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畫江 -【帝師夫婦日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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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26 07:23 PM

第075章 運氣

  「嬸子,我們是去參加文會,又不是逛街買東西。」韓彥失笑,「講究的是『以才取人』,又不是『以財取人』。這些銀錢,我不能收的!」

  「什麼『以才取人』還是『以財取人』的?」張李氏佯怒道,「嬸子沒上過學,聽不懂!」

  說罷,將荷包往韓彥手裡一塞,自去灶房裡忙碌去了。

  韓彥本來還要推辭,然而聽得西間裡舒予起床時的的響動,心裡一頓,追出去揚聲說了句「多謝嬸子」,便急忙告辭,去馬棚牽了馬,翻身躍上,疾馳出門去了。

  昨晚上那些似突如其來的旖旎蕩漾的情思,如一陣清風,吹散了一直以來橫亙在兩人的迷霧,露出一角動人風情來,現在想一想,還讓人心思浮蕩不已。

  這個時候,他突然有些不敢面對日日相對的舒予。

  這種膽怯來得莫名,又似乎理所應當。

  韓彥心裡亂糟糟的,縱馬一口氣跑出老遠,才慢慢地放緩了速度。

  東天裡,一輪朝日噴薄欲出,艷麗的朝霞鋪滿了半個天空。

  舒予一面教小望之自己洗漱,一面對著朝霞皺眉,趕緊漱了口,轉頭沖灶房揚聲問道:「娘,韓大哥出門帶了雨具嗎?」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

  這天兒,看著要落雨啊。

  一片辟里啪啦的忙碌聲中,張李氏高聲應道:「沒有!這孩子,大約是怕去晚了失了禮數,急匆匆地就走了。」

  又問:「怎麼了?今天有雨嗎?」

  舒予點點頭,看著那輪暈染開來的紅日和層層的雲霞,道:「看樣子,午後可能會落雨。」

  頓了頓,自己又笑道:「不過,那時候韓大哥估計還在譚老先生家裡呢,倒也無懼。」

  要是真趕上了落雨,身為東道主,譚家就算是不留客夜宿,也得給客人準備雨具不是。

  ……

  韓彥一路縱馬疾行,到得秀水河子鎮上,先直奔王記馬行而去。

  三間闊的店面連成一片,寬闊敞亮,在秀水河子鎮上是獨一份兒。

  門楣上掛著一塊匾額,上有「王記馬行」四個大字,兩邊的楹柱上刻寫有一副對聯,上聯是「馬行萬里騰空起」,下聯是「人去千山踏盡開」,都不是名家筆法,卻勝在拙樸大氣。

  除此之外,整個門臉兒都沒有其他過多的裝飾,倒與別家無甚區別。

  韓彥到的時候,小二剛剛打開大門,還在忙著擦拭並懸掛馬鞍、馬鞭、絡頭等馬具。

  見有人下馬要進店中,其中一個小二趕緊放下抹布,機靈地迎了出去,滿臉堆笑地做請道:「客官您請進。」

  說著話,飛快地瞥了一眼剛剛拴好的那匹高頭黑馬,心裡瞬間有了判斷,笑道:「客官需要什麼要的馬具?本店有各式馬鞍、馬絡頭……」

  騎著這樣的高頭大馬,顯然不是來買馬的,那只能是配馬具了。

  原本的那副馬具,確實有些配不上黑馬的神駿。

  心裡有了底兒,小二再介紹的時候,就轉將韓彥往價格高一些的馬具那兒領,口中還熱情地介紹道:「客官您瞧,這一副馬鞍,是用上好的皮革裹了的,質地結實又柔軟,坐上去……」

  見小二熱情周到、滔滔不絕地推銷自家貨品,韓彥趕緊笑著打斷他,點明來意:「多謝。不過,我是來尋人的。」

  小二一愣,原來是來尋人的,不是來買東西的,那他剛才的那些話不是都白說了嗎?!

  儘管心裡失望不悅,但是良好職業素養還是讓他保持住了恰到好處的微笑,問道:「不知客官要尋哪一位?」

  「貴店的賬房先生,白起。」韓彥笑道拱手道。

  小二雙眼一瞪,略略有些驚訝,但很快便又用更加熱誠的微笑回道:「原來是來尋白先生的啊!客官請稍待,小人這就去後堂替您通傳一聲。」

  東家對於白起的看重,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而且私下裡甚至還有傳言,說是東家又有意將小女兒許配給白起,將來把秀水河子鎮上的王記馬行也交給他打點。

  雖然傳言未經確鑿,但是大家平日裡對白起的尊重,絲毫不比對王掌櫃少一點。

  韓彥目送小二離去,隨意在店中閒逛,不動聲色的暗中觀察。

  敞闊明亮的店中,或掛或擺,羅列著各種馬具,琳琅滿目,品質價格不一而足。

  小二們往來穿梭其間忙碌,手下有條不紊,顯然是經年訓練有素。

  李暉那一方待客和養馬混雜的小院,還有懶散的小二,壓根兒就沒法和人家比。

  也難怪會逐漸被王記馬行擠兌得幾無立錐之地,這為了區區十五兩銀子,就著急說漏了嘴。

  當然,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夠連敲帶詐,得知那麼多重要的訊息。

  不管怎麼說,在如今這種情勢下,王繼高竟然敢利用職務之便,偷偷買賣戰馬以牟利,就等同叛國,絕對不可姑息。

  韓彥心頭憤憤沉沉,目光無意間掃過店中的櫃檯。

  只見擦拭乾淨的櫃檯上,此時已經陸續擺上了算盤筆墨等物,另有各種馬類介紹的小冊子,圖文相配,供客人選馬時提前瞭解。

  韓彥眼神一亮,走上前去,詢問一個正在旁邊忙碌的小二:「請問,我可以看看這些小冊子嗎?」

  那小二方才聽到了韓彥的那番話,知道眼前這位和白起是熟識,便立刻滿臉堆笑道:「客官請自便。」

  想了想,又慇勤笑道:「客官若是有瞧得上眼的,小人再給您仔細介紹。」

  「多謝。」韓彥頷首笑道,踱到櫃檯邊,克制著內心的激動,狀似隨意地將那些小冊子拿在手中,一一翻看。

  戰馬與普通的馬不論是在外形上,還是在特質上,都有很大的區別。

  雖然王記馬行採購戰馬的事,一直都只有極少數受信任重要的人才知情。

  除此之外,例如李暉那樣的競爭對手,也會從其他的途徑不遺餘力地刺探虛實,多少摸著點蛛絲馬跡。

  但是,既然戰馬是王記馬行這些年來屹立不倒、蓬勃發展的秘密和依仗,那麼戰馬的優勢在這些面向顧客的小冊子中的介紹中,多少都會流露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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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26 07:25 PM

第076章 意外

  韓彥一本一本飛快地翻閱著,憑借經驗,找尋那些有可能是戰馬的介紹。

  前世他少時放蕩不羈,仗劍天涯,交遊廣闊;後來長姐不幸辭世,家道一蹶不振,他更是放浪形骸,借縱情江湖來逃避現實,麻醉自己。

  其中塞外邊地更是沒少去,也結識不少曾經或是正在軍營任職的將士。

  共同御辱於外的壯志豪情,讓大家大家談得十分投契,韓彥也因此對軍中之事瞭解不少。

  沒想到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場。

  還沒看一半,白起就腳步匆匆地從後堂行來,一看見來人是韓彥,頓時激動地快步小跑過來,揮手招呼道:「韓大哥怎麼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也好早點出來接你!」

  昨天晚上他撥了半宿的算盤珠子,晨起後精神不濟,就準備趁著清早無事,再補個眠的。

  誰知道這才剛躺下,就有人來說,前店有人找他。

  他連忙起身穿戴好,連臉都沒有來得及洗,就匆忙出來了。

  沒想到來人竟然是韓彥!

  「韓大哥是要來看馬嗎?」白起笑問道。

  上回他給舒予他們留了話,若是韓彥沒有在李記馬行沒有找到合心意的馬的話,就來王記馬行瞧一瞧,他鐵定給他留一匹最好的瓦剌馬!

  雖然比訓練有素的戰馬差上那麼一點兒,但是絕對比大周自產的邊馬卻要好很多。

  沒想到這快一旬過去了,都沒有見韓彥過來問,他還以為韓彥要麼是在李記馬恰巧遇到了合適的馬兒,要麼是打消了買馬的主意呢。

  心裡還暗自惋惜,覺得像韓彥這樣文武卓絕的人,實在該配上一匹絕世神駿的好馬。

  沒想到人突然間就來了。

  見韓彥手裡拿著的小冊子,白起立刻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們東家的主意!

  「王記馬行每年都要採購許多馬匹,店後那一方小院,別說是養馬了,就是挨個放都放不下!所以東家就另外單辟出一個馬場來。

  「馬場離著鎮上有些距離,客人們來回奔波不便,有時也未必能碰得到可心意的,倒是白跑一趟。

  「所以東家每次新採購一批馬兒,就會找畫師將它們分類畫了畫像,再配上簡單的文字介紹。

  「這樣客人來買馬的時候,就可以先看看小冊子上的馬匹,若是有和心意的,就再去馬場親眼相看。

  「也省得來回奔波,白跑一趟。」

  白起一口氣說了一大串,韓彥根本就來不及打斷他的話,只能微笑聽著。

  待白起這段話了,韓彥這才瞅著空子,笑讚一句:「你們東家還真是有心。怪不得王記馬行能做到如今一支獨大的地步!」

  這句歎服倒是真心的。

  白起與有榮焉,下意識地微抬下巴,驕傲道:「那是當然!

  「要不然,前兩天李記馬行的東家也不會找到我們東家,主動服輸,懇請東家看在同行情誼的份兒上,打折接收李記馬行現剩的馬匹。」

  韓彥詫異。

  上次他去買馬時,李暉明明還打算用他買馬所得的十五兩銀子,再堅持熬一兩個月,好將剩下的馬匹脫手,多少剩餘一些東山再起,或者是轉行的資財本錢呢。

  怎麼才短短數日,李暉就改變了主意?

  韓彥心裡不解,遂笑問道:「那你們東家同意了?」

  他那日粗略掃過一眼,李記馬行的那些馬兒雖然算不上極差,但是確實體力多有不足,若是想賣個好價錢,可不容易,而且還極為耗時。

  對於商家來說,貨品耗時難以出售,積壓太久,佔用本錢,這本身就是一種虧損。

  白起的東家那麼精明,連戰馬的主意都敢打,肯定明白這個道理。

  「同意了啊!」白起點頭答道。

  韓彥挑眉。

  明知道這是一樁賠本,竟然還同意了……

  白起看出韓彥的困惑詫異,湊上前去,笑問道:「韓大哥也覺得不應該同意接手李記馬行的這個爛攤子是吧?」

  韓彥點頭。

  確實,這種情況下,拒絕接手李記馬行這個負累,才是一個正常的商家該有的判斷和選擇。

  「要不怎麼說我們東家仗義呢!」白起一臉自豪崇拜地說道,「就為了李掌櫃那句『同行的情誼』,我們東家二話沒說就同意!

  「不但同意了,而且還全部都直接按照李掌櫃所提的價格成交,壓根兒就沒有討價還價!」

  韓彥看著白起一臉的驕傲和敬仰,應和著笑讚了兩句,心裡卻一片沉沉。

  膽敢偷偷買賣戰馬的人,會這份好心,這麼在乎這份所謂的「同行情誼」嗎?

  若是果真如此,李記馬行就不會落得如今不得不主動求饒退出的地步了。

  也就是白起這小子心眼實在,又在人家手下供職,而且受到對方的大力栽培提攜,所以才會忽略這其中的疑點,這樣為對方「歌功頌德」。

  「說了這麼半天,韓大哥你到底打算買一匹品種的馬?」白起看著韓彥手裡拿著的小冊子,恍然想起正事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瞧他,一說起東家,他心中的那股子敬仰之情就跟那滔滔江水似的攔都攔不住,差點耽誤了韓大哥的正事兒!

