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林家成 -【媚公卿】《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37 P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下藥

  這青玉杯做工極為精美,頸細而長,肚圓而滿,肚腹處,還雕畫著一隻仙鶴。仙鶴嘴正是杯沿。

    玉杯中的漿水,清透呈碧玉色,輕輕一晃,水紋漣漪而起,十分美麗。

    陳容哪裡見過這般華貴不凡之物,她伸手接過,輕輕晃了晃,笑道:「倒是要嘗嘗。」

    端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漿味,入口有點苦,苦過之後有點清冽,陳容笑道:「倒是好喝。」說罷,又抿了一口。

    那婢女見她品嚐得有滋有味,福了福,緩緩退下。

    不一會,她便走下樓梯,走到織姐身邊,掩嘴笑道:「喝了。」

    織姐點了點頭,道:「無媒無聘的跟在石閔身後,也不知是被轉過幾次手的姬妾。想一想,倒是我家郎君虧了。」

  她輕描淡寫的提著『石閔』兩字,不管是這個姓氏,還是這語氣,都透著一種骨子裡發出的輕鄙。

    年輕的婢女聞言,點了點頭。剛才,她給一個年輕的女郎端上了青樓楚館中才有的極樂之飲,可不管是她,還是那織姐,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似乎,沒有經過冉閔同意,便動他身邊人的事,不值一提……事實上,在建康,這樣的事也確實是不值一提。

  士大夫以放蕩不羈為美,如果有同夥不宣而告的動了自己姬妾,都會置之一笑,有曠達灑脫者,還會送上一副嫁妝,奉上一樽薄酒以示慶賀。

  兩婢在琅琊王氏待了多年,對她們來說,她們的郎君願意動一動別人的姬妾,這實是大給面子的風流雅事。

    當然,也有不識時務的,當年的石崇,便捨不得一個綠珠,在別人索取時不但不成全,還嚴詞拒絕。在那種社會風氣之下,石崇的拒絕,無疑是打了人家重重一個耳光。

  因此,他被對方記恨於心,最終,這個晉室中最富有的人財富被搶,人也被殺,而心愛的姬妾綠珠,也落了個跳樓而亡。

    兩婢交談了一陣後,年輕的婢女退下,向陳容所在的閣樓走去。而那年長的織姐,則手捧托盤,來到王弘所在的院落。

    不一會,她來到院落外。傾聽著裡面傳來的悠然琴音,織姐向一護衛問道:「郎君可好?」

    那護衛應道:「正和桓九郎在一起。」

    織姐上前一步,低頭捧上一個木托盤,恭敬的說道:「這是從建康帶來的五石散,不知貴客嘗否?」

    那護衛點了點頭,向後退去,右手一伸,「進吧。」

    織姐應聲入內。

    竹屋中,一襲白衣的王弘,正低頭撫琴,在他的身邊,是趴在幾上,眼睜睜地望著前方出神的桓九郎。

    織姐走近,她把手中的托盤放下,福了福,退後一步,輕聲說道:「郎君,九郎,大敵當前,生死轉眼之時,何不品品神仙虛無之樂?」

    她這話一落,那桓九郎轉過頭來。

    他朝著那織姐瞟了一眼,又看向擺在幾上的五石散,道:「說得不錯。」說罷,他拿過一份。

  王弘還在彈著琴。

    織姐慢慢退後,她來到了院落中。目光微側,時不時的朝房中瞟上一眼。

    不一會,琴聲止息。

    這時,那織姐喃喃說道:「郎君服了五石散。」聲音低而淡。

  聲音一落,她輕喝道:「上好酒。」

  「是。」

    兩個婢女端著酒樽走了進去。她們進去不久,一陣衣服摩擦的聲音和親嘴的聲音傳來。

    這種種聲音中,夾著一人走向門口的腳步聲。

    卻是王弘走了出來。他一走出,便回頭把房門掩上。這時的他,俊臉微紅。織姐連忙上前一步,幫他把衣帶敞開。

    王弘敞著衣裳,披散頭髮,大步向前走去。

    織姐上前,在他身後躬身說道:「郎君可要沐浴?」

    因為服過五石散後,會身體發熱,這個時候如果洗一個冷水澡,會相當舒服。

    王弘點了點頭,道:「也可。」他的聲音透著嘶啞,目光明亮異於常時。

    在織姐的服侍下,王弘洗了一個冷水澡後,寬衣緩帶。他緩步走到台階上,伸手扶著竹欄桿,仰望著天空出神。

    這時刻,天色已晚,天空中,只有數點繁星,一輪明月。

    織姐走上前來,「郎君,可要走走?」

    王弘點了點頭,緩步走下台階。

    這一次,織姐走在前面。

    在外面轉了一圈後,織姐帶著王弘來到閣樓處,她朝著他盈盈一福,掩嘴笑道:「郎君,明月如水,樓上風光最好。」

  自服過五石散後,王弘便有點懶散,何況這織姐所言甚是有理,從這個閣樓上看風景,整個院落全收眼底,如此明月相照著,那風光自是獨好──

  織姐是他身邊的老人,對自家郎君的喜好,那是清楚得很,因此她的一言一行,甚是貼合王弘心意。

    王弘點了點頭,提步便向閣樓上走去。

    不一會,「吱呀」一聲,他推開竹門。

    隨著竹門一開,夜風捲入,幾乎是突然的,王弘愣住了。

    他瞬也不瞬的望著房中,只見房中簾帷飄飛,紗幔亂舞。一片素雅中,一個美人顯然剛剛沐浴過,她赤足站在浴桶處,一串調皮的水珠,還順著她的鬢角流到玉頸深處。

    聽到竹門打開的聲音,美人呆了呆,她歪著頭,詫異的看向王弘。只是這個時候,她雙眸迷離,因此看向王弘的眸光,也是媚意橫流。

  這個美人,身上只著一襲薄薄地,寬大的,黃底紅紋的衣袍。她那麼俏生生地站在那裡,玉帶鬆鬆,衣襟半敞,清艷絕倫的小臉上,紅暈輕抹,櫻唇微噘。

    王弘朝她望了一眼,目光不受控制的轉向她雪白的頸項,還有那玉頸下雪白的奮起……

  一串串晶瑩的水珠,在牆角的燭光,從門外透入的月光映照下,慢慢地滑入玉白的頸項,滑過那雪白的雙丘,滑入那雙丘間深深的溝壑……

    呆呆地看著看著.王弘嚥了一下口水。

    這美人,正是陳容。

    她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王弘,她呆住了。那不知何時起轉為混沌的大腦,竟是一點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春光外洩。

  那年輕的婢女正站在角落裡,她見此情景,笑了笑,悄悄地順著牆角走出。事實上,她就算大搖大擺的向外走,站在房中和門口的兩人,也不會注意她的存在。

    那婢女與王弘擦身而過,出了閣樓。

    她站在樓梯上,回頭望著癡癡傻傻,呆若木雞的王弘,不由抿唇一笑,暗暗忖道:

  平素還不覺得,現在看來,這小姑是個真真確確的尤物。只是沐浴,只是換一襲適合她膚色的衣袍,整個人便是煥然一變,竟變成了一個狐狸精般的妖物。

  那模樣、那騷媚,只怕建康第一美人的容妃站在一側,也大有不如。這樣的女人,怪不得男人都喜歡了。

  就在這時,王弘向裡面踏出一步。

    看到他入內,那婢女悄聲上前,把房門輕輕地掩上。

    陳容看到王弘入內,不知為什麼,她被他的目光盯得有點羞澀,紅著小臉向後退出一步,她媚眼流波的嗔了他一眼,喃喃抱怨道:「七郎,你怎麼進來了?」

    明明聲音是抱怨的,聽起來卻有幾分嬌嗔,明明只是喃喃輕問,一出口,才聽到它於靡軟著透著沙啞,彷彿呢喃私語。

    陳容被自己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可是,也只有嚇了一跳,她渾渾噩噩的大腦,根本無法保持清醒,那來自體內的躁熱,也讓她對王弘的步入,感到一絲竊喜和一縷不知名的渴望。

    聽到陳容的聲音,王弘那明澈高遠的眸子,瞬時幽深了。不知不覺中,他的俊臉更紅了,同時,他的呼吸也有點粗重。

    他還在呆呆地望著陳容,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陳容又向後退出一步。

    這一退有點不穩,她向後一歪。嚶嚀一聲後,陳容委屈的瞟向他,嗔道:「別走了。」

    聲音軟綿,慵懶,剛剛說完,她覺得唇有點乾,於是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

    隨著那小舌劃過微噘的豐潤的唇,王弘不知不覺的嚥了一下口水。

    他望著她,低低喚道:「阿容。」

    聲音有點啞,氣有點粗,渾然沒有了往昔的清冷。

    陳容歪著頭,大眼微瞇,波光瀲灩的望著他,紅唇如期待親吻般噘起,她應道:「嗯。」

    這嗯字,直如夜半呻吟,哪裡還是說話,分明是從咽中吐出的渴望。

    王弘的喉結滾動了下,他露出一個似是苦澀的笑容,低低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陳容還在側著頭,她眼神迷離,艷美的臉上紅暈隱隱地望著他,回道:「不是你要我回來的麼?」

    聲音如此靡蕩,直如那勾人魂魄的魔曲。

    不知不覺中,王弘伸手抵在幾上,他垂下了雙眸。

    隨著他這麼一低頭,一縷半乾的髮絲垂下額側,燭光下,他的左眼被掩蓋在黑暗中。

    就在這時,陳容突然喚道:「七郎。」聲音有點大,可是尾音綿綿,情意無限。

    低著頭、撐著幾的王弘,喉結再次滾動了下。他沒有抬頭,只是艱難的說道:「什麼事?」

    陳容喘息了下,嘟囔著,綿軟著說道:「你別過來,你不能過來。」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章 歡愉

  陳容嘴裡這樣說著,可她的小臉更紅了,右手更是不由自主的扯向衣襟,想讓自己更涼快些。

  可隨著她的動作,那雪白的半丘,幾乎露出了大半,便是那頂上的一顆櫻紅,也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王弘只是瞟了一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他緊緊地撐著幾,手背青筋暴露,額頭上,一滴汗珠泛著七彩光芒,緩緩流下……

  陳容歪著頭,瞬也不瞬的望著那汗珠,她突然發現,自己很想湊上前去,很想伸出舌頭,把那汗珠舔掉。

  事實上,當她這樣想著的時候,她的丁香小舌正在紅唇間游移,她的目光,於迷離中,添染了幾分情慾媚意。

  就在這時,雙手緊緊撐著幾面,低著頭一動不動的王弘,突然聲音放溫了,他低低地,以一種誘惑的語氣輕喃,「阿容。」

  「嗯。」陳容的聲音,依然呢喃中透著絲絲沙軟。聽著她這聲音,王弘繃緊的青筋,劇烈的跳動了幾下。

  他吐出一口濁氣,俊臉通紅。好半晌,他閉上雙眼,任由額側髮絲如縷,在眉梢眼角間晃蕩,「阿容,你這次怎的跟在冉閔身後?你們是什麼時候遇上的?」

  渾沌中,他只覺得鼻端眼角,處處都是女兒芳香,要費很大的力氣,他才能完整的問出這句話來。

  陳容渾渾噩噩了,她只覺得口中越來越渴,身體也越來越熱,她迷離的雙眸,癡癡地望著王弘的雙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話,

「是陳元啦,他丟了糧,要我去求冉閔。他們老是害我,都讓我沒有退路了。於是我去了,我要冉閔偏不把糧還給他。我還把線路告訴他了。」

  她說到這裡,聲音有點亂,她頓了頓,呆呆望著王弘的雙眸一滯,喃喃說道:「七郎,你的唇看起來甚是好吮。」

  一語吐出,伏幾一動不動的王弘,猛然顫抖起來。

  這一下,他扒在幾角的雙手,都青得發紫了。他用盡所有的力氣,緊緊地握著那幾角,重重地喘息了一會,才再次問道:「冉閔怎麼說?」

  陳容還在望著他,她的雙眼已經迷離之極,一雙手更是不停的扯著衣裳,整個人鬢髮凌亂,玉帶輕解,晶瑩的肌膚已露出了好幾處。

  王弘不敢看她,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幾面,聲音清冽的再次問道:「你這次為了陳元丟糧的事找到冉閔,他說了什麼?你為什麼會與他在一起?」

  他知道這時的陳容,有點頭腦不清,所以這問話的聲音清冽而冷,不但重複了一遍,還問得十分直白。

  陳容歪著頭,隨著她這個動作,半邊衣裳滑落,左側如凝脂玉雪般的肩鎖露出。

  她迷離的望著王弘,無意識的嚶嚀一聲後,才喃喃回道:「他啊,他說我像他。他還說要娶我呢。」

  「他說要娶你?」

  王弘的聲音突然變高了。

  迷糊中的陳容被這高音驚得一怔,她眨著大眼,恍惚的回道:「是啊,他說要娶我。」

  說到這裡,她喃喃說道:「七郎,我喜歡你,我不喜歡他。可是他說過,會娶我……所以我要跟著他。」

  她如此這般的重複著,重複著,在陳容不斷重複時,王弘也在重複,他在問著,「你要跟了冉閔?」

  他的聲音很高,他直直地盯著陳容,他已聽不進她說的任何一句話,他只是不停的問著她,「你要跟了冉閔?」

  熱鬧中,兩個人都在自說自話中,陳容似乎清醒了一些。

  只見陳容突然一頓,然後,她轉過身,便向門外衝去。

  陳容的這個動作,十分突然,而且果斷。明明暈生雙頰,明明眼波宛如滴得出水來,明明不斷的舔著唇,明明她的雙手還在扯著令她越來越躁熱的衣裳,可她這外衝之勢,依然迅速果斷。

