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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5 11:41 PM

第015章 拜年

  一屋子的人都被小望之突然的撒嬌給驚呆了。

  小望之才不管大家吃驚不吃驚的呢,見舒予不給他磨牙棒,乾脆往前直接往圍成一圈的被子上一趴,手腳並用,小屁股一拱一拱地往前爬。

  一邊爬還一邊「囊~囊~」地朝舒予撒嬌。

  「咳咳……」韓彥以收拳抵唇,尷尬地清咳。

  小望之會叫「娘」,他當然開心,然而對象是舒予……

  人家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大姑娘呢!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嘛……」張李氏見狀,連忙體貼地解釋道。

  她乍聞小望之喊舒予「娘」是吃了一驚,然而一想到小望之自幼喪母孤弱可憐,借居之後又一直是舒予照顧他的多,這孩子親近舒予也是人之常情。

  「你真是太棒了!」舒予卻沒有想那麼多,一聽小望之情急之下終於會喊人了,不再只是咿咿呀呀地哼哼唧唧了,頓時歡呼起來。

  「呶,給你!」舒予彎腰將小望之重新扶坐在被子圍成的小坐席上,把磨牙棒往他手裡一鬆,滿臉毫不掩飾的讚賞。

  小望之慌忙將磨牙棒緊緊地抓在手中往嘴裡送,連啃咬帶吮吸的,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還不忘記抬頭沖舒予咯咯地傻笑,含混不清地嘟囔:「囊~囊~囊~~~」

  舒予開懷大笑,傾身在小望之額上響亮地嘬了一口:「麼!」。

  小望之笑得更開心了,探著頭直往舒予的懷裡拱,將口水和餅屑蹭了舒予一身。

  「哈哈~~~」舒予只覺得一顆心都被小望之給萌化了,抬手摸著小望之柔軟的胎發,笑得只見牙齒不見眼睛。

  倒是愈發得像對感情極好的母子了。

  張李氏無奈地笑著搖搖頭,覺得自家閨女可能這輩子都不懂什麼是女兒家的嬌羞了。

  張獵戶也咧嘴笑,心裡卻在悄悄地想,他這輩子是沒有兒子命了,要是將來舒予招個上門女婿,看起來也不錯啊。

  一個女婿半個兒,再添幾個像小望之這樣活潑可愛的外孫,他也能學著人家含飴弄孫了!

  嗯,就是不知道誰家的小子願意上門……

  最好是從兄弟多的人家找——兒子多,不在乎嘛!

  張獵戶立刻琢磨起來。

  韓彥見狀悄悄地長吁一口氣,心裡愈發地感念起張獵戶一家三口的淳樸和善良來。

  這要是擱在別的姑娘身上,小望之胡亂喊人家「娘」,只怕別人早就跟他急眼了,哪裡還會像舒予一家三口似的,真心為小望之一點小小的進步而開心慶賀。

  再抬頭看過去時,舒予已經將小望之抱在懷裡,笑瞇瞇地跟他說:「來,跟我一起說,娘親——娘親——……」

  韓彥唇角輕揚,眉眼間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和愜意。

  ……

  大年初一,是個晴朗的好日子,正合適訪親尋友恭賀新春。

  吃過早飯,張李氏和舒予母女倆要留在家中照看小望之,張獵戶便帶著韓彥一起去獾子寨各家拜年。

  這是昨天晚上商量好了的。

  「我們父子倆落難此地,全憑張大叔和嬸子,還有寨裡其他人的照顧,才能安然迎接新春。這份恩情,我韓彥沒齒難忘。明日是正月初一,我就跟著張大叔一起去各家叔伯那裡拜年吧,一來恭賀新春,二來聊表謝意。」圍爐守歲快結束時,韓彥起身請托道。

  張獵戶雖然覺得救助過路的旅人對於山野人家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更何況韓彥還帶著嗷嗷待哺的孩子,招待他們更是理所應當了!

  但是韓彥這樣知恩懂禮,還是讓他覺得欣慰開懷,當即就爽快地應下了。

  「你們娘倆兒在家裡好好地照顧小望之,我們爺倆兒出去轉一圈就回來。」離開之前,張獵戶叮囑道,「晌午估計得留在外頭吃飯,你們不用等了。最遲太陽落山前,我們就該回來。」

  他倒罷了,兄弟們聊到興起時,直接喝醉了在人家家裡住一晚都行,韓彥卻是將小望之看得比眼珠子還珍貴,一整天見不著人影,只怕這心裡也不安定。

  張李氏笑著應了,和抱著小望之的舒予,一起將兩人送出了家門。

  遠遠地瞧見兩人的身影轉進深林,娘仨兒便準備關門進屋。

  可誰知張李氏剛一轉身,準備關院門,就聽得白起遠遠地高呼道:「嬸子,嬸子,等一等!」

  母女兩人聞聲看過去,就見白起穿著一身簇新的青色棉袍,抱著個小包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張李氏將院門重新打開,笑著迎了出去:「原來是白起啊!你來得倒早!」

  這會兒紅彤彤的朝日雖然升了起來,卻還沒有溫熱,晨風一吹,身上還涼颼颼的呢。

  要不是韓彥今天要拜謝的人有些多,她早早地起床做了早飯讓他們吃了,好早去早歸,誰家會這麼大早地就來給人拜年。

  白起一路小跑過來,臉上盛滿笑容,拱手應道:「來給張大叔和嬸子拜年,祝您二老身體康健,萬事如意!」

  「哎!借你吉言勒!」張李氏樂呵呵地笑道,「也祝你早日當得賬房先生,再娶一房好媳婦兒!」

  白起面皮薄薄,聞言頓時紅了臉,轉頭飛快地看了舒予一眼,見舒予這會兒正低頭給小望之用毯子遮風,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寒暄,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低頭紅臉難為情地小聲道:「嬸子您就別打趣我了……」

  這還有姑娘家聽著呢,讓人多不好意思。

  張李氏知道白起是讀過書的人,和山裡的其他小伙子脾性不同,怕他經不得玩笑,遂也不再多說,只把人往屋裡讓:「屋裡坐吧。你張大叔和韓先生剛出門去,不湊巧了……」

  白起微笑應著,心裡卻在想,他可是早早地守著,遠遠地瞧見韓彥走了這才過來的呢!

  韓彥沒來之前,他可是整個獾子寨最有學問的人,出門昂首挺胸走路帶風的;韓彥一來,一照面,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給比下去了……

  要不是藉著京城裡皇宮走水的大事率先拔得了一籌,立了威名,只怕那天他還要輸得再慘一些呢!

  饒是如此,後來他還是被韓彥三言兩語給打發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韓彥倒也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更沒有主動地挑釁過他,但就單是那份寵辱不驚的沉穩淡然驚愕那份從容有常的談吐舉止,就足以讓一旁的他黯然失色了。

  有那麼一刻,白起覺得自己就是個跳樑小丑,班門弄斧,自取其辱,可笑至極。

  所以上回在秀水河子鎮上偶遇了,他才故意不喊「舒予」的。

  誰讓韓彥取的名字,確實比他取的好一些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5 11:44 PM

第016章 喜歡

  白起一路心裡混混沌沌的,跟隨張李氏進了屋。

  「你先坐著,這孩子睡著了,我先把他放裡屋床上去。」剛一進屋,舒予就笑著沖白起說道。

  白起回神,連忙點頭應道:「你先忙,你先忙。」

  一路目送舒予撩起氈簾,進了西屋,直到落下的氈簾隔斷了視線。

  「吃松子。」張李氏端著一碟松子,笑著遞給白起。

  白起連忙接過了,認真地笑著道謝:「多謝嬸子。嬸子不用忙活,坐下歇歇吧。」

  「你也坐。」張李氏指了對面的位子,笑道,「到這兒就跟在自家一樣,不用拘著!」

  白起是喝過墨水的人,下山幾年,漸漸地也開始有鎮上人的做派和講究了,張李氏便挑著撿著跟他閒話家常,多是些喜慶應景又無關緊要的話,並不像面對別的晚輩那樣隨意打趣。

  相比起來,她倒更願意和學問更大的韓彥說話。

  到什麼山,唱什麼歌,別看韓彥是京城裡來的大先生,說起話來也斯斯文文的,可卻為人親切隨和,讓人不知不覺間地就把他當成自家子侄看待。

  「對了,上回舒予去鎮子上,你還送了和味齋的酥油餅給我們呢,嬸子都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句『謝』呢!」張李氏笑道,「難為你有心了。」

  「一點點心而已,當不得嬸子一句『謝』。」白起連忙笑應道,「嬸子若是喜歡,什麼時候想吃了只管告訴我!東家的鋪子離著和味齋不遠,裡頭賣點心的小二和我也相熟,到時候我給嬸子捎回來就是了!」

  「那點心是有錢人家的消遣,咱們哪裡享受得起那些!更何況還是和味齋這樣的老字號的。」張李氏笑著擺擺手,「偶爾嘗嘗鮮就不錯嘍!」

  山野人家,吃穿都是自給自足,誰又會浪費那些個血汗錢買點心果子之類的解饞嘴。

  張李氏不過是隨口一提,轉而又說起過年迎新的事情來。

  也沒有什麼新鮮的,不外乎是守歲時都有什麼消遣,過年起得早不早,點了多長的爆仗,吃了什麼餡兒的餃子之類的家常。

  等到兩個人的話題從過年轉到白英的肚子上時,舒予就撩起氈簾從西間裡出來了。

  「放睡著了?」張李氏忙抬頭問道,又不放心地叮囑一句,「有沒有蓋好被子?」

  「我做事娘還不放心?」舒予挑眉笑應道,「被角都好好掖著呢!就是炕邊我也都拿枕頭堵了起來,暖和安全著呢!」

  炕床敞闊,小望之又是睡在中間,何況身上還穿著厚實的棉襖不易翻身,炕邊堵與不堵的都沒甚關係。

  「這個也值得你誇誇!」張李氏笑嗔道。

  說罷,又拍了拍身邊的坐墊,示意舒予挨著她坐下。

  舒予笑瞇瞇地坐了,又和白起互相恭賀了新春,便一邊嗑松子,一邊托著腮聽白起順著自家娘親的話說起秀水河子鎮上過年的習俗。

  「跟咱們也沒有多大分別,都要放爆竹辭舊迎新,喝糖水,吃餃子……

  不過,鎮子上放的爆竹可比咱們獾子寨加起來還要多得多,整夜裡都不熄呢!我昨兒夜裡從鎮子上一路回來,耳朵都快被震龍了!

  對了,還有舞獅子呢!

  兩人分作獅頭獅尾,身覆黃鱗衣,上下騰挪,躍方桌,踩梅花樁,隨獅子郎騰空躥跳,捉繡球,賽本領……」

  白起說話間,神情滿是自得和嚮往,似乎他就是秀水河子鎮上的一員,就要親眼見了那熱鬧歡騰的景像一般。

  張李氏只管微微笑,心裡卻忍不住喟歎,白家小子倒是一天比一天更像是鎮上人了。

  而舒予作為看過《黃飛鴻》系列的穿越人士,對於白起所描繪的舞獅情景並沒有多大興趣,權當是無聊聽故事打發時間了。

  「……對了,元宵節還有舞獅舞龍呢!還有各色絢燦的花燈!……舒予,你要一起去看嗎?」

  見話題冷不丁地轉到了自己身上,舒予嗑松子的動作頓時一頓,抬眉驚訝地看向白起。

  邀請她元宵節去秀水河子鎮上玩耍賞燈,白起沒吃錯藥吧?

  別說是她了,就是原主那十幾年的光陰之中,都和白起沒有什麼過多的來往,甚至於近幾年因為白起到了秀水河子鎮上做學徒,白英後來又被韓路生娶了「擋災」,兩人見面的次數幾乎是屈指可數。

  這樣的「交情」,怎麼都到不了元宵節相約逛街玩耍的程度……

  舒予默默地想了一瞬,覺得白起的反常,或許跟她沒有多大關係。

  不過是少年心性,爭強好勝,輸給了韓彥,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就只能拿她這個無辜的人來較勁兒嘛!

  誰讓韓彥給她取了個好名字,壓下了「白英」的名頭,讓白起面子上過不去了呢。

  「我沒空!」舒予拒絕得乾脆利落,「小望之近日纏我纏得緊,我總不能丟下他一個人去玩耍。再說了,我也不喜歡湊熱鬧。」

  張李氏這廂確實驚得幾乎坐立不住。

  白起約自家閨女一起去秀水河子鎮上過元宵節了!

  這是什麼節奏?