  韓彥回神,歉然一笑,指著拴在門口的黑馬,道:「我不是來買馬的。吶,那就是我的坐騎。」

  白起順著韓彥所指看過去時,就看見一匹高大威猛的黑馬正吭哧吭哧地噴氣,雖然不算極好,但是也不算差。

  「哦……」白起難掩失望,卻還是笑道,「既然韓大哥已經買過了,那就算了。」

  說句實話,他真心覺得那匹黑馬配不上韓彥的卓絕出色。

  這麼一說,心裡才驀地明白過來,白起抬頭疑惑問道:「那韓大哥這次來店裡找我,所為何事?」

  除了買馬,他實在是想不出韓彥還有其他直接到店裡來找自己的理由。

  韓彥笑著回道:「特意來就買馬和給白亮準備紙墨二事來跟你道謝的。多謝了!」

  這兩件事情,一者可見白起的熱心,一者可見白起的憨厚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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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26 07:35 PM

第077章 反常

  韓彥這樣鄭重其事地道謝,讓白起驚訝又激動,話都不會說了,語無倫次地說道:「又不是什麼大事,韓大哥哪裡用得著特地跑到鎮子上,到店裡來道謝,等回頭見著了再謝……

  「不不不,我是說,這樣的小事,哪裡用得著道謝……」

  這跟當初在夏日狩獵大比上,韓彥那一箭之恩相比,完全就不值一提。

  韓彥看著白起這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由地笑了起來,安慰他道:「並不是為了跟你道謝才特地來鎮子上的。」

  白起一頓,長鬆一口氣,拍著胸口,赧然道:「那就好,那就好!」

  非但沒有失望,反而心安了。

  「那韓大哥來鎮子上是有什麼事情要辦嗎?」白起笑問道。

  「今日譚老先生家照例舉辦珍珠梅雅集,我有幸獲得請帖,所以準備趕早去長長見識。」韓彥謙虛地笑道,「因為不認得前往譚家的路,所以就來請你幫忙指路。」

  「珍珠梅雅集!」白起驚呼道,「那可是在縣府都小有名氣的文會!韓大哥你可真厲害!」

  韓彥流落獾子寨才半年餘,其中到秀水河子鎮上來次數更是屈指可數,然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能獲得譚老先生下帖子相邀,參加一年一度的珍珠梅雅集,真是太厲害了!

  白起這一聲驚呼,引得店中忙碌的人都順聲看了過來,看向韓彥的目光全是驚詫、羨慕和欽佩。

  如果說剛才他們是因為白起的緣故才客氣有禮相待的話,那麼現在,則是對韓彥這個人本身,肅然起敬。

  珍珠梅雅集,那可是連通過縣試、府試兩場考核的童生都未必有資格參加的文會呢!

  眼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能夠獲得這張帖子,肯定有其過人之處。

  「正好清早差事不多,乾脆我送韓大哥去譚家吧!」白起興奮之下,直接交代身旁的小二,「等會王掌櫃來了,麻煩你跟他說一聲,我去去就來。」

  小二連忙笑著應道:「好的,白先生!您有事儘管去忙吧,我一定帶到!」

  白起便轉頭對韓彥一臉興奮地說道:「韓大哥,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後院牽了馬就來!」

  韓彥正好有些事情要拜託白起,不便當眾言說,聞言便順勢點頭笑道:「好!我去門口等你。」

  等白起洗了臉,牽了馬,從後院出來,跟韓彥在前店門口會合之後,兩人便翻身上馬,一路朝譚家疾馳而去。

  譚家建在秀水河子鎮東側的棲雲山山腳處,順山勢而上,佔地極廣,約莫得有二三十畝。

  院門敞闊高大,彩繪雕樑,很是富麗氣派,匾額上的「譚府」二字遒勁有力。

  院牆則全部以石頭築成,結實高聳,上頭還覆上了黛瓦。

  隔著院牆,透過那繁茂的花樹,隱約可見一路順山勢而上的青磚黛瓦、飛簷翹角的房舍亭閣。

  與周圍的山石草屋一比,頓時更顯得高大輝煌。

  「果真氣派!」韓彥遠遠地瞧見了,勒馬駐足,笑讚一句。

  就是京城自家那五進宅院,跟眼前這野趣盎然、姿態天成的譚府相比,都顯得侷促刻板了些。

  「那是!」白起笑應道,「譚老先生可是咱們秀水河子鎮唯一的秀才生,譚家也是世代耕讀,多年的積累沉澱,一代又一代人的擴建,才有了現在的譚府。

  「在這秀水河子鎮上,譚府可是獨一份呢!

  「韓大哥一會兒去了譚府,可得仔細地瞧瞧,尤其那珍珠梅苑,還有今日的文會!我還等著沾沾光,一飽耳福呢!」

  神情間滿是羨慕和嚮往。

  「好!」韓彥爽快笑應道,「定不負你所托!」

  想了想,又道:「那我拜託你的事情,你也要放在心上啊!」

  「你就儘管放心吧,韓大哥!」白起拍著胸脯保證道,「鋪子裡的那些小冊子,回頭我就悄悄地臨摹一份給你。

  「還有到馬場相馬的事情,韓大哥什麼時候有空了,提前跟我言語一聲,我保證給你安排好!」

  雖然他不知道韓彥為什麼對此特別感興趣,但是既然韓彥已經保證了絕不外洩,那他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那我就提前謝過了!」韓彥拱手笑道。

  白起連忙擺手道:「不謝!不謝!」

  又笑著告辭:「譚府已經到了,那沒什麼事兒我就先回去了,韓大哥再見。」

  韓彥笑著揮手,應道:「路上小心。」

  待白起駕馬離開之後,韓彥下馬步行,將帖子遞給門房,被客氣地請了進去。

  ……

  午後,果如舒予所料,下了一場雨。

  不過,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疾,雨後又艷陽高照,濕滑的路面很快便被晾曬得半干,是以並不礙行路。

  傍晚時分,韓彥辭別慇勤挽留的譚老先生,駕馬經過秀水河子鎮,拐了個彎兒,繞到李記馬行。

  半舊的院門緊閉,卻遮不住裡頭的喧嚷。

  「對對對,把那個拿出來裝箱,過兩天要帶走的!」

  「小心一點兒,那隻翡翠白菜老值錢了呢!碰壞了你賠啊!」

  「哎喲!我的姑奶奶!這個時候你來添什麼亂?還不快點去後頭收拾東西!別等到起程了,你又這也沒收拾,那也忘了弄的!快去快去!」

  ……

  匆忙的腳步聲,收拾東西的碰撞聲,下人們的請示聲,伴著李暉的指揮高呼,此起彼伏。

  韓彥皺眉。

  原來李暉不僅不打算再做馬市生意了,竟然還要急趕著搬家嗎!

  為什麼如果短短的幾天,卻突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

  韓彥想不通,所以抬手敲響了院門。

  篤篤篤——

  「誰呀?這個時候來敲門!添亂嘛這不是!」

  李暉不悅的抱怨從裡頭傳來。

  聞言,韓彥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李暉是個生意人,不會不懂得笑臉迎人、長袖善舞的道理,卻這樣毫不在意地抱怨來訪者,實在是不合情理。

  除非,他是打算以後都遠遠地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這樣,自然就無需再勉強自己客套地維持這些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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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26 07:40 PM

第078章 守候

  「行了,行了,你們只管收拾,小心著點兒,我去開門!」

  韓彥聽見李暉抱怨一聲,接著就有不悅急促的腳步聲不斷接近,便正身整衣,準備見禮招呼。

  然而讓他驚愕的是,大門才剛打開,那李暉就跟見了鬼似的,一臉驚恐地盯他一瞬,「砰」地一聲又將門給砸上了。

  這是什麼情況?

  韓彥愕然呆立。

  剛要上前繼續敲門,門又緩緩地從裡頭打開。

  方纔還一臉驚恐的李暉,這會兒已經掛上了客氣卻虛假的笑,拱手招呼:「喲,原來是公子您啊!方才走眼了,走眼了,哈哈……」

  一連串尷尬的笑,卻並沒有將人往裡請。

  韓彥不動聲色,也不提方纔的事情,只是笑著應酬道:「早上去王記馬行尋人,驚聞李掌櫃竟然要將李記馬行的馬匹都折價兌給王記馬行,在下念著相交一場,所以特來問候一聲……

  「沒想到,李掌櫃不僅將馬匹都給折價兌了出去,竟然還要匆忙搬家。」

  一臉的驚訝和惋惜,就如同任何一個得知故交即將離開的人一般形容無二。

  「你去王記馬行了?」李暉陡然一驚,面上的假笑險些繃不住,忍不住拔高聲音急問。

  韓彥心裡琢磨著李暉這突如其來的著急驚慌,面上卻如常笑道:「正好去尋王記馬行的賬房先生有點事情,我們是同鄉。」

  李暉這才想起上次韓彥提過這事兒,遂略略鎮定下來,想到自己方纔的失態,便趕緊扯七扯八地打哈哈掩飾起來。

  韓彥刺探幾句,見李暉一臉警惕地虛笑,謹慎得不露半點口風,知道再留下去多說無益,且天色已晚,怕舒予一家擔心,便笑著告辭道:「既然李掌櫃去意已決,那在下就祝李掌櫃一路順風,前程安好。」

  「多謝!多謝!」李掌櫃扯起笑臉客套。

  心裡卻直哼哼,遠離著韓彥這個善於套話的巧詐之徒,他肯定能一切順遂安好!

  要不是韓彥套他的話,害得他回過神來之後惶惶不安,再見到王爺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差點露了餡兒,他至於為了自保寧可賠本,背井離鄉,也要早早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到時候被王爺察覺到蛛絲馬跡,自身難保嗎?

  兩人各懷心思,客套揮別。

  韓彥才一轉身,牽著馬兒沒有幾步遠,就聽得身後的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接著就是李暉愈顯急切地叫罵:

  「快點兒快點兒!都給我麻溜起來!今天一定得都收拾好嘍!別耽誤了行程!」

  韓彥皺眉,明明之前還是打算這兩天收拾好的,為何一見他來訪,反而提前了,如避瘟神?

  他有什麼值得李暉忌憚的?

  韓彥凝眉默思。

  如果說他真的有什麼讓李暉忌憚的話,那大概就只剩下知曉李暉查知不少有關王記馬行不可對人言說的秘密這件事情了……

  韓彥眉頭緊鎖,縱馬疾馳而去。

  一路穿林轉山,等趕到家時,已經夜幕初上,星月生輝。

  遠遠地,就瞧見院門口有人在探首遠眺。

  高挑窈窕的身形,因急切或是擔心而微微前傾,不時地搭手遠望或是跺腳跳起,不是舒予又是哪個?

  韓彥只覺得心底似有清風拂過,撫開他緊皺的眉頭,拂走他心頭的鬱鬱,忍不住翹起嘴角,一揮馬鞭,加快了速度。

  有人等候的感覺,被人在意的溫暖,而且這個人還恰恰正綻放在自己的心田,再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了!

  這種不論你行走多遠,都會有人在原地守候等待的認知,總會給你莫大無盡的勇氣,來笑對人生所有的風雨坎坷。

  「舒予——」

  韓彥揚聲高呼,似歸巢的倦鳥,在臨近家門的一刻,終於脫去了奔波的艱辛疲累,輕鬆又歡快。

  舒予早就看見一人一馬飛奔而來,只是前方林木森森,人與馬身影時隱時現,她也不能確定那人是不是韓彥,所以才不時地搭手瞇眼遠眺,或是跺足跳起高望,徒勞地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這會兒突然聽得熟悉的呼喊,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徹底放下來了。

  按理說,韓彥武藝出眾,騎射技術一流,哪怕回來得晚一些,她也不應該這麼擔心才對……

  但是,人的感情什麼會按照理智來行事?

  相處半年多,她早就把韓彥和小望之父子倆當成是自己的家人了!

  誰的家人出門一整天,天都擦黑了都還沒有而回來,他能不擔心?

  更何況午後還落了場雨,萬一韓彥要是恰巧那時縱馬在山路上行走,多危險吶!

