說,皇母妃最是堅強的人,不管遇到什麼事,您都能從容應對,要珣兒也像皇母妃一樣才好!”

  茜宇心中一動,將若珣扶起拉在身邊坐下,臉色亦溫和下來:“母妃她很想若珣,若珣呢?”

  若珣的眼裡閃過一絲憂鬱,壓低了聲音道:“皇嫂曾問珣兒要不要去南邊,可是皇姑一個人太孤單了,所以……”

  孩子們的心永遠都這麼敞亮,他們若曉得誰待他們好,便會用自己的法子去回報,若珣在父母不在身邊的時候得到央德太長公主當親骨肉一樣的照料,在她的心裡,是不能撇下這個姑姑的。

  “聽說……”茜宇想說什麼,卻還是忍下了,只是笑道:“方才那樣一幕若叫你母親看見了,該多害怕!稍有一個萬一我們珣兒受傷了可怎麼辦?皇母妃本想讓你進來玩些日子,卻這樣駭到你了,方才的事珣兒當真不害怕嗎?”

  “豈能不怕的,但皇母妃、皇嫂你們不是都在嗎?”若珣笑道,“珣兒要堅強些,母妃她才不會擔心,才能更好地照顧父皇。”

  茜宇欣然一笑,很是安慰,對緣亦道:“帶長公主去梳洗一下,一會兒昕兒回來就準備晚膳吧!”若珣起身福了福,便跟著緣亦走了。

  茜宇心內歎了一聲,她自然彷徨的,回來不過三日,竟然有人要自己的命,太荒唐、太可笑了!緣起緣滅,若自己那日在御花園中克制了心中怒火,這一切是否就不會發生了?她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回首看見放在桌上的畫卷,信手拿起展開,微微斜著腦袋看著。

  畫面上兩個華服女子對面而坐,若非服色髮式,竟看不出兩人是差了一輩的。那個雲髻重重一身蟒袍的少婦正捏一顆棋子,單手支頤似在思索,柳眉明眸,紅唇如丹,自一番傾世之貌;對面的少女笑靨如花、顧盼神飛,白皙美麗的臉龐上靈氣乍現。

  那是一個春日明媚的午後,茜宇抱著兩歲的臻昕在翰宛亭,赫臻不知何時來到,兩人遂一同伴著兒子給湖中的魚兒餵食,臻昕的天真活潑逗得雙親開懷而笑,赫臻一手攬著茜宇一手抱著兒子,欣然道:“宜室宜家,夫復何求?”

  “有屋子,屋子裡有家人住著,還有什麼好期盼的呢?”茜宇回憶起曾經的幸福,潸然淚下,“我的家,在哪兒呢?”

  “母妃您又怎麼了?”臻昕已從書房回來,進來時見母親正靜靜的賞畫,本想逗一逗母親,不曾想見到了茜宇對畫垂淚。

  茜宇一驚,立刻抹去淚水,笑著對兒子道:“昕兒回來了?”為了不讓兒子疑心,便舉著畫問兒子,“昕兒看看丹青閣的畫師為母妃和你珣姐姐畫的像。”

  臻昕見母親笑了,便也不再計較,細細端詳了片刻,無邪地笑道:“不好,母妃的樣子畫的不好?”

  茜宇很奇怪,笑道:“難道母妃沒有畫上的漂亮嗎?”

  臻昕指著畫中的茜宇道:“母妃哪裡有這絲憂愁纏在眉宇間呢?”他頓了頓道,“父皇送來的畫像裡,母妃的笑容就是對著昕兒時的模樣,親近的讓兒臣覺得母妃就活靈靈的在眼前。”

  茜宇心頭一顫,忍不住問道:“那些畫是你父皇畫的嗎?”

  “不是!”臻昕又拿起茜宇手中的畫端詳,脫口道:“是一個叫念卿的畫師畫的,皇嫂也覺得奇怪,怎麼畫師可以落款的!”他突然奇怪了,問道:“母妃,您怎麼會不知道?”

  茜宇搪塞道:“母妃隨意一問而已。”又笑道,“珣姐姐來了,你尋她去玩兒吧!”說著便喚人進來把兒子領走了。她又拿起真舒爾的畫端詳,細細回想著兒子口中的“念卿”,突然心裡閃過的疼痛,讓她熱淚盈眶。

  冷宮顧名思義,自然冷落淒清,可此時院子裡卻黑壓壓地站滿了宮妃,章悠兒一襲盛裝坐於上座,地上跪著四個女子,其中一個面目灰慘,一副隨時要暈厥的模樣。

  “誰放嚴氏出去的?”章悠兒沒有旁的話,只是這樣直白的問了一句,下面卻是一片鴉雀無聲,眾人皆垂首而立。她從不多說沒用的話,自然不會向眾人解釋把大家聚集過來的目的,難道這一刻還會有誰不曉得皇后動怒的原因嗎?

  “誰放我出去的?”嚴婕妤早已抱著必死的心了,哪裡還顧得上眼前這位皇后的威嚴,她跪不動了,癱坐在地上喘著粗粗的氣,說一句話便要停下半刻,方才被太監們死命灌下去的參湯,確實讓自己起了精神,她冷笑道,“門開著……自然……誰都能出去,章悠兒……不是你放我出去的嗎?”

  “大膽……”坤寧宮裡的總管太監全喜大聲喝道,“快掌嘴!”

  “罷了!”章悠兒說得很慢,她的笑容很閒逸,正幽幽地看著嚴婕妤,嘴裡卻對全喜道,“本宮要聽她說話,你把她的嘴打爛了,叫誰說給本宮聽?”

  “奴才該死!”全喜垂首稱罪。

  章悠兒依然閒逸地笑著,悠悠道:“本宮放你出來的?”她轉首看著馮美人、柳美人、楊娘子,緩緩道:“將你們送入冷宮,不過要查一查那件事,並沒有說你們就是罪人,是不是?”

  楊娘子是宮婢出身,本沒什麼修養,當年既然脫離嚴婕妤自立門戶,自然是想能多得皇帝寵愛,可是在最低等的娘子一位尚未有任何遷動,便被嚴婕妤殃及,到了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正彷徨著一生就這樣毀了,乍聽皇后的話,少不得頭腦一熱咋呼起來,“娘娘,娘娘,嚴婕妤仗著自己是奴婢曾經的主子,就不許奴婢說出來,她想為皇上生一個孩子,她說這樣才能拴住皇上的心……所以才養了那個假太監,奴婢上一回撞見了,嚇得半條命沒了,可是嚴……嚴婕妤她威嚇奴婢,若說出來就不得好死啊!娘娘,奴婢是冤枉的,您要為奴婢做主啊!”

  “呵呵……”立於季妃之後的錢韻芯忍不住笑起來了,一手掩著口,語氣中帶著十足的不屑和輕蔑,對身邊的錢嬪笑道:“韻荷,這就是狗急跳牆吧!”

  錢嬪礙於皇后不敢說話,只是低著頭,諾諾的站著,錢韻芯又笑道:“韻荷你看著,那個嚴婕妤該撲過去咬她了。”

  果然,嚴婕妤瘋魔了一般撲到楊娘子身上,使足了力氣一個耳刮子摑在她臉上,繼而又撕又打直把個楊娘子搓成了麵團,哭著罵道:“你這個賤婢,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待你不薄,你害我?你怎麼能這樣誣陷我?”

  除了章悠兒冷冷地瞧著眼前的鬧劇,錢韻芯揚著嘴角看戲一樣的神態,餘者一皆蹙眉搖頭,蒙依依輕歎一氣,悄悄退到了蕭榮華的身後。當太監把兩人拉開時,那楊娘子的臉蛋兒都花了,何以想像一個健康有力之人竟被一個虛弱垂危之人撕打成這步田地?

  “這是做什麼呢?”章悠兒歎了一聲,對於方才的撕鬧,她一點不介意,繼而又問馮、柳二人,“你們怎麼說?”

  兩人戰戰兢兢,膽都駭破了,俱磕頭哭道:“奴婢們什麼也不知道,娘娘,奴婢什麼也不知道啊!”

  季妃的手肘突然被錢昭儀撞了一下,只聽她似笑非笑道:“季姐姐,您該出馬了吧!”

  季潔看她一眼,一副嗔怒的模樣,似乎並不願意出頭,錢韻芯見她如此,又道:“這和事佬您不是做慣了的嗎?”

  “你!”季潔一愣,轉而回首看皇后,她依然很有耐性一副篤定的模樣。

  實則章悠兒知道,今日怎麼也不可能查出什麼來,歷來都說明察暗訪方才能斷了案子,如今缺了‘暗訪’,斷乎不會有結論。她篤定地坐著,眼神輕掃眾人,她在等,等一個人站出來。

  “皇后娘娘,這件事情就交給臣妾吧!”一位妃嬪立出身子,她身量修長,甚至比章悠兒還高出半個頭。為此,她從來只把髮髻梳在腦後,只穿軟底的鞋子。

  “喲……”錢韻芯吃驚地呵了一聲,低聲道,“這年頭可不對啊!”

  “太妃娘娘受驚了,自當皇后娘娘前去安慰,又怎好讓這番荒唐的撕鬧絆住您?娘娘放心,臣妾定當給您一個答案!”那女子溫和而毅然道。

  古嬤嬤在皇后身邊耳語幾句,章悠兒款款起身,一拂廣袖,笑道:“既然蓮妃娘娘攬下了,本宮自然信你。一個時辰後再無結果,眾人就散吧!”她看了看錢昭儀身邊的季妃,淡淡一笑,姍姍離開了。

  章悠兒一出冷宮,便加快了步子,再不遠處果然迎來了皇帝的龍輦,她迎上去,笑著嗔道:“皇上真是的,這裡也是您來的嗎?”

  臻杰握著悠兒的手,臉色多了幾分沉鬱,“朕從太妃那裡來,太妃的意思是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她不想你為她把宮裡搞得人心惶惶,繼而叫眾妃與她諸多避忌。”

  章悠兒扶著臻杰,帶著他一步一步離開冷宮,笑道:“臣妾自然明白的,皇上難道還不信嗎?”

  臻杰道,“朕只怕以你的脾氣不能輕饒她們!”

  章悠兒笑道:“皇上還顧念與她們的情份?”

  臻杰滯了滯,看著章悠兒道:“你知不知道當年母后為皇后時,她從來不與父皇這麼說話的。”

  “臣妾是臣妾啊!”章悠兒垂首理著皇帝腰間的金線五彩宮絛,緩緩道,“在襄王府裡,臣妾只要做好襄王的妻子,撫育兒女、孝敬長輩即可。但如今丈夫成了皇帝,而臣妾成為了皇后,既是皇后就是國母,從此承恩侍歡就理當是妃嬪們的責任,而臣妾要做的便是母儀天下,為皇上保後宮太平,子嗣繁榮!”她盈盈看著丈夫,笑道:“臣妾不敢和母后比,但臣妾一定讓皇上後顧無憂!今日之事是臣妾的疏忽,還望皇上原諒!”

  臻杰撫她的手,笑道:“朕明白悠兒的心!”

  章悠兒嬌柔一笑,扶著臻杰又一步步遠離冷宮,緩緩道:“不論嚴氏她是否淫亂宮闈,如今她刺殺太妃,就是不赦的死罪,即便皇上您也不能亂了律法不是嗎?”她看了一眼丈夫,繼續道,“這件事已然有一個人來為皇上和臣妾分憂了!”

  “誰?季妃嗎?”臻杰問道。

  皇后雖然離開了,但冷宮裡眾宮嬪依然個個肅立不敢任意說話,此刻站在高處的沈煙雖不曾有皇貴妃、貴妃的尊榮,但卻是和章悠兒一樣從襄王府伴著臻杰一步步走向皇位的,在臻杰心裡她有什麼樣的分量,不是隨意可以掂得的。

  沈煙看了看地上狼狽不堪的嚴氏、楊氏和那因害怕而不停顫抖的馮、柳二人,她微微仰起頭,似乎是婉言規勸,卻也不乏攝人的威儀:“你我姐妹進得宮來侍奉皇上,不僅僅是自身的事情,個人在宮裡的榮辱興衰,家中的老小都擔著一份心。”她頓了頓,看著嚴氏道:“嚴婕妤,你好傻……淫亂宮闈的罪名很大,皇后和皇上不會隨意將你定罪,打入冷宮不是打入死牢,若你清清白白,自然有出去的一天。可如今你聽信讒言竟逃出去刺殺太妃,你以為這樣能改變什麼嗎?是啊!是改變了!”沈煙吸了口氣,一臉嚴肅,“如今不消查你淫亂宮闈一罪是否屬實,就能將你賜死了!”

  沈煙昂起頭,臉上肅然冷靜的表情與她平日裡的笑語盈盈沒有半分相似,“來人,將嚴氏拖於暴室,杖斃!”

  “啊……”妃嬪中發出驚呼,引起小小的騷動,一個個交頭接耳,一派難以置信的神色。

  錢韻芯一顫,繼而嘴角揚起冷笑,對身邊的季妃笑道:“若季姐姐出面,當如何?”季潔瞪她一眼,不做他語。

  兩個大力太監過來拖嚴氏,她根本沒有力氣抵抗,任由兩人架著胳膊往外拖,口裡淒絕而歇斯底里地喊叫道:“你們這群魔鬼,魔鬼……這樣害我……娘……娘……你為何要送女兒來這裡啊?娘……我不想死啊……”

  沈煙本是咬牙做出這樣的決定,但聽嚴婕妤臨死喊娘,莫名地悲從中來,只覺得鼻尖一酸,好似要落淚了。待見嚴婕妤消失在眾人眼前,她深深吸了口氣,冷冷道:“至於誰起了心思攛掇嚴氏起殺心,又是誰費了力氣放她出去,本宮不再查,皇后那裡本宮自有一番說辭。不過……不管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你們全部都聽好了,若再有這樣意圖禍亂後庭的事情發生,不消皇后娘娘動怒,本宮就要她步嚴氏的後塵,明白了嗎?”

  “是!”眾口一詞,紛紛福身應諾。

  沈煙過來拉了季潔的手,對眾人道:“因皇后娘娘要侍奉皇上、照顧三個皇子,早已是分身無暇,本宮亦要照顧元戎,故歷來宮裡諸多事宜都是季妃娘娘在其中掌管料理。你們是不是看季妃娘娘溫婉嫻靜就好欺負?”

  “臣妾不敢!”

  沈煙冷冷道:“不敢自是好!”她握了握季妃的手,說道:“季妃看其餘三人要如何處置?”

  季潔沉吟半刻,微微頷首,對眾人道:“楊氏有失檢點,從此打入冷宮永不復出。馮氏、柳氏降為娘子,禁足自省。”她見沈煙一臉默許,便又道,“今日之事我等姐妹一皆有錯,當明日清晨集於馨祥宮向太妃娘娘問安請罪。”

  “是!”眾人雖一詞應諾,卻也有不樂意的人,少不得蹙眉撇嘴,私下竊聲咒怨。

  “另……”季潔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到了蒙依依,遂道:“宜嬪娘娘,二皇子的課業……”話未完,卻感到自己的手被沈煙握緊了,她心中一動,立刻改口,“二皇子課業身體皆要緊的,明晨你要照顧二皇子,自然就不必去了!”

  立在蕭榮華身後的蒙依依乍聽到“二皇子”時,身體猛地一顫,心念今日定當要在眾人面前失顏,卻不料季妃話鋒一轉,竟是要自己不必前往。她很感激,

  卻不是對季潔,她曉得這次一定又是沈煙在幫她。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八章 夢魘重重

  當蓮妃率先離開冷宮時,她似乎隱約看到永巷的盡頭閃過一排排的內監宮女,她的貼身侍女琴音低聲在主子身邊道:“不知怎麼,皇上來把皇后娘娘接走了!”

  蓮妃一怔,回首望瞭望陸續從冷宮出來的妃嬪們,心內暗歎:外頭這麼多宮女太監瞧著,皇上您就一點不怕叫人傷心嗎?她一眼看見蒙依依,便派人請至跟前,笑道:“元戎在妹妹那裡呢,本宮與你同行吧!”蒙依依因方才一事,早就有諸多話要與沈煙講,自樂得挽了她一道走。

  今日正是四月十四,按宮規皇后每月定例有初一、十五兩日侍寢,但坤寧宮的紅燈卻很少只這兩日才掛上的。

  夜幕深沉,臻杰將書卷合上,於書案前伸展肢體,鼻尖突然飄過一股細膩的香氣,他不禁望向了正躺於床榻上的章悠兒。臻杰習慣每夜閱卷,章悠兒也從不在一旁守候,或如其他宮嬪那樣不耐煩地邀歡,而往往自顧先睡,只靜靜地等待丈夫上得床榻來。

  臻杰輕步走向床榻,那股細膩而誘人的香氣越發濃郁,惹得他喉間微燥。他輕輕挑起紗帳,眼裡卻見一半臥著的美人,錦衾遮蓋半身,烏黑柔軟的長髮散在胸前,隱約露出白皙的皮膚,單手支頤,那臂膀竟如雪般潔白,叫人浮想聯翩。

  “皇上……您要安寢了?”章悠兒極輕柔地喚了一身,眼眸中射出的目光裡就只剩下臻杰的一雙星眸了。

  “悠兒你好調皮,這麼許久了竟沒有睡著?”臻杰說著,早已湊上了身子。

  章悠兒伸出另一隻手將皇帝攬在身前,周身的香氣讓臻杰忍不住在那絲一般的嫩膚上留下淡淡的唇印。章悠兒從不知道別的女人是如何侍奉她的丈夫,但她知道只有自己才能真正讓皇帝身心愉悅,這一點她從不質疑。

  臻杰輕拂悠兒胸前烏黑柔軟的秀髮,一手扯開了那半繫住的小衣輕柔地滑入,在那一抹紅暈上撩動手指,一手摟著悠兒的後腰慢慢下滑。悠兒緩緩地將身子靠近臻杰,喘息間發出輕微的呻吟,雙手環繞臻杰為他解開衣褲,紅唇輕輕觸碰他厚實的前胸,讓臻杰頓感渾身火熱。“悠兒……”臻杰在呼吸間喚著妻子的名字,不住地親吻她雪白的酥胸,慢慢地將悠兒的身體纏繞在身上,直到完全進入她的身體……

  “啊……”章悠兒輕呼一聲,臻杰放開了她的身體,逕自仰面而臥,閉目喘息。章悠兒輕柔地伏在他身上,溫和道一聲,“皇上,睡吧!”

