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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10 AM

林家成 -【媚公卿】《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22 03:32 AM 編輯

【書名】:媚公卿

【作者】:林家成

【內容簡介】:

  她執意要嫁給他,最終自焚而死。

  重生後,在這個講究門第風骨的魏晉時代,她起於卑暗,胸懷機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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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11 AM

第一卷 南陽篇 

  重生到以前,她只想找個普通的士子,過上平安富足的生活。為了這個理想,她步步為營。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章 何必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

  閣樓中,紗窗後,燭淚點點,人影相依。

  陳容呆呆地站在榕樹下,一動不動的望著那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她的唇,已在不知不覺中抿得死緊。

  燈火通明中,笑語聲不斷傳來。那笑聲是如此歡快,如此爛漫,彷彿人世間從無痛苦,也彷彿春花從來燦爛。

  一個柔細的聲音突兀的從她的背後傳來,「是你?郎君不是將你休棄了嗎?你怎的還在這裡?是了,是了,在你的苦苦泣求中,郎君答應了留你幾宿。」

  惡毒的語言中,一陣馨香傳來,一個嬌小的身影站到了陳容的身側。她順著陳容的目光望去,在對上閣樓中那雙雙依偎的身影時,她的嘴角狠狠一抽。

  不過,那眼中所有的妒恨,在看到呆若木雞的陳容時,又轉為快意。

  柔細的嗤笑聲再次響起,

「噫,那不是你族姐麼?你千方百計的把她擠掉,逼得郎君娶你為妻時,定沒有想到,不是你的終究不會屬於你,你的族姐有一天還是回來了,還是拿走了屬於她的東西吧?」

  嬌小的美人嘖嘖連聲,她嗤笑道:「百般算計,卻落了個休棄的下場,陳氏阿容,我要是你,乾脆一把火燒了自身算了!」

  嬌小美人的話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極盡惡毒。可不管她怎麼嘲諷挖苦,眼前這個與她敵對多年的老對手,卻一直沒有吭聲。

  這一刻,一直潑辣陰毒的陳容,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只是癡癡呆呆地望著紗窗後相依相偎的人影,一動不動,面如死灰。
  
  嬌小的美人見她不吭聲,咯咯笑道:「是了,聽聞郎君自娶你過門後,卻一直沒有近過你的。嘖嘖嘖,枉陳氏阿容素有才貌雙全的名聲,卻一直到被休棄,郎君都對你不屑一顧!」
  
  這一句話,如一把劍一樣,血淋淋地刺進了陳容的心臟!

  呼地一聲,一直呆呆傻傻的陳容突然轉過身來。

  她直愣愣的目光中,含著讓人驚懼的陰沉,嬌小的美人在對上她的目光那一瞬間,情不自禁的向後退出幾步!

  陳容向嬌小的美人逼出一步。

  嬌小的美人一驚,她一邊後退,一邊急急叫道:「你,你要做什麼?」

  陳容面對著驚慌失色的美人,冷冷一笑,不知不覺中,她已逼得這個美人靠上了一棵榕樹幹。

  就在那嬌小的美人嚇得尖叫時,只見寒光一閃,「叮——」地一聲,一柄短劍從她的髮鬢穿過,重重地插入樹幹裡,直入三分!

  「啊——」
  
  嬌小的美人驚聲尖叫起來。
  
  「閉嘴!」

  陳容沉沉一喝,這一喝,極冷,煞氣十足。嬌小的美人一凜,果真應聲閉緊了雙唇。

  陳容盯著她,月光下,她雙眼黑亮黑亮,幽深如狼!

  她盯著她,冷冷地說道:「本來,我這一劍是想殺了你的。不過想一想,你盧美人極善作偽,平素又頗得他的看重。留著你,還是能給我那姐姐添點心頭刺。」

  陳容說到這裡,嗖地一聲把短劍抽回。劍剛入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幾個護衛大聲問道:「何人在此?」

  「可有刺客?」

  「無事。」兩個女人同時回出一句。

  眾護衛這時也看清了兩女,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向後退去:陳氏與盧美人向來不和,兩人只要在一起,便會非常熱鬧,他們已經習慣了。

  護衛們一退,陳容長袖一甩,轉身離去。

  盧美人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什麼,突然感覺到寒意刺骨。她打了一個哆嗦,這一刻,竟是在想著:像陳氏這般驕傲的人,居然癡戀上郎君那樣無情的男人,也是可憐。

  想到這裡,盧美人一聲長歎,她意興全無的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盧美人才踏入院落,突然聽得東廂院喧囂聲大作。她猛地回過頭去,卻見東邊濃煙滾滾,火光隱隱。

  「走水啦,走水啦——」

  一陣陣急喝奔跑聲中,盧美人心臟猛地一跳,她連外裳也顧不得披上,便急急向東廂房跑去——那是陳容所在的院落,以那女人剛烈狠辣的性格,說不定真聽了她的話,舉火自焚了。
  
  盧美人急急跑去時,正好看到主殿方向,她的郎君與郎君新娶的夫人也在向東廂房跑去。

  三人同時來到了東廂。

  剛剛跨入院門,突然的,一陣瘋狂的大笑聲傳來,那笑聲聲嘶力竭中,含著無邊的痛和恨,以及悔。

  盧美人急衝幾步,猛一抬頭,便臉白如雪!

  「噼噼啪啪」聲中,東邊的閣樓已經倒塌大半,只剩下最西側的那面牆還杵在那裡,卻也是搖搖晃晃,滾滾的濃煙飄滿了整個院落。

  火焰翻滾中,那個一襲羅衣,披散著長髮仰天長笑的女人,可不正是陳容?
  
  她,她當真自焚了!

  盧美人臉色灰敗,她向後踉蹌退出一步!這時刻,一種難以形容的憐憫和悲傷席捲著她!

  突然的,她聽得身側傳來郎君的命令聲,「救人,救人——」

  急喝幾句後,她聽得郎君向左右問道:「怎的起了火?」

  「是夫人,不,是陳氏喝退我們,自己點的火。」

  郎君明顯驚住了,他急急轉頭看向火海中的陳容,冷漠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陳容,你這是何苦?」

  直逼入半空,紅通通的火焰照耀下,郎君那俊美威嚴的臉上,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驚愕。

  火海中的陳容沒有回答,她只是目不轉睛的望著郎君,瘋狂的笑著。她仰著頭,展開雙臂,笑聲嘶啞,似是長歌也似是大哭。

  隨著一股火焰騰地一聲纏上她的身,她那含著痛楚的笑聲更響亮更瘋狂了。
  
  見狀,郎君皺起了眉頭,他手一揮,冷冷喝道:「既然她想死,便成全她吧。」說到這裡,他長袖一甩,毫不在意的轉身離去,竟是把那漸漸被烈焰吞噬的女人丟在背後。

  盧美人錯愕的望著郎君絕情的背影,這一刻,一種刻骨的寒意侵襲著她。她急急轉身看向陳容,看到的,是更加用力大笑的她。

  可是笑著笑著,盧美人清楚的看到,兩行淚水如珍珠般從陳容的臉上滑落,滴入火中,化為灰燼!

  她更清楚的看到,淚流滿面的陳容那瘋狂的大笑聲,漸漸轉為嗤笑,嘲諷痛楚的笑聲中,盧美人聽到陳容一聲又一聲的嘶叫道:「何必!何必!何必……」
  
  笑聲越來越小,漸漸轉為虛無。

  「啊——」

  尖叫聲撕破了夜空,被塌中,陳容騰地坐直,手撫著胸,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喘息了一陣後,她走下床塌,就著牛油燈看向幾案上的銅鏡。

  銅鏡中的小少女,長得精緻秀美,此時此刻,那臉上冷汗淋漓,瞪大的雙眼中還殘留著驚恐瘋狂。

  她慢慢舉起衣袖,拭去了臉上的汗水。

  隔間傳來一陣急促凌亂的腳步聲,一個溫柔關切的聲音從門檻後傳來,「阿容,又做噩夢了?」

  陳容背轉過身,她吸了一口氣,回道:「現已無事。」

  門檻後伸出一個婦人的頭來,她朝著陳容的背影細細地瞅了瞅,低聲勸慰道:「南方有我族人,阿容儘管寬心。」

  「我知道,退下罷。」

  聽著那腳步聲慢慢退遠,陳容再次伸袖拭去汗水,轉身走到幾案前,對著銅鏡中的自己跪坐下。

  銅鏡中,那個美麗青澀的少女,正睜著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回望著她。

  陳容的嘴角慢慢揚起,露出一口細白牙齒,她輕輕說道:「過去了,以後也不會再出現,是麼?」

  鏡中人,對她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

  望著這樣的微笑,陳容顯得很滿意,她站了起來,從幾上拿起牛角梳,慢慢地梳理著凌亂的長髮。

  銅鏡中的她,有一張屬於十四五歲,還沒有長開的,青澀中透著明艷的臉。

  她,回到從前了。

  所有的瘋狂,所有的癡戀,所有的執迷不悟,所有的恨和痛楚,竟在一覺醒來後,變成了記憶!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後來經歷的一切,身體卻還是十五稚齡時!

  她還是她,一切都沒有變。變的只有時間,蒼天給她開了一個玩笑,讓她來到一切都沒有發生時。

  這一年,她與所有的平城人,因為就要臨近的戰火,倉促遷向南方,回歸本族,然後遇到那個命中的魔障!

  不過,現在不是魔障了。

  陳容對著銅鏡一笑,她伸手撫著自己的臉,低低地說道:「以前是你執迷不悟,做盡蠢事。既然蒼天令你重新來過,那麼新的棋局,當由你來執子圍殺,陳容,你說是麼?」
  
  鏡中的人,再次回給她一個極燦爛極燦爛的笑容!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章 小人

  紗窗外,星空高遠,清冷如許,疏疏淡淡的幾顆星掛在浩瀚長空上,顯得十分寂寥。

  陳容把目光從銅鏡上移開,便盯上了夜空,直是目不轉睛的盯了許久,她才身子向後一倚,閉起雙眼,靜等時間流逝。

  這幾晚,每次從噩夢般的往事中驚醒,她總是這樣呆坐到天明。

  不是為了懷念,也不是因為恨太強烈,而是因為,她喜歡這樣寧靜的坐著,可以仰望天空,可以一遍又一遍的體會著再世為人的驚喜!
  
  慢慢的,一道薄霧浮現在天地間,慢慢的,一個、兩個的人語聲,在清新的晨空中響起。

  那聲音,開始只有一個、兩個,漸漸的越來越多,漸漸的,那聲音轉為嘈雜。

  腳步聲響,昨晚那個溫柔關切的中年女聲傳來,「阿容,起塌了麼?」

  陳容站了起來,道:「起了。」

  中年女聲連忙說道:「上前,為阿容洗漱。」

  「吱呀」聲響,一個端著水盆的婢女走入房內,中年婦人也來到陳容身後,為她梳理起長髮來。

  中年婦人生得一張圓圓臉,眼睛很小,彎彎的眉眼間,透著一股寧和慈祥。她小心的看了陳容一眼,說道:「僕人都在準備,隨時可以上路了。」

  陳容『嗯』了一聲,中年婦人見她臉色平和,心下一鬆,又說道:「阿容,這地方已非善地,必須南遷了。我們陳家比起各大家族還是好的,畢竟我們在南方各地都有支族。」

  陳容『嗯』了一聲。

  中年婦人見她應得輕快,神情也不似前兩天那般恍惚,心中大喜,又說道:「阿容你明白了?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做噩夢了。」

  陳容點了點頭。

  這時,外面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阿容,行裝已備,何時起程?」

  聽著這男子熟悉的聲音,陳容突然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那中年男子怔了怔,回答道:「辛丑日。」

  辛丑日?陳容騰地站了起來,辛丑日!是了,三天後的半夜,她迎來了平生第一次劫難。

  在中年婦人的詫異中,她又慢慢坐下,「你是吳叔?」

  門外那中年男子更詫異了,他大聲應道:「是啊,我是吳叔。阿容,你怎麼了?」說著說著,他徑直推開房門,一張瘦削中略顯蒼白,下頜稀稀疏疏地留著幾根鼠鬚的臉出現在陳容面前。
  
  在陳容梳洗的當口,他一個男子這麼大咧咧地推門而入,實在是失禮。

  陳容向中年男子抬頭看去。再世為人,她方能從這張看起來斯文和善的臉上,看到那隱藏的狠毒!

  眼前這個人,本是她父親周遊時救回來的一個士人。一直以來,他被父親當作朋友,恭而敬之的養在府中,還要求她與府中僕役都以『叔』字相稱!

  可就是這個人,竟勾結盜賊,在她準備南遷的前一天晚上破門而入,把她的家財搶劫一空後逃之夭夭。

  若不是父親在書房中還秘密備有一些黃金,上一世的她根本到不了南方,早淪為乞丐了!

  陳容盯著吳叔,慢騰騰地說道:「下午起程!」

  「什麼?下午起程?阿容,為什麼不多等幾日?」

  陳容暗中冷笑一聲,她沉著臉,喝道:「我說了,下午便起程。」

  她畢竟年紀還小,平素沒有積威,那中年男子看向陳容的身後,叫道:「平嫗,你跟阿容說說罷,南遷是何等大事,怎能說走就走?」

  說到這裡,他想起一事,聲音一提,大聲說道:「何況,阿容你連做了幾夜噩夢了,既然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多休息兩日?」
  
  圓臉慈祥的婦人連忙上前,對著陳容說道:「女郎,吳叔此言有理……」她剛一開口,陳容便打斷了她的話,喝道:「我說了,下午起程!」

  吳叔正在反駁,對上她黑不見底的雙眼時,不知為什麼,竟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啞在了咽中。

  陳容收回目光,命令道:「帶上房門。」

  吳叔一愣,方才醒悟她說的是自己,他愕愕地關上房門,心中一陣不安:阿容這是怎麼了?變化這麼大?

  吳叔一走,陳容便來到了書房。書房中,擺滿了厚厚的竹簡和帛書。以前,家財被吳叔勾結盜賊搶劫一空後,走投無路的她想起了父親曾經說過:若出現意外,可至書房一觀。

  她在書房中一陣瘋狂的哭叫打鬧後,無意中發現這些竹簡、帛書中藏有大量的金葉子。便是這些金葉子,使她絕處逢生。
  
  外面,「叮叮砰砰」的聲音不絕於耳,那是僕役、奴婢們在忙著收拾。現在各處院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馬上便要轉到書房了。

  那些人語聲,喧囂聲,粗野匹夫們的叫嚷聲,可真是動聽啊。以前的她,怎麼沒有發現呢?

  陳容慢騰騰地在塌幾上跪坐下,信手打開一卷帛書,耳中卻在專注的傾聽著那充滿生機的種種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大叫聲從門外傳來,「阿容可在書房?孫老來了。」

  是吳叔的聲音!

  陳容臉孔一沉:他還是不死心啊,竟然連孫老也搬來了!

  吳叔的大叫聲再次傳來,「平嫗,阿容可在書房?孫老知道她身體不好後,前來探望了。你快快告知阿容,令她出迎。」

  陳容站了起來,在平嫗回答前她清脆的應道:「來了。」說罷,她推開了書房門。

  苑門處,站著一個鬚髮蒼白的老人,他便是孫老,她的父親在離去之前,囑咐過孫老,要他照看管教陳容的。在這個老人面前,她沒有說話權!

  陳容瞟了臉帶得意的吳叔一眼,斂襟一禮,「見過孫老。」

  孫老點了點頭,他走到陳容面前,朝她上下打量著,「聽說你夜夜做噩夢,可請過醫和巫?」

  陳容搖了搖頭,答道:「無。」

  孫老皺起了眉頭,吳叔見狀,馬上在一側說道:「老丈你快勸勸阿容,她這種情況,卻說什麼過了中午便要動身。此去南方,路途何等遙遠?若是出現一二不妥,豈不是悔之莫及?」
  
  孫老點了點頭,他目光瞟向站在陳容身後的平嫗,說道:「平嫗,把你家女郎請入房中,三日後再起程。」

  「是!」

  孫老又轉向左右的奴婢們叮囑道:「此事不可兒戲。你們看好阿容,要是她再耍倔強性子,就鎖了她!」

  「是!」

  「還不去把巫和醫都請來?」

  「是!」

  孫老的命令一句接一句,話一說完,長袖一甩,便轉身離去。

  吳叔朝著陳容等人瞟了一眼,在無人注意時得意一笑,提步跟上了孫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13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章 散財

  被孫老這麼一說,院落中本來忙碌著的眾人都停下了動作,他們抬頭看著陳容,等著她的指示。

  陳容沉思片刻,抬頭向左右說道:「召集府中所有家丁、奴婢,便說我有事吩咐。」

  「是。」

  「平嫗,你帶人把所有財物都搬到院落裡來。」

  平嫗傻傻地看著陳容,直到她重複了一遍,她才應道:「是。」這時她的心中滿是驚異:這幾天女郎真是變化太大了,我一點也看不懂她了。

  陳府雖然只有陳容一個主子在,可這些年來,她的父親擔任平城的治中從事,雖只是個八品官,卻也積累了不少財物,陳容的父兄在離去時,曾帶走了大批財物,可就算是剩下的那一點,

也塞滿了整個院落。
  
  在這個時代,金子也罷,五銖錢也罷,都難以廣泛流通。真正令世人信奉的貨幣,是布帛、糧食之類。在這種朝不保夕,戰亂極其頻繁的時期,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最為流行。

  不過一刻鐘,院落裡便站滿了奴僕、婢女。孫老還沒有離去,他與吳叔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樹下,好奇的向陳容望來。

  陳容跪坐在平嫗為她準備的塌上,她隨意的瞟了一眼眾人,向左右問道:「府中共有多少人?」

  「七十有三。」

  陳容點了點頭,她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她雖然只有十五,可這一刻,前世那十幾年修養而來的富貴之氣,令得她的一舉一動都顯得雍容得體。

  孫老在一側點了點頭,他吃驚的想道:聽說陳氏是百年公卿世家,果然不虛。阿容這麼一個支族庶子的庶女,又年紀小小的,就有了一種金馬玉堂的貴氣,這是陳氏的血統高貴所致啊。
  
  陳容抿了一口酒,漫不經心的掃過院落中眾人,淡淡地說道:

  「戰亂將至,陳氏將舉家南遷。有願意離開陳氏,自謀去路者,每人一匹布,五斗米!願意相隨於我的,亦是一匹布、五斗米。」
  
  這話一出,瞬時四野一靜。

  吳叔大驚,他情不自禁的上衝一步,可是腳步抬得高高,卻怎麼也跨不下去——他憑什麼來阻止?

  陳容見到半天都沒有動靜,轉頭看向平嫗,皺眉喚道:「嫗?」聲音微提。

  平嫗張著嘴傻呼呼地望著陳容,在對上她黑不見底的雙眼時,她驚醒過來,急急搶上前,叫道:「不可,不可,阿容,府中米布已然不多,分不勻啊。」

  陳容淡淡地說道:「少了,便以帛粟代替。」

  「可是,可是,府中只有這些家財,這麼幾十號人分下去,陳府財物五不存一!」

  平嫗有點氣急,她尖聲叫道:「這一路千里迢迢,路途多變。就算一路順利,到了南方,沒有了財物女郎又如何生存?阿容,大人和你兄長至今尚無音信,你不可把家財一散而空啊!」
  
  平嫗的話字字貼心,確實是忠僕之言。可是她也不想想,自己一個弱質女流,府中又沒有幾十個悍勇的護衛,她怎麼保得住這些家財?

  便是今天不散去,這一路南遷,近千里路程,她這麼點幫手帶著數十輛馬車招搖而過,不知會被多少人、多少勢力盯上,到得那時,別說是家財,便是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上一次,自己光是攜帶那些金葉子,就因為幾次露財而被歹徒盯上,險些致命!

  陳容轉眸瞟過眾僕,這一眼,她從眾人中看到了七八個與平嫗一樣憂心忡忡的面孔。至於別的奴婢,這時都壓抑著歡喜,緊張的望著她,他們害怕她反悔呢。

  陳容收回目光時,略略掃過吳叔,以及站在奴僕中的幾個年青雜役。

  這一掃,她的臉上閃過一抹冷意。

  搖了搖頭,陳容淡淡地說道:「嫗,錢財者,阿堵物也。如此亂世,你們有了這些帛和米,也好過一些。」

  她不願意再說什麼,右手一揮,大聲喚道:「吳叔!」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吳叔身上。

  這一看,不少人皺起了眉頭,平嫗便扯著嗓子喚道:「吳叔,阿容喚你呢。」

  此時的吳叔,表情特別古怪,他臉色青紫,一臉怒色中又帶著一抹驚惶,那左足還舉在空中。也不知道他是要前進一步,還是要向後退?怪了,他這般單腳著地,就不累麼?

  眾人的目光,終於讓吳叔回過神來。

  他怔怔地迎上了陳容的雙眼。

  陳容望著他,慢慢一笑,雙眼瞇了起來,她清脆的說道:「吳叔,你是識字之人,整個平城之人,都讚你公正。你且上前一步,助阿容一臂之力。」

  吳叔呆呆地問道:「助你一臂之力?」

  陳容的雙眼瞇得更厲害了,她笑得很開懷,這種完全不同於以往的開懷,令得以名士自詡,於錢財不屑一顧的孫老連連點頭:

  只有遇到大事,才能看清一個人的本性啊。我還以為阿容分財之舉是胡鬧呢,現在看她如此開心,竟是真淡泊!這孩子,真不愧姓陳!
  
  陳容開懷的,清脆中帶著豪氣的叫道:「是啊,阿容請吳叔主筆,把這些財物分下去。叔為人公正,定能分得眾人心服。」

  陳容說到這裡,眉頭一挑,有點錯愕的大聲叫道:「吳叔,吳叔?你怎的還在發怔?莫非你不願意?」

  吳叔連忙擠出一個笑容來。他嚥了一下口水,白著臉訥訥地說道:「我自是願意,願意。」

  「如此,叔怎麼還不上前來?時已不早了。」

  「是,是,我上前來。」

  在吳叔步伐僵硬的向前走去時,孫老的長歎聲在他身後響起,「吳陽吳陽,稚女尚且糞土錢財,你這士人怎的面色大變?行止僵僵,雙眼渾渾?哎,你遜她多矣!」

  這時的人,喜歡點評人物,長者的點評,往往能影響人一生。此刻孫老這話一出,吳陽瘦長的臉,青白裡透著黑氣了。

  吳陽慢騰騰地來到了陳容的身側。

  陳容站了起來,她以袖掩嘴,漫不經心的打了一個哈欠,道:「財帛分好後,諸位想去想留請便。」

  一邊說,她一邊懶洋洋地向寢房走去。

  七十幾個人雖然不多,也用了兩個時辰,吳陽才把他們一一打發。

  收起筆,吳陽在眾僕的歡笑聲中站起身來,他呆呆地望著由原來的大山,變成小土堆的財物,只覺得腳步似有千斤重。

  天啊!那一批人可沒有一個吃素的啊,這些東西給他們填牙縫也嫌不足,他們要是怪罪起來,我,我可如何是好?

  垂頭喪氣的他,連孫老向他告辭離去都不曾注意。

  中心惶惶中,吳陽雙眼一亮:聽說陳府中還有一樣珍奇之物,或許那物可以滿足他們!

  正當吳陽如此想來的時候,寢房內傳來陳容清脆的聲音,「吳叔,平嫗,尚叟。」

  三人一愣,同時應道:「在。」

  「還有幾人沒有離去?」

  「十五人。」

  「不錯。我這裡有一物,極是不凡,想請你們三人領著那十五人,把它送給王公府中。

便說:家中父兄不在,我一弱質女流實無擔當。願以家君留下的奇珍相送,只求我陳府能入王府隊列,與他們同行。」

  說到這裡,寢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與此同時,一道紅燦燦的,晶瑩剔透,美妙美倫的寶物出現在眾人眼前。

  一看到這物,吳陽眼前一黑,差點暈死在地。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章 碎寶

  這寶物通身流光,卻是一個三尺高的珊瑚,形如樹狀。這珊瑚生於海底,極難取得,何況眼前這珊瑚晶瑩剔透,幾無瑕疵!