  秀水河子鎮和獾子寨之間隔著起伏的山嶺,山勢連綿險峻,山路崎嶇蜿蜒,御馬本就難行,更何況還是雨中泥濘時趕路,一個不小心,能連人帶馬都給滾落下去嘍。

  「韓大哥!」舒予歡快地揮手高呼應和。

  「舒予——」

  回應她的是韓彥爽朗愉悅的高呼和駿馬急促飛奔的蹄聲與興奮激越的嘶鳴。

  「爹,娘,韓大哥平安回來啦!」舒予沖院子裡疾呼一聲,甩開雙臂就朝前奔迎而去。

  一人一騎歸心似箭,撒開四蹄狂奔,將夜晚黑幢幢的樹影遠遠地拋在身後。

  舒予往前沒跑多遠,就見韓彥已經縱馬奔出了前面的樹林。

  韓彥遠遠地瞧見舒予歡喜地奔迎過來,心底的溫暖和歡喜就如那化凍後的春水,淙淙而湧湧,噴薄欲出。

  一出樹林,他立刻拉緊韁繩,吁聲喝馬。

  黑馬乖順地放慢速度。

  眼見著舒予就要小跑到跟前了,韓彥乾脆一招鷂子翻身,躍下駿馬,如俯衝的蒼鷹找到棲息的樹枝後,利落乾脆地安穩落地。

  「舒予!」

  韓彥緊緊握住衝動之下想要伸出去的雙手,眼睛晶亮地揚唇低呼。

  黑馬顯然沒有料到自己會突然間就被主人給拋棄,腳下一個沒剎住車,直直地超前衝出二三十米才堪堪停住,一扭頭,衝著韓彥嘶鳴噴氣,前蹄焦躁地刨土,表達自己的不滿,求愛撫求安慰。

  然而,並沒有獲得韓彥的任何回應……

  黑馬吭哧幾聲,認命地扭回頭,低頭啃起地上的青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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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4-26 07:43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9-4-26 08:03 PM 編輯

第079章 璀璨

  舒予覺得今日的韓彥與往日有些不同,明明是一樣的清俊眉眼,然而卻突然間像是泛起了一層光彩,尤其是那雙深邃沉靜的眼睛,此時似有星月之輝倒影其間,光華灼人。

  這麼一想,舒予便下意識地抬眼看了看深藍的天幕上那皎潔的半月和璀璨的星子。

  韓彥見狀,不由地好奇問了一句:「你在看什麼?」

  聲音低沉輕柔,被那偶然拂過的夜風一吹,盪開了,愈發顯得飄渺又溫柔。

  舒予覺得今日的韓彥處處透著一股子怪異。

  不過,轉念又一想,這半年多以來,她從韓彥身上看到的怪異之處太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舒予抬頭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在看韓大哥的眼睛和天上的星子,到底哪一個更明亮!」

  這原本不過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調侃之語,然而韓彥此時面對舒予的心境已然有了不同,眼中所看、耳中所聽、心中所想的自然也就都不一樣了。

  霎時間,似有一股子熱血由心底直衝向臉頰,熏蒸得他口乾舌燥,眼底卻浮起一層似有似無的水汽來,愈發地顯得深邃多情起來。

  這一刻,聽著那清脆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語,看著那雙狡黠而靈動的杏眼,韓彥驀地體嘗到一種前世今生兩輩子加在一起,都從沒有體會過的那種慌亂、羞澀、歡喜、激動……

  種種複雜的情緒一時間齊齊地湧上心頭,反而讓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似乎只能任由那陌生的溫柔又激盪的情緒蔓延開去,主宰自己,不由自主地抬起雙手,想要撫上眼前那張足以與星月爭輝的面龐……

  然而,卻撲了個空。

  心底的歡喜、激動和忐忑……種種複雜的情緒,似乎一瞬間都被寒雪冰封,然後被大錘一砸,轟然碎落。

  還沒有來得及弄明白這種內心短暫又激烈的變故,一股淡淡卻又無法排遣的失落頓時在心頭瀰漫開來,揮之不去。

  「韓大哥,快走啦!」

  日常調侃完畢,已經如常跑開的舒予,這會兒正拽著埋頭猛吃一氣的大黑馬,揮手沖韓彥笑道:「娘早就做好了晚飯等著呢!再不趕緊回去吃,飯菜都要涼啦!」

  韓彥在這清脆的笑聲中回神,苦笑一聲,收回有些呆傻地伸在半空中的手臂,揚起笑臉,搖頭笑歎一句:「這就來了!」

  原本以為會是,「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可如今看來卻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吶……

  兩人一路進了院子,先去馬棚拴好黑馬,又餵了草料,還沒有來得及洗手進屋準備吃飯,小望之就從屋裡頭飛奔出來,一把抱住韓彥的大腿,仰頭歡喜道:「爹爹!爹爹!」

  張獵戶跟在後頭看護著,見狀沖韓彥笑道:「這一整天沒見著你,小望之想爹爹想得都快要哭了呢!」

  明知道這話有些誇張,但是韓彥聽聞後還是有些心酸。

  小望之的母親為了他而早早地抱憾離世,父親更是個依靠不住的,明明是天家血脈,尊貴無比,最終卻不得不流落山野,從小吃盡苦頭……

  想起往事,韓彥心頭沉沉,難得卸下往日的嚴厲肅然,彎下腰去,要將小望之抱在懷裡疼愛安撫一番。

  可是雙手還沒有碰到小望之,就見小小的孩子仰頭歡喜道:「爹爹,糖,糖!」

  說著,還伸出了小手說要。

  韓彥臉色頓時一僵……

  這怕不是想他這個「爹爹」想得差點都哭了,只怕是想糖想得要哭了吧……

  收回雙手,直起腰身,韓彥清咳一聲,低頭嚴肅訓導道:「晚上吃糖容易壞牙,明天再說!」

  說罷,一手拉起小望之,牽著他闊步邁進了屋子。

  一直跟在韓彥身邊,將他的尷尬和失望看在眼裡的舒予,十分不厚道地笑出聲來。

  韓彥聽得身後愉悅的笑聲,眼睛一瞪,可是還沒來得及生氣,隨後又如春波漾開,深邃的眼底掩藏的,滿是無奈和縱容。

  屋內燈光明亮柔和,飯菜溫熱鮮香,一家子圍桌團團坐了,自在愉悅地享用晚餐。

  今日飯後的消遣,當然是聽韓彥講述在珍珠梅雅集的見聞了。

  「譚家建造仿造園林,亭台樓閣,曲徑通幽,一步一景,環境清幽而雅致。

  「尤其是那珍珠梅苑,遍植珍珠梅,此時又正值花季,層層的綠葉中間,點綴著朵朵白花,連綴成枝,小巧別緻之中,又格外透出一股子風雅來!

  「苑中更有八角亭、竹喧閣等建築,臨水而建,以供與會之人曲水流觴,抒懷賦詩……」

  「這個我知道!」韓彥話還沒有說完,張獵戶就立刻一拍巴掌,興奮地說道,「就是把酒杯浮在水面上,讓它順著水流而下,在誰的面前停下,誰就要端起來滿飲此杯!」

  說起來,文人的雅集,不就是換個更新奇更文雅的方式聚會飲酒嘛!

  要他說,什麼「曲水流觴」,還不如直接倒酒端起來干了呢!

  誰知道那酒杯浮動順流而下的時候,會不會一個傾倒,就灌了水進入,影響了口感呢?

  而且也不能保證它在自己面前停下。

  要是在水邊坐了大半天,一杯酒都沒有撈著,多可惜,多氣人!

  舒予噴笑,哈哈糾正道:「爹,人家可不是端起停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就一氣猛灌,人家還要作詩呢!做不出來詩,或是做的不好,可是要當眾罰酒丟臉的!」

  罰酒什麼的他倒不在乎,多喝幾杯的事兒嘛!

  但是丟臉還是算了吧。

  張獵戶哼哼兩聲,不以為然地說道:「什麼『作詩』,不過就是故意把簡單的話說複雜了,讓別人聽不懂罷了,再堆些花花綠綠的詞,顯得自己有多不同尋常似的!」

  在他看來,這樣譁眾取寵的詩,還真沒什麼好作的。

  舒予哈哈大笑,沖自家老爹高高地豎起大拇指。

  別看自家老爹不識字沒文化,可這點評卻是鞭辟入裡、一針見血。

  就是韓彥,此時也一臉驚訝地看向張獵戶,對於他的這番點評很是贊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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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5-1 09:41 PM

第080章 緣分

  大周文風承襲前朝,靡麗浮華,辭藻華麗者多,內容充實者少,矯揉造作,詩歌尤甚,流弊深遠。

  「張大叔這一番話,真該叫那些人好好地聽一聽。」韓彥笑道,「也省得他們一個個的自詡才華橫溢、詞力豐贍,因此眼高於頂,把誰都不放在眼裡。」

  想到今日一群才剛懂得什麼是平仄押韻,卻被別人吹捧得自己以為天下才華唯在己身的年輕學子,明明是斟字酌句地堆砌辭藻,卻自稱詩賦卓絕的情形,韓彥就忍不住搖頭。

  不懂沒有什麼,誰不是從不懂到懂的?

  可是不懂還要裝懂,而且還因此就鄙薄別人,那就要不得了。

  即便是文人相輕,可也不應該是這個「輕」法。

  「他們不把你放在眼裡?」張獵戶聞言眉頭一皺,力挺韓彥,「在這秀水河子鎮上,除了譚老秀才,還有人敢瞧不起你的才學?」

  真是笑話!

  舒予聞言抿唇直笑,沖韓彥挑挑眉,圓溜溜、亮晶晶的杏眼裡盛滿了笑與贊。

  何止是譚老先生,只怕這整個秀水河子鎮都難得有人才學能夠勝過韓彥,人家可是兩榜進士呢!

  韓彥只覺舒予那笑恰如窗外那皎潔的明月,純稚可愛,映照在他的心波上,清輝滿溢,浮浮沉沉,揮之不去,怎麼看怎麼可愛。

  「他們敢出招,我當然也無懼。」韓彥朗然笑道,挺直了腰桿道,昂首道,「詩詞歌賦,策論文章,哪怕是操琴作畫,投壺下棋,我都沒有懼怕他們的!」

  一副成竹於胸、睥睨天下的自信與驕傲。

  「好好好!」張獵戶聞言連連鼓掌道,「就該拿出如此氣勢,直接嚇怕了他們!免得他們以為你面生,好欺負,要踩你博名上位呢!」

  頓了頓,又不以為然地搖頭笑歎道:「你啊,以前就是太謙遜了!明明才學滿腹、騎射出眾,偏偏要裝成個普通的讀書人……」

  舒予在心裡默默附和:嗯嗯嗯,以前是怎麼不扎眼怎麼來,恨不能「泯然眾人矣」,現在卻活像只開屏的孔雀,生怕別人看不到他的優秀與出眾!

  開屏的孔雀韓彥絲毫不知舒予這番腹誹,猶自唇角含春地笑著,跟張獵戶細細論說起自己在珍珠梅雅集上「大殺四方」的事情來。

  不知為何,今夜突然想自誇一番,尤其是看到舒予那亮晶晶的雙眸裡滿是讚許之色,他就跟吃了那十全大補丸似的,渾身充滿了力量,火熱澎湃,無一處不熨帖舒暢。

  溫暖的燈光搖曳,有趣的故事跌宕起伏,歡聲笑語不時飛出,躺在舒予懷裡的小望之聽著聽著,就漸漸地進入了夢鄉,唇角微揚,安恬幸福。

  窗外,星月皎潔生輝,如水溫柔,擁抱著山林大地。

  ……

  第二天,學堂休假,韓彥閒來無事,見張獵戶和舒予父女倆要出門打獵,便上前笑道:「一起去吧。正好,是時候帶小望之出去長長見識。」

  舒予一邊將自己的坐騎遷出馬棚,一邊頭也不回地問道:「小望之也去?他還那麼小……」

  雖說這周圍的山頭都被獵戶跑遍了,打獵一般是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的,但是小望之才那麼點兒大,萬一要是真的遇到譬如野豬之類大型兇猛的獵物……

  那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嘛!