  那厚實的肌體一直都讓章悠兒覺得安心,她沉沉地睡去,再睜眼時竟已坐在了轎輦之上,且大腹便便。她正覺奇怪,只聽得“轟……”的一聲,轎子突然墜下,劇烈地疼痛叫她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人七手八腳地抬進了馨祥宮,她無力地躺在床上,劇痛讓竟她無法暈厥,那讓人眼暈的慌亂卻一直持續著。

  “太醫快來看看……”

  “啊……怎麼辦?”

  “快來人啊,王妃不行了!”

  “大公主怎麼了?李院士快來看看,大公主要生了……”

  一個沉鬱的聲音,讓章悠兒揮之不去的聲音又開始在耳畔想起,“保住,一定要保住一個……別管了,先保住這個……保住……”

  “啊!我的孩子……”章悠兒一聲驚呼,猛然驚醒……

  “太妃娘娘!主子!您醒醒!”馨祥宮裡,緣亦正一頭冷汗地呼喚著昏睡不醒、淚流滿面地茜宇,她口中時不時呼喊著太上皇的名字,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章悠兒抱衾坐於床榻,額頭上是涔涔冷汗。可以不用服侍皇帝上朝的皇后可能獨她一份,但若非常常被夢魘纏繞,她決不會讓臻杰獨自起身上朝。

  “皇后娘娘,請沐浴更衣!”門外響起古嬤嬤的聲音。

  章悠兒默默歎了一口氣,低聲道:“進來吧!”

  一切妥當之後,章悠兒一如往常坐在坤寧宮的花園裡品茗,實則今日群妃都聚集在馨祥宮外問安請罪,似乎她沒有必要再坐在這裡。但在她看來,晨起飲茶不過是一種習慣罷了。

  春季宜花茶入體,滌蕩冬日聚積的濁氣,一杯淡淡的茉莉或馥郁的玫瑰,都能叫人倍感清然。章悠兒緩閉雙目,讓杯中的香氣由鼻尖沁入身體。

  “皇后娘娘,方才馨祥宮裡忙壞了!”古嬤嬤安步過來,在悠兒身旁低聲道。

  “什麼?”章悠兒睜開一雙美目,一道寒光頃刻射出,手中的茶杯卻被穩穩地端著。

  古嬤嬤很鎮靜,不急不躁道:“聽說太妃娘娘受夢魘所擾,今日不僅沒有起來照顧小王爺上課,後來緣亦姑娘去叫起,娘娘也是昏昏沉沉的,不知此刻有沒有醒,只聽說太醫也去了兩撥了。”

  章悠兒放下茶杯,臉色慍怒,“怎麼才來報?”

  “宮外聚滿了各宮主子,恐怕緣亦姑娘……”

  “添亂……”章悠兒霍然起身,捋一捋廣袖,“備轎!”

  馨祥宮外齊齊地聚滿了妃嬪,他們左右等不到太妃召見,但見太醫進出兩撥,正為難著是否要離去,卻見皇后款款從鳳輿上下來,眾人一齊跪地行禮。悠兒一手搭著古嬤嬤,另一手輕握空拳,壓了壓心中的怒氣,略略掃視了眾人一眼,便一語不言徑直進去了。

  此刻茜宇已然甦醒,但細密的汗珠已將秀髮沁濕,粘粘地貼在額際,她正就著緣亦的手喝著一碗漆黑的湯藥。緣亦見皇后駕到,便撤下湯藥,領著眾人出了寢宮。

  “母妃!”悠兒在床榻邊坐下,眼見面前伊人憔悴,不由得鼻尖發酸,“到底是昨日嚇到了吧?您這樣悠兒怎能安心呢?”

  茜宇弱弱地笑道:“哪裡這樣嬌弱了!”她挪了挪身子,悠兒立刻拿了床尾的軟墊替她墊在腰下,茜宇的笑容中透著幾許無奈,她微微垂目道,“這樣……亦不是偶爾了。”

  悠兒一怔,心裡莫名一疼,遂安撫道:“恐怕是母妃體內違和,宮裡新考選的幾位年輕太醫還不錯的,讓他們來為母妃請了脈息,怕是吃幾副方子就好了!方才問了誰來給您請的脈,說來的均是幾位院士,並非悠兒有意提拔後輩,到底他們比那些老院士們多幾分膽子,開的藥方也好的快些!”

  茜宇淺淺的笑了,她本想說些什麼,卻還是默然了,拉著悠兒問道:“班婕妤好些了嗎?”

  “聽說多失了血,正發著燒,幾個太醫守著倒也不怕的。”悠兒道,“母妃放心,悠兒會派人時時去看看的。”

  “我也不是什麼病,不如起來換了衣裳與你一起去看看,好歹她是為了我才受的傷,此刻若僅僅幾個太醫看著,豈不寒心?”茜宇說著便要起身。

  悠兒按住她說道:“太醫吩咐了今日您要靜養,可是哪兒都不敢去的。”正說著,外頭報皇帝駕到,隨即一行宮女進來將紫檀屏風擋在床榻之前,少時便聽得臻杰的步伐愈離愈近,章悠兒自迎了出去。

  “母妃可好些了?”臻杰的聲音不似他的父親,更多了幾分清亮,他扶起前來行禮的悠兒,問道:“昨日朕來看望時還好好的。”

  悠兒微微搖頭,示意皇帝不要多問,只道了聲:“母妃好些了。”便又退入屏風之後。

  茜宇隔著屏風對臻杰道:“本宮怕是昨晚貪了幾杯茶水,夜裡便不曾睡得踏實,晨起迷迷糊糊才蒙了心來。”她倚著悠兒淺笑道,“讓皇上費心了,本宮甫一回宮,就給您添這樣多的麻煩,早朝那樣辛苦,還過來本宮這裡!”

  “是兒臣未能盡到心才讓母妃受驚,怎敢說母妃給兒臣添了麻煩!”臻杰微微蹙眉,“母妃放心,斷乎不再有昨日之事發生,兒臣只怕在父皇面前愧疚難當了。”

  茜宇心頭一顫,為何?為何又要提起赫臻?悠兒見她面有訕色,立刻笑著扯開了話題,“母妃和皇上在這裡自責,殊不知這都是臣妾的疏忽呢!”又看了看茜宇笑道,“母妃不是擔心班婕妤嗎?恐怕此時皇上若能親臨前往探望,比母妃和臣妾都強百倍呢!”

  茜宇笑著白她一眼,遂道:“皇上可否代本宮去一趟棲霞殿?聽說班婕妤傷的不輕,到底是為了本宮的。”

  臻杰道:“兒臣領命。”他又問道,“方才兒臣進來時,蓮妃等都侍立在宮門外,不知母妃的意思……”

  “皇上請各位娘娘回去吧!沒得勞師動眾的,過些日子本宮清爽些,自然請他們來坐坐。”茜宇說著,察覺的章悠兒臉上淡淡的不屑。

  臻杰聽了便要告辭,臨走時不忘告訴茜宇,今日早朝傅王爺請旨接太妃出宮省親,他已然應允,只等端午節就送她出去過節。屏風後的茜宇聽聞喜不自禁,只待臻杰走後與悠兒一同算著離端午節的日子還有幾日。至午後,章悠兒也離了去,茜宇本一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待緣亦悄然進來後,便她拉在身邊坐下說話。

  “我……叫誰了嗎?”茜宇說了半日,才鼓起勇氣問緣亦。

  緣亦不知其中緣故,只是笑道:“主子是想太上皇了吧,您叫著太上皇的名字呢!”

  “我叫……”茜宇噤聲不語,如斯沉默了許久。

  緣亦見此情景,便挑些趣事來說,待說到晨間群妃在宮外候旨時,真舒爾貿貿然地出現在馨祥宮外,嚇得眾人避也不是、走也不是,直到小春子出去把他帶了老遠才算罷。

  茜宇聽說,笑道:“他來做什麼?”

  “奴婢也想不透!”緣亦說這,也不免歎道,“恐怕皇后娘娘若知道了,要動怒的,真大人也忒亂來了。”

  茜宇淺淺一笑,欲將夢魘一事淡忘,畢竟也不是偶然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皇后她不會計較的。”她示意緣亦拿過一碟蜜餞,挑了塊杏脯在手上,問道:“怎麼一日沒見到若珣了?我記得這孩子喜歡吃這個,多留一些下來!”

  緣亦笑道:“長公主昨夜聽小王爺說今日去丹青閣學畫,所以一早跟著小王爺一同去了書房!”說著將碟子裡的杏脯勻出了一半,自言自語道,“這杏脯是皇后娘娘母家送來的,聽說是真夫人親手曬制的。”

  茜宇的細眉微微一聳,心裡有了思量,笑道:“緣亦我問你,宮裡都知道若珣未來的駙馬是誰嗎?”

  緣亦倒疑惑了,笑道:“娘娘怎麼想起說這個?長公主還小呢,奴婢聽皇后娘娘說,皇上的意思是要多留妹妹幾年。”

  如此倒讓茜宇奇怪了,既然臻杰要多留妹妹幾年,何以早早地就來函請示父親能否將妹妹下嫁給小舅子呢?算起來那一年,若珣才十二歲而已。

  緣亦捧著半碟杏脯道:“長公主喜歡吃些糕點、蜜餞,太長公主幾回來宮裡跟御膳房的師傅學做糕點,只說要親手做給長公主吃。奴婢冷眼瞧著……”緣亦揚了揚脖子笑道,“只怕太長公主把長公主當女兒了!”

  茜宇好似不經意道:“她的胞妹央琳長公主的女兒就要回來了。”

  緣亦有些驚訝,問道:“難道就是高麗國的王妃,莊德太后的幼女央琳公主嗎?”

  “嗯!”茜宇坐起身子,揉了揉額頭,推開錦衾將雙腿放下了床,一手扶著床架道,“聽說那位小公主甫一出生莊德太后就讓太上皇就給她的外孫女兒賜了封號‘青婭’,為的是不叫咱們的太長公主因膝下無子而遭後宮排擠。”

  緣亦放下碟子,過來攙扶主子,歎了一聲道:“高麗既然臣服我朝,太長公主就是他們的主子,不曾想還有人敢欺負她。”

  茜宇冷冷一笑,“當年我還是親王的女兒,不是照樣有些個人不把我放在眼裡嗎?”她扶著緣亦起身,略略活動著身體,又道,“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高麗的儲君歷來有著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規矩。央琳是我朝的公主,若她誕下王子,這王子自然也不是地道的高麗人,你說他們國家的那些酸腐儒士能答應嗎?所以自然有一派人在背後支持那幾個一品夫人了。”

  緣亦笑道:“主子怎麼知道這些?從前沒聽您說過!”

  茜宇脫口道:“南邊挺寂寥的,閑來聽聖母皇太后這麼說的!”她突覺失言,又笑道:“太上皇偶爾也會想起這個姐姐的。”

  “那這個青婭公主回來做什麼?王妃為什麼不在高麗給女兒挑個好駙馬,偏偏送來這裡呢?”

  茜宇歎了一聲,“聽說他們的公主出嫁後就不金貴了,少不得受夫婿的欺負。”

  她對著鏡子理了理雲鬢,道,“把女兒送回來,讓她的皇帝侄子為她女兒找一個我朝的才子俊傑,豈不比那裡強!況且她又是太上皇親封的青婭公主,只怕那些官家子弟要掙破頭了呢!”

  緣亦不經意道:“只怕有心人要覺得央琳太長公主是要把女兒送入侄子的後宮呢!”

  茜宇看她一眼,笑道:“這也未嘗不可!不過因著莊德太后、聖母皇太后母家一案,恐怕即便央琳有心,皇上也不敢隨意接受的,畢竟太上皇還在。”言至此,茜宇徒然覺得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一句“太上皇還在”到底說明了什麼?

  因知兒子就要下學,茜宇便不再多想,只要緣亦給自己換了衣裳,理鬢修容,掩去臉上的倦色。不多時若珣便帶著臻昕從丹青閣回來,茜宇拉著二人問了些話,但見若珣神采飛揚,眼神忽閃忽閃似有好多話要講,便讓嬤嬤帶著兒子去梳洗換衣,自己拉著若珣在內殿裡,拿了方才留得杏脯給她。

  “這是皇嫂送給皇母妃的吧!”若珣嘗了一口便笑道,“再沒有比真夫人做的好吃的了。”

  茜宇卻笑著問道:“怎麼今日想起和昕兒去丹青閣了?”

  若珣一愣,將杏脯嗆在了喉嚨裡,頓時臉色紫脹,由茜宇拍著咳了半日才緩下來,諾諾地看著茜宇,還一息一息地喘著。

  茜宇後悔不迭,連忙哄道:“傻孩子,這麼著急做什麼?”又喚人,“快沏了熱茶來。”

  於是一行宮女進來侍奉若珣洗臉,又奉了茶水,一切妥貼後才離了去。

  茜宇知道若珣已然有所察覺,索性直白問道:“我們珣兒是不是知道真大人就是駙馬爺了?”

  若珣臉頰飛紅,低聲呢喃道:“皇嫂曾經說……是的。”

  “珣兒何時見過真大人?”茜宇親和地笑著,柔柔地替若珣理著因方才喘咳而淩亂的青絲。

  “那年大姑姑生辰,真夫人帶著真家三小姐和……他一起來的。”若珣低聲應著,卻連脖子也紅了,“姑姑也說他好!”

  茜宇的心一沉,她不曉得要如何告訴若珣,她母親來信中說她的父親已為她重新安排了婚事。她心中暗想:德妃自然是疼極女兒的,所以才要我來探探她的口風,不曾想這孩子真的對舒爾有了心思,如果……此刻再告訴她……茜宇暗自歎了一氣,赫臻你太殘忍了,若晴是你的女兒,若珣也是你的女兒,一個因為母親早逝你就如此抬愛,一個因為她的母親對你忠貞不二,你就能這樣犧牲她的孩子。為什麼把一個央琳送去高麗不夠,還要再賠上一個若珣呢?難怪……臻杰要把妹妹多留幾年,你的兒子比你有心!

  茜宇心中正惱,外頭卻慌慌亂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少時緣亦氣呼呼地進來道,“主子您去看看吧,真大人他竟然翻牆進來了!”

  茜宇和若珣同時驚呆,真舒爾他的確太不成體統了!

  “他……做什麼翻牆?”若珣滿腹疑惑,今日在丹青閣時便覺得真舒爾心事重重,他不僅不與幾位畫師一道指導皇子們作畫,更是一個人悶悶地坐在案前只管捧著一本冊子發呆。

  因方才心頭正惱,茜宇此刻也沒好氣,只是冷臉道:“送去坤寧宮交給皇后吧!”若珣卻拉了她的手,低聲道:“皇嫂的脾氣,恐怕真大人今夜就要離宮了。”

  茜宇見若珣臉色飄紅,知道女兒家的心思是要留下她的心上人,又想自己竟因赫臻而亂了神思,想他真舒爾不過年少貪玩一些,自己怎麼就計較起來了。遂對緣亦吩咐道,“別張揚了,只當本宮請大人來的,先在偏殿奉茶!”

  緣亦無奈,悻悻走了,實則依她看來,頂好是交給皇后,也只有皇后才鎮得住這位有點著三不著兩的國舅爺。

  “珣兒,今日你皇后嫂子送了好些吃的來,一會兒我們請真大人一起用膳好不好?”茜宇的細眉柔柔地彎起,臉上惟有和氣的笑容。

  若珣異常興奮,雙頰緋紅,起身便要出去,卻只道:“珣兒聽皇母妃的,這就找昕兒去!”

  茜宇望著若珣髮髻後那朵隨著步伐躍動的海棠,不禁將手裡的絲帕搓成了團,心中暗定:赫臻,我不能讓你做一個殘忍的父親,我不能叫你的女兒對你有不能言的怨恨。但凡你不奪取我的封號甚至殺了我,只要我在,我定不能讓若珣恨他的父親。

  棲霞殿裡,班婕妤寢室中藥香彌漫,亦靜靜的聽得見沙漏裡細細的“沙沙”聲。

  “啊……皇……”高燒的班婕妤再次在昏睡中掙扎起來,額頭上不再是細密的汗珠,卻如黃豆大的滾落下來,打濕了濃密的黑髮,打濕了頸下的香枕。

  “君嬈,君嬈。”臻杰輕喚幾聲,果然班婕妤聽得呼喚,微微睜開了眼睛,那樣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人,忍不住熱淚滾出:我有多久沒有聽見你叫我的名字了?

  她和蒙依依一樣,有著又細又長的眉目,在她班君嬈飽滿圓潤的臉上雖少了幾分嫵媚之態,卻也有一番風韻。她看臻杰的眼神中的確帶著一股子委屈,卻又被感激掩飾地不叫人察覺,水汪汪的雙眸,已分不清是淚是汗了。

  “婕妤終於醒了,皇上上午就來過了,見您沒醒,這會子又來看您,都坐了快一個時辰了,佛祖保佑您終於醒了。”班婕妤的侍婢扶梅不失時機地說了這些,又過來將主子稍稍扶起,拿了一床軟被墊在她的腰裡。

  班婕妤忍著肩部的劇烈疼痛,努力讓因高燒而昏沉沉的腦袋清醒過來,欠身對臻杰道,“嬪妾讓皇上操心了。”說著竟忍不住掩面而泣,“嬪妾這樣的儀容,怎麼好見皇上……”

  臻杰心中一疼,拉下她的雙手安撫道:“君嬈,你曉得朕如何感激你?若昨日皇太妃受傷,朕……”

  班婕妤哽咽道:“能得到皇上親自探視,嬪妾死亦足矣!”她順勢伏在臻杰的身上,卻沒有哭泣,只是那樣柔弱無骨般地靠在臻杰肩頭,實則高燒不下的她,也確實沒了力氣。

  “君嬈,這些年,朕……”臻杰欲言又止,不再說什麼。

  班婕妤的虛弱的目光中辟出一道極少有的凌厲,亦消散得疾速,“這些年,嬪妾很好!”臻杰聽聞“很好”,少不得一怔。

  “很好”二字在於班君嬈實實在是歷史了。乾熙元年後庭大選,她班君嬈雖只列婕妤一位尚不主一宮之事,棲霞殿卻是皇帝常來常往的熱鬧地。然到了乾熙二年蒙依依帶著三歲的兒子進宮後,棲霞殿就漸漸冷清起來,越發連從七品的嚴常在都步步高升直到婕妤一位來陪伴她這個寂落之人了。對於皇帝當初偶幸嚴婕妤的宮婢,她班君嬈心裡著實不知曾經有著怎樣的感慨。

  臻杰輕輕將他扶回床上靠著,溫和地笑道:“真的好嗎?”