  該不會,是白起這小子對自家閨女存了什麼念頭吧?!

  張李氏不說話,眼神在白起和自家閨女身上來回逡巡,心裡突突直跳。

  等看到白起因為舒予的拒絕而難掩失望的模樣時,張李氏愈發地心如擂鼓,激動又忐忑了。

  「哦……我還以為你會喜歡看舞龍舞獅呢……」白起勉強扯了扯嘴角,維持風度。

  舒予嘴角一抽,沒有答話,心裡卻吐槽翻了。

  這小子,是說她這個「打虎女英雄」肯定會喜歡舞龍舞獅那些陽剛帶勁兒的把式吧!

  「那,這個你會喜歡的吧?」白起深吸一口氣,從被拒絕的失落和尷尬中振作起來,將一直抱在懷裡的小包袱,隔著火爐,遞給舒予。

  大概是剛才被拒絕得太乾脆利落,這會兒語氣都變得些微忐忑起來。

  舒予訝異抬眉。

  白起這小子是怎麼回事?近來對她「青眼」過甚啊!

  這要是純粹和韓彥鬥氣,也未免鬥得太過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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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5 11:47 PM

第017章 意外

  疑惑歸疑惑,面對白起的好意,舒予還是落落大方地接過了包袱,真誠地道謝:「多謝你了。」

  「快打開看看你喜不喜歡!」白起下意識地往前探著身子,一臉期待,狹長的眼睛似乎都瞪圓了些,閃閃發光。

  張李氏看著,心裡愈發地激動澎湃了,連忙也低頭直盯著舒予的手下看。

  藏青色的棉布小包袱被解開,露出裡面的線裝書來,上頭寫著隸體的三個大字「三字經」。

  竟然是送書!

  張李氏愕然抬頭,看向白起。

  如果真的是心悅舒予的話,不是該送些姑娘家喜歡的絨花頭釵胭脂水粉之類的物件兒嗎?

  送本書是什麼意思?

  顯擺他如今是有學問的人了,送禮也比別人雅致些嗎?

  張李氏只覺得一盆涼水兜頭澆了下來,心裡的火苗「呲」地一聲,熄了大半。

  「《三字經》?」舒予亦是不解,訝然抬頭看向白起。

  白起撓撓頭,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解釋道:「上回你不是說最近在跟著韓大哥讀書認字嗎,我想著這本書你應該用得上。

  鎮子上的蒙童入學,先生最初教的都是『三百千』。我當初跟著賬房先生認字,也是從『三百千』開始的。

  《百家姓》和《千字文》,早些時候被我姐姐拿去了,等回頭她送還了,或是我跟東家再借來了,我立刻就再給你送過來。」

  言語懇切,面上還有些慚愧,似是慚愧沒能將「三百千」一起給她送過來。

  舒予看著這樣的白起,一時之間琢磨不透他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如果真是和韓彥鬥氣不對付的話,那就更不該來送書幫她了吧——她可是韓彥的學生,要是做出了成績,還不全都是韓彥的功勞?

  偏幫對手?

  她還真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不過琢磨不透歸琢磨不透,人家一番好意,道謝還是一定要的。

  「真是多謝你了!」舒予起身鄭重道謝,揚了揚手裡的書,笑道,「韓大哥如今正巧在教我讀《三字經》呢,這就好比是及時雨,終於不用韓大哥再寫一句教我一句了。」

  「你喜歡適用就好!」送禮物送到了對方的心坎兒上,白起也很高興。

  這心裡一鬆快,神色也自然隨意了幾分,遂又熱情主動地說道,「對了,你上次不是還去翰墨齋買紙筆硯墨嗎?下次就不要再花那個冤枉錢了!

  我從東家那些拿些記賬算賬用剩下的紙張,多餘的墨錠竹筆回來,就足夠你用的了。」

  一副大包大攬的架勢。

  這下張李氏徹底被白起這架勢給徹底搞糊塗了,愕然靜坐,一語不發。

  舒予同樣疑惑不解,卻也知道兩個人的交情還遠沒有到這地步,便笑著婉拒道:「那怎麼能成?公物私用,對於你的名聲前程可不好!眼下你快要做賬房先生了,萬不能行差踏錯因小失大。

  再說了,我們家雖然沒什麼積蓄,但是幾張紙、幾錠墨還是買得起的!不過就是多打幾隻獾子幾窩兔子的事兒!」

  對於她這個「打虎女英雄」來說,這還真不算是個事兒。

  舒予這一番話說得言辭懇切合情入理,且整個人渾身上下又都散發著一股子自傲自尊的氣勢,這下白起就是想要堅持相送,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那倒也是!」白起擊掌,一臉讚佩地笑道,「我爹說過,你的箭法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別說是同輩之中了,就是老一輩的獵手也鮮有能勝過你的!

  要不,獾子寨落成這麼多年,為什麼只有你赤手空拳打死過老虎?

  就算是運氣,那隻老虎恰好受了傷,那也得你有本事單憑雙拳將它拿下才行!」

  舒予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

  然而再一看白起臉上只有真心的欽佩,沒有絲毫的戲謔,甚至是像別人那樣的嘲弄,這臉子到底甩不出去。

  「白大叔真是過譽了!」舒予謙虛一句,想要藉機將話頭岔開。

  沒看見一旁坐著的張李氏,這會兒臉上的笑影淡得都快要找不著了嗎?

  要不是頂著個「打虎女英雄」的榮譽稱號,她至於十里八村的小伙子沒有一個敢上門提親求娶,以至於最終成為老兩口心上的一道瘡疤嗎?

  可誰知白起卻像是壓根兒看不到似的,還沒等舒予下一句話出口,他就立刻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雙眼放光,一臉興奮地說道:「不過譽!不過譽!你當得如此!

  你還記不記得,去年秋天,寨子裡例行秋狩備冬,為了鼓舞士氣,所以天天都要計數比賽?

  我當時正好負責記錄比賽結果,然後就發現,幾乎每一天你都是同輩人裡打兔子打的最多的!

  當然了,其他的獵物打的也不少!

  還有前年,你打的兔子比去年還多呢!我想想,大概有……」

  舒予:……

  ……

  等到白起意猶未盡地止住話題,想起自己還有許多叔伯長輩要去拜年問候,起身告辭時,舒予已經聽得直想打呵欠了。

  如果不是今日因緣巧合提起,她都還不知道,白起竟然對於她的騎射之術那麼地佩服,甚至只比對他的賬房師傅的佩服少那麼一丟丟。

  這真是令人意外。

  張李氏則滿臉慈愛地一直目送白起轉入深林,這才回頭沖舒予搖頭喟歎道:「不容易啊,終於有個小伙子是真心佩服你的本事,而不是咬著葡萄說酸話了……」

  舒予點頭附議,覺得自己應該從此後對白起刮目相看才對!

  畢竟懂得欣賞女性皮囊之下勁健瀟灑之美,這樣的男人時下可不多見。

  唔,好心送她書,還要送她筆墨紙硯,只怕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等到傍晚時分,張獵戶一回來了,張李氏便藉故將他喊到了灶房,將早上白起來拜年的事情一一都說了,末了,又是激動又是忐忑地低聲問道:「你說,白起這是不是對咱家閨女有什麼想法?」

  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一時間炸得張獵戶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白起可是整個獾子寨最有出息的小伙子了,他能看上自家閨女?

  倒不是他覺得自家閨女不好,相反,他覺得整個獾子寨最好的姑娘就數他家閨女了,又本事又貼心懂事!

  可是一直沒人上門提親,更還有韓路生急娶白英以「避禍」的前車之鑒,他這心裡實在是發虛沒底兒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5 11:49 PM

第018章 靈犀

  張獵戶想了半晌,叮囑妻子:「不管白起有沒有那個心思,這件事情可都不能出去亂說。不然傳了出去,到頭來吃虧的還是咱們閨女。」

  張李氏連忙點頭,小聲應道:「這個我當然明白!我就是自己拿不準,所以才想問問你是怎麼想的。你放心,就是閨女那兒,我都沒有透半點口風呢!」

  張獵戶點點頭,頓了頓,又擺手搖頭低聲歎道:「不過,這件事情可容不得咱們怎麼想,也不僅僅是看白起那小子怎麼想,關鍵還得看老白兄弟是怎麼想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吶。

  說罷,見妻子一臉失望又隱含期待,顯然是對這件事情上了心,有了盼頭。

  怕將來事情如果不成,妻子難免失望傷心,張獵戶想了想,便將今日在白家的見聞說給她聽,也好提前讓她心裡存個底兒。

  「晌午我們是在老白兄弟那裡吃的。酒吃多了,老白兄弟一時得意,就沒有忍住,跟我們說了件稀罕事兒。」

  張獵戶皺著眉頭,歎息道,「說是白起的東家,看中了他的機靈和上進,有意將麼女許配給他呢……」

  「啊?」張李氏瞪眼低聲驚呼,「還有這樣的事!」

  白起的東家姓王,在秀水河子鎮上開了間馬行,憑借與瓦剌臨近的地理優勢,主要從事將關外瓦剌的良馬販進大周的生意,偶爾也將大周的糧食布匹等賣往關外。

  這種涉外的買賣,秀水河子鎮上可不止王家一家,但是做得最好的,就要數王記馬行了。

  這不僅是因為王老闆相馬多年眼光毒辣,買進的都是上等的良馬,銷路極好,價錢也高,利潤大;更重要的是他上頭有人,打點周全,輕易沒人敢去尋他的晦氣。

  在秀水河子鎮,誰沒有聽說過「相馬王爺」的名頭?

  張李氏一聽,就知道自家不是對手,不禁失落長歎道:「那這麼說起來,哪怕是白起真的對咱們閨女有了心思,這件事情也不可能成了……」

  白明這擺明了是想讓白起娶個出身好的媳婦兒,一改白家世代獵戶的身份,眼下有了王老闆的青睞,他當然不會同意白起娶個「打虎女英雄」回去了。

  張李氏臉上神采頓失,低聲呢喃:「啊,這樣啊……」

  張獵戶點點頭,也長歎一聲,暗道可惜。

  如果沒有今天這樁事情,他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讓白起做自己的女婿的。

  畢竟,兩人一個是未來的賬房先生,獾子寨讀書改行的第一人,人人稱讚仰慕;一個是「打虎女英雄」,獾子寨人人避娶的姑娘家,壓根兒就不是一路人嘛!

  這麼一想,張獵戶心頭頓時一輕,反過來勸說妻子:「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不成還好些呢!免得將來親家結不成,反倒結成了仇家。」

  結親可不單是兩個孩子的事情,是兩家,甚至是更多人的衡量磨合呢。

  張李氏知道丈夫說的對,可是一想到自家閨女都十六歲了,這親事還沒有影兒,而且甚至可以預見將來很長一段時間內,自家閨女都會乏人問津,而眼下這樁姻緣又似乎是「高攀不上」,她這當娘的心裡就忍不住煎熬難受。

  「行了,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你不許再多想,更不許和別人提起,包括咱閨女那裡,也不能露半點口風!」

  張獵戶這個當爹的心裡也不好受,見妻子傷心失望的,心裡更加堵了,乾脆丟下一句話,扭頭就出去了。

  外間,絲毫都不知情的韓彥和舒予師徒二人正在拿著白起新送的《三字經》上課。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韓彥字正腔圓,不急不緩,讀一句,停一息,等著舒予跟讀。

  儘管是早就爛熟於心的蒙童讀物,但是舒予還是認真地聽一句,學一句。

  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她就是再「天賦英才」,也不可能短短幾天的時間就從一個大字不識一個「文盲女獵戶」,直接將《三字經》給背得滾瓜爛熟。

  「……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女聲琅琅,繞樑不絕。

  舒予這樣認真向學的態度,讓做夫子的韓彥十分滿意。

  也讓剛從灶房過來的張獵戶很是得意。

  出了個讀書認字的賬房學徒兒子,老白兄弟就高興得似乎他自己個兒也矜貴了起來似的,如今竟還想著將來全家都搬到秀水河子鎮上去住,另外尋個營生,徹底擺脫又累又苦又危險的獵戶生涯呢。

  可是他家閨女也不差啊!

  聽聽,瞧瞧,這架勢,估計不久獾子寨就得出個「女秀才」了!

  這麼好的閨女,武能射箭打虎,文能背《三字經》,怎麼就沒有人肯上門求娶呢?