  有韓彥這個百發百中的騎射高手在,只怕是狼來了他都能夠從容不迫地挽弓搭箭,就地射殺。

  「那就一起去吧!」舒予話鋒一轉,抬頭脆聲笑道。

  舒予這番突然轉變,讓韓彥愣了一下,而後才粲然一笑,道:「好!你等等我們。」

  說罷,轉身快步回屋去提溜正躺在地上打滾兒玩的小望之去了。

  一行人準備妥當之後,揮手和張李氏告別,準備進山打獵。

  小望之卻在這個時候鬧脾氣了,不再像往常一樣時時事事都黏著舒予,非要和韓彥同乘一騎。

  「爹爹,爹爹,要爹爹!要黑黑!」小望之一個扭身,如一條靈活的小泥鰍似的,從舒予手底下滑脫,一溜小跑奔向韓彥,抱緊他的大腿就不撒手,仰頭可憐巴巴地請求道。

  別的事情也就算了,騎馬打獵干仗啥的,姑姑可比不過爹爹!

  而且姑姑那匹黃不拉嘰的瘦馬,哪裡有爹爹的大黑神駿威武!

  抱大腿~抱大腿~

  舒予心底不禁小小地失落一下,搖頭歎道:「唉,真是『兒大不由娘』啊……」

  張李氏隨手給了她後背一巴掌,笑道:「又混說什麼呢!仔細你這張嘴!」

  什麼「兒大不由娘」?

  她自己還是個雲英未嫁的黃花大閨女呢!說這話也不嫌臊得慌。

  再者說了,小望之的親爹就在旁邊呢,也不怕人家介意。

  看韓彥喪妻這麼久,寧願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的,辛辛苦苦地照顧小望之,也一直都沒有再娶找個人分擔作的意思,可見是個重情義的。

  舒予這樣沒輕沒重地胡亂說話,只怕韓彥心裡要介意的。

  張李氏這麼想著,眼角便朝韓彥瞥去。

  只見韓彥神情怔愣地看向舒予,顯然是沒有料到她會這麼說,吃驚過度。

  回過神來之後,就有些尷尬地抿抿唇,扭頭看向一邊,躲開了。

  瞧吧,這就是介意了。

  要不,以前小望之不懂事,追著舒予喊「娘」的時候,韓彥怎麼會嚴厲地呵斥教導呢。

  張李氏自以為窺得韓彥的心事,趕緊上前笑著打圓場道:「好了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趕緊去吧。去的晚了,小心好的獵物都被別人獵走了!」

  又悄悄瞪了舒予一眼,警告她說話注意著點,別因為把韓彥和小望之父子倆當成是自家人,就嘴上沒個把門兒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舒予吐吐舌頭,點頭表示受教。

  這俏皮可愛的模樣恰好落入正回頭看過來的韓彥眼底,心底的漣漪層層泛開,一種從未有過的念頭閃現心頭:

  他是小望之的「爹爹」,舒予是小望之的「娘親」,這算不算是命定的緣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5-1 09:42 PM

第081章 並轡

  「有些事情,你沒有在意的時候,會覺得很尋常,甚至根本就不值得留意。可是一旦你上了心,好像每一件瑣碎而平常的事情,都因為這個人而變得光彩生動,有意義起來。」

  這是當初大師兄傅成看上隔壁山戶家的閨女時,跟他感歎過的話。

  彼時大師兄正一手抓著他自己的寶藍色的袍子,一手指著前頭牛二丫一襲湖藍色的裙子,一臉興奮地和他竊竊私語:「你瞧,今天二丫又穿了和我一樣顏色的衣服,我們倆是不是很有緣分?」

  他當時是怎麼回應的來著?

  他十分嫌棄地瞅了大師兄一眼,說他眼盲,寶藍色和湖藍色那是一個色兒嗎?

  大師兄嫌棄地白了他一眼,而後一臉深情又悵然地遙望著牛二丫的背影,低聲和他感慨道:「你還小,不懂的……」

  說罷,又屁顛兒屁顛兒地悄咪咪地跟了上去,生怕晚了一步,就看不著正要轉過山曲的牛二丫了。

  ……

  現在,他恍然之間,竟然明白大師兄當時的心境了。

  因為那人是舒予,所以與她相關的一點一滴瑣碎的日常,都變得生動而有意義起來。

  韓彥看著前頭策馬飛揚的舒予,覺得能在這清寂出塵的山林間,和舒予一起縱馬狂奔,看草木豐茂,聽鳥鳴蟲聲,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

  可惜,進林沒多久,這緣分就被舒予給脆聲掐斷了。

  「韓大哥,咱們分頭行動吧!」舒予喝停馬兒,回頭衝他明媚地笑道,「以咱們三人的本事,湊在一處,那純屬是浪費資源!」

  韓彥百發百中,她自信也能做到例無虛發,自家老爹最近更是箭法進步一大截,三人各自都能獨擋一面。

  且為了照顧同行的小望之,他們肯定不會去密林深處狩獵的,而山戶尋常打獵的地方,大型凶悍的野獸幾乎都已經絕跡,並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這種情形之下,三個人分開狩獵,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韓彥一怔,臉上的笑意險些沒能維持住。

  他當然知道舒予說得在理,但是卻很想大聲地說一句——我就想跟你一處打獵!

  當然,這麼唐突孟浪的話,他也只能是在心裡想想罷了。

  「舒予妹子說得對。」韓彥不動聲色地笑道,「那張大叔你們自去打獵吧,我帶著小望之在這林間轉轉。」

  說著話,還動手將本就坐得很穩的小望之又往懷裡緊了緊,一臉小心謹慎,生怕一個不穩當,小望之就會掉下去似的。

  一旁的張獵戶見了,皺眉沖舒予說道:「你韓大哥還帶著小望之呢,分頭打獵多不安全?你去跟著他們,從旁照看著點兒!」

  韓彥心裡對著張獵戶又是施禮又是感謝,面上卻有些為難又慚愧地看著舒予,只是尷尬地笑著,並不開口說話。

  舒予一愣,看著高坐在馬上小臉兒興奮又緊張的小望之,還有一臉歉然的韓彥,抬頭爽然笑道:「是我考慮不周了,那我就跟韓大哥和小望之一路吧!」

  說著,策馬行了過去。

  坦蕩又關切。

  韓彥頓時羞恥地激動起來,這種翻騰的絞纏的陌生的情緒,讓他覺得慚愧慌亂,卻又甘之如飴,樂在其中。

  「那就多謝舒予妹子了!」韓彥正了正神色,微笑開口道謝。

  「韓大哥客氣了!」舒予壓根兒就沒有多想,揚起笑臉,脆聲回道。

  「你們;兩個帶著小望之,別往裡頭走遠了,我去前面看看。」張獵戶笑道,「最近手頭寬裕,也不差那幾隻兔子野雞的,你們就在這外圍溜溜馬,帶小望之熟悉熟悉就好了。」

  有他這個家裡的頂樑柱在呢,哪裡需要小輩們拚死拚活地打獵謀生餬口。

  「爹你小心一些。」舒予笑著叮囑道,「可千萬別因為我們三個『拖累』,就冒險往深山裡跑。」

  深山裡有壯碩凶悍的野豬,偶爾還會有威震山林的虎狼,一人潛行很是危險。

  韓彥也在一旁笑聲附和:「張大叔注意安全。」

  「知道了!」張獵戶笑著揮揮手,一緊韁繩,策馬朝深林奔去。

  馬蹄聲漸行漸遠,疾奔的人馬已經消失在茂密的叢林深處,舒予轉頭笑道:「韓大哥,我們也去轉轉吧。」

  韓彥被舒予那明亮似朝陽、純澈如山泉的笑容閃了下眼,心頭突地一窒,而後砰砰砰地胡亂蹦跳起來。

  「好。」韓彥輕輕握拳,穩住心神,溫聲笑應道。

  兩人相視一笑,並轡而行,不疾不徐地朝林間行去。

  入目是層出不窮的翠色,似用畫筆蘸墨隨意暈染開去,層層疊疊,淺深濃淡,綠意盎然。

  層層的枝葉之間,漏下縷縷明亮的陽光,被游移的暗塵撥弄成浮動的光影,落在青翠的草地上,如碎金散落,似真似幻,恍若仙境。

  耳畔,不時有清風拂過,枝葉簌簌,應和著清脆婉轉的鳥鳴和淙淙泠泠的山泉,似仙樂飄飄,愈發顯得山林間清幽寧謐,讓人徜徉其間,渾身舒泰。

  眼前原本是山林間再尋常不過的景致了,可是因為身邊一同賞景的人是舒予,那景色便瞬間煥發出耀目的光彩,似乎草木因此而更加青翠,鳥鳴因此而更悅耳,陽光因此而更加明媚……

  生活,因此而更加多姿美好。

  晦暗的前途,甚至也因此而明亮起來;面對未來的那些風雨坎坷,他突然充滿了無懼無畏的勇氣。

  韓彥悄悄地瞥了一眼正瞇著眼睛認真尋找獵物的舒予,一顆心高高地飛到了雲層之上,眉梢眼角的喜悅忍不住流淌而出,哪怕是路旁的一顆石頭,他都覺得比平時要可愛幾分。

  「這隻兔子是我的!」驀地,舒予低呼一聲,雙腿一夾馬肚,同時雙手挽弓搭箭,疾馳衝向前去。

  只見一片青翠之中,一隻毛色斑雜的野兔,陡然支楞起兩隻耳朵,幾乎同時,如一支離弦之箭,朝前方奔射出去。

  「小望之,瞧好了!」舒予高呼一聲,果斷放箭。

  破空之聲驟然響起。

  箭矢如電,直插野兔心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5-1 09:42 PM

第082章 脾氣

  一歲多的孩子視力並未發育完全,再加上林間草木蔥蘢遮擋視線,小望之只聽得舒予一聲高喝,順聲看過去時,只見箭矢如電飛馳,還未來得及看清,就已經消失在草木之間……

  再看見那支箭時,舒予已經馳騁而去,翻身下馬,捉起方才射殺的那只野兔衝他揮動。

  黑黝黝的箭矢,橫穿野兔心肺而過,一箭斃命。

  小望之瞪大眼睛,小嘴微張,滿臉驚訝,然後拚命地沖舒予鼓起掌來,一臉的欽佩仰慕。

  姑姑好厲害啊!

  舒予得意地沖小望之一揚眉,三兩步上前,抬起下巴朝韓彥努努嘴,笑瞇瞇地問小望之:「是姑姑厲害,還是你爹爹厲害?」

  這個選擇題對於小望之來說有點難,他歪著小腦袋想了想,拍手嘿嘿笑道:「厲,厲害!厲害!厲害!……」

  舒予哈哈大笑,上前踮腳抬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頰,笑道:「你這張小嘴啊,還真是伶俐可人!」

  小望之便嘿嘿地笑起來,伸手要舒予抱他下去,口中還撒嬌道:「下去,下去!」

  小孩子生性好動,到了空曠的野外,不下去可勁兒地狂奔打滾兒,誰還會耐煩在馬背上坐著。

  舒予抬頭徵求韓彥的意見。

  韓彥早就被眼前這一大一小的明媚開心的笑容給迷暈了,見狀笑著點點頭。

  舒予給了小望之一個大大的笑容,伸手將他給從馬上抱了下來。

  雙腳還沒沾地兒,小望之就激動地騰空撲稜起來,等舒予將他放到地上,雙手才剛撤開,他立即就如一隻活蹦亂跳的小兔子,咯咯咯笑著奔上前去。

  有蝴蝶飛過,就伸著雙手,一臉傻笑地去捉蝴蝶;路上遇到一朵盛放的野花,便丟開了蝴蝶去摘花;等瞧見灌木叢上掛著兩隻野山果,立刻將攥成一團的野花扔掉了,笑呵呵地奔上前摘果子去了……

  舒予收起弓箭,牽馬跟在小望之身後,一路哈哈笑,一路從旁看護。

  韓彥看著眼前在山林間嬉笑追逐的一大一小,臉上的笑一直都沒有消失過,只覺得若真能得人生如此簡單又恣意,夫復何求啊?