  班婕妤蒼白的臉上笑得那樣嫻靜溫柔,叫人看著心也會寬,“嬪妾自然好,皇上您多費心了!”

  臻杰自然知道自己“心虛”什麼,他不敢確定班婕妤或者更多的宮嬪,甚至章悠兒是否看得出來,她班君嬈當年的榮寵,只因她眉宇間與蒙依依的幾分相似。

  班婕妤自然也知道,這三年來她過的,是怎樣的生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4 11:23 A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45 PM 編輯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九章 溫良如玉

  那一日的晚膳若珣只是不停地撥弄那一碗蓴菜羹,那樣一遍又一遍地攪拌著,時不時紅著臉偷偷看一眼真舒爾。

  真舒爾因翻牆一事著實尷尬得緊,他暗罵自己如何又忘了這裡是皇宮,若此事讓姐姐知道了,恐怕連夜就要被趕回金海去了。若珣時不時投來的目光舒爾一點沒有察覺,他關注的只有眼前這個落落大方的皇太妃。

  若珣女兒家的心思絲毫沒有逃過茜宇的眼睛,她沒有勸若珣多吃些菜,亦沒有招呼舒爾並與他多說一句話,只是看著兒子樂滋滋地撕著一隻油膩膩的燉鵪鶉,笑道:“你這孩子,怎麼專愛吃肉的?”說著問緣亦,“平日裡你們也這麼由著他?”

  緣亦將一盤清拌筍尖端在臻昕面前,笑著哄道:“小王爺,奴婢說您不該專挑肉吃吧!快嘗嘗這嫩嫩的筍尖,奴婢用極鮮的雞湯煨熟了,只用香油拌沒放一點兒鹽,一點也不澀,您試試!”

  臻昕看了看母親,順從的就著緣亦的手吃了一塊,粗粗一嚼咽了下去,便又咬了手裡的鵪鶉一口,笑嘻嘻道:“還是這鵪鶉香!”

  茜宇搖著頭笑道:“與他父皇一個樣子。”語畢心裡一愣,無奈地笑著掩飾過去了。

  “皇……太妃!”真舒爾諾諾地開口,卻沒敢抬頭,並非是在茜宇面前不好意思,而是緣亦那雙眼睛就沒離開過自己。

  “真大人,今日的菜色可好?”茜宇說著又給兒子夾了一筷子碧綠的芹菜,示意他一定要吃下去,繼而抬頭看著真舒爾,笑容端莊而大方,“大人想說什麼嗎?”

  舒爾避開緣亦地目光,衝著茜宇笑道,“昨天您沒事吧,舒爾很擔心您!今日一早便想來看您,卻被一群……咳……”他頓了頓道,“卻被春公公帶得遠遠的了。”

  茜宇分明看到若珣的神色變得尷尬,攪拌蓴菜羹的手也停了下來,默默垂首坐在一邊。真舒爾這話雖說得直白而唐突,但那琥珀色的眼睛裡卻滿是真誠的關切。這樣看自己的目光……茜宇似乎在哪裡見過,她由心平添出幾許不安。

  “母妃,昨天您怎麼了?”臻昕並不知道母親昨日遇刺一事,正舉著一隻鵪鶉腿關切地問她。

  茜宇便借兒子有意不回答舒爾,只是道:“哪裡有什麼?看你這油膩膩的手,都怪緣亦平日裡沒教好!來……母妃帶你去梳洗!”說著從兒子手裡拿下那只鵪鶉腿,起身拉了兒子立在身邊,對桌上二人笑道,“你們且坐坐吧!本宮不陪了。”

  “是!”若珣與舒爾一同起身應諾。茜宇看一眼舒爾,眉頭微皺,心下思量了一些便帶著兒子走了。

  二人復又坐回桌前,卻只是靜靜地坐著,誰也沒有再吃什麼,亦沒有一句話甚至是眼神的交流。這樣過了許久,真舒爾起身道,“天色晚了,臣該回丹青閣了,請長公主恕罪。”

  “你請便吧!”若珣沒有抬頭,她是個驕傲的公主,即使四年時光不在父母身邊,卻依然享有被兄嫂和姑姑捧在手心裡的寵愛。除了二哥哥當年死在眼前,她再沒遇過其他點滴的挫折。此刻想到舒爾對自己的冷待,再想起昨日在茜宇面前叫他‘舒爾’,若珣就沒由頭的覺得難過。

  “是!”舒爾的口吻很客氣,默默退了幾步至儀門才旋身出去,若珣此刻才抬起頭,望著那一瞬晃過的背影,滿臉委屈。茜宇立在回廊之上,看著二人各自的神色,心重重一沉。

  出了皇太妃的宮殿,真舒爾漠然地跟著小春子,他察覺到方才茜宇眼中飄過的不安,也意識到了若珣的失意,突然發現,有件事情他開始無法接受。

  不遠處,一乘鸞輦從棲霞殿而來,端坐於上的臻杰老遠便看見兩個身影出自馨祥宮,因天色昏暗,瞧得並不真切,他徒然有些好奇,便吩咐身邊人,“跟上去看看是誰!”

  日子雲淡風輕的過去,轉眼便進了四月下旬,因著嚴婕妤一案,宮裡著實清靜了好一陣子。這些日子來,臻杰白日裡時不時會去棲霞殿坐坐,班婕妤也日漸痊癒,每每總是笑臉相迎,引導宮女們將皇帝的茶水點心侍候得很是周到。一些與她同屆入宮的宮嬪們忽然記起,曾幾何時她班君嬈也是風光無限的。只是這一次她這樣英勇地救下皇太妃,除了得到帝后與皇太妃的親自探視外,竟然在升遷一事上毫無動靜。瓊瑤宮裡那些聚居的地位分宮嬪們忍不住揶揄道:“還以為班婕妤這次至少能和宜嬪、錢嬪兩人平起平坐,從此做主她的棲霞殿,呵呵……沒想到這皇太妃竟和皇后一個鼻孔出氣,都這樣小氣,也不曉得要好好謝謝人家。”

  然即便是私底下的閒言碎語,依然逃不過坤寧宮的耳目,章悠兒聽聞卻只是一笑而已,對古嬤嬤不冷不熱道:“人家日子過得這樣寂寥,私底下掩著嘴耍耍嘴皮子,也算安慰罷!”

  這一日午後,因怕貪睡中覺而耽誤了夜裡的安眠,茜宇只略略用了午膳便帶著緣亦幾個往御花園來逛,她今日穿了一身絳紅色金線黑紋華服,在日漸濃郁的蔥木綠樹中顯得很是好看。一行人才至園中,坤寧宮便送了華蓋過來,說是如今日頭一日比一日烈,皇后怕太妃曬壞了身子。

  “悠兒她總是這樣有心。”茜宇淡淡一笑,吩咐小春子帶著那幾個內監去領賞,自己則倚坐湖畔石凳看著湖裡的鵝兒們追逐嬉戲。

  “主子,這石凳太涼,您不如到亭子裡去坐坐?”緣亦在一旁看茜宇神色呆呆的,便隨意找了些話來說。實則從茜宇回來到如今,除在皇后、小王爺等面前,緣亦很少能看到主子笑,更是時不時便神色哀戚地獨坐窗前。她回想那日茜宇夢魘中痛苦的表情,打定主意要適時問一問跟隨著茜宇回來的文杏和白梨才好。

  “這日頭把這大理石凳子烤得暖暖的,你若怕我曬了,皇后不是送了華蓋來嗎?”茜宇頭也不回,依然看著湖裡嬉戲的白鵝。

  緣亦笑道:“主子這樣坐著好沒意思,不如奴婢派人回去拿了棋盤來,娘娘下一盤棋解悶!”

  茜宇回首問:“找誰呢?”語氣無奈,“為著一個嚴婕妤,這宮裡上下還有敢與我下棋的嗎?皇后若能來,她能不親自送了華蓋來?”

  緣亦眼睛一轉,笑道:“奴婢倒想起一個人,主子何不尋徐貴人來呢?聽聞錢昭儀命下的十日禁足就到昨日。”

  茜宇似乎也覺得無聊,一手支頤,又轉回去看那幾隻互相追逐、樂此不疲的白鵝,口裡閑閑道,“不如讓玲瓏把那位孫貴人也帶來,我連她的樣子都沒見過,就你去請一回吧!”

  “是!”緣亦聽得,囑咐兩個小宮女好生照顧主子,自己帶著一人離開。二人走了許久,茜宇突然想一碗玫瑰露喝,便又差了一人回去向白梨取,於是身邊只留下了坤寧宮裡一個撐傘的太監和馨祥宮的一個小宮女了。

  適時,臻杰從前朝回來正往坤寧宮欲小憩片刻,卻遠遠看見皇后的華蓋在湖畔立著,他料想那石凳上坐著的紅服女子定是悠兒,便令眾人在遠處停下等候,自己一步步往湖畔走去。

  撐傘的太監趁著沒人的功夫,正拄著傘仗瞇著眼睛打瞌睡,不曾發現皇帝正步步臨近。倒是馨祥宮的小宮女一見皇帝便要行禮,卻當下被臻杰揮手攔住了,而他亦只當這小宮女是坤寧宮裡的生臉,未做多想。

  “悠兒……你怎麼在這裡?怎不在坤寧宮等朕?”臻杰立在茜宇身後,突然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口中如平日與悠兒打趣時一樣的口吻說笑著。

  ……

  “宇兒,猜猜朕是誰?”

  “太上皇猜猜宇兒是誰?”一個回身摟住身後的男子,嗔笑道,“哪有叫臣妾‘宇兒’,又自稱‘朕’,再叫人猜得?是您糊塗,還您當臣妾糊塗?”

  靈巧地鼻尖被輕輕一點,“越發不把朕放在眼裡了。”

  “太上皇才是,這樣小孩子家家的遊戲您也玩!”

  ……

  茜宇因突如其來的笑語和蒙住雙眼的手而愣住了。她心腦一熱,難道回到從前了?回到初至燕城時與赫臻如平常夫妻一般可隨意笑鬧得時候了?身後的人,真的是赫臻嗎?

  不遠處三位貴人服色的宮嬪正並排走來,她們走得急速,衣裙卻穩貼妥當,釵環也只是微微晃動。然其中一個突然停下腳步,惹得身旁二人與身後的宮女們也詫異地停了下來。

  最先停下腳步的正是新晉的萍貴人品鵲,因她正在芙蓉堂與徐、孫二人閒聊,緣亦便做主將她也請了來。她怔怔地望著湖邊,引得徐、孫二人也依勢看去,均驚地瞪大了眼睛。孫貴人諾諾地轉還身來低聲問道,“緣亦姑姑,究竟是太妃娘娘請我們,還是……皇上和……皇后……”

  殊不知緣亦也早已看到這一幕,嚇得目瞪口呆!

  “悠兒,你怎麼了?”臻杰緩緩鬆開手,他略略感到了不對勁。

  再一次聽到章悠兒的名字,茜宇徒生出一身冷汗,她倒吸一氣,心中明白既然誤會了,只有坦然面對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於是閉了雙眼,壓著心裡的慌亂,一字字道:“此刻皇上只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您先走吧!本宮還要再坐一會兒。”

  “母……”臻杰始終沒吐出那個“妃”字,此刻的他只能暗自慶幸方才留下了大批奴才在遠處不曾跟來,不然要鬧出怎樣的笑話他無法想像,於是再沒有旁的念頭,只一言不發,快速地走了。

  茜宇緩緩轉過身,看著身後兩個木人:那小太監被赫臻的叫聲喚醒,卻看到眼前這幅景象,他瞪大著雙眼,那眼神仿佛與那傘仗是一樣直了的;那小宮女心裡料定皇帝是看錯了人,其實打死她也不敢想皇帝此舉是為了戲太妃,可這樣親密的舉動還是發生了,此刻她不是驚傻了,而是驚懵了。

  “你們看到什麼了?”茜宇微微皺眉,如此一問。

  二人俱害怕不已,那小太監丟了華蓋就跟著小宮女一起跪下了,兩人連連道:“奴才、奴婢什麼也沒看見。”

  茜宇右手扶著大理石椅子,左手摩娑著右腕上的琥珀串子。她突然淡定了,心中也想明瞭要如何應對這件事,於是清晰而緩和道:“你們看到了,也聽到了。事實上並非什麼大事,皇上他只不過把本宮當成了皇后,這只是一場誤會,是不是?”

  兩個木人依舊木木地跪在地上互相看著,半晌才諾諾道:“奴才知道,可……奴才不明白太妃您的意思。”

  茜宇輕歎,說道,“本宮沒什麼意思。但若將來不管有誰問起你們,只管把今日看到的聽到的如實說了不要有半點隱瞞,不然本宮決不輕饒了你們,這回明白了沒有?”

  二人其實還糊塗著,卻不敢再問,紛紛點頭磕頭,表示應諾下來。

  遠處一停人還僵在原地,此刻著實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進,則怕一行人見面尷尬,惹得太妃懷疑;退,則難保緣亦回頭就去告訴了太妃聽,倒顯得三人心裡有鬼。

  品鵲遙遙望著,但見臻杰走了,又見茜宇冷著臉將兩個奴才說著跪了下去,她心裡一寒,暗自道:“傅茜宇,難道你以為封住了這兩個奴才的口,就再沒有人知道了嗎?”

  緣亦冷靜地沉吟了許久,終於開口道:“三位貴人快請吧!太妃娘娘還等著呢!”這麼多年在宮裡陪著一個個主子摸爬滾打,她早就知道這個地方,什麼事情是藏著掖著的好,什麼事情反而是放開了的好。

  品鵲瞥一眼緣亦,從前她與緣亦一樣是宮裡頂體面的宮女,她服侍的淑文皇后最後雖然退了鳳印、詔書又搬回頤瀾宮裡做貴妃,但如今到底還是坐上了皇太后的位子。她一點不介意張文琴是聖母皇太后還是母后皇太后,是不是太上皇的正妻不重要,只要她是當今聖上的母親就好。不為別的,只為她如今是皇帝的女人了。如若皇帝當真看中皇太妃的美色,對她這位貴人而言,傅茜宇便就是十足的罪人了。

  於是一行人又姍姍來至茜宇面前,一皆伏於地上向茜宇行禮,茜宇乍見她們便有些懷疑,再待看得緣亦遞給自己的眼神,便知道她們三個甚至身後的一干宮婢,都親眼看到了方才叫人尷尬無奈的一幕。

  “三位貴人都起來吧!”茜宇深深呼了口氣,臉上緩和神情,心裡卻嚴陣以待。

  孫貴人起身後又跪了下去,口吻中的感激卻淡了幾分,許都被方才的慌張佔據了,“嬪妾多謝太妃娘娘當日與季妃娘娘說情,嬪妾才免受責罰。嬪妾一直想著來向您致謝,卻……怕打擾了您。”

  茜宇方才已打量過她,孫氏的確是個眉清目秀的美人坯子。她雖沒有悠兒的驚豔之色、蒙依依的柔媚之態,卻也生得眉若柳、唇如丹、膚質白膩尚能與沈煙相並且在季妃之上,相較之下徐玲瓏與品鵲都要遜色幾分。

  “玲瓏,快扶孫貴人起來!”茜宇淡淡一笑,又安撫誇讚了幾句,繼而便要緣亦張羅著,四人一併入了亭子裡。然坐定後見那頂華蓋還在外頭杵著,茜宇仿佛隨意吩咐一聲,“送回去坤寧宮,說本宮謝謝皇后娘娘。”

  四人圍桌說話,徐玲瓏像極她姑姑的性子爽朗,於是一桌四人便只聽她一人說著笑著,但不過多時便停下了。原來不知誰喊了一聲,“看!皇后娘娘過來了。”四人聽聞均一齊向外看去,果然章悠兒正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此處走來,她臉上的神色,是怒的,那一對略略倒豎著的眉毛既是最好的證明。

  除茜宇外三位貴人連忙起身侍立於亭外,垂首間,品鵲的嘴角露出冷冷笑意。

  “嬪妾拜見皇后娘娘!”待章悠兒一行人走近,三位貴人一齊伏身於地恭恭敬敬地行禮,於是她們便看不到皇后與皇太妃互相默契的一笑。

  章悠兒款款入亭,福身道:“臣妾給母妃請安!”

  茜宇釋然,笑道:“皇后快免禮,方才已派人送了華蓋來,怎麼此刻又親自來了?既然來了就坐下陪本宮說說話。”

  章悠兒示意三位貴人起身,自己則款款入座,眼含深意,正色道:“皇上這會兒正在坤寧宮歇息,臣妾本當侍奉左右,奈何皇上為了方才一事懊惱不已,臣妾想皇上乃九五之尊定然抹不開面子,所以少不得替皇上來給母妃請罪。”說著她又起身,跪在了茜宇面前,引得一旁大大小小全跪了下來,“皇上自然是替不得的,母妃就看臣妾吧!方才一事的確是誤會了,母妃千萬不要存在心裡,臣妾看皇上坐立不安的樣子,著實腸子都悔青了!”

  “皇后胡說什麼?”茜宇一臉正色,示意緣亦將皇后扶了起來,說道,“方才的誤會,本宮已和皇上說明白了,哪裡還要皇后來賠罪?皇上乃九五之尊,自有帝王的威嚴,皇后以後說話要注意!是不是?”

  章悠兒心裡明白豈能說皇帝“坐立不安、腸子悔青”這種大不敬的話,她如此誇張不過是要階下的三位貴人和一班奴才們知道這件事情沒什麼大不了,她皇后也曉得的清清楚楚。遂將微微倒豎的柳眉緩和下來,賠笑道:“母妃見笑,可臣妾不是著急嗎?如此竟是臣妾腸子悔青了!”