  張獵戶心裡不順,又想著正逢新年也沒有什麼事兒,乾脆直接去了東間,倒頭炕上睡了。

  別的不說,白起那小子從鎮子上帶回來的酒味道確實不賴,他晌午多喝兩杯,這會兒還暈暈乎乎的呢。

  睡吧,睡著了就啥煩心事兒都沒了。

  張獵戶咕噥兩句,翻個身,鼾聲漸起。

  外間依舊書聲琅琅。

  金烏西墜,余霞如綺,鋪滿了半個天空,將清肅的山間一下子點染得絢麗多姿起來。

  霞光透過窗隙,映照進屋裡。

  屋子裡霎時間像是蒙上了一層溫暖搖曳的燭光,人處其間,不覺四體舒展,心中輕悅。

  韓彥合上書,停下講學,指著外間的霞光笑道:「古人有雲,『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

  眼下霞光正好,與其在屋裡枯坐讀書,不如投身山林,盡賞山嵐霧靄,聆聽自然造化的無聲教誨。」

  舒予詫異抬頭。

  韓彥還以為是自己說得太過文雅,舒予不明白,正要再開口解釋,就見舒予起身,鄭重地向他行禮致謝:「多謝韓大哥教我。」

  韓彥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

  舒予所謝的這個「教」,不是認字句讀之「教」,而是讀書做學問、觀景品人生的「教」。

  她是在感謝他將她作為一個學生傾囊相授,而不是作為一個女子敷衍應付。

  原來她不僅聽懂了他的話,還明白了他的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5 11:51 PM

第019章 長留

  晚飯,張獵戶是直接睡了過去。

  飯後,舒予一邊收拾碗碟,一邊朝東間探頭,問韓彥:「韓大哥,我爹中午喝了多少酒?怎麼睡到這會兒還不醒?」

  眉宇之間頗為擔心。

  韓彥往東間裡瞅了一眼,安慰她道:「也就半斤酒的樣子。我看著,這遠不是張大叔的量呢!」

  舒予點點頭,放心了。

  獾子寨成年男子的酒量沒有一個低於一斤白的,自家老爹更是酒中好手,半斤酒對他來說確實算不上多。

  舒予收拾好了碗碟,自去灶房洗刷。

  不多時,小望之睡醒了,換過尿布,就開始嗷嗷嗷地喊餓。

  舒予便從一直煨在爐子上的陶罐裡,倒出一層浮在上頭的米油,又將蛋黃搗碎了攪拌均勻,晾溫後,將小望之抱在懷裡,拿小木勺往他嘴裡喂。

  小望之大約是睡得太久,餓極了,嫌舒予一勺一勺地喂得太慢,便一面狼吞虎嚥,一面往前極力探身,迫不及待地伸著小手去扒舒予手裡的碗。

  一時夠不到,還急得「嗷嗷嗷」亂扭,差點就打翻了舒予手裡的碗。

  韓彥趕忙上前接過小望之,抱緊在懷,關切地問舒予:「沒燙著你吧?」

  「沒有!」舒予一面拿帕子擦衣襟、手上的飯漬,一面笑應道,「小孩子入口的東西又能有多燙?」

  不過是你來我往一句話的工夫,小望之就急得耐不住了,扭著身子伸著雙手指望舒予懷裡探,還一個勁兒地撒嬌喊「娘」,對於緊抱著他不放韓彥很是嫌棄不滿。

  韓彥被小望之這幾聲「娘」喊得有些臉熱,連忙低聲道歉:「小孩子胡言亂語,舒予妹子可千萬別忘心裡去。」

  昨兒晚上喊了人家姑娘一句「娘」,竟然還喊上癮了,對他這個相依為命的小舅父倒是還嫌棄起來了……

  韓彥又是歉意,又是泛酸的,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

  舒予倒是沒想那麼多,抬頭爽然笑道:「這有什麼!小孩子有奶便是娘,我……」

  話還未說完,自己倒是先頓住了,嘿嘿笑了兩聲,起身去接小望之:「我來抱他吧。他這是餓得很了,才著急吃飯呢!」

  雖然這不過是一句平常的俚語,但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當著外男的面,如此大喇喇地說起,總歸是不太好。

  韓彥也尷尬地別開了臉,但是轉念一想人家姑娘都落落大方、坦然爽利的了,他一個大男人又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倒顯得他忸怩作態。

  這麼一想,心裡果然輕鬆許多。

  韓彥乾脆在舒予旁邊坐下,幫她一起照顧小望之吃晚飯。

  小望之不知道大人們的心思,滿心滿眼裡只有舒予手裡的蛋黃粥飯,只想著抱著碗直接往小肚子裡灌,哪怕是吃得滿嘴滿臉的都是,猶自急切地伸手扒碗,嗷嗷待哺。

  瞧得舒予和韓彥都指著他笑了起來。

  朔日無月,漫天星子璀璨,山野間一片寧謐溫靜。

  獾子山地處大周東北疆界,冬天很長,又正是野獸休眠的時節,寨子裡的人無事可做,便都趁著新春佳節往來拜訪,一來增進感情,二來打發閒寂無聊的冬日。

  張李氏和舒予母女因為要照顧小望之,還要接待來訪的四鄰,這個新年便沒怎麼出去過,走親訪友的任務就都落到了張獵戶和韓彥的身上。

  幾番走動下來,獾子寨其他人不免私下裡羨慕地對張獵戶抱怨:「我瞧那韓先生,不像是暫時借住你家的,倒是你們一家人似的,一家都不落地跟著你去拜年……」

  皇帝還三宮六院的雨露均沾呢,張獵戶卻生生把韓彥當成了自家的子侄,不肯讓他們也沾沾京城來的書香氣。

  聽說韓彥最近在教張家大妞讀書認字呢,說是《三字經》已經教了一小半了!

  可真是了不得!

  整個獾子寨,除了白起那小子走好運到秀水河子鎮上做了學徒,又碰上了肯欣賞他栽培他的闊氣東家,讓他跟著賬房先生識文斷字的,還有誰認識《三字經》長什麼樣兒?

  不過是會順口說一句「人之初,性本善」罷了。

  可惜張獵戶性子憨直,只聽懂了眾人的艷羨,愣是沒聽出那酸味兒裡的暗示來,白瞎了他們斟字酌句的一番暗指。

  「那可不是!」張獵戶洋洋得意,豎起大拇指誇讚韓彥,「要說咱們獾子寨落成這麼多年,幫助過的旅人多了去了,我家也沒少招待過過往求助的路人,可是還真沒有一個像賢侄這樣的學問大又禮數周全的!

  「合該是我們家祖墳冒青煙兒,讓我有了這一遭奇遇!等清明時,我得到墳頭多燒幾張紙錢,多澆幾碗酒,感謝列祖列宗的保佑才行!」

  那架勢,恨不能清明立刻到來,好讓他燒香祭拜禱告似的。

  眾人對張獵戶的憨直無語,又不好說得太白,只得悻悻地熄了這個念頭。

  心想,張獵戶就是心裡再美,也不過是個把月的事情。

  等到二月裡東風一吹,天氣暖和起來,韓彥這樣京城裡來的大先生,難道還會繼續在獾子寨這樣的窮鄉僻壤住下去嗎?

  到時候,倒要看看張獵戶還有什麼好跟他們顯擺的了!

  然而事與願違。

  元宵節,大家圍爐吃湯圓慶團圓的時候,韓彥突然和張家三口說,他準備在獾子寨築舍定居了。

  張獵戶當時正將一隻湯圓吞進嘴裡,正待下嚥,突然間聽到韓彥這個決定,驚得嘴巴一張,湯圓順勢往裡一滾,差點就卡在了喉嚨裡。

  「咳咳咳……」

  張獵戶低頭捶胸一陣猛咳,總算是將滑膩又黏軟的湯圓給嚥下了肚,眼中都憋出了一層淚。

  小望之不明所以,見張獵戶一番手舞足蹈咳咳咳地咳,只覺得新奇極了,衝他揮舞著小手咯咯直笑。

  韓彥瞪了小望之一眼,又歉疚地將張獵戶的茶碗遞給他順喉嚨,一臉關切地歉疚道:「張大叔你沒事兒吧?都怪我不會挑時候,差點卡到了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5 11:54 PM

第020章 隨興

  張獵戶咳得說不出話,只是沖韓彥直擺手。

  等一碗茶湯下肚,沖化了嗓子裡的黏膩,他這才長吐幾口氣,喘勻了氣兒,一邊擦著眼角的淚,一邊沖韓彥笑道:「沒事兒沒事兒!是我自己沒注意,吃得急,怨不得你。」

  說罷,又盯著韓彥問道:「你可想好了,要留在獾子寨,不走了?」

  獾子山地處偏僻,生存條件不說艱難,可也確實算不上好。

  舉個簡單的例子,秀水河子鎮上的和味齋,在方圓百里那可都是大名鼎鼎的,山野之家偶爾能吃上幾塊他家的點心,都算是奢侈的了。

  但其實在縣府,和味齋雖然也開有分店,卻不過只是一間極為普通的點心鋪子,根本就排不上號。

  韓彥可是打京城裡來的,見過大世面的人,能安心在獾子寨這樣的窮鄉僻壤住下去?

  他要是自己一個人也就罷了,可這不是還有個小望之嘛!

  連白明都知道絞盡腦汁地搬去秀水河子鎮上,走出獾子寨這方小天地,天廣地闊大路通暢,為自己兒孫打算,韓彥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當然!」韓彥一臉堅定,坦誠笑道,「京城繁華富麗不假,可是卻居之大為不易;獾子寨雖然地僻物乏,卻是難得淳樸安寧。

  「張大叔,實不相瞞,這些年來京城謀生,我實在是累了,也不想小望之將來跟我一樣受累……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唯求『痛快』二字。

  「這獾子山天舒地闊,獾子寨人情溫暖,在我看來,就是這世間最好的托身之所!」

  張獵戶靜默片刻,驀地擊掌大笑道:「好!難得你不嫌棄咱們這方廟小,那咱們也不能不知好歹拒了真佛!這件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明兒一早,我就去和寨子裡的其他人商量商量,看在哪兒給你們爺倆兒尋一處風水寶地,等到二月裡東風一刮,天氣暖和了,大家就動手給你們蓋個新家!」

  「多謝張大叔!」韓彥感激不盡,爽直道,「依我看來,這獾子寨最好的風水寶地就是張大叔您家附近。

  「如果張大叔不嫌棄我們父子倆麻煩,不如就就近辟出一塊空地來,蓋兩三間草屋,讓咱們做近鄰吧!」

  張獵戶聞言一臉驚喜,急聲追問道:「你真是這麼想的?」

  張李氏也是一臉的驚訝,歡喜地看向韓彥。

  「當然!」韓彥鄭重點頭,灑然笑道,「不敢有半點欺瞞張大叔。」

  說著話,拿起酒壺將兩人的酒杯都斟滿了,高舉笑道:「往後,就請張大叔和嬸子,還有舒予妹子多多關照了。」

  兩杯相碰,清脆作響,酒水濺出。

  韓彥昂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張獵戶同樣仰頭一飲涓滴不剩,嘖地一聲,大笑道:「好!痛快!哈哈哈!」

  張李氏連忙給張獵戶夾了筷子菜,又將一碗肉往韓彥身邊推了推,笑著催促道:「快吃點菜,喝得太猛,別傷了胃。」

  「多謝嬸子!」韓彥真誠道謝,眉宇間儘是一片歡悅。

  舒予陪著笑,心中卻百味複雜。

  到底是惹上了什麼禍患,讓韓彥痛失妻子,與小望之父子相依為命之餘,還要小心謹慎地避居不出呢……

  舒予正在出神,就聽老爹呵呵笑道:「原本還想著二月裡天氣暖和了,你萬一要是辭行,舒予的《三字經》就沒人教了呢!眼下你決定長住下來,真是再好也沒有的了!」

  舒予收斂心神,抬頭沖笑看過來的韓彥嬉笑道:「這下可不止是《三字經》了,就是《百家姓》和《千字文》,都有工夫慢慢地學完咯!」

  韓彥爽然而笑,難得自傲一回,昂首瀟灑揮袖,道:「何止是『三百千』,就是詩詞歌賦、策論文章,我也能都給你教完嘍!」

  大家哄然而笑。

  小望之瞧瞧這個,看看那個,不明所以,卻也咧嘴咯咯咯地跟著傻笑起來。

  一時間簡陋的屋舍裡充滿了歡聲笑語。

  張獵戶人逢喜事精神爽,又喝酒喝得正興起,乾脆隨興一拍大腿,拿筷子敲桌大笑道:「那你就先來教一首詠元宵的詩,正好應景!」

  張李氏瞋了丈夫一眼,桌子下悄悄地拿腳踢了踢他,示意他不要瞎起哄。

  韓彥可是京城裡來的有學問講禮數的大先生,拿山野鄉民的那一套對待人家,可千萬別唐突了。

  誰知張獵戶還沒有明白她的意思,韓彥已經爽快地起身離席,踱步到窗前,抬頭對著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默然沉思片刻,昂首嘯然長歌: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游伎皆穠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京城的上元佳節,如今依舊是那般繁華熱鬧嗎?