  轉眼,她便衝出幾步,跌跌撞撞的撲到了竹門處。

  就在這時,一雙手臂摟住了她的細腰。

  幾乎是那股清雅的男人體息湧來時,向外急衝的陳容便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她顫抖著,雙股顫顫著,整個人一邊向下滑,一邊無意識的說道:「不,不,不能,我不能……」

  她不停的重複著,說到最後,她已只是重複,神智中,已忘記了自己為什麼不能,已忘記了自己說的是什麼。

  那雙手臂緊緊地鎖著她。

  他的胸,貼著她的背,他火熱的呼吸,噴在她起了雞皮疙瘩的頸鎖間。

  摟著她,王弘低啞的聲音輕輕傳來,「你想跟了冉閔?」

  聲音特別特別沉啞。

  陳容在他的摟抱中,軟成了一團,她迷糊的支吾起來。

  就在這時,她的眼前,看到兩片薄薄的唇瓣。

  望著它,陳容停止了不知所云的喃喃自語,她慢慢地伸出手,慢慢地撫向它。

  她白嫩豐腴的手指,定在那唇瓣上,一邊撫摸著它的輪廓,她傻笑起來。

  就在這時,那唇瓣一張,含住了她的手指,還在指尖輕輕舔了舔。

  陳容的傻笑一僵,她哆嗦起來,那紅潤鮮艷的唇,也半張著,露出那抵在上唇內的丁香小舌。

  突然的,那唇瓣一移,它重重地覆在她豐潤的小嘴上,重重地堵住了她半張的小嘴。

  瞬時,一股男性的氣息,鋪天蓋地,如潮水一般的湧來。

  它佔據了陳容的呼吸,堵住了她的心跳,充滿著她的心田,橫溢在她腦海中,靈魂處……幾乎是突然間,陳容淚流滿面了,她嗚咽著,嘟囔道:「好喜歡……」

  迷糊的吐出這幾個字後,那雙手臂把她緊緊一錮,同時,一物擠開她的貝齒,探入她的口腔深處,追逐著她的丁香小舌。

  陳容呻吟出聲。

  她伸出雙臂,緊緊地抱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脖頸,她仰起小臉,迫不及待的送上自己的小嘴,她的手,摸向他敞開的衣襟。

  不知不覺中,她已吊在他的身上,她迎著他的吻,唔唔出聲,「七郎,七郎,七郎……」

  一聲又一聲,一遍又一遍。

  王弘緊緊地抱住了她。

  他摟著她,把她重重按入懷中,他的左手,順著她玉白的頸,摸向那雪白的半丘,一邊揉搓,他一邊喘息著問道:「阿容。」

  「七郎。」唔唔聲中,她的聲音含著淚,夾著美。

  王弘雙手合起,夾起她左邊的那顆櫻紅,然後,他頭一低,含上那顆櫻紅,就在陳容仰著頭,滿足的呻吟出聲時,他迷糊的聲音傳來,「阿容,告訴我,我是誰,我是誰。」

  他一邊問,一邊舌頭輕攪,在令得那嫩紅的乳櫻顫巍巍地抖動時,陳容哭泣著,一聲一聲的喚道:「七郎,你是七郎,你是七郎啊。」吐出那個啊字時,一滴清淚沁出了她的眼角。

  王弘伸出另外一隻手,包著她的右乳,他一邊揉按,一邊說道:「記住,我是七郎,我不是冉閔。」

  這時的陳容,已在他的撫弄下喜悅之極,她胡亂的抱緊他,吻著他的鬢角,哪裡還記得回話。

  就在這時,乳尖處傳來一陣刺痛。

  陳容吃痛出聲時,一個低而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呢喃,「說,我是誰。」

  陳容睜大雙眼,她朝他拋去一個媚眼,波光蕩漾,「七郎,你好傻呵。」迷糊的說出這幾個字後,陳容突然緊緊地握住了他的雙手。

  王弘一怔,他慢慢地抬起頭,看向陳容。

  她用上吃奶的力氣,左手緊緊地握著他的雙手,歪著頭,靜靜地望著王弘。

  這時的陳容,眼神竟是少有的清澈。

  王弘一怔。

  就在這時,陳容咯咯一笑,一邊笑,她一邊用丁香小舌舔著唇瓣,在王弘又變得幽深的注視中,她墊起腳,右手摸上他的臉,摸上他的眼。

  「七郎,你的臉紅了,眼也有了媚色,真是好看呢。」

  說到這裡,陳容咯咯笑得歡快,她右手摸向他的玉帶,重重一扯,在扯得寬袍落地,他那白淨的胸膛,光裸精瘦的身軀,完全袒露在空氣中時,陳容低下頭,她好奇的掙著他的左側紅果,

歪了歪頭,嘟囔道:「跟夢中一樣。」

  王弘正準備動作,聽到她這話,挑了挑眉。

  這時,陳容突然低頭,她重重地含上了那粒紅果。

  聽到頭頂處,王弘忍不住發出的呻吟聲,她微微抬眸,眼波橫流的瞟了他一眼,嘟囔道:「郎君真是可口。」

  聽到這話,王弘再也忍不住低笑出聲。

  可是他剛剛笑了一聲,便再也笑不下去了。

  因為陳容突然蹲了下去,仰著頭,好奇的望著他那挺立的玉柱。要知道,這時本沒有內褲一說,何況服過五石散後,全身發熱,王弘除了那件外袍,裡面是空無一物。

  陳容仰著頭,呆呆地望了那物一眼。

  然後她斜睨於他,那眼光、那艷色,真是騷媚入骨,令人恨不得狠狠揉入體內,狠狠蹂躪一番,「這便是男人之物?七郎,你人生得俊,這物卻是甚醜。」

  點評到這裡,陳容還大力的點了點頭。

  王弘從咽中發出一聲低吼,他右手扣住她的胳膊肘兒,把她重重一提,在令得陳容站起後,雙手一伸,把她橫抱而起,轉身向床榻走去。

  他剛剛跨出兩步,突然的,從他的懷中,傳來一陣歡樂的笑聲。

  懷中的女子,笑得如此歡快,如此不可自抑,直令得他的胸膛一陣震動,手下更是大滑。

  不知不覺中,咯咯笑著的陳容,從他的雙臂間滑落在地。望著坐在地上,玉肩半露,雙丘抖動的陳容,王弘蹙起了眉,他伸出手,再次把她一扯。

  就在這時,陳容突然雙手捂臉,而她的歡笑聲,也變成了哭泣。

  王弘一怔。

  他那染了紅色的,媚意的白玉面容,粗重的呼吸緩了緩,通紅的俊臉上,表情凝重了些。

  哭泣中的陳容,軟倒在地,縮成一團,嗚嗚說道:

  「我怎能做這種夢?七郎,你為什麼要害我做這種夢……明知配不上,便應該棄了忘了,為什麼我還會夢見你,嗚,若是冉閔得知,他豈能容我?」

  就在冉閔兩字脫口而出時,陳容的手臂間傳來一陣疼痛。

  接著,她的身子一輕,卻是被人重重地拋了出去。

  「砰」地一聲。

  陳容重重地滾入床榻間。

  這一摔可真是重,陳容吃痛出聲,她伸手捂著玉臀,因為痛得太厲害,那滿身滿臉的情慾少去,連臉上的紅暈也有淡去。

  就在這時,一個極溫柔、極溫柔的吻,印在了她的眼淚上。

  那個熟悉的,清潤中透著沙啞的音線,極溫柔、極溫柔的在她耳邊說道:「阿容。」

  陳容胡亂應了一聲後,只聽得那聲音輕輕地拂過她的耳膜,「那個名字,自今而後,不可再提了。」

  聲音溫柔中透著沉冷。

  陳容不知不覺中,傻傻地應道:「是。」

  「乖!」

  他朝她的耳洞中吹了一口氣,聲音於沙啞溫柔中,透著清意。

  他傾身向前,光裸的身體緩緩覆上了她。

  他伸手扯去她的玉帶,看向她的眼神透著明潤。

  是的,明潤,這時的王弘,眼神依然明亮異常,依然火熱至極,可比起剛才,分明已是清澈了,明潤了……便連撲向她臉上的氣息,也變得沉穩優雅。

  五石散的藥力,過去了。

  他低下頭,任由墨髮如絲般披垂在她的臉上。

  他修長的手指宛如春風,輕輕地撫弄著她的唇,指甲輕佻間,他的聲音沙沙中透著誘惑,「阿容。」

  陳容睜大迷離的雙眼,醉醉地望著他。依然是渾渾噩噩的她,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對,可是,也只是隱約的感覺而已。

  聽到陳容回答,王弘一笑,他輕輕地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四唇相接間,他溫柔無盡的問道:「冉閔他,可動過你?」

  他的右手緩緩下移,手指行經之處,在激起一串雞皮疙瘩,以及陳容無法自抑的顫抖時,他五指一收,突然扣住她的玉乳。

  指甲輕佻著那粉紅的櫻果,他沙啞的,誘惑的,溫柔的問道:「他可有這樣碰過你?」

  陳容睜大眼,胡亂搖著頭,呻吟著答道:「沒有,沒有。」

  聞言,那隻作怪的大手下移,在她的心口處劃著圈圈,他朝她的耳洞中輕輕一吹,在陳容的小臉越發緋紅時,他再次問道:「那這裡呢?」

  那修長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他可有碰過這裡?」

  陳容還在胡亂搖頭,不知為什麼,他的碰觸明明是輕緩的,溫柔的,可她就是覺得一陣陣酥麻難當,她就是想落淚,「沒有,沒有。」

  他低下頭,輕含著她白嫩的下巴,輕輕舔吮著,含糊問道:「那他碰了你哪裡?」

  問了一句,沒有得到答案,他單手撐著身子,抬起頭,瞇著雙眼盯著她。

  陳容艷美的小臉,緋紅粉嫩,白嫩如玉的肌膚,也散發著誘人的粉紅色。她大眼迷離的望著他,被他吻得有點紅腫的唇微噘著。

  看她這樣子,似是在尋思?

  王弘笑得越發溫柔了,他輕輕地呢喃道:「卿卿,他碰過你吧?」

  在他溫柔的笑容中,陳容委屈的點了點頭。

  瞬時,那雙清澈高遠的眸子,瞇成了一線,一股陰寒沉凝之氣,在竹屋中流蕩,「哦?你讓他碰你了?碰了哪裡?乖,說來聽聽。」聲音當真是溫柔至極。

  陳容眨巴眨巴眼,好半晌,她喃喃回道:「他摟我腰了。」

  王弘挑了挑眉。

  他慢慢說道:「只是摟腰?」

  陳容歪著頭、望著他,在他的注視下,委屈的點了點頭。

  慢慢地,王弘一笑。

  他本來容色俊美,肌膚如玉,整個人光彩照人。此刻臉色緋紅,那素來清澈高遠的雙眸,也有點散,有點迷離,有點媚色,再這般一笑……這樣的王弘,動人之極。

  陳容望著望著,嚥了一下口水。

  王弘見她眼神癡迷,吃吃一笑,他握著她的手,讓它撫向自己的下身,在她躁熱的指尖碰觸的那一瞬間,他呻吟出聲。

  這時,陳容還在癡癡地望著他。

  呻吟中的王弘,忍不住低笑出聲,「悅我乎?愛我乎?」

  陳容傻傻地望著他,聽到他的問話,她點了點頭,愣愣地回道:「郎君真美。」

  說到這裡,她咯咯一笑,小手從他下腹抽出,她摟著他光裸的頸,唇壓上他的唇,笑道:「這夢甚是真實。」她笑得歡快。

  王弘緩緩壓下,他把自己完全覆在她的身上,他右手輕扯,隨著「滋滋——」的衣帛破裂聲,轉眼間,陳容也是光裸著,身無寸縷。

  王弘單手撐著軀體,低頭打量著她。

  他的目光如火,從她的頸,到她的胸,到她的腰,到她的下腹……到她的雙腿。

  片刻,他莞爾一笑,喃喃自語道:「果然尤物。」

  說罷,他的手,插入她的雙腿間。

  陳容正在抱緊著他,正在把自己向他的身上重重擠著,正在用力的摩擦著他,想減輕那一股股湧出的躁熱。突然感覺到下身處,多了一個異物。

  她呆了呆,低下頭來。

  卻是一隻大手,在撥弄著她那從來不曾被人輕薄過的處女地。

  饒是迷糊中,陳容也是羞從中來,她突然伸手扣住了那隻大手,仰頭看著他,喃喃說道:「不可,七郎,不可。」她的眼角沁出了一滴淚水,說話的聲音,也帶著哽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38 P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醒後的陳容