  茜宇笑道:“這又渾說了,三位貴人都在,皇后可不能沒六宮之主的樣子。”說著將三人復請了進來,要緣亦等搬了椅子讓三人坐在一旁。

  章悠兒笑盈盈對品鵲道:“萍貴人一切都好吧!本來你與皇太妃相熟些,更要帶著姐妹們常常來陪太妃說說話才是。”

  品鵲見章悠兒方才的一番說辭形容,心裡一時不是滋味。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卻也不敢多想,此刻皇后要自己多多與皇太妃親近來往,便也只能欠身應諾。那一瞬她忽然想,如果聖母皇太后回京,自己不定將有如何的風光,皇后定然一口一個“品鵲姐姐”這般稱呼自己。

  孫貴人因上回宮服一事,在皇后面前少不得噤若寒蟬、唯唯諾諾,自垂首在一旁不敢說話。章悠兒也深知其脾性,並不多計較。

  徐玲瓏知道皇太妃對自己是另眼看待的,卻也不敢張揚,不過是保持平日的秉性習慣,陪著眾人說笑一番。章悠兒瞭解茜宇與徐貴人之間的姻親關係,這個人脈人情她算計著要如何才用在刀刃之上。

  章悠兒閑坐片刻後便起身告辭,只說皇上一會兒要走,自己當去侍奉。於是茜宇也借此說身子乏了要回去歇息。三位貴人本被邀請來陪著太妃下棋說話,卻這樣只是坐坐,看了一回“戲”就散了。

  茜宇回到馨祥宮,換了衣服梳洗一番,便摒退了左右,只留下緣亦說話,“方才你做的好,若讓她們三個就這樣回去,那風言風語少不得就要撲向我了。”

  緣亦仍在後怕,說道:“奴婢只是奇怪,皇后娘娘她……”

  “我不過是打了個賭!”茜宇喝了口茶,說道,“若她們三人沒撞見,我也就不賭了,那兩個奴才也未必敢說出去。”她自信地看了一眼緣亦,“我料想皇帝方才當去坤寧宮,不然不會找到湖邊來了。若去也定會將此事告訴皇后,他自己若不說,等到風言風語出來了再叫皇后知道,就沒意思了。”

  緣亦疑惑道:“主子怎麼料到皇后會來?”

  “為了這件事,她定會替皇上來向我解釋,但未必方才就來。”茜宇笑道,“只因我叫人將華蓋送回去,她少不得問幾句,那奴才也定會說三位貴人來了我這裡,以皇后的聰慧,她不會猜不到我要人把華蓋送回去的目的。”

  緣亦心裡“瞎”了一聲,她很疑惑,這樣聰慧的皇太妃怎麼就會屢屢遭人迫害,頻頻失去腹中胎兒呢?

  “若珣這孩子……”茜宇瞥見幾案上的一盤蜜餞,輕歎著吩咐緣亦,“長公主這幾日總是去書房與弟侄們一塊讀書,你多多留心照顧著。”

  “是!”緣亦應了,又道,“白梨說方才丹青閣將裱好的畫送了來,問您什麼時候要送去燕城。”

  茜宇聽說丹青閣,便不由得想起真舒爾,自從那日他翻牆進來後,自己便暗地裡吩咐丹青閣的閣主不許再讓他出來。這麼做倒並不是怕他給自己找麻煩,卻是不想若珣見了心裡不自在,女孩兒家的心事,她多少能明白些。

  “德太妃一定想女兒的,要他們立刻就送去吧!”茜宇想了想,又與緣亦道,“今晚皇后那邊還要送菜來,但我想一碗嫩嫩的雞蛋羹,不如你親自做了吧!”

  緣亦笑道:“主子是為長公主預備的吧!”

  茜宇笑了,“就你聰明!這孩子不是愛吃這些嗎?”說著便不再理會緣亦,獨自到了桌案前翻了冊子來看。緣亦自悄然退下了。

  少頃,茜宇正回味著詩中的句子,卻見文杏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小丫頭進了來,她圓滾滾的臉蛋漲得通紅,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繞著一圈粉紅,睫毛濕漉漉的貼在眼瞼上,顯然是哭過了的樣子。

  “娘娘,大公主在宮門外坐著哭,奴婢就請了進來了。“文杏說著把元戎送到了茜宇面前。

  元戎委屈萬分地看著茜宇,忍不住豆大的眼淚滾了出來,卻隱忍著不敢放出聲來。

  茜宇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心疼不已,連忙吩咐道:“快預備熱水帕子,再拿些點心進來。”說著把元戎抱在懷裡,用絲帕擦試她落下的淚水,哄道:“好孩子,還認得皇祖母嗎?我們元戎怎麼了?怎麼這樣委屈,告訴皇祖母聽啊!”

  元戎什麼也不說,只是嗚咽著,繼而把一雙小手攤開在茜宇面前,上面兩道紅紅的印子,茜宇眉頭一皺,這宮裡除了她的父母,還有誰敢打公主的手?

  茜宇把元戎的小手放在嘴上輕輕吻了幾下,笑著道:“皇祖母給元戎吹吹,就不疼了好不好?”元戎天真地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嗚咽起來。

  茜宇又喚了白梨進來,要她拿些敗火去毒的膏藥,再打聽外頭如今是怎麼回事。待茜宇給元戎用熱水擦拭了小臉蛋,又哄著吃了半碗紅豆羹,白梨才進來稟報說,如今宮外都在找大公主,連皇上和皇后都驚動了,聽說是蓮妃娘娘打了大公主,此刻正為大公主不見了傷心,皇后也在承乾宮安慰呢。

  茜宇將元戎抱在懷裡輕柔地摩挲著,讓小丫頭覺得很安心,迷迷糊糊就要睡了。她輕聲笑道:“這丫頭還有些脾性,挨了打竟跑了出來!你快去稟報說大公主在我這裡,少不得皇上他們不敢打擾我,所以沒找到這裡來。”白梨領命下去,片刻後若珣與臻昕便從書房下學回來,二人均是元戎的長輩,臻昕因自己的姐妹們都跟著父親去了南邊,所以很疼元戎,就要從母親手裡接過來抱。

  茜宇笑道:“你才多大的力氣?別摔著了。”說著卻把元戎遞給了若珣,看她在元戎粉撲撲的臉上親了又親,笑道:“我們珣兒小時候和元戎一個模樣,雖然你幾個姐姐也在,宮裡上下卻最疼你的,時而你頑皮惹得你母妃動怒要罰你,多少人攔在前面,愣是動不了你一根手指頭。”茜宇說著卻莫名覺得心酸,如今讓若珣知道她是父母心坎上的人,可將來自己若無法阻攔她父親將她遠嫁高麗,這孩子心裡將做何想?更何況她心裡已然有了人了。

  “或者……”茜宇計上心頭,“既然太上皇的意思還未成旨意,不如趁著這個空隙,直接把若珣先嫁出去了。但……”茜宇又不得不想,若舒爾對長公主一點情誼沒有,那若珣又何來幸福呢?正想著,臻杰帶著皇后、蓮妃一同匆匆趕來了馨祥宮。茜宇怕他們嚇著孩子,便在外殿接見了眾人。

  臻杰初見皇太妃尚有些尷尬,但見茜宇落落大方,笑語從容,也漸把帝王的氣息表露出來,對茜宇恭敬道:“都怪朕把元戎寵壞了,讓母妃受擾了。”

  沈煙盈盈福身,她亦是萬分委屈,“臣妾教女無方,給皇太妃添麻煩了,還請娘娘恕罪。元戎這孩子脾氣太大,臣妾總想如今小時候不好好教導,女孩兒大了定然驕縱跋扈,就失了皇家臉面。不想才打了她幾下要她在偏殿自省,這孩子竟跑出來了。”說著不由得吸了口氣,似乎心裡做酸。

  章悠兒款款上前,扶著沈煙笑道:“說起來哪裡你一個人的過錯,只因宮裡就元戎一個丫頭,誰寵都來不及,你這個母妃自然管不住了。”她看了茜宇一眼,笑道,“母妃還沒說什麼呢,你倒在這裡認罪賠禮。”

  茜宇吩咐緣亦給三人排了座位、另奉了茶水,又叫臻昕出來行禮,罷了才款款道:“她不過三歲,仗著自己獨一份的恩寵,自然比別的孩子嬌柔些。”她笑道,“今日這孩子既然來了這裡,本宮若不護著她,少不得她將來疏遠我,雖然我不是她正經的皇祖母,但也由心疼她,蓮妃娘娘若不介意,今晚就把大公主留在馨祥宮吧!”

  蓮妃欠身應諾,卻還想著女兒。畢竟方才用板子打了她的手心,自己也看到了幾條紅印子那麼腫起來,哪裡會不心疼。

  茜宇看了看臻杰與悠兒,又想了沈煙與別的宮嬪不同,是可以說些家事的人,便斂了笑容,正色道:“既然皇上、皇后今日都在,蓮妃娘娘也算看著長公主長大的,今日為了若珣一事,本宮想與你們好好商議一番。”

  三人皆面露疑惑,不曉得皇太妃要說些什麼。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十章 明修棧道

  “皇上!”茜宇道,“兩年前您可曾去函燕城請示太上皇有關若珣長公主下嫁一事?”

  臻杰臉色微變,滯了一滯,應道:“是有此事,當時父皇的意思是,讓兒臣做主便好。”

  茜宇端起茶碗思量了半刻,遂掀開碗蓋輕輕拂去茶面上的浮葉,微笑道:“那皇上的意思呢?”

  臻杰一愣,父親的密函他的確收到了,可是……皇太妃是否知道如今父皇希望把女兒嫁去高麗呢?

  “皇上把真大人留在宮裡,可是為了讓兩個孩子多多相處,將來好促成良緣?”茜宇料定臻杰知道此事,與其此刻讓他揣摩自己的意思,倒不如先占了上風的好,不管如何自己是正經的皇太妃。

  “舒爾!”臻杰看了一眼悠兒,他真的忽略了,如果兩個孩子就此對眼了,這事……

  章悠兒莞爾一笑,對著茜宇道:“皇家女兒尊貴萬分,若珣長公主是太上皇的掌上明珠、金枝玉葉,論起來臣妾尚要讓她幾分,又豈敢隨意安排一個男子為若珣定下終身。”她看了一眼皇帝,之後的話卻似乎少了幾分底氣,“舒爾無德無能,不過守著祖輩的福澤過活,哪裡配得上太上皇的心頭肉呢!”

  茜宇冷眼瞧著帝后二人對視的眼神,顯然他們知道若珣遠嫁高麗一事。茜宇分明記得緣亦曾說皇帝的意思是要多留妹妹兩年,可見他為了妹妹的幸福正謀劃著要如何與父親斡旋,又為何要在自己面前三緘其口呢?

  “蓮妃娘娘怎麼看?”茜宇有意問沈煙,她當是事外之人,說出來的話定然更中肯些。

  沈煙微微欠身,溫和道:“長公主的脾性內斂中不失活潑,正是皇家女兒該有的模樣,不論是貴侯子弟還是外族藩王,若非人中俊傑都難配的。真公子貌似潘安、文采奕奕,能壓倒天下鴻儒博得殿試頭名,當是文曲星下凡,可見就是來配我們的長公主的。”她說的直白,卻沒發現臻杰的臉色略顯尷尬。

  章悠兒接著話道:“他頂替錢昭儀之弟博得狀元之位,早已被朝野視為笑話,這樣一個豎子豈能配得起長公主呢!”說著遞了眼神給沈煙,示意她莫須再言。

  茜宇看在眼裡,心裡略略有了底,遂問緣亦道:“大公主這會子睡下了?”

  緣亦答:“長公主哄著,眨眼的功夫就睡著了,奴婢正想著一會兒用晚膳要不要叫醒大公主呢!”

  茜宇看著蓮妃一臉蠢蠢欲動的模樣,笑道:“去看看吧!若一會兒孩子醒了,你好言哄著,別再嚇著她。如今打也打過了,本宮雖不曉得這孩子犯了什麼錯,但到底她是金枝玉葉,心氣高一些,能用道理教就是最好了。”蓮妃連忙起身稱是,便由緣亦引著進去了。

  此時殿中只剩下茜宇、臻杰和悠兒,三人俱凝神靜氣。帝后二人此刻礙於茜宇只能心神交流,然夫妻二人的默契似乎不消人擔心。

  茜宇沉吟了半刻,左手摩挲著右腕的琥珀串子,緩緩開口道:“皇上和皇后都知道太上皇如今的意思,是要把若珣嫁去高麗吧!”

  臻杰與悠兒對視一驚,一皆沉默,片刻後,臻杰沉沉道:“母妃,朕並不希望若珣嫁出去!”他一頷首,星眸中透出帝王的威嚴,“昭君出塞、文臣和親,那都是歷史的無奈,並非治國良方。”他的口吻堅定而從容,“朕要做的,是用軍隊、謀臣、財富去降服那些小國蠻夷,而不是我皇家女兒,我天朝帝國有央琳皇姑的犧牲足矣,朕不願再賠上若珣。”茜宇自然不會知道,臻杰幼年時在坤寧宮裡看到他的央琳皇姑如何涕淚滂沱地懇求張文琴去勸阻丈夫不要將自己嫁出去。母親的無奈、皇姑的無助,卻在他的心裡種下了宏圖大志。

  茜宇心頭一熱,或許這就是年輕帝王該有的血氣方剛,一種欲權傾天下的霸氣。這一點他那睿智的父皇似乎是欠缺的,若他年輕時有這番氣魄,也定不會把他的姐姐嫁出去了。而眼前的皇帝,雖是晚輩卻尚比自己年長一歲,自己哪裡又能以長輩的身份給他指教?

  章悠兒自然是夫為妻綱,她盈盈起身到茜宇身邊,問道:“難道母妃也知道了?”

  茜宇點了點頭,沉色道:“本宮沒有女兒,這些年來一直把珣兒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比起皇上的其他幾位妹妹更多了幾分情誼,不說德太妃捨不得,本宮就已十萬分捨不得了。”她頓了頓,向著臻杰微微含笑,那樣明媚動人,“皇上這樣疼妹妹,本宮很欣慰。”

  臻杰緩緩起身,臉色並不清朗,他明白這麼做需付出多大的努力,“父皇那邊,朕並沒有十分把握!”

  茜宇毅然頷首,蹙眉道:“皇上只管放膽去做,但凡告示了天下將若珣長公主指婚真家,太上皇也奈何不得了。”此語一出她才發現,似乎她的目的不僅僅如此而已。

  章悠兒啞然,看了一眼臻杰,悠悠道:“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母妃的意思既是如此,皇上自可放心些!”說著對臻杰道,“皇上說呢?”

  臻杰默許了,正要開口,卻見一少女從儀門中閃出,迅速走到了茜宇身邊,垂手擺弄著腰間束著的宮絛,低聲道:“皇母妃,憑他什麼真舒爾,若珣寧願去高麗陪著央琳姑姑!”

  章悠兒心裡一沉,她意識到,弟弟在宮裡定然做了什麼出格之事,才會惹得這位千金公主徒然鬧起彆扭了。

  茜宇卻心中頓怒,冷臉喝道:“胡說什麼?哪裡學來的聽壁腳的毛病?”若珣被茜宇嚇到,眼裡含著淚席地跪了下去,滿臉漲得通紅,垂首低聲啜泣起來。

  臻杰正欲開口袒護妹妹,卻聽得太監總管來報,說太上皇送了急函進宮,於是匆匆辭別了皇太妃,疾步往涵心殿而去。

  茜宇更是心頭一悸,心中暗念:他……又來信了!

  章悠兒見茜宇滿目的期盼,心裡略略猜測了幾分卻不敢問,只是賠笑著打圓場道:“母妃當真要罰珣兒?這大理石跪著可疼哩!”

  茜宇被一語點醒,連忙拉了若珣起來在身邊坐下,好言道:“因想我皇家女兒豈能這樣失禮,皇母妃一時生氣,這才發怒。珣兒可還委屈?”

  若珣的臉依舊漲得通紅,垂首呢喃道:“兒臣並不想偷聽皇母妃與皇兄皇嫂說話,只巧想出來給你們請安,就……珣兒……”說著眼瞼一濕,落下淚來,她哪裡會為茜宇喝自己而委屈,只一想到真舒爾便滿腹的委屈。

  茜宇握她的手,和聲道:“珣兒,聽皇母妃好好說……”

  涵心殿裡,臻杰正握著父親的信函擰眉沉思著。總管齊泰垂手立在一側,一個小太監躡腳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輕揮拂塵,掩嘴喝道:“沒眼見的東西,沒看著皇上正想事兒嗎?”

  “什麼事?”臻杰聽見動靜,將信函隨手夾入一本奏摺中,抬頭問道,“怎麼了?”

  齊泰俯身,“底下的奴才問,皇上要不要傳晚膳。”

  臻杰望了望門外已然沉暮的天色,沉沉道:“不必了,擺駕,朕……去昭雲殿!”

  鸞輦在昭雲殿前停下,臻杰看了看一旁大門緊閉的宜人館,門內的殿閣頂上透出柔和的紅色,帶著微微的暖意。他抿了抿嘴,毅然進了昭雲殿。

  一襲綠紗蟬衣的王越施已用了晚膳,正就著琉璃座燈擺弄著手裡的針線,她的青絲順滑地垂在腰際,漆黑亮澤,如同她的個性一般柔韌並濟。

  臻杰沒有叫人通報,只是那樣靜靜地立在儀門處,看著燈下美人的一顰一笑,竟覺得如畫一般不真實。王越施絲毫沒有察覺,她將手繃舉在燈下,繡面上的兩隻鴛鴦栩栩如生,惹得自己也嫣然一笑。

  “笑什麼?”臻杰終於開口了。

  王越施一驚,遂笑盈盈道:“皇上怎麼來了?”說著緩緩從坐榻上起來立在原地,雙手將繡繃藏在身後,略嫌蒼白的臉上漂上兩朵紅雲。

  臻杰款步過去,輕柔地扶著她瘦弱的肩膀,細細端詳著她,笑道:“這麼懶,也不來接朕,難怪越發福氣了”說著在她靈巧的鼻尖輕輕一點。

  王越施轉身給皇帝讓座,順手將繡繃放入了繡籃裡,吩咐侍女們端上茶水,聽大宮女茉莉在耳邊說了幾句,便對臻杰笑道:“皇上也不用了晚膳來,賺嬪妾一頓飯也好嗎?”說著便吩咐茉莉等擺了一碗五穀粥並幾樣精緻小菜來,親自侍奉臻杰吃了半碗,又預備梳洗。

  “越兒,朕瞧著你似乎豐腴些了!”臻杰就著王越施的手漱了口,順嘴道。

  王美人臉上一片嬌羞,待侍女們下去才笑道:“皇上這麼許久沒來昭雲殿,看慣了蓮妃娘娘、宜嬪姐姐的修長、消瘦,自然覺得嬪妾不如她們了。”

  臻杰將身子躺在貴妃榻上,半合著眼睛,說道:“朕只以為你一直病著,當面黃瘦弱,眼下瞧著還不錯,朕也放心些。”

  王越施伸出一隻纖手輕揉地拿捏臻杰的肩膀,溫和笑道:“嬪妾這些日子保養的還好,倒比從前有精神了。”

  臻杰緩緩放鬆下來,輕聲道:“既然這樣,何不到處走走,日日悶在這昭雲殿裡能好到哪裡去?”