  只可惜,既定的命數和責任,又如何能夠逃避……

  韓彥眉頭微皺,心中悵然。

  小望之跑了一會兒,玩累了,便自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歇口氣。

  餘光瞥見草地上散落有幾顆小石頭,便咕嚕一個翻身,趴在地上玩起石頭來。

  舒予乾脆也丟開韁繩,任由馬兒在周圍閒蕩吃草,自己則在小望之身邊坐下,另外撿了幾隻較小的石子來,尋了旁邊一片草少且淺短的空地,玩拋石子的遊戲。

  被小望之先前那麼一番瘋跑笑鬧,這周圍的兔子野雞啥的小動物,早該四散跑開了,與其浪費時間去找獵物,倒不如坐下來歇一歇,教小望之做遊戲,鍛煉他手眼配合的能力。

  舒予先把手裡的石子撒下地,之後挑選一子作為拋子,在手裡掂了掂,對小望之笑道:「呶,睜大眼睛瞧好了喲~」

  小望之好奇地看著舒予,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坐好,盯著舒予手裡的拋子看。

  只見舒予先將手中的石子拋向空中,接著便以拋子之手快速地抓地上的其它石子,「抓一」「抓二」「抓三配四」「抓五」「背六」「挖七」「跳樓」「上樓」,挨個玩了個一遍。

  小望之一臉驚奇地看著那石子在舒予手裡上下翻飛,小腦袋隨著舒予手裡的拋子上上下下,就跟那小雞啄米似的。

  「好不好玩?想不想學?」舒予將石子拋起又接住,笑瞇瞇地問道。

  「嗯嗯嗯!」小望之連連點頭,一臉興奮渴求。

  姑姑真是太厲害了!

  不僅會箭射得好,石子耍玩得也好!

  「那我來教你。首先,一人拿一顆石子作為拋子。」舒予笑道,將手裡的石子重新撒在地上,又挑了兩顆做拋子,一顆自己留著,另一顆交給小望之。

  「呶,瞧好了,我們先來練習拋子。」舒予說著,以最慢的速度將自己手裡的石子扔向空中,又雙手作捧接住。

  小望之的手還太小,又沒有練習過,單手拋子單手接住,對他來說有點困難。

  接連幾次之後,見小望之只顧盯著她手裡的拋子看,自己的那顆石子卻緊緊地攥在手裡沒動,舒予乾脆停下來,抬抬下巴示意小望之:「吶,現在到你了。來,試試把手裡石子拋起來,再用雙手接住。」

  小望之看看舒予,又看看自己手裡的石子,想了想,用力地拋起……

  咚!骨碌碌——

  石子被扔到了一米開外。

  沒錯,不是拋,而是扔。

  小望之還不能靈活控制自己的小手,一個用力,又直接將手裡的石子給扔擲了出去。

  舒予搖頭笑道:「你那樣不對哦。呶,要像姑姑這樣,將石子向上拋起。」

  說著,舒予又做了兩次拋子、接子的示範,然後從地上另外撿了一顆石子,遞到小望之手裡。

  小望之一臉興奮地再次扔擲出去。

  ……

  如此往復再三,舒予沒有不耐煩,小望之卻先耐不住發起了脾氣,一把將手裡的石子給砸了出去,臉上怒意沖沖。

  舒予收斂了笑,看著小望之,聲音依舊溫和:「一次做不好,那就兩次,兩次還不會,那就三次……總會學會的!你這樣發脾氣,有什麼用?」

  小望之低著頭、撇著嘴,不說話,臉上卻是一片委屈之色。

  舒予沒有責備他,也沒有安慰他,只是重新撿起一顆石子,伸手遞到小望之跟前,鼓勵道:「呶,你再拿去試試。」

  小望之非但沒有去接,反而抬手將舒予手裡的石子打落,一臉怒氣又委屈地仰面看著舒予,伸手要抱抱:「姑姑,抱~抱~~」

  舒予臉色微沉,沒有去抱小望之,看了他一瞬,才開口問道:「發脾氣你就能學會了嗎?」

  小望之沒做聲,只是撇撇嘴,委屈地看向舒予,可憐巴巴的。

  舒予也心疼,可她知道如果第一次不制止勸導的話,就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等孩子養成了遇挫就發脾氣逃避的性子,再想糾正那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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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5-1 09:44 PM

第083章 聯手

  韓彥爬樹掏了幾窩鳥蛋下來,回來時就看到一大一小坐在草地上,一個委屈地伸手要抱抱,一個耐心且堅定地讓對方撿回石子的情形,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怎麼了?」韓彥兜著一碰鳥蛋過去,笑聲問道。

  舒予和小望之兩個一向相處融洽,連他這個親舅舅都免不了暗自羨慕吃醋,這樣的「對峙」可真是少見。

  小望之一聽見韓彥的聲音,頓時望了過去,愣了愣,一骨碌爬起來,手腳並用地往韓彥懷裡奔去。

  「爹爹,抱抱~抱抱~」

  韓彥趕緊用一隻手揪住盛鳥蛋的衣襟,扯向一旁,另一隻手接住跌跌撞撞急切地投奔過來的小望之。

  「你這是怎麼了?」韓彥笑問道。

  有舒予照看著,他並不擔心小望之,反倒害怕他這麼莽撞地一撞過來,再把自己辛辛苦苦爬樹掏的鳥蛋都給撞碎了。

  小望之不說話,只是揪著韓彥衣襟放聲大哭,就跟他不在時,自己在舒予跟前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舒予見狀有些心酸,又覺得能夠理解——別看小望之年齡還小,但是趨利避害的本能卻很靈敏,眼看著在她這裡難以矇混過關,就趕緊去抱韓彥的大腿。

  哪怕韓彥日常教導他時十分嚴厲,這根大腿粗壯得有些扎手,那也得先抱了試試再說。

  果然,韓彥一看小望之哇哇地放聲大哭,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語氣也變得嚴厲:「男子漢大丈夫,有事說事,動不動就哭鼻子算是怎麼回事?」

  這樣軟弱愛撒嬌的性子,將來怎麼能扛得起大周的江山社稷!

  「嗚嗚……嗝!」

  小望之的哭聲戛然而止,小嘴抿得緊緊的,眼淚卻跟那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神情懼怕又委屈可憐極了。

  爹爹好嚴厲,都不會抱抱安慰他……果然還是姑姑人美心善!

  小望之立刻轉頭看向舒予,一臉的委屈和求助,絲毫不記得自己方才「棄之而去」的「絕情」。

  舒予用鼓勵的眼神笑看著他,鼓勵他親口告訴韓彥發生了什麼事情,卻沒有開口替他向韓彥求情。

  自己選擇的路,就是跪著也要走完,哪怕小望之還只是個孩子,也得為自己選擇負責。

  更何況,這件事情本就是小望之有錯在先,她就是再心疼他,也不能罔顧是非,一味地維護溺愛。

  否則,那就是在害他。

  小望之眼前著求援無望,更有嚴父壓迫,前後聯手夾擊,一顆小腦袋立刻勾成了豆芽菜,推頭喪氣、畏懼擔憂地掙扎半晌,終是又主動小跑了回去,彎腰一顆一顆地撿先前被他扔擲的石子。

  舒予欣慰地笑了,開口讚道:「知錯就改,小望之真是個好孩子!姑姑和你一起撿!」

  說著,就蹲下身去和小望之一起撿石子,邊撿還邊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玩拋子的事情:

  「姑姑第一次玩拋子的時候,也跟小望之一樣,直接把手裡的石子給扔了出去……後來,扔得多了,姑姑就慢慢地學會了,知道該怎麼拋起,怎麼去接住……再後來,誰都沒有姑姑拋子耍的溜了……

  「所以,小望之也不要著急,一時學不會更不能隨便發脾氣。多想想,多練練,肯定會學會的!說不定呀,將來比姑姑玩得還要好呢!

  「到時候,小望之可要多多教教姑姑呀!

  「……」

  韓彥眼看著在舒予的循循善誘之下,小望之從一開始的心不甘情不願被迫撿起石子,到後來一臉驚奇地看著舒予,著迷地聽她說著自己小時候學完拋子的事情……

  再到最後笑咯咯地將石子拋扔又撿回地來回玩耍,不禁笑了起來。

  小望之所缺失的母親的細心呵護和諄諄教誨,在舒予這裡得到了滿滿的補償。

  「你們在玩什麼?」韓彥笑著上前,主動參與到其中來。

  ……

  等到張獵戶提溜著一串野兔和幾隻野雞山鳥回來時,就見三人圍坐在草地上,面前散落著一堆小石子,在那裡扔石子玩,還不時發出歡聲笑語來。

  「你們在幹啥?」張獵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是要帶小望之出來打獵長見識的嗎?」

  怎麼都圍在一起玩拋子去了。

  「張大叔!」韓彥起身招呼,笑著回道,「舒予在教小望之玩拋子呢!說是可以鍛煉小孩子的手眼心配合協調的能力,訓練其眼力和手部的靈敏。」

  張獵戶恍然,呵呵笑道:「對對對!眼拙手笨的孩子,可玩不來這個!」

  所以玩這個遊戲的大多是女孩子。

  男孩子粗枝大葉、莽莽撞撞的,可沒有那份耐心和靈敏。

  「回家再玩吧,這會兒你嬸子該做好飯等著咱們了!」張獵戶笑呵呵地招呼道。

  「哎!」韓彥笑應一聲。

  幾人收拾妥當,策馬歸家。

  路上,小望之抱著懷裡用衣襟包起來的一捧小石子,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石子就從顛簸的馬背上掉了下來。

  他已經學會拋子了呢!

  小望之得意地想,明天去學堂的時候,一定要把這些石子都帶上,和同學們一起玩,比比誰更厲害。

  興奮期待之下,當晚直到去睡覺,小望之都摟著捧石子不肯撒手。

  舒予見狀,便找了個舊荷包,把石子都裝了進去,讓小望之放在床頭看好。

  免得小望之一會兒睡著了,手裡的石子撒的滿床都是,睡覺硌得慌。

  第二天一大早,小望之早早地就醒來了,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趕緊把自己放在床頭的荷包給緊緊地攥在手裡,免得一會兒上學堂時再給忘了。

  舒予看得忍不住發笑,故意逗他說:「給姑姑看看你的石子睡了一覺,這會兒怎麼樣了。」

  說著,就伸出手去。

  小望之將荷包攥得緊緊的,警惕地看了舒予一眼,猶豫一下,這才將手裡的荷包往前一遞。

  舒予伸手去拿荷包,卻沒有拽動。

  「看!看!看!」小望之一疊聲地急切道,手下卻更加用力地將荷包攥緊,生怕舒予直接動手給搶了過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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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5-1 09:47 PM

第084章 矛盾

  舒予忍著笑,問:「你的意思是說,姑姑可以用眼睛看,但是卻不能動手拿石子,得由你拿著荷包才行,對不對?」

  小望之想了想舒予話裡的意思,用力地點點頭。

  舒予哈哈大笑。

  昨天還因為玩不好拋子而氣得將石子都給砸扔了洩憤呢,這會兒倒是寶貝得緊了,連她都要防著,不給動一下。

  「行了,那姑姑看過了,你快點下床洗漱吃早飯去吧。今天還得上學呢!」舒予瞅了荷包裡的石子一眼,笑著催促道。

  小望之連忙將荷包抓緊,趴在床邊,小屁股拱啊拱啊地挪下了地,趿拉著鞋,飛快地撩開簾子跑出去了。

  「慢著點,你鞋子還沒穿好呢!」舒予在後面追著喊道。

  ……

  好不容易熬到吃過早飯,小望之拎著荷包,一甩一甩地跟著韓彥去學堂讀書去了。

  原本,韓彥是不同意小望之將石子帶去學堂玩的,認為那樣會玩物喪志,耽誤小望之讀書習字。

  舒予卻不以為然,笑著勸說道:「小望之現在才剛一歲有餘,你要讓他現在就進學堂認真聽書習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覺得,死的知識總沒有孩子的學習能力來得重要。

  「拋子雖然只是一項遊戲,可是如果你注意引導的話,它能夠很好地訓練小望之的手眼的靈敏和配合,思維敏捷、肢體協調了,學什麼不會事半功倍?」

  韓彥覺得舒予說得很有道理,於是言辭懇求地請求道:「舒予妹子說得不錯。只是我還有一堂的學生需要教導,哪裡有功夫單獨指點小望之?