  王弘撫在她私處的大手停了下來。

  單手支起身軀,王弘抬頭看向陳容。他望著她,聲音沙啞粗重,「阿容。」

  陳容迷糊的應了一聲,迷離艷媚的眸子中,淚光隱隱。

  王弘喘息著,他低下頭,將唇覆在她的唇上,低低說道:「阿容。」他把要說的話吞入腹中,吐出的,只是她的名字。

  那撫在她私處的大手,再次動了動。

  隨著他一動,陳容呻吟起來,她眨著長長的睫毛,睫毛尖上珠淚搖晃,「不可以的,七郎,不可以的……」呻吟中吐出的拒絕話,卻是呢喃靡蕩,勾魂蕩魄。

  望著這樣的陳容,王弘俊美的臉,變得更紅了,他低下頭,把自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舌尖輕畫著她的唇線,逗引著她的小舌,他低低地,啞聲呢喃,「……我卻不想放手。」

  說完這句話後,他頭一低,薄唇吸上了左側玉女峰上的櫻果。

  隨著他的舌尖在其上描畫,陳容的呻吟聲變得響亮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不一會,一個婢女期期艾艾的說道:「南陽王派人來了,說有急事相商。」

  王弘頭也不抬,他含著她的玉乳,手指輕撥著那顫慄的私處,含糊其辭的回道:「誰也不見。」

  那婢女應了一聲,「是。」

  看到她走下,織姐連忙走上前,問道:「郎君怎麼說?」

  婢女盯著她,輕聲說道:「他說,誰也不見。」

  一句話說出,織姐和這婢女同時臉色微變。好一會,那婢女才呆呆地說道:「郎君他從小便定力非凡,於女色上面更是看得輕淡,可這一次……阿織,我有點害怕。」

  織姐的臉色與她一樣的白,她抬頭望著那燭光飄搖下的竹樓,好一會,她笑了笑,語聲變得輕快,

「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家郎君這樣的人物,那小姑子跟了他,只會得意歡喜。她得意歡喜了,郎君自也是歡喜的。」

  那婢女聞言,笑了起來,大大地點了點頭。

  竹樓中,呻吟聲還在繼續。

  陳容抬起頭,櫻唇胡亂的舔啃著王弘。呻吟聲,她更是一聲又一聲的叫道:「七郎,七郎,七郎……」

  就在這時,撫弄著她下身的大手拿出,接著,她的大腿被他用力的分開。

  緊接著,一個火熱的物事沉沉地抵在她的私處。

  隨著那物事一抵,陳容打了一個激靈。

  幾乎是突然間,陳容淚如雨下,那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流到她的鬢側,沁入身後玉枕中。

  淚水橫流中,陳容分開雙腿搭在他的腰間,她喃喃地,一聲又一聲的喚道:「七郎啊,七郎,七郎……」縱使是迷糊中,她的聲音也是哽咽的,酸楚的。

  這哽咽,這淚水,令得王弘的動作再次一僵。

  王弘抬起頭來。

  這時的他,白淨如玉,俊美動人的臉上,紅暈隱隱,雙眸不再明澈,瞳仁中只有艷媚,便是那唇,也有點微腫,紅得艷麗。

  他定定地看著陳容。

  陳容透過淚水,望著燭光中的他,傻傻地望著望著,她伸手勾著他的頸項,將自己的臉印上他的唇,淚如雨下中,她哽咽的、歡喜的叫道:「七郎,我真是歡喜。」

  她居然流著淚說,她真是歡喜。

  王弘怔了怔。

  慢慢地,他低下頭,將唇壓在她的眼睛上,伸舌把那滿溢的淚水勾入口中。

  這時的他,沾了汗水的長髮濕濕地黏在身上……他的長髮與她的長髮黏在一起,交織在一起,一縷又一縷,一絲又一絲。

  就在這時,他離開了她。

  身上突然一涼,令得陳容睜大迷離的雙眸,望向他。

  燭光下,她玉手輕撫著自己的左乳,紅腫的小嘴邊流著一條銀絲,她喘息著望著他,眼波如火,「七郎。」她喚著他,扭動著赤裸的軀體,求道:「別離開我。」

  赤裸著身軀的王弘站在床榻邊,他瞬也不瞬的盯著陳容,右手一揚,拿過一塊白緞。

  他微微傾身,墨髮披在陳容的臉上、身上,見到陳容還在渴望的望著自己,他優雅一笑,輕軟沙啞的說道:「乖,抬起臀。」

  陳容真的抬了抬玉臀。

  他把那白緞放在她的身下,然後抬頭,他朝她溫柔一笑,然後,他再次覆在了她的身上。

  感覺到他的體溫,陳容滿足的呻吟出聲。

  他完全的覆住了她。

  他再次分開了她的雙腿。

  他那火熱的硬挺,頂抵上了她的私處。

  他抬起了頭。

  抬著頭,王弘一瞬不瞬的,認真的看著陳容。在對上迷糊的她時,他微微一笑,輕輕說道:「阿容,你不能悔了……」聲音沉靜。

  陳容不解的眨著眼,還在癡癡地望著他。

  只是望著望著,也不知為什麼,那明媚的,充滿艷色和慾望的大眼中,再次淚水滿眶。

  王弘低頭,將唇壓在她的眼睛上,他閉上雙眼,溫柔無比的說道:「乖,別流淚了……別讓我心軟。」

  聲音一落,他的身體猛然一沉。

  瞬時,一個堅硬火熱的物事,重重地捅入陳容的體內。

  陳容驚叫一聲,眨著眼,用淚眼詢問的睨向他時。那停在她體內的物事,再次朝著裡面重重一撞!

  瞬時,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急衝而來。

  陳容吃痛出聲,她尖叫道:「啊——好痛!」

  她雙手緊緊抵著他的肩膀,把他向外推去,叫道:「好痛。七郎,有東西在捅我,你幫我拿開它。」

  她推著他,喚著他,淚眼矇矓,目光中又是信賴,又有著苦求,還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懼怕。

  王弘只是望了一眼,便果斷的移開眼,不再看向她。

  他右手放在兩人私密處,輕輕撫摸著。

  隨著他的動作,慢慢地,陳容發出一聲輕吟。

  輕吟聲剛出口,王弘突然動了。他低頭用唇叨著她的乳,左手揉搓著另一側的玉乳,右手扶著她的胯部,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她。

  因為疼痛,因為那不知名的古怪滿漲,還在絲絲縷縷滲出的酥軟,陳容搖著頭,任由青絲纏繞,清艷的臉上似苦似樂。

  她的呻吟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這一場歡愉,似是無窮無盡,也似是只有一瞬。

  也不知過了多久,竹樓中安靜下來。

  一直側耳傾聽著的織姐,悄悄向前走了一步,低低喚道:「郎君?」

  就在她以為裡面不會有聲音傳來時,王弘低啞的、疲憊的命令道:「打一盆熱水來。」

  「是。」

  不一會,織姐端著熱水,輕輕推了推竹門。

  竹門剛動,裡面傳來聲音,「放下吧,不必進來。」

  織姐一怔。好一會,她輕輕說道:「可是……」才說出兩個字,裡面的聲音再次傳來,「出去。」

  「是。」

  織姐放下水盆和毛巾,乾淨衣服等,緩緩退下。

  她聽到了有人走下床榻,然後,看到手臂伸出,把那些東西拿了進去。

  傾聽著裡面傳來的嘩嘩水聲,以及女子時不時的呢喃和男子溫柔的安撫聲,織姐的眉頭越蹙越緊。

  那年輕的婢女向她走來。她朝著竹樓裡面望了一眼,低聲問道:「阿織,怎麼啦?」

  織姐瞪著竹樓裡面,道:「郎君在給那女子抹身。」

  一言吐出,兩個婢女都不吭聲了。

  好一會,年輕的婢女顫聲說道:「阿織,我們是不是,做錯事了?」

  阿織無法回答,透過淡淡的燭光,她清秀的臉孔蒼白如紙。

  她們知道,她們的郎君,貴比帝王,一個婦人侍了寢,按照常理,是她們進去給郎君洗沐更衣,然後,換上乾淨床被,焚上去穢的香讓郎君安睡。

  至於侍完寢的婦人,抬出就是,等她醒來,馬上送一碗防子湯。

  可現在,裡面發生的事,已大大地超出了她們的認知。

  好一會,阿織喃喃說道:「求不得的苦……求不得的苦……這麼一個俗艷卑微的女郎,不是得到後,就應該棄如敝屣嗎?」

  這一覺,陳容睡得很不安穩。

  她不停的翻來覆去,緊閉的眼角,時不時的會流下一滴淚水。

  淚水如珠,在燭光下映著七彩華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亮了。

  陳容慢慢地,慢慢地睜開了眼。

  她迷糊的看向紗窗外。

  慢慢地,她的眼中有了些神采。

  陳容轉過眸子。

  目光堪堪一轉便定住了,在她的床榻前,坐著一個正伏案疾書的白色身影。陽光下,那白色的身影頎長俊逸,容光照人,明明就坐在那裡,卻如身處雲霧中。

  聽到響動,那人抬起頭來,衝她溫柔一笑。

  下意識的,陳容回他一笑。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見他一直沒有消失,不由狐疑的問道:「你。」

  「何事?」他微笑著看著她,聲音溫柔如水。

  陳容又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見他還是沒有消失,驚道:「七郎,你怎麼在這裡?」

  一句話吐出,她突然覺得有點不對了。

  陳容低下頭來。

  隨著她的動作,絲被滑落,玉白的嬌軀上青紫處處……她沒有穿衣服!

  陳容急急伸手,把被子一扯,牢牢地罩住自己,然後看向王弘。

  看著看著,她的臉色越來越白。

  她再次低頭,悄悄掀開一角被子,又瞅了一眼。

  這一眼看去,陳容徹底的呆住了。

  許久許久,她艱澀的說道:「昨晚,不是夢?」

  這時的王弘,已放下毛筆,他側過頭盯著陳容,墨髮調皮的擋在眼前。

  「是,昨晚不是夢。」他的聲音一如以往的清潤溫柔。

  陳容慢慢抬頭,她呆呆地望著他,又問道:「我們……睡了?」

  王弘的聲音依然清潤溫柔,他含笑望著她,回道:「是。」

  陳容閉上了雙眼。

  她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好一會,她嘶啞的問道:「我們,無媒無聘,不曾婚嫁的……睡了?」

  王弘還在側著頭,那縷調皮的髮絲,在他的眼前飄蕩,「是。」他的回答,還是溫柔之極。

  陳容慢慢地,慢慢地坐了起來。

  隨著她這一坐,絲被滑落,她那完美的,白嫩優美的上半身,便呈現在日光下,呈現在他眼前。

  這般突然裸裎,陳容卻是沒有感覺到不妥。她讓自己坐起,低著頭,髮絲披垂而下擋住臉孔。

  她的聲音低低地傳來,「你可會娶我?」

  ……

  久久久久,都沒有回答。

  陳容吃吃而笑,她低低地,沙啞的說道:「是啊,你怎麼會娶我呢?可是不管如何,我還是得問一問,你說是不是?」

  房中安靜之極,依然沒有半點聲音傳來。

  低著頭,縱使不曾梳理,也烏髮如緞的長髮擋著她的臉,她的聲音,從長髮後傳來,「七郎,你準備如何安置於我?」

  好一會,王弘溫柔至極的說道:「你給我時,仍是處子,我已留有憑證。阿容,你仍可做我的貴妾。」

  「貴妾麼?」

  「是。」

  陳容低低一笑。

  她慢慢抬起頭來。

  五指成梳,把頭髮撥在一側,陳容側過頭看著王弘,她的嘴角上揚,清艷的臉上帶著笑,「無媒無聘便跟了你,還是可以做貴妾?」

  她的聲音有點奇特,王弘沒有回答,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陳容又是一笑,她望著他,低低說道:「七郎。」聲音溫柔。

  王弘輕應道:「嗯。」

  「我就算是貴妾身份入的門,在琅琊王氏裡,也是抬不起頭做人的吧?」在王儀提親時,她拒絕在前,現在卻無媒無聘的跟他睡了……還真是賤得可以。這樣的貴妾,連良妾都不如。

  王弘低低地說道:「休怕。」

  「是麼?」陳容吃吃一笑,她眼波橫飛,慢慢前傾,隨著她的動作,那白嫩的雙乳在陽光下蕩漾著。

  陳容似笑非笑的瞅著他,輕輕說道:「七郎,你相信麼?我殺過人的。」

  王弘不明白她為什麼說起這個,不由怔了怔。

  陳容嘴角微揚,那完美白嫩如脂的軀體,那艷麗動人的臉孔,在陽光下,散發著奪目的艷光,她輕笑道:「我殺了七個……都是女人。」

  王弘蹙起了眉,他的目光從她美麗的身軀上移開,盯著她的眼,他輕輕說道:「阿容,你累了。」她是什麼樣的來歷,他一清二楚,這話分明已是胡言亂語。

  可是,陳容的眸光,不但嫵媚,而且清澈,哪裡有半點說胡話的模樣。她歪著頭,眸光流波,依然似笑非笑,「便是我那族姐,若不是她一直住在別處,也早就被我弄死了……」

  一邊說,陳容一邊掀開被子,走下床榻。

  一個剛剛失去身子的小姑,居然當著男人的面,這般毫不羞澀的裸著身子,光光地走下床榻。

  可不知為什麼,王弘卻是覺得,陽光下,這具身軀直是蒼天嘔心瀝血的傑作,直是艷美得驚心動魄。

  不止是這身軀,便是這張清艷的面孔,也一掃以往的怯懦,警惕,畏縮,笑得妖艷至極,冷得妖艷至極!