  “只怕皇上什麼時候來了,卻見不到嬪妾!”王美人撒嬌道,“嬪妾少不得忍著好玩兒的心日日夜夜地守在這裡,只盼著能好生伺候皇上。於是守著守著便添出了病,守著守著這病又去了……”

  臻杰笑著嗔道:“這個鬼精靈……朕說一句,你要說這許多來!還敢埋怨朕的不是!”

  王越施並不接話,只是輕柔地為皇帝拿捏著。她推拿的手勢很是老道,愈發讓臻杰放鬆下來,許久才溫柔地說一聲:“慪皇上一笑,多好啊!”

  臻杰雙眼發沉,朦朦朧朧似要睡去,卻又迷糊著歎了一氣,“是啊……多好!可母后為什麼要來?”說著便沉沉睡去。

  王越施立在一側,一雙彎眉稍稍立起。皇帝就在身邊熟睡,為何心裡仍舊覺得不安?“皇太后要回來?”她暗問自己,不由得伸手托住了綠紗長衫下微微隆起的肚子。

  五月初一,繼皇太妃浩浩蕩蕩地回到宮廷,聖母皇太后張文琴也坐著八人大轎進入了重華門。皇太妃當初被十二人抬的鳳輿送回來,聖母皇太后卻只坐八人抬的鳳輿,孰貴孰重,似乎不是位分、稱呼便能決定的。實則眾人心中也明白,張文琴的聖母皇太后是她兒子尊封的,太上皇赫臻雖然沒有反對,卻也從未有過要重新冊封張氏為皇后的意願。

  茜宇對於張文琴的突然回宮並不驚異,既然皇帝已說明了皇太后只是路過京城回宮暫住三日,那不管對於悠兒還是這宮裡的任何一個妃嬪,都不會帶來什麼改變。

  張文琴回來後並未入壽寧、頤瀾兩宮居住,她表示只消在坤寧宮偏殿暫住幾日便好。章悠兒哪裡敢怠慢,便誠心要將正殿讓出與婆婆居住,卻還是被婉拒了。

  母親離宮後第一次回來,做兒子的絲毫不敢怠慢,臻杰要皇后親自督辦了一場家宴,連宮裡最低等的娘子也位列其中。

  於是這一晚坤寧宮裡少不得歌舞昇平、歡聲笑語,張文琴坐于皇帝左下側,她自在言笑,舉手投足間雍容華貴非常人可比。然而這個位置卻讓她突然覺得陌生,似乎,還尚不習慣上座的皇帝換成了自己的兒子,階下的一干妃嬪對自己俯首尊呼皇太后。

  茜宇與皇后共坐一席,位於臻杰右下側,她只靜靜地欣賞歌舞,偶爾將目光掠過一班宮嬪,在悠兒的介紹下,她也多少記下幾個,而眾人今日卻算真正見識了雍和朝寵冠六宮的皇貴妃是何等的國色天姿,錢昭儀、王美人等在她的面前也只能算蒲柳之姿了。

  坐下妃嬪今日自是打扮得體,言行舉止更不敢有半分輕浮。新晉半月有餘的萍貴人卻突然吃香起來,穆榮華、鄭貴人對著品鵲滿臉堆笑頻頻示好,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幾位常在、更衣更是哈腰俯首地來與貴人交好,或許在她們看來,品鵲有皇太后撐腰,平步青雲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沈煙與季潔共坐一席,前者也算張文琴親自挑選的媳婦,自然無話可說,後者實如茜宇所言,她的婆婆在南邊時便早已滿意默認,今日更當著眾人的面誇過兩次,少不得季潔心頭熱熱的,始終把笑容掛在臉上。

  繼而有錢昭儀與楚貴嬪一席,錢嬪與宜嬪一席,班婕妤因身上有傷便獨坐一席,王美人地位低下,只是遙遙地坐在席尾。

  張文琴今日很是愉悅,方才孩子們過來給皇祖母請安,她便摟著元戎再沒有放開,又把若珣叫到身邊坐著,儼然一副慈祥和藹的模樣。燕城四年看似閒逸卻極度無聊寂寞的生活,讓她對兒女繞膝、弄孫為樂更多了幾分憧憬。

  “母后這樣抱著元戎,也該累了吧!”臻杰見母親疼極孫女,自然也快活,笑道“元戎這孩子最是頑皮,看她在您懷裡一刻也沒停過。”

  張文琴不以為然,看了一眼若珣笑道:“她姑姑小時候又靜到哪裡去?少不得我這個母后來哄,連她母妃都招架不住,本宮看蓮妃把個女兒調教地極好!”

  眾人聽了不免一笑,卻也不少人心中嫉妒,她沈煙雖只是生了個女兒,卻因著宮裡獨一份,少不得比皇子還來得金貴些,如此正妃之位不僅固若金湯,來日若再有身孕,榮升貴妃、皇貴妃也未嘗不可能。

  張文琴又道:“皇后自然也將幾位皇子照料的極好,在燕城時太上皇聽說正宮娘娘對皇子們的學業督促甚嚴,也常常豎著拇指誇呢!太上皇常說,齊家才能治國。後宮就是帝王的家,後宮祥和安寧,帝王便能全心統御天下,這方能使我國泰民安、社稷穩固。皇后,你說是不是?”

  章悠兒的笑容大方從容,頷首間款款起身,於是帶著一干妃嬪都立了起來,她福下身子,口吻恭敬而謙和,“臣妾謹記母后教誨,當恪守本分,為皇上添福納祥!”

  “臣妾謹記,聖母皇太后千歲千千歲!”沈煙待皇后語畢,遂帶著眾妃一齊叩拜。

  張文琴看了一眼對坐的茜宇,目光中透著滿意和欣慰,遂開口道:“大家都起來吧!今日不過一家子聚聚說些閒話,何必這般中規中矩的?皇后,你先坐下!”

  章悠兒盈盈一笑坐回茜宇身邊,見她正欲舉杯飲酒,而杯至唇邊,嘴裡卻輕聲吐出一句話,“這三日,你婆婆可不會就這麼簡單小住而已。”

  人們常說事有湊巧,然這湊巧的十樁中定會有那八、九樁其實來得並不那麼巧,了不起一個‘湊’字罷了。這不茜宇話音才落,睿皇后尚未擺出合適的笑容,階下散坐著的宮嬪裡,就出事了。

  宜嬪蒙氏與錢嬪共坐一席,她們身後散坐著幾位才人,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冒犯蒙依依的話,惹得向來與世無爭、深入淺出的宜嬪娘娘此刻還來不及坐下,便回身當眾摑了林才人一掌,臊得林氏哭鬧起來。

  睿皇后顯然瞧見婆婆的眉間微微湊起,於是正色道:“季妃,派人把宜嬪和林才人都送回去吧,她們想來不勝酒力,卻也不能這樣鬧著玩笑!”

  季潔見皇后在太后面前如此抬舉自己,更是心中感激,便利索地吩咐侍女太監預備將二人送回,然那蒙依依許是真的多喝了幾杯瓊瑤,竟掙脫了侍女的攙扶,疾步過來立在階下,眼眶裡裹著淚水,欠身對皇帝道:“夜深了,皇上容臣妾把二皇子也領回去吧!”

  張文琴冷冷地“哼”了一聲,眾人一皆沉默。

  茜宇知道蒙氏性格乖僻,卻不想她竟然還不識大體,自然只是冷眼瞧著欲看帝后二人如何將此事擼過去。然不知為何,茜宇今日總覺得自己被誰注意著,似乎一抬頭就能看見那道目光,卻每每無從尋覓。那種感覺很熟悉,卻又是久違了的,此刻曲停舞罷一派寧靜,便越發覺得強烈,可是輕掃目光至每一個人的臉上,俱不是的。

  眾人皆不會察覺皇太妃要搜尋什麼,只因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蒙依依身上,只見她胸前微微起伏著,眼眶裡的淚好像一碰就要落下來。然除那林才人不知說了些什麼,今晚誰也沒有再給宜嬪添過一分堵,她此刻的行徑在旁人看來,實為自找的不自在。

  臻杰見母親臉色冰冷只默默地撫摸懷裡的元戎,他不由得將心一沉。因著蒙依依的出身和二皇子的突然出現,母親並不喜歡這位宜嬪,甚至對母子二人充滿了猜忌和懷疑。方才幾個孩子一同上來請安,母親竟不曾正眼瞧過杰歡。自然他不敢奢求母親喜笑顏開地接納蒙氏母子,只盼著莫生出事端就好。可誰能料到,蒙依依竟然自己挑起與婆婆的矛盾,當眾不給皇太后臉面。

  臻杰沉吟了片刻,蹙眉望著滿臉委屈得蒙依依,終於開口道:“宜嬪先回去吧,二皇子今日留在坤寧宮就好!”

  一股寒意從脊樑竄上頭頂,卻在額間帶出細密的汗來,蒙依依的身子驟一顫,臉色慘白如紙,“留在坤寧宮?”她自問,“這……是什麼意思?”

  沈煙眼見不好,便起身到她的身邊,一手暗暗握了握那只冰涼的手掌,嘴裡陪笑道:“宜嬪妹妹從來不勝酒力,瞧瞧這會兒的模樣?來人,快把娘娘送回去!”

  說著便有宮女上前來攙扶,蒙依依的腦海於方才便“轟”得一下空白了,這會兒亦聽不到沈煙說了什麼,她只是僵硬地,毫無氣力地被宮女們帶著走了幾步。卻突然在腦中閃過機靈,她又掙脫了宮女轉回身來對著臻杰道:“皇上,讓臣妾把二皇子帶回去吧,這孩子他認床啊!”

  這一刻不等帝后開口、太后冷臉,底下的宮嬪們都已紛紛掩口偷笑,不僅互相貼著耳朵說話,更用那蘭花指暗暗地朝著蒙依依一比,皆咬著嘴唇歎氣。

  然竊竊私語聲隨著睿皇后的款款起身於瞬間靜止,但凡悠兒目光掃過的地方,眾人莫不是垂首屏氣,再不敢言笑。

  章悠兒壓了心中怒火,和聲道:“蓮妃快把宜嬪送回去,瞧醉成這樣子,在太后、太妃面前成何體統?”她說著轉身對婆婆福身賠罪道,“母后莫怪,宜嬪向來性子文靜,今日當是不勝酒力才鬧這樣的笑話。”

  張文琴餵元戎吃了一口果子,嘴裡冷冷地哼了一聲:“宜嬪的性子本宮不清楚,也不想清楚,讓她走吧!不是還有歌舞未演嗎?孩子們正看得盡興,可別要他們失望。”

  章悠兒滯了一滯,正要開口,卻見班婕妤盈盈走至階下,福身道:“嬪妾有傷在身,不敢多於消耗。特向太后娘娘請辭,也正好將宜嬪娘娘送回宜人館,好讓皇上、皇后放心。”

  張文琴細細打量班君嬈,不由得一愣,但見班氏與蒙氏眉宇口鼻十分中像了七八分,只是前者面頰圓潤、體態豐腴,叫人觀之可親,而後者瘦弱似不堪風吹,一副略帶病怏怏的柔媚之態,叫人心生不悅。且班婕妤勇救皇太妃在張文琴是早已知道的,如今見她落落大方處事冷靜,倒的確是心靈聰明的可人兒。遂溫和了臉色,隨意囑咐了幾句將她們送走。

  於是添酒回燈重開宴,眾人一皆說笑如前,只當方才是看了一場戲。茜宇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她發現原來置身事外去看那局中人臉上的陰晴圓缺,竟這樣有意思。但,實則她更希望能從某一張臉上,看到自己期待並於此刻亦感受到的那一道目光。

  絢爛過後的黯然會令人失落,然喧鬧過後的寧靜卻能叫人覺得不安。家宴結束後臻杰囑咐皇后等好生服侍太后、太妃,自己卻未去任何宮嬪的殿閣,只帶著齊泰徑直回到了涵心殿。殿內燈火通明,難道有人在此等候?

  “皇上回來了?”果然,殿內正中的龍椅上坐著一名男子,他正雙手合起一本奏摺,抬眼將深邃的目光投向殿門。

  臻杰示意齊泰將殿門關上,自己則邁前三步,離著老遠便向著男子叩拜下去,口裡稱道:“兒臣拜見父皇!”

  男子放下奏摺雙手扶案,緩緩起身離開了龍椅。他穿一身暗黃盤金龍紋袍子,腰際一條藍田美玉鑲的金圍帶,頂上髮髻被金冠緊緊束住,鬢角上不留一絲散髮,深邃的眼眸,微聳的劍眉,他若不是赫臻,還當是誰?

  繞過桌案向兒子走去,赫臻走得不緊不慢,一步一步,平平穩穩。

  俯身於地的臻杰徒然看到眼前停了一雙金靴,兩足對稱,不見一絲異樣。他驚喜交加,霍然抬起頭來,失聲道:“父皇,您的傷都好了?”

  赫臻的嘴角稍稍揚起,他伸手虛扶一把兒子,讓臻杰立在面前,與自己平視。

  “父皇,您的氣色看起來很好!”臻杰的笑容很純,沒有摻合一點雜質。

  赫臻不言,他凝視著兒子,如此許久,方道:“你母后今日還高興吧!”說著轉回身去,一步步走回了案前。

  臻杰果然沒有猜錯,如今的太上皇,每一步都走得這般平穩,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因腿骨斷裂而使得兩腿長短不一的人。

  赫臻拿起桌案上的一封奏摺,輕輕揮了揮,問道:“平津縣府周世昌上折彈劾江淮總督李桓仁,一個是綠豆芝麻官,一個是朝廷二品大員,是這個周世昌太倡狂,還是……”他突然停了下來,等待兒子的解釋。

  臻杰的臉色稍稍一沉。他是明白的,父親四歲登基,十四歲親政,退位時三十四歲正當壯年,三十年來坐在這個位置,多少風霜雨雪、刀光血影,卻將這樣一個太平盛世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他頷首,在胸口提了一口氣,“如今四海升平,百姓魚米豐足,古來亂世出豪傑、盛世多庸碌,兒臣不想官員們因貪圖享樂、尋謀私利而亂我朝綱,苦天下百姓。”他稍稍頓了頓,道,“因此兒臣默許各級官員,即便是七品縣衙,都能上書彈……”

  “胡鬧!”赫臻將奏摺扔在桌上,“啪”的一聲響,將臻杰大大一怔,“各級官員各謀其職,朝廷三品以上官員都由皇帝親自任命,你告訴朕,如果他們出了問題,卻要一屆小小芝麻官來指著皇帝的鼻子來說,你的威嚴何在?”赫臻劍眉緊蹙,滿臉怒容,“如果周世昌告倒了李桓仁,等著你皇帝的是什麼,你想過沒有?”

  臻杰壓著心中的一股氣,他不願意甚至不敢在父親面前強辯。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臻杰做的,也不過是要將天下真正地捏在自己的手裡。

  赫臻神情舒緩下來,他復又將奏摺拿起,放到臻杰手裡,口中道:“本來,想著要好好誇誇朕的兒子,可是……”他拍了拍臻杰的肩膀,“既然父皇把這個天下交給你,就應當信任你……”他無奈地笑了,“為什麼還是不放心?皇上,如果周世昌告倒了李桓仁,你預備怎樣安置他?”

  臻杰握住了手裡的奏摺,沉吟片刻,提起案上朱筆在摺子上寫下幾個字,繼而對赫臻道,“兒臣太莽撞了!”又道,“只是……父皇如何稱兒臣為皇上?兒臣萬受不起。”

  赫臻微笑,緩緩道:“你就是皇上,不是父皇稱你為皇上。”他指著龍椅,“從此,那個位置就只有你可以坐。”

  臻杰的心裡莫名一鬆,他抬起頭看著父親,神色多了幾許釋然,“兒臣定效仿父皇,做一個好帝王。”

  赫臻點頭,他慢慢踱步至殿門,舉手將門推開,只見一輪明月舉空明亮,卻是孤獨寂寥少了群星相伴。“從來帝王稱孤道寡,皇上做好準備了嗎?”

  臻杰隨父親立在身後,卻不言語。

  “皇后她……是個難得的奇女子!”赫臻回首看了一眼臻杰,複又仰望明月,笑道,“你母后這一生曾為三個人活著,她的丈夫和兒子……自從臻海死後,她就只為你我活著,她的一生,很少真正為自己做過一件事情。”

  “父皇的意思是,悠兒她也是這樣的女子!”臻杰用一雙星眸看著父親的背影,因著母親的幾絲委屈,他脫口道,“朕定不會辜負這樣的女子!”

  赫臻笑道:“朕幾許負了你母親?”他回首看著兒子,“你還是沒有明白你母后的用意,可有一點你要清楚,睿皇后和你的母親不一樣。”

  臻杰默然,片刻道:“父皇,您當真要將若珣下嫁高麗?”

  “你央琳皇姑膝下無子,她不願意看到那幾個一品夫人的兒子成為儲君,我皇室豈能袖手旁觀?”赫臻背手而立,他聞到空氣中淡淡的香氣,他曉得今年的花匠又讓梨花生生延遲了花期。

  “但是……”臻杰猶豫了不過一瞬,“皇母妃要兒臣把若珣嫁入真去。”

  只是聽聞茜宇口中說過的一句話,赫臻的心卻還是會驟的一疼。他無奈地垂首抑制了心中的疼痛,只道,“再議!”但從心裡竄來口邊的話終究沒被抑制,“她好吧……”

  馨祥宮裡,茜宇冷不丁打了個噴嚏,用絲帕輕拭鼻口後緣亦便進來了,“主子今晚多喝了酒,方才定時被風吹到了!”她說著遞了一碗淡雅清甜的茉莉茶給茜宇。

  “宜嬪這是何苦?今日,聖母皇太后的臉可沒少冷下來。”茜宇喝了口茶,眼神冷淡,語氣叫人捉摸不透。

  緣亦取了風衣搭在茜宇身上,說道:“皇太后回來就住不過三日,各宮主子都巴不得能入太后的眼,將來也好在皇上面前多多提起些。這一回,可又是宜嬪娘娘占了頭一份,可也太讓太后印象深刻了,只可惜……”

  茜宇冷冷笑道:“我想不透她這個人到底什麼樣的心思,有時候別人把什麼都擺在你面前,你反而越發想不透她,這樣的人才是最有城府的。”

  緣亦道:“奴婢是不用去看透誰,但凡伺候好主子就是。”她說著又道,“皇太后怎麼就要路過京城呢?也抬起怪了。”

  茜宇輕揉眉心,緩緩道:“恐怕……要往西北方去找太上皇吧!”語畢便心頭冰涼涼地一沉,柳眉亦聳。

  緣亦看在眼裡,不敢多說,只是笑道:“待皇太后離宮,過了一日傅王爺可就要接主子出宮去逛逛了。”

  茜宇此刻才覺得心頭稍稍回暖,她輕聲歎了一氣,左手撫摸著右腕上的琥珀串子,拿光滑潤澤的手感,膩膩地讓人依戀。

  緣亦走到窗邊,伸手便要合上窗門,茜宇卻道:“我喜歡那風裡淡淡的梨花香,再過些日子,就沒有了,你就賞我些吧!”