  真是這寶物!吳陽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急急叫道:「阿容不可,萬萬不可。」

  他大呼小叫到這裡,見陳容瞅著自己的眼神頗為詫異,連收回神志,解釋道:

  「方纔女郎便散去了大半家財,現在整個府中,也只有這一樣物事拿得出手,難不成阿容你連大人留下的最後一樣寶物也留不得,非要把它送出不成?」

  他頗為語重聲長的歎道:「女郎,成家難而敗家易,此事一出,恐怕世人都說你敗家啊。」
  
  「敗家?」

  陳容眨了眨眼,黑滲滲的雙眼中隱含譏誚,她漫不在意的晃了晃手中拿著的珊瑚——這個動作一做出,不止是吳陽,連平嫗等人也急叫出聲。

  陳容她嘴角一扁,極為不屑的說道:「俗物耳,吳叔過矣。」

  她不再理會吳叔,盯向平嫗兩人,喝道:「你們抬上它,也不用蒙紗了,馬上送到王公府中。」

  不蒙紗?那就是要招搖過市了!

  吳叔驚叫道:「萬萬不可!」

  陳容斜眼睨向他,冷冷地問道:「為何不可?」

  吳叔啞了,他訥訥半晌,才回答她道:「這等寶物,易招賊盜。」

  陳容一笑,她瞇著雙眼,一邊打量著吳叔的表情,一邊再次晃了晃手中的珊瑚,極為隨意的說道:

  「把它送到王府,它就是王家的東西。就是招賊,也是他王家招賊,與我何干?與卿何干?」
  
  最後四個字,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竟加重了語氣。

  一時之間,吳陽直覺得眾人的目光都盯向了自己,他額頭的冷汗涔涔而下。

  不行,這東西萬萬不能讓阿容給送了去,該死的!這小姑子這麼倔強,要怎麼說服她的好?

  就在吳陽苦苦尋思時,陳容衝著院落中的眾人叫道:「把那沉香幾抬來。如此精美的珊瑚,豈能臥於尋常之木?」

  「啊?是,是!」

  幾個奴僕連忙奔入堂房,抬起了停放在堂房中的一個小小圓幾——這個純由沉香木做成的幾,是陳家所剩無幾的值錢物事之一,它是吳陽早早便相中了的。

  這一下,吳陽眼都紅了,特別在看到苑門外面,有幾個眼熟的鬼崇身影時,他的臉孔直是漲得紫紅。

  就在那圓幾抬來時,吳陽嗖地上前一步,伸手便向陳容手中的珊瑚搶去。

  「啊——」

  見此情形,四周驚呼陣陣!

  轉眼間,吳陽的手便摸到了珊瑚的根部。

  結果很出乎他的意料,他這麼強行搶去,竟然感覺不到陳容的抵抗!隨著珊瑚一到手,吳陽漲紅的瘦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笑容剛剛浮現,就在吳陽雙手回轉時,被他的巨力推倒的陳容向側一歪。她這一歪不要緊,可她那壓在珊瑚樹下的長袖,卻隨之被帶動!

  一道紅光如流星,閃電般射向地面!

  不管是陳容,還是吳陽,都來不及驚呼,便看到那華艷之極,毫無瑕疵的珊瑚樹一歪,沉沉地摔向地面。

  「不——」吳陽大吼一聲,雙手齊出,整個人向前一僕,抱向那珊瑚樹!

  也許是人逼到極境給激發了潛力,電光火石中,吳陽的雙手竟然抱到了珊瑚!他急急地雙手一合,驚喜的大叫道:「我拿到了,我拿到了!」

  大叫大嚷聲中,吳陽連忙站起,他卻沒有注意,腳下不知何時多了一片裙擺。

  吳陽的一腳剛剛踩上裙擺,便聽到陳容痛哼一聲,向側急抽。他本來重心便是不穩,現在腳下被陳容一帶,整個人便是向前一衝一僕。

  「砰——」

  沉悶的巨響傳來的同時,是「叮——」地一陣脆響!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院落中,每一個人都張大了嘴,看著以狗啃屎的姿勢僕倒在地的吳陽,看著被他壓得實實的地面。在他左側的身體下,眾人還可以看到摔成了小兒拳頭大小的幾塊珊瑚枝!

  吳陽一動不動的僕在地上,他像是陷入了昏迷當中,整個人軀體僵硬。

  安靜,無比的安靜。

  突然的,陳容有點稚氣的聲音響起,這聲音極為憤怒,「吳叔,往昔你流落無依,是家君收留於你。古人說,一飯之恩不可忘,我陳家對你,不止是一飯之恩吧?

請你告訴我,你為何非要搶我這家的這根珊瑚?寧可把它打碎,也不願意讓我把它送給王家?」
  
  這個小女孩的聲音,在這一刻,因為冷漠而威嚴之極。

  吳叔沒有回話,他依然一動不動的,也不知是不是真暈厥了。

  陳容沉著臉,她斷然喝道:「來人!」

  「是。」

  「吳陽此人,身為士人,竟趁我陳家父兄不在時,圖謀我家財物。現在更是打碎了我家的無價之寶。如今諸族南遷,衙中無人主事,這等小人無法送官。

你們把他扔出陳府,把他的所作所為遍告世人!」
  
  這時刻的陳容,既威且煞,眾人凜然間,也不敢為吳陽說話了。當下便有幾個僕人上前,架起了吳陽。

  他們剛剛把吳陽抬起,吳陽便陡然睜開了雙眼,他怒視著陳容,疾呼道:「你,你這小姑子!你敢動我?你竟敢動我?」

  他目眥欲裂,消瘦的臉上漲得通紅,凶形畢露。

  這一下,那些本來還同情著他的平嫗等人,同時產生了一抹厭惡之色:

  這人打壞了主人家的無價之寶,居然沒有慚愧之心,不但裝暈,在主人指責後還如此大言不慚。看來他真是如阿容所說的那樣,胸懷險惡啊!
  
  面對怒形於色的吳陽,陳容卻是一臉平靜,她看著他,目光中絲毫沒有慌亂。就在吳陽心中一驚時,幾個壯健的僕人已經一擁而下,把他凌空舉起。

  「幹甚麼?放下我,你們快放下我!」吳陽慌亂的大叫起來,他手腳齊動,想要掙脫。

  可他一個文弱士人,在沒有人願意放水的情況下,哪裡掙得動?六個漢子結結實實地壓著他,把他舉到半空,抬向府門。

  直走出了院落門,吳陽還在慌亂的大叫著。只是那大叫聲,由一開始對陳容的唾罵,變成了哭求,變得再也聽不見。

  不一會,六人整齊劃一的叫聲傳入內苑,傳入陳容的耳中,「吳陽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圖謀財物,出言相欺,今棄之——」

  「吳陽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圖謀財物,出言相欺,今棄之——」

  「吳陽小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圖謀財物,出言相欺,今棄之——」

  六個響亮的嗓門,整齊劃一的吼叫了三遍後,聲音才不再傳來。

  聽著外面越來越響的喧囂聲,平嫗碎步靠上陳容,她關切的望著她,低聲說道:「阿容,休要傷心……反正此物你都準備送人了。」

  陳容抬起頭來,她朝著平嫗一笑,這一笑極為燦爛。在眾人的驚愕中,她悠然一笑,「我沒有傷心。」

  她怎麼可能傷心?她家父兄不在,她一個女孩子以依附之事相求,任何人收留她都是應該的。

  可她偏偏要送出這種奇珍來求這麼一件小事,不說是送給名聲顯貴的王家,便是送給城中的巨貪,也沒有人敢收——不管誰收了,都大損清名。

  她之所以拿出珊瑚,便是想把它打碎的,沒有想到吳陽那人還真識相,居然主動頂扛。

  平嫗在一側驚異的問道:「女郎因何不傷心?」

  陳容不答,她只是望著大門方向,目光高遠,清艷的臉上,浮出一抹悠然自得,「王家的人快到了吧?聽聞王家是明日起程,你們下去準備一下,不要拖慢了人家。」

  一眾愕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14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五章 王家有七郎

  直到陳容長袖一甩,轉身返回到寢房,眾人還在面面相覷。半晌,一人問向平嫗,「平嫗?阿容此言當真?」

  平嫗瞪了那人一眼,道:「不管當不當真,準備妥當了總不會錯的。」

  「是是。」

  就在眾人絡繹散去,開始各自忙活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卻是門吏滿頭大汗跑來,對著陳容所在的寢房說道:「稟女郎,王家七郎來了。」

  嘩——

  所有人都止了步,回過頭來,愕愕地望著陳容的房間。

  竟是王家七郎!天啊,竟是王家七郎親自前來!

  王家可不是一般的門第,整個平城中,王家那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何況,來的還是王家七郎。

  在平城這樣的地方,住的自然只是各大家族的支系,如陳容的父親,只是江南陳家的一根支脈,王家也是如此。

  可是這王家七郎,卻是名聲霍霍的王族本家之人!那可是車騎雍容,衣履風流,往來無白丁,出入盡鴻儒的門戶。

  那樣的門戶,一族之人在朝庭為高官者,足有十幾人!那樣的門戶,如皇家一樣,是站在雲端之上,讓世人仰望的!
  
  世人都說,這種的門戶出來的郎君都有神仙之姿。他們不知道此言妥不妥當,但是平城人人都知道,這個三個月前到達平城的王家七郎,卻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陳容對於這些家僕來說,也是身份高貴之人,可她的身份與這王家七郎一比,卻有雲泥之別,河漢之遠!

  門吏的聲音一落,陳容便急急走出——她散家財,碎珊瑚,想得到的便是王氏的看重。如能與他們同行,這一路上會太平很多,要是能與他們結交一番,到了南方後更是好處多多。

  她沒有想到效果大好,居然鉤到了王氏本族中,有玉樹之稱的王家七郎!
  
  這時的她,光潔的小足上套著一雙木履,寬大的紫色衣袍,襯得她肌膚如玉,那精美的臉上,雙眼熠熠生輝,平空掃去不少青澀之氣。

  陳容也沒有問那門吏王家七郎所在,便這般大步跨出了院落。果然,她剛剛走出林蔭道,便聽到前方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

  琴聲飄蕩,彷彿是山間流泉,天下行雲,說不出的自由和悠然。

  順著琴聲,陳容來到了廣場上,那裡停放著一輛華麗的馬車。琴聲正是從馬車中傳來。

  馬車外,站著二十幾個傻呼呼的人,這些人都用傾慕中帶著癡呆的目光望著馬車中,豎起雙耳傾聽著琴聲。

  陳容沒有,她大步向那馬車走去,隨著她的走動,木履『拖拖拖』的聲音不時傳出,在這種琴聲飄蕩時,顯得特別突兀和刺耳。

  最可惱的是,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那木履每一下著地,都拍打在琴聲轉折處,直是讓聽的人感覺到一口氣總是轉不過來,哽在胸口難受得緊。
  
  不知不覺中,眾人都對著陳容怒目而視,這時的他們,渾然忘記了陳容還是他們的主子。

  馬車中琴聲戛然而止,一個清悅的笑聲悠然傳來,「女郎突突而來,可是琴音不美?」

  陳容腳步沒停,她徑直向那馬車走去,咯咯一笑,清脆的回道:「琴音倒是甚美,然而我心中有事,聽不進這悠然之音。」

  馬車中那清悅的笑聲更加響亮了。

  那人問道:「女郎心有何慮?」

  陳容一笑,她這時已走到了馬車旁。

  在眾人的驚愕中,只見她直直地伸出手,一邊揭向那馬車簾,一邊無比自然的回道:

  「早聽說過王家七郎有神仙之姿,玉山之美,卻一直無緣得見,今日聞君前來,不勝欣喜。因恐郎君興盡而返,讓陳容不得一見,故心中惶急!」
  
  話音一落,她呼地一聲,已把馬車簾一掀而開!

  嘩——

  一道七彩華光射入她的眼中,這一刻,她竟是不由自主的側了側眼,避了開來。

  就在她避開的同時,馬車中的人低低而笑,「女郎為見我而來。既已見到,因何側目?」

  陳容伸手揉了揉眼,答道:「我一妙齡少女,見到郎君天人般的容貌,心中突突,實不敢直視!」

  馬車中,清笑聲更響了。這笑聲如冰玉相擊,極清極潤!

  而陳容,這個時候終於轉過頭,正眼看向馬車中的少年。

  這是一個罕見的美男子,他約摸十七八歲年紀。

  少年俊美如玉,他雙眼黑如點漆,正含著笑望著她。不知為什麼,對上他這樣的笑容,陳容的心,還真的突突地跳了一下下!

  要知道,她剛剛經過情傷,又是再世為人。本來她都以為,自己的心再也不會為男人跳動了的。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竟然感覺到那心的怦然而動,可見眼前之人是何等的俊美。
  
  少年五官之俊美自是不用說了,最重要的是,他那眉宇神色間,有著一種悠然神秘的氣質,彷彿是那山上千年不化的冰,映著初升的陽光般瑰麗,也彷彿是古潭中的水,

在春日的柳枝飄搖中,有著一種極致的寧靜。
  
  不知不覺中,陳容當真看癡了去。
  
  美男子望著她,見她雖然看呆了去,那漆黑的雙眸卻一清到底,不由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問道:「卿何所見也?」

  陳容揚唇一笑,雙眸兀自眨也不眨的盯著他俊美無疇的臉,道:「今日方知,何謂謫仙!」

  美男子哈哈一笑。

  在他的笑聲中,陳容向後一退,毫不在意的,也毫不猶豫的將馬車簾拉下,隔絕了他與她之間的視線。

  王家七郎清悅的笑聲再次傳來,「卿既心悅,何故匆匆退去?」

  陳容長歎一聲,回道:「郎君容貌太盛了。我還要嫁人生子的,今日見了君,從此後,再有何方男人能夠入眼?」

  王家七郎大樂,他大笑一陣後,琴聲悠揚再起。

  流蕩如春水的旋律中,王家七郎低笑道:「我來平城數月,一直沒有什麼收穫。直到今日方才聽到陳家出了一個散盡家財的女郎。匆匆前來,竟是不虛此行!」

  他說到這裡,清喝一聲,「走罷。」兩字一吐出,琴音止息。

  直到他的馬車出了府門,他也沒有走下馬車,更沒有向陳容提出要她與王家人一道同行的事。

  一個老僕疑惑的望著那離去的馬車,走到陳容身後,不安的說道:「阿容,王家這是什麼意思?」

  陳容收回目光,得意一笑,「什麼意思?王家同意了,明日我們與他們一道上路!」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六章 上路

  陳府開始忙活起來,留下的十幾個奴僕,開始把所剩不多的米帛之物裝上馬車。

  經過陳容這麼一散財,剩下的財物,只能裝上十輛馬車,其中三輛用來裝米帛之物,一輛裝的是她的衣飾,剩下六輛,都是用來裝竹簡、書冊。

  前一次,陳容只裝了一輛馬車的書簡,這些書簡,是用來藏金葉子的,其餘的都付之一炬。

  回到南方後的幾十年,她都背負了一個『俗物』的名聲,士人們遣責她,說她寧可在馬車中裝滿衣飾,也不願意帶上珍貴之極的書簡。
  
  在這個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清議風華』的年代,俗物的名聲,完全可以毀去一個士族少女的前程。此後十幾年,饒是她用盡心機,費盡手段,也沒有辦法挽回已經毀去的形象。
  
  夜了。
  
  這一夜,大門緊閉,輪流守衛著的陳府,自始至終都很安靜,一直都沒有意外之客來訪。

  想來也是,白日時陳容散去家財的行為,已傳遍了平城。哪個不識相的盜賊,會冒風險來搶劫這種小魚小蝦?
  
  第二天轉眼便到了。

  一大早,王府便派上僕役前來,通知陳府中人直接前往南城門處匯合。

  這時刻,陳家已經把行李整理完畢,當下陳容便坐上馬車,浩浩蕩蕩地駛向南城門。

  街道上,到處都是馬車,擠擠攘攘中,眾人都在向南城門趕去。

  陳容的馬車駛在街道中時,不時有人向她看來。隱隱中,議論聲不絕於耳,「她便是陳氏阿容。」

  「好一個美人兒。」

  「聽聞她昨日把家財都散給府中的僕役、婢女了,你看她的車隊,偌大的陳府,只有十幾輛馬車,那消息果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神仙般的王家七郎都親去拜訪了。」

  「危難之時見人心啊,這陳氏阿容聽說是個玩劣的,可她能在胡騎將至時,行這種仗義疏財之舉,實是難能,實是難能。」

  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中,陳容微微一笑,慢慢收回了目光。

  不一會,陳容便出了南城門。一出城門,她便看到了王家的車隊,一眼望去,從視野的盡頭一直到城門處,都是王府的旗幟。果然好大的聲勢。

  陳容的馬車一駛近,便有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策馬靠近,朗聲叫道:「可是陳氏阿容?」

  一日之間,陳氏阿容響徹平城。若是往昔,那青年只會以『陳氏』相呼。

  陳容把車簾再掀開一些,清脆的應道:「是。我便是陳容。」

  那青年一襲紫色披風,五官端秀,聞言他呵呵一笑,道:「果然是個美人。你們陳府人少,還是到隊列中間來吧,這樣安全些。」

  陳容清美的小臉上,露出一抹感激之色,她就在馬車中朝著那青年一禮,道:「謝過五郎。」

  王五郎目光晶亮的望著陳容,搖頭道:「七郎說過陳氏阿容雖是女子,卻是個性情疏朗的。沒有想到阿容在我面前如此多禮。」他說到這裡,連連搖頭,狀似失望。

  陳容抿唇一笑,暗暗忖道:你可不是王家七郎。在你的面前禮數不足,可是會被忌恨的!

  在王五郎的引導下,陳家的馬車駛向隊列的中間。王府的馬車是如此之多,直是浩浩蕩蕩看不到邊際。相比起他們來,陳府太不夠看了。

  一路走過,陳容聽到王府中人低聲議論著,從他們的話中得知,這一次想與王府一道同行的小家族不知凡幾,有很多家族甚至奉上了比陳容拿出的那珊瑚還要珍貴的物品,

可王府通通拒絕了。
  
  陳府的馬車一入隊,車隊便開拔了,馬蹄翻飛間捲起的煙塵,漸漸遮住了眾人的視線。

  陳容回過頭來望著那越去越遠的平城城牆。在她的記憶中,一個月後胡騎踏入此城,在把城中不曾離去的眾人搶劫一空後,一把火把這個繁華的小江南變成了灰燼。

  從此後,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平城,成了她記憶中的名字。只有午夜夢迴,她才走入那熟悉的院落,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想著想著,陳容低低地歎了一口氣。

  突然的,王五郎的笑聲傳來,「阿容因何嘆息?」

  陳容低聲回道:「想到再見無期,心中難受。」

  王五郎沉默起來。

  隊伍走了兩個時辰後,盡了主人禮節的王五郎便告辭離去,回到了隊伍最前列。

  接下來,陳容是在閉目養神中度過。遠遠的,走在前列的王家女郎們的笑聲不斷傳來。

  那些少女平素養在深閨,哪裡出過什麼遠門?這一次雖然是逃難,可在她們的心中,還是新鮮感勝過一切的。
  
  行到中午時,眾人開始用餐。

  坐在馬車中,陳容望著王府那鋪在草地上的白緞,以及緞上擺成了長龍的塌幾,暗暗搖了搖頭。

  塌幾上,酒肉飄香。她注意到,這些王府中人,每一個女郎和郎君面前,便擺了四個塌幾。塌上滿滿地儘是食物。

  她知道,這種人家,吃不完的食物是一定會扔掉的。

  想了想,陳容對駕車的尚叟說道:「叟,上前。」

  「是。」

  陳容的馬車一出現在正在用餐的王府眾人眼前,嗖嗖嗖,便有幾十雙目光向她看來。

  遠遠的,王五郎站了起來,他舉起手中的酒杯朝著陳容一晃,笑道:「阿容來了?來來來,上塌一起就食。」
  
  陳容搖了搖頭,朝他福了福以示回禮,然後她令尚叟趕著馬車來到了王府家長王卓的那一處。

  陳容的目光略略一瞟,沒有見到王七郎,便連忙收回了視線。

  她走下馬車,對著正在進食的王卓福了福,清脆的說道:「見過王公。」

  王卓詫異的看著她,圓圓臉上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阿容為何而來?」

  陳容再次一福,道:「小女子有言要說。」

  「講。」

  「此去南方,除了我們這些士族外,還有大量的庶民也在南遷。容以為,那些庶民就算傾盡家財,能帶的,也不過是可用十天半月的食物。」

  王府中人正在用餐的時候,她突然前來,這麼侃侃而談,一時之間,王府的女郎、子弟,都皺起了眉頭:有所謂食不言、寢不語,這個陳氏阿容在人家進食時前來,便已是失禮了。

  來到這裡,她居然大談那些骯髒粗陋的庶民什麼的,真是上不得檯面。也不知七郎是什麼眼光,竟然對這樣的女子讚不絕口?
  