  陳容赤足走出一步,清聲喚道:「來人。」

  聲音一落,織姐便清聲應道:「是。」竹門打開,她與另一個婢女,端著水盆和衣裳走了進來。

  兩女一進來,便對上了光裸在陽光下,靜靜而笑的陳容,不由怔了怔。

  轉眼,兩女垂下視線,向她走近。

  陳容朝那托盤上的衣裳望了一眼,嫣然一笑,「這衣裳怎是黃色?去,把那套白色衣裳拿來。」

  兩女一怔,如果她們沒有記錯的話,前不久這個女郎還說過,不穿白色衣裳的。

  呆了一會,織姐走出。

  不一會,她捧著那白色裳服走了進來。這裳服是她從陳容的包袱裡拿來的。

  織姐把衣裳放在已經洗漱完畢的陳容面前,忍不住輕聲問道:「女郎不是不喜歡白衣裳麼?」是了,她是為了討好郎君。

  想到這裡,織姐輕薄的瞟了陳容一眼。

  陳容卻是輕輕一笑,她拈起那衣裳,望著它,莞爾一笑,「是啊,我是不喜歡的……我這麼庸俗,這麼心狠,這麼可笑的女人,怎麼配得上這般至純至淨的白色衣裳?」

  這話一出,房中的三個人都怔住了。

  一直歪著頭,含笑打量著陳容的王弘,笑容慢慢一收。

  陳容垂眸,她含著笑,慢慢穿上那白色衣裳,繼續說道:「不過,我現在可以穿它了……若能再生,必是配得上它的。」

  最後一句有點含糊,只有兩婢隱約聽清了。

  把衣裳換上後,兩婢開始給她梳髮。

  不一會,陳容命令道:「解開。」

  兩婢一怔。

  那織姐皺起眉頭,輕聲解釋道:「女郎,你現在是婦人……」還沒有說完,陳容已冷冷說道:「梳成小姑髮髻!」

  兩婢一怔,相互看了一眼後,轉向王弘看去。

  王弘還在看著陳容,他一直都在靜靜地看著她。

  見他不說話,兩婢只好順從陳容的意思,把她的頭髮梳成少女的式樣。

  不一會功夫,陳容已是梳理妥當。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成為婦人,她的容色,在以往的清艷之外,另添了一份冷。這種冷艷,使得她艷色照人,直有咄咄逼人之姿。

  陳容的目光從銅鏡中移開,她站了起來。轉過身,她含笑問道:「昨晚,那神仙飲,是誰的意思?」

  兩婢一怔。

  不由自主的,她們再次看向王弘。

  再一次,她們看到的,是靜靜地望著陳容,目光瞬也不瞬的郎君。

  兩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後,那年輕的婢女輕聲道:「是我。」她的聲音一落,織姐便在一旁笑道:「女郎可是惱了?可若不是那神仙飲,你也不會得償所願啊。」

  她嘻嘻而笑,又說道:「我們知道小姑子是個女郎,就算喜歡郎君,也不敢說的,因此才助你一臂。」她向陳容深深一揖,求道:「女郎,你恕了我們吧。」

  陳容沒有回頭,她走到窗台旁,玉白肉嫩的小手,輕輕撫上窗沿,撫上掛在旁邊的佩劍,「這麼說,給我喝神仙飲,是你們兩個的意思?」聲音含笑。

  織姐見她似乎沒有動怒,也笑了起來,「是……女郎,你恕了我們吧。」她和那年輕的婢女再次深深一揖。

  這兩個婢女,模仿著士大夫向陳容行著禮,口裡說著道歉的話,可不管是她們的動作,還是說辭,都透著種輕浮,都透著種從骨子裡發出的輕鄙。

  「恕了你們?」陳容低低一笑,她輕聲說道:「那有誰,能夠寬恕我?」她輕言細語的說到這裡,小手抓著劍柄。

  「嗖」地一聲,長劍出鞘,陽光照在寒森森地百煉精鐵上,光彩流離。見到她突然拿起劍,兩婢同時叫道:「小姑子,這個不是你能碰得的!」聲音帶著習慣性的頤指氣使。

  陳容似是沒有聽到她們的指責,她把劍舉起,手指成勾,在上面輕輕一叩,在發出一陣清銳的低吟聲後,她笑道:「琅琊王氏的,果是好劍!」

  笑聲出時,她右手閃電般的向後一刺!

  「噗——」地長劍入肉的聲音傳來!

  只是一靜,轉眼,兩婢同時尖厲的慘叫起來,而一直優雅的笑著望著的王弘,這時也推幾站起,驚愕的望著陳容。

  陳容回過頭來。

  她手中的利劍,正穩穩地刺在織姐的胸口上!鮮血成河中,陳容臉上的笑容,嫣然之極,嫵媚之極。

  「嘩」地一聲,陳容抽出了長劍,然後,右手輕揚,血淋淋地劍尖再次向前一挺,刺入了兀自尖叫著的年輕婢女胸口!

  隨著她這一刺,噗地一聲,鮮血四濺。有數滴鮮血濺在她清艷明麗的臉上,給她那嫣然嫵媚的笑容,增添了一份令人心悸的艷麗。

  直到這劍穩穩地刺入,旁邊才傳來軀體重重撲倒在地的聲音。卻是那織姐的屍體栽落在地!

  「嘩——」地一聲,陳容再次抽出了那血淋淋地長劍。她抬起頭看向了王弘。

  便這般提著血淋淋地長劍,陳容向王弘走去。

  王弘正在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在他的注視中,陳容從他身邊越過,慢慢走向門口。

  王弘回過頭,望著陽光下,她挺得筆直的,孤絕的,美麗的身影,忍不住叫道:「阿容。」

  他的聲音有點不穩,語調也一掃平素的優雅清淡,帶了點低暗,帶了點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的複雜,「我的貴妾,你便這麼不屑麼?」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兩軍陣前

  陳容慢慢地側過頭來。

  便這麼側著頭,似笑非笑的瞅著這個令得她傾心,令得她失身的男人,陳容清艷的臉上,有著驚心動魄的明麗。

  她瞅了他一眼,也沒有開口,便這般轉過頭,推門離開。

  她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台階。

  王弘低著頭,望著她那挺得筆直筆直的脊樑,望著那染了斑斑血點的白裳。

  剛才兩婢的慘叫,早就驚動了府中的護衛。這時刻,幾十個身著盔甲,手持兵器的護衛,正急匆匆地衝了過來。他們剛要呼叫,一眼看到站在竹樓門口的王弘,心神大定,便住了嘴。

  轉眼間,幾十雙目光,嗖嗖地朝著陳容盯來。

  他們盯著陳容,盯著她手中那滴血的長劍。

  盯了一陣後,他們向王弘看去。

  這時刻,陳容已走下樓梯。她望著站了一院,把去路堵得結結實實的王家護衛。嘴角一揚,淺淺一笑。

  便這般停下腳步,回眸瞟向王弘,陳容眼波如水,似笑非笑,兀自紅腫未消的櫻唇輕揚。

  她望著他,「七郎,你是想留下我嗎?」

  陽光下,她的衣裳白得晃眼,她那血淋淋的地長劍,也紅得刺眼。

  在王弘望向她時,一個護衛上前一步,他朝著王弘雙手一拱,大聲問道:「郎君,這個婦人可是殺了人?」

  王弘沒有說話,他還在眸光複雜的盯著陳容。

  便這般,他盯著她,她含笑回睨著他。

  久久久久,王弘揮了揮手。

  隨著他這手勢一做,眾護衛同時退下,轉眼間,院落中再次一清。

  見到眾人退去了,陳容轉頭,提步向前走去。此時此刻,不管是她轉頭的動作,還是那向前走去的步履,都是那麼堅決,那麼毫不猶豫。

  盯著那白色的倩影,王弘雙手緊緊扶著竹子做成的欄桿,他再次喚道:「阿容?」

  他的聲音不小,可那白色的倩影不曾有絲毫停頓,她只是這般持著長劍,這般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

  每走一步,地面上,便會留下幾滴鮮血。那鮮艷鮮艷的血跡,觸目驚心。

  王弘低啞溫柔的開口了,他輕喚道:「阿容,回來……你無處可去啊。」

  他的聲音,吹入風中,如那落葉一般,轉眼便被捲起,再也不曾在天地間留下痕跡。

  陳容沒有回頭。不但沒有回頭,她甚至不曾停頓。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遠方,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他的視野中,直到再不可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馬蹄聲傳來。

  轉眼,一個騎士翻身下馬,朝著竹樓上低著頭,一動不動的王弘拱手說道:「郎君,南陽王有十萬火急之事,令你前去相商。」

  這騎士聲音剛落,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接著,另一個騎士策馬奔來,他朝著王弘叫道:「郎君,胡人已在城外結陣。」

  王弘抬起頭來。

  他溫聲說道:「備車。」

  「是。」

  轉眼,馬車便備好了。

  不過王弘沒有動,他一直低著頭,任由寒風捲起他的墨髮,任由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

  一個護衛猶豫的喚道 :「郎君?」

  他的叫聲驚醒了王弘,令得他抬起頭來。

  他迎上那護衛,可不知為什麼,那平素清澈高遠而溫柔的眸子,此刻似是有點空洞。

  他看著那護衛的後方,輕輕開了口,「來人。」

  幾個護衛應聲而出,拱手道:「在。」

  王弘扶著欄桿,俊臉微垂,一縷碎髮在他眼前飄蕩,他靜靜地說道:「去,盯著那陳氏阿容……保護她!」

  幾個護衛朗聲應諾,轉身離去。

  直到他們走得遠了,王弘才慢慢地鬆開欄桿,他輕輕說道:「裡面的人,埋了吧。」

  「是。」

  兩個護衛相互看了一眼,大步走上。

  他們推開房門,入了閣樓。

  片刻後,一人拱手問道:「郎君,這兩婢以何禮葬之?」

  王弘低著頭,慢慢朝下面走去,他頭也不回的輕聲說道:「欺主之人,實可殺也!扔出去便是。」

  這話一了,眾護衛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也是常年跟著王弘身後的,自是知道,這兩個婢子,是服侍王弘多年的老人。這樣的人,便是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

  按常理,便是做了天大的錯事,她們人都死了,主家怎麼著也應該寬恕她們的……如今郎君這句話,說來輕飄,可對這種家生奴僕來說,她們的父母兄弟,在王家怎麼待得下去?

  雖然同情,眾護衛也無人質疑。他們低下頭,應道:「是。」

  應承中,已有人把王弘的話記錄下來,準備傳遞去琅琊。同時,另外一個準備上前詢問的僕人也退了下來。他是準備詢問事由的,可王弘此話一說,便給這事蓋棺定論。

  於是,她們是怎麼死的,是被誰所殺,也沒有了追究的必要。

  不一會,載著王弘的馬車,急急地駛出了莊子。

  馬車剛剛走上南陽街,外面便是鼓聲急促,這「咚咚──咚咚」沉悶緊湊的鼓聲,令得街道中的眾人,開始急急奔走著,慌亂擠擁著。

  王弘的馬車更加快了,那車伕揚起長鞭,啪啪啪地斥喝聲聲。

  轉眼間,王弘便來到了北城門處。

  看到他過來,五千王家護衛,齊刷刷舉戟行禮。

  王弘眼也不抬,面無表情的提步向城牆上走去。

  不一會,他便來到了城牆上。

  城牆上,這時已站著幾十個士大夫,這些人個個寬袍廣袖。看到王弘走來,瘐志上前一步迎上了他,呵呵笑道 :「七郎,你來得太遲了。」

  剛剛笑完,他呆了呆,奇道:「出了什麼事,怎麼板起了臉?」

  王弘朝他瞟了一眼,沒有回頭。他大步走到城牆處,扶著牆磚看著下面。

  城門下,二萬胡卒整整齊齊的佈成隊列,旌旗飄揚。

  望著他們,王弘輕聲問道:「可有音信?」

  他問的,是見他一來,便站到了他身後左側的一個幕僚。

  那幕僚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慕容恪在東西南北四處城門,都佈有兵卒。不過以郎君所管的北門最多。

冉將軍的意思是,郎君從北城攻打胡人,牽制胡人主力,然後,於西門,南門,東門,同時做出突圍之勢。郎君只需要做好這些,對慕容恪的事,交給他好了。」

  說到這裡,那幕僚續道:「冉將軍還說,郎君如果捨不得自家兒郎,盡可用南陽王的人替代。他說慕容恪圍攻南陽城這麼大的事,怎麼著,也得流流血吧?」

  說到這裡,那幕僚苦笑起來。冉閔這話說得很明白,他便是能輕易的趕走慕容恪,也不會這樣做。他只需要最後關頭出現,救了南陽城便夠了。

  王弘嘴角微揚,輕聲回道:「便這麼著吧。」

  他說到這裡,又命令道:「你可以傳令了,便說,南陽的一切,我已令得冉閔出頭,我們佈下的人就不必動了。」

  那幕僚皺起眉頭,有點急的說道:「郎君,我真不明白,你明明有對付那慕容恪的本事,為什麼卻隱而不用?郎君,你這樣可是會令家主失望的。」

  他的聲音一落,王弘便瞟了他一眼。

  明明他這眼神淡淡地,可那幕僚還是不安的低下了頭。

  王弘望著遠方,慢慢說道:「這種話,這一次我可以當做沒有聽到。」

  幾串冷汗從那幕僚的額頭上滲下,他低頭應道:「是。」

  時辰一點一滴的流逝。

  轉眼,午時過了。未時剛至,一陣急促的鼓聲便猝然傳來。

  城牆上,一下又一下的鼓聲中,一隊隊全副盔甲的士卒,整整齊齊的站在北城門處。這些士卒雖然都是穿著盔甲,可看那盔甲的式樣和顏色,分明屬於不同的家族。

  王弘站在城牆上,俯視著這些人良久,然後轉過頭,他朝著城外不動如山的鮮卑胡卒盯了一眼,右手一揮,輕喝道:「進攻!」

  幾乎是他的聲音剛剛落下,一陣渾厚響亮的鼓聲便「咚咚--咚」地在城牆上響起。

  這種鼓聲,是進攻的鼓聲,是殺戮的鼓聲!