  緣亦一愣,笑道:“主子說的什麼呀,拿奴婢開心。”

  涵心殿裡的燈火滅了,乾熙帝這一晚未臨任何一位妃嬪的寢宮,也不曾傳召那位宮嬪前來侍寢,他獨自臥於床上,惦記著偏殿中的父親是否安睡了,回念著父親方才的囑託。

  “杰兒……父皇此刻想託付兒子,而不是君王,你能應承嗎?”

  “是,父皇只管吩咐!”

  “但凡沒有殘害人命,將來……不管馨祥宮裡發生任何事情,父皇要你時時刻刻都站在你皇母妃一邊,幫助她。即便所有人都認為她不對,父皇也希望你能站出來,保全她的一切。你……可以答應嗎?”

  父親那深邃而憂鬱的眼神,臻杰甚少見得,更讓人微微覺得心酸的是,那一刻的目光裡竟然還夾雜了些許懇切。當年父親為了探望小產的恬嬪而當眾掌摑身為六宮之主的母親,臻杰不是沒有忘記,那時自己並不懂什麼是愛情,只覺得父親甚為過分,有了年輕嬌美的妃嬪,便忘了為他撐起後宮天下的皇后。可如今自己也成為了帝王,也不得不有了三宮六院,才發現即便自己這般深愛悠兒,但依然會情難自禁,甚至這尚是帝王的責任。自然,當年恬嬪與敬妃二人的絕色之姿,如今也只有悠兒、韻芯尚能相及。如今前者貴為皇太妃、後者為貴太妃,她們卻依然這樣年輕貌美,而皇太妃,當真美得耀眼。父皇為何要把她送回來?而馨祥宮,又會發生什麼呢?

  偏殿之中,赫臻並未就臥,他只是在書案前,在一片漆黑之中靜靜的坐著。

  “我怎麼就回來了?”赫臻苦笑著問自己,啞然:原來我那麼沒用,不過十來天沒有看到她,就到了這坐立不安的地步。竟會做出假借皇后回宮而自己遁跡於隊伍之中的荒唐之事,我又把文琴的心放在哪裡呢?對於皇位和天下大權,我早已沒有了眷戀,只是盼望著杰兒能撐起天下,保全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原來江山和美人是不能並有的,可如今我早已不復有江山,為何卻依然不能要我的美人?美人究竟是什麼?為何同樣有著秀麗的外表,內裡卻能差這樣多?

  赫臻揉一揉眉心,便伸手去婆娑手腕上的琥珀串子,那光滑潤澤的手感,膩膩的叫人依戀。

  “宇兒,方才在坤寧宮,你四處張望找尋的……是朕嗎?你的眉宇間,為何還有那揮不去的憂愁,朕究竟要如何才能給你幸福呢?”赫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心是那樣的疼,他緊閉雙目,好似要留住方才坤寧宮裡茜宇的芳影。

  茜宇再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兒子和若珣後,便也由緣亦服侍著臥床睡了,但卻總忍不住去撫摸右手腕上的琥珀,為何今日它暖暖的要自己忍不住去懷念去幻想?於是輾轉反側,竟又失眠。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緣亦裹著一件袍子匆匆進了來,見茜宇醒著,便道:“娘娘,方才有消息傳來,說昭雲殿的王美人連夜請了太醫去。說王美人今夜身子虛乏下體見紅,宮女們恐是大症,才請太醫去看,不曾竟說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如今孕婦胎兒都平安,太醫只囑咐王美人切不可失了保養,若再見紅當保不得龍裔了。”

  茜宇不驚不乍,慢慢回憶著今日晚宴上皇后指給自己看的王美人,雖不多留意,卻也掠過幾眼,似乎是極恬靜的女子,眼眸裡卻充滿了活力。好像,今晚沒怎麼喝酒,只是穩穩地坐著罷。

  茜宇搖了搖頭,問道:“上次你說的那個妃嬪詭異小產的事情……”

  緣亦猛得一驚,雙目睜得大大的,脫口道:“是啊,這一次皇太后都在宮裡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1-11-24 11:36 AM

本帖最後由 daemon1212 於 2011-11-27 06:47 PM 編輯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十一章 得之我幸

  王美人的身孕暫態於宮中掀起軒然大波,因有嚴婕妤前車之鑒,內務府連夜翻了《彤史》來看,果然王美人肚子裡的龍種不帶一點懷疑。

  皇嗣關係皇室興盛,容不得半點馬虎。加之這四年來只聽打雷不見落雨,如今恰逢皇太后回宮她王越施就報出這樣好消息,少不得連夜驚動了張文琴與臻杰。

  昭雲殿裡平日有些冷清,然此刻已近子時卻人頭鑽動、熱鬧非凡,張文琴坐在床沿拉著王美人的手問長問短,時不時又囑咐旁人幾句,忙得不亦樂乎。王越施甜甜地笑著,半躺在床上,偶爾瞄一眼邊上的臻杰,面頰上飄出兩朵紅雲。

  章悠兒隨著皇帝立著,她在睡夢中被古嬤嬤喚起聽說了這個消息,雖然詫異卻不曾耽誤半刻時分,連忙去了偏殿向皇太后稟報,張文琴自然高興,少不得婆媳二人趕著夜色就過來了。放眼宮中妃嬪,王越施算得讓章悠兒頂放心、喜歡之人,章悠兒本非妒婦,如今能由王氏來為皇帝延綿子嗣,當真她也是高興的。

  昭雲殿裡的笑容並未掩蓋了“詛咒”的陰影,實則張文琴、章悠兒俱是把心提了一半,前者在南邊時便已知道,四年來宮裡有孕的嬪妃並不少,卻只有蓮妃留下了一個女兒,她王美人亦是如此,如今再度懷孕,又恰逢自己在宮中,若能保下這個孩子,也算是自己的功勞一件。

  “皇后,”張文琴笑道,“本宮聽說王美人歷來嬌弱,此刻懷孕更是比不得平日。皇后生育了三位皇子,自然多些經驗,不如今晚皇后就與美人共宿一宿,姐妹間說些體己話,也好讓美人安心。”

  章悠兒心裡一跳,她明白婆婆的用意,遂盈盈笑道:“臣妾明白了,請母后放心。”她看了眼皇帝,道,“亥時已過,母后還是早些安置吧,不如皇上先送母后回去,皇上也早些休息才好。”

  臥床上的王美人滿目嬌柔地看了眼臻杰,溫和而伶俐道:“皇上和太后都請早些休息吧,這般勞師動眾,實在折殺嬪妾了。”

  張文琴笑而不語,緩緩起身後在皇帝面前囑咐了幾句,又吩咐下人們好生伺候,便扶著皇帝的手,母子二人離開了。章悠兒送出宮門再折返回來,少不得拉著王美人長長短短地說了許久的話。

  乾熙朝妃嬪之中曾經有孕的,細數之下如承乾宮蓮妃、丹陽宮錢昭儀、上仙宮楚貴嬪、餘霞殿蕭榮華,繼而便是昭雲殿的王美人,其中更有錢韻芯兩度懷孕卻兩度失子,於是乎除了那命苦的嚴婕妤,若有宮嬪懷孕,便是這宮裡珍貴的人兒了。原來這一夜只有茜宇輾轉難眠,如今卻因著王越施而平添了更多的人。

  臻杰送回母親便返還涵心殿向父親稟報,赫臻與張文琴俱是知道這宮裡詭異的事情,實則他把茜宇送回來,多少也因茜宇比他人對於此事來得更敏感些,即便他不授意,茜宇亦會伸出手來幫助帝后二人,一想到兒子與自己竟遇到同樣的事情,他不由地苦笑。

  臻杰走後,赫臻合著衣服坐在了窗櫺之前,風中微微送來的梨花香氣,讓他的心隱隱作痛。或許,若自己不曾知道那麼多,甚至不曾讓茜宇再有身孕,也許今日他依然能和茜宇在燕城過得無憂無慮,可是……宮闈之爭他赫臻看的太多,卻怎麼也不敢想那些可惡之人竟然還要把魔爪伸向以太妃之身住在燕城的茜宇,難道是自己這個太上皇在世一日就不得安寧嗎?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那是兩年前小月之後臥於病榻上的茜宇含淚對自己說的話,那份無奈的苦楚,讓赫臻永世難忘。

  翌日清晨,坤寧宮裡聚滿妃嬪,雖是睿皇后入主中宮以來的第一次,皇后卻不在這其中,自然那些消息靈通的妃嬪都曉得皇后此刻正坐陣昭雲殿,保全那王美人腹中的胎兒

  “王美人能為我皇家添喜,自然是祖宗庇佑,如今王美人需要靜養,本宮的意思大家過些日子再往來賀喜才好,你們能明白嗎?”張文琴並未在坤寧宮的正殿接見眾妃,她只是閑閑地坐在悠兒平日裡喝茶的那個位置,而眾人則散散地立在階下。

  “是!”眾口一詞,紛紛福身稱是,雖個中不乏心中不屑之人,但還有誰會有宜嬪的膽子在皇太后面前倡狂。

  張文琴掃一眼眾人,果然,蒙依依不在其中,她心內冷哼一聲,這女子從樣貌看來的確不像什麼鄉野村婦,可這份不知禮數不懂規矩倒實足一個沒教養之家出來的女兒。昨日看她的二皇子,眉眼口鼻像足了母親,哪裡有幾分像皇帝的?想至此她不由得微微蹙眉。於是聽季妃說了些宮中瑣事,便只留下品鵲遣散了眾人。

  待眾人離開,品鵲在太后面前恭敬地行了三跪九叩之大禮。張文琴也不叫人阻攔,想二人原來主僕的身份,如今成為婆媳,此番大禮過後方算斷了從前的情分。

  “本宮覺得你從小看著皇帝長大,當比旁人照顧地更為週到細緻。”張文琴叫人給品鵲搬了椅子坐下,緩緩道,“你家裡如今也沒了人,與其把你送出宮去隨便找個人配了,倒不如留在宮裡更好。”她輕輕歎了一聲,“雖然後宮的生活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麼風光快活,然只要你恪守本分,好好照顧皇帝,礙著本宮的面子也不會有誰來尋你的不自在。將來若能得個一子半女,老了也有依靠,這麼些年跟著本宮,想來你看也看透了吧!”

  品鵲心裡略略一動,她怯怯地看著張文琴,說道:“太后給嬪妾這樣大的恩德,嬪妾當用盡一生來照顧皇上作為回報,至於其它,嬪妾一點也不敢多想。”

  張文琴點頭,淡淡道:“這樣最好。”她停了停,端起一碗茶小抿一口,說道,“但凡各事都多留點心眼,自然也不會永遠在這貴人之位。或許你不用為自己想,但將來若有了一子半女,不論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這份臉面旁人是無法為你爭得的,明白嗎?”

  品鵲當年早已跟著張文琴閱盡宮闈醜惡,皇太后這番話什麼意思她很清楚,於是欠身應承下了,笑道:“嬪妾若有福分為皇室添福,自會盡力。如今王美人有了身孕,太后既然在宮裡,何不給王美人晉遷位分以示賞賜,只怕皇上也等著您開口呢!”

  張文琴笑道:“你們皇后不是定下規矩妃嬪不能逾位升遷,如今你們四位貴人滿了,要她王美人怎麼升?”

  品鵲一愣,無言以對,心裡卻小小地動了一動,但聽太后道:“本宮看,只有先在貴人之中挑一位升了,再把她王美人升上來才妥當。只是四位貴人至今沒有哪一個於皇嗣有過功勞,這件事當與皇后好好商議才行。”

  品鵲淡淡道:“皇太妃亦在宮裡,太后何不找她說說。”

  張文琴雙眉一挑,昨夜忙忙碌碌,今夜一早就接見妃嬪,倒把她傅茜宇忘得乾乾淨淨,此刻想起來,心裡苦笑了一聲,她能回宮來看看兒子,也算托了她的福了……於是吩咐宮婢準備幾些點心食物送去涵心殿,宮婢們卻不知這些都是太上皇喜愛的食物,自然送去涵心殿也不僅僅是給皇帝食用了。

  馨祥宮裡,茜宇一早送了兒子去書房,便只是陪著若珣兩人說話,手上做些女紅針線,既然皇太后回宮了,她這位太妃最好靜靜地待在殿閣裡,不要胡亂地跑,動不動就搶去了太后的風頭,那十二人抬和八人抬的鳳輿區別已讓她心裡不自在了。

  “皇母妃,真舒爾他離開皇宮了嗎?”若珣好些日子再沒有看到舒爾,又不敢問旁人他去了什麼地方,於是猶豫許久終於決定問一問茜宇。

  茜宇莞爾一笑,輕輕撫摸了若珣的鬢髮,笑道:“他還在宮裡呢,因端午節快到了,丹青閣裡忙著做吉祥畫所以才沒出來過罷,你看昕兒他們這幾日也不去丹青閣學畫了是不是?”

  若珣明白茜宇知道自己的心思,那一晚皇母妃說了那麼多,自己聽後早已對嫁給真舒爾後幸福的生活充滿了嚮往。於是羞澀地笑了,只低著頭繡手裡的荷包,茜宇又笑道,“我們珣兒針上功夫可不一般啊!”

  若珣低著頭繼續著手裡的活,笑道:“央德姑姑平日裡沒事就愛做這些,姑姑的功夫才好哩!”

  提起央德,茜宇微微蹙眉,央德是莊德太后的長女,出嫁不過兩年駙馬便死了,如此孀居至今,又膝下無子孤孤零零,不管當年她是怎樣風光的金枝玉葉,可一旦離開了宮廷,若沒有夫婿疼愛、子女繞膝,光有一個皇家女兒莫上光榮的稱號又如何?再看她的妹妹央琳,雖然風光無限地嫁入高麗成為正宮王妃,如今還不是要在宮闈傾軋中苦苦掙扎?我不能讓若珣嫁得不好,不能讓她有一日回過頭來恨她的父親。

  茜宇想著,左手撫摸起右腕的琥珀怔怔地出神,若珣抬頭看見,笑道:“皇母妃怎麼了?”不等茜宇回神,外頭就稟報說聖母皇太后的鳳駕到了。

  茜宇不及回答,就帶著若珣迎了出來,但見張文琴一身金絲掐線的宮袍上繡了雙鳳飛天之圖,廣袖長裙,雍容華美,再有頂上的金鳳步搖,頷首間好一派國母之風。

  “母后!”若珣福了福身子便迎了上去,張文琴將其攬在身邊,兩人很是親厚。

  “參見聖母皇太后!”茜宇悠悠福下身子,張文琴虛扶一把,只聽她笑道,“你我姐妹還需這個禮嗎?”

  茜宇笑而不語,引著眾人進去,遂坐下喝茶說話,不過半刻,便聽張文琴對若珣道:“你皇嫂在昭雲殿陪著王美人呢,我們珣兒是長公主,既然有宮嬪懷孕,當去道喜才是禮數對不對?”

  若珣心底純良,沒有多想旁的便笑盈盈地應下帶著白梨走了,茜宇目送她出去,才回首對皇太后道:“王美人又要為您添一位孫子,著實恭喜太后了。”

  “我自然是歡喜的,只怕這宮中那些暗裡齷齪之人不肯放過王美人腹中的胎兒!”張文琴雙眉一擰,額間卻露出幾道細紋。

  “那些事我也聽緣亦說了,沒想到悠兒竟也有對付不了的事!”她輕笑著喝了茶,抬眼看著皇太后,“太后把珣兒支走,當是有話要囑咐我吧!”

  張文琴早已習慣了茜宇的靈慧,她緩緩道:“王美人的身孕你說能保得住嗎?”

  茜宇心裡一涼,冷冷道,“要看她王美人的命了!”

  “是……啊!”張文琴徒然發現自己是在揭茜宇的傷疤,對於失子之痛還有誰能比她皇太妃來的更刻骨銘心?即便自己活生生地死了一個兒子,也不敢說比她更可憐。

  茜宇瞥一眼皇太后,左手撫摸著右腕上的琥珀,淡淡道:“她王美人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自己卻一點也不曉得,太后覺得可能嗎?她不是身子不好嗎?怎麼太醫們常常把脈,也沒看出個子丑寅卯來?可見她的命是好的,她自己拿捏得極准呢!”

  自從兩年前小產後,張文琴顯然發現茜宇越發變得尖銳起來,從前的那份恬淡和善被深深地埋藏,眼眉間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看人的眼神,亦不再如一澈清泉,似乎她每每看人,都要將脾性底細一概都看透了。倒是昨夜見她與臻昕皇后等在一起時,才感覺有了從前的影子。

  “這些自然是皇后要查的事,但此刻我既然在宮裡,好歹不能沒有表示。”

  張文琴繞開了話題,說道,“畢竟不能讓皇后覺得她婆婆只是個門面好看之人。”

  茜宇心裡冷冷一笑,臉上卻有些溫和,只是道:“這是自然的,悠兒她還太年輕了。”

  “美人之上是貴人一席,但如今品鵲進宮便將貴人之位填補滿了,我有意要升遷王美人,卻又不想破了規矩要皇后難看。”

  茜宇眼眉一挑,心下道:原來你還是如此體貼媳婦的婆婆,說來也是,你尚有太上皇可以依託,並沒有到了要把兒子捏在手心裡,讓媳婦們恭恭敬敬善待自己的地步。於是笑道:“太后是怕皇后礙著您的面子不敢說個“不”字,但又因此而讓她失了顏面,所以要我去探探口風?”

  張文琴默認,緩緩道:“因而當初我也是這麼說的……太上皇亦是如此。”

  “太上皇?”茜宇整了整衣袂,將右腕上的琥珀串子轉了幾圈,說道,“既然提到太上皇,我也有一事想請教太后。”

  “妹妹說吧!”張文琴端起一碗茶,正要喝來,卻聽茜宇道,“何苦他要把女兒嫁去高麗過那宮闈傾軋的生活?德妃姐姐那樣忠誠於他,難道他就預備如此來回報德妃姐姐一生的奉獻?”