  家中的父母兄弟是否安好?

  ……

  何時,他才能夠帶著小望之,光明正大地回京呢?

  ……

  舒予訝然抬頭,看向神色晦暗、悲喜莫辨的韓彥,心中複雜酸澀。

  能將蘇味道的這首輝煌耀目、流傳青史的《正月十五夜》吟誦得如此悲壯淒愴,韓彥心底到底藏著怎樣的隱痛和不堪……

  「好!」對此毫無所感的張獵戶擊掌大聲叫好,親自斟滿了酒,走到窗前,舉杯遞給了韓彥,讚歎道,「好詩!好詩!」

  「詩寫得好,你吟誦得更好!為此,當,當浮……當浮一大白!」

  「哈哈哈!跟你待得久了,你張大叔我也成文化人兒了!哈哈哈……」

  舒予回神,對此情形無語攤手。

  不過也幸好張獵戶這一打岔,韓彥從憂憤追憶中掙脫出來,舉杯暢飲,暫且得一夕之歡。

  窗外,月色皎潔明亮,影影幢幢的山林間一片寧馨祥和。

  月至中天,夜色已深。

  遠處秀水河子鎮上的煙花也徹底地燃盡停歇了。

  小望之早就在西間的炕床上睡著了,小臉兒恬靜安然,渾然沒有世俗煩擾。

  外間裡,舒予看看醉倒在地不省人事,還大著舌頭嘟囔不清要再喝一杯的老爹,再看看酒色薰臉微紅,眼神卻依舊清明的韓彥,驚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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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6 02:17 PM

第021章 慶賀

  「韓大哥你酒量真好!」舒予真心驚歎。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韓彥看著斯文俊秀的,平日裡也不怎麼沾酒,酒量竟然這麼大。

  能把她家老爹都灌倒,自己卻還渾然無事,這簡直是能喝遍獾子寨無敵手的存在啊!

  韓彥也覺得自己今晚有些放縱失態,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裡卻想,這才到哪兒啊,想前世他曾經喝遍京城都難尋幾個對手。

  可惜啊,那些年少無知的輕狂,今生是再也不會有了……

  韓彥垂下眼眸,遮掩內心翻騰絞纏的情緒。

  舒予正忙著照顧癱倒在地的老爹,倒沒有注意到韓彥的這番神色變幻。

  對著自家嘟嘟噥噥還要酒喝的老爹,舒予直搖頭:「還沒弄清對方的酒量,就揚言要把人家喝趴下,這回可好了吧,倒要看看是誰把給誰喝趴下!」

  語氣憤憤又無奈,還帶著一絲縱容。

  這樣的父女關係,讓韓彥覺得驚訝,又覺得挺有意思。

  韓家累世官宦,聲名清貴隆盛,父親又是太常寺卿,最是講究禮數矩度,所以哪怕是最為得寵的長姐,最是無賴紈褲的自己,在對著父母時,也都是恭順有禮的,從不曾像舒予這樣「叛逆」又「鮮活」過。

  見舒予彎腰要去搬動張獵戶,韓彥連忙上前去幫忙,一臉歉疚地低聲道:「都怪我,我不該陪著張大叔喝這麼多的。」

  他開始倒也想著克制,可是酒入愁腸,心就漸漸地不由自己控制了。

  於是一杯接著一杯……

  等到他想起來克制的時候,張大叔已經醉倒在地了。

  「我一會兒就去給張大叔煮醒酒湯!」韓彥連忙說道。

  宿醉的痛苦他曾經可是深有體會。

  「醒酒湯有我娘呢,韓大哥就不用操那個心了。」舒予抬頭苦笑,「你還是搭把手,先幫我把我爹給弄到東間炕床上吧。」

  就算是打虎女英雄,也扛不起這二百來斤的壯漢啊!

  等到將張獵戶放到床上,又灌過醒酒湯之後,已是斜月西沉,一夜將盡。

  「明天誰都不要喊我起床。」臨睡之前,舒予一再交代,「都快累死了,我一定要睡到自然醒!」

  張李氏連忙「呸」了一聲,瞪眼嗔她:「這還沒出正月呢,什麼『死』不『死』的,多不吉利!行了,快睡你的覺去吧,明早我不喊你就是了。」

  舒予刺溜一下鑽進被窩,挨著小望之,和他一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腦袋來。

  很快,倦意襲上心頭,舒予沉沉睡去。

  張李氏看著炕床上睡得正甜的一大一小,搖頭笑了笑,吹滅了燈,和衣蒙被睡了。

  舒予能貪懶不起床,她卻不能不依舊早起操持家務。

  可誰知天才剛麻麻亮,張李氏剛起床披衣去灶房裡燒熱水備用,小望之就睡醒了。

  習慣性地哼哼唧唧的,一個勁兒地往舒予懷裡拱,拱著拱著就控制不住了,尿濕了自己的衣褲不說,還浸了舒予一身。

  迷迷糊糊之中,只感覺得一陣溫熱潮濕襲上身來,舒予翻個身,驀地清醒過來。

  伸手一摸,果不其然,正埋頭往她身邊拱的小望之又尿床了……

  得勒,這下還睡什麼覺啊,趕緊起來給自己和小望之換身乾爽的衣服才是正經!

  這正月才剛過半,天氣還寒冷著呢,小孩子皮嬌肉嫩的,抵抗力又差,別再著涼了,可就麻煩了。

  舒予麻溜地爬起來,頂著一雙大黑眼圈,打著呵欠,杏眼迷濛地先將小望之拾掇乾淨清爽了,放進旁邊尚且溫熱的被窩,又給自己換了身乾淨的裡衣,套上棉襖棉褲,抱起尿濕的被褥出門晾曬。

  張李氏正好剛燒好熱水從灶房裡出來,一見舒予竟然自己早早地起床了,驚訝問道:「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還沒等舒予回答,瞧見她肩頭扛著的被褥,頓時明白過來,忍不住皺眉低聲數落:「小望之又尿床了?你怎麼也不睡得警醒些!」

  舒予指著自己臉上兩隻大大的黑眼圈,苦笑叫屈:「我的娘誒,你看我這樣不澆都澆不醒就算是好的了,你還怪我……」

  「噓——」

  話沒有說完,就被張李氏急忙以食指點唇攔住了。

  「你可小聲一點吧!」張李氏朝安靜的東間努努嘴,壓低著聲音道,「可別被人家聽了去,心裡不好受。」

  寄人籬下,哪怕對方再熱情好客,總沒有在自家自在舒心。

  舒予挑眉撇撇嘴,對此不置可否。

  先前韓彥一直克制自持、彬彬有禮,她是說不好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是經過昨晚的開懷暢飲,別的她不敢說,至少也看得出來,韓彥不是那樣心思細膩心眼窄小的人。

  若不是遭逢變故,不得不避居此地謹慎自處的話,私心裡,她覺得韓彥本性應該是個詩酒風流、仗劍天涯的俠士才對。

  這樣疏狂豪邁灑脫之人,又怎麼會把她對著自家娘親的這點子撒嬌叫屈放在心上。

  想歸想,怕自家娘親心裡有負擔,舒予還是順從地點點頭,默默地晾曬被褥去了。

  果然,等韓彥起床,看到院子裡晾曬的被褥時,歉疚地道了謝,臉上卻並沒有張李氏以為的不安和敏感謹慎。

  吃過早飯,張獵戶顧不上宿醉後頭疼四肢乏力等不適,立刻去了韓勇家裡,將韓彥打算留在獾子寨築捨定居的決定說了。

  韓勇十分驚喜,當即和張獵戶一起,挨家挨戶地拜訪去了。

  對於韓彥決定留下來定居這件事情,整個獾子寨的人都表示出了十分的熱情和歡迎,甚至覺得這對於獾子寨來說是一件大喜事,應該好好地慶祝一番才對。

  山裡人直爽,說辦就辦,當即就定在正月二十,各家出人出資,在張獵戶家裡設宴慶祝。

  韓彥得到消息之後,驚愕得半晌沒說話。

  北上進山暫居避亂,是他出京之前就計劃好了的,但是最終選擇在獾子寨落腳,卻是被這裡淳樸溫厚的民風民情給打動了。

  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料想到,獾子寨的民眾不僅淳樸好客,還如此地熱情至誠,倒顯得他之前的那些細心籌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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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6 02:26 PM

第022章 曖昧

  要說唯一對韓彥長留獾子寨不滿的,大概就是白起了吧。

  不過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心性要強,從不服輸。

  想明白之後,白起立刻就從不滿鬱鬱變得鬥志昂揚起來。

  韓彥留下來才好呢,那他就有機會和他一較高下了,而不是一局定輸贏,從此大家談起來的時候都說韓彥比他厲害的云云。

  正月十九一大早,整個獾子寨就都忙碌了起來。

  各家的米糧肉菜、鍋碗瓢盆、桌椅板凳,甚至是柴火都搬送到了張獵戶家裡。

  男人們忙著選址伐木,籌備給韓彥蓋新屋。

  女人們則直接在院子裡擺開陣勢,剁肉切菜汆丸子,各司其職,叮叮噹噹地忙個不停,為第二天的聚宴做準備。

  張李氏本來擔心家裡忙碌嘈雜的,再吵到了小望之,就讓舒予帶著小望之去臨近的人家先避一避。

  舒予卻覺得那樣不好。

  「小望之白日裡本就睡得不多,這幾天天氣又一直晴好,氣溫回暖,與其把他拘在屋子裡吃吃睡睡的,倒不如給他穿厚實暖和了,在院子裡走一走,沾一沾人氣兒。

  「而且小望之都九個月了,能爬會坐喜翻身的,帶他下地走一走,說不準很快就又學會走路了呢!

  「男孩子嘛,將來是要成家立業的,早些鍛煉得壯實才好呢!整日裡跟個小姑娘似的養在屋子裡,可不是咱們獾子寨的風俗!」

  舒予笑著勸說自家娘親:「娘你就儘管放心吧!我會好好地召看著他的,絕不會讓他凍著了,餓著了,或是累著了。

  「你還是快點去忙吧,嬸子嫂子們還等著你翻找東西,安排桌椅呢!」

  張李氏想著自家閨女說的也有道理,再說了,舒予照顧小望之都一個多月了,從來都沒有出錯過,當下便也不再多說,腳不沾地兒地忙碌去了。

  院子裡忙碌的婦人姑娘們,見小望之虎頭虎腦的十分可愛,都很是喜歡,你逗逗我瞧瞧的,熱鬧極了。

  小望之一開始還有些怕生,一個勁兒地往舒予懷裡躲,只在別人看不見時才好奇地探出小腦袋,飛快地偷覷上一眼。

  大家見狀紛紛都笑了起來:「這孩子和你倒是親近得很呢!」

  神色之間頗多艷羨。

  這可是韓大先生的兒子,他親近誰,韓大先生不也得多給那人幾分面嘛!