  鼓聲一起,城門大開!

  轟隆隆地馬蹄聲中,眾騎如煙,一衝而出!

  幾乎是突然的,站在城牆上的士大夫們一驚,有人大叫道:「噫,那人是誰?」

  大叫聲中,喧囂聲混在鼓聲中,喊殺聲中。

  正在對著幕僚吩咐一些事的王弘,在喧囂聲中抬起頭來。

  他轉過頭隨意一瞟。

  只是一眼,他俊逸的臉孔便是一白。王弘急急衝上幾步,手扶著城牆,暴喝道:「回來!」

  他的聲音嘶啞沉響,已是在用著全身的力氣暴喝。

  「陳氏阿容,你給我回來--」

  他的喝叫聲,淹沒在鼓聲中,吶喊聲中,廝殺聲中。

  除了站在他身邊的那幾人,再也沒有任何人聽到他的聲音。

  所有的士大夫,所有的士卒,都在望著那個人影。

  這是一個白衣勝雪的身影,她手持長鞭,騎著一匹高頭駿馬,如一抹煙塵一樣急馳在眾士卒中。

  她騎得太快,轉眼間,便衝到了眾士卒前方。

  陽光下,她那寬大的白色衣袍在風中呼呼作響,她那墨髮飄揚著……任何人一眼都可以看出,她的衣袍中,沒有內甲!

  大戰之時,兩軍當中,一個女郎這般不著盔甲的衝出……

  漸漸地,喧囂聲止息了。

  眾人愕愕地望著煙塵滾滾中的那個白色身影,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士大夫的歎息傳出,「家園不保,連婦人也敢殺虜!誰能說我晉人沒有鐵骨熱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39 P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勝

  兩軍將士,突然看到這麼一個白衣美貌女郎出現在陣前,都是一呆。

  不過這個時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更何況,能看到陳容的,也只是她身邊的士卒,那些緊隨而來的士卒,已被輔天蓋地的煙塵給擋住了視野,只知道死命前衝,哪裡會管得這般多?

  只是略略一呆,晉軍外衝的陣營中,便同時傳來幾個厲喝道:「殺啊--殺出去便得安生!」

  喝聲伴著奔湧的馬蹄聲,兵器在空氣中揮舞的聲音同時響來,再一次,天和地只有無盡的煙塵,只有無盡的嘶喊,只有把渺小生命踩成泥濘的馬蹄!

  城牆上。

  王弘的嘶吼聲轉眼消失在空氣中,他緊緊地盯著那道白色人影,知道嘶喊也罷,下令也罷,都已無濟於事……

  他只能緊緊盯著那道人影。

  這時,瘐志叫道:「這女郎好生眼熟。」他急走幾步,來到王弘身後,叫道:「七郎,那不是陳氏阿容嗎?」

  回答他的,是王弘緊緊閉上的雙眼,是那一串從他白淨額頭滲下的汗珠。

  陳公攘也在一旁,他驚叫道:「阿容?她是阿容?她不是在石閔那裡嗎?」

  才叫到這裡,他便哈哈一笑,嘶啞的,豪氣萬千的向四周朗叫道:「諸位,諸位,那是我陳氏的小姑!諸位,諸位,我們自負傲骨錚錚,可如今,我們都輸給了一個小姑了!」

  確實是輸給了一個小姑了。

  這時刻,所有城牆上的士卒,不管是曾經害怕的,還是想要退縮的,還是咬著牙準備拚命的。

  這時刻,所有前衝的晉軍,不管是膽怯的,還是拚死一搏的。他們在對上煙塵高舉中,對上萬軍當中,那道獵獵如狂風的白色身影時,不自覺的,同時發出了嘶吼聲。

  這嘶吼聲,開始只是一聲,漸漸地,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漸漸地,天地間,只有這一萬士卒發出的嘶吼聲在迴響,迴響。

  這時刻,準備吶喊發令的將領,準備鼓舞士氣的鼓氣,全部都用不著了。

  所有的熱血,所有拚死一搏的決心,這一刻都被點燃。

  不知不覺中,無數個士卒在亂七八糟的吶喊著:「殺啊--胡人不會給我們退路的。殺啊。」

  「殺啊!只有殺出去才能得生!」

  「殺--殺死他們!」

  一聲又一聲的狂叫,一雙又一雙因為絕望而泛著紅光的眼睛。

  幾乎是轉眼間,剛才還顯得怯懦的,沒有幾分士氣的晉軍,竟是變得瘋狂了……這時刻,所有的士卒只有一個念頭:一旦城破,他們便會如莫陽城人一樣。既然沒有退路,那就拚死一搏!

  有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一直以來,晉卒都以怯懦怕死著稱。可是這一刻,他們變了!

  慕容恪騰地坐直,他直直地盯著那煙塵滾滾而來的戰場,瞟過那道白色人影,右手一伸,暴然喝道:「迎敵!馬上迎敵!」

  他知道,他的士卒們對晉人輕視慣了,如此刻,明明對方開始進攻了,可他們還在懶散的說笑著。

  在慕容恪暴喝著時,城牆上的王弘白著臉,冷然命令道:「下令,大開城門,所有士卒全部從此處脫圍!」

  他嗖地轉過頭去,大聲叫道:「我王氏兒郎,便由此門衝出,與他胡人正面較量!」

  這時刻,所有的士卒,被城下熱血,被城下那一往無前,那誓死相拼的絕望激得沸騰不已。聽到他下令,當下旗幟飛揚,一道又一道命令不停的發下。

  那本來準備關上的城門,這一刻重新打開。所有處在北城門的士卒,開始翻身上馬,準備第二輪、第三輪的衝擊。

  而一個個將領,已策著馬向東西南三門奔去,向南陽王府奔去。

  所有的士大夫,這時也急急轉身,準備號令家族子弟,隨時從北門突圍--南陽城中的兵力,本來便勝過慕容恪的三倍有餘。

  以前晉卒怯懦,沒有一戰之力,而這刻,眾卒有誓死之心,如此大好良機,實不可錯過。

  轉眼間,那白色身影便衝到了胡人當中。

  她右手高揚,手中長鞭一甩,便是一串鮮血飛濺。她一馬當先,不管四周胡人林立,只是冷著臉狂衝而入。

  在她的身邊,是四個護衛,這四個護衛身手極高,可也被她瘋狂的衝勢,被孤軍深入的她給攪得手忙腳亂。

  這時的他們,只顧著應對四面而來的胡兵,哪有時間顧得上她?一個一個的嘶喊不斷傳來,可轉眼便被風吹在喧囂聲中,那白色的人影連頭也不曾回一下,真不知有沒有聽到。

  面具下的慕容恪沉著臉,晉人這次衝鋒,大出他的意料,也完全打亂了他的佈置。他不停的發出一個又一個命令,可這個時候,晉人已攻到了面前,他的一些命令根本不能及時傳遞。

  他盯著那道處於血海腥風中,白色的衣裳被鮮血染得紅透的身影,怒聲咆哮道:「王弘,你好生無恥!你竟用婦人來激勵士氣!」

  他的咆哮聲,無人可以聽清。

  轉眼間,數千晉兵已跟在陳容身後,與胡卒直直地撞上。而在他們身後,那源源不斷的晉卒還在湧來,湧來……

  一個將領湊上慕容恪,大聲道:「四郎,你說如何是好?」

  他看著慕容恪的眼神中有著擔心。因為他知道,現在佈置在北門的二萬士卒,有大半是散兵游卒,慕容恪把他們放在這裡,便是充人數的。

  慕容恪料到晉人怕死,就算衝城也只會是偽攻,他還說,只他一人站在這裡,便可當一萬雄兵……他壓根就沒有算到,不過是第一次進攻,晉人便來拚命了!

  而且還是針對人數最多的北門來拚命!

  那將領的詢問聲一落,慕容恪便暴然喝道:「還能怎樣?傳令下去,死也要給我擋住,擋住!」現在這個情形,他怎麼能退?一退便是兵敗如山倒!

  得了他的命令,那將領凜然應是,轉身奔出。

  而這時,五千殺入胡卒中的晉卒,已經驚奇的發現,眼前的胡卒遠不如傳說中那般神勇。他們一戟刺出,竟能輕而易舉的碰到對方!

  這種驚喜,轉眼便傳遍了全場。瞬時,血與血的碰撞,肉與肉的拼博中,一具又一具屍體倒下,然後另一個鮮活的生命補上。

  不過轉眼,晉人便向前推出了十步!

  這十步雖然並不長,可這不管是站在城牆上的士大夫,還是衝殺中的晉卒,都狂喜起來。

  有個聲音狂喜的吶喊道:「胡奴不足懼--」

  他的狂喜叫聲,並不能夠傳遠。可是數十人,幾百個這樣的狂喜聲,還是令得緊隨而來的晉卒們感覺到了。

  瞬時,狂喜聲越來越大,越傳越遠。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了!

  這時,從城門衝出的,是五千王家精兵,這些精兵,每一個都有與慕容恪的私兵一拼之力!

  胡人還在節節後退。

  他們每退一步,狂喜的吶喊聲,湧出的晉卒便多出數千!

  轉眼間,晉卒們竟如摧枯拉朽般衝出了一半路程。

  「將軍,我們退吧。」

  一個將領策馬上前,他對著沉著臉的慕容恪說道:「將軍,如果被懦弱的晉人正面全殲,於將軍的聲譽實是影響太大!」

  天下間,已有個鮮卑軍神幕容恪打不過的冉閔,現在,萬萬不能再來個正面進攻,便把二萬慕容恪的士卒屠盡一空的王弘!

  另一個將領也上前來,他對著慕容恪大叫道:「將軍,明知必敗,當急流勇退。到了明日、後日,還有把顏面挽回的機會!」

  聽到這裡,面具下的慕容恪,朝著那道兀自在人群中衝殺的白色身影瞟了一眼,斷然喝道:「撤--」

  一聲令下,胡卒中旗幟飄揚。

  看到那旗幟,數百個狂喜的聲音傳來。

  「胡奴要退了,胡奴被我們打退了。」

  他們帶著哭腔的吶喊聲,還沒有傳遍,胡人已在策馬後退。

  這樣的戰爭上,一旦後撤,士氣便會洩盡。瞬時,胡人越退越快,晉卒越殺越勇!