  王家子弟不滿的目光,陳容盡數接收。她卻只是微笑著,繼續侃侃而談,「有所謂:衣食足後才知榮辱。容以為,那些庶民在把食物吃盡後,只怕會因為饑寒而鋌而走險。」

  陳容的目光掃向那堆成了長龍般的食物,「一個、二個流民王公許是不懼,若是幾百、數千呢?容以為,在這種時機,飲食可以簡單一些。」

  說罷,她再次朝著王卓盈盈一福,低喝一聲,令得尚叟趕著馬車向回駛去。

  馬車剛剛轉過頭,陳容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不屑的嗤笑聲,「這陳氏阿容真是小心過頭了。她自己害怕那些庶民,散去了家財不算,居然還對我們指指點點。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15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七章 流民(一)

  陳容回來後,尚叟悶悶地嘀咕道:「那王家女郎甚是無禮,阿容明明是好意呢。」

  他說到這裡,朝陳容瞟了瞟。

  他看到的,卻是眼露精光,毫無懊惱之色的陳容。

  吃過飯後,車隊再次上路。

  晚餐時,王家依然是一派奢華,彷彿他們這次不是逃難,而是去遊玩一般。

  王家女郎們的新鮮感,在一日又一日的時光流逝中漸漸消失。慢慢的,陳容聽到的抱怨聲越來越多。

  這時刻,陳容已經知道,王家七郎因為還要拜訪一個名士,並沒有與他們一道同行。

  現在是初秋,天空中還有著炎熱。馬車和人群走動時捲起的漫天煙塵,蒙得眾人越來越是灰頭土臉。

  在這種情況下,講究貴族風範的王家人每天都要沐浴數次,使得一天只能走上二、三十里路。

  這樣走了七天後,路上的流民越來越多。這些普通的庶民,成群結隊的趕向南方。

  他們在吃完帶來的乾糧後,開始自發的跟在王家車隊的後面。因為每一次王家人吃完飯,都會有大量的剩飯剩菜。
  
  隨著身後跟隨的人越來越多,王家人開始厭煩起來。

  這種渾身髒臭,污穢不堪的流民跟在身後,風一吹來臭飄十里,實在讓人受不了。可他們又不敢做出驅趕流民這種有損清議的事,於是王家人只好減少洗漱時間,開始加速。
  
  這些事都與陳容無關。

  陳家只有她一個主子,每到飯時,她也只是簡單的弄出一葷一素,吃了了事,睡覺的時候,也不像王家人一樣非要睡在寬大的帳蓬中,而是臥於馬車裡。

  她現在做得最多的事,是坐在馬車中顛覆一個時辰後,會改為騎馬,或乾脆行走。

  陳容粗通武技,體質很好,可以跟著隊伍走上幾里連氣也不喘一下。

  「用餐啦,暫歇暫歇——」

  馬蹄『噠噠』聲中,一個騎士一邊策著馬衝向車隊後面,一邊大聲吶喊。

  陳容朝著西邊紅艷艷的日光看了一眼,縱身跳下馬背。

  這時刻,眾人都開始忙活起來,紮的紮營帳,弄的弄飯菜。

  平嫗看到陳容走來,一邊把碗筷擺上馬車,一邊壓低著聲音說道:「女郎,好似被你說中了。」

  她一邊說,一邊瞅向三百步遠的王家人。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金燦燦的陽光照在仍然綠意盎然的白楊樹上。

  此時此刻,白楊樹下鋪上了厚厚的素緞,素緞上擺著塌和幾,塌幾後面,是衣履光華,個個面目清秀,在夕陽映照下宛如神仙中人的王氏一族。
  
  可這一刻,這些舉止雍容都雅的子弟,都皺起了眉頭,一臉厭煩中混合著無奈。他們瞪著面前的飯菜,卻無一人舉起筷子。

  因為,在他們身後三四百步處,足足站了數百個流民。這些流民拖兒帶女,衣衫襤褸的,他們雙目無神的望著王家眾人,有些孩子呆呆地望著塌上的酒菜,骯髒的嘴邊口水拖得老長。
  
  被這樣的目光盯著,王家子弟直如吞了一隻蒼蠅般難受。一個中年人湊近家長王卓,低聲問道:「王公,你看?」

  王卓搖了搖頭,他徑直往嘴裡塞了一塊狗肉,低低地說道:「視而不見便是。」

  「是。」

  他是有定力,可眾少年子弟明顯差了些。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拿起筷子,恨恨地在裝滿白米飯的碗中戮了幾下,厭惡的說道:「父親也是,怎麼就不能趕走那些賤民?」

  一個少年在旁應道:「趕走他們是易事,可要是讓南方的那些文人知道我們苛待百姓,不免會說三道四。」

  另一個少年也說道:「怪哉!平素裡這些賤民看到我們,都敬若神仙,恨不得匍匐在地吻我們的腳趾,怎麼這會兒卻如此膽大?」

  這個問題,顯然難住了這些醉生夢死,不知饑苦兩字是何物的門閥子弟。眾人尋思了一會,一個少女叫道:「呀,此事可給那陳氏阿容說中了!誰去把她叫來,問問這是怎麼回事?」
  
  少女的聲音剛落,另一個有臉點尖、聲音有點急的女子聲音傳來,「不可不可,我料陳容也只是信口胡說的。」

  這個女子尖下巴、瘦長臉,臉色蒼白、五官秀麗,正是那日嗤笑陳容小心過頭的那個。眾人一看她這模樣,便知道她拉不下臉來。

  嘻笑聲中,一個圓臉少女嗤笑道:「七妹是怕那陳容嘲諷於你吧?」
  
  尖臉秀麗少女聽到這話,小臉一板,剛想反駁,又閉上了嘴。

  不過,她身邊的這些人笑歸笑,終是再也沒有人提到陳容。

  馬車中,陳容吃飽後便放下了碗筷,她向平嫗吩咐道:「囑咐眾人,這幾晚一定要睡在車旁,如沒有必要,不可四處遊走。」

  平嫗一怔,她不解的看向陳容,好一會才應道:「是。」她這個女郎,自從那幾晚做過噩夢後,是一天比一天的變化大,她竟在不知不覺中,對她產生了一種信服。

  平嫗收起碗筷,向馬車下退去。

  她剛剛下了馬車,便聽到馬車中,傳來她家女郎那壓低的嘀咕聲,「以前我還對他們敬仰著,原來,也是一些土雕木塑的玩物。」聲音中,含著濃濃地失望。
  
  夜,漸漸深了。

  今天晚上,一輪明月掛在天空中,銀色的光輝鋪照在大地。這樣的月光,這樣的夜晚,王家子弟們饒是疲憊不堪,也陶醉在這一片詩情畫意中。

  陳容緩步靠近吟風弄月的王家眾人。

  月光下,她那裊娜的身姿,配上明澈如水的雙眸,直有一種難言難畫的美麗。不知不覺中,好幾個王家子弟都回過頭來,向她張望而去。

  王五郎率先開口喚道:「阿容,今晚明月當空,萬里澄澈,我們正在吟詩呢。你也來吧。」

  王五郎的聲音一落,一個少女咯咯笑道:「五哥你叫陳容吟詩?那豈不是要了她小命去?」

  這話一出,嘻笑聲四起。

  一個少年望著月光下清美明澈的陳容,忍不住說道:「阿容實乃佳人。如此佳人,還是學一學詩的好。」

  那少女又咯咯笑了起來,「平城人都知道,陳氏阿容喜歡的是鞭子,是騎術,她才不喜歡這些詩啊賦的。」

  不管是鞭子還是騎術,都是北方胡人所好。而中原人對胡人的輕鄙,那是發自骨子的,少女的笑聲中,含著最明顯不過的嘲諷。

  陳容轉眸盯了那少女一眼,只是一眼,她便發現這少女,正是那一日屑笑自己小心過頭的那個。

  陳容笑了笑。她朝著眾人盈盈一福,道:「陳容若是吟詩,只怕唐突了這明月。」說罷,她向後退去。

  她這話說得甚是風雅,王氏眾人一怔,好半晌笑聲才起。聽著那些笑聲,陳容嘴角向下一扯,露出一抹冷笑來:

  本來她這次來,是見那些流民行蹤詭秘,眼神不善,想提醒眾人的。可現在她不想說了。反正隊伍中護衛極多,流民再強,也不會傷了車隊的元氣。便讓他們代她教訓教訓有些人吧。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章 流民(二)

  明月漸漸上移,它浮出楊樹梢頭,向西方移動,漸漸的,明月被雲層遮掩,光輝從天地間淡去。

  王氏子弟的喧囂笑鬧聲也漸漸遠去,漸漸不再。

  陳容躺在馬車中,毫無睡意。她側過頭,看向馬車外。

  馬車外黑壓壓地一片,只有插在泥土地上的火把,發出點點光芒。在這種夜靜人深的時候,那光芒在風中搖曳不已,平添了幾分冷寂。
  
  黑暗中,她的雙眼睜得老大,幽亮幽亮的散發著神秘的光芒。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直聆聽著的她,突然嘴角向上一扯,露出一抹笑容來。

  她目光晶亮的盯著那些漸漸逼近的身影。那些黑影行走時,響聲很大,而且時不時有人跌倒在地。隱隱的,還有急促的呼吸聲,喘息聲,忍耐不住的咳嗽聲,壓低的喝罵聲傳來。
  
  那些聲音並不大,可在這樣夜靜人深的時候,還真有些刺耳。

  陳容靜靜地盯著,看著那些人影一簇簇地向車隊的頭和尾部逼去——頭部,是王氏主人們所在的地方,那裡多的是財寶,尾部,則是王氏糧草聚集所在。

  那些人衝入車隊後,陳容可以聽到,一陣陣壓低的驚呼聲和搬運東西的聲音傳來。

  一刻鐘後,那些黑影已大包小包的拎著東西向外退去了。不過在他們退去的同時,另一批黑影又衝入了隊伍中。

  一個向前衝去的矮小的黑影,也不知撞到了什麼,發出了一聲低呼。低呼聲不大,可那被撞的地方,突然傳來一聲粗壯的嘟囔,「誰撞你爺爺?」

  那聲音突然而來,就在眾人一驚之際,聲音的主人睜開眼來。他瞪著銅鈴大的雙眼瞪了一陣眼前的小個子,終於,他驚聲大叫道:「誰?你們是誰?醒來,全都醒來——」

  饒是眾人睡得最深,被這個粗壯的嗓子一嚎,也給驚醒過來。一時間窸窸窣窣聲四起,驚呼聲一片。

  驀地,一個雄壯的聲音暴喝而出,「你們這些流民好大的膽子!」

  隨著暴喝聲一傳出,火把騰騰點亮,整個車隊的人都給驚醒了過來。

  王氏族長王卓的聲音急急傳來,「攔住這些流民!」

  他指的,是那些得了東西後,四散逃去的黑影。

  隨著王卓一開口,整個車隊如同煮沸了的開水,眾護衛衣衫不整的衝了出去,在他們亂七八糟的怒喝聲中,一個少女衝了出來,她光著雙足,長髮披散,憤怒的尖叫道:

  「我的項鏈不見了,我那南海珍珠項鏈不見了。」
  
  另一個王氏子弟大聲叫道:「抓住他們,全部抓住!這些賤民,竟然敢行偷盜之事,竟然敢衝撞貴族的行旅,來人,殺了他們,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追趕著流民的護衛們很惱火——他們何等身份,何等武力?竟讓這些手無寸鐵的流民們欺近了身,還偷了東西去!在這種心理裡,那王氏子弟最後一喝,給了他們發洩怒火的勇氣。
  
  因此,不過片刻後,一個慘叫聲傳來。它在夜空中淒厲的響起,遠遠傳出,引得山鳴谷應!

  這是人臨死前發出的叫聲!

  眾人驚住了,他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就在這時,王家家長王卓的大喝聲急急傳來,「不得殺人,不得殺人——」

  他慌亂的,急促的叫聲,打破了平靜,也令得眾人回過神來。

  那些紅了眼睛的流民在得到這一句話後,那熱血上衝的頭腦便是一清,他們連聲吆喝,急急後退。

  王卓的聲音再次傳來,「各位父老,你們放下所拿之物!不然,休怪王某無情了!」

  他的喝聲傳來時,數百個護衛已經策著馬,圍上了那些流民。

  眼看逃無可逃,流民中,一個粗野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各位弟兄,不要聽這老頭的。不拿這些東西我們也是餓死,遲早是死,不如死前一博!」

  另一個有點尖弱的聲音這時說道:「王公,你們一頓所食,可以讓我們上百人吃上三天!你行行好,便賜給我們一些糧食吧。」

  這些流民,原本都是老實巴結的本份人,若不是實在無路可走了,也不敢搶劫貴族。那尖弱的聲音一開口,便有數十人亂七八糟的叫道:「王公,給我們一些糧食吧。」

  「給了我們糧食才走。」

  「對對,給我們糧食,你們只要少食一點,便可以活人無數。」

  「若是不給,這條性命也不要了!」

  「東西還給你們,只要你們給糧!」

  叫囂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一個少年急急地走到王卓身後,叫道:「父親,萬萬不可,萬萬不能受這些賤民的威脅!」

  另一個少年也在旁邊叫道:「侄兒以為,還是給了他們糧食吧。」

  王卓板著臉,他右手一舉,制止了幾個後輩的叫囂後,他沉鬱的喝道:「給糧食!王右。」

  「在。」

  「命令隊伍馬上起程。」

  「是。」

  「王亞。」

  「在。」

  「你帶領眾護衛,先把這些流民趕到路旁,告訴他們,馬上便有糧食分給他們。要他們把拿走的東西盡數上交。」他沉著臉,森森喝道:「若是還有人帶頭鬧事,不妨殺上兩個!」
  
  「是。」

  「車隊走後才可以給糧食。便給五袋粟米吧,你們解開麻袋,驅著車,任由那粟米流落在地。」

  王卓最後一句話剛剛落地,幾個王族子弟喜笑顏開,一個少年叫道:「正該如此。那些賤民敢威脅我們,我們便讓他們趴在地上吃那和了泥土的粟食!」

  王家的護衛畢竟訓練有數,光論武力,那些又饑又餓的流民便是二十個也打不了他們一個。因此,局勢很快便被控制住,不一會,被拿走的東西被一一收回。

  那些手無寸鐵,連跑也跑不了幾步的百姓們,在殺了幾個頭領後,呆若木雞的站在道路兩側,眼睜睜地看著王家的隊伍駛動。

  直到走在最後面的那輛馬車解開繩結,流出大把的粟米時,他們木然無助的眼神才陡然一亮。
  
  陳容懶洋洋地倚在車壁上,傾聽著後面流民們發出的歡呼聲,叫嚷聲。

  當東邊的天空,浮起一道艷紅艷紅的陽光時,車隊終於徹底擺脫了流民,行走在茫茫的荒野間。

  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不一會,車簾外傳來一個恭敬的問話聲,「你家女郎可還醒著?王公有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16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九章 旱災(一)

  不等尚叟回答,陳容坐直身子,聲音清澈的應道:「醒著呢。」

  那聲音開懷的說道:「甚好甚好。」

  陳容的馬車開始駛動。

  不一會,馬車便來到了隊伍最前列。這時刻,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袍、頭髮的陳容,已掀開了車簾。

  路旁,都是王氏子弟的馬車,他們在看到陳容的馬車駛來時,同時向她看來。

  陳容目光明澈的迎上他們。

  她的目光所到之處,有好幾人側過了頭,避開了她的注視。至於那個嘲諷過她的少女,則一直沒有露面。

  陳容的馬車駛到了王卓的馬車旁。

  馬車還沒有靠近,王卓的笑聲便從一側傳來,「阿容啊?靠近些,與你伯父一述如何?」

  聲音無比慈祥。

  陳容躬身應道:「是。」

  她的馬車靠近了王卓的馬車。

  王卓早把車簾拉開了,端坐在馬車中的他,正雙目炯炯的打量著陳容,在陳容向他看來時,王卓歎道:「阿容,伯父悔啊,那一日聽了阿容你的勸就好了。」

  他說到這裡,臉皮抽搐了一下。

  他確實是悔了。昨晚的事,將是他們這個支族永遠的污點!不管是殺流民,還是被流民偷盜,最後被迫放糧的事,都會讓他們面對本家的指責!

  他王卓的政治前途更是暗淡無光了——連小股流民都處理不好的人,還能指望他做出治國救民的大事不成?
  
  王卓望著陳容,行了一禮,道:「請阿容前來,伯父是想當面致歉來著。阿容,伯父自負清名,卻連你一個婦人也遠遠不如啊。」

  他說得倒很誠摯,很誠摯。

  陳容卻知道,王卓如果不想背上一個愚蠢自負,不知悔改的名聲,不管他願不願意,還真的要這樣向自己致歉不可。

  在王卓一禮施來時,陳容連忙側身避開。她低著頭,恭敬的說道:「王公何出此言?舉族南遷何等大事,便是聖人也有一二忽略處!」

  她的安慰雖然不是很讓人動容,卻還是中聽的。當下王卓臉色更轉慈和了。他長吁短歎了兩聲後,朝陳容說道:「阿容以後有什麼事,儘管直言。便有所需,也直說便是。」

  「是。」

  「哎——」

  陳容瞅了瞅陰沉著臉的王卓,福了福,「陳容告退了。」

  「去吧去吧。」

  王家經過這麼一波事後,終於懂得收斂了。當天中餐,每個王氏子弟的面前,便只擺有四五樣食物。

  而陳容,也被正式邀請到王氏子弟的隊列,與他們共餐同進退。

  這時,隊伍已經在路上走了二十天了,離開平城已有五百里遠,行程已走了一半。

  這一天,一個低低地說話聲從外面傳來,「五哥,我看這道路兩旁的田,都乾了呢。」

  王五郎還沒有回答,只聽得嗖地一聲,車簾掀開,陳容伸出頭來。

  眾王氏子弟都轉頭看向她,雖然才相處幾天,可他們都發現,這個陳容年紀小小,可經起事來十分鎮定,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慌亂。

  陳容沒有注意到他們好奇的目光,只是皺著眉頭,緊緊盯著道路兩側的田野。過了好一會,她向尚叟叫道:「叟,載我見過王公。」

  「是。」

  馬車駛動。

  在眾少年的注目中,陳容的馬車不一會便駛到了王公的馬車旁。

  就在馬車中,陳容朝著王卓福了福,說道:「王公,你看這田野都乾了,莫非,此地出現了旱災?」

  她的聲音剛剛落下,身後便傳來兩三聲嗤笑,隱隱的,一個小小的聲音傳來,「上次父親對她客氣了點,她就以為自己真是個人物了。」

  那聲音,依然還是那個諷笑過她的,王氏七女涵允的聲音。

  自從那事後,陳容見到王卓都恭恭敬敬的,也沒有再向他建議過什麼。

  王卓皺起了眉頭,他抬起頭,朝著道路兩側的田野望了望。這田野裡是沒有什麼水,可他隱約記得,這一路來,這種就要收割的田野中都是沒有啥水的。

  想到這裡,王卓點了點頭,向陳容說道:「多謝阿容你提醒。」表情中,有點不耐煩。
  
  陳容見狀,淡淡一笑,朝著王卓再次行了一禮後,向後退去。
  
  她的馬車剛剛與王卓的馬車別開,王氏七女涵允便湊過頭來,她笑吟吟地盯著陳容,叫道:「陳氏阿容,你莫不是想出風頭想瘋了?」
  
  陳容笑了笑,她不用回頭,也知道王卓還在注意這邊的動靜,當下她聲音微提,認真的說道:

  「七姑子你若是不信,為什麼不令人去問問附近的村民?便是向走在前面的流民詢問,也可以知道我所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王涵允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翻了一個白眼,道:「我才懶得去問那些賤民呢。」

  她眼珠子一轉,見到陳容的馬車向後面駛去,又叫道:

  「喂,你是不是要去問問啊?嘻嘻,我說阿容啊,你一個女子,管這麼多事幹嘛?難不成你還想得個博學的清名,以後好為官出仕?」她說到這裡,咯咯笑了起來。
  
  陳容沒有理會她。

  她只是趕著馬車,來到了隊伍的中間。召來陳氏眾人後,陳容嚴肅的說道:

  「從現在起,如果你們看到水源,務必記得停下來,直到把所有的桶子裡都裝上了水才可以起程。另外,所有人都不再洗漱,除非極渴,不可動用桶中裝上的水!」
  
  這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直過了好一會,他們才應道:「是。」

  陳容回到馬車中,她盯著前方顯得灰濛濛的天空一會後,伸出頭去,再次吩咐道:「平嫗,你帶人把所有的緞全部打濕再裝上馬車。」

  這一下,眾人更吃驚了。他們訥訥半晌,才在陳容的沉喝中應了聲是。望著拉下的車簾,平嫗湊向尚叟,低聲說道:「女郎這是怎麼了?如此大驚小怪?」

  尚叟搖了搖頭。他看向圍在身邊的同夥,輕聲回道:「這次女郎的舉止著實怪異,你們秘密照做便是,記得不要說出去。」

  「對對。」

  「正該如此。」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十章 旱災(二)

  眾僕役齊心合力,也只是弄出了三個大桶,幾個小盆。這三個大桶,一個是供陳容沐浴用的,另外兩個則是男女婢僕們用來沐浴的。

  行走了十幾里後,前方出現了一處潭水。陳氏眾僕把三個大木桶裝滿,又把幾個洗漱用的小木盆裝上水,再把那些厚厚的緞打濕。

  王卓皺著眉頭,望著身後水潭旁忙來忙去的陳家人,想了想,向左右喝道:「你們也去打幾桶水。」

  眾人一驚,一個王氏子弟叫道:「伯父,何必相信一個婦人的胡言亂語?」

  王卓頓然喝道:「馬車空著也是空著,說這麼多幹嘛?裝上便是!」

  這二十來天,不管是王氏,還是陳氏,他們吃掉的糧食已有不少,因此空出了一些馬車,剛好用來裝這些水。

  王卓這麼一喝,眾人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好跟在陳氏的後面裝起水來。不過他們只想敷衍了事,總共才裝了二十個浴桶的水。

  車隊繼續前進,接下來的十幾里路中,已出現了三個大的水潭,望著那些清澈蕩漾的水波,王氏眾人頻頻搖頭。

  王卓更是皺著眉頭,懊惱的想道:只是一個無知少女在裝作博學,我偏偏還聽了,還當了一回事。哎,又會成為他人笑柄了!
  
  當天晚上,車隊在水源旁安置下來。

  在眾王氏子弟嘲笑的目光中,陳容不動聲色的吩咐眾人,把那些因為馬車顛覆而灑出小半的桶盆重新裝滿,便在平嫗等人的照看下,選個水源乾淨處洗了個澡。
  
  她自己洗了不打緊,還強行要求眾婢僕也去清洗個徹底。

  幸好,現在跟在她身邊的,都是陳氏的忠僕,他們雖然覺得自家女郎行事大驚小怪,還是安安靜靜地執行了她的命令。

  第二天一大早,陳容命令眾人把厚緞重新在水中打濕後,才開始洗漱起程。

  這一天,太陽從東邊升起時,便紅艷得刺眼。

  平嫗望向天空,向馬車中說道:「女郎,是個大睛天呢。」

  馬車中,傳來陳容低低地應答聲。

  從昨天下午起,不想去看王家人眼色的陳容,便又回到了車隊中間。

  車隊繼續向前駛去。

  到了這個時候,王氏子弟再也沒有閒玩的心情。在他們的催促下,車隊走得飛快,不過一個上午,便衝出了三、四十里。

  可隨著中午來臨,天氣已是越來越炎熱。

  那白晃晃的陽光照在大地上,灼得地面都是滾燙滾燙的。馬車一走動,那灰塵直是沖天而起,久久不散,看這情形,似乎這地方已有好些時日不曾下過雨了。

  這時,前面突然慢了下來。

  平嫗伸出頭去,卻見前方煙塵沖天,卻是幾個身著王氏僕役衣裳的壯漢策馬歸來。

  怪了,這一路很太平啊,王氏怎麼派出路探了?

  那些壯漢衝到王氏家長面前,也不知他們說了幾句什麼話,一時之間,王氏子弟的嘀咕聲、埋怨聲不絕於耳。

  平嫗好奇的問道:「出了什麼事?」

  尚叟在一旁低聲說道:「那些人說,前方三十里都沒有水源,一路上看到的井都已乾涸,那些村民說,此地已有一月不曾下雨了,他們平素吃水,都是在東側的崎山山脈中打的水。

那崎山山脈離此地足有二十里山路,一來一回要一日的光景。」
  
  尚叟說到這裡,神色複雜的看向馬車中的陳容,眼神不掩驚愕。平嫗也是,她傻呼呼地看著那晃動的車簾,訥訥地說道:「女郎,似早已知曉?」

  這時,車隊已經停了下來。

  平嫗注意到,王家的僕役們從馬車中提下幾個桶來,開始給馬餵食。

  隨著那些清澈的水出現在眾人眼前,突然的,一個少女尖聲叫道:「伯父,為什麼要給這些畜生餵水?天熱得這麼厲害,我還想洗個澡呢。」

  另一個王氏少年也叫道:「父親,便讓我們先洗澡,剩下的水再給這些畜生喝吧。」

  車隊中靜了靜,不一會,王卓的命令聲傳來,「休得胡鬧。在找到井水之前,任何一桶水都不可浪費了。」

  「叔父,我們只是洗沐,只要不把水濺出來就可以了啊。」

  「是啊是啊,這麼乾淨的水給畜生喝了,可真是浪費。」

  王卓沉默了一陣後,命令聲再次傳來,「喂馬用的水只限八桶,你們這麼多人,這八桶水給誰沐浴的好?不要再鬧了,誰也不可用桶中的水沐浴!」

  他說到這裡,又溫和的安慰道:「馬喝了水後,我們加緊趕路,務必盡快找到充足的水源,到時你們不管是沐浴還是玩耍,都有的是水。」

  這一下,王氏子弟終於不再喧囂,可隱隱中,那嘀咕和埋怨聲還是有的。

  平嫗剛剛收回注意力,陳容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嫗,讓我們的馬嚼緞中的水吧。」

  「是。」

  眾馬餵養過後,再次起程。這一次,每個人都停止了喧囂,開始全力趕路。

  不管是王氏還是陳氏,都為這次南遷做足了準備。可以說,這個車隊,是全由馬車組成的。每一輛馬車,除了四匹馬拉著外,還另有兩匹馬備份。

  在這種情況下,三十里的路,一個時辰就趕完了。

  可是,天空中依然是驕陽似火,道路兩側,所有的田地依然乾涸開裂。一路上,連天空都是灰濛濛的,遇到的水井不但滴水不存,那積得厚厚的枯葉顯示出,這地方已得乾旱很久了。
  
  這一下,王氏子弟隱隱地感覺到了不妙,隊伍中,他們的抱怨聲變成了不安的詢問聲,和咒罵聲。
  
  車隊繼續向前趕去。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太陽開始沉入西邊,吹來的風也不再那麼炎熱。

  可車隊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強烈的不安中。越是往南行走,他們駭然發現,道路兩側的田野便越是溝壑縱橫,乾涸得厲害。

  這時刻,車隊中的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的咽喉似乎被火燒了一般,口渴得厲害。而奔行的馬匹,這時也是疲軟無力。

  偏偏,前方還是一片灰濛濛的,明明只是初秋,可呈現在眾人眼前的,只是一片荒蕪的枯色!