  也有那膽大潑辣的,直接和舒予調笑道:「可不是嘛!不知道,還以為你們倆是親母子呢!」

  山野人家粗獷潑辣,這樣的玩笑雖然也常開,但是對著舒予一個未曾出閣的大姑娘就不那麼合適了。

  其他人怕舒予難為情,直接戳了戳說話的人,上前解圍道:「胡說什麼呢!你這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你家李二就不管管你?」

  李二媳婦頓時將手裡的菜刀往砧板上一甩,小腰一叉,仰頭睨道:「他敢?!」

  大家頓時都哄笑起來,指著李二媳婦罵她「潑辣」。

  吵吵鬧鬧的亂作一團,小望之茫然地看著眼前嬉笑怒罵的女人們,無所適從,乾脆躲進舒予懷裡,雙手牢牢地抓住她的衣襟,撒嬌求安撫:「囊~囊~囊~~~」

  嬉鬧哄笑的女人們頓時都止住了,齊齊地看了過來,驚訝的眼神之間閃爍著曖昧和揣測。

  韓彥原本是攜子到張獵戶家裡躲避風雪,可誰知這一避就住到現在;過年的時候韓彥跟隨張獵戶一起去各家拜年就不說了,畢竟打著的是「感謝」的名頭;可是現在韓彥竟然還打算長留下來了,而且建房的選址還特地要求要緊鄰著張獵戶家……

  女人們的思緒跑得很快,一路蔓延開粉色的泡泡。

  舒予對此早就習慣了,神情坦然,落落大方地說道:「韓大哥思念亡妻,所以最近在教小望之喊『娘親』,好讓他牢記母恩。」

  「小孩子不懂得『娘親』是啥意思,聽人說起就跟著混叫。」

  「你們要是不信,我現在隨便指了一人教他叫『娘親』,他都會喊的。」

  當然沒有一個人開口讓舒予試一試。

  韓彥在她們心裡就是個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文人雅士,雖然眼下落了難,但是風華傲骨還在,哪裡容得別人胡亂教他的兒子喊自己「娘親」。

  這要是讓她們的丈夫知道了,即便是不動手,也少不得挨幾句罵。

  整個獾子寨的人,現在可都盼望著韓彥留下來之後能夠開一間私塾,教導獾子寨的孩子們讀書認字,改變他們祖輩山林獸口艱苦討生活的命運呢。

  再說了,舒予的性子大家都清楚,耿直率真得簡直就不像是個姑娘家,要不然也不會一直都沒有小伙子肯上門提親了——誰會樂意娶一個本事比自己大,性格也跟男人一樣的女漢子?

  更何況如今又見舒予神情坦蕩、落落大方,絲毫不見半點羞澀扭捏,大傢伙兒哪裡還有不信的。

  眾人一番笑鬧,便順勢將話題給岔開了,繼續洗摘切剁、煎炸烹煮地忙碌起來。

  張家小院裡,頓時香氣四溢。

  香氣隨風飄散,就連正在圈地相木的男人們都聞見了。

  「呵,明天咱們可有口福了!」韓勇用力吸了吸鼻子,雙眼放著光芒,哈哈笑道,「我都聞見大肉的香味了!肥肉相間的大肉塊煮個八成熟,裹上野蜂蜜,下油鍋裡一炸,嘖嘖,那個香啊……我都能想見它們在鍋裡『砰砰砰』地鼓起那層勁道爽口的皮兒!」

  山野人家為了儲存口糧,打來的獵物多半是薰干做成臘肉以便存放,新鮮的肉類儲存的反倒不多,更別說是用大塊的鮮肉來做工序複雜的大肉了。

  只有年節時候大家才能做來吃上幾次。

  眼下正月都過了大半,哪家過年準備的那幾塊大肉還沒有吃完?

  韓勇的饞樣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各自紛紛說起宴席準備的菜色來。

  張獵戶更是開懷不已,拍著韓彥的肩頭,爽快大笑道:「明天你可得好好地跟大家喝一杯!往後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

  這傢伙,瞧著文文弱弱、滴酒不沾的,誰知道酒量竟然那麼好,居然能把他這個「酒中豪傑」都給喝趴下嘍!

  要不是媳婦閨女擔心韓彥能喝的消息洩露了出去,將來會有人日日拉著他拼酒,一再叮囑他不許將元宵夜的事情和別人提起,他早就憋不住,跟老兄弟們都說了。

  不過,這樣也好,韓彥酒量好的事情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才更顯得他們爺倆兒親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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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6 06:18 PM

第023章 多面

  眾人不知張獵戶心中這番遺憾又竊喜,聞言也都紛紛大笑附和:「對啊對啊!往後你可就是咱們獾子寨的一員了!」

  韓路生上前湊趣笑道:「咱們獾子寨哪裡是增添一員?你們難道忘了還有小望之了嗎?」

  「對對對!還有小望之呢!」大家開懷大笑,對韓彥說,「往後,你們爺倆兒就是咱們獾子寨的人了!有什麼事兒只管言語一聲,別跟大傢伙兒客套!」

  眼前的這群老老少少,面上帶著爽直的笑,言語質樸又赤誠,讓韓彥直接暖到心窩子裡。

  鄭重對著眼前這群老鄉施了一禮,韓彥起身,同樣赤誠相待,爽快稱謝:「多謝各位叔伯兄弟,大恩不言謝,往後,我和小望之就拜請各位多多關照了!」

  這世間最快樂的事情,莫過於你付出真心,而後得到對方同樣真心相待。

  大家見韓彥如此鄭重又坦率,都高興地笑了起來,也不再跟他客套。

  張獵戶在大家期盼催促的目光之中,深吸一口氣,上前溫聲與韓彥說道:「賢侄啊,大家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言不當言?」

  說罷,張獵戶長出一口氣,渾身都輕快不少。

  可算是把這句文縐縐的話給說出來了,不枉費他辛苦背了好幾天。

  這樣文縐縐的張大叔讓韓彥微怔,旋即笑道:「張大叔但講無妨。」

  張獵戶點點頭,雙手在身側握緊又鬆開,來回好幾次,到底沒能按照大家提前商定的那樣雙臂合拱施禮相請。

  去他娘的!

  那些斯斯文文、讓人掉雞皮疙瘩的禮數,他一個大老粗可做不來!

  甩掉渾身枷鎖,張獵戶頓覺整個人都鬆快起來,昂首闊步上前,爽直笑道:「是這樣的,大家想著你有學問,有見識,好不容易肯留下來,就想請你空閒的時候教娃兒們讀書認字。

  「咱們也不想供出個秀才什麼的,就是想娃兒們能認幾個字,將來能改個營生,活得輕鬆一些。就算是改不了行,最起碼認幾個字,也免得將來再跟我們一樣吃這上頭的虧。」

  說罷,張獵戶搖頭歎氣,將自己因為不識字而被人誆騙,打的獵物被別人哄著好物賤賣的事情說了。

  引得大家紛紛附和,歎息咒罵。

  韓彥哪裡有不答應的?

  當即也不忸怩,爽快地笑道:「承蒙各位叔伯兄弟看得起我,那過兩天新房動土奠基,乾脆再加蓋一間房舍,充作學堂吧!」

  大家意見韓彥二話沒說就答應了,甚至還要給娃兒們單獨闢一間學堂出來,心裡都十分高興,紛紛向韓彥道謝。

  韓勇則上前對韓彥笑道:「既然請了你做孩子們的夫子,那往後你和小望之父子倆的生活所需就由咱們大傢伙兒給包圓兒了。你是個讀書人,耕地打獵這樣的粗活,哪裡能親自動手?」

  韓彥連連擺手,笑著婉拒道:「萬萬不可!一直以來,我們父子倆受諸位照顧良多,如今既然打算築捨定居下來了,又怎麼還能繼續麻煩各位呢?」

  俗話說「救急不救窮」,他和小望之總不能一直依賴別人過活。

  再說了,耕地打獵對於他來說,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想當初上山跟著柳真人拜師學藝時,他們師徒幾個一向是自給自足的。

  寨子裡的人,好像對他的體力存有很大的誤會啊……

  看來以後他得小露一手才行,免得大家都誤以為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陣風就能把他給刮跑似的。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張獵戶一揮手,上前拍著韓彥的肩頭,爽直道,「那學堂裡的夫子收學生,不都還要束脩的嗎?咱們獾子寨別的沒有,肉乾多的是!又不是什麼稀罕物,還值得你還跟咱們客氣!」

  張獵戶的話,前所未有地獲得大家的紛紛應和。

  盛情難卻,韓彥也不好再拒絕下去,乾脆坦然接受了。

  有時候,接受別人的善意,就是對對方最好的回報。

  果然,見韓彥不再堅持「無償授學」,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興高采烈地說起學堂的搭建來。

  ……

  一直到月近中天,喧嚷熱鬧了一整天的張家小院才算是清淨下來。

  舒予這才得空,和韓彥分享小望之今天的飛速成長。

  「學會了好幾個新詞呢!」舒予一臉欣喜地掰著手指頭數道,「見了喜歡的東西會說『要』,想要下地自己走了會說『抖』,累了或是撒嬌會要『抱』。雖然口齒不很清晰,但是他才九個多月,能夠用語言表達這麼多的需求,已經很不錯了!

  「可見小孩子還是不能一味地拘在家裡,得讓他出去和人與物多多接觸,才能快快長大。這就像是韓大哥你之前跟我說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

  韓彥也十分驚喜,強壓下心底想要立刻去西間探看已經熟睡的小望之的衝動,連連向舒予致謝:「這都多虧了舒予妹子這些時日以來的細心照顧和耐心教導!」

  如果不是恰好投宿張家,又碰到了舒予這樣耐心細緻又善教養孩子的姑娘,他哪裡會將小望之照養得這樣細緻妥帖。

  舒予倒也不謙虛,偏頭與韓彥玩笑道:「就當是我交的束脩了!」

  顯然是聽說了韓彥將要在新家旁開設學堂,大家都爭著要給他送束脩的事情,故意跟他開玩笑呢。

  韓彥哈哈而笑,點頭順著舒予的話茬道:「那這可真是世上最珍貴的束脩了!」

  雖然臉上全是玩笑,然而眼底卻是一片認真赤誠。

  舒予見狀也不由地抿唇笑了起來。

  接觸越多,她就越發現韓彥並不像他日常表現出來的那樣,守禮到幾乎刻板,反而時而爽朗幽默,十分有趣。

  兩個人又就小望之說了會兒閒話,便各自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天邊剛泛起一層魚肚白,獾子寨的老老少少、那男女女就都陸陸續續地敲開了張家的院門。

  於是擺桌椅的擺桌椅,準備飯菜的準備飯菜,大傢伙兒都熱火朝天地忙碌起來。

  四冷六熱,一共十個菜,有葷有素,有湯有水,碗碟湯盆都裝得滿滿當當,上了桌。

  十張八仙桌,四十條長板凳,每條板凳上都坐滿了人,大家歡歡笑笑,舉杯慶賀,慶賀韓彥和小望之加入獾子寨。

  就連灶上還在忙活的幾個婦人,這會兒也都出來了,端了水酒敬韓彥。

  一時間觥籌交錯,歡聲笑語,驚得近處的山鳥都撲稜著翅膀,一下子衝出了山林,嘰嘰喳喳地鬧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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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6 06:31 PM

第024章 新生

  等出了正月,春風一吹,寒氣退避,天氣便一天天地暖和了起來。

  韓彥新家的選址已經定了,就在離著舒予家大約有半里地的一處山勢較緩的坡地上,此處地勢開闊平坦,又恰有山泉水源湧出,正適合建房居住。

  這幾日寨子裡得閒的勞壯力,都忙著伐木和泥、揮鍬動土,揮汗如雨地幫著韓彥搭建房屋。

  「看來這土坯房就是比杉木房好住!」白明一面和泥做土坯,一面和親家韓勇笑道,「要不然韓先生怎麼會寧願多費一道事,都要先搭造好土坯房,再拿杉木來固定裝飾呢!」

  「那可不是!」韓勇笑著點頭附和,頓了頓,又搖頭低聲感歎道,「也不知道舒予那孩子當初是怎麼想出來要拆了杉木房,改蓋土坯房來住的……」

  明明是跟她爹一樣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憨直性子,怎麼悄沒聲息地就日漸機靈起來了呢?

  如今又跟著韓彥讀了書,只怕往後更了不得了吧……

  韓勇想到當初張老弟一臉難為情地暗示想要和他做親家時,自己裝糊塗拿話岔開了,回頭又禁不住兒子的懇求,也為了斷絕張家人的心思,立即差人去白家求娶白英,就忍不住連連歎氣。

  這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不得。

  萬般都是命啊……

  好在白英是個懂事勤勞的姑娘,又得兒子的心,小夫妻倆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他們做老人的看了也歡喜。

  白明自是不知韓勇心底的這番感歎,順著韓勇的話頭感歎了兩句,又說起別的閒話來。

  兩個人說著話,手下也沒有停,一塊又一塊的方厚土坯在他們身後羅列堆疊。

  不遠處是些年輕人,正在將砍好杉木除去枝杈斫順溜了,又按照需要鋸成長短不一的檁條或是椽柱。

  韓路生一面忙活,一面跟人閒話:「等把韓先生的房子建好了,我也要蓋兩間土坯房來住。咱們這兒冬天實在是太冷了,我家白英好幾回晚上都凍醒了呢!大人都凍成這樣了,更別提是小孩子了!」

  一旁的人便取笑他:「喲,孩子還沒出生呢,你這那裡是心疼孩子?我看是心疼媳婦兒了吧!怕她冷,那你就抱緊她啊!莫不是怕自己控制不住邪火,她挺著大肚子的又不方便?哈哈哈……」

  都是成過親的人了,相互之間開起玩笑來便有些葷素不忌。

  韓路生卻因此動了氣,瞪了那人一眼,帶著絲火氣頂了回去:「我看是你控制不了邪火才對吧!就李二嫂那脾氣,沒她的允許,你敢碰她一下?」

  李二嘿嘿一笑,並不跟韓路生計較。

  整個獾子寨的人誰不知道,韓路生將自家媳婦兒寵成了一個寶貝疙瘩,整日裡「白英長」「白英短」的,容不得別人說一句不順耳的話。

  在獾子寨,韓路生寵媳婦兒就跟他怕媳婦兒一樣,是出了名的。

  對方不冒火,韓路生自己也很快就偃旗息鼓了,低頭又鋸了兩截木頭,自己抬頭嘿嘿地笑了,主動跟人搭話:「李二哥,你說,你家大牛生下來的時候,是啥模樣,好看不?」

  李二挑眉看了他一眼,嘿嘿笑道:「怎麼?想孩子了?等著吶!左右也不過是十天半月的事兒,到時候白英生了,你就知道了!」

  啥叫現世報?