  轉眼間,晉卒們的嘶喊聲傳遍場中,「他們退了!」

  「殺了他們,殺盡他們!」殺紅了雙眼的晉卒們,哪裡容得他們平安退下,一個個持著長戟追殺而去。

  剛剛追出二里不到,一陣鼓聲在南陽城樓上擊響。那是鳴金收兵的鼓聲。

  士卒們慢慢地停下了追擊的步伐。

  一個將領回頭瞪了一眼,惱恨的吼道:「收什麼兵?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盡殲胡奴,退什麼退?」

  與他一樣罵罵咧咧的,還有不少。不過最多的,卻是歡喜的吶喊聲。

  「勝了!我們勝了!」

  狂呼聲中,吶喊聲中,士卒們如潮水一樣,向南陽城湧回。

  他們剛剛趕到城門口,便發現城門兩側,都是南陽城的父老,這些父老們看到他們跑來,一個個狂呼著,吶喊著。

  在狂喜的聲音中,一輛馬車一衝而出。

  就算是狂喜中,就算是人山人海,可這輛馬車所行之處,眾人還是齊齊退散,讓開一條道來。

  轉眼間,那輛馬車便衝入了回撤的晉卒中。

  馬車停下了。車窗掀開,一個溫柔清潤的音線傳出,「她呢?」這音線有點暗。

  四個血淋淋的護衛相互看了一眼,齊齊低頭。一人上前,拱手一禮,啞聲就道:「剛才還在的,一轉眼就丟了。」

  另一個護衛朝著車中人望了一眼,安慰道:「郎君放心,定然無事的。她著的是白裳,如果有事,大伙早就注意到了。」

  良久良久,馬車中才傳來一個聲音,「回吧。」

  「是。」

  四人剛退,那聲音便向左右命令道:「找到她。」

  「是。」

  護衛們散去。

  滿地歡呼聲中,只有那輛孤零零的馬車。

  這時,一輛馬車靠近過來,一個幕僚從馬車中伸出頭,輕聲說道:

  「郎君有此大勝,此生足矣。我們現在完全可以對南陽人有個交待了,便是對天下人,也足可交待了……郎君,凡事當適可而止,我們實沒有必要在這裡等著慕容恪反擊。」

  頓了頓,他說道:「郎君,我們可以回建康了。」

  另一個幕僚的聲音也從馬車中傳來,「郎君,此事重大,望三思而後行!」

  好一會,王弘輕輕地說道:「知道了。」

  回應了這三個字後,馬車再次向著南陽城返回。

  王弘一回到城中,便召集各大士族家長,以及南陽王府的將領,安排一番後,時已到了傍晚,漫天殘陽相照。

  王弘一走出,一個護衛便上前一步,低聲說道:「郎君,找到了。」

  王弘慢慢地轉過頭去,輕輕地,溫柔的說道:「找到了?帶我前去。」

  「是。」

  一輛馬車,奔行在官道中。

  這時的官道上,到處絡繹不絕的離開南陽城,向建康方向趕去的百姓。好不容易大勝,好不容易等到南陽王無力限制他們離城,這些人迫不及待的衝了出來。

  所有的百姓,在看到那輛馬車時,齊刷刷退到兩側,躬身行禮,目露恭敬之色。

  不一會,那馬車的前方出現了一個酒家。而那酒家飄揚的旗幟下,正坐著一個白衣染血的身影。

  此時此刻,那身影右側是殘陽,左側是無盡荒原。她便這般靜靜地坐在酒家飄揚的旗幟下,低著頭,墨髮如緞。

  馬車停下了。

  王弘跳下了馬車,他緩步朝她走去。

  慢慢來到她身邊,打量著衣裳被血染盡,長鞭也是血淋淋地婦人,打量著她披垂在臉上的墨髮。王弘輕輕地,無比無比溫柔,無比無比小心的說道:「阿容,回去吧,跟我回去。」

  隨著他聲音落下,婦人慢慢地抬起頭來。

  她一抬頭,墨髮便自動的散在兩側,露了一張明艷動人的,含笑的臉。

  她似笑非笑的睨著男人,嘴角輕揚,渾然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染滿了血。

  睨著他,她慢慢站起,轉過身去。

  看到她又要走,王弘聲音微提,有點亂,「阿容,跟我回去!」

  她停下腳步。

  微微側頭,她看著他,看著他身邊的滿天殘陽,嫣然一笑,「回去?不,我回不去了……」她回不去了,她這個婦人,如果得不到自己想得的,如果不能佔有自己所愛的,終究會癲狂。

  她這樣的婦人,一旦愛上,便會偏執的婦人,妒忌心這麼重,這麼渴望著獨佔的婦人,本來便不應該存在這個世間的……這天下雖大,從來便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傷心的冉閔

  王弘望著她那洗乾淨了,艷中透著冷,媚中帶著妖的面容,望著她那一身血染的白衣,胸口一滯。

  他垂下雙眸,輕輕說道:「跟我回去。」

  聲音中帶著幾分強硬。

  陳容嘴角一揚,收回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沒有聽到一樣,提步向前走去。

  「阿容。」

  回答他的,依然是那孤絕的背影。

  王弘聲音一提,語氣中無盡溫柔,他走到她身後,伸臂摟向她的腰,輕輕地說道:「阿容,你可是受傷了?來,跟我回去。」

  聲音如水,有著綿綿情意。

  在他的手臂鎖上她的腰時,陳容輕輕拍開,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走去。

  她把王弘孤零零地扔在身後。

  那車伕看著這情景,向王弘低聲說道:「郎君?」

  王弘垂下雙眸,碎髮在他額前晃蕩,好半響,他低低說道:「派四個人跟著她。」頓了頓,他輕輕續道:「記著,如果她遇到危險,不到最後關頭不要出面。」

  「是。」

  這時,低著頭的王弘,耳邊傳來那車伕的聲音:「噫?那是誰的隊伍?」

  王弘抬起頭來。

  只見前方官道中,捲起漫天煙塵,煙塵的盡頭,一隊人馬奔馳而來。

  望著,望著,王弘的目光轉向走在官道中,煢煢孑立的那個血紅的身影。

  轉眼間,前方的隊伍出現在視野中,隊伍中,那高舉飄揚的旗幟,也清楚可見。

  旗幟上,寫著一個『閔』字。

  來的正是冉閔的隊伍。

  煙塵沖天,馬蹄隆隆,轉眼間,那沖天的煙塵已逼近了越去越遠的陳容。

  就在這時,一聲清喝傳出,眾馬止蹄。

  隊伍中,一襲便裝的冉閔策馬疾奔而出。

  他衝到了陳容面前。

  勒停奔馬,他低頭盯著一身血衣的陳容,濃眉一皺,低喝道:「發生了什麼事?」

  見到陳容低頭不語,他嗖地前探伸手,握著陳容的下巴,令她抬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他的濃眉鎖成了結:「阿容,發生了什麼事?」

  他清楚的看到,眼前的阿容,還是那麼一張艷麗的臉,還是那麼一雙明媚的眼,可是,似乎又有一些不同……明明依舊的面孔,這麼一兩天不見,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輕輕地撫著她的唇,低沉地命令道:「說。」

  陳容垂下雙眸。

  好半響,她低啞的說道:「冉將軍,我不能嫁你了。」

  冉閔握著她下巴的手一緊,皺眉疑惑的說道:「你剛才在說什麼?」

  陳容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她慢慢一笑。

  這一笑,有點妖嬈。

  她抬頭看向他,看著他的眉眼,看著他的薄唇,也看向他身後的隊伍。

  在他身後,有一輛馬車正在駛來,馬車的車簾掀開,一張熟悉的,蒼白嬌麗的面容,出現在她眼前。

  那面容,在對上陳容時,愕然的張著嘴,原來刻在她眼中的怨毒,這時刻被驚訝所取代。

  那麗人,正是陳微,她已換成了婦人頭飾。

  陳容莞爾一笑,望向冉閔輕輕說道:「將軍,阿容與陳元一家,勢不兩立,你納了阿微,阿容便不想嫁你了。」

  說罷,她甩開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她沒有說出失身的事,沒有提到王弘。

  陳容剛剛走出幾步,她的身後,便傳來冉閔的長笑聲,他譏諷的說道:「陳氏阿容,你管得太寬了。」

  回答他的,是陳容越去越遠的身影。

  冉閔濃眉一鎖,腳尖一點,火龍馬如一陣風一樣衝向陳容。

  轉眼,他再次出現在陳容身前。

  嗖地伸手,他扣著她的下巴,低喝道:「陳氏阿容,你身上的血從何而來?」他朝著她上下打量,心中咯噔一下,沉聲問道:「那個衝到兩軍陣前拚殺的美貌婦人,是你?是你?」

  聲音急促而緊。

  陳容點了點頭。

  「為什麼?」

  陳容慢條斯理的扯下他的手,淡淡地,優雅的說道:「因為,我覺得活著沒有意思。」

  他錮制著她下巴的手,太緊太緊,緊得令她生疼,令她怎麼也扯不下。

  他朝著她上下打量,突然左手伸出,扯起她的手臂,翻看了一下後,他狐疑的問道:「怎麼沒有受傷?」

  聽到他的問題,陳容吃吃一笑,她含著笑,輕蔑的,淡淡地說道:

  「那些胡卒,想是從來沒有在戰場上遇到過婦人,對上我的,都會呆怔,便有不呆的,那向我刺來的戟尖,也故意避開要害,還有一些,更是把兵器收起,想要生擒我。」

  她解釋到這裡,終於感覺下巴處傳來的劇痛……她伸出手,把那大手用力的向外扯了扯,可是她的力氣,哪裡扯得動?

  於是她抬起雙眸,嫵媚的望著他,嘴角輕揚,慢條斯理的說道:「將軍,請放手吧。」

    冉閔冷哼一聲,他猛然鬆手,改而錮制著她的手臂,狼眼如刀,「你陳氏阿容是什麼人,我可清楚得很。說!發生了什麼事?」

  阿容眨了眨長長的睫毛。

  她眼波如水,斜睨了他良久,櫻唇微啟,笑得燦爛,「將軍非要知道?」

  「說!」

  在他的喝聲中,陳容吃吃而笑,她向他湊近少許,她墊起腳尖,悄悄地靠近他,她將自己的紅唇,溫柔的湊到他的咽頸處。

  幾乎是突然的,她舌尖一吐,如蛇一樣,那丁香小舌從他的喉結一舔而過!

  冉閔顫了一下,一動不能動了。

  她貼著他,鼻息細細,吐氣如蘭,「因為……」從她咽中發出的吃吃笑聲,實在妖得媚人,她的唇靠著他的喉結,靡軟的,溫柔得暖昧的說道:「我失身了!」

  隔著兩百步,坐回馬車的王弘,望著這一幕,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陳容將自己的唇印在冉閔的喉結上,吐出這幾個字,她再次吃吃一笑,朝他拋了一個極盡妖艷的媚眼後,然後,她慢慢扯下他的手,轉身欲走。

  她的手臂被冉閔鎖住,「是誰!那人是誰?」

  他的聲音沉怒之極,不用回頭,陳容也知道,他的俊臉一定鐵青著,扭曲著。因為她視野所及之處,所有的士卒都低下了頭,策馬退後。

  他把陳容重重一拖,硬生生地把她扯到自己懷中後,他殺氣沉沉地嘶喝道:「他是誰?」

  陳容一出口,他便相信了她這個說辭。因為,這世上不會有一個女郎,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也只有這個理由,才可以解釋她的突變。

  冉閔是暴怒的,痛恨的,因此,他抓著陳容手指,用上了大力,直抓得她的骨頭硌硌作響,直抓得她那嫣然笑著的臉上,冷汗微滲。

  陳容沒有叫痛,不但沒有叫痛,她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而嫵媚。她歪著頭,靜靜地瞅著冉閔,輕輕說道:「我不知道他是誰。」

  在冉閔如刀一樣的盯視中,她十分隨意的說道:「我是閒著無聊,便出門看看夜景,沒有想到被人打暈了,醒來後,便失身了。」

  她說得太隨意,她臉上的笑容也太燦爛。

  幾乎是突然的,冉閔感到一種噁心!

  「砰」地一聲,他把她重重甩出,在令得陳容在地上滾了幾滾後,他跳下馬,大步走到她面前。

  居高臨下的盯著她,他的俊臉上除了憤怒,還有厭惡……還有悲傷,「陳氏阿容,我都許你為妻了。」他哧地一笑,沙啞的,艱難的說道:「我都許你為妻了啊!」

  說到這裡,他突然轉身,翻身上馬,急急一扯,狂衝而出。

    眾卒和陳微先是一征,轉眼,他們反應過來了,連忙跟了上去。走了老遠,陳微還在回頭盯向陳容。只是這一刻,她臉上的黯然,失落,自苦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輕鬆愉悅的笑容。

  直追了大半個時辰,一個將領才率先追上了冉閔。這時的冉閔,已停止了奔跑,他坐在馬背上,面對著夕陽,四周是漠漠荒原。

  他一動不動的駐馬而立,若不是風吹動了衣袍,捲起了長髮,直讓人覺得這是一個雕像。

  那將領來到冉閔身後,想了想,他低聲說道:「將軍,不過是一個婦人,何必動怒?」

  冉閔沒有回頭,他盯著那夕陽西下處,好久好久,在那將領以為他不會開口了時,他沙啞的聲音突然傳來,「不對,她在撒謊!」

  那將領一征,正想詢問時,冉閔已哈哈大笑起來。

  他仰著頭一陣狂笑後,慢慢地解下長戟!

  在那長戟拄在地上,他低著頭,嘶啞的冷笑道:「都失身了,都在尋死了,她還想替那個男人瞞著……陳氏阿容,你對我的心,未免太假了!」

  那將領聽到有關未來夫人的這種私密事,哪裡敢開口說話?連忙低著頭。

  冉閔的右手,緊緊地,緊緊地握著那戟柄,這一次,他用上了十分的力道,直把得那戟朝泥土中深深插入,直令得戟柄開始彎曲。

  他垂著頭,兀自嘶啞的大笑不休。笑著,笑著,他的聲音越來越沙啞,越來越低沉。

  幾乎是突然的,他朝著那長戟重重一踢。在踢得它拔地而起,彈出老遠後,他嘶啞的,憤怒之極的低吼道:「你算什麼?你算得什麼?」

  低吼聲中,他突然翻身上馬,再次狂衝而出,在衝過那長戟旁時,他伸手揮起,掉頭狂奔而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41 P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脫繭

  冉閔狂衝而回。

  剛剛衝上官道,他下意識的掉轉頭,瞟向那血色人影。

  可是他看到的,卻是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

  這車隊,走在最前面的幾輛馬車上,標有陳府印記,它們正朝著陳容的方向駛去。

  事實上,這時刻,整個官道上的人,都被那車隊給吸引了注意力,他們紛紛回頭望去。

  陳容正低著頭,這一夜一日,雖然只是短短十數個時辰,可對她來說,已是幾經生死。

  此刻,她正轉過身,尋向自己的坐騎,這坐騎,還是她從王弘的莊園中牽出來,而她用來殺敵的長鞭,也不是慣用的,而是普通的馬鞭。

    她低著頭,靜靜地走向坐騎,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了一些異常。

  陳容恍惚的大腦,慢慢地回過了神,她轉頭望去。

  這一望,她對上了一隊由十數輛馬車組成的馬車隊。

  走在最前面的一輛馬車,標有陳府的標誌。陳府?