  整個隊伍,這時都呈現出一種慌亂和不安,只有嚼過三次緞中水的陳家眾馬還是精神抖擻。

  在眾子弟希翼的,不安的眼神中,王卓命令道:「王右,你們把馬餵飽喝足,前去探路,看到了水源再來通報!」

  「是。」

  頓了頓,王卓疲憊的聲音響起,「去把陳氏阿容叫過來吧。」

  「是。」

  應答聲剛剛落下,一個王氏子弟急急地說道:「父親,不可,萬萬不可。」

  他壓低聲音,在王卓詢問的眼神中不安的說道:「父親,你身為王氏家長,卻在短短一路間,向陳氏的一個支族庶女連續問詢兩次。這,豈不是用你老的清名,來成就陳氏阿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17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十一章 旱災(三)

  王卓沉著臉尋思了一會,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車隊停下,給馬匹再次餵了一點點水後,又起程了。

  為了省水,王家沒有煮飯,晚餐只發了些乾糧。伴隨這些乾糧發下的,還有一些水。由於人數太多,每十人一組的隊伍,都只發到了一盆水。

  對著西沉的落日,王卓站在車頭,嚴肅的說道:「諸位,剩下的水都發到你們手中了,在沒有找到水源前,諸位還是節省為是。」
  
  隊伍中,傳來一陣嗡嗡聲。

  在這種種喧囂聲中,王氏七女的聲音最為響亮,她尖聲叫道:「父親,分給我們的水,怎能與眾人一般多?這貴賤都不分了麼?」

  一言吐出,四下皆靜。

  嗖嗖嗖,所有的護衛和婢僕,同時低下了頭。似乎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氣中,充斥著一種沉凝和緊張。

  王卓對一眾高大悍勇的護衛瞟了一眼,轉向王氏七女厲聲喝道:「閉嘴!既已同路,便得共嘗甘苦,這種話,以後不可再說!」

  話音一落,王卓如願以償的對上眾下人感激涕零的目光。

  王氏七女哪裡被父親這般喝罵過?當下小臉拉得老長,眼中淚珠滾滾。在她的身側,是低聲埋怨不休的兄弟姐妹。

  這時,東方的天空,升起了一輪淡淡的明月。那月光掛在灰濛濛的天空中,如果不是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車隊繼續上路了。隨著最後一縷光芒淡去,眾護衛都點起了火把,在秋風中,那些火把獵獵作響,給這夜間行動的車隊,增添了幾分活力。

  出於心中的不安,車隊走得很快。

  陳容坐在馬車中,她的隊伍人不多,又因為一開始大伙便得到她的囑咐,除了十分口水才喝點水潤潤喉外,從不曾浪費,所以過了一天,那桶中的水還是大滿。

  因此,相比外面的焦慮,陳氏眾人顯得安穩從容很多。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不知不覺中,車隊已走了大半夜,一直走到月上中天時,眾人還是絕望的發現,一路沒有看到半滴水源!

  王氏派出探路的人還沒有回來,無奈之下,王卓只好派人向附近的庶民們詢問水源所在。

  這一問才知道,離這裡最近的水源,也有四十里的山路,那山路崎嶇難行,就算是當地走慣了山路的人,也要兩天一夜才能把水擔回來。

  因為這個緣故,村民們在求雨不成後,紛紛變成流民,也向南方遷移了。
  
  這一晚上,車隊一直沒有停,走到天亮時,渴得疲憊不堪的坐騎,才就著路旁枯草上那少少地露珠補充了水分。當然,王家眾人自是不能如畜生一樣,去喝那枯草上的露珠。

  直到太陽再次升起,感覺到事情不妙的王家眾人才喝停車隊,休的休息,想的想轍。這個時候,他們派出探路的人還沒有回來。

  中午時,王家最後的一點水也給用完了,所有的人,開始面臨著沒有止境的乾渴。

  終於,王氏眾子弟的目光,轉向了因為一直有水補充,顯得精神十足的陳家隊伍。

  『的的的』有馬蹄聲清脆的在陳容的耳邊響起。

  平嫗湊近頭,朝著馬車裡低聲說道:「女郎,王家人來了。」

  「嗯。」馬車裡傳來的聲音,依然平靜而從容。

  在這種時刻,她這樣的語調,讓平嫗直覺得心神大定。

  不一會,王五郎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阿容,冒昧前來,還請不要見怪。」他的聲音中,夾著不好意思。

  車簾一掀而開。

  王氏眾子弟在對上陳容時,同時雙眼一亮,露出夾雜著妒忌和艷羨的目光來——在這種時候,這個陳氏阿容依然面孔潔淨,髮絲烏亮,竟是絲毫沒有風塵之累。

  比起她來,他們哪裡還有昔日那風神都雅的貴族子弟模樣?
  
  陳容微笑著對上王氏眾人,她不等他們開口,便漫聲說道:

  「諸位如果不嫌棄,便把這一桶水搬去吧。這桶是我昔日沐浴所用,還算乾淨。剩下的兩個桶,實屬府中僕役,恐污了諸位清貴之體。」
  
  她的聲音十分誠懇。她知道,這次乾旱的範圍並不大,過不了幾天,他們便可以脫離這種困境。她現在需要的是王家人的好感,以及能被士人們傳揚的好名聲。

  王氏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痛快,來的時候,王氏七女還在心中想過十幾句指責她,唾罵她,逼迫她的話,可這些話,竟是一句也配不上用場!

  一眾愕然後,王五郎清咳一聲,帶頭向她拱了拱手,側過頭去。

  不一會,便有三個王家僕役前來,他們抬起陳容的浴桶,便向前面走去。

  當水抬到王卓面前時,王氏七女嘴一扁,恨恨地說道:「父親,只剩半桶了!哼,定是那陳容不停的洗漱,才浪費了那麼多!」

  她的話音一落地,王卓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他沉聲低喝道:「這是什麼話?人家願意把水分給你,你不但不感激,還怨恨不知足?我王家,什麼時候生出像你這樣的女兒來?」
  
  這話說得很重。

  事實上,他不得不喝罵。王氏七女這聲音不小,周圍聽到的人很多。

  王氏七女萬萬沒有想到,又被父親這般責罵。而且這一次,父親語氣中的嫌惡,是她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當下,她的眼中淚水直湧,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王氏七女呼地一下拉起車簾,縮到了車中,不一會,馬車裡傳來嚶嚶地哭泣聲。
  
  一個中年人勸道:「允兒年幼,她說的話當不得真的。」

  王卓重重喝道:「她與陳氏阿容一般大,怎的她便是年幼,阿容便如此進退得當了?」

  他喝到這裡,長歎一聲,閉上雙眼,道:「把阿容請過來吧,哎。」

  王家人來請陳容時,陳容沒有耽擱,馬上便跟在後面趕來了。
  
  遠遠的,她還在馬車中,便對著王卓盈盈一福,無比恭敬的喚道:「陳容見過王公。」

  她的表情,她的語氣,十分的恭敬,這種恭敬,甚至還要勝過前兩日。

  王卓見狀,那皺著的眉頭,不知不覺中舒展開來。他慈祥的朝她揮了揮手,喚道:「阿容近前來。」

  「是。」

  「阿容,伯父問你,這一次乾旱,你是怎麼料到的?你為什麼如此果斷的令人裝水,還把緞打濕?難道有什麼神明提示了你,使你知道此行有出現如此變故?」

  在提到『神明』兩字時,王卓加重了語氣,看向陳容的眼神中,不知不覺中添了一分希翼。

  陳容明白了他的希翼,當下她盈盈一福,垂著頭,極為恭敬的說道:「伯父所料不差。」

  六字一出,王卓雙眼大亮,四周私語聲則是一靜。

  陳容乖巧的,恭敬的說道:「陳容剛入此州時,曾夢見一白髮老人,正對著開裂的田野嘆息。隔日我聽到王家眾位哥哥說,田野裡的水太少時,突然想起這一夢,這才向王公稟報。」
  
  王卓點了點頭,歎道:「原來真是蒼天示警。只怪我,不信鬼神啊。」

  在這時代,儒家正在被世人打破,道家、佛家橫行,而不信鬼神的墨家思想,在民間也有殘留。王卓以一句「不信鬼神」來掩飾自己的錯誤,正是把自己不納良言的大錯輕描淡寫的抹去。
  
  這時刻,不止是王卓,便是眾王氏子弟,看向陳容的目光中都大有好感。

  她不但很果斷的承認了鬼神示警,又提到王家眾位少年早就發現乾旱一事。這樣一來,世人縱使說起,也只會說他們過於輕率。
  
  王卓伸手撫著鬍鬚,他在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後,便揮了揮手,示意陳容退去。

  陳容的馬車剛剛駛出幾步,他突然想起一事來,忙又問道:「阿容,不知你夢中老人可有指出,此處乾旱還有幾日得解?」

  他問出這等憂國憂民的大話後,再提自己真正想問的話,「我們還要行走幾日,便可得脫?」
  
  陳容示意馬車返回,她施了一禮,搖了搖頭,恭敬的回道:「這,陳容不知也。」在王卓失望的表情中,她不確切的說道:「許用不了多久吧?」

  「希望如此,退下吧。」

  「是。」

  王卓望著陳容漸漸退下的馬車,伸手撫了撫長鬚,突然說道:「這個陳容不錯,堪配我王家兒郎!」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十二章 脫困

  一個中年人皺著眉頭回道:「可她畢竟是分支的庶女,其父又是庶子。」

  王卓搖了搖頭,他沒有說話,心中卻在暗暗想道:陳容出身是低微,可經過這兩次的事,她在士族中必然名聲大振。

  再說,如果我王家的兒郎娶到了她,豈不是說,她這一路上的表現,只是說明我王家媳婦特別靈慧?我王家的清名,便不會有損了?
  
  王卓想到這裡,心中一跳,不由細細地思量起這件事來。

  那中年人想了想,又說道:「若是為妾,怕她又不願意。」

  王卓點了點頭,忖道:可惜可惜,她那父親不在此處,這婚姻大事,還得到了南方再定。

  當天晚上,派出探路的王家僕役回來了,他們說,從路人口中得知,前去百里便有水源了。

  這個消息令得王家人精神大振。當下車隊急急起程。

  饒是如此,渴得厲害的人和馬,足足走到半夜,才走出五十里。

  這一次,凌晨的露珠不但馬搶著吃,人也開始吃了。當然,王氏眾人有陳容那半桶水撐著,還不會淪落到趴在草地上舔露水。這樣做的,只有車隊中的僕役、護衛。

  第三天,月上中天時,眾人終於看到前方出現了一片綠色,側耳細聽,甚至能聽到一片嘩嘩的水聲。

  聽到這水聲,車隊中陡然響起一片歡呼聲。狂喜中,眾人不用吩咐,便驅趕著馬車急急向前衝去。

  這一晚,那歡呼聲一直沒有斷絕。直到天明,還有不少人泡在河水中捨不得起來。

  太陽再次掛在了東方。

  踏著綠色猶存的道路,傾聽著樹叢中不時傳來的啾啾鳥聲,所有的人,都有再世為人的驚喜。

  這一刻,眾王氏子弟也明顯成熟了,他們不再抱怨,並為了那天空飛翔的群鳥而高聲歡笑。

  「阿容阿容,過來過來。」

  王五郎遠遠地便朝陳容揮著手,他那雙細長的眼睛中,精光閃動。

  自昨日見過王公後,陳容便發現,這王家五郎對自己的態度明顯熱情多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總閃動著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彩。

  陳容朝著王五郎點了點頭,示意馬車駛近。

  在這個時代,因為儒家思想被激烈的衝撞著,它對女人們的禁錮,也得到了極大的緩解。有的胡人建立的國家中,女人還擁有政治地位,便是在晉王室統治下,寡婦再嫁不是什麼稀罕事。

  至於女子向男人表達自己的愛慕歡喜,更是時有發生。如歷史上,美男子潘安每每出門,便被女人們圍觀,她們投擲的果實,每一次都裝滿了潘安的竹筐。

  另一個美男子衛玠,更是被這些追星的女人圍堵致死,給歷史上留下了一個「看殺衛玠」的成語。
  
  因此,這時刻王五郎邀請陳容同行,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陳容剛剛靠近,便聽到一個王氏七女的埋怨聲傳來,「五哥,那陳容不過是庶女,她怎麼配得上你?你這般對她,著實丟了我王氏的臉!」

  陳容一聽,眉頭大皺,她低低冷笑一聲,對尚叟說道:「叟,且慢行。」

  「是。」

  她的馬車停下時,前方的埋怨聲還在傳來,「也不知父親是怎麼想的,依我看來,這陳容只配做五哥你的妾室。娶她為妻,哼,她配麼?」

  最後幾字一出,陳容黑不見底,宛如夜空的雙眸中,閃過一抹冷煞。

  不過很快,她便把這抹情緒給掩藏起來,她低低地喝道:「不要去了,我們回吧。」

  尚叟是有功夫的人,王氏七女的話,他比陳容還要聽得清切。當下他重重點了點頭,驅趕著馬車果斷的返回。

  王五郎在低聲回答了幾句後,頭一抬,便看到陳容回返的馬車,他連忙聲音一提,大聲叫道:「阿容,阿容,怎的退回了?」

  陳容沒有回答。

  王五郎皺了皺眉,他剛剛準備追出,一個少年在旁叫道:「五哥,別追了。你不可縱容了她。」

  王五郎尋思了一然,慢慢地伸出手,示意馬車停下。

  陳容剛剛退回車隊中間,便聽到前面傳來了一陣喧囂笑鬧聲。

  她掀開車簾,向外看去。

  不等她看明白,瞇著眼睛瞅著前方的尚叟便大聲叫道:「女郎,是王家七郎的車隊!我們居然與他遇上了!」

  尚叟的聲音中,含著無比的驚喜。

  王家七郎?

  陳容的眼前,不由浮現了那個少年美男的身影。掀開車簾,昂頭瞅去。

  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是一隻浩大的隊伍,那隊伍的陣勢,一點也不輸於陳容這支。從那飄揚的旗幟看去,可以知道,那隊伍中除了王氏七郎王弘外,還有姓瘐的。

  怪不得尚叟如此歡喜了,兩支隊伍這麼一會合,他們安全無虞了!

  陳容盯著那煙塵高舉的前方,說道:「尚叟,我們上前去。」

  「是。」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陳容的到來。所有的王氏子弟,都一窩蜂的衝了上去。不一會,兩支車隊的中間,出現了足有五、六十人的隊伍,這一支隊伍,人人衣履光鮮,個個面目清秀。
  
  這些人中,除了那二十幾個王氏子弟外,另外二十幾個,都是陳容不曾見過的,想來應該是瘐氏子弟。

  這些人圍成一圈,談談笑笑中,把兩個人簇擁其中。陳容只是一眼,便看到了人群當中,鶴立雞群,宛如神仙般的王氏七郎王弘。

  在王弘的旁邊,另有一個氣度殊為不凡的青年,不過隔了這麼遠,視線又被遮攔,陳容看不清那青年的容貌。

  正當陳容向他們打量時,她的身邊,傳來一個感慨聲,「聽說琅琊王家的本族子弟聚在一起時,時人曾歎息說:琳琅珠玉。現在我看到了這些少年子弟,不知怎的,竟有自形慚穢之感。」
  
  說話的是那個經常陪在王卓身邊的中年文士,他雖然也是士人出身,其姓氏卻是士族中的下品。

  他說完話後,轉頭看向馬車中的陳容,歎道:「我這番感慨,恐怕只有你這個女人能明白。」
  
  陳容的姓氏雖然尊貴之極,可她的父親是支族庶子,她自身更是庶女,也可以說是士族中的下品人物,因此這中年文士有此感慨。

  陳容沒有回答。

  只是她看向瘐氏和王氏子弟時,那目光清明之極,根本沒有半點自形慚穢之色。

  中年文士細細地審量了她一陣後,突然說道:「女郎容貌見識都超過常人,怪不得沒有我這番感慨。」頓了頓,他忍不住還是補充了一句,「奈何,出身太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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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十三章 驚艷琴音

  陳容沒有回答,她知道,自己確實是出身太低了。

  不過,這又有什麼打緊呢?我已重新來過了!陳容握了握拳,向尚叟說道:「叟,再上前一些。」

  再上前,便是擠入這些少年、少女中了。

  陳容的馬車駛來時,好幾個少年回頭向她看來。只是一眼,他們的目光便是一呆,癡在那裡。

  陳容本來長得精緻明艷。再世為人後,她那青澀的美麗中添了一份成熟,這種既有少婦的成熟艷麗,又有少女的青澀稚嫩的風情,讓她在一眾少女中,特別顯眼。

  一個瘐姓少年目灼灼地盯著她,開口問道:「這是誰家的小姑子?」

  不等陳容開口,王五郎笑道:「她是平城陳氏之女,名容。」

  平城陳氏?這個名號一報出來,眾瘐氏子弟的目光大亮。

  平城的陳氏,只是陳氏的一個小支系,他家的女兒可算不得高貴。既然身份不高,那眼前這個美麗的女郎,他們不管是娶之為妻,或是索之為妾,都難度不大。
  
  在眾瘐氏子弟朝著陳容灼灼打量時,陳容的臉上,始終平靜如水。

  她走下馬車,向前走出兩步,抬起頭,如子夜般黑不見底的雙眸,看向被眾少女圍在中間的王氏七郎王弘。

  王弘也在看向她。

  四目相對,這個罕見的美男子頓時一笑,這一笑,他那雪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耀著讓人眼花的光芒。不知不覺中,陳容又如初次相見那般,把頭側了側,目光移開。

  圍著王弘的眾少女,陡然見到這種美人一笑,先是一呆,轉眼,歡叫聲四起。

  與王弘一道被堵的瘐氏名士,是個二十來歲,長方臉型,軒眉如劍,長相清俊的青年,他聽到這裡尖叫聲,不由轉過頭來,順著王弘的目光看去。

  對上美麗的陳容,瘐氏名士嗤地一笑,向王弘道:「原來七郎喜歡的是這種美人。」

  王弘一曬,道:「她便是我跟你說過的陳氏阿容。」

  瘐姓名士雙眼一亮,他再次朝著陳容打量了一番,才收回了目光。

  陳容一出現,便令得兩個美男子興趣大起,這事讓眾少女心中不滿,她們向陳容的方向擠來。

  不一會功夫,一顆顆黑色的頭顱,一縷縷飄飛的紗衫,甚至還橫了好幾輛馬車,它們佔據了陳容的視線,令得她根本就看不到王弘兩人。
  
  陳容收回了目光,回到馬車中。

  一上馬車,她便從車壁間拿出一把七絃琴。

  前世的陳容,在她這般年紀時,確實是個不學無術的。

  可自從遇到那個人後,她為了摘去自己這個『庸俗』的帽子,這七絃琴一練便是數年。她也是個極有天份的,練了二年後,便已懂得其中三昧。

  在她死前,僅憑著這一手琴曲,她已博得個才貌雙全的名聲。
  
  陳容低著頭,把琴就放在幾上,然後,右手輕撥琴弦!

  隨著一連串輕悠飄轉的樂聲響起,人群的喧囂聲瞬時少退。

  陳容沒有抬頭。

  她右手輕勾淡挑,宛如流泉清風的琴聲,便如天空上的明月,悄然而來,無聲而溢,極盡清華。

  喧囂聲消失了。

  五、六十個少年、少女,同時轉頭看向了陳容。

  這時的陳容,只是專注的望著塌上的琴,她那清艷的五官,在這一刻宛如寧靜的春水,於樹蔭下,蕩漾著瀲灩華麗的光芒。這是一種清澈寧靜,與艷麗張揚一道編織而成的美景。
  
  不知不覺中,眾少年都看癡了去,也聽癡了去。

  這些華服子弟,他們的出身,注定了他們的修養。在平日裡,這琴棋書畫就算不精通,涉獵是一定要有的。

  此刻,陳容的琴聲一飄來,他們便馬上感覺到,這曲琴音非同凡響。

  琴從堯舜以來便流行於世,其音清正淡雅,在這個時代,是最被士人們推崇的樂器。可以說,這時的士大夫們,很少有不會彈琴的。不說別人,王家七郎王弘便是個琴技出類拔萃的。
  
  早在初次相見時,王弘從陳容走來的腳步聲中,便知道她也是個懂琴技的。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陳容的琴竟彈得如此之好!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子,這一手琴曲,彈得飄轉明快,流暢如風,泱泱蕩蕩中,似在他的耳邊傾訴著別後的相思,再次相見的歡喜。

  並且,這種相思和歡喜,如春風般飄蕩,如流泉般輾轉,於有意無意間,極盡風流。
  
  一般來說,士子名流們彈出的琴聲,都以清正優雅空靈為要。可這個小姑子的琴聲中,卻另有一種與所有人都不同的華麗。

  這等琴技,實已不輸於他。

  不知不覺中,所有的人都昂起頭,王弘幾人更是閉上了雙眼,靜靜地傾聽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流水一般的琴聲漸漸飄散,漸漸轉為虛無。

  陳容慢慢抬起頭來。

  隨著她抬頭,一縷調皮的碎髮散在她玉白的臉頰上。她眼波一轉,子夜般的雙眸,極深、極靜的看向了王弘。

  四目相對。

  陳容衝著他,有點羞澀,也有點歡喜的一笑,然後,她垂下雙眸,徐徐說道:「重見君子,不勝歡喜。」

  說完這八個字後,她便拉下了車簾。隨著馬車中傳來一聲低低的,動聽的吩咐,尚叟驅著馬車,重新駛回。

  一眾竊竊私語中,陳容的馬車,駛回了隊列當中。

  而這時,不管是王氏子弟,還是瘐氏眾人,都在向陳容的所在看來。可不管他們怎麼顧盼,那馬車簾一直都沒有拉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王氏少女驚叫道:「這阿容,卻是何時學會了這等琴技?」

  眾人一怔。

  王五郎也從癡呆中回過神來,他皺起眉頭,搖頭說道:「從來沒有聽過。」

  王氏七女冷冷一哼,嗤笑道:「這陳氏阿容的琴確實彈得動聽。可惜,不過是個支族庶女罷了。」

  她的聲音不低。

  話音一落,已有好幾人在那裡點頭贊同。眾少年癡呆的目光更是一清,不知不覺中,那抹傲然中帶著不屑的神色,再次回到了他們的臉上——琴技不凡又如何?長相出色又如何?

  一個支族庶女的出身,便表明了,她永遠都會低他們一等。這種人,不值得為之傾倒。
  
  回過神來的眾子弟,迅速的把看向陳容的目光收了回來。

  這時,一個瘐姓少女急急地叫道:「啊?弘郎何在?」

  王弘?