  張文琴的手停在半空中,愣愣地凝視茜宇,半晌才問:“為了若珣,你要不惜與太上皇反目嗎?這是他的旨意,即便皇帝也不敢反駁。”

  茜宇的神色絲毫沒有退讓之意,她鎮定道:“我並不想與太上皇反目,更不敢這麼做。”突然眼眶微紅,口吻卻依然堅定,“我只不過想珣兒將來能過得幸福。以德妃姐姐對太上皇的情誼,即便要送她的女兒去死,她也絕不會對太上皇說一個‘不’字。可是我敢……不為別的,只是要珣兒能過得幸福,就算只有若晴公主如今的一半也好,他這個父皇不能偏心到這般田地吧!”

  張文琴穩穩地將茶碗放下,神色泰然而鎮靜,“妹妹的話是不是說得太偏激了?你幾時聽說若珣將來會不幸福?太上皇又怎麼會要他的女兒去死?妹妹如今在宮裡是長輩,說話用詞當謹慎再謹慎,是不是?”

  茜宇冷笑道:“看來太后與德妃姐姐一樣啊……若有一日……”

  不等茜宇說完,張文琴便也冷冷插話道:“皇太妃處處為孩子們想著,這自然是好的,可是皇太妃自己呢?你幸福了嗎?你又如何保證珣兒的幸福呢?”

  茜宇大驚,將一張白皙柔嫩的臉龐漲得通紅。

  張文琴深深吸了口氣,她不敢想若赫臻知道自己對他心愛的女人說這樣的狠話,會做何想,她傅茜宇在赫臻心中的地位她竟估摸不出來。

  茜宇漸漸緩了臉色,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她頷首望著張文琴,似乎想透過她來看見赫臻的面龐,濕潤的嗓子裡發出柔軟的聲音,“太上皇他,一切都好罷!”

  張文琴一愣,繼而道:“你走之後太上皇就帶著妍貴太妃出去了,至於之前好不好,你也看見了。”

  “太后這次出來,是去接太上皇回燕城嗎?”茜宇問道,她著實想不出張文琴如果不是單純為了回來看兒子,她離開燕城還會有怎樣的目的。

  張文琴看茜宇左手扶著右腕,手腕上的那串琥珀早因無數次的摩挲而變得瑩潤光澤,如果他沒有記錯,赫臻也喜歡時不時去撫摸手腕上的琥珀。她心內冷笑一聲,“這兩個人究竟怎麼了?”

  當年冊封傅氏、陳氏、古氏不過半年,良妃古蕰蘊便因病去世,而後後庭之中著實平靜了好一段時間。誰想第二年開春選秀之後皇貴妃張容琴就因病不治遺憾地留下一雙女兒離開了人世,繼而得妍貴妃扶持的新宮嬪李貴人喜懷身孕,給皇宮中略略帶來幾絲欣喜,然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那一刻,李氏竟這樣命輕福薄地只留下才出娘胎的兒子便辭世了,死前只說要把兒子交給妍貴妃撫養,雖只有幾個嬤嬤和太醫聽見,但死者為大,赫臻便也應允了。李貴人辭世不久,馨祥宮恬妃又報出喜訊,她傅茜宇第三次懷上了皇嗣,那份寵冠後宮的榮耀任是誰也無法撼動了。

  “太后……”茜宇看著臉色沉沉的張文琴問道,“您怎麼了?”

  張文琴從回憶中抽回,笑道:“是啊!太上皇偶感風寒,貴太妃怕照顧不周,八百里加急來請我過去。”

  “他……他們如今在哪裡?太上皇的身體如何了?”茜宇忍不住脫口問道。

  張文琴淡淡笑道:“我在路上就又傳信來說太上皇的身體全好了,便要我不必趕去,所以才來宮裡逗留幾日,即刻便要回南邊去,那裡大大小小可不能沒人料理。”

  “瑢姐姐一直在太上皇身邊是嗎?”茜宇曾經能淡然地看待其他妃嬪得到赫臻的青睞,特別是陳璋瑢,但如今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是啊!”張文琴抬手緊了緊髮髻上的簪子,似乎不願多逗留了,她不緊不慢道,“你走之後便是貴太妃日日照顧服侍太上皇了,她還為作了雙奇怪的靴子,如今太上皇走路和平常人一樣了。”

  茜宇心裡一沉,的確,在赫臻面前,瑢姐姐更像一個體貼的妻子,而自己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那次小產之後,我為何要說出那樣狠的話來?我是傷心極了,可是赫臻難道就不難過嗎?我還這樣說他……當真是自尋的不自在。伴君如伴虎,他如今雖然已不再握有天下大權,但帝王的脾性畢竟沒有改變,如此他才會恨恨地冷落我,難道,我傅茜宇要如此孤寂一生嗎?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臣妾福輕命薄,當不起太上皇的恩寵,自然上天也不會庇佑我和我的孩子了!”

  茜宇沉吟,我何苦這麼說,何苦都怪於他對我的萬般寵愛呢?

  “什麼得之我幸?”昭雲殿裡章悠兒正拉著王美人的手道,“我們長公主還在呢,美人說話就這樣沒遮沒攔的?”

  王越施不再多言,只伶俐一笑,說道:“長公主都是大姑娘了,皇后娘娘還把她當小孩子哩?”

  若珣端了一碗燕窩粥遞給王美人笑道,“還是美人最疼我,這宮裡上下包括我皇兄,動不動就要我這樣那樣的,還以為我是當年的小若珣呢!”

  章悠兒搖頭而笑:“你們兩個鬼精靈在一起,哪裡是本宮能對付的?”說著輕輕摸了摸王美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仿似不經意道,“給我們若珣添個小侄子玩兒吧!”

  王越施眼眸一動,那雙美麗的眼睛裡透出一股與世無爭的恬淡,“嬪妾想要個女兒呢!大公主不是也想要個妹妹玩兒嗎?總說哥哥們都欺負她!”

  章悠兒便只笑不語了,看著王越施喝了半碗粥,又和若珣陪著說笑了一會兒,便要她躺下睡了,而自己則帶著若珣在殿外坐著,她此刻自然不能離開,好歹……要過了今晚。

  “皇嫂!”若珣翻看著王美人繡籃裡的物件,隨口問道,“王美人的肚子已經稍稍隆起些了,怎麼那麼久了她自己會不知道呢?”

  章悠兒眼眉一挑,在繡籃裡拿了一隻喜蝠樣的荷包來看,笑道:“王美人的蝙蝠還繡得真像。”繼而才對若珣道,“好妹妹,這些事不該你曉得的,是不是?”

  若珣聽聞淡淡一笑,心下了然。

  馨祥宮裡,張文琴已走到儀門處,茜宇相送至此,二人一皆沉默。

  “皇太后走好!”茜宇福了福身子,臉色淡淡的。張文琴不敢多所什麼,只是默默地離開了。

  茜宇望著她遠去的身影,還記得當年的話嗎?“不管發生什麼,你只要愛你的帝王,這就可以了,侍奉他,照顧他,為他生兒育女,這不僅是你的命,更是你身為妃嬪的責任。你懂嗎?”

  “張文琴,這是你說的話,同樣,你做的太好了。”茜宇一手扶著門框,一手空握著拳頭,心內如翻江倒海一般不是滋味,她知道,即便赫臻最愛的不是她皇太后,可是她卻一直擁有著她的愛人。

  涵心殿中臻杰早早便下了朝,正要向父親稟報今日的朝務,卻被赫臻揮手拒絕了。

  “昨日是父皇太激動了!”赫臻對兒子笑道,“這個天下如今是你的,有什麼是,當皇上自己拿主意。”

  臻杰隱忍許久,終於開口道:“兒臣想還朝於父皇,從此兒臣只願為父皇保天下安泰。”

  赫臻一愣,微微蹙眉,看著在自己面前垂首的兒子,他無奈地笑了笑,“文琴,你的確為朕培養了一個好兒子。”他如兄弟般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口吻帶著半分嚴厲,“不要再讓父皇聽見你說這樣的話,明白了嗎?”他用深邃的眼眸掃了兒子一眼,“若讓你母后聽見了,她定不會放過你,因為她太瞭解你父親了。”

  臻杰心內釋然,又充滿了感激,毅然抱拳道了聲“是”,星眸中射出的堅定目光,充滿了帝王的霸氣。

  赫臻看在眼裡,大大的滿意中,仍然有著淡淡一絲失落。他開口問道:“你母后今日去什麼地方了?她一大早就派人送了好多東西過來,你去告訴她,不要這樣做,皇太妃是個靈慧的女子,她會察覺的。”

  臻杰應諾。他對於父親這樣莫名其妙地回來,雖然覺得有些迷茫甚至荒唐,但還是略略能猜到父親的心思,他試探著說道:“因端午將至,今日丹青閣畫師要為後宮畫像,母后說她明日就要返回燕城,所以不必了,但是皇太妃既然要在宮裡住一些日子,皇后她已安排下今日皇太妃在福園畫像了。那裡平日裡不會有人進去,如果父皇……想……”

  赫臻抬起一雙深邃的眼眸看著兒子,心中略略一動。

  時近端午,天氣漸漸炎熱起來,茜宇知道今日後宮要畫像,本不願意和年輕的妃子們混在一起招搖,然皇后既然已精心安排下,這份臉面自己還是不能駁的。於是用過午膳,便換了幾身薄紗輕綢,挽了高高的髮髻,簪了幾多應景的槐花,除了一對水晶耳墜,飾物便只有右手腕上的琥珀了。

  福園一如往日的清靜,茜宇駕臨郁金雲壇時,早已有幾個畫室與女工侍立等候了,茜宇掃了一眼眾人,款款坐下開口問道:“真舒爾真大人怎麼不在?”

  一位白髮蒼蒼的夫子抱拳道:“真大人被錢昭儀請去了。”

  茜宇眼眉微挑,心內笑道:“我倒忘記了錢府與真府的這筆糊塗賬了。昨日看那錢昭儀果然貌美傾城,能先後兩次懷孕足見皇帝的恩寵,只可惜她命中無子奈何得了誰呢?”於是捋一捋廣袖,笑道:“各位大人也忙了一上午,你們逕自歇息去吧!本宮這裡一會子自然有人來的。”

  畫師們豈敢質問皇太妃“你瞧不起我們還是怎的?”自然個個抱拳叩首諾諾地退了下去,待走出園子,才互相掩著口笑道:“真大人年輕貌美,風流多才,難怪後宮們一個個搶著要呢!”

  一個畫師笑道:“這‘風流”二字可不敢胡說,你我老兄弟還是快快回了丹青閣,這宮裡頭怎麼處處都是脂粉氣呢!”

  “呵呵呵……”幾人忍不住笑起來,結伴走了。

  園子裡茜宇悠悠喝了幾口茶,便吩咐緣亦道:“去丹陽宮外候著吧,但等得真大人,就請他來給我作畫。”緣亦無奈,只得按主子吩咐地去了。

  茜宇懶懶地浸浴在午後略顯灼人的陽光之中,她似乎一點不怕那嬌嫩的皮膚被曬到,不知為何,她今日就是覺得坐在這裡被太陽曬著是一份溫暖,且一點也不為過。並越是想起晨裡皇太后與自己說的話,她就越依戀這份感覺,似乎昨晚也是這樣的。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緣亦才帶著真舒爾出現在了福園,舒爾的腳步輕快而顯得著急,時不時便超越了緣亦又悻悻地退下去。待到茜宇面前施禮拜見後,便聽得春風般和煦柔軟的聲音進入耳中,“真大人這樣晚來,再過些時候,日頭就要落山了。”

  真舒爾見茜宇身邊侍僕眾多便不敢造次,只是緩緩抬起頭,溫和地看著茜宇,笑道:“太妃也曉得舒爾造下的冤孽,錢娘娘少不得先數落我幾番,再作畫了。”

  茜宇一見那琥珀色的目光便覺得親厚無比,心也稍稍平下了,遂輕笑道:“大人滿腹經綸、志在四方,如何在這宮裡畫些鶯鶯燕燕美人圖,豈不是困住了你?”

  真舒爾許久沒有看到茜宇,此番得見果然茜宇仍然眉宇間一副月上柳梢頭的愁美之態叫人為之傾倒,心裡何等的激動,忍不住脫口道:“能為太妃作畫,舒爾毫無怨言。”

  茜宇的心“撲通”一跳,臉上飄出紅暈,又念身邊緣亦、文杏並小春子等俱在,不免又有些尷尬,便正色道:“大人作畫吧!”

  福園的郁金雲壇是被樹木花壇所層層包圍,而中間留出一席空地供人休息用。平日裡雖沒有人進來遊玩,但工匠們一點不敢怠慢,故而其間的樹木花枝依然被修剪得齊整美觀,樹枝互掩,花穿其中。

  “咯茲”一聲,仿佛樹木之中傳出輕微的琥珀石碰撞摩擦之響。



第二卷 再返宮廷 風雲四起 第十二章 爾詐我虞

  真舒爾聽茜宇如此一說,便不敢再言,吩咐女工們鋪開畫卷、擺開筆墨,細細端詳了茜宇片刻,便執起筆來。

  因如此坐著身子不免勞累,緣亦欲帶著幾個小宮女為主子捏腿,茜宇卻不以為然連聲拒絕了,不時又想出幾個點子,遂把一干人都打發走了。

  緣亦心想主子既然有心這麼做,便不是自己能阻止的,遂只好帶著眾人一併丹青閣的女工們都走了,卻不忘記囑咐小春子帶著幾個小太監在福園門口散坐著說些玩笑,一壁別要叫人誤闖了進去

  真舒爾專心於畫作之中,再頷首時才發現這香氣馥郁的雲壇之中,竟然只剩下自己和皇太妃了,那琥珀色的眼光頓時燦爛起來,俊逸的面頰上亦露出叫人舒心的笑容。

  茜宇淡淡地笑著,她溫和地看著那一束琥珀色,徒然感到周身那股暖暖的感覺竟比從前更甚,於是不由自主地四處望了幾眼,好像……自己又被人用目光追逐著,那感覺……

  “你今天的衣裳很美,色彩鮮亮卻不繁雜,入畫最好不過了!”真舒爾一襲月牙白的長袍,腰間束了藏青色的圍腰,顯得身材挺拔俊逸。他一手挽在背後,一手托著畫筆,無比欣賞地看著茜宇,琥珀色的眼眸中透出一種難言的幸福之感。如此沒有旁人,他又無所顧忌地對茜宇你我相稱了。

  茜宇聽聞猶自覺得不妥,但並不願意要真舒爾在自己面前畢恭畢敬,這樣隨和隨意的感覺她的的確確久違了。於是並不言語,只是把目光繞開,靜靜地坐著。

  真舒爾雖性情灑脫,卻非登徒浪子、紈絝之流,他見茜宇自重,自然也斂了笑容,只安靜地作畫。其實能這樣靜靜地與皇太妃獨處,他已然很滿足了。

  樹叢之中的再沒有發出琥珀石摩擦的聲音,然一道深邃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茜宇的身形,目光的深處是一個無奈的心,一代帝王,竟然只能這樣遙遙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還要隱身遁跡,毫無威嚴。

  “真大人!”茜宇紅唇微啟,她微微抬頭望著舒爾,自然她打發眾人離開,定是有一番道理的。

  舒爾並沒有抬頭,他的畫筆也沒有停下,只是道:“太妃叫我舒爾罷!”

  茜宇柳眉微蹙,心內不為所動,暗自歎了一氣便開口道:“大人知道若珣長公主要下嫁與你嗎?”

  舒爾赫然抬頭,濃眉緊緊地扭曲起來,他俊逸的面龐不再笑容燦爛,琥珀色的眼眸亦變得黯淡。

  “真侯爺與真夫人應當對大人講過吧!”茜宇的眼神印入舒爾琥珀色的眼中,卻難以叫人看出她的心思。“咯吱”一聲,樹叢中那道深邃的目光,又突然亮起來。

  舒爾黯然地垂首,用朱砂染紅了畫上美人的雙唇,於是將筆架於筆托之上,抬起頭來看著茜宇,沉吟片刻道:“我知道的,只是……我並不想娶她,若娶了她只會讓她不幸,這又是何苦呢?”

  茜宇冷笑道:“真大人好大的膽子,若換了別家的子弟,聽說要將金枝玉葉的公主下嫁給自己,早就捧著《陳願書》跪在宮門外表達自己要讓公主幸福的決心了。大人倒在這裡與我……本宮說會讓長公主不幸福?你怎麼不摸摸脖子上有幾顆腦袋。”

  舒爾聽茜宇說出這樣重的話來,卻一點也不為所動,只用琥珀色的目光盯住茜宇,鎮靜道:“因為我喜歡你,怎麼能叫我喜歡這另一個女子,卻把長公主娶進門呢?”

  茜宇大驚,一張白皙嬌嫩的臉龐頓時通紅,實則她略略猜測過真舒爾的心思,卻不想他竟敢如此大剌剌地在自己面前剖白。一顆心“通通”地跳著,這種心悸的感覺,讓茜宇充滿了犯罪感。

  不遠處樹叢中發出細微的“呲嚓”聲,幾朵柔嫩的花朵被一雙大手碾碎,深邃的目光變得憤怒而凌厲。

  真舒爾望著茜宇,他幾次想繞過桌案走到皇太妃的面前,但還是被理智所克制,一雙手撐著桌面,攔住了自己。

  茜宇將心跳撫平,左手不自覺地握住了右手腕上的琥珀,她深深吸了口氣,美目微合,纖長濃郁的睫毛上略略帶著幾點晶瑩,她抬起頭來看這舒爾,神色是那樣的淡定從容,不論是由心如此還是故意偽裝,起碼她保持了皇太妃應有的尊重。“大人明日就出宮去吧!這裡不適合你,也再容不下你。”

  真舒爾依然不為所動,他微微笑道:“我的確要走了,今日是最後一日。”

  茜宇不信,用疑惑地眼神望著他。

  “我知道,五月初五的端午節你會出宮省親,所以我向皇帝請辭了,只說要回金海陪父母過節,皇帝也說,待節後就要我去補翰林編修一職,以後我也不會再在後庭行走了。所以想趁著你端午出宮時,再……”

  茜宇冷冷道:“大人聽說過哪個朝廷官員為了陪伴父母過節就可以隨意離職的嗎?這份臉面是仗著你是皇后的親弟弟,希望大人不要叫你的姐姐因為你而丟了尊貴,方才那樣的話若讓第二個人聽到了,不僅你死……本宮也要以死來示清白。”

  真舒爾的目光很惆悵,他很無奈地看著茜宇,口中緩緩道:“向誰以示清白,向太上皇嗎?可是……他值得你這麼做嗎?你這樣憂愁而痛苦,難道不是他造成的嗎?”