    陳容微微側頭。

  一人看到了她,當下,一個唿哨聲傳來,轉眼間,眾馬車停了下來。

  率先迫不及待跳下的,是陳元,見到陳元,陳容嘴角一揚,微微一笑,而她握鞭的手則緊了緊。

  就在這時,走在陳元前面的馬車也跳下一人,卻是陳公攘。

  接著跳下的,是瘐志和桓九郎。

  看到這裡,陳容才明白過來,怪不得這麼多人盯著,卻原來,這十幾輛馬車中坐的,都是一些士大夫。

  陳元一眼便看到陳容,他那端方的臉上露出一抹喜色,剛剛提步上前,只見陳公攘在他的身後輕喝了一聲。

  陳元應聲停下,低下頭退到一側。

  陳公攘越過他,向陳容走來。

  他來到陳容身前,望著被血染透的她。陳公攘上前二步,一直來到陳容身前才停下。他低頭望著她,溫和的說道:「孩子,你受驚了!」

  聲音無比慈祥!

  陳容呆呆地抬起頭來,望著陳公攘。

  陳公攘對上這樣的陳容,不知不覺中,竟是眼眶一紅,他慈愛的說道:「阿容,來,跟大伯父回去。」

  陳容卻是不解了,她歪著頭看著陳公攘。

  望著迷惑的她,陳公攘廣袖一伸,他輕輕地在她沾滿血的肩膀上拂了拂,啞聲說道:「孩子,你忘記了,你姓陳啊。來,跟伯父回家。」

  「回家?」陳容眨了眨眼,喃喃說道:「我有家?」

  這話一出,陳公攘低歎一聲。

  他轉過身,輕輕說道:「傻孩子,走罷。」

  陳容沒有動。

  陳公攘無奈,只好再次回頭。

  這時,瘐志已經跳下馬車,他大步向陳容走來,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滿城丈夫,卻無一個真男兒!阿容你這小姑子,真是讓我等自歎不如!」

  走在他的身側的是瘦弱清秀的桓九郎,他望著陳容,聲音清利,「小姑子,隨你伯父回去吧。前一次,明知莫陽城被胡人圍住,你還能不畏不懼的前去。

這一次,滿城丈夫光采更被你一個小姑子給掩了去。小姑子,隨你伯父回去。等到了建康,我們當向朝庭請封於你。」

  桓九郎越眾而出。

    他緩步走到陳容面前。

  看到他走近,瘐志和陳公攘略略退出幾步,側過頭低聲談笑起來。

  桓九郎湊近陳容,望著她,低低地說道:「阿容,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戰場上,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大勝後這般不管不顧的遊蕩在外。我們來,是接你回去。」

    他看向陳容的眼神中,有著憐惜,更有著敬服,他輕輕地說道:

  「過兩日,我們便會前去建康。你壯我南陽軍威,雖是一個小姑子,卻比滿朝丈夫更加有血氣,這行為,不管是陳府,還是朝庭都會重視。走罷,這是你的一個機會。」

    他年輕的,清亮的眸中,帶著一種洞察。這個瘦瘦弱弱的桓九郎,總是敏銳尖利的。

  陳容望著他。

  她乾裂的唇,輕輕動了動,聲音低而啞,「這是我的機會。」

  「是。」恆九郎看著她,放低聲音告誡道:「到了建康,你可以面見陛下,也可以有所要求……只是,無論是何人問起,你只可說熱血壯軍威!」

  慢慢地,她又重複道:「這是我的機會。」

  如此重複了幾遍後,她的雙眸恢復了明亮。靜靜地看著桓九郎,她盈盈一福,然後提步向陳公攘走去。

  陳公攘看到她走來,連忙迎上,他慈祥的說道:「孩子,你受委屈了。」

  陳容垂眸,朝他福了福,低聲說道:「累大伯擔憂了。」

  陳公攘連連搖頭,連連說道:「不,不不,是大伯的錯。孩子。你不用怕了,從此後,你歸於我名下,陳元一家與你再無干係。便是到了建康,你若不想跟著父兄,也可隨大伯我。」

陳容低著頭,她再次福了福,向陳公攘喚道:「多謝大伯。」

  「好,好好,孩子,上馬車吧。」

  「是。」

  陳容轉頭,慢慢向那馬車走去。

  可剛剛走出一步,她雙腿便是一軟,整個人朝著地上一撲。就要栽倒在地時,她連忙把馬鞭撐著地面。

  明明撐住了身子,可陳容整個人似乎是癱軟了,努力了幾次,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陳公攘連忙喚道:「快,扶住女郎。」

  「是。」

  兩婢從馬車中跳下,急急跑向陳容,把她一左一右扶住。

  她們扶著陳容向馬車中走去。

  陳容一上車,眾士大夫也紛紛上了馬車,吆喝聲中,車隊轉向南陽城。

  冉閔只是朝著那車隊瞟了一眼,便朝著南陽城衝回。

  不一會,他如一陣狂風般從北城門一衝而入。一入城門,他把長戟一指,沉沉喝道:「王弘何在?」

  這一指,這一聲喝,當真殺氣十足!

  北城門的守兵,哪裡見過這樣的冉閔?當下一個個臉色蒼白。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走出,朝著冉閔叉手說道:「我家郎君已從西門離城,返回建康了。」

  「西門?」

  冉閔冷笑一聲,策馬掉頭,再次狂衝而出,轉眼間,天地間只有一抹煙塵還在。

  望著他向西方駛去的身影,一個王家護衛不安的說道:「這冉將軍,莫非是想對郎君不利?」

  那回答冉閔的護衛低聲說道:「看他那樣子,殺氣騰騰的,肯定是想對郎君不利。你快快前去,令大伙逼著郎君盡快上路。記著,不可走西門。」

  「是。」

  那護衛應了一聲,大步離去。

  載著陳容的馬車,穩穩地駛回了陳府。

  馬車並沒有駛進她原來的院落,而是朝著東側一個裝飾華麗的院落走去。

  陳容幾乎是剛剛落地,眾僕便是一圍而來。尚叟更是撲到陳容面前,伏地一陣大哭。

  陳容望著啕啕大哭的尚叟,疲憊的,有氣無力的問道:「平嫗呢?」

  尚叟還在哭,倒是另一個僕人連忙應道:「女郎忘記了?嫗上次隨你離開的啊。」

  平嫗沒有回來,不過,她如果還在冉閔那裡,生命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就算遇了險,左右不過一死而已。

  說真的,也許死了比活著更輕鬆,她又有什麼好擔憂的?

  陳容提步向院落裡走去。

  她也沒有心思打量這裝飾華麗精緻的新院落,在僕人的引導下,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間中,早就備好了熱湯。

  陳容在侍婢的服侍下,慢慢地,艱難的脫下血衣。這衣裳,沾血的地方與她的皮膚黏在一起,脫下很不容易。

  血衣一褪,陳容便把臉深深地埋在熱水中。

  半響後,她朝著一側瞟了一眼,低低說道:「把衣裳換成白色的。」

  兩婢一愣。

  陳容頭也不抬,再次命令道:「全部換成白色的……從此後,我只著白裳。」

  兩婢反應過來,連忙應道:「是。」

  洗沐之後,陳容倒在床榻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哭聲傳入她迷糊的大腦。

  陳容睜開眼來。

  卻原來,是平嫗回來了,她正伏在陳容的床沿上,嗚咽不休。

  陳容側過頭,望著平嫗,卻是一笑,「嫗,別哭了。」

  平嫗聽到她開口,連忙抬頭。見到陳容面容明亮,一臉笑容,看上去哪裡有半分她想像中的黯然神傷?分明比以往還要美麗幾分,張揚幾分。

  平嫗怔了怔,收起淚水,哽咽的問道:「女郎,你,你可好?」

  「我啊?」陳容悠然一笑,她赤足踏上木履,轉眸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我很好,非常好。」

  她展開雙臂。

  平嫗連忙上前,她連忙拿起衣裳,給陳容穿上。平嫗又拿起梳子,一邊給陳容梳著長髮,一邊打量著銅鏡中的,一襲白裳的她,看著看著,平嫗說道:「女郎,你變了。」

  平嫗望著銅鏡中那張明亮的,冷艷的臉,望著那美麗臉上的笑容,不由說道:「女郎,你變得好美了。」

  確實,幾夕不見女郎,便與以前判若兩人。此刻的她,便如被掃去了所有灰塵的玫瑰花,竟在那騷媚之外,另添了一股冷艷。

  這時的她,不再似一個天生卑微的小庶女,竟有了一股看破世事滄桑後的淡然超脫。

  這時的陳容,竟是變得容光照人。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同車

  平嫗說到這裡,朝著銅鏡中容光照人的陳容望了一眼,又補充說:「女郎與那些名士,似有相同處。」

  自是有相同處。都是癡到無望的人。

  打扮一新的陳容站起來,她朝著鏡中的自己瞟了一眼,轉向平嫗,「嫗何時來的?」

  平嫗說道:「一大早,冉將軍的一個幕僚突然找到我,說是你回城了。他把我送到城門才走的。」

  說到這裡,平嫗小心的瞅向陳容,期期艾艾的問道:「女郎,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聲音吞吞吐吐,有著擔憂。

  陳容笑了笑,輕輕回道:「我們馬上就要回建康了。」她望著平嫗,雙眸閃亮,「若能面見陛下,我會請他允我終身不嫁!」

  一語吐出,平嫗急得滿頭大汗,她連連叫道:「女郎,女郎,這,這?」

  她在這裡叫著,陳容卻是轉過頭去,理也不理的走向門外,「嫗,到得那時,我會多置田產,侍奉你和尚叟百年終老。」

  聽到她說出『侍奉』兩字,平嫗連連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說到這裡,平嫗又苦著臉緊跟著陳容,連連說道:「女郎,哪有女孩兒一生不嫁的?這,這,這,這不是個理兒。」

  平嫗說著說著,見到外面的僕人都朝自己與陳容看來,連忙閉了嘴。

  這時,天色已晚,南陽城中燈火通明。無數喧囂聲,馬嘶聲不絕於耳。

  看來,各家各戶都在忙著搬離南陽了。

  陳容傾聽著那些聲音,頭也不回的向尚叟說道:「叟,去把行李收拾好,隨時準備離開。」

  「是。」尚叟應了一聲,他走到陳容身後,遲疑的說道:「女郎,那些田產還在,老奴不想走。」

  陳容垂眸。

  好一會,她輕說說道:「若是王七郎離開了南陽城,想來南陽城會是安全的。」頓了頓,她轉眸看向尚叟,道:「田產之事,叟安排一下吧。不過建康那裡,阿容還是想有尚叟在。」

  「是。」

  尚叟領命而去。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阿容站在樹下,望著滿城的燈火,久久久久,都是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院落裡悄無聲息,直到外面的燈火漸漸黯淡,直到天與地之間,不再有笙樂回來,陳容才轉過頭去。

  她堪堪轉頭,便是一呆。

  也不知何時起,她的院落中,擺上了二榻一幾,而那個坐在榻上,正淺斟慢飲,白衣勝雪的俊逸照人的男人,可不正是王弘?

  在王弘的身後,那黑暗的角落,隱約有幾個人影。而她的院落裡面,安靜之極,也不知那些僕人是睡了,還是不在。

  他居然在夜這麼深時,這麼突然的出現在她的院落中。

  陳容望著他,慢慢地,她嫣然一笑。

  碎步向他走近,陳容在她對面的榻上坐下。

  星光下,她含著笑,溫柔隨意的望著這個男人,這時的她,不管是眸光,還是表情,不見驚異,也不見疏離。彷彿他一直是她的好友,彷彿這時刻的相遇,是兩人早就有商議好的。

  含笑望著他,陳容伸手持起酒斟,給他和自己的酒杯都滿上酒水,端起杯淺抿慢飲——他不說話,陳容也沒有說話。

  許久許久,王弘開口了,他的聲音依然清潤動聽,他溫柔地喚道:「阿容。」

  他抬起頭來,望著這張月光下,冷艷明媚的臉,望著她一襲雪白裳服,喉結動了動,略滯了滯後,他低低地叫道:「阿容。」

  低歎一聲,他直接說道:「你的行李都已裝車,諸事也安排好,可以動身了。」

  陳容含著笑,輕輕地,隨意的說道:「我會與陳公穰一道。」

  王弘品了一口酒,他站了起來。

  就在他廣袖一揮,陳容以為他會就此離去時,只聽得王弘輕聲說:「打暈她。」

  什麼?