  眾女同時轉過頭尋去,尋來尋去,她們發現王弘和瘐志兩個名士,早就坐回了馬車中。她們能看到的,只是那一片晃動的車簾。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十四章 孫家小郎

  馬車外,不管是平嫗還是尚叟,都是目瞪口呆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平嫗才吃吃地問道:「女郎,你,你何時學得這等琴技?」

  陳容沉默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容低聲說道:「我是在夢中學會的。」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陳容聲音一沉,命令道:「這事不可說出去,以後若有人問起,你們便說我是父兄離去後開始學琴的。」

  平嫗和尚叟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他們一生都待在小小的陳府,小小的平城中,並沒有什麼眼界。陳容說她是夢中學會的,他們雖然不怎麼信,卻也想不到別的理由。

  片刻後,尚叟的聲音傳來,「是,女郎儘管放心。」旁邊,平嫗等人也大大地點著頭。

  在他們簡單的頭腦中,此刻是想著,既然想不通便不想了,女郎這一次行事,宛如神助,也許這琴技還真是她在夢中所學呢。

  馬車中,陳容點了點頭,吩咐道:「若有人找我,便說我睡了。」

  「是。」

  這時,車隊再次起程。

  兩個車隊混合後,整個隊伍直是綿延近十里。馬蹄踏處,捲起的煙塵高高飛揚,走在中間的都看不到前後。

  陳容甩出那一曲琴音後,便安靜的待在馬車中,沒有再露面。這其中,王五郎派人來找過她,都被尚叟和平嫗打發了。

  本來,那些王氏和瘐氏的少女們,已是憋足了氣準備與陳容較量一番,就算琴技上不如她,也可以在別的地方與她比一比吧?就算都比不起,也可以逼著她把琴棋書畫來個遍吧?

  只要她出現,他們有的是辦法扳回一城。
  
  可她們沒有想到,陳容居然一直睡什麼覺,再不現面。

  這時,行進中的車隊突然一滯。

  陳容掀開車簾,低聲問道:「怎麼了?」

  尚叟回道:「我看看去。」

  二刻鐘後,尚叟回來了,他跳上馭夫的位置,向陳容稟道:「遇上了孫氏的一個分支,似是遇到了什麼盜匪,大人都已死去,只有一個小郎君和家僕逃脫。」

  尚叟的聲音剛落,前方便是一陣喧囂。緊接著,一輛風塵僕僕的馬車向他們駛來。

  那馬車黑緞紅木,可以看出原來的奢華。只是此時此刻,那緞已陳舊,紅木中處處都有刀劍痕跡。

  坐在車伕位置上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這少年劍眉星目,鼻樑挺直,此刻他的薄唇抿得緊緊的,一臉疲憊之色。

  雖是如此,可這少年的腰背挺得筆直,一襲白色衣裳乾淨之極,頭髮絲毫未亂。

  在少年的旁邊,王五郎皺眉說道:「孫小郎,這馭夫之事便由下人做吧。如果小郎願意,我馬上派幾個僕人前來。」

  孫小郎搖了搖頭,道:「不必了。」

  吐出這三個字後,再無二話。

  王五郎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扯了扯嘴皮,道:「此是我家七郎之意,小郎何必不近人情?」

  這一次,孫小郎連一個字也沒有回他。

  王五郎討了個沒趣,也不耐煩了,他朝著孫小郎拱了拱手,喝令馬車向前面返回。

  不一會,少年便來到了陳容旁邊。

  在與陳容並排後,他轉過馬車頭。

  車隊又起程了。

  這時,馬車中傳來一個沙啞粗重的聲音,「小郎,你何等身份,豈能做這馭夫之事?還是小人來吧。」說罷,一陣掙扎的聲音傳來。

  孫小郎抿緊唇,頭也不回的喝道:「不必。」

  他這話一出,馬車中便是一靜。

  車隊又行進了十來里後,太陽沉入了地平線。

  隨著一陣呼嘯聲傳來,眾馬車紛紛停下,僕役們開始忙著準備晚餐。

  陳容從馬車中走下,她轉過頭,望著那個還筆直筆直坐在馭夫位置上的少年。

  燦爛的金光中,那少年稚嫩俊秀的臉孔,沉肅落寞得宛如行走在荒原中的孤狼。那種寂寞孤淒,她前世時,在鏡子中看到過無數次。
  
  這種孤淒,在不時傳來的歡笑喧囂中,顯得那麼落落不和。

  陳容來到孫小郎的旁邊,說道:「想要報仇,便要積蓄力量。只有懦夫,才會拒絕一切幫助和改變,自顧自的沉浸在悲傷絕望當中。」

  她的聲音很低,也很冷。

  孫小郎呼地一聲轉過頭來,目光森森的盯著陳容。

  陳容卻沒有理他,她自顧自的轉身離去,再不回頭。

  陳容回到營帳前,低聲吩咐道:「弄好飯菜後,給孫小郎送上兩份。」

  「是。」

  當最後一縷金光沉入天際時,幾家的飯菜都已弄好。這一次,王家和瘐家擺開的酒肉,直是形成了二條長龍。

  陳容一邊吃著飯菜,一邊注意到,王家和瘐家都送了飯菜過來,可孫小郎冷臉拒絕後,只收下了她的。

  陳容見狀,笑了笑,搖了搖頭。

  兩隊合一後,眾氏族子弟都把心放到了肚子裡。直到月上中天,笑鬧聲還不絕於耳。

  踩著月光,陳容向前方走去。

  這次紮營的所在,是一條小河前的山坡上。地勢開闊。

  月光下,靜靜流淌的河水散發著瑩瑩的光芒。

  走著走著,陳容聽到了一陣琴聲。

  那琴聲十分的悠然空靈,只是一聽,陳容便知道,那是王弘所奏。不知不覺中,陳容順著琴聲走去。

  才走了十幾步,她的腳步便是一剎。在那一洩千里的月光中,扶琴而奏的,可不正是王弘。只是,他的身前身後,都是華服美麗的少女們。

  望著那些少女,陳容搖了搖頭,緩步退後。

  剛剛退到河邊,一個發育期的,粗嘎刺耳的少年聲音響起,「你叫陳容?」

  陳容點了點頭。

  「孫衍,還沒有取字。」

  陳容再次點了點頭,她側過頭,望著身邊高大俊秀的少年,月光下,他那側面還真是好看,曲線分明,彷彿山稜河岳。

  孫衍凝視著銀光閃耀的湖面,再次沙嘎的說道:「王氏和瘐氏眾人,都在憐憫我,都想施捨我。哼!我堂堂男兒,何需他人憐憫。」

  他這是在向陳容解釋,他為什麼要對王家人和瘐家人冷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19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十五章 臨近黃河

  陳容沉默了。

  孫衍轉過頭來,他認真的盯著陳容,盯著盯著,突然問道:「你多大了?」

  陳容一怔,回道:「還沒滿十五。」

  「比我小。」孫衍盯著她,理所當然的說道:「叫我哥吧。」

  陳容一驚,愕愕地抬頭看向他。

  月光下,她傻呼呼的表情,顯然取悅了孫衍,他笑了笑。這一笑,把他臉上的落寞孤淒一掃而空。

  陳容瞪著他,說道:「哼,你不一定比我大。」

  孫衍再次一笑,這個少年,顯然以前是個愛笑的,他笑著的時候,整張臉上神采飛揚,明亮異常。

  他朝著陳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片,點頭道:「不錯,要不是你說出,誰也看不出你才十五。哼,明明是個小丫頭,卻有了婦人的妖嬈之姿。」

  這話說得,陳容的小臉瞬時通紅。

  她吸了一口氣,想把這怒火壓下,可她本來便是個有脾氣的,深呼吸了五六下,她嘴一張,還是恨恨地喝罵道:「那也比你這個有著鴨子嗓音的小屁孩要好!」

  孫衍哈哈一笑。

  只是笑著笑著,他的聲音已越來越小。他側過頭去,繼續望著前方銀光流蕩的河面,低低地說道:「你的眼神,如狼,我喜歡。」

  陳容嗖地抬起頭來,她瞪著孫衍,有心想要反駁,那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轉過頭,陳容與孫衍一樣看著蕩漾的湖面,暗暗想道:

  我原本以為,我已經把前塵往事都忘記了,現在看來,我做得還不夠。這樣不行,我得讓自己真正平和起來,哪怕是再見到那個人,也應該是平和的。

  這時刻,兩人並肩而立,都是沉默不語。

  可是,也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兩人雖然什麼話也沒有說,卻自然感覺到一種平靜,一種身邊有伴的靜謐。

  遠處,火光騰騰中,笑語聲、喧囂聲還不絕於耳,可站在河畔的兩個黑影,卻彷彿溶入天地之間,那麼孤寂,那麼亙古。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三天過去了。

  這三天中,王弘和瘐志一直被眾少年、少女圍著,偶爾遇見,也只是相視一笑,並沒有說話的機會。

  倒是孫衍這個少年,自那日後一直與陳容並行,用陳家的馭夫為自己趕車,吃陳家的飯菜,自然而然的,與陳容形成了一個小團伙。

  這一日,車隊靠近黃河了。

  這時刻,從並州各地趕來的各大士族,已經不時可見。遠遠望去,可以看到寬大的官道上,到處煙塵高舉,喧囂震天。

  「女郎,快過黃河了,快過黃河了。過了黃河便是洛陽啊,女郎,我們到地方了!」過了黃河便是洛陽,如不出意外,他們便會在洛陽定居下來。

  平嫗歡喜的跑到馬車旁叫喚起來,她不大的雙眼,這時笑成了一線,在她的身周,是同樣喜笑顏開的眾人。

  「洛陽?」

  陳容的臉上沒有歡喜。

  她抬起頭,怔怔地望著前方。前方是一片蔚藍的天空,天空的盡頭,被白雲遮擋著,被群山阻隔著,她看不到洛陽那層層疊疊的畫棟雕欄。

  這時刻,歡喜的眾人想到前方四十里不到便是黃河,已顧不得休息了。一個個趕著馬車,急急向前方奔去。

  如此奔行了二十里後,從各處趕來的士族隊伍,已擠滿了官道。不止是官道上,連兩側的荒田中,也儘是騎馬的護衛。

  陳容轉頭看去,她的前後左右,都是漫無邊際的人頭和馬車,喧囂聲充斥著天空,就算靠得最近,也要大聲說話才聽得見。

  「女郎,人真多啊。」

  平嫗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感慨著。

  陳容沒有回答,她的眼神有點茫然,嘴唇也抿得特別緊。

  轉眼,夕陽西下了。

  這時刻,他們離黃河還有十里路程。

  當眾人吃過飯後,一直茫茫然的陳容,突然提步向前走去。一側的孫衍剛剛放下碗筷,便看到舉止異常的陳容。他皺起眉頭,鴨公嗓響起,「阿容,王家人正在用餐。」

  按照貴族禮儀,用餐時是不能說話的,更不是走訪的時候。

  陳容腳步一頓。她轉頭看向孫衍,眼神空洞的瞪了他一會,她喃喃說道:「我直到方才才想明白,縱使天命早已注定,也得博一博才是。」

  她這話莫名其妙,孫衍哪裡聽得懂?這少年眨著眼,疑惑的望著她。

  陳容收回視線,繼續向前走去,再次回道:「王家用餐,每次都需一個半時辰。我等不了那麼久。」

  說罷,她大步向前走去。

  孫衍皺著眉頭望了她一陣,提步跟了上來。

  荒原上,王家用素緞鋪成兩條長龍,長龍上擺著塌幾,塌幾上酒肉飄香。

  用餐的貴族們,都是安靜無聲。陳容可以看到,王卓的左側,坐的便是王弘和瘐志。

  陳容走來時,不時有人抬頭向她看來。那些王氏子弟見她徑直向王卓的方向走去,不由瞪大了眼。

  不一會,陳容便來到了王卓面前。

  遠遠的,她便是盈盈一福。

  王卓和王弘,瘐志都抬起頭來,他們就著夕陽光,打量著這個清艷的少女。

  不等王弘開口,陳容已清脆的說道:「王公,自古以來,洛陽都為兵家必爭之地。如今胡夷百族都在進犯中原,陳容以為,他們必不會放過洛陽。」

  她此時所說的,都是國家大事,包括王弘在內,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錯愕的望著陳容。

  這時的士人,不喜歡談論政治。

  自那些喜歡談論政治的名士們一個接一個死於非命後,他們開口便是玄學,閉口便是風月,已不談論政治多時。

  因此,陳容一個少女,在這裡大談什麼『兵家必爭』之地,這時刻,連瘐志在內,都皺起了眉頭。

  陳容彷彿沒有看到,她只是認真的望著王卓,續道:「陳容以為,此時的洛陽城,已不是安全之所。我們此去,只怕會落入胡人早已佈好的陷阱當中。」

  「陷阱?」王卓終於放下了碗筷,問道:「你說胡人已經攻進洛陽了?」陳容連續兩次大顯神威,他已對這個少女的話開始重視了。

  陳容搖了搖頭,道:「洛陽城如此堅固,哪是這麼輕易攻進的?我是說,只怕那些胡人在洛陽周圍,以及這黃河岸邊佈下士卒,只等我們自投羅網。」

  王卓沉吟起來,他轉過頭看向王弘,道:「七郎如何看來?」

  王弘那宛如秋水長空的明澈雙眸,正在盯著陳容,他早就聽說過,眼前這個少女,連續兩次料事如神,是個與世間女人迥異的女郎。

  他凝望著陳容片刻,問道:「那阿容以為,會有哪些胡族?」

  胡族?漢族的丈夫,便不能有稱王稱帝的野心麼?陳容苦笑了一下,搖頭道:「我不知道。陳容此次前來,是想向王公請離。」

  請離?

  嗖嗖嗖,眾人同時抬起頭來看向陳容,一個個臉露驚愕之色。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十六章 更喜歡你

  頓了頓,陳容繼續說道:「陳容只是一個婦人,終有思量不周全處。胡人於黃河堵截之事,只是猜測之語。陳容不敢以猜測之語耽誤王公,只是想與諸位分道揚鑣,另尋去路。」

  她說,她對自己的猜測並不那麼相信,也不敢用這種猜測之語來強迫眾人改道,只是想自尋去路。

  王公皺起了眉頭,他沉呤一會後,轉眼看向王弘。

  王弘盯了她一陣,道:「阿容可知道,各家族都派有護衛沿路探查?若是真有胡人,怎會沒有人稟報?莫非,你指的是過河之後?」

  陳容點了點頭,道:「自然是河對岸。」

  這一下,王弘皺起了眉頭,他向左右說道:「派出幾人先行過河,一探究竟。」

  他這是採納了陳容的意見了。

  可是,陳容卻還是毫無歡容,她再次說道:「無論對岸是否有胡人,陳容已不想過河了,王公,七郎,請允許陳容就此別過。」

  陳容的態度十分的堅決。王卓沉吟了。

  在他的身後,王五郎眉頭皺了皺,他盯著陳容那美艷中透著清純的臉瞅了一會,站起來拱手說道:「阿容何必急於離去?七郎都派人前去探查了,為什麼不等一等?」

  他說到這裡,又補充道:「你一弱質女流,身邊護衛又不多,若是遇到了盜匪可如何是好?」

  王卓在一側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阿容,你若相信你王伯,休得再說自行離去的話。退下吧退下吧,老夫還要用餐呢。」

  王卓連連揮手,已是不想再與陳容多談。

  陳容怔了怔,她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她還執意要離去,那就是不給王家人面子了。

  她抿了抿唇,半晌後才朝著王卓福了福,轉身退去。

  當陳容退出十幾步後,頭一抬,便看到孫衍站在白楊柳下,那筆直如劍的身影。

  就在陳容向孫衍瞟去時,這個少年騰地轉過身去,大步向隊伍中走回。

  陳容心事沉沉,也沒有在意他,低著頭回到了車隊中。

  她剛剛坐上馬車,平嫗歡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女郎,王公很是看重你啊。莫非他相中了女郎,想令女郎嫁給王家兒郎?」

  陳容一怔,她轉眸看向王家人所在的方向。

  平嫗的聲音一落,尚叟已呵呵笑道:

  「正是正是,王公是何等樣人?他定是相中了我家女郎。在這種時候,我們與王家人一分開,便是相見無期,王家子弟從哪裡還能找到阿容這樣的女郎?」

  聽到這裡,陳容皺起了眉頭,她想到了這一路上,王五郎對她的態度,莫非真有此事?

  隨著太陽漸漸沉入地平線,荒原中已是一片喧囂。所有的車隊都停了下來,忙著休整,以及準備明日渡船用的船隻。

  陳容發了一陣呆後,走下了馬車。

  她的四周,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僕役。陳容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一片土丘前。

  她站在土丘上,望著遠離眾僕役五百米的地方。那裡笑聲陣陣,素緞呈環形鋪開,初初看去,竟是入眼一片潔白。

  那裡少說也聚集了七八百個士族!

  是了,各大家族都在這黃河岸匯集了。好不容易有個相聚的機會,眾士族子弟自是不會放過。

  「你為什麼不過去?」

  一個突兀的鴨公嗓從陳容的身後響起。

  陳容笑了笑,道:「就要過去了。」

  孫衍走上兩步,與她並肩站在土丘上,沉默片刻後,他突然說道:「你好像有點慌亂,為什麼呢?」

  陳容腰背一僵,轉眼,她笑了笑,「我沒有慌亂。」

  「你慌亂了!」

  「我說了,我沒有慌亂!」

  陳容騰地轉過身,朝著孫衍大聲吼道。

  就著最後一縷殘陽,孫衍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她。這種眼神很銳利,令得陳容有一種被看穿的狼狽。

  她連忙轉過身去,避開了他的目光。

  孫衍收回目光,喃喃說道:「陳容,你才十五歲呢,怎麼那眼眸中,藏了這許多心事?」

  陳容輕哼一聲,惡狠狠地回道:「我沒有心事!」

  孫衍卻沒有反駁,他望著天地交界處,過了好一會,他的目光轉向士族們聚集的地方,說道:

  「你不是喜歡王弘嗎?為什麼不與別的女郎一樣,靠近他,圍著他?你待在這個角落裡,王家七郎可不會知道的。」

  喜歡王家七郎?

  陳容噗哧一笑。

  她轉過頭,子夜般的雙眸笑盈盈地望著孫衍,道:「誰說我喜歡他了?」

  望著這個明明鬍子剛剛生出,卻老是裝出一副大人樣的孫衍,陳容調皮的眨了眨眼,對他說道:「比起他來,我更喜歡你,你不知道麼?」

  嗖地一下,孫衍俊秀的臉變得通紅!

  萬萬沒有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的陳容,呆了呆,不由好奇的盯著他不放。

  在她的目光下,孫衍的俊臉更紅了,他呼地一聲轉了過去,側對著陳容,重重一哼,操著鴨公嗓怒沖沖地說道:「這種話,莫要信口胡說!」

  喝出這幾個字後,他大袖一揚,快步走下土丘,竟是步履匆匆地衝了出去,轉眼便消失在陳容的視野中。

  陳容傻傻地看著他的背影,喃喃說道:「居然這麼大的反應?真是個奇怪的傢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21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十七章 美人也

  前方士族聚集的地方,笑鬧聲隨著夜風不時飄來,引得陳容蠢蠢欲動。她要不是心事重重,早就跑過去了——難得遇到這等機會,如果能表現一番,對她日後大有好處。

  想了想,她回到馬車中換過裝,向眾人走來。

  眾士族所選的地方,是在樹林外圍的一片荒原上。不過這片荒原,地面上都鋪了素緞。

  眾人呈環形據塌而坐,塌上擺滿酒肉糕點,身周飄搖著一根根火把。陳容一眼望去,發現位於南方的那角落裡,燃燒的居然不是火把,而是蠟燭!

  居然在這樣的曠野中用蠟燭照明,這不是燒錢麼?

  陳容目光一轉,提步向東邊走去。那個角落裡坐著的正是王家和瘐家的人。

  她這時,穿的是長袍大袖,踏的是木履,髮簡單的束起,打扮於隨意中透著一種中性的灑脫。

  『噠噠噠』的步履聲中,喧囂中的眾人不時抬頭向她看來。只是一眼,便有不少少年癡住。

  陳容五官清艷,風情與眾少女完全不同,如此打扮的她,又於清艷中透著慵懶,很是動人。

  這時的陳容,似是沒有注意到眾少年的目光,她繼續『噠噠噠』地向前走去,火把飄搖中,她的嘴角揚著淡淡的笑容。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王瘐兩家所在的角落。剛剛靠近,她便聽到王氏七女在那裡叫道:「父親父親,我們為什麼不也點上那些蠟燭?你看石家人那笑容,真是讓人不舒服!」

  她的聲音一起,十幾個少年跟著附合起來。

  這時,王弘有點淡漠的聲音傳來,「石家是石家,王家是王家,我行我素便是,何必要學他人?」

  一言吐出,眾少年同時安靜下來。

  王氏七女慚愧的轉過頭,目光躲閃著避開王弘的方向,一瞟間,她看到了陳容,不由叫道:「阿容來了?噫,阿容這是什麼打扮,不男不女的,不怕唐突了他人?」

  王氏七女的叫聲,令得眾子弟都轉眸看向陳容。這一看,不少人雙眼一亮。

  王弘也是雙眼一亮。

  他朝著陳容上上下下打量起來。在他灼灼的目光中,陳容羞澀的一笑,她低著頭福了福,緩步走到一處塌幾上坐下。

  她的臉上掛著那羞澀的笑容,火光明滅中,紅紅的小臉宛如一朵盛開的月季。

  可羞澀中的她,步履卻是從容的,寬大的袍服,束得細而小的腰肢,行動時搖曳生姿,風情俱現。

  這種種美麗,種種風情,並沒有因她中性的打扮而削減,反而多了一分清水出自然的天然和隨意。

  不知不覺中,王弘看癡了去。

  一個名士抿了一口酒,慢慢說道:「果是美人啊,竟令得謫仙玉樹般俊美的王七郎也看傻了眼。」

  這話一出,眾人齊刷刷地轉過頭來,向王弘看去。

  王弘咳嗽了一聲,他舉起手中的酒杯,在自己臉前擋了擋,苦笑道:「諸位目光灼灼,弘臉皮太薄,禁不得炙燒!」

  哄笑聲四起。

  瘐志一邊拍著大腿大笑,一邊朝著陳容揮了揮手,叫道:「陳家女郎你坐過來。」

  說罷,他朝著王弘一指,「便坐這裡來。」

  頓時,所有的目光,又聚集到了陳容身上,臉上。

  這些目光中,有少年們灼熱的打量,也有少女們妒忌羨慕的眼神。

  陳容沒有動,她垂下雙眸,羞澀的一笑,道:「七郎之姿,是謫仙風骨。陳容凡女之色,不敢近也。」

  她的聲音一落,王弘便低低笑道:「自那日送我一曲後,便一直見不到阿容的蹤影,原來,卻是『不敢近』?」

  當著這麼多人,他用那種低沉的,清潤的,彷彿山間流泉般動聽的聲音,說著這樣似有情、似怪責的話,真讓人的心酥癢難當。

  不知不覺中,眾少女看向陳容的目光中,已是妒恨交加。

  陳容卻是暗中好笑,想道:你堂堂丈夫,真要對我有情,為什麼不主動接近我?反而要我一個女人主動?嘿,這個王弘說起情話來很動聽,也是一個風流之人呢。

  四周女人們投來的目光太過逼人,在王弘的盯視中,陳容只是一笑,沒有再回話。

  她不再開口,王弘的注意力,很快便轉到了名士們的話題當中。

  這時,王五郎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陳氏阿容。」

  「嗯?」

  陳容抬起頭來。

  火光中,王五郎目光火熱的盯著她。這是一種異於往昔的火熱,看來王弘對陳容的看重,令得這個少年激動了。

  在陳容許多詢問的眼神中,王五郎頓了頓,好一會才笑道:「對了,白日時,你為什麼要自請離去?跟著我們不好嗎?還是覺得我王家照顧不周?」

  他本來是想找點話題的,可一開口,語氣中便有些咄咄逼人了。

  陳容搖了搖頭,道:「五郎何出此言?我只是,只是心中不安。」說到這裡,她的心情真的堵悶起來。見到王五郎還要開口,陳容連忙問道:「派出的護衛可有回來?河對岸情況如何?」

  王五郎搖了搖頭,漫不經心的說道:「哪有那麼快便回來了?反正,不管他們回不回來,明天大伙照樣起程,照樣渡河。」

  頓一頓,他又補充道:「剛才那些名士們說起,都是這個意思。阿容你太多慮了。」

  是麼?