  這就叫現世報!

  小樣,大家彼此彼此,竟還損他呢。

  韓路生非但不生氣,反而嘿嘿地傻笑道:「我這不是好奇著急嘛。聽說,小孩子生下來都是皺巴巴的,醜死了……」

  李二也不是那小性兒的人,見韓路生真心求教,便也不吝惜,跟他分享起來:「是這樣的,不過也全都是這樣。你不用擔心,小孩子就算是出生時丑了些,但是之後一天一個模樣兒,很快就會水靈起來的……」

  韓路生聽得連連點頭,一臉歡喜神往。

  正在說著話呢,突然見李二媳婦遠遠地跑了過來,邊跑便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韓…路生,你家白…白英……要生啦!你,快回去……」

  不等李二媳婦把話說完,韓路生就騰地站起來,把手裡的鋸子隨手一扔,頭也不回地朝家飛奔而去。

  徒留李二話說了一半,卡在那裡。

  韓勇聽見了,也連忙抓了兩把和泥的碎秸稈,草草將手上的泥巴一抹,沖白明道:「我先回去瞧瞧!等我大孫子一落地兒,就讓路生去給你們報喜!」

  「你快回去吧。」白明連忙起身催促道,「白英這孩子是頭一胎,沒經驗,有你們兩口在一旁照看著,我也能放心。」

  女兒是他的,他當然也心疼著急。可韓勇的話已經撂那兒,他這會兒急著趕過去倒顯得不合適,像是怕人家苛待了他閨女似的。

  他還是趕緊回去跟白英娘說一聲,讓她趕快收拾收拾,去瞧瞧閨女吧。

  兩人分頭行事。

  很快,白英要生產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獾子寨。

  舒予正在給小望之讀《三字經》,聞言語氣一頓,沒有說話,繼續先前的誦讀。

  作為「繼承者」,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對「害死」原身的韓路生和白英夫妻倆的幸福感同身受,當然也不至於因此就盼著人家不好。

  張李氏卻在愣了一下之後,趕忙去翻箱倒櫃地尋合適的洗三禮去了。

  不過就是人家沒瞧上自家閨女嘛,她雖然心裡生悶氣,卻也不至於小氣地連洗三禮都不送。

  找了半天,張李氏從箱底拿出一卷細棉布來,鮮艷的顏色因為放置太久,稍稍有些黯淡,然而紋理細密,觸手柔軟舒適。

  「終於找到了!」張李氏長舒一口氣,沖舒予笑道,「這還是你十歲那年,跟你爹去秀水河子鎮上賣皮毛換米,見了有人穿了件桃粉色的裙子,十分喜歡,就纏著你爹讓他把買米的錢給勻出來,去扯的布呢!

  「誰知道你爹不知道做裙子該買多寬的布幅,被人家三兩句好話一哄,竟然截了這二尺來寬的布頭回來,哪裡夠給你做裙子的!

  「後來我看這布料觸手細膩柔軟的,也捨不得隨便將就用在別處,就一直放到了現在。

  「沒想到正好派上用場!」

  剛出生的小孩子身量短小,二尺寬的布料足夠用來做小衣小褂的了。

  張李氏說罷,看著抱著小望之輕聲哄著的舒予,不禁感慨萬分,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轉眼間鬧著要新裙子的小姑娘就長這麼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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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6 06:56 PM

第025章 男女

  舒予想了一想,也抬頭笑了起來,道:「娘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我記得,當時為了買這塊棉布,咱們一家還斷了一個月的米糧呢!」

  「後悔得我鬧著要把布給人家布莊還回去,拿回了買布的錢,好去買米下鍋呢!」

  「把爹給愁得去韓大叔家裡借了一瓢米,給我蒸了頓米飯,我才消停的……」

  這段記憶是原身的,然而感恩之情卻是舒予自己的。

  要不是碰到疼愛她的爹娘,只怕穿越過來兩眼一抹黑的她,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流浪求生呢。

  「娘,我以後一定會讓你和爹過上好日子的!」舒予看向張李氏,一臉鄭重地說道。

  她或許不能像別的穿越前輩那樣,在異時空裡混得風生水起,然而讓爹娘衣食無憂、和樂一生,她自信還是做得到的。

  也必須做得到!

  張李氏心中一暖,面上卻瞪了舒予一眼,見縫插針地教訓道:「你啊,找個貼心的人照顧好你自己,一輩子都開開心心的,對於我和你爹來說,就是最好的日子啦……」

  他們做父母的就是再疼閨女,也總有先她而去的一天,等他們都走了,誰來替他們照顧寶貝閨女?

  總不能以後的大半輩子,閨女都一個人孤零零煎熬度日吧……

  想到這兒,張李氏就禁不住又是焦急又是心酸,只覺得眼底一熱,連忙借由找針線簸籮縫製衣服,別開了臉,免得閨女看到了傷心難過。

  ……

  等到張李氏的小衣小褂兒都縫製好了,韓家那裡也傳出了白英母女平安的消息。

  韓家東面的兩間杉木房的裡屋,白英臉色蒼白地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雙眼空洞無神,眼淚順著眼角滑落進枕頭裡,浸濕了一大片。

  白母瞧著閨女這副模樣,心疼得直陪著掉眼淚,卻又在眼淚剛湧出眼眶時,連忙用手擦乾淨了,拉著白英的手,軟語勸慰道:「姑娘有什麼不好的?你看看娘,不就是先生了你,才又生的你兩個弟弟嗎?

  「你還年輕,只要能生,總歸能生出小子來的……

  「而且你公婆又沒有說過不喜歡孫女的話,路生更是事事都以你為重,你可千萬別自己為難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白母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白英搖搖頭,眼淚流得跟斷了珠串兒似的,瘖啞嗚咽:「他們雖然沒有說過不喜歡孫女的話,先前提起我肚子裡的孩子時,卻總是『大孫子』『大孫子』的叫著,可現在我生出來的卻是個姑娘……」

  話沒說完,白英就難過得低低地啜泣起來,又怕被別人聽了去,只得極力壓抑著,嗚嗚咽咽斷斷續續的,如同一隻可憐無依的貓兒。

  白母的眼淚到底忍不住了,簌簌地流了下來。

  她是過來人,當然知道生姑娘和生小子對於公婆丈夫來說,是完全不一樣的。

  先前說的那些寬慰的話,不過是擔心白英月子裡傷心過度,傷了身子,往後再妨礙生育,日子愈發地艱難罷了。

  母女倆正在傷心著,就聽得外間裡穩婆笑著招呼道:「恭喜恭喜,喜得千金!」

  白母便連忙收了眼淚,拿袖子胡亂將臉上的淚痕抹乾了,又去白英替白英擦眼淚。

  哪知白英聽得來的人是韓路生,心裡更加地委屈了,那眼淚渾似山裡泉眼冒出來的泉水似的,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白母又是心疼,又是著急,急忙低聲勸誡道:「女人在一切全都要靠丈夫,你可千萬別跟路生耍小性兒,惹得他生氣。否則……」

  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韓路生一路急衝進來,直跪在床邊,握著白英的手,又是歡喜又是擔憂,跟連珠炮似的一疊聲地問個不停:「你怎麼樣了?疼不疼?累不累?……

  「我剛才去看孩子了,嬌嬌軟軟的,別提有多可愛了!哪裡像別人說的那樣,什麼剛出生的孩子都是醜醜的……」

  「哇」地一聲,白英撲進韓路生的懷裡,壓抑的嗚咽終於變成了低泣。

  白母見了,懸著的心一點一點地放了下去,擦乾淨眼淚,整理好神情,悄悄地出了房門。

  孩子已經被抱到了北面的正房,拿小被子包嚴實了,這會兒正躺在韓母的懷裡睡覺。

  孩子的姑姑韓霞,正圍著小孩子來回地瞧,一臉的新奇和喜愛,伸出手指就要戳小侄女的臉蛋兒,卻被韓母給趕緊攔住了。

  「沒輕沒重的!」韓母連忙抱著孩子轉過背,躲過韓霞的魔爪,瞪了她一眼,教訓道,「小孩子皮嬌肉嫩著呢,你可千萬別來招我孫女。」

  韓霞吃味,拽著韓母的胳膊撒嬌:「娘你有了孫女,就不疼女兒了!」

  「小心點你侄女兒!」韓母邊抽胳膊邊笑罵道,「多大的人了,還跟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計較爭寵!」

  韓霞正要和韓母鬥嘴,抬頭見白母立在門口,便笑著招呼道:「嬸子來了,快請屋子裡坐!」

  說著話,人就迎了出去。

  韓母也抱著孩子起身笑著招呼:「親家來了,快來瞧瞧這孩子,眉眼兒長得可真俊!」

  白母笑著應了,抬腳進屋,一顆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裡。

  看來都是閨女想多了,韓家人哪怕遺憾她沒能一舉得男,但是對於初生的孩子還都喜歡愛護的。

  ……

  晚些時候,白家四口告辭歸家。

  路上,白明跟妻子感歎道:「可惜啊,英子命不好,沒能生個小子,否則她在韓家就更能挺直腰桿兒說話了……」

  白母瞪了丈夫一眼,攔住他的話:「你可別胡說!我瞧韓家上下待咱們閨女挺好的,對剛出生的外孫女也都十分喜歡。」

  親家通情達理,能真心待他們閨女,他們要是再說這樣的話,可就是不知好歹,戳人心了。

  「我也沒說他們待咱們閨女不好,不喜歡咱們外孫女……只是,生姑娘到底比不得生小子……」白明嘀咕辯解兩句,小聲說道,「韓大哥雖然沒有直說,但是我也聽得出,他其實挺想要個孫子的……」

  「難道白起兄弟將來娶了媳婦兒,你就不想要個孫子了?」白母橫了丈夫一眼,扭身快步朝前走去。

  人家做老人的有這個心思是人之常情,有了這個心思,還能體貼他們閨女生產不易,這份情誼不是更難得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7 06:24 PM

第026章 嬉逐

  「洗三禮」就定在三日後,二月十六。

  是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

  張李氏用一塊紅布將趕做好的小衣褲褂包好了,又提了一籃子大約三四十個雞蛋並二斤紅糖,準備去韓家恭賀。

  至於張獵戶和韓彥,則一大早地就被韓路生親自請了過去。

  舒予剛洗過頭髮,這會兒正坐在爐子旁邊烘頭髮,見狀指著小筐裡碼得整整齊齊的雞蛋和上頭的紅糖,驚訝地問道:「怎麼還帶這麼多的雞蛋和紅糖?娘不是給做了小衣褲褂了嗎?」

  倒不是她小氣,而是這禮物著實豐厚了些。

  獾子寨遠算不上富足,所以鄰里之間隨禮也輕,譬如這「洗三禮」,一家送上二三十個雞蛋,或是十來塊炸糖糕、炸糖餅,心意到了就行了。

  「你爹和你韓大叔關係好得跟親兄弟似的,平日裡你韓大叔也沒少幫襯咱們,他大孫女的『洗三禮』,咱們備的禮當然得比別人豐厚些才行。」張李氏一邊解釋,一邊將頭巾衣服拾掇整齊了。

  獾子寨雖說民風淳樸,鄰里之間有什麼事情都會搭把手,但是張家因為只得舒予一個女兒,後繼無人,所以在寨子裡一向說不上什麼話,遇到事情多多少少的也總要吃點虧。

  而韓勇每次都幫著張獵戶說話。

  因為韓勇在寨子裡的聲望,大家也不會太與張獵戶為難,所以哪怕是沒有兒子傳宗接代,張家在獾子寨依舊過得平順安然,沒有被人欺負了去。

  舒予念著韓大叔對自家的這點好,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叮囑一句:「那娘路上小心些。」