  「要不這樣吧,你今天若是沒有什麼事情要忙的話,就一起去學堂,幫忙指點引導小望之,如何?」

  舒予愕然。

  給個建議而已,倒還把自己給搭上了。

  「當然,如果舒予妹子覺得為難的話……」韓彥歉然笑道。

  「這有什麼好為難的?」

  韓彥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舒予笑著打斷了:「是我之前就跟我娘說好了的,今天要進山採摘燈籠果,做果醬、罐頭、果脯,釀造果酒的。

  「你現在這突然一說,我總得先跟我娘知會一聲。」

  燈籠果是山裡的一種野生漿果,因為果實為近圓形或橢圓形,完全成熟時果皮火紅,光亮而透明,幾條縱行脈絡清晰可見,而且花萼宿存,很像燈籠,故名燈籠果。

  燈籠果的采收季節很短,此時又恰值其大片成熟的時節,所以張李氏才會提前和舒予約定好,最近幾天都要進山採摘燈籠果的。

  韓彥了然而笑,連連道歉:「既然是提前約好了的,那是該跟嬸子說一聲的……都怪我太著急。怪我,怪我……」

  舒予抿唇直笑,看了眼天色,道:「這會兒也不早了,要不韓大哥和小望之先去學堂,等我跟娘商量好了,若是今日不去採摘燈籠果,我立刻就去學堂找你們?」

  事已至此,韓彥也只能應下,又感謝一番,這才帶著小望之先去了學堂。

  未到學堂,便聽得身後有人氣喘吁吁地嬌聲喊道:「先生,先生,等等我……」

  韓彥眉頭微皺,待轉過身去時,已是一臉如常無波。

  「韓姑娘,早啊。」韓彥笑著招呼道。

  韓霞緊幾步趕上來,來不及整理因為奔跑而散落的幾絲鬢髮,手撫心口,一邊喘氣一邊嗔笑道:「先生,真是客氣!

  「大家,都是一個寨子裡的人,什麼『姑娘』,不『姑娘』的!您即便是不像,稱呼舒予姐似的,喊我一聲『妹子』,那我也還是您的學生嘛!

  「先生稱呼學生為『姑娘』,多彆扭啊!」

  韓彥從善如流,笑稱了一句「韓霞」。

  韓霞明媚的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

  連名帶姓地叫,這多生分?

  還不如叫「韓姑娘」呢!

  韓彥將韓霞的驚愕和失望看在眼裡,笑著解釋一句:「在學堂裡,我向來都是這麼稱呼學生的。」

  獾子寨的孩子們的名字大多都還是「大牛」「二狗」的,又哪裡還有表字,韓彥一向是連名帶姓地稱呼的。

  最多,不過是應孩子父母的要求,給他們另外取一個正式點的名字罷了。

  韓霞沒有料到自己的一番親近示好,竟然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心裡直髮苦。

  可是,這話是她自己提出來的,而且韓彥待她和其他學生「一視同仁」,根本就挑出不錯來,她現在就是想反對,都不好意思張這個口。

  「先生。」韓霞怏怏地回應稱呼一句,努力打起精神,調轉了話頭,「聽白亮說,學堂裡《三字經》已經教了一小半了,我便趁著這段時間跟大嫂請教了幾回……」

  說著,怕韓彥不知道她說的大嫂是誰,遂又解釋一句:「我大嫂是白大叔的長女,跟著白起哥識過幾個字,讀過《三字經》。」

  韓彥笑著點點頭,道:「我知道。」

  心裡卻冷哼一聲,覺得韓路生此人實在是有眼無珠,放棄舒予這麼文武雙全、善良聰敏的好姑娘不選,偏偏一門心思地要娶白英!

  白英是識得幾個字,讀過《三字經》,可是那又怎麼了?

  舒予可是僅用兩個月的時間就學完並且完全領會了「三百千」,而且還順帶著學了許多詩詞歌賦,就連《資治通鑒》她都自學翻了大半,現在正在自學「四書五經」呢!

  至於寫字,舒予雖然筆力尚未成熟,然而工工整整地寫一篇書信卻完全不成問題。

  於學問一途的天資和努力上,他自信別說是獾子寨了,就是整個秀水河子鎮,不,應該說是放眼整個大周,也沒有幾個姑娘能夠及得上舒予的!

  這麼想著,韓彥驀地心頭一動,頓了頓,不由地暗自感歎一句「情隨事遷」。

  以前他沒動心思時,有回張大叔喝醉了酒,心酸地小聲跟他提了韓路生急娶白英以「避禍」這件事情一句,他也只是隨口感歎一句「緣分天注定,半點不由人」。

  然而在不知不覺間,舒予竟然成了他心頭的硃砂痣、床頭的白月光,再回頭想起這件事情時,他竟然會既生氣韓路生的有眼無珠,看低了舒予,又十分慶幸幸好韓路生當時瞎了眼,如若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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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5-1 09:48 PM

第085章 騷動

  這樣的小心思和小計較,讓韓彥覺得自己幼稚得有些可笑,卻又熱血沸騰、酸酸甜甜。

  韓霞不知道韓彥這番心裡波動,依舊笑著邊走邊說:「……我現在已經能背誦到『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了,先生要不要考考我?」

  說著,還俏皮地眨眨眼睛。

  據她所知,韓彥不過才教到「曰仁義,禮智信。此五常,不容紊」這幾句,與她所背還差著十六句、四十八個字呢!

  雖然那天韓彥婉拒了她入學的請求,但是她卻一直都沒有放棄,在等待機會的同時,主動跟白英請教,準備到時候一鳴驚人,贏得韓彥刮目相看。

  果然,一聽說她已經背誦到了「六畜」幾句,韓彥臉上的驚訝毫不遮掩。

  韓霞心中得意,正默默地想著自己一會兒該以什麼的語速背,才能獲得韓彥驚贊,就聽得韓彥擺手笑道:「那很好。不過,考察就不用了。學問是用來充實己身以明辨是非的,而不是用來逞才邀名的。」

  不輕不重的一句訓導,頓時讓前一刻還滿臉雀躍自信的韓霞,下一刻便成了霜打的茄子,驚愕失落之餘,心中怏怏不快。

  韓彥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說她辛辛苦苦、不分日夜,努力背誦了那麼久的《三字經》,就是為了逞才邀名,不能明辨是非嗎?

  韓霞緊咬下唇,眼底淚光盈盈,委屈極了。

  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人當面對她說過這麼重的話呢!

  韓彥,他,他憑什麼?!

  韓彥餘光瞥見韓霞這副委屈又不甘的模樣,微微皺眉。

  因為韓霞是個女孩子,他對她已經比對其他學生溫和多了,不明白她為什麼還會覺得委屈和不甘。

  心中不由地失望歎息,到底是個嬌嬌怯怯的姑娘家,半點都聽不得規勸。

  韓彥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韓霞,更覺得自己作為夫子,訓導她擺正求學的心態原本就是職責所在,便索性也不再開口,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小望之腿短步子小,只得一路小跑跟上,手裡裝著石子的荷包隨著奔跑的顛簸,相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小望之一聽這脆響,愈發地來勁了,朝前跑得更歡了,甚至還衝到了韓彥的前頭。

  韓霞見自己委屈懊惱了半天,非但沒有等到韓彥來安慰她,反而看到韓彥和小望之父子倆闊步朝前走去,將她甩在了後面,咬咬牙,憤憤地一跺腳,無奈又鬱鬱地趕緊跟了上去。

  來學堂之前,爹娘拉著她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在學堂裡千萬別跟在家裡似的使小性子,跟韓彥這個做夫子的發脾氣,免得這好不容易求來的拜師機會,就這麼給浪費了。

  算了,忍一時委屈,謀一世成算,她且再等等看好了。

  韓霞等不來韓彥的勸慰,也只能自己勸說自己,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一行三人到得學堂時,孩子們還一個都沒有來呢,四周除了婉轉清越的鳥鳴,並無其餘半點聲響。

  學堂開學已經一個多月了,孩子們早過了最初的新鮮勁兒,現在已經再像早先似的,每天提前兩刻鐘,甚至是半個多時辰就趕來在學堂門口等著了。

  再加上今天是一旬授學的第一天,孩子們還沒有從假期的輕鬆和瘋狂裡緩過勁兒來,來得自然更不會早了。

  韓彥自己也是從少時讀書過來的,對此很是寬容。

  只要孩子們能夠準點到學堂讀書,或是有正當遲到的理由,他一般都不會追究的。

  開了門鎖,韓彥指著右後角的一個座位,對韓霞說道:「你去那裡坐吧。」

  見韓霞沒有動腳,正環視打量著其他的座位,韓彥遂開口解釋一句:「那是之前那個退學的學生的座位。

  「他年齡大,個子又高,為免遮擋別人,所以就坐到了最後一排的角落裡。」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白亮就坐在你前面。」

  意思有什麼事情,也好有個熟人照應。

  韓霞一聽,就知道其他的座位都是有主的了,也不敢在剛受了韓彥的教訓之後,就貿然開口要韓彥幫忙調換作為,且又想著白亮就坐在自己前頭,心中更是安定了幾分,便溫順地笑笑道:「多謝先生」。

  說罷,便自去收拾桌凳筆墨去了。

  見韓霞不糾纏,韓彥微蹙的眉頭松展開來。

  他還真害怕韓霞跟他使姑娘家的小性子,哭哭啼啼的,真是讓人罵也罵不得,勸也不知該如何勸。

  見離著上課還有些時間,韓彥便帶著小望之去了隔壁的新家,問他一會兒是要在學堂裡和大家一起讀書習字,還是自己個兒在外頭玩拋子。

  韓霞見韓彥抬腳離去,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想要開口問他去哪裡,但還是及時忍住了。

  姑娘家要矜持,她方纔已經惹得韓彥訓斥一句「逞才邀名」,這會兒要是再過問韓彥的私事,只怕更要惹得韓彥不悅了。

  韓霞說服自己安坐下來,打開《三字經》溫書。

  與其這會兒問東問西的惹人生厭,倒不如將沉下心來將背過的語句都再熟悉一遍,一會兒用才學征服韓彥,折服眾人。

  不多時,孩子們都陸陸續續地來了。

  看見一直空著的座位上,這會兒突然坐了個姑娘,而且還是個十四五歲大姑娘,眾人頓時都驚訝地朝韓霞看去,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韓勇在獾子寨一向有威望,所以哪怕韓霞是個一向養在家中的嬌小姐,很少出來打獵採摘什麼的,但是寨子裡也有不少孩子認得她。

  「她怎麼來了?」

  「不知道……」

  「都可以嫁人了,卻混在咱們一群小子中間……」

  「嘿嘿,莫不是來找如意郎君的吧?」

  「哈哈,就是找也不找你啊!你瞎激動什麼!啊?毛頭小子!哈哈……」

  ……

  年紀大的少年們湊在一處玩笑,竊竊私語,紛紛賭韓霞最後會看中誰。

  學堂裡與韓霞年紀相當的少年,也就那麼幾個,這會兒自然成了大家悄悄打趣揶揄的對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5-1 09:51 PM

第086章 獨特

  韓霞美名在外,又有個在寨子裡說得上話的老爹,還有個在秀水河子鎮上做賬房先生的姻親哥哥白起,可以說是整個獾子寨的天之嬌女了,難得的妻子人選吶。

  這些半大小子又個個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碰到這樣家世好樣貌好的美嬌娘,誰不心動?

  是以幾個人的目光,總會控制不住地往韓霞那裡瞟去,眼角含春,熱情似火。

  韓霞就是再遲鈍,這會兒也覺察出那些少年別有意味的目光了,頓時氣得滿臉漲紅,狠狠地瞪了他們幾眼,回頭端肅地坐直了身子,鼓著腮幫子,要多驕傲就有多驕傲。

  她連秀水河子鎮上前來求親的青年才俊都看不上,又哪裡會瞧得上這些整日裡嘻嘻哈哈、無所建樹的山野少年!