  陳容一陣恍惚,她在心中想道:算了,反正那人對這些士族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只是,只是,我實在不想與他相遇而已……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十八章 佈在對岸的陷阱

  因為第二天便要渡過黃河,趕回洛陽。眾人休息了一個半時辰,便回營帳了。

  天一亮,車隊便出發了。

  十里地,不一會便到了,當那滾滾水濤聲在耳邊奏響時,同時出現的,還有那一字排開,停滿了河岸的船隻。

  這些船有大有小,有新有舊。望著這些船,那些士族子弟大聲抱怨起來。他們抱怨的內容,無非是怎麼這麼多小船舊船啊,什麼這船粗陋骯髒,不配他們的身份啊。

  一個名士大聲喝道:「只有這些船了,後面的人想要渡河,還要臨時造船才行。」

  另一個青年也大聲叫道:「不要再說了,幸好我們動身得早,遲了,這種船也沒得坐。」

  兩個喝聲一出,抱怨聲漸漸止息。

  這時,隊伍中的護衛開始整理隊伍,準備上船。那些馬車必須趕上大船,坐小船的,則是一些護衛和下人。

  不過,大船實在不多,分到最後,也有不少士族子弟坐上了小船。

  陳氏家族因為只有陳容一個主子,一路來,她又立功不小,便隨著陳家的馬車一起上大船。

  喧嘩了大半天,眼看都到中午了,眾船終於開動了。

  隨著破浪而去的聲音傳來,陳容可以看到,那些小船上的人,都在祈求著風平浪靜。

  大家的運氣都不錯,確實是風平浪靜。也是,這陣子整個中原,都處於半乾旱中,若不是如此,在這大河中遇到了暴風雨,那就真危險了。

  船隻排成長龍,迤邐著駛向對岸。

  彷彿有一個甲子那麼長,也彷彿只是一瞬,坐在馬車中的陳容,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歡呼聲,「看到河岸了!我們看到河岸了!」歡呼聲驚天動地,遠遠傳出。

  又過了二刻鐘,突然的,一個驚異的聲音率先響起,「噫,對岸那些黑點是什麼?是人麼?莫非,家族派人在此等候?」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昂頭望去,嗡嗡而起的議論聲中,歡呼聲中,陳容一臉冷漠。

  漸漸的,外面的歡呼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五郎急急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陳氏阿容,陳氏阿容,你快來看看,外面這些,莫不真是胡人士卒?」

  這聲音中,已帶著驚惶。

  陳容掀開了車簾。

  她剛一露頭,大船上的所有人,都掉頭向她看來。這些目光中,有著希翼,驚愕,惶亂。

  望著這些人眼中的希翼,陳容苦笑起來,想道:難不成,你們還以為我一個女人能想出自救的主意?

  王五郎上前一步,緊張的盯著陳容,又問道:「阿容,你看?」

  陳容點了點頭,她低聲說道:「這些,是士卒。」她沒有說胡人兩字。

  一話吐出,王五郎騰騰地向後退了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還算好的,周圍的少年人,都已害怕得顫慄不已,身如抖糠了。

  一陣哭聲從旁邊的船上傳來,一個瘦弱的少年嚎叫道:「怎會有士卒?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那少年的哭聲,引起了眾人的共鳴,一時哭聲四起,尖叫聲四面而來。

  恐懼是會有傳染的,轉眼間,哭叫聲,嘶喊聲,跪地叩頭聲,尖叫聲,還有瘋狂的跳入河水中的聲音,不絕於耳。

  慌亂中,船隻開始失控。

  就在這時,王弘中氣十足的厲喝聲傳來,「休得慌亂!船夫掌好舵!」

  那厲喝聲十分響亮,在這種六神無主的時候,這聲音一出,眾人便如找到了主心骨一樣,慢慢安靜下來。

  緊接著,另一個聲音大叫道:「返回去,我們返回去!」

  那喝聲剛剛叫起,王弘便厲聲叫住,「萬萬不可回頭!萬萬不可回頭!」

  好些人詫異的向他看去。而陳容等人則是轉頭看向後面——來的時候,眾人只求走快一些,行進中沒有半點章法。

  此時此刻,所有的船隻都擠在一塊,別說是掉頭,便是掌舵的船夫一個不察,這些船也會撞到一起去。

  要知道,這些貴族多年生活在北方,連看到這河水都害怕,根本就沒有會游泳的!回頭說起來簡單,可一個操作不當,只怕所有的船都會撞在一起,來個船翻人落水。

  就在眾人頻頻回望,想著怎麼回返轉頭時,突然,對岸和上游處,衝出了幾十隻大船。那些大船顯然經過了改造,行進時十分迅速。轉眼間,它們便衝到了眾船的後面。

  在眾人又驚又亂中,那些大船一字排開,擠著眾船向岸邊駛去!

  他們是在逼著自己上岸啊!

  眾人明白過來,已是面白如紙。慌亂中,王弘嘶聲喝道:「諸位稍安勿躁,只要不是胡人,便不足慮!」

  這話一出,眾人終於反應過來,是啊,身後的大船和前方的岸邊站著的,都是漢人。只要是漢人,就算那樹起的旗幟表明,他們不屬於晉王室,想來也不會把事情做絕。

  眾人的心中稍定。而這時,船以極高的速度在衝向河岸。

  在陳容的旁邊,幾個少年害怕得抖成了一團,那牙關叩叩的聲音,不斷傳來。

  船靠岸了。

  船一上岸,如王弘那樣的名士,便挺直了腰背,談笑風生的向岸邊走去。

  有了他們帶頭,眾人也不再猶豫,不一會,連人帶馬車,都來到了河岸邊。

  十幾個名士下令眾人把馬車一字排開。然後,王弘走在最前面,他朝著那些屹立不動,面無表情的士卒們雙手一拱,朗聲叫道:「琅琊王七,率領並州諸氏前來見過。」

  他聲音清朗的說到這裡,右手朝後一劃,指著眾馬車,朗聲叫道:「身後財物,任君自取,我等只求諸君放我們一程,允我們白衣回歸洛陽!」

  聲音朗朗,直震雲霄!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大笑聲傳來。

  大笑聲中,一陣馬蹄聲『噠噠噠』地向眾人直奔而來。就在這時,面無表情的士卒們動了,他們齊刷刷地退向兩旁,讓出了一條道路。

  道路的盡頭,一個紫衣青年策馬疾馳而來。混合在他的笑聲中的,是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暗紫色長袍。

  這個青年一出場,眾人便是氣為之奪。

  在這個時代,士族們喜歡的是那種中性文弱的美。可眼前這個青年,雖然有著時人喜歡的白淨,卻是五官稜角分明,眼神深邃,鼻樑微勾。

  就五官而言,這張臉幾無暇疵,是蒼天特意削製而成。

  最重要的是,那獵獵作響的暗色紫長袍,那一衝而來的氣勢,帶著一種與文弱士人迥異的俊美!一種極為豪放,極為不馴,卻又極為灼眼的俊美!

  那馬衝到士卒中時,那青年翻身下馬,龍行虎步的走來。

  他這麼一下馬,眾人才發現,這個青年腿長身高,肩寬腰細,還沒有走近,那氣勢便是逼人而來。

  他大步走到了王弘等人面前。

  青年轉過頭,朝著眾人望來。他的雙眼極為深邃,似乎有火焰在流動,也似乎蘊藏著無盡的黑暗。目光所到處,眾氏族子弟已屏住了呼吸,向後退出一步!

  青年目光轉向王弘,露出白晃晃的牙齒一笑。他雙手一拱,朝著眾人朗朗說道:「聽聞諸位遠道而來,冉閔不勝歡喜,特派兒郎們在此相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22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十九章 他

  冉閔笑得友善,可所有的士族只是盯著他,沒有開口。

  王弘拱了拱手,盯著他問道:「冉閔?莫非是孔門十二哲中冉雍之後?」

  冉閔笑了笑,道:「正是。」

  兩字吐出,人群中傳來一陣小小的喧囂。

  這些門閥身份刻入骨髓的士人,對於中原大地上有哪些士族,哪些姓氏是名人之後,都一清二楚。

  有的人書簡沒有讀過幾本,對家族宗譜,卻已倒背如流。王弘一開口,那些名士便知道眼前這人是誰了。

  喧囂聲很小,每個人都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似乎不想激怒眼前之人。

  王弘長歎一聲,喃喃說道:「君乃我中原正統,先祖還是聖人門徒。」

  他說到這裡,不知想到了什麼,聲音一剎,轉而中氣十足的問道:「不知郎君意欲何為?是將我們獻給石虎?還是取財物以充軍資?」

  他這話,語氣中已有幾分不客氣了。

  這時刻,王弘還表情鎮定,侃侃而談,站在他身後的一眾士族,在聽到『石虎』兩字時,已臉色大變。

  他們這一路南遷,便是為了避開胡人,可萬萬沒有想到,都渡了黃河了,居然還是落到了胡人手中!

  而且,還是落到了最為可怕的石虎手中!那個石虎早就下過命令,只要你是胡人,不管你少了什麼,衣服,財物,或者女人,都可以大大方方向漢族人索取!

  而這僅僅只是其一。

  王卓臉白如紙的站在那裡,在他的身後,是同樣顫成一團的王氏子弟。

  這時的他們,不止是絕望,同時湧上心頭的,還有無邊的悔恨:那陳家女郎明明是個料事如神的!

  他為什麼不聽她的意見?為什麼不等上一二天,等斥侯回稟後再渡河?

  這種後悔,恐慌,在短短的時間內傳遍眾人。好些華服子弟站都站不穩了,有的更是壓抑的哭泣著。

  冉閔背靠著他那高大的紅色駿馬,深邃的目光靜靜地掃過眾人。

  冉閔光是站在那裡,便給人帶來一種沖天的煞氣。何況此時,他的目光中跳躍著陰烈的火焰?那目光所到之處,眾人縮成了一團。

  望著這些畏畏縮縮的晉人,冉閔慢慢直起身來。

  他身材高大,這一站直,更顯偉岸。他那閃爍著火焰和無底黑暗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後,突然暴喝道:「不要哭了!」

  喝聲一止,哭泣聲戛然而止!

  冉閔鬆開馬韁,向前走出兩步,隨著他的走動,眾人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出兩步,只有王弘等名士一動不動,面帶微笑,從容的望著他。

  冉閔見狀,薄唇一扯,眉頭一皺。

  他是何等威壓?這眉頭剛剛皺起,只聽得『撲通撲通』聲不絕於耳,卻是幾十個士族子弟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冉閔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轉頭盯著眾子弟,聲音清亮的喝道:「休要慌亂,莫忘了你們乃是堂堂丈夫!」

  喝聲一出,眾子弟還是顫慄不已,倒是幾個名士雙眼一亮,相互看了一眼。

  這時,冉閔聲音一低,溫和的說道:「諸君休要害怕,你們性命不會有失,錢物亦不會有失。」

  一句話吐出,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連那些正在哭泣的,這時刻也睜大了淚眼,愕愕的,滿懷希望的望著眼前這個俊美無疇的男子。

  冉閔一笑,目光轉向眾名士,右手朝洛陽方向一指,道:「諸君請上馬車!冉閔不才,願一路護送諸位君子回歸。」

  眾名士相互看了一眼後,王弘上前一步,朝著冉閔一拱手,朗聲問道:「冉君的意思是?」

  冉閔咧嘴一笑,白森森地牙齒寒光磣人,「沒什麼意思。北方的漢族人紛紛南遷,胡人知道後,早在這附近等候。我不想讓他們又多了些軍糧,便橫插一手而已。」

  這話一出,嗡嗡聲四起。

  王弘等人抬起頭來,目光直直地打量著冉閔,冉閔俊美的臉上笑容淡淡,好整以暇的任由他們打量著。

  這些人中,只有陳容百分之百的相信,這個男人說的是真的。

  嗡嗡聲越來越大,眾人還在交頭接耳著,他們目光躲閃的打量著冉閔,臉上神色又驚又疑。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弘突然轉過頭來,朝著人群中尋去。

  他看到了低眉斂目,平靜得宛如一口死井的陳容,腳步一提,向她走來。

  這時刻,好些人都在關注著他的舉動。要知道,這一個隊伍中,王弘名氣最大,本是眾人的主心骨。

  王弘來到了陳容身側,他朝王卓等人點了點頭後,轉向了陳容,拱手問道:「阿容以為冉將軍所言是虛是實?」

  他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在這種時候,用這樣的大事來詢問一個小小的女郎。

  一時之間,愕然者不知凡幾。

  冉閔也呆住了,他饒有興趣的盯了陳容一眼,大步一跨,旁若無人的向她和王弘走來。

  他走得很快,所有人都自動讓道,轉眼便到了王弘身後。

  所有的目光都聚齊到了陳容身上。

  陳容朝著王弘一福,低下頭回道:「將軍見到我們,都自稱漢族人姓氏了,他的話,自無虛言。」

  王弘盯了她半晌,點了點頭,喃喃說道:「此人不出虛言的名聲,我亦聽過。」

  說到這裡,他苦笑起來:他們已是砧板上的肉,這個冉閔是想煮了還是砍了,他們半點辦法也沒有。向陳容一個少女詢問,純粹是多此一舉。

  不過話說回來,短短一路,這個少女便三料三中,她的話,也許可以一信。

  就在這時,冉閔的哈哈大笑聲從王弘身後傳來,「想不到,我冉閔縱橫多年,知我者,卻是一個美貌的小姑子。」

  大笑聲中,他騰地轉身返回,那暗紫色的長袍,被河邊的風一吹,獵獵作響。只見他縱身一躍,跨上了那匹雄駿的紅色寶馬,右手一舉,厲聲喝道:「起程——」

  陳容清楚的注意到,雖然他說她『知他』,可他的目光清澈之極,那臉上,看不到半點少年人對美色的在意。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章 局勢

  隨著冉閔一走,眾士兵也踏著整齊的腳步向前走去。士族眾人在王弘的帶領下,跟在了冉閔的身後。

  這時刻,大伙都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看著陳容,他們實在不明白,王家七郎為什麼會問策一個小姑子!為什麼那小姑子說了可以相信冉閔後,王家七郎似是心神大定?

  馬車滾滾中,地面上灰塵沖天,轉眼間,車隊便上了官道。

  官道上沆沆窪窪,在這種乾旱的時候,地面上處處都是很深的車輪印。

  王弘皺緊了眉頭,不由驅著馬車靠近冉閔,拱手問道:「郎君,這地上,怎有如此多的車痕?」他的聲音中帶著不安。

  冉閔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望著王弘。

  他的長相在十分的俊美中,帶著十分的煞氣,整個人彷彿一團燃燒的火焰,光是眼神便可把人灼傷。此刻他這麼一望,眾子弟低頭避過,王弘等人卻是心中一沉。

  冉閔淡淡地說道:「大伙都忙著南遷,車印當然多了。」

  王弘心中大揪。

  不等他開口,王五郎已急急地問道:「郎君此言何意?他們靠洛陽如此近了,為什麼還要南遷?」

  王五郎的聲音很響亮,一時之間,人群中私語聲大止,眾人都抬起頭來,等著冉閔的回答。

  冉閔抬頭看向前方,聲音淡漠中帶著一股形容不出的陰沉,「為什麼南遷?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裡胡人眾多!」

  他是說了這裡胡人眾多。可是,這是洛陽啊!這是晉王室的都城啊。難不成,局勢已壞到了這個地步?

  眾人開始驚惶起來,嗡嗡聲中,又有哭泣聲傳出。

  眼看那嗡嗡聲越來越響時,一直看著前方的冉閔暴然喝道:「都給我閉嘴!」

  這喝聲,含著一股沖天殺氣。眾氏族子弟一驚,連忙閉上了嘴。

  安靜中,冉閔冷冷地說道:「死則死耳,堂堂大丈夫,怎能動不動就落淚?哼!實讓人不恥!」

  他這話已有點重了,這些氏族子弟,平素養尊處優,處處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就算冉閔威煞驚人,在他們眼中,也只有文弱灑脫的名士,才是真丈夫。

  眼前這個,不過是個野蠻匹夫而已,雖然這個匹夫俊美之極,氣勢不凡,便如雪峰掩藏下的火山。

  一時之間,已有不少人對著冉閔翻著白眼了,可是,他們也只敢翻一翻白眼,眼前之人可是一個煞星啊。

  王弘沉著臉,他悵悵地望著洛陽城,半晌半晌,他低聲問道:「如今的洛陽城,是一座空城了?」

  冉閔回道:「尚有十之二三不曾搬離。」

  頓了頓,他轉過頭來,定定地瞅著王弘,道:「何去何留,君可想好?」

  王弘也直視著他,率然問道:「冉君可知,那些洛陽人去哪裡了?」

  「建康。」

  建康?那又是千里之遠啊。人群中,再次傳來一陣惶惶不安的聲音。

  王弘沉聲問道:「那,君此次護送我們,是到洛陽了?若是我們想繼續前行呢?」

  冉閔哈哈一笑,他頭也不回的說道:「還是不信我?放心,過了這百里路,是去洛陽還是去建康,隨你們的便。」

  眾人大喜,王五郎大聲叫道:「冉君此言當真?」

  回答他的,是冉閔的冷哼聲。

  見他似是不高興,一眾還想確認兩句的士人們,同時閉上了嘴。

  綿延幾十里的車隊,激起的灰塵都衝上了雲霄。

  走著走著,一隊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遠遠的,一個操著怪異中原口音的壯漢大叫道:「是漢族士人,是大隊的漢族士人。」這聲音中,充滿著狂喜。

  就在那聲音落地,百數個胡人壯漢向大夥一衝而來時,只聽得「嗖嗖嗖」一陣破空聲,眾士卒也不用冉閔下令,同時彎弓搭弦。

  轉眼間箭下如雨,數百支如筷子一樣的長箭,寒森森地杵在了胡人馬蹄之前!

  眾胡人急急拉停奔馬,踉蹌的退出幾步。過了好一會,那壯漢高聲叫道:「你們是哪族的?」

  幾十個整齊肅殺的朗喝聲傳來,「我家將軍,石閔是也!」

  『石閔是也』四個字一吐出,那壯漢馬上急急叫道:「原來是天王石閔在此?我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他慌亂的聲音一落,另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跟著傳來,「天王勿怪,我們只是路過此地。」

  那百數悍勇的胡人,同時掉轉馬頭,如風一般衝向遠去。這速度,已勝過他們來的時候了。

  眾氏族子弟面面相覷。

  這一幕,超過了他們的見識,在他們的認知中,胡人總是如虎如狼,通常情況下,一個胡人可以對付四五個漢族人士卒。

  從來,只有漢族人聽到胡人來了,聞風而逃的,他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居然有胡人看到漢族人也聞風而逃!

  天王,好響亮的名號!

  王弘示意馬車向前,他來到冉閔身後,慎而重之的朝他一拱手,朗聲道:「君,丈夫也,剛才是弘失言。」不管如何,一個能令得胡人聞風而逃的漢族人,是值得尊敬的。

  他頓了頓,誠懇的問道:「以郎君看來,我們若是趕往建康,可否順利?」

  「通往建康之路,已被氐族和鮮卑族人佔據。你們若是執意前去,只能淪為胡人軍糧。」冉閔的聲音依然淡漠,並沒有因為王弘的尊敬而生變化。

  『軍糧』兩個字,他說得簡單隨意,可知道這兩字含義的人,不由齊刷刷地打了一個寒顫——胡人以人為食,這所謂的軍糧,是指他們這些活生生的人啊。

  王弘深深一揖,朗聲道:「敢問郎君,這天下雖大,可還有我們的去路?」聲音中,已有了悲涼蕭瑟之意。

  王弘這話一出,人群中再次傳來一陣壓低的低哭聲。

  這一次,冉閔沒有出口阻止。他沉吟了一陣,道:「你們可去南陽。通往南陽的官道,是屬於我的勢力範圍。南陽王司馬莫坐擁雄兵,短時間內,那裡絕對安全。」

  「謝郎君指點之德,護送之恩,照顧之誼!」

  王弘這人,曾經周遊各地,他的見識,比起在場的這些氏族都要深而廣。因此他可以清楚的判斷出,冉閔的話沒有半點虛假。

  在王弘和冉閔侃侃而談時,陳容一直把車簾拉下,安靜的待在馬車中。自從冉閔出現後,她都安靜得異於常時。

  突然間,她的車簾一晃,卻是少年孫衍伸頭湊向她。他定定地盯著她,操著鴨公嗓說道:「冉閔當真可信?」

  陳容點了點頭。

  「我的父母家人,便被鮮卑人當了軍糧。」

  少年突兀的道出這麼一句話。恍惚中的陳容愕然抬頭,向他看來。

  沉默了一會後,陳容低聲說道:「過去了,別再悲傷。」

  「我不悲傷!血債還要血償,我不能悲傷。」

  孫衍慢慢地挺直腰背,目光盯著冉閔,喃喃說道:「胡人都怕他,胡人竟然怕他!阿容,你說此人可以投靠嗎?」

  陳容一呆,她瞪著孫衍。

  這陣子,隨著孫衍不再沉於悲傷恨苦中,飲食睡眠不被耽誤,他的面容越來越紅潤,五官也越來越顯得俊秀白嫩。

  那白嫩的肌膚,劍眉下明澈的雙眼,挺直中透著秀氣的鼻樑,紅潤的唇,都使得這個少年的俊秀,帶著一種近乎中性的美。

  此刻,坐在馬背上的他,身形瘦削,腰細不盈一握,從側面看他的身影,看他那白嫩俊秀得妖嬈的面容,再想到他出陣殺敵的模樣,不知不覺中,陳容的腦海中泛起了一句話:

  「英雄彎下楊柳腰……」

  在她出神時,孫衍轉過頭來,定定地望著她。

  望著望著,他那清可見底的黑眸中,閃過一抹惱怒,那俊秀太過的臉上,也現出一抹紅暈。他咬牙切齒的瞪著陳容,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喝道:「陳氏阿容,你敢小看我?」

  陳容一凜,她連忙收回目光,果斷的回道:「無,斷無。」

  孫衍重重一哼,手中馬鞭一甩,策著馬向前衝去,丟下一句又羞又怒的話,「陳氏阿容,你,你,我會讓你後悔的!」

  陳容傻呼呼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直過了許久,她才喃喃說道:「我都沒有說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25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一章 族人來到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這一次的馬蹄聲,氣勢十分浩大,煙塵高舉,彌而不散,少說也有四、五千人。

  轉眼間,那隊伍出現在眼前,望著那支飄揚著狼頭的旗幟,幾十個漢人同時叫道:「胡族——」

  只是兩字,恐懼之情畢露。

  就在這時,那千人隊中,發了一陣乾嘎的笑聲,一個人操著怪異的漢族人口音大叫道:「漢族人,好多的漢族士人。哇哈哈哈。」

  笑聲無比張狂。

  嗖嗖嗖,不知不覺中,所有的士族都轉過頭看向冉閔,表情又是慌亂又是不安,更多的,還是絕望。

  他們知道,擁有五千精騎的胡族意味著什麼!冉閔的士卒只有區區八百啊,他怎麼可能是對方的敵手!別說是他,五千精騎,就算是十萬晉國士兵遇上,也通通是潰敗收場!