  「不過幾步路遠,你不用擔心。」張李氏將裝衣物的小包袱和盛雞蛋紅糖的籃子都挎在了胳膊上,反過來叮嚀道,「倒是你,晌午只有你和小望之兩個在家,別忘了弄飯給他吃,照看好他,別讓他凍著磕著了。」

  舒予點點頭,起身撩開氈簾往西間探首瞧了瞧,見小望之還在熟睡,便拿干帕子將濕頭髮包了,一直將張李氏送出院門,這才回屋繼續在爐子旁烘乾頭髮。

  等舒予烘乾頭髮,紮好了辮子,小望之也恰巧醒了,哭聲響亮地招呼舒予給他換尿布、餵飯。

  一通忙碌下來,已是半晌午了。

  舒予看著外頭晴日正好,春風溫柔,草木舒揚清香,便抱著小望之在院子裡曬太陽,指給他看院中各種各樣的野花野草。

  小望之如今已經會牽著大人的手,歪歪扭扭地走路了,一出門,就再也不肯讓舒予抱著,從她懷裡掙脫下來,小手緊緊地攥著舒予的手指頭,蹣跚地邁著小步子,薅草踩花,玩得不亦樂乎。

  舒予也不拘著他,牽緊他的小手從旁仔細照看著,任由他滿院子地亂爬亂跑,不時跟他講解兩句新遇到的花草品類,或是吟誦腦子裡突然冒出的兩句應景的詩詞,打小就陶冶他的情操、增廣他的見聞。

  家裡只有她和小望之兩個,她也沒必要再費勁裝「半文盲」了。

  小望之睡飽了精神頭足,又喜歡在外頭玩耍,沒一會兒,就不滿足於只是圍著小院轉溜了,拉著舒予直望院門口拽,口中還急切地說:「門~門~~~抖~抖~~~」

  張家小院外是一片地勢平坦開闊的草地,除了稀稀落落的幾株山茶,並無他物障礙,正適合蹣跚學步的小孩子追逐嬉鬧,或者是乾脆躺在上頭打滾兒。

  見小望之一顆奔向原野的心抑制不住,舒予便尋了一塊綠草如織的平地,又細心地將草叢裡大小石頭都給清理乾淨了,在上面教他走路。

  「吶,現在我數『一二三』,然後鬆開手,你自己走過來。」在草地中心站定,舒予蹲下身去,兩手握著小望之的小手笑著說道。

  小望之嘿嘿地笑,露出兩只可愛的小乳牙來,純真無垢,一派天真爛漫,可小手卻將舒予的手指攥得緊緊的,生怕她丟開了手,自己再跌倒了。

  舒予掙了半天見沒能掙脫,也不著急生氣,繼續微笑溫聲耐心地鼓勵安慰:「我們小望之可是小小男子漢呢,怎麼會害怕自己邁這一小步呢?再說了,還有我在這裡守著呢,保準不讓你跌倒。」

  小望之才不信呢,見舒予堅持要丟開手去,乾脆也不著急奔向原野了,一頭直直地扎進她的懷裡,小手緊緊地抓住她的衣襟,咯咯咯地笑個不停,眼底閃爍著「奸計得逞」的小得意。

  舒予見狀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他肉肉的臉頰,笑歎道:「你啊,真是人小鬼大,賊機靈!大了可怎麼得了咯~」

  小望之只管窩在舒予懷裡咯咯笑,口水都流了出來。

  對著這樣軟糯可愛的小孩子,誰還忍心去逼他?

  更何況舒予一貫堅持「天性自然」的教育原則,前世做育兒師時,也都是根據前來就診的孩子的個性,因材施教,量身制定計劃方案的。

  小望之現在不過才十個月大,雖然看起來比一般的孩子悟性高進步快,身子也比先前壯實了許多,可她也不想採用強制的手段揠苗助長。

  小孩子骨骼脆弱,逼迫他提前學會走路,反而不好。

  「好了,你自己玩吧。」舒予將小望之開檔棉褲外套著的小皮褲調整服帖了,將他放坐在草地上,笑著放開了手。

  小望之雖然不敢自己站著走路,但是爬行還是沒有問題的;非但沒有問題,反而是他極喜歡的日常「行走」方式。

  小望之歡喜地往前翻個身,趴在草地上,手腳並用,小屁股一拱以拱地往前爬,活像是一隻在草叢間爬行的加大號的毛毛蟲,看得舒予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望之見舒予笑了,自己也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一大一小清脆愉快的笑聲,遠遠地傳進歸家的人耳中。

  韓彥從韓家歸來,還未轉過韓張兩家之間的叢林,就聽得熟悉的笑聲悅耳清揚,連忙加快腳步,就見那已綻新綠的樹林盡頭,影影綽綽地露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來——

  兩人趴在草地上,歡笑匍匐,盡情打滾兒,活像是兩隻機靈可愛的野兔,在山野間盡情嬉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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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7 06:25 PM

第027章 一步

  韓彥不由地翹起嘴角,快步朝正在草地上玩耍的一大一小走去。

  剛轉出叢林,他正要開口招呼,就聽得身後的張李氏緊張地教訓:「他還小呢,這會兒天還涼著,你怎麼能讓他在草地上玩耍?再凍著了磕著了……」

  說著話,人就飛快地越過韓彥,直衝草地上爬得正高興的小望之跑過去。

  韓彥一愣,旋即心裡一暖,張大叔一家待他們甥舅倆,真是跟一家人沒什麼分別……至少,他們相處的,比看起來和氣一團的韓家幾口要真心融洽不少。

  韓彥也加快了腳步朝前走去,就聽得舒予笑著解釋道:「娘你儘管放心,我另外給小望之穿了皮衣和皮褲的,草地上的石頭也都清理乾淨了,不會凍著他,也不會磕著他。」

  韓彥近前一看,果然,小望之上罩皮衣,開襠褲外也罩了皮褲,耐劃又保暖,正適合在草地上玩;而不遠處的一株山茶花的根部,正堆著一小堆大小不一的石頭,顯然是舒予剛剛揀過去的。

  張李氏上前,將小望之抱在懷裡,一面仔細地察看,一面教訓舒予:「那也不成!二月天裡,哪怕太陽再好,草地上都還涼著呢!

  再說了,小孩子爬來爬去的本來就容易出汗,他這棉衣棉褲外又罩了皮衣皮褲,暖和又不透氣,不是更容易積汗著涼嗎?

  還有你瞧瞧,這外頭也沒個遮擋的,這萬一要是跌倒了滾落下去該怎麼辦?你怎麼不帶他在院子裡玩?

  ……」

  囉囉嗦嗦地數落個不停。

  舒予本來還想解釋一句,有皮衣皮褲阻擋,草地上就是有點涼意,也浸不進去的;而小望之裡頭的棉衣棉褲,出門之前她也特地換成了輕薄合適的了,不會暖和到出汗……

  然而看著自家娘親絮絮叨叨完全不打算停止的樣子,想想還是算了吧。

  舒予乖乖地笑著聽訓,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裡寫滿了無奈,還有對張李氏的「縱容」。

  韓彥見了忍不住笑,上前解圍道:「嬸子就不要再怪舒予妹子了,她做事一向妥帖周全。而且我看小望之自己,也歡喜在地上玩耍得緊呢!」

  像是在回應韓彥的話似的,小望之聞言立刻在張李氏的懷裡扭來扭去,整個身子都往外掙,雙臂直撲向草地,含含糊糊地急切道:「抖~抖~~~」

  非要下去自己走。

  舒予哈哈大笑,得意地挑眉,趁機為自己辯解道:「娘,你瞧,這可是他自己喜歡的呢!」

  一副「您可千萬別來怪我」著急撇清的模樣!

  張李氏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無奈笑成:「成!你們三個是一頭的,我說不過你們!又何苦來做這『壞人』?」

  說罷,便將小望之放到了地上。

  這番玩笑讓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在大家的歡笑聲中,雙腳落地的小望之,突然丟開了張李氏的手,咯咯咯地笑著衝向一旁的舒予。

  舒予嚇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接。

  小望之見狀笑道更加響亮了,小步子歪歪扭扭急急匆匆的,一頭扎進舒予的懷裡,把自己給樂得笑個不停。

  「小望之真棒,都會自己走路啦!」舒予一臉驚喜,不枉費她這近一個月的耐心教導。

  韓彥亦是驚喜不已。

  看別人照顧孩子,和自己照顧孩子是完全不一樣的,自己照顧孩子時,小孩子每一個小小的進步,都會讓人欣喜不已。

  在前世,他從來都沒有想到,小孩子會自己邁出一小步,會讓他如此驚歎,心裡滿滿的都是莫可名狀的幸福感。

  隨後跟上來有些醉意熏熏的張獵戶,見狀也擊掌大笑道:「小望之就是厲害,才十個月大,就會走路了呢!不愧是京城裡出生的孩子!」

  韓彥臉上的笑意微微一頓。

  天子血脈,自然非同一般,哪怕幼時遭遇苦難坎坷,一旦給他一個合適的環境,他就會迅速成長起來……

  這番內心感慨還沒有完成,就聽得一旁的舒予笑道:「什麼叫京城裡出生的孩子就是厲害?爹你難道忘了,李二哥家的大牛,九個多月就會走路了呢,比小望之整整早了一個月……」

  韓彥啞然失笑。

  如此看來,倒是他拘泥僵化了。

  才這麼一想,就又聽得舒予接著說道:「不過大牛快三歲了才會說話的呢,這點倒是沒法和咱們小望之比!」

  小望之現在已經能夠用表達自己的一些需求了,雖然尚且有些口齒不清,但是卻能夠讓經常照顧他的舒予等人聽得明白。

  舒予說著,一副洋洋得意、與有榮焉的樣子。

  張李氏也連連點頭,笑聲附和。

  韓彥感慨頓止,瞪大眼睛默然一刻,仰首哈哈大笑。

  看來不止是他,小望之在張大叔一家人眼裡,都是「非同一般」地優秀呢!

  於是,一家人都蹲在草地上,圍成一個圈兒,伸著雙手,讓他從這個人懷裡奔向另一個人的懷中,以便熟練掌握剛剛開啟的獨立走路的技能。

  然而小望之繞了兩圈,就只肯在張李氏和舒予母女倆中間來回走動,對於韓彥,尤其是張獵戶,要多嫌棄就有多嫌棄。

  偶爾控制不住腳步歪到兩人那裡,也是伸手接個力,就立即蹬蹬蹬地以更快的速度躲開了。

  被小望之嫌棄了的張獵戶和韓彥一臉受傷。

  張李氏便趁機勸誡丈夫:「誰讓你喝那麼多的酒?我看小望之是不喜歡聞酒味兒呢!」

  對於丈夫喜歡喝酒而且每喝必醉的習慣,哪怕是相伴多年,張李氏都依舊不喜歡,也從沒有放棄過見縫插針地抓住一切機會,勸說他少喝一些。

  張獵戶一臉失落和不服,指著韓彥,為自己辯白道:「那賢侄也喝了呢,怎麼沒見小望之像嫌棄我似的嫌棄他?」

  偶爾,小望之走累了,或者是害怕跌倒了,中途還會主動到韓彥那裡歇息調整一下,再接著出發呢!

  對他就一次都沒有過……

  「那哪能一樣?」張李氏瞋他一眼,道,「人家是父子天性、血脈親情!再說了,人家酒量雖然比你大,但是喝的哪裡有你多?」

  「那,那,那……」張獵戶「那」了半天,到底理屈詞窮,辯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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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7 06:26 PM

第028章 較勁

  張李氏雖然不喜歡丈夫多飲酒逢喝必醉,但是為了慶祝小望之終於勇敢邁開了人生的第一步,晚飯時還是加了兩個菜,燙了一壺酒。

  大家心裡高興,就是張李氏和舒予母女兩個都淺酌了一小杯。

  至於張獵戶,自然是又被韓彥給喝趴下了……

  舒予看著醉倒在地猶自咕噥著要酒喝的老爹,無語又無奈。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

  第二天早上,宿醉醒來頭痛欲裂的張獵戶,抬手在韓彥的肩頭上拍了拍,面不改色地感歎一句:「你小子行啊,又把我給灌趴下了!」

  完全沒了第一次宿醉醒來的震驚和不服。

  韓彥自然是笑著賠罪。

  舒予卻是毫不留情地戳穿:「哪裡是韓大哥灌你,分明是你自己抱著酒壺不丟的。要不是韓大哥把酒壺哄了下來,你還指不定要喝成什麼樣兒呢!」

  自己這個閨女打小就不會在自家人面前給自己面子,張獵戶對此早就習慣了,聞言嘿嘿笑了笑,連忙拿別的話岔開。

  「你想好了沒有,給路生那閨女起個什麼名字?」張獵戶只當是看不見自家閨女滿臉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轉頭拉著韓彥說話。

  這話題轉得有點生硬,但是卻很奏效。

  果然,舒予立刻住聲看向韓彥,一臉的驚訝。

  韓家和白家是姻親,韓路生的閨女要起名字,想到的第一人選不應該是孩子的大舅白起嗎?