  那幾個人畏忌韓勇的威望,見惹了韓霞不高興,哪怕心中意動不已,這會兒也不敢再放肆地拿目光去招惹她了。

  可是那些小的就沒有這麼多的顧忌了。

  「韓霞姐,你怎麼來了?還帶著書本筆墨?」

  「你是要跟我們一起讀書嗎?」

  「可你是個姑娘家啊!我們這一屋子,包括先生在內,可都是男子?」

  「你一個姑娘家坐在這裡,不會覺得不自在嗎?」

  ……

  韓霞原本並沒有任何的不自在,反而隱隱有種鶴立雞群的優越感,但是現在……

  好吧,被那些孟浪少年一打量,再被這些童言無忌的孩子一直言挑破,她這會兒還真的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如坐針氈。

  好在就在她臉頰紅得幾乎滴出血來,恨不能奪門而去時,白亮終於來了。

  「韓霞姐,你來啦!」白亮一看見韓霞,連忙快步走了過去,笑著招呼道。

  因為有白起這個當賬房先生的哥哥提前私下裡開小灶,白亮的成績在一眾同窗中一直遙遙領先,又兼韓彥忙不招過來的時候,偶爾也會吩咐他代為輔導一個後進生,所以他在學堂很有些威望。

  見白亮過來跟韓霞說話,小孩子們一哄而散,就是那些動了心思的少年人,這會兒也都收斂神色,板著臉正經起來。

  「韓霞姐來得這樣早,還真是一心向學!」白亮笑讚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嘿嘿笑道,「我昨天去鎮子上找我哥去玩了,瘋了一整天,今天早上困得起不來,差點都遲到了……」

  圍坐在周圍的小孩子,聽白亮這麼說,頓時都羨慕地瞪大了眼睛,一臉興奮好奇地圍上來,讓白亮給他們講昨日在秀水河子鎮上的見聞。

  「你看見白起大哥他們馬行裡的瓦剌馬了嗎?聽說個個都高大得有兩個我摞起來這麼高!」一個小孩子興奮地跳起來,邊拿手在頭頂比劃邊問。

  還沒等白亮回答,另一個就擠上前來,雙手握拳,滿面通紅地急聲問道:「你看到玩雜耍的了嗎?就是含一口酒往外一噴,就全是火焰的那種!」

  「你看見捏面人的了嗎?他有沒有說下次集日要捏什麼?」

  「洪大班昨天又演《大鬧天宮》了嗎?還是演的《哪吒鬧海》?」

  「你瞧見……」

  ……

  孩子們擠成一團,七嘴八舌地叫嚷追問起來,嘰嘰哇哇的,身處其間的韓霞只覺得自己腦仁兒都被他們吵得生疼。

  「都停下來!」看著他們吵吵鬧鬧的,白亮不得不站起身來,抬手高聲喊停。

  孩子們儘管一個個心裡都興奮好奇得不行,但還是都抿住了唇,認真地聽白亮說話。免得他一個不高興,不和他們說那些鎮子上的新鮮事了。

  有那平日裡話多的孩子,這會兒還用雙手緊緊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一個控制不住,又興奮地叫喊追問起來。

  「快要上課了,你們要是喜歡聽熱鬧,一會兒散了學我再跟你們細細說道。」白亮掃了那群孩子一眼,見他們一個個都低垂著腦袋,又笑道,「再說了,這些熱鬧和先生去譚府參加珍珠梅雅集相比,那可是小巫見大巫,完全沒法兒比的!」

  「珍珠梅雅集?那是什麼?」

  小孩子們平日裡除了調皮搗蛋,從來都不關注這些風雅之事,此時聽白亮說起,都紛紛疑惑地詢問起來。

  「珍珠梅雅集是秀水河子鎮上唯一的秀才譚老先生舉辦的每年一度的文會,因為在譚府珍珠梅苑的珍珠梅盛開時舉行而得名。

  「能被邀請去參加文會的,最起碼也是個童生,且天資不凡。先生能被下帖邀請,那可是極大的榮耀呢……」

  白亮還沒有回答,韓霞倒是一臉崇拜又神往地細細解說起來。

  初八晚上,她恰好跟隨父親去張家拜韓彥為師,所以就知道了韓彥第二天會去秀水河子鎮上赫赫有名的譚府參加珍珠梅雅集的事情,一時驚訝又崇拜,回去還跟嫂子白英說道了半宿呢。

  害得白英還打趣她說:「看你這個興奮勁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明兒要去譚府參加珍珠梅雅集的不是韓先生,而是你呢!」

  想到當時白英臉上意味深長的笑,韓霞直到這會兒還忍不住一陣臉熱呢。

  自己可是寨子裡除了張家三口之外,最早也是最細緻知道韓彥要去譚老先生家,參加珍珠梅雅集的人呢!

  這讓她覺得,自己在這件和韓彥相關的事情上是個獨特的存在,與有榮焉!

  韓霞說得興起,可是小孩子們才不耐煩聽這些呢!

  在他們看來,詩文茶會哪裡有雜耍武戲熱熱鬧鬧的好看。

  「白亮哥,你還是和我們說說你昨兒個去秀水河子鎮上,都見了哪些好玩的吧!」

  孩子們又七嘴八舌地追問起來,很快便將韓霞的聲音淹沒。

  這樣被人直接無視,韓霞臉色一白,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好在韓彥的聲音恰在此時響起。

  「都坐回自己的座位去。」韓彥皺眉看著亂糟糟的學堂,清喝一聲。

  聲音不大,卻穿透力十足,震懾得每個孩子都刺溜一下閃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雙手背在身後,身姿端正筆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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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5-1 09:53 PM

第087章 訓責

  韓彥邁步到書案後站定,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見學堂前空闊的場地上一片安靜,目力所及並不見舒予的身影,耳力所及也聽不到半點熟悉的腳步聲,心中不禁微歎。

  都這時候了人還沒有過來,只怕今日上午是不會來了。

  韓彥雖然難免失望,卻也能夠理解。

  燈籠果的采收季節很短,不抓緊時間採摘晾曬釀製的話,錯過了這一季,可就得再等上一年了。

  山裡人生活清貧,吃不上鋪子裡現成的點心、果脯、堅果什麼的,就只能自己採摘山貨釀製儲存,留作一家人平日裡的零嘴和待客之用了。

  韓彥收拾好心情,低聲對小望之說道:「你姑姑上午估計是不會來了。你先去座位上坐下上課。」

  本來還打算讓舒予帶著小望之在外面玩拋子,他也能趁著教學之餘,時不時地看一眼呢,可惜……

  這麼一想,韓彥又神情嚴肅地叮囑小望之一句:「認真聽課,不許玩石子!」

  說完,就伸出手去,要收繳小望之手裡裝著石子的荷包。

  小望之頓時不樂意了,抓緊荷包,邁開小腿就要往外跑。

  韓彥清咳一聲,側身攔住去路,也不說話,只是目光嚴厲地看著他。

  小望之腳步一頓,不敢再挪動,可也不願意就此屈服,所以抓緊荷包立在那裡,皺眉撇嘴勾頭,無聲地抗議。

  一大一小就這樣對峙著,等著對方先送口。

  結果顯而易見,在韓彥的積威之下,小望之英雄不到三秒,就洩氣認慫,不甘不願地將荷包遞給韓彥,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滿臉的委屈之色。

  其他孩子見了,都紛紛坐得愈發地筆直了。

  連小望之這個親兒子都被先生如何嚴厲相待,他們哪裡還敢不聽訓誡?

  韓霞看著可憐巴巴的小望之,心裡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起身勸說道:「他還是個小孩子,你怎麼能對他這麼嚴厲?他可是你親兒子。」

  雖是勸說,卻難掩對韓彥如此嚴厲的不滿,還有對小望之的心疼。

  學堂裡一片寂靜,所有的孩子都刷地轉頭看向起身「仗義執言」的韓霞,一臉的驚愕,還有同情。

  驚愕她能理解,畢竟敢於和先生抗爭,不是誰都能夠做得到的。至少這一班學生,除了她,就連小望之這個親兒子面對韓彥的嚴厲教導,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可是,為什麼要同情她?

  大家難道不是更應該同情小望之嗎?

  韓霞正對著眾人的同情莫名其妙,就聽得上首的韓彥輕聲但嚴肅地訓責道:「進了這個學堂,就只剩下了夫子與學生。進學堂若不為了讀書上進,那就趁早回去,到父母跟前做自己的『孩子』。」

  韓霞的臉色刷地一片漲紅,繼而是一片煞白。

  她沒有想到,自己好心關心維護一句小望之,韓彥這個做父親的竟然會如此不留情面地當眾訓責她。

  她可是大姑娘,當著一群小子的面被這樣呵斥,裡子面子全都沒有了,這件事情要是被傳揚開了,她以後在寨子裡還怎麼出去見人。

  韓霞緊咬下唇,面無血色,眼淚幾乎都要委屈地落了下來。

  好在韓彥並沒有就此事多說什麼,抬手讓她坐下之後,轉而對其他學生不怒自威地說道:「現在,開始考校大家假期對功課的溫習。」

  韓霞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將自己整個人都埋在書本之後,蜷縮在角落裡。

  這會兒,她倒是無比慶幸前寨輟學成親的那個人,之前是坐在這一方角落裡的了。

  否則這要真是讓她坐在前排,甚或是中間,成為眾人矚目議論的焦點,她都不能保證自己這一上午是否坐得下去。

  想到此處,韓霞不免暗自埋怨韓彥刻板嚴肅,不懂得「憐香惜玉」。

  她可是個姑娘家,而且還已經及笄了,韓彥就不能當著大家的面,多少顧忌一點她女兒家的面子嘛!

  孩子們一聽韓彥說要考校功課,哪裡還顧得上同情韓霞,都紛紛坐直身體,翻開面前韓彥提前寫好發給他們做教材的筆記,一臉緊張地熟悉一會兒要背誦的文句。

  韓彥知道孩子們漫山漫野地瘋玩了兩天,假期前學的東西幾乎都忘得差不多了,便也沒有為難他們,先從成績最好的白亮考起,一來給他們立個榜樣,二來也給他們時間趕緊複習準備一下。

  果然,其他人一見白亮被韓彥第一個叫到,頓時都鬆了一口氣,接著繼續低頭看書默誦,抓緊時間進行最後的衝刺。

  白亮起身,先對著韓彥拱手行了一禮,這才朗聲背誦道:「首孝悌,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三光者,日月星……十干者,甲至癸。十二支,子至亥。」

  胸有成竹,聲音清朗,一字不錯。

  背誦完畢,白亮再次拱手施禮,謙遜而恭敬地道:「請先生指點。」

  韓彥點點頭,並沒有別的誇讚的話,開口接著問道:「你來說一說,五行相生相剋之理。」

  「是。」白亮拱手行禮,起身不疾不徐地朗聲道,「天下萬物皆由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剋而成。

  「生者,譬有木生火,古有遂人氏鑽木取火,授人以光明,開化萬民;有火生土……

  「克者,則有金克木,金者遍地,則草木不生;又有木克土,木於土中生,以其滋養己身,故有莊稼成而地力減,施肥補足之說;還有……

  「此乃五行相生相剋,育化無窮。」

  白亮朗聲答畢,再次拱手施禮,然後起身,微微躬身,等候韓彥點評。

  韓彥微笑頷首,卻也沒有別的讚揚的話。

  雖然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能夠把他授課時講過的內容幾乎一字不落地背誦出來,流暢無阻,已經算是難得,可是這也能看得出來,白亮僅僅是止於背誦罷了。

  以白亮的資質和條件來論,他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畢竟,《三字經》全本,在入學之前,白亮已經跟隨長兄白起學得差不多了。

  拘泥所受,墨守成規,並不是他對白亮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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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5-1 09:56 PM