  在眾人的注目中,冉閔神色淡淡,一雙黑而晶亮的眸子,閃動著冷漠的光芒。他好整以暇的朝那方向望了一眼,便毫不在意的轉過頭,繼續策馬前行。

  這片刻功夫,那數千人的隊伍已衝到了車隊五百步內。

  在眾人的期待中,再一次,眾士卒彎弓搭箭,箭指長空!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士卒中傳來,「放!」

  「嗖嗖嗖嗖——」

  破空聲不絕於耳,轉眼,又是數百支長箭如筷子一樣,寒森森地杵在那些胡人馬蹄前。

  眾胡人騎術高超,他們同時一勒馬繩,在令得群馬發出一聲長嘶後,停了下來。

  一個頭戴面具的青年胡人策馬衝出,喝道:「爾等何人?」

  他問的,自然是護送氏族們的士卒。

  再一次,幾十個士卒同時回道:「我家將軍,石閔是也!」

  那戴著面具的胡人明顯一驚,他勒著馬人立而起,叫道:「天王石閔?」

  「正是——」

  那胡人聞言,皺起了眉頭。以他的眼力,一眼可以看出,護送這支士族隊伍的,只有一千不到的士卒,可他的身後,卻有五千精騎!

  看到這胡人遲疑,眾士族完全慌亂了,他們齊刷刷地轉過頭,眼巴巴地看向冉閔。

  他們看到的,同冉閔的背影,他還在不緊不慢的驅著馬向前駛去,似乎對這一切毫不在意。

  是了,他當然不在意了,就算真的拚鬥起來,他大可丟了我們離開。眾氏族子弟閃過這個念頭,心中驚惶更甚。

  這時,胡人後面一個青年策馬上前,低聲說道:「四哥,何必猶豫?你看這麼多馬車,這裡面都是財寶啊。不過是些愚笨如羊的晉奴,有甚麼可怕?」

  戴著面具的青年冷冷地回道:「他是天王石閔!」

  說出這句話後,那面具青年朝著石閔的方向雙手一拱,朗聲說道:「原來是天王在此,冒犯勿怪!撤——」

  丟出這句話後,那支精騎前隊轉後隊,開始緩慢的,極有條理的向後退去。

  一直到那支隊伍退去了二三里路,直到他們激起的煙塵越來越不可見,眾士族才齊刷刷地轉頭,再次看向冉閔。

  冉閔依然不緊不慢的向前走去,那夾著大紅駿馬的雙腿,還一晃一晃的,顯得十分悠閒。

  安靜中,王卓低低地說道:「這冉閔,竟能讓胡人驚懼如此?」聲音中,儘是不敢置信。

  事實上,所有的人都不敢置信的瞪著冉閔。過了好一會,一陣壓低的議論聲四面而起。

  不過,經過這麼一下,眾人明顯放鬆了:只帶著八百人,便不把胡人五千精騎放在眼中,有這樣的人護送,他們還怕什麼?

  隊伍還在不緊不慢的前進,這時,一個俊俏之極的少年策馬衝到了冉閔的身邊,與他說起話來。

  這個少年,王氏和瘐氏眾人是識得的,他是那個一直與陳氏阿容同行的孫家小郎。也不知這小郎在與冉閔說些什麼?

  眾人大是好奇,頻頻向兩人張望。

  過不了一會,眾人便看到孫家小郎策馬退到了冉閔的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經過了兩波胡人後,路中明顯清靜了。

  如此走了兩日,第三天,車隊已離開黃河岸近百里。

  這時,一陣哄鬧聲傳來,鬧聲中,王五郎大叫道:「陳氏阿容,快快出來,快快出來,你的族人到了!」

  族人?

  是了,是應該這個時候到的!

  陳容淡淡一笑,掀開了車簾。

  車簾外,王五郎顯得十分歡喜,他雙眼亮晶晶地盯著陳容,笑道:「是你本族的一支哦,這下好了。」

  好了,為什麼好了?

  王五郎見陳容神色不動,轉頭向尚叟喝道:「快領著女郎去見過親人。」

  「是。」

  陳容的馬車駛去了,擠開人群,向著前方一支剛剛加入的隊伍趕去。

  此時,那支隊伍中的幾個長者正圍著冉閔。在離他們五十步處,一個美麗文弱,與陳容差不多大小的少女,正仰著頭癡癡地望著冉閔,眼睛中閃動著歡喜,癡慕,以及渴望的光芒。

  看到這情景,陳容閉上了雙眼。

  與此同時,與陳容同一輛馬車的平嫗一邊瞅著王五郎,一邊歡喜的朝陳容說道:

  「女郎,我看這王家五郎是真喜歡上你了。現在看到你的族伯來了,竟是那麼歡喜。嗯,說不定今天晚上他便會求娶於你。」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二章 重現

  陳容的馬車,轉眼便駛到了隊伍前列。

  幾個長輩正在與冉閔說著話,陳容不便打擾,便安靜的待在一側。

  那個美麗文弱的少女,這時終於收回了目光,她轉眼看到了陳容,便在婢女的扶持下走近,望著她笑道:「你便是阿容?方才眾人說起你,都讚不絕口呢。」

  說到這裡,少女不好意思的補充道:「我叫陳微,是你族姐。」

  陳容當然知道她是她的族姐。

  她垂下雙眸,低聲說道:「見過姐姐。」不知不覺中,她發現自己絞著衣角的手有點緊。陳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放鬆。

  陳微小臉紅紅的,秀麗的眉眼間,帶著少女春心萌動後的羞喜。她再次朝著冉閔癡癡地望了一眼,竟是不管不顧的跟陳容說道:「阿容,你說他,是不是真丈夫?」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冉閔了。

  陳容轉頭看向冉閔,這時刻的他,俊美的臉上笑容淡淡,黑眸中的陰火也消失了,整個人看起來溫文得很。

  陳容望了他一眼,便移開視線,淡淡地說道:「嗯,他是真丈夫。」

  得到陳容的肯定,陳微的小臉更紅了,她喜悅的望著冉閔,快樂的說道:「原來阿容也覺是他是真丈夫?太好了。」

  她的臉都紅到頸子了,陳微低下頭,不好意思的朝陳容說道:「不知為什麼,我一見到阿容,便心有好感,便什麼話都想對你說。」

  是麼?陳容在心底冷笑一聲。

  她垂下雙眸,微笑道:「姐姐便如蓮花,純淨出於天然。」

  陳容這評價一出,陳微大喜,她雙眼亮晶晶地望著陳容,第一次把注意力完全放到了陳容身上。

  望著陳微臉上毫不掩飾的歡喜得意,陳容不由一怔:真是,她居然忘記了,經過這一路的三料三中,她已不是以前的陳容了。她說出的評價,已有些份量了。

  這時,圍著冉閔的眾長者已經散開,一個中年文士朝著陳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

  陳容連忙趕過去,走下馬車,朝著那中年文士盈盈一福,低著頭老老實實地說道:「平城陳容,見過族伯。」

  中年文士點了點頭,說道:「阿容是吧?不必自我介紹,我知道你父兄是誰。一年前,你父兄見過我後,便跟著眾人去了建康。」

  頓了頓,中年文士朝著陳微招了招手。

  陳微的目光連忙從冉閔的身上收回,紅著小臉跑到父親身邊。

  中年文士轉向陳微,慈愛的說道:「微兒,阿容父兄不在,我們便是她的家人,你們姐妹當相互照顧才是。」

  說罷,他又對陳容說道:「你父兄既然不在,我便是家長,到了南陽,你與微兒住在一起。」

  陳容抿了抿唇,想要改變些什麼,可她想了想,還是低聲應道:「是。」

  陳微抿唇一笑,歡喜的說道:「知道了父親,剛才我與阿容說了很多話呢,她還說我如蓮花一般呢。」

  這語氣中帶著幾分天真,中年文士哈哈一笑,摸著她的頭搖頭道:「你呀,就是長不大。好了,你與阿容去玩吧。」

  陳微咯咯一笑,蹦跳著跑到陳容的身邊,牽著她的手便向眾人中衝去。只是跑著跑著,她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朝冉閔望去。

  一望著那個俊美偉岸的男子,陳微的小臉又紅撲撲的了。

  就在這時,也許是感覺到陳微的目光,冉閔突然回過頭來,深邃的目光如電般瞟過兩人。

  嗖地一下,陳微臉紅過頸,她連忙低下頭來,腦袋都埋到胸口了。

  冉閔見狀,詫異的挑了挑濃眉,他朝著兩女細細盯了一眼,腳步一提,竟是向她們走了過來。

  陳微牽著陳容的手,不由顫抖起來,她哆嗦的問道:「他,他過來了,阿容,怎麼辦,怎麼辦?」聲音中又羞又喜又是惶恐。

  陳容靜靜地迎著那個大步而來的男人,輕描淡寫的說道:「只是過來了而已,又不吃人,怕什麼?」

  說是這樣說,那寬袍大袖中的左手,卻緊緊握成了拳頭——前世時,她一直都不懂這個男人的。

  後來的歲月中,她無數次想起這個情景,便會想著,這男人多半是對族姐很有好感,所以才會向她們走來。

  重來一次,終於可以把一切看個分明了。

  這時,冉閔走到了兩女之前。

  他身量很高,這般站在兩女面前,直是居高臨下,氣勢逼人而來。不知不覺中,陳微已渾身顫抖起來。

  陳容平靜之極,她眉目微斂,目光不曾看向冉閔,也不曾看向陳微,她只是這般站著,似乎並不知道,他就在她的面前。

  冉閔盯了陳微一眼,轉眼看向陳容,開口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聲音低沉略沙,十分動聽。

  是了,前世時,他一開口也是這一句。

  這一次,陳容沒有搶答,她的目光轉向族姐,等著她先說。

  陳微漲紅著臉,朝著冉閔慌亂的一福,訥訥說道:「我,我,我叫陳微。」

  冉閔的目光轉向了陳容。

  陳容嘴角動了動,低聲說道:「我叫陳容。」

  冉閔點了點頭,道:「陳氏阿容?我知道你。」前世時,他沒有說這句話,他當時目光看向她執鞭的手,問道:「你喜用鞭?」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好似是剛想應是,一想到世俗之人對用鞭女子的看法,又連忙把鞭子藏到身後,說,『這是別人的,我不過拿來玩耍玩耍。』

  冉閔說『我知道你』,幾個字雖然簡單,可他一吐出,陳微那羞紅的小臉,卻是嗖地變得慘白,她抽回了握著陳容的手。

  陳容瞟了陳微一眼,這次沒有回答冉閔。

  冉閔深深地盯了陳容一點,點了點頭,轉身大步走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陳容的視線裡,陳容還是一動不動,陳微也一動不動。

  突然間,陳微呼地轉身,衝回了她的馬車中。

  望著陳微離去的背影,陳容疑惑的皺起了眉頭,暗暗忖道:難不成,他對族姐也不過如此?以前我以為他看到族姐第一眼便喜歡上,只是胡亂猜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26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三章 一眼賠一生

  就在陳容發呆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阿容?」

  是王五郎的聲音。

  陳容回過頭來,嘴角揚了揚,說道:「見過五郎。」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多禮。」王五郎從馬車上跳下,來到陳容身邊,遲疑了一會,問道:「阿容,剛才你的族伯可有說,你父兄如今在建康,是個什麼樣子?」

  陳容詫異的看向他,「什麼樣子?」

  王五郎道:「就是說,你父兄現在當了什麼官?」這句話剛出口,王五郎忙又連聲說道:「我只是隨口問問,隨口問問。」

  陳容望著他,笑了笑後,在他轉過身時,突然回道:「似乎還是個八品的治中從事吧。」

  這話一出,王五郎腳步一頓,他皺起了眉頭,表情有點嚴肅的問道:「你兄長呢?」

  「好似也只是八品。」

  「是嗎?」王五郎的聲音中帶著失望,他朝陳容點了點頭,向後退去。

  他剛剛離開陳容,王氏七女便驅著馬車靠近過來,她朝陳容望了一眼,問道:「五哥,她怎麼說?」

  王五郎皺著眉頭,不高興的說道:「父兄都還是八品小官。」

  王氏七女冷哼一聲,說道:「眾士族回到建康後,陞官加爵是常事,沒有想到她父兄這般無用,居然還是八品小官。」

  她說到這裡,目光轉向王五郎,認真的說道:「五哥,既然如此,你就不能娶陳容為正妻了。」

  王五郎點了點頭,他遲疑的說道:「可是,納她為妾的話,她不會肯吧?」他目光轉向陳容,陽光下,陳容那清艷的小臉華彩照人,望著望著,王五郎的心怦怦跳了一下。

  他說道:「此乃大事,我還是跟父親商量一下。」頓了頓,目光果斷的從陳容臉上移開,咬牙決定,「我便跟父親說,回到南陽再議此事。」

  這時,車隊再次起程了。

  陳氏的隊伍中,中年文士陳元哈哈一笑。

  他這笑聲十分響亮,眾陳氏子弟詫異的轉過頭看向他。

  對上眾人的目光,陳元得意的說道:「真沒有想到,阿容如此聰慧不凡。好,好,好!」

  原來是說陳容啊,眾少年點了點頭,不再在意——早在陳元與冉閔說話時,他們便混在眾士族子弟中,關於陳容的事,也早就聽說過了。

  畢竟,陳容一個少女,卻能三料三中,這事稀罕中透著不凡,很容易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陳微坐在馬車中,聽著外面兄長們說起陳容,先是嘴恨恨地一扁,轉眼,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咬了咬牙,掀開了車簾。

  陳微喝令馬車靠近陳容,隔著車簾,怯怯的,溫柔的說道:「阿容,方才是姐無禮了,莫怪。」

  她的聲音一落,陳容呼地一聲掀開了車簾,車簾後的她,一臉委屈不解,「姐,我就不明白了,剛才你為什麼要生我的氣?」

  陳微一怔。

  她細細地盯著陳容,見她的委屈不似作偽,咬了咬唇,低下頭輕聲說道:「阿容,你,你怎麼與冉閔將軍相識的?」

  陳容不解的看向她,奇道:「大伙不是都在說我料事如神嗎?他也聽過啊,自然就相識了。」

  陳微恍然大悟,她綻顏一笑,頗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我,我還以為他歡喜於你。」

  是麼?

  陳容望著眼前這嬌嬌怯怯的族姐,眼前又是一陣恍惚,不知不覺中,她的拳頭再次握緊。

  不過轉眼,她便鬆了開來。

  陳微見陳容不答,抬起雙眸盯著她,認真的說道:「阿容,你不喜歡他吧?你告訴我,你不喜歡他。」

  陳容抿唇一笑,垂下雙眸,慢條斯理的說道:「姐,這婚姻大事乃父母所定。」

  她剛說到這裡,陳微馬上回道:「我父親有意把我許配給他,阿容,只要你不喜歡他便行。」陳微抬著頭,瞅著車簾晃動間,臉色明暗不定的陳容。

  瞅著瞅著,她的心有點揪得緊,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眼前這個族妹,雖然長相不一定比自己美麗,可她長得勾人,風儀與所有女郎都不相同,如果她願意,自己肯定不是她的對手。

  雖然,她一個支族庶子的庶女,自己一個本族嫡子的庶女,論身份而言,自己高了她一大截。

  陳微的表情有點急迫。

  陳容見狀,眉頭一挑,想了想,她轉向人群中,目光在不知不覺中,又看向那個俊美陰烈的男人。

  盯了他一眼,陳容暗中冷笑一聲,垂下雙眸,羞澀的說道:「姐,別老說喜歡不喜歡的。」說到這裡,她扭捏的側過身,背對著陳微。

  這,卻是沒有答應了。

  陳微只覺得心中籠起了一層陰雲,她咬著唇,想要再追問,終是有點不好意思。

  轉眼,又到了黃昏時了,車隊開始停下,僕役們則忙著紮營煮飯。

  自從兩波胡人都被冉閔嚇退後,車隊中的眾士族,都對冉閔起了感激之心。大家都知道,今天要不是有他相助,他們的命運堪憂。

  不知不覺中,冉閔的身邊圍著眾名士,如王卓那樣的長者,也都坐在他的身邊,對他執禮甚恭。

  這些,冉閔似乎沒有感覺到,他沒有理會那些圍在他身邊的名士長者,自顧自的低著頭,用布細細地擦拭著一柄雙刃長矛,這矛兩頭施刃,夕陽中,那刃尖寒磣磣的,隱隱中,

還有拭不盡的血跡滲出。

  過了一會,說了幾句話卻得不到回應的王卓皺起了眉頭,他站起身,長袖一甩,轉身離去。

  又一會,眾人都不滿的站了起來,與王卓一樣轉身離去。

  到得後來,還坐在冉閔周圍的,只有王弘了。此時的王弘,正低著頭調試著他的琴,也不知有沒有注意到,一個嗜血的匹夫正在他的身邊,不懂風情的擺弄著兵器?

  陳微咬著唇,有點擔憂的說道:「他,眾人都這麼看重他了,他怎麼不珍惜,好好談論一下風月玄理,卻擺弄著什麼兵器。只希望父親不會改變主意。」

  陳微說到這裡,轉頭看向陳容,見她只是怔忡的望著冉閔,不由叫道:「阿容,阿容,你在看什麼?」

  她直叫喚了幾聲,陳容才似猛然醒轉。只見她嗖地一聲轉過頭,縱身跳下馬車,理也不理陳微,便這般大步衝向遠方。

  陳微見狀,把唇一咬,臉上儘是惱意。

  這時刻,急急向前走去的陳容,雙手握成拳,想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前一世,她便是在這一刻愛上那個男人。

  只是一眼,便賠上一生!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四章 真丈夫

  陳容在衝出五十步後,突然腳步一頓。

  她轉過頭來,然後,她嘴角含笑,緩步走回。

  陳微看到陳容走近,重重一哼,拉下了車簾。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陳容並沒有走到她身邊,向她賠禮,而是繼續前行,以一種極閒適,優雅的步履走向王弘,也,走向冉閔。

  不一會,她來到了王弘身側,陳容揮退隨之跟來的平嫗等人,在王弘的素緞上坐下。

  這一下,她做了在場所有的少女們都渴望做,卻不敢做的事,頓時,眾女同時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向陳容。

  正專心致志的調著琴的王弘,突然感覺到身邊多了一人,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轉過頭來,這一回頭,他看到的是雙手抱膝,望著天際怔怔出神的陳容。

  王弘啞然失笑,低沉的說道:「卿卿難得伴我而坐,卻是為欣賞天邊閒雲而來麼?」聲音微沙,情意隱含。

  因此,聲音一落,眾少女同時憤怒的瞪向陳容,而王五郎則嗖地抬頭,眨也不眨的打量著陳容,臉上再次露出那種掙扎為難。

  陳容懶洋洋地轉過頭來看向他。在對上他那雙奪人心魄的眼眸時,陳容的眼神依然清澈。

  她嘴一扁。

  然後,她直視著王弘,以一種認真卻又自然之極的態度,舒緩的說道:「七郎,你看那白雲何等自在?想來沒有暴風,它是可以永遠這麼自在下去。

可暴風一來,它要麼把滿腔鬱憤,化身雨箭,清洗大地。要麼,它便在那裡,風吹散了也罷,風把它捲成烏雲也罷,化成雨也罷,只要它記得自己本是天地間的一片閒雲,便能真自在。」

  她那黑不見底的明眸,對著王弘,對著轉頭看來的冉閔,慢慢彎成了月牙兒。然後,她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道:「以我看來,七郎和冉君,都是世間真丈夫。」

  她站起身來,「真丈夫,這世間不多矣。」說罷,她施施然地轉身離去,把挑眉揚唇的王弘和錯愕著凝視於她的冉閔都丟到了身後。

  陳容的聲音並不高,只夠這兩人聽清。

  她一抽身,幾個少女便圍上了她。一個尖下巴秀麗的少女瞪著她,問道:「你說了什麼?」

  另一個少女也嘰嘰喳喳地說道:

  「快說,你說了什麼?七郎清靜時不喜歡他人靠近。你為什麼能靠近他,還令得他笑得這麼開懷?我說陳氏阿容,這兩個俊美丈夫都不是你配得上的,你還是走遠些吧。」

  這少女剛說到這裡,便對上了陳容的目光。

  她這目光,隱隱有著煞氣。

  少女一驚,連忙閉上了嘴。

  陳容收回視線,淡淡地說道:「配得上又如何?配不上又如何?」說罷,她甩袖離去。

  這時的人崇向清談玄談,喜歡對一句話翻來覆去的思量。陳容這句話雖然簡單,卻也令得旁邊聽到的人,開始尋思起她的話外之意。

  不一會,陳容便上了自己的馬車。她似是沒有看到頻頻張望的陳微,呼地一聲把車簾拉上。

  一坐回馬車中,陳容的嘴角便是一扯,露出一抹冷笑來。

  隨著夜幕越來越深,火把光絡繹燃起,照亮了整個荒原。

  如往常一樣,眾士族子弟以素緞鋪地,各聚成堆,談笑風生。

  王弘靠著塌,一邊仰望著天空的明月,一邊說道:「『滿腔鬱憤,化身雨箭,清洗大地。』冉閔,那陳氏女郎對你極推崇啊。」

  冉閔與他不同,他是琅琊王氏的人,可以說,光是這個姓氏,便使他擁有了無數道光環,憑著這個姓氏,他做什麼事,都會被人解為風雅,如果再做兩三件值得一提的事,

便登上名士席位了。

  而冉閔這個人,小名棘奴,雖然先祖不凡,可他自己的父親,卻是一個胡族蠻人的義子,一個連姓氏都改了的男人,不管他做了什麼事,都很難得到中原士族的看重。

  陳容那番話讚美肯定了他們兩個。這種讚美,對於王弘是錦上添花,對於冉閔來說,卻很罕見。

  冉閔雙手抱胸,嘴裡叨著一根青草,聞言轉過頭來,深邃陰烈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

  月光下,人頭聳動,衣履飄香,明明是逃難途中,卻彷彿是在名山勝水裡。他目光一掃,略略劃過眾人,也不停留,便再次投向了天空。

  他沒有回答王弘的話,王弘也閉上雙眼,仰著臉感受著秋日涼風的拂拭,沒有再開口。

  兩人便這樣沉默著相鄰而坐,都很自在,也都沒有理會對方。

  於此同時,陳氏家族這一隊裡,陳容只是低著頭,安靜的品著糕點。在她的身前,是與眾女嘻嘻哈哈的族姐陳微。

  這一晚上,陳微看到陳容,都是沉著臉,沒有半個好臉色。

  可是,直到現在,陳容還沒有為她的無禮向陳微道歉。本來,陳微的身份遠高於陳容,她能夠與陳容笑臉相對,已是屈尊降貴了,至少,別的陳氏本族的少女便做不到這一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倒是陳微耐不住了,她向後靠了靠,扁著嘴鬱鬱地問道:「方纔你跑到王七郎那裡說了什麼?為什麼他看你的眼神有異?」

  陳微的這句話,是眾女都想問的,此次她一開口,坐在陳微身側,聽到這番話的兩個陳氏女郎都轉過頭來看著陳容,等著她回答。

  陳容慢慢地吞下一口糕點,道:「無事,我不過是向王七郎討教彈琴的手法。至於冉將軍,他可能是見我大膽吧。」

  陳微的左側,一個女郎嗤笑回道:「你確實大膽。」

  陳容沒有理會。

  那女郎瞪了她一眼,問道:「敢在七郎面前說琴,難道,你的琴彈得甚好?」

  陳容依然沒有回答,她只是放下手中的糕點,轉向身後的平嫗說道:「把琴拿來。」

  「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27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五章 買糧

  陳微大吃一驚,笑道:「阿容,難不成你想奏琴?」

  陳容笑了笑,點了點頭。

  三女同時嗤笑出聲——這一路來,除了幾個名士外,再也沒有人動琴瑟之物。因為眾人知道,這幾千人的隊伍中,不知有多少高人在,自己千萬不要取媚不成反成獻醜。

  現在陳容這麼一個小小女郎,竟敢當眾奏琴,莫非,她的琴技當真有那麼好?