  韓彥搖搖頭,笑道:「我還沒有想好呢。這名字關乎一個人的一生,當然得慎之又慎了。」

  然而這其實不過是推脫之詞罷了,韓彥之所以不願意給韓路生的女兒起名字,完全是因為不想加入韓家兩父子的較勁紛爭當中。

  按照韓勇的說法,不過是個丫頭而已,哪裡用得著鄭重其事地請韓彥給起名字,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請白起起一個名字不就行了!

  再說了,以韓白兩家的關係,他們越過白起,直接請韓彥幫忙起名,情理上說不通,面子上更過不去。

  然而韓路生卻很堅持,當眾舉杯懇請韓彥給她閨女起個名字,打了韓勇一個措手不及。

  韓勇當時就沉臉來。

  在這種情形下,韓彥作為一個外人,當然只能先迴避其鋒芒了。

  張獵戶這一問本來就是為了擺脫女兒的說教,也不是真的要催促韓彥趕緊起個名字出來,聽他這麼說,便立即點頭附和道:「你說的很對,起名字是件大事,是該慎重的。」

  舒予本想問問韓家為什麼沒有找白起給孩子起名字,畢竟他是孩子的舅舅,然而又覺得這是別人家的家務事,便最終也沒有多這個嘴。

  恰好此時小望之睡醒了,哭哭啼啼地喊「娘」,舒予立即溫柔應聲,轉身去西間裡照顧他了。

  張獵戶對著自家閨女的背影長吐一口氣,悄悄跟韓彥抱怨道:「我一輩子都有沒怕過誰,偏偏對這個閨女頭疼得很……

  「一說到喝酒,簡直比她娘還囉嗦……」

  嘴上雖然抱怨著,臉上卻帶著縱容的笑。

  韓彥見了只覺羨慕,便溫聲笑道:「那是張大叔愛女心切,不捨得對舒予妹子發脾氣呢。」

  恃寵而驕嘛!

  張獵戶聞言如逢知己,連連點頭。

  這件事情又拖了兩天,韓勇親自提了禮物上門來詢問他大孫女的名字起好了沒有。

  同來的還有韓路生,一臉神采奕奕,顯然是在這場父子博弈中取得了勝利,正心情愉悅。

  韓彥對此早就成竹於胸,這會兒見韓家父子倆已然分出了勝負高下,便將取得的名字一一寫在紙上,分別作了解釋,供他們父子倆選擇。

  「大姑娘屬兔,兔依草木而生,所以名字裡最好帶著草木,這是我根據大姑娘的生辰八字取的幾個名字,韓大叔你們看看選哪一個好?」韓彥笑道,將寫好的名字給韓家父子看。

  韓家父子倆都認不得幾個字,便根據韓彥的解釋和字畫的樣子,認真地挑選起來。

  「就選這個字吧。」片刻,韓勇指了其中的一個字,不甚確定地笑問道,「這個字是,是『芬』字吧?」

  韓彥笑著點點頭,正待要開口細細解釋,見一旁的韓路生不以為然地看了「芬」字一眼,然後轉頭似要重新挑選,便抿了抿唇,笑著攏袖不作聲。

  韓勇卻容不得兒子為了安慰媳婦兒給她撐腰,接二連三地當著外人的面,下他這個當爹的面子,當即不悅地瞪了韓路生一眼,直接將紙張收了起來。

  韓路生急得直瞪眼,剛要開口爭辯,轉念想起白英私下裡跟他抱怨,說他當眾跟他爹別苗頭,不是給她們娘倆兒撐腰,是害她們娘倆兒被公婆厭棄呢,只得悻悻地住了口。

  好在「芬」字雖然是他爹選的,但卻是韓彥應他之邀起的名字,這麼一想,韓路生心裡也復又平靜下來。

  韓彥只當是沒看見韓家父子倆的這番眉眼官司,見兩人達成一致,便笑著上前恭賀祝福道:「芬者,芬香也。草木初生,其香分佈也。祝願令愛將來如花木蔥蘢而康健,如芳菲鬱鬱而雅潔。」

  這種掉書袋的話,韓家父子聽不懂,可他們原本也不是為了聽懂而來的。

  越是聽不懂,不越是顯得韓芬這名字起得好,非同一般嘛!

  就跟「洗三禮」時,韓彥送的那幅字畫一樣,都是值得炫耀的資本。

  待送走了韓家父子,韓彥嘴上不說,心裡卻覺得還是張大叔一家這樣爽脆溫厚的性子好相處。

  舒予聽得人離開,便牽著小望之從西間裡出來,朝外頭努努嘴,與韓彥玩笑道:「你『搶』了白起這個當舅舅的差事,還贏得這麼漂亮,小心他回頭跟你急。」

  韓彥對此付諸一笑。

  白起的不服挑釁,在他看來不過是少年人未識時事艱險,是以血性張揚,自以為天地間沒有誰能夠讓自己屈服,一腔孤勇罷了。

  不值得讚揚,當然也不該批評。

  勢要上天攬月,欲圖下海捉鱉,這樣意氣風發、裘馬輕狂的少年恣意,其實是人這一生最難得的精彩華章,也是最令人羨慕神往的。

  他曾經擁有過,而現在,那些年少輕狂早已經煙消雲散,兩世相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7 06:27 PM

第029章 效應

  韓彥笑容微斂,彎腰伸手接過小望之,復又抬頭對舒予笑道:「今日陽光晴好,桃柳爭春,正適合踏青郊遊。

  「你要不要和小望之一起出去走走,也順便去看看房子建得如何?也好給點意見。」

  「學生哪裡敢給先生提意見?」舒予眉梢一挑,故意抱臂作懼,歪頭玩笑道,「妄議師長,我還怕先生打我板子呢!」

  韓彥哈哈大笑。

  笑罷,扶著下巴似模似樣地認真思考一番,一本正經地點頭評道:「嗯,『妄議』二字,用得極妙。」

  話鋒一轉,又復笑道:「不過現在讓你『妄議』的可不是師長,而是建房築捨。」

  說到這裡,韓彥忍不住笑讚道:「說到建房住捨,你可是獾子寨當仁不讓的第一人。

  「你是不知道,如今大家每天聚在一塊和泥建房,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回頭我也要搭建土坯房來住』!

  「你且瞧著吧,今年閒暇時,整個獾子寨估計都在『大興土木』呢!等到冬天,至少得有一小半的人,都從杉木房搬進了土坯房住了。」

  舒予這些日子以來當然也聽過類似的讚揚議論,如今又聽韓彥提起,不由地感慨道:「這還真是名人效應啊。

  「想當初我們家建造土坯房時,不知道引來多少議論質疑呢。

  「哪怕是我爹娘出去說土坯房住著確實比杉木房舒適,別人也都不相信,只當是他們故意朝自家女兒臉上貼金呢!

  「可是你瞧瞧,你一搭建土坯房,風向立刻就變了,大家都紛紛說起土坯房的好來,像是他們親自住過似的。

  「這還不都是因為大家敬仰你,便覺得你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值得效仿與誇讚的。」

  舒予搖頭歎氣,一副感慨又無奈的模樣。

  韓彥雖然覺得「名人效應」這個詞有點陌生,然而經舒予一解釋,便立刻就明白,笑歎附和道:「東施效顰,楚王好細腰,人心向來如此……」

  就是當今朝政,不也這樣嗎?

  元嘉帝毫無底線地寵幸趙貴妃,甚至縱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迫害皇嗣,鑽營的朝臣們自然也一門心思地攀附逢迎,甚至有人上書請封趙貴妃晉陞為皇貴妃。

  雖然此事因為趙太后的極力反對沒能成行,上書請封的諂臣也因為趙太后一力堅持,被尋了個錯處,遠遠地打發去了窮鄉僻壤任一個小小的縣丞,然而由此可見趙貴妃的得寵與得勢。

  前世元嘉帝駕崩之後,趙貴妃成為各家爭相拉攏的對象,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攀附趙貴妃的那些臣子能為自己所用。

  那些人雖然多是些阿諛奉承、溜鬚拍馬之輩,卻個個佔據要職,手握實權,對於江山帝位的爭奪至關重要。

  可惜啊,樹倒猢猻散,失去了元嘉帝寵愛的趙貴妃,在曾經依附奉承她的那些人看來,不過是個可憐無依的婦人,很快就被那些利益熏心的朝臣們給拋棄了。

  ……

  「韓大哥,韓大哥!」

  清脆中略帶疑惑的呼喊,將韓彥的思緒從往事中拉了出來。

  韓彥凝神順聲看過去,就見舒予眉頭輕蹙,仰面盯著他看,一隻手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以引人注意。

  韓彥歉然一笑,道:「方纔走神了……你說什麼?」

  心裡卻暗暗責備自己,真是在獾子寨生活安逸得久了,身邊又有張大叔一家三口這樣善良寬厚的人在,越來越容易一頭扎進自己的情緒裡無暇他顧了,少了逃難時的那份警惕與戒備。

  這樣下去可不行。

  韓彥瞬時挺直著了脊背,微笑的眉眼也凝肅了幾分。

  好在舒予似乎並未在意。

  「你不是說要帶我和小望之去郊遊踏春看房子嗎?還去不去了?」舒予抬頭笑問道。

  「去,當然要去!」韓彥爽然一笑,側身伸手做請。

  「不敢不敢。」舒予抿唇笑道,落後一步,躬身做請,「先生先請。」

  韓彥哈哈而笑,眉宇間的那分凝肅,瞬間消解不少。

  「走嘍——」

  韓彥見狀也不再客氣謙讓,一把抱起小望之,昂首闊步邁出門去。

  舒予隨後跟上,邊走便笑著說道:「要說咱們是去『郊遊』,我覺得還真不合適。我們家難道是在城裡嗎?」

  韓彥深以為然,口中卻道:「《爾雅》有云:『邑外謂之郊,郊外謂之牧,牧外謂之野,野外謂之林。』《周禮》亦曾說:『郊,距國百里為郊。』……」

  抓住一切恰當的時機進行有效的教學,是韓彥一向的教學風格。

  舒予習以為常,聞言笑道:「獾子山離著京城有數百近千里地,要這麼算起來的話,說其為『林』大約更合適一些。」

  這番解釋讓韓彥啞然失笑,連連搖頭。

  「可不是這麼算的。」說著,韓彥又細細地和舒予解釋起何為「邑」,何為「國」來。

  舒予當然不至於連這些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她不過是見方才韓彥眉宇間一閃而逝的凝重,故意插科打諢罷了。

  如今見韓彥果然眉目舒展,一心一意地教起學來,舒予悄悄地吐口氣,眉目也隨之舒揚開來。

  三人一路說說笑笑,很快便到了新建的住房處。

  只見方厚的土坯牆已經砌了大半,不出三日大約就能上梁了。

  正在幹活的老少爺們兒見韓彥過來,都紛紛停下手裡的活,笑著打招呼。

  韓彥一臉真誠地團團謝過:「有勞各位叔伯兄弟了,為我的事辛勞這麼多天。等到上梁那天,我請大家吃酒!」

  男人之間的交情,往往是一杯酒建立起來的,如果不夠,那就一杯再接一杯。

  果然,大家一聽韓彥這麼「接地氣」,頓時都起哄笑了起來。

  有那膽子大的,笑著和韓彥提要求:「既然是韓先生請吃酒,那可不能隨便一杯咱們自釀的水酒了事。怎麼都得到秀水河子鎮上的酒肆裡打兩壇回來才行!」

  倒也不是真的要挑酒喝,只是想要借此表明雙方關係融洽罷了。

  真正關係鐵的,誰會和對方客客氣氣的?

  「好!」韓彥爽快應聲。

  見韓彥跟他們這樣不見外,大傢伙兒頓時更加熱情高漲了,紛紛擊掌叫好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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