  茜宇又羞又怒,拂袖站起身來。她迎風而立,將憤怒地目光射入舒爾琥珀色的眼中,冷冷道:“看來本宮要丹青閣的閣主軟禁大人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你不僅依然不把長公主放在眼裡,而越發敢指責太上皇了?想想你的姐姐母儀天下,你今時今日說出來的話曉不曉得會讓她萬劫不復,讓真家就此湮滅?”

  “你如此震怒,難道不是因為心虛嗎?”真舒爾竟不為所懼,他直直的用琥珀色的目光盯住茜宇,“我擅長畫畫,尤其是人物,或許你能騙過別人的眼睛,可是……我看得出你不愉快,甚至很憂愁。像你這樣的女子卻得不到憐惜,這個世界是不是太可怖了?”

  “母妃哪裡有這絲憂愁纏在眉宇間呢?”臻昕曾指著舒爾為自己和若珣對弈時做的畫像說過這樣的話,難道?

  茜宇的心再次不自覺地悸動起來,的確,自己太需要呵護了。赫臻對自己許久以來的冷淡,若非想念遠方的兒子,茜宇甚至不知該如何活下來。那個時候,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曾經博得皇帝的獨寵,給後宮其他女人帶來的多大的悲哀。

  “可是,我是赫臻的妻子,是昕兒的母親,是天朝帝國的皇太妃,即便再落寞再孤寂也輪不到一個十六歲的莽撞少年來呵護自己,如此我要把赫臻置於何處,要把我的兒子置於何處?”茜宇深深閉了一眼,再睜開時已然將脖子高高地昂起,她冷冷對舒爾道:“既然大人明日就要出宮,今日就把本宮的畫早些做完送去馨祥宮。另外……”她將目光鎖住那道令人覺得安心但此刻卻很想回避的琥珀色的目光,“既然出去了,就回金海好好和侯爺夫人商議如何進京來預備迎娶長公主,但凡……長公主因為你而覺得不自在了,你猜誰會第一個不放過你?”

  茜宇收回冷淡而凌厲的目光,再也不去看舒爾俊逸的臉龐上有著如何的陰晴變化,一拂廣袖款款地離去了。

  舒爾怔怔地立在桌案前,望著茜宇遠去的背影,那是何等瘦弱仿佛遇風即倒的身形,卻走得這樣堅定毅然,一步一步不帶半點虛晃。畫幅上美人溫和而恬靜的笑容裡,揮灑不去的憂愁,讓舒爾覺得心痛,是這樣多年來的生活中,他從未感覺到的。

  樹叢中那道深邃目光的深處,一顆心稍稍溫暖了,然四周的空氣裡卻彌散著一股潮濕的鹹澀,那樣淡淡的,卻足以讓人心碎。

  “主子,您出來了!”福園門外的小春子一見茜宇便迎上來,卻見主子臉色不好,只當是身子欠妥,連忙攙扶著,送回了宮裡。

  這一廂,睿皇后正陪著午睡醒來的王美人說話,她堂堂六宮之主卻這樣紆尊降貴片刻不離地陪伴著一個低等的美人,若非是王越施懷有身孕,若非是皇太后親自授意,章悠兒即便再歡喜她王美人,也未必會做得如此周到。

  “皇后娘娘這樣陪著嬪妾,實在讓嬪妾心中不安,皇后娘娘還是去看看皇上,照顧皇太后吧!”王美人半躺在床上,伶俐地對悠兒笑道。

  悠兒不以為然,笑道:“就是怕你不自在,本宮已打發長公主去陪伴太后了,你就好好歇著,這樣迷迷糊糊可怎麼好,連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自己都不知道?”

  王越施心內一顫,不錯,皇后正在告訴自己她已然洞悉了自己心內的算盤,但並不想追究,只要自己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就好。王越施不是精明的女人,從來也不會算計誰,她只是安安分分地守著她的昭雲殿,並無比眷戀地愛著的君王。當得知胎兒若能保住頭三個月即便用藥也難再打下來,她毅然選擇稱病,毅然選擇退出所有人的視線,只為了保住腹中她深愛的男人的血脈。

  “娘娘放心,嬪妾會加倍小心地保護這個孩子,因為他不僅僅是嬪妾的孩子,更是皇上與娘娘的孩子。”王越施盈盈笑道。

  章悠兒當初看重的便是王氏眼眸中透出的靈氣,她很滿意,但還是撫著她的手笑道:“往後呢,如想要皇子、公主之類的話就不要說了,既然都是皇嗣哪裡還分什麼男女?都是一樣金貴的。你說是不是?”

  “皇后娘娘,美人的安胎藥快好了,是不是這個時候端來?”王越施的大宮女茉莉立在儀門出福身道。

  悠兒頭也沒有回,只是道:“端上來吧,再拿些冬瓜糖給你們美人甜甜嘴。”

  茉莉聽聞退了出去,待回到昭雲殿的小廚房內正預備把藥罐子端離爐火,卻發現罐子的蓋頭上有細散的白色粉末,她抬頭看了看白石灰刷的屋頂,思忖了片刻,便麻利地把藥倒入藥盅裡,帶著幾個小宮女又出去了。

  是夜,乾熙帝依然留宿涵心殿中,他連著兩日不招宮嬪侍寢,倒叫眾人心中生疑,紛紛猜測是否礙著皇后才冷落其他宮嬪,自然臻杰只不過要陪一陪他的父親。

  偏殿之中,赫臻靜靜地坐在案前,手裡摩挲著一串琥珀石,他的神情專注而凝重,一直到兒子走到身邊才察覺。

  “父皇當真不帶皇太妃回去嗎?”臻杰問道,“其實要母后將太妃帶回去也是很平常的,太妃當想不到父皇就在宮裡。”

  赫臻卻答非所問,只是道:“初五安排了皇太妃出宮省親?”

  臻杰恍然,答道:“是!兒臣竟忘記了,如果此刻送太妃回去,難免要她心生疑惑。”

  “有一天,朕自然會來把她接走!”赫臻看了一眼兒子,道,“太妃的身體不太好,你們要好生照顧,另外……”他意味深長地望著兒子,卻不言語了。

  臻杰卻介面道:“兒臣謹記父皇昨夜的吩咐。”

  赫臻點了點頭,這才道:“昨夜說的若珣出嫁一事,你怎麼看?”

  臻杰沉吟了片刻,答道:“兒臣也不想珣兒嫁去如此遙遠,安邦定國不當是她們女孩兒的責任。”

  “珣兒是皇室之女,便也是天下人的女兒,黎民百姓的辛苦勞作讓她生來錦衣玉食、無憂無慮,有一天她自當要為她的子民付出!”赫臻正色道。

  臻杰卻道:“德太妃她只有這樣一個女兒,父皇真的忍心嗎?”

  赫臻凝望著兒子,眼前卻閃出茜宇白日裡囑咐真舒爾的情景,她明知道真舒爾對若珣毫無感情卻為何硬要他娶若珣,宇兒不是強人所難的人,難道珣兒她自己……

  “皇后的胞弟在宮裡?”赫臻問道。
 
  臻杰見父親並不回答,就不敢再問。實則他很想告訴父親自己的宏偉志向,然又擔心如此一說會顯得父親很無能,便也不敢說出口,此刻聽父親問起舒爾來,只答道:“舒爾這孩子才思敏捷,雖然年少卻已有壓倒鴻儒之才學,若得正當引導,當為朝中棟樑之材,故而兒臣想先將其留在身邊,若得機會便要請老臣將其收入門下好好調教。”

  “朕今日見過了,若他配得若珣也算佳偶一對!”赫臻停了一停,想起真舒爾今日對茜宇所說的大剌剌的話他就由心不舒服,是啊!莫說帝王,就是普通男子也莫不能忍受別的男人愛慕自己心愛的女人。從前有一個秦成駿,如今又冒出這樣一個黃毛小子來,赫臻忍不住微微蹙眉,又說道,“他如何博得殿試頭名恐怕朝野上下已引為笑談,事情雖然已經發生,任何彌補的行為也不可能將其掩蓋,皇上要做的就是不能讓天下學子寒心,是不是?。”

  “兒臣記下了。”臻杰向來從善如流,何況父親的叮囑。

  赫臻停了一停,緩緩道:“皇太妃出宮省親比不得旁的,當萬事小心,這件事你交給秦成駿去做,這些日子兵部閑著也閑著,就讓他打理太妃出宮諸事吧!”

  “是!”

  赫臻看了看兒子,又道:“你也累了,皇帝可不好當啊,早些歇息去吧!”

  臻杰抱拳稱是,便轉身要離開,突然又被父親叫住,“明日朕離開之前,你把秦成駿召來,朕要見他。”臻杰應諾了,轉身跨步出了殿門,然才出得來,在外徘徊了許久的齊泰就一張快急死的臉湊上來道:“皇上,昭雲殿出事啦!皇太后都趕過去了。”

  “越兒!”臻杰心內猛得一顫,便越開眾奴才,快步向昭雲殿而去。

  “主子不去瞧瞧嗎?”馨祥宮裡緣亦看著茜宇給兒子掖好了被角,便扶著她往寢宮去,路上問道,“聽說皇太后和蓮妃幾個都過去了,王美人病得不輕。”

  茜宇吐了口氣,緩緩道:“三個月的身孕哪裡說掉就能掉的?只怕如今先傷了孩子,將來生出來不好吧!”她待回得寢宮便坐下在鏡前要緣亦將自己的髮髻拆了,看來篤定是不去昭雲殿湊熱鬧了。

  “也不知道王美人吃壞了什麼,又吐又瀉的,還好肚子還不大,不然肯定要折騰了半條命。”緣亦臉上帶著一股寒絲絲,又道:“再過幾個時辰,可就整一日啦!”

  茜宇眉心一挑,冷冷笑道:“看來皇太后口中那個陰暗齷齪的人這一次也沒打算放過了誰,明知道有太后撐腰、皇后坐鎮,還是要給以顏色才算罷!”她抬頭問緣亦,“你這些年瞧著,能有這樣功夫的,數哪幾個?”

  緣亦詭異地搖了搖頭,口中道:“著實不好說,娘娘,您別看如今宮裡的妃嬪們沒有幾個姿色出眾的,可仿佛天底下精明的女人全來了。”

  茜宇啞然而笑,不屑道:“任他妖魔鬼怪,你們皇后娘娘這個九玄天女下凡的人中鳳凰,還能降伏不了?”

  緣亦淡淡道:“如今的後庭真的很蹊蹺,皇后娘娘得皇上的寵愛勝過任何一個妃嬪,可是四年來,自從兩位小皇子出世後,皇后娘娘就再也沒有懷孕了。”

  “是啊……”茜宇細想果然如此,悠兒心裡打得什麼算盤,她也竟一時半刻想不出來。

  緣亦又道:“皇太后明日就要走了,可是昨日和今日都派人去請大長公主進宮來坐坐,大長公主卻都藉口推掉了,恐怕明日也不會來送了。”

  茜宇一點也不奇怪,心中了然,張文琴,當年你們姐妹如何害死她的母親,現如今你還想她來叫你一聲母后嗎?她看著自己滿頭青絲如瀑布般瀉在緣亦的手上,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中……

  “王美人還好嗎?”臻杰趕到昭雲殿時,母親已然坐在正殿之中,皇后卻侍立一旁,臉上訕訕的,自然她似乎沒有做好婆婆交待的事宜。

  章悠兒見了皇帝心裡一鬆,福了福身子緩緩道:“太醫說沒什麼大礙了,孩子也沒傷到,只是美人被這樣折騰了半日,都病得脫了形,方才死活懇求臣妾要皇上別進去瞧她。”

  張文琴幽幽開口,“皇帝別去了,本宮有話要說。”

  臻杰來的路上已聽齊泰將事情經過都說了,於是趁母親垂首喝茶的空隙,握了握妻子的手,星眸中透出溫和的眼神示意她不用太過自責。章悠兒登時心裡暖融融的一片,她一直都曉得,皇帝的肩膀是值得她來依靠的。

  “方才太醫也說了,王美人這兩日吃的食物並沒有什麼妨礙,問題就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才落得這些症狀。”張文琴看著皇后,神色略帶慍怒。

  章悠兒在心裡提了口氣,緩緩道:“皇上,美人身邊的大宮女茉莉說,她曾發現煎熬安胎藥的藥罐子上有白色粉末,當時她只以為是屋頂上吊下的石灰,所以並沒有在意。於是臣妾要太醫們檢查了餘留的藥渣,太醫推測似乎有人在藥裡放了巴豆粉。”

  臻杰大惑,問道:“什麼?巴豆!”臻杰甚至覺得好笑,“難道此惡人只是想整一整美人而非要她腹中孩子的命?”

  張文琴卻很是惱怒,“吐瀉最要傷人元氣,皇帝以為若非美人有了三個月的身子,這腹中的胎兒還能保住?”

  臻杰心中一驚,正色道:“母后說的極是,兒臣定要查出此惡人來!”

  張文琴冷冷道,“睿皇后年紀輕輕就受到萬民稱頌,不曾想竟然讓宮裡有這樣一個陰暗齷齪之人肆意橫行,呵!皇后啊……你要本宮如何安心離宮?”

  臻杰欲替妻子辯解,悠兒卻早已搶先跪在了地上,叩首道:“此事皆因臣妾疏忽,險些危害了皇嗣,母后的教誨臣妾謹記,日後當兢兢業業,為皇上保後宮寧靜,保皇嗣延綿。”

  張文琴也搶在了兒子開口前,冷冷道:“皇后能識得大體,本宮很欣慰,皇上也不要只顧前朝不管後宮,若非你讓後宮妃嬪寒心,誰還會做出這樣大不韙的事來?”說著站起身來,拂袖走了幾步,至宮門處才道:“王美人有了身孕,就該給予封賞,如果皇上和皇后還當本宮是母后,就違背一次你們所訂下的規矩,明日就晉封王氏為嬪,本宮賜一封號‘福’,你們看如何?”

  章悠兒跪於地上背對著她的婆婆,而張文琴也只將背影留給了二人,然她話音方落,就聽得皇后淡定且聽不出一點心思的話音響起,“臣妾替福嬪謝母后恩典,恭送母后。”

  張文琴心內‘哼’了一聲,便扶著宮女們離去了。這個兒媳婦的確是她張文琴當年間接為兒子選的,那時的真悠兒清純貌美與一般官宦家女子並無兩樣,但後來卻漸漸發現,媳婦的心思竟是如此深不可測。只怕她真氏會從此把兒子牢牢地捏在手裡,自己才又選了沈煙進入王府但求能夠加以挾制,可眼見兒媳婦當年為了丈夫能夠順利爭得儲君之位而主動過繼章家,讓她深深感到,若她有一日能登上皇后之位,就絕非一個沈煙能夠挾制的。

  章悠兒聽得宮女們簇擁太后離去的腳步漸行漸遠,她努力克制了心中的不平,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將一雙美目緊緊地閉起。忽然,自己那雙白皙柔嫩但此刻略嫌冰涼的手卻被溫暖地握起,繼而是身子,漸漸感受到了溫厚的胸膛,章悠兒萬般委屈此刻一股腦兒宣洩出來,她嬌弱地靠在丈夫的肩膀之上,將面頰埋在他的胸前,然而眼眸中卻透出那日品鵲進宮時才瞬間掠過的寒光。

  臻杰安撫了低聲安撫了幾句,又把王美人身邊的茉莉叫來問了幾聲,叮囑千萬不可再有大意,任何事情都要在心裡多過幾遍。方才皇太后沒有遷怒於自己茉莉早就在心裡念佛了,此刻不過讓皇帝說兩句,她不敢有任何不平。

  “悠兒,朕送你回去吧!”臻杰挽著妻子的手,溫和道。

  章悠兒心中暖暖地,嘴上卻不得不推辭,“皇上忘了,此刻離子時還有好些時辰呢!”

  臻杰雖然忿忿但還是無奈,“朕知道你今日委屈了,悠兒你放心,朕一定要幫你把這個禍頭子找出來。”

  “皇上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章悠兒遞了個眼神給丈夫,示意他不變太過表露心中之事,於是吩咐齊泰等好生伺候,親自送到門口時又淡淡說了一句,“宜嬪這些日子身子不爽,明日送走太后臣妾便與皇上您一同前去探視。”

  臻杰啞然,妻子的確太瞭解自己了,看到她在婆婆面前受了委屈,一定會想到同樣委屈的蒙依依,這一番話不就是要自己此刻別去宜人館,免得讓母親心中不快。他默默點了點頭,旋身離去。

  待回到王越施的寢室時,她已然昏昏沉沉地睡熟了,章悠兒坐在一邊凝視著她,心中的戾氣卻莫名其妙的平復了。她心裡明白,無端的憤怒和失去理智的幽怨,只會讓自己渾渾噩噩,越發看不清這個世道。她心中暗笑,來了一個飄若浮萍的萍貴人,怎麼又要多一朵浮萍呢?

  翌日,王美人連躍三級被冊封為嬪的消息在宮裡四處遊走,從此昭雲殿的主人便名副其實的擔當起一宮主位,王越施本來一個美人之位的低等宮嬪獨自居住一方殿閣就足夠叫人嫉妒,如今甫一有身孕就被皇太后親自提攜為嬪,不曉得這些日子她要被多少人念叨了。

  晨間早朝才下,兵部尚書便被皇帝召入涵心殿議事,一個時辰後他方被內監送了出來,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只顧著地頭匆匆而行,片刻便離開了後庭,逕自往碩王府傅親王家中而去。

  王美人的身孕經受了一日的考驗,若“詛咒”一說確實存在,那王氏從此便能安然地生下這個孩子了。她今日方被冊封為嬪,卻少有妃嬪前來道喜,皆因皇太后過了午後就要啟程離開,眾人都聚集在了坤寧宮侍駕。

  張文琴昨夜讓悠兒臉上無光,今日在眾妃面前她卻給足了皇后面子,向著眾人叮嚀囑咐了幾句,便略略用了些點心,換上衣服,預備登輦離開。

  茜宇與皇后並肩相送,一直在重華門處等到皇太后的儀仗消失在眾人眼前,她們才攜手回去。茜宇對於張文琴的到來與離開都沒有在心中引起多大的波瀾,只是她敏銳地感覺到本來就隱隱約約的一股暖意竟在瞬間蕩然無存了,而自己也不再被一雙目光注視著,心裡莫名得異常失落,她暗自問:難道……因為今日真舒爾也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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