  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陳氏阿容當真膽大啊。」

  陳容頭也沒有抬,只是淡淡地回道:「心起時,琴音可平之,心平時,琴音可舒之。不過奏琴抒懷而已,怎說得上膽大?」

  眾人一怔,幾個剛要開口的少女連忙住了嘴。她們自是聽得出,陳容這一番話說得極高妙。在這當口她們再說任何的話,都會被它的高妙襯得庸俗。

  這時,平嫗捧著一把七絃琴出現在陳容的面前。

  陳容把琴放下,手指輕揚,剛要奏起。突然的,遠方的荒原中,已響起了一陣琴聲。那琴聲十分的悠然自得,宛如高山流水,極盡空靈。

  眾人一聽,馬上順聲望去,陳微等少女正是站了起來,向那琴聲傳來處靠去——這樣的琴聲,只有王家七郎能夠奏出。

  不知不覺中,陳容的周圍已然一空。

  低著頭,素手撫弄著琴弦的陳容,微微一笑。她按在琴弦上的手一緩。

  見她不彈了,剛才質問她的男子回過頭來,嗤笑著問道:「女郎怎的又生猶疑?」

  陳容把七絃琴交到平嫗手中,暗暗想道:我的琴聲雖然不凡,在琅琊王氏七郎的琴聲面前,卻是獻醜,我有那個能耐打斷他的琴聲嗎?

  想是這樣想,她的口裡卻是淡淡地回道:「已有仙曲,足可解憂。」

  那男子一怔,竟是無話可回。

  在這個崇尚清談玄談的時代,把話說得別人無話可回,是被所有士族都推崇的本事。

  前一世時,陳容的性子烈,嘴笨,很容易陷入別的語言陷阱。在吃過許多虧後,她才發現,在這個世道中,若不想被他人嗤笑,諷刺,一定要鍛煉口舌。

  若能用風雅滑稽的語言說得別人無話可回,對她的社會地位提高大有好處。

  陳容在把琴交給平嫗後,趁著無人注意自己,悄悄站起身來,走入黑暗的角落裡。

  踩著那輪明月,她信步來到了處土丘上。站在上面,陳容望向冉閔和王弘所在的角落。

  那個角落,永遠是那麼熱鬧。

  陳容怔怔地望了好一會,垂下雙眸,看向地面上,自己那拖得長長的影子。

  一晚很快便過去了。

  第二天,隊伍再次起程。

  也不知冉閔說了什麼,上午時車隊開始加速。

  接下來,隊伍都是長時間行走,晚上如果有月亮的話,隊伍會一直行走到子時才休息。

  因為一路上見識過胡人的騎兵,眾士族子弟雖然苦不堪言,卻不敢抱怨。

  這樣走了十天後,眾人的前方,出現了一座城邑。

  望著遠方那高大的城牆,陳容召來僕役們,說道:「我這裡有些金葉子,到了前方的城池後,你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糧,越多越好。」

  這一路奔波,她從平城帶來的糧粟都吃得差不多了,陳容想了想,又說道:「把那些布和帛都拿去,全部換成糧食。」

  頓了頓,她又吩咐道:「尚叟,你且代我向王氏,瘐氏和我陳氏本族,各借馬車十輛。告訴他們,我擔心南陽糧食不足,想在這裡購買妥當。」

  平嫗、尚叟等人詫異的望著她,平嫗叫道:「女郎,到了南陽還有本族在呢,我們何必?」

  尚叟也叫道:「女郎,三十輛馬車,本家便可借全,何必再向外借?」

  陳容皺起眉頭,說道:「南陽城雖大,可在短時間內擠入太多的士族和流民,必定糧食短少。我父兄不在,去了也是寄人籬下,若想不被人拿捏,必須糧錢充足。

錢我另想辦法,糧食,在前面的城邑中補全便是。」

  「是。」

  她又向尚叟解釋道:「我向王瘐兩家借馬車,只是想告訴他們我有這個猜測,免得回到南陽,真出現城中少糧時,我被王瘐兩家怨恨,說是如此熟識,卻不相告。」

  「女郎真是聰慧,思慮周遠。」

  聽著平嫗、尚叟的讚美,陳容苦笑起來:如果不是經歷過一回,她會有這種才智麼?

  隊伍到達前方的城邑時,已到了傍晚。這一連幾天的趕路,眾士族都已疲憊不堪,好不容易到了這個雖然破舊,卻還繁華平靜的城邑,眾人直恨不得就此停下不走了。

  隨著大隊的人馬進入城邑,整個小城都沸騰了起來。

  不一會,平嫗來到陳容的馬車外,說道:「女郎,這裡的糧草很貴,一匹布才能換來九斗米啊,要知道,在平城時,一匹布可以換來二十斗米的。」

  她的話音一落,馬車中傳來陳容果斷的聲音,「便按這裡的價錢,全部換成糧食。」

  她從車壁間掏出一個布袋遞給平嫗,道:「嫗,這裡是三十片金葉子,全去買糧。」這個時候城中多的是士族,沒有人敢對這些金葉子動歪腦筋。

  「可是女郎,到得南陽後,也是處處要錢啊。我們只有十幾人,何必買上這許多糧?」

  陳容不高興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按我的話辦事便是。」

  「是。」

  因為陳容的態度堅決,眾僕役齊動,當天晚上便把的三十三輛馬車中全部裝滿了糧食。

  這個小城只有這麼大,陳容的糧食一裝滿馬車,她便聽到尚叟的嘀咕說,糧又漲價了,由一匹布九斗米漲成了一匹上等布五斗米,而且還沒有貨。

  同樣來自平城的王氏等人,並沒有對散盡家財的陳容,又能拿出銀錢去購糧有所異議——任何一個士族,都是百數幾十年的積累。誰也不會把自己防身保命的錢財真的揮霍一空。

  把家財散給賤民,自己卻淪為乞丐的,是愚人,不是高士。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六章 地位變化

  第一天一大早,車隊便在眾士族子弟的抱怨聲中出發了。

  這幾天,陳容很安靜。事實上,除非她覺得自己必要出頭時,其餘的時候都很安靜。

  如此日夜兼程,二十天後,眾人離南陽城只有百里遠了。

  聽到冉閔公佈,人群中爆發了一陣狂呼,只有百里遠了,馬上,他們便可以安定下來,不用風餐露宿,不用擔驚受怕了!

  隨著靠近目的地,各家族開始管束子弟。陳容的馬車也不准隨意離隊,而是被安排在陳氏的隊列中間,與陳氏的嫡系子女們靠在一塊。

  論馬車的位置,她的與陳微的並排——這個排位可不簡單,她進入南陽後的地位,便在這一刻決定了。

  直到這時,陳容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這一路來她異常高調,不放棄任何一個顯示自己才能的機會,終於收到成效了。

  要知道,做為一個士族少女,她在家族中的地位,通常決定了她的婚姻。

  前世時,她被擠在陳氏的隊列最外圍,剛剛抵達南陽,族伯陳元便準備把她許給一個老頭做妾。要不是她甩了一系列手段,那樁婚事根本無法逃脫。

  陳容的地位變化,早就關注她的王五郎和王氏七女等人都注意到了。

  在王五郎和王氏七女沉默時,一個王氏子弟笑道:「噫,陳氏阿容份同嫡系了?看來,我王氏子弟求娶,想要納她為妾有點難啊。」

  他轉向王五郎,咧嘴取笑道:「五郎,我看你還是安安心心娶她為妻吧。說起來,陳氏阿容雖然出身卑微,可她才智不凡,得到七郎看重,長者讚譽,也還勉強娶得。」

  這一路上,王五郎在陳容的事上,幾經掙扎,眾王氏子弟可是都看在眼中。逮到這個機會,那人便取笑起他來。

  王五郎輕哼一聲,道:「我的婚事,長輩自有決議。」聲音中有著惱意。

  這時,前方傳來了一陣躁動。

  在眾人的納悶中,只見冉閔騎著他的紅色駿馬,開始領著眾士卒向一側小路退去。

  望著他們越去越遠的身影,眾子弟急急叫道:「這是為何?」

  「出了何事?」

  一個中年文士的聲音傳來,「冉將軍另有要事,已先行離去。諸位,下面的行蹤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這話一出,人群鬧成了一團,一個少年尖聲叫道:「那還遲疑什麼?快走快走,再不走胡人便追來了。」

  「是啊是啊,我們快走。」

  「快點走啊,還停著幹什麼?」

  這一路上,這些士族子弟在日夜兼程趕路時,還儘是怨言。現在冉閔一離去,他們倒自行催促起來。

  叫鬧聲中,離去的冉閔隊伍中,一個少年突然掉轉馬頭,向隊伍直衝而來。

  他衝得很快,在眾人的詫異中,不一會便衝到了陳氏家族這一隊。陳容抬頭見到是他,連忙吩咐尚叟趕著馬車迎上。

  來的人,小臉白嫩俊秀,挺鼻紅唇的顯出幾分妖嬈,正是孫衍。

  孫衍正抬頭盯向陳容。

  四目相對,陳容衝他一笑,清聲說道:「孫小郎,你跟在冉將軍身側,刀槍箭雨的,可得小心啊。」

  她剛剛說到這裡,便想到他跟著冉閔前去的地方,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血雨腥風。頓時聲音一哽,好半晌才乾澀的說道:「保護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報仇。」

  孫衍咧嘴一笑。

  他長相俏美,這一笑當真如雲破月來,動人之極。

  孫衍笑彎著眼眸,道:「我來,便是想聽你說這一句。現在聽到了,甚好。」

  他朝馬腹踢了一腳,令得那馬噗哧噗哧地湊到陳容的身側。然後,孫衍靠向她,他實在湊得太近了,那臉都貼到了陳容的臉上。

  他貼著她的耳朵,發育期的嗓音在粗嘎中含著沙啞,「陳氏阿容,你年紀不小了。」

  陳容翻了一個白眼。

  孫衍的聲音繼續在她耳邊傳來,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那吐出的氣息直吹入她的耳洞,害得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你到了南陽後,便會被議婚吧?不過你出身一般,議的多半不是什麼好對象。我說啊,你可別太容易妥協了,你就拖下去,直拖到有一天沒有人要了,我就回來了。」

  孫衍說到這裡,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起來。直到陳容一掌把他重重推開,他還在放聲大笑。

  望著這個少年大笑著策馬而去的身影,陳容恨恨地嘟囔道:「都一副鴨公嗓,還學著人家大笑。哼,難聽!」

  抱怨歸抱怨,這一刻的陳容,還真的從這少年猛然轉回去的眼眸中,看到了那隱隱的淚光。

  車隊再次起程。

  這一次,整個車隊都安靜了,當天晚上,因為天空無月,不得不提前紮營時眾子弟一番胡亂催促後,差點大鬧起來。

  幸好,這一路很安全,三天後,南陽城的城門,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望著那高大巍峨的城門,人群中,突然暴發出一陣狂喜的呼聲!這種歡呼,是人劫後餘生時,用盡所有的力氣發出的嚎叫。一時之間,山震地搖,風雲變色。

  這呼嘯聲,引得城門處人頭聳動,無數黑影向這邊張望而來。

  接下來,便是一片歡喜了。南陽城中還有族人的,這時紛紛出來迎接。王七郎這種琅琊王氏嫡系的,更得到南陽王的接待。

  至於其餘的家族,如陳家,雖然也是嫡系,可這種嫡系屬分支,並不是陳家的大本營穎川所出,所以見不到南陽王。

  在一陣喧囂聲中,陳容的馬車跟著陳家大部隊,駛向了一處院落。這院落,是南陽陳家的人為他們空出來的。

  再接下來,則是分配房間,陳容雖然是支族庶女,可她是單獨一支,再加上她這一路表現得才智非凡,便單獨分了一個院落。這院落略偏,隔壁便是陳微和她妹妹的院落。

  進入院落中,平嫗領著眾人便開始忙碌,先是把房間整理出來,再把行李糧食放好。一切準備妥當後,再把馬車送還。

  因為人手不足,陳容也跟著忙活,當然,她做的是整理書房,擺放書簡的風雅事。

  這一忙,直忙了兩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2 09:28 A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七章 不安

  第三天,陳容坐在整理一新的院落裡,低頭撥弄著琴弦。

  平嫗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女郎。」

  「嗯。」

  「銀錢布帛已經不多了。」頓了頓,她解釋道:「我們這院子裡太空,許多家俱要重新添置,還有女郎的衣裳太少了,也得添置。女郎,要不要向郎主開口?」

  陳容的目光依然盯著琴弦,道:「不必。」

  「可是女郎?」

  平嫗急急地說到這裡,又想到女郎這一路的不凡,便耐下心來等著陳容吩咐。

  陳容把七絃琴推到一側,抬頭看向平嫗,問道:「令尚叟探聽一番,看看族叔陳公攘可有歸府?」

  「是。」

  平嫗望著重新擺弄琴弦,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的陳容,好奇的問道:「女郎,這幾日你在尋思什麼?」

  尋思什麼?當然是前世經過的那些大事。也不知怎麼的,她覺得腦海中的記憶越來越模糊。

  前世經歷的一些枝葉,她是全不記得了,就算是一些命運攸關的大事,也要到了臨頭,才突然警醒。

  這種情況,讓陳容很不安。

  這時,隔壁的院落裡傳來一陣歡笑聲。

  那院落,是屬於陳微的。

  平嫗低歎一聲,忍不住說道:「這三日間,各房來來往往,相互拜見,我代女郎約見拜訪時日時,南陽陳氏各房神色冷淡,有不喜之意。」

  陳容『嗯』了一聲,說道:「我知。」

  如她們這些南遷而來的人,一下子擠進南陽城裡。就算南陽陳氏家大業大,也吃不開了。她們不喜歡人去拜見,便是知道這些人一去,便會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

    當然,被冷遇更主要的原因,是她這支系勢微。隔壁的陳微,早就與本族的女郎們打成一片了,而她這裡,三天了,都是冷冷清清,從無一人涉足。

    前世時,她不懂這些,天天跟在陳微身後去南陽諸房串門。結果,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去討要東西的。那一個個如看當乞丐的眼神,一句句不加遮掩的諷刺,把她羞辱了個徹底。

  當然,前世時,她也確實因為糧錢不足,向家族提了要求。

  想到這裡,陳容吩咐道:「告訴尚叟,無論少了何物,都不要麻煩郎主。」

  「可是女郎,我們是一家人啊。」

  陳容皺著眉頭,命令道:「按我說的行事。」

  「……是。」

  「對了女郎,郎主有令,明日晚上有宴,各房女郎都要前去。你準備穿哪一套衣裳?」

  陳容騰地站了起來,問道:「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是了,便是明天晚上!

  陳家人宴請那個一腳踏入棺材中的南陽王,當年的她,因為相貌艷麗被南陽王身邊的許姓幕僚看中,被索要為小妾。

  那時的自己正癡戀著冉閔,連睡夢中都是他的影子,聽到這個消息時,真如睛天霹靂,在反抗無效時,甚至想過自刎以謝!

  那噩夢太過深刻,直到現在,她一提起聲音還有顫抖。

  平嫗詫異的看向她,點頭道:「是啊。聽說南陽王,王家七郎,江左蔡公都會出席。」

  平嫗說到這裡,見到陳容的唇都在顫抖,不由擔憂的叫道:「女郎,女郎,你怎麼了,可是病了?」

  對了,對了,我可以裝病!

  想到這裡,陳容那發白的小臉才轉為正常,她轉向平嫗,急急地說道:

  「嫗,你馬上去稟告郎主,便說我從來到南陽後,一直神色懨懨,不喜飲食,現在臥床不起,請他找醫者前來診治。」

  她這話一說,平嫗不由瞪大了眼,她急急說道:「女郎,這卻是為何?聽說明晚的宴上,各家子弟都會出席。女郎若是表現得好,說不定還能找到一個好夫婿啊。」

  陳容不想解釋,她聲音有點急促的喝道:「照我說的行事!」

  「……是。」平嫗怔怔地望著陳容,不由想道:現在女郎行事,越來越讓人難懂了。

  在平嫗奉命離去時,陳容還是白著小臉。

  她知道,前世的她,因為只是一個支族庶女,宴會當場,族伯陳元便答應那五十多歲的幕僚,把她送過去當小妾。而這一切,還只是事情的開端。

  就在她用盡各種手段,差點把自己的名聲弄得狼藉不堪,才擺脫那場噩夢後,她聽族伯說起過,他說,不但那許姓幕僚看中了她,便是六十多歲的南陽王也看中了她。

  當時的族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在他看來,如果陳容不那麼胡鬧,說不定南陽王會要求許姓幕僚把她轉讓。

  可以說,她就算明天晚上不出席,就算她這一世苦心經營,使得地位抬高了,不會再許給那許姓幕僚。可她還是不一定能逃脫南陽王的手掌。

  那個色中餓鬼,後院姬妾近百,每種氣質長相的美人,他都有收集。他看中自己,便是因為自己艷麗的長相和火辣的性格。

  想到這裡,陳容心中煩躁起來,搓著手在院落中走來走去:怎麼辦,怎麼辦?

  而在這個時候,隔壁間的笑聲還在不斷傳來。

  那笑聲越來越近。

  眼看那笑聲直向陳容的院落靠近,陳容朝尚叟使了一個眼色,轉身跑向寢房。

  不一會,她聽到陳微在外面笑問道:「噫,你家女郎不在嗎?明晚有宴呢,我們都在看自己的新衣裳,你家女郎也一起來吧。」

  尚叟恭敬的聲音傳來,「我家女郎寢了。」

  「這樣啊?」陳微有點失望,她說道:「給阿容的衣裳甚是漂亮呢,我還想看看她穿過是什麼樣子。」

  站在寢房中的陳容,一聽到這句話,腦中便是一陣嗡嗡作響:記起來了,記起來了!前世也是這樣,本家準備給自己的衣裳最漂亮,完全把她的艷麗給妝點了出來。

  當時,那許姓幕僚看到她向陳元索要時,陳元的臉色,好似有點失望。是了,是了,當時南陽王的注意力被一個也是美艷型的舞伎給吸引了。

  陳元見到南陽王似是對陳容興趣泛泛,這才同意把她送給許姓幕僚的!

  陳氏的人,早就想把她送給南陽王了!以南陽王的身份,就算是她現在份同嫡系,也只有做妾的份。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八章 拆穿

  陳微走後不久,平嫗回來了,不過她沒有帶回大夫。望著一直在房中踱來踱去的陳容,平嫗稟道:「郎主給女郎送來一根人參,交待我好生照顧好女郎。他,他還說……」

  平嫗的聲音有點輕,「他說女郎是個體健的,應無大病。便是有病,這幾日也得撐一撐。他還說,明晚上,席中多華服子弟,女郎勿必出見。」

  說到這裡,平嫗眼巴巴地望著陳容,那神情是一千個一萬個贊同。

  望著平嫗這表情,陳容頭痛的想道:怪不得族伯不相信了,看平嫗這模樣,我怎麼可能會有大病?

  陳容尋思了一會,垂下雙眸,說道:「不用再說了,你從現在起,裝出焦慮的樣子。若是明日郎主派人前來,你一定要跟他們說,我病得很重,實臥床不起。」

  陳容看向平嫗,決定向她解釋,「嫗,你想想,便是明晚有華服子弟,以我的身份,怕只能為妾吧?」

  頓了頓,陳容烏黑的雙眼中露出一抹狡猾,「嫗你不知道的,在平城時,我隱隱聽到吳叔說過我父親做了件什麼事,清名大好,博得一位大人物的讚賞,還陞官了什麼的。」

  她剛說到這裡,平嫗便急急地歡喜的叫道:「當真?女郎,可是當真?」

  陳容點了點頭,道:「吳叔是這樣說的,也不知當不當真。」

  「太好了!」

  平嫗雙眼發亮,因為興奮,她那細小的雙眼都彎成了一線。平嫗伸手摀著嘴,眸中淚光隱隱,「太好了,女郎,若真是如此,可太好了。」

  她急急地轉過身,一邊朝門外走去一邊嘮叨道:「女郎說得對,現在郎主給女郎指配的對象,定然不大好。我現在就跟眾僕說,女郎病了,臥床不起。」

  就在平嫗『吱呀』一聲推開房門外,外面傳來了一陣喧囂聲。喧囂聲中,陳容清楚的聽到一個溫和的中年婦女的聲音響起,「你家女郎何在?」

  「女郎在寢房中。」

  「可是身體不適?」

  「這,奴不知也。」

  兩人的對話一傳來,陳容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床塌前,脫下鞋履,鑽入了被窩中。

  隨著床簾嗖地一聲被拉下,一個漢子響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阿容可在?你伯母領著大夫來看你了。」

  這些人來得太突然,平嫗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聽到外面的叫聲,她傻呼呼地轉過頭看向陳容。直看到那晃蕩不已的幃帳,她才連忙轉頭應道:「我家女郎已經睡了,長者請入。」

  說罷,她遲遲疑疑地打開了寢房門。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華服婦人,領著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夫走了進來。

  隨著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陳容的心怦怦亂跳起來。

  她沒有想到,伯母還真給她請來了醫者。要知道,這次南遷回來的人,大多身嬌肉貴,這麼一放鬆,不知有多少人生了病。

  大夫只有這麼幾個,病人卻那麼多,以她的身份,怎麼也不會這麼快輪到吧?

  看來,她在家族心目中的利用價值很高啊。

  腳步聲中,一陣香風撲來。那華服婦人漫步來到塌前,她也不停,伸手便掀向陳容的幃幔,口裡笑道:「聽說阿容喜歡甩鞭,有丈夫之勇。想來也不是個喜歡做婦人靦腆之態的。」

  話音還沒有落下,她已嘩地一下拉開了幃幔。隨著一道陽光射入,縮在被塌中,頭髮依然盤得好好,不曾仔細解開的陳容出現在眾人眼前。

  華服婦人朝她盯了一眼,向後退出一步,轉向大夫客氣的說道:「和老,凡請你看看。」

  大夫點了點頭,他在陳容的塌側坐下。被塌中,窸窸窣窣了一會,陳容才緩慢的伸出了手腕。

  這露出的手腕,一截都是光潔的。倉促中,陳容還記得自己沒有脫去外裳,便把衣袖一併捲起,露出個光手腕讓醫者診脈。

  醫者三根冰涼的手指搭在脈腕上,不過幾息,他便放下手,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華服婦人目露精光,問道:「和老,小輩病情如何?」

  和老搖了搖頭,道:「氣血旺盛,便有個頭暈眼花的,也無甚大礙。不必處方。」

  「送和老出府。」

  「是。」

  直到那大夫的腳步漸漸遠去,華服婦人才轉向陳容等人。她朝著還縮在被子中,背對著自己,閉著雙眼一動不動的陳容瞟了一眼,笑道:

  「阿容,你就別玩了。你族伯也說了,你這孩子體健得很,便是族中的幾個郎君,也少有能及的,怎麼可能說病就病?」

  她也不等陳容回答,轉頭盯向平嫗等人,厲聲喝道:「女郎還小,下次你們要是再由著她的性子胡鬧,一律逐出府去!哼,現在府中人多粟少的,正好不需要這麼多吃閒飯的。」

  說罷,她大袖一甩,扭著腰肢走了出去。

  直到房門『吱呀』一聲被帶上,直到那些腳步聲再也聽不到,一直白著臉的平嫗才回過神,她傻傻地走過來,問道:「女郎,如何是好?」

  陳容慢慢拉開了被褥。

  她坐起身來,任由枕亂的碎髮擋在眼前。右手在被褥上狠狠一絞,轉又連忙放鬆,「你出去吧。」

  「是。」

  當天晚上,第二天宴會的華服便已送到了陳容的院落。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陳容坐在院落裡,一直坐到夜深,一直傾聽著各房院落裡傳來的歡笑聲。

  第二天轉眼便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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