第088章 書用

  「讀書,讀的不僅僅書籍所載、夫子所講,人生天地之間,本身就是在讀一本『無字天書』……」韓彥耐心開導白亮。

  白亮拱手而立,恭敬受教。

  坐在白亮身後的韓霞,本來還想主動要求背書,多少挽回一點顏面的,但是一見韓彥這考校的架勢,頓時就歇了那心思。

  她背的可都是仰臉天書,只知其聲不明其意,甚至連許多字都不認識,還是不要起來丟人了。

  韓霞認清了自己,端正了心思,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看韓彥將學堂裡所有學生的功課都考校了一遍。

  二三十個學生,年齡有大有小,性子各自不同,水平自然也是參差不齊。

  有像白亮一樣能將《三字經》中的相關文段背得很熟練,並且能答得上韓彥的問題的,也有那連原文都背得磕磕絆絆、殘缺不全,讓人不忍卒聽的。

  韓彥雖然面色嚴肅,卻並沒有對那些「後進生」嚴加斥責,無論優劣,每一個他都認真地點評了一番,指出各人的長處和短處,有針對性地教授改進和提高的方法。

  讓韓霞沒有想到的是,王平雖然書背得不熟練,卻竟然也得到韓彥一句讚賞,只因為王平在回答「三綱者,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四句的內涵時,很是質樸地回答了這麼一段。

  「回先生,學生以為,『君臣義』大約就像是里長和咱們這些山戶,里長要體諒山戶生活不易,不要總是不顧實際情況,就只知道催繳賦稅;山戶有能力繳納賦稅,也要積極配合。

  「父子親,就像是家父家母對學生兄弟二人,愛護養育,學生兄弟二人也體諒他們的不易,所以家兄努力鍛煉騎射,減輕家父的負擔,學生努力進學,不負父母期望。

  「至於『夫婦順』,應該就是像家父和家母一樣,男主外,女主內,相互扶持,努力讓我們這個家過得越來越好。」

  還有大哥,等他娶了舒予姐,他們小夫妻倆也一定會像爹娘那樣,一輩子都和和美美的!

  當然,最後一句,王平沒敢往外說。

  爹娘和兄長可是一再交代他,親事沒有正式定下來之前,千萬不要在外頭胡說,免得壞了舒予姐的名聲。

  要是舒予姐因此而生氣,再乾脆拒了這門親事,那他可就是家裡的千古罪人了!

  王平才一答完,其他孩子就忍不住小聲笑了起來。

  這算是什麼回答啊!

  我爹、我娘、我哥和我的,哪裡有白亮的「此乃五行相生相剋,育化萬物」顯得高聲有水平?

  就是白亮,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王平一向和他不對付,對於他的成績嗤之以鼻,覺得他除了有個優秀的哥哥,自己一樣本事都沒有。

  現在能夠藉機拿下一城,也省得王平總是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可是讓所有人驚訝的是,韓彥竟然笑著讚了王平一句:「處處留心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不錯,不錯。」

  這倒是和舒予讀書識理的方法很像。

  「書是用來幹嘛的?當然是用來改善生活的,甭管它是物質需求還是精神需求!抱著經文釋義看一輩子,出口成章,就能填飽肚子不成?」

  韓彥記得,當時兩人辯爭經義時,舒予就是這樣大喇喇地懟他的。

  說罷,還咬了一大口手中的山果子,咬得嘎崩脆,衝他揚眉,揮動著手裡汁液流沁的半拉果子,眉眼間全是自得和挑釁。

  想起舒予那副「天下我最有理,爾等都是矯情」的神采飛揚又狡黠得意的小模樣,韓彥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不過,所謂『君臣義』,這話你以後出去了可就不能這樣胡說了。否則,王里長只怕都要被你嚇得站不住腳了。」韓彥難得在課堂上開了一句玩笑。

  僭越「君主」,那可是等同謀逆,要株連九族的。

  孩子們都轟地一聲大笑起來,凝肅緊張的課堂頓時變得輕鬆熱鬧起來。

  ……

  韓彥這一番考校下來,一上午的時間也已經過去了大半。

  韓彥眼看著時近中午,乾脆也不再講授新的內容,轉而說起自己那日在珍珠梅雅集上的見聞來。

  與和張家三口所說不同,韓彥重點說了與會之人和席上的見聞。

  「那日參加文會的都是名傳一方的童生,或過目不忘,或作詩奇警新巧,或善寫策論,或兼擅書畫……

  「除了譚老先生取得了秀才功名,另外還有縣中幾位年輕的秀才先生參加……

  「眾人談天論地、吟詩作賦、揮毫作畫、投壺流觴……席上種種,與大家平日所見絕不相同。

  「有人曾走南闖北,見聞豐富,提起南海有礁石,石上遍佈孔隙,每每海風裹挾海浪而來,便嗚嗚鳴鳴,猶若鐘磬之聲……

  「……

  「雅集上,譚老先生即興揮毫潑墨,作了一副《珍珠梅雅集圖》,花朵皎潔灼然,綠葉淺淡濃深,當即被從縣中來的幾位年輕秀才誠懇求得,說是要掛在梅花社中,以供人臨摹瞻仰。

  「梅花社是由縣裡有名氣的文人墨客雅集組建而成,取梅花凌寒怒放、傲骨錚錚之意,乃是康平縣第一大學社。」

  「除此之外,幾人還將文會中名列前茅的詩詞文賦收集起來,準備由梅花社出資刊印,成書後呈給教諭譚大人覽閱指正,再流傳於市……」

  「……」

  韓彥不疾不徐,言語生動,使人聞言似可想見當時雅集的盛況。

  孩子們則一個個滿臉的驚歎和嚮往,認真地聆聽韓彥所說,生怕錯漏了一個字。

  年輕的秀才風姿,南海會鳴叫的奇石,譚府中灼然盛放的珍珠梅,曲水流觴、吟詩作賦、投壺下棋……

  還有,那縣中來的那幾個年輕的秀才,竟然能夠輕易就見到縣中教諭譚大人,甚至是將其他學子的詩詞文賦推薦給他閱覽指正!

  真是太厲害了!

  要知道,他們所見過的最大的官,也不過是里長王有福,而且還只有在每年開春和秋收兩季或可一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楊柳‧子沫 發表於 2019-5-1 09:59 PM

第089章 問聘

  當然,他們也沒有多想見到那王有福就是了。

  因為王有福每次來都趾高氣昂的,對大家呼來喝去,就跟他是那天王老子似的,特別地招人厭煩。

  如果他們也能通過讀書,考取秀才,那就能夠見到教諭譚大人了,也就不用再受王有福的閒氣了!

  孩子們這麼一想,頓時都個個精神高漲、鬥志昂揚,盯著韓彥的眼神充滿了熱切和期待。

  他們能不能成功,就得全靠韓先生了!

  韓彥被孩子們熱切的目光驚得一怔。

  他說這些只是為了開拓孩子們的眼界,讓他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滿足於眼前所見,現時所得罷了。

  怎麼一個個的反而跟吃了五石散似的,精神抖擻得厲害?

  角落裡坐著的韓霞,卻對周圍同窗的表現很是不以為然。

  她說的時候就沒有人願意聽,偏偏韓彥一開口一個個的就都支楞起了耳朵,眼神恨不能都釘到韓彥的身上……

  明明她和韓彥說的都是珍珠梅雅集的事情。

  鬱悶……

  韓霞暗歎一聲,埋首書間,覺得自己的求學生涯似乎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美好。

  ……

  而此時的張家小院,張李氏和舒予母女坐在桌子兩端,盯著桌子上那兩隻禮盒,對峙不語。

  那兩隻禮盒裝飾精美,上頭印著小巧精緻的纏枝花紋,正面還留出一片空白,寫著「和味齋」三個娟秀的字樣。

  對於他們這樣的山戶來說,買一份和味齋的紙包點心都是奢侈,更何況是這樣用精美的禮盒包裝起來的。

  沉默半晌,舒予先無奈出聲打破了沉默:「既然娘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和王家結親,那為何不早一點跟我說?」

  「又何必要打著採摘燈籠果的名義,把我拘在家裡?」

  「您知道,當王大娘帶著兒子和禮盒上門,說著什麼『都是一家人』之類的渾話,我又驚又怒,差點就……」

  她當時驚訝得差點肅眉質問王家娘倆:「誰跟你們是一家人?!」

  舒予越說越氣悶,緩了口氣,這才接著說道:「五月初四那天,夏季狩獵大比,在場上聽王大娘說那麼一番意味深長的話,我就猜到了……」

  「可是後來不見娘您再提這件事情,我還以為是不成了呢,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誰承想您竟然都跟別人議到相家了,正商量著到時候要請誰做媒人好了呢!」

  「娘,您想一想,這件事情是不是應該事先和我通個氣兒?」

  要嫁過去的人可是她,可是自家娘親竟然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把她給許出了!

  舒予能夠理解父母「替女恨嫁」的心思,畢竟她有個「打虎女英雄」的威名在,一直乏人問津,爹娘眼看著自己要砸手裡,著急心慌也是難免的。

  所以這回好不容易逮到一個願意主動上門求娶的王喜,還不得激動地抓住不放,免得錯過了這個村兒,就沒有這個店兒啊!

  但是,就算是再怎麼著急,也不能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把她給許出去不是?

  張李氏自覺理虧,面上訕訕,指著桌上那兩隻包裝精美的禮盒,弱弱地回道:「不過是兩盒子點心罷了,哪裡就是定親了……」

  她也是一番好心,怕提前跟閨女說了,萬一到時候親事不成,難堪傷心的還不是自家閨女?

  她可不想前年冬天韓家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了!

  張李氏見舒予沒有說話,遂接著耐心勸說道:「再說了,我只是和你王大娘說不反對這門親事,可是要正式定下來,總得先找個媒人再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咱們就是自己個兒再滿意,沒有個媒人怎麼能成事?」

  「誰知道你王大娘心急,眼看著你出落得越來越端莊明麗,在寨子裡也是名聲日顯的,怕不早一點定下來,這麼好的媳婦兒輪不到自家頭上,竟然不打聲招呼,就急巴巴地拎著禮物帶著兒子上門了……」

  舒予聽到這裡,哼哼兩聲,睨了說謊不打草稿的老娘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道:「既然王大娘是招呼都沒有打一聲就直接上的門,那何為早飯後娘不按照咱們事先說好的,跟我一起要去山裡摘燈籠果,卻一直找借口拖延著不出發?」

  被揭破謊言,張李氏面上訕訕一秒,抬頭見對坐的舒予不為所動,乾脆破罐子破摔,硬聲道:「我就是故意拖延著等王家母子來怎麼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天經地義!」

  人家是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她是捨得一張臉,怎麼都得把閨女嫁出去!

  千萬不能砸手裡養成了個老姑娘,以後他們老兩口去了,留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世間無依無靠的,吃盡苦頭,嘗盡辛酸!

  見張李氏這樣強硬地跟她耍無賴,舒予哭笑不得,乾脆一甩手,一扭頭,也硬氣地扔下去:「誰愛嫁誰嫁?反正我是不嫁!」

  哼,要想讓一個追求婚姻自主的穿越人士盲婚啞嫁,那是絕對行不通的!

  張李氏被氣得倒仰,話趕話地砸了一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扭身便出去了。

  還未走到門口,又氣沖沖地折身回來,狠狠地瞪了舒予一眼,示威似的將兩隻禮盒從舒予眼前抱起,轉身用力地跺著地面,回西間去了。

  舒予哭笑不得,鬥氣的老娘惹不起啊……

  冷靜下來,卻不由地愁眉緊鎖,想著該怎麼才能打消自家爹娘「替女恨嫁」的心思,怎麼不傷情分地熄了王家想要結親的念頭。

  「唉……」

  「唉……」

  兩聲無奈犯愁的歎息,從正屋和西間響起。

  ……

  韓彥對於家中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等上午的授課結束之後,他照常關好門窗,帶著小望之回去吃飯。

  剛走出學堂前的空地,韓霞就從一株大樹後面轉了出來,忍著心裡的怯意,故作大方地笑著招呼道:「先生,我們一同走吧。」

  韓彥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默然靜立,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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