  陳容一驚,嗖地抬頭。

  可她剛剛抬起頭,後頸便是一陣疼痛,接著眼前一黑,倒入了一個散發著清香的懷抱中。

  陳容是在一陣顛覆中醒來的。

  她翻了個身,右手無意識的一摸。

  這一摸,便摸到了一個溫熱的所在。迷糊的陳容伸手按著按著,一隻手突然伸出,把她的手包在了掌中。

  陳容慢慢睜開眼來。

  她看到的,是正翻看著帛書的王弘,此刻,他正舒服的後仰著,而自己的右手,被他的左手穩穩拿住。

  感覺到陳容坐起,他左手一鬆,隨意的放開了她。自始至終,他的那雙眼還鎖在帛書上。

  陳容瞟了他一眼,便挪到一側,她伸手掀開車簾,好奇的朝著外面張望著。

  外面,是滾滾煙塵,視野所及之處,都是漫長的車隊,前面是,後面也是。

  再一看,這分明是一支雜軍,各大家族的都有。

  陳容再伸頭向後面瞅去。

  瞅了一會兒,她認出了緊跟在後面的幾輛馬車是屬於她的,她都可以看到駕車的尚叟了。

  陳容縮回了頭。

  目光一轉,她看到馬車中擺著一張琴,當下陳容挪了過去,把那張琴擺好,右手一撥,琴聲悠然響起。

  聽著悠然的,依然華麗的,卻在華麗之外,添了一份自在的琴聲,王弘抬起頭來。

  他靜靜地望著她。

  車簾晃蕩間,有那麼一縷半縷的光芒透射而入,映在她的臉上、雙眸上。

  美麗的臉上含著笑,雙眸清亮如星。

  被突然出現的自己打暈,一醒來發現自己坐在顛簸的馬車中,這個女子無驚無躁。

  王弘慢慢地放下手中帛書,再向後仰了仰,他修長白淨的手指撫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陽光下,這張美麗的臉明艷動人,可是那下巴處,有著青紫的掐印,瞬時,昨日她與冉閔相遇的那一幕,浮現在他的眼前……

  琴聲悠然而來,它宛如清泉,穿過高高地山林,走過繁茂的灌木,經過田野,最後,匯入河中。

  它穿過春,走過秋,經過冬,最後湧入大河中,再無它自己……

  一輛馬車駛近,庾志響亮的聲音傳來,「七郎,你的琴聲什麼時候這般華麗又滄桑了?」

  他叫到這裡,一眼瞅到正在彈琴的陳容,不由張大了嘴。

  陳容這琴,雖然只練習了十幾年,雖然她也算是個有天賦的。可她的琴音,只見技巧,不見意境。

  指法雖然繁複精道,轉折圓滿,可一個沒有意境的琴音,技巧再高明,也登不上大雅之堂,算不上一流之作。

  可現在,她的琴音,終於在技巧之外,有了自己的靈魂了。

  怔怔地看著陳容,朝著她上下打量許久,庾志轉向王弘笑道:「七郎,你這婦人的琴技大長啊,竟是成了氣候了。」

  慢慢地,琴聲一靜。

  陳容抬起頭來,她雙眸明亮的望著庾志,微笑道:「公錯矣,妾姓陳,名容,你喚我時,當稱陳氏阿容。」

  她這話是指責庾志那句『你這婦人』用詞不妥。

  庾志被她盯得打了一個哈哈,目光瞟向王弘,朝他做了一個鬼臉,頗為鄙夷的說道:「王七郎,你也太差勁了些。」

  他嘖嘖兩聲,哼哼道:「想當年,我家那個,我不過用了一個月。」

  面對他的鄙夷,王弘淡淡一笑,他轉過頭,靜靜地看向陳容。見到她低著頭,如緞的墨髮隨風輕揚,他目光不由一滯。

  好一會,他輕輕說道:「人與人,是不同的。」

  這話一出,庾志再次打了個哈哈。同樣坐在馬車中的庾志,一邊大笑,一邊雙手叉腰,仰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以示對王弘的不屑。

  王弘見狀,莞爾一笑,目光有意無意間,再次瞟向陳容。

  陳容還在彈琴,在兩人交談際,那華麗中透出滄桑的琴聲,再次悠然而起。

  隨著那琴聲傳出,漸漸地,喧囂聲,議論聲,都有止息。這裡都是行家裡手,陳容這琴聲一起,他們與庾志一樣,便發現了它的不凡之處。

  就在眾人側耳傾聽時,那琴聲卻是一止。

  原來,陳容彈著彈著,突然覺得意興索然,便把琴推開,重新坐到馬車旁,朝外張望起來。

  她四下張望之際,她的身後,王弘和庾志的交談聲,有一句、沒一句的傳來。庾志瞟了一眼陳容,湊近王弘,壓低聲音問道:「你做了什麼事?怎麼這婦人連活都不想活了?」

  這話一出,王弘嘴角一拉,慢慢苦笑了下。

  然後,他瞟向庾志。

  對上他的目光,庾志連忙又打了一個哈哈,低聲說道:「當我沒問,當我沒問。」

  可他終是好奇,瞅著一襲白裳的陳容,又瞅了瞅王七郎,他嘟囔道:「連衣服都穿一樣的了……到了建康,恐怕那些小兒女都會倣效你們,著一樣顏色的衣裳。」

  這一次,他的聲音一落,陳容已伸過頭,向著後面的馬車喚道:「嫗!」

  縱使喧囂處處,平嫗也聽清了她家女郎的叫喚,當下她伸出頭來,笑逐顏開的喚道:「女郎。」她的臉上充滿歡愉,昨天被陳容的宣言嚇得一夜不睡的她,總算放下心來。

  陳容見她應了,伸手碰了碰車門。她身子剛一移,手臂卻是一緊。

  接著,她的身後,傳來王弘溫柔的聲音,以及他貼在她耳邊所吐出的溫暖氣息,「卿卿,馬行甚速,這般跳下去,可是會傷了你。」

  陳容慢慢回頭,嫣然一笑斜睨於他,吐氣芳蘭,「郎君,你過慮了。」現在的她,可不會再想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42 P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對峙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一陣哈哈大笑,笑聲中,瘐志哇哇叫道:「七郎啊七郎,何緊張至斯?」
     
  在他的狂笑中,王弘回頭瞟了他一眼。這一眼瞟去,瘐志的笑聲立馬戛然而止,只是那喉間不時傳出一種古怪的「咕咕」聲,像是忍笑忍得無比辛苦。
     
  這時,外面傳來平嫗的叫喚聲,「女郎?」
     
  陳容聽在耳中,轉眸向王弘福了福,道:「僕人叫喚,阿容得下車了。」
     
  她含著笑,盈盈蹲福著,可等了好一會,也沒有等到王弘的回答,不由抬頭向他看去。
     
  這一看,她對上了舉著酒杯,眉目微斂,嘴角含笑,好不自在的王七郎,看他這模樣,似是沒有聽到她的請離?
     
  陳容詫異之際,一眼瞟到忍笑忍得臉上肌肉直跳啊跳的瘐志,當下她眨了眨眼,嫣然一笑,安靜的坐回榻幾上,不再提離開之事。
     
  便這樣,王弘靜靜地喝著他的酒,陳容側頭透過車簾看著外面的行人和風景,瘐志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喉中的「咕咕」聲不斷傳來。
     
  外面,平嫗叫了二遍,見陳容沒有回答,便縮回了頭。
     
  而行人,還在繼續向前駛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瘐志已然離開,一騎煙塵靠近。
     
  這是一個探路的王家護衛,他來到馬車旁,低聲稟道:「郎君,冉將軍朝這個方向趕來了。」
     
  冉閔?
     
  陳容抬起了頭。
     
  王弘慢慢放下酒杯,他嘴角微揚,輕輕嘀咕道:「奪人之妻,縱使是私相授受的,也有失厚道。」自語到這裡,他向外面喚道:「撤去馬車標誌,擇一路隨我改道。」
     
  「是。」
     
  外面的騎士領命離去。
     
  這時,王弘轉眸看向陳容。
     
  明明是他理虧,可他這個時候,雙眸明亮,神態悠然,當真說不出的閒適,哪裡能見到半點愧意?
     
  陳容瞟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王弘的命令下了,不過這一路並沒有看到岔道,一直到夕陽西下時,他們也沒有找到機會離開。
     
  晚餐時候了。
     
  眾護衛跳下馬車,開始紮營準備晚餐,王弘也已離去。
     
  陳容跳下馬車,轉頭去尋平嫗等人。
     
  平嫗也在尋向她,見到陳容四下張望,尚叟連忙驅著馬車靠近,叫道:「女郎,女郎。」
     
  陳容轉頭,見是他們,燦爛一笑。
     
  她大步走到馬車旁,掀開車簾便鑽了進去。
     
  平嫗正在馬車中,她見陳容一副疲憊的模樣,連忙說道:「女郎,熱湯燒好了,可要沐浴?」
     
  陳容低著頭,朝著自己身上的白衣裳望了一眼,點了點頭。
     
  不一會,熱湯便備好了。
     
  陳容把臉埋在水中,直浸到喘不過氣來,她才抬起頭。

  這時,平嫗正在搓洗著她的長髮,她滿意的看著水花中陳容白嫩滑膩的肌膚,端詳著她那含著笑,卻無形中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開懷的說道:

  「老奴這一日看女郎,真是越看越好看。」
     
  她笑得眉眼都彎成一線,「我家女郎,總算不再那麼騷媚了。」因為整個士族都以清雅為美,陳容這種在世人眼中極具性誘惑的身材和面容,在『媚』之一字外,得再加一個『騷』字。

  也許在以前的時代,她這樣的女郎只能說是天生媚骨,可在這個時代,世人會自動的在那媚字外,再加一個騷字。似乎不這樣形容,不足以表達那來自下意識中的排斥和鄙夷。
     
  對著平嫗的歡喜,陳容只是淡淡一笑。
     
  她眸光掃過幾上的裳服,突然說道:「以後,還是不用準備白衣裳了。」
     
  平嫗一怔,不由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陳容想起瘐志說的話,慢慢一笑,低低說道:「所有的執著,都是癡迷不悟。」
     
  這句話平嫗沒有聽懂。
     
  她咧嘴呵呵笑道:「女郎不喜歡白衣裳了也好,也好。這走得匆匆忙忙的,老奴還沒有時辰為女郎製作白衣裳呢。」
     
  這時,陳容打斷了她的話,「你們是什麼時候上的馬車?」
     
  「昨晚子時啊,大伙也不知怎麼的,說著說著話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剛一醒,七郎的人便過來了,他們說,女郎已動身了,要我們加緊一些。

呵呵,幸好我們早就準備好了,說走就可以走,不然會惹得王家人不快。」
     
  嘮叨了一會,平嫗道:「女郎,可以了。」
     
  陳容應了一聲,在她的服侍下,穿好衣裳,踏上木履,走下了馬車。
     
  她一下馬車,好幾十雙目光都向她看來,漸漸地,看她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便是坐在樹下榻上,雙手撫琴的王弘這時也是琴音一頓,側頭看向她。
     
  這時的陳容,換了一套淡黃中鑲著紫色花紋,底紋是飛鳥的裳服。
     
  那淡黃的衣裳,映得她清艷的臉容光照人,明媚無比,她這般披著一頭濕淋淋的墨髮,赤著雪白的玉足,踏著木履,『噠噠噠』地緩緩前行,竟是整個人嬌艷欲滴,鮮亮之極。

    那寬大的淡黃衣袍,隨著風飄蕩著,廣袖博帶下,襯得她的腰細得不盈一握。
     
  呆呆地望著她,瘐志伸手在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歎道:「好一個尤物,七郎,你有福啊。」
     
  他剛說到這裡,馬上捂著嘴,咕咕著含糊其辭的說道:「忘了忘了,你還沒有擺平她,她還不是你的婦人。哈哈。」最後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在他的聒噪聲中,王弘舉起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目光卻依然盯著陳容。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隆隆而來,沉悶而響,激起煙塵沖天而起,彌久不散。
     
  轉眼,那馬蹄聲出現在陳容的身後官道上。
     
  隨著馬蹄聲一止,一個沉重而肅殺的步履聲在陳容的後面傳來。
     
  正在行走的陳容,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妥,她回過頭去。
     
  這一回頭,她便對上了一雙陰烈的眸子,對上了一個大步而來,殺氣沉沉地男人。
     
  這男人,正是冉閔。
     
  怪不得周圍的人都沒有驚動呢,原來冉閔只帶了十個護衛,便是此刻大步而來的他,也只是腰間繫了一把刀,都沒有帶上他的拿手兵器。
     
  冉閔沉著俊臉,大步走來,轉眼,他便走到了陳容面前。
     
  他停下了腳步,低下頭,盯著陳容,他濃眉慢慢皺起,朝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冉閔開口了,聲音有點嘶啞,「走!」他一把扣著陳容的手臂,扯著她向王弘大步走去。
     
  為了不被他拖著走,陳容只得加快腳步。
     
  轉眼,兩人便來到了王弘面前。
     
  就在冉閔靠近時,四周腳步聲悄然響起,卻是眾王家護衛,不動聲色的圍住了這裡。
     
  王弘慢慢地推幾而起。
     
  他看著冉閔,朝著他深深一揖,輕聲說道:「王弘慚愧。」他清澈高遠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冉閔,繼續說道:「然,將軍與阿容無媒無聘……」
     
  他這是在告訴冉閔,他與陳容的約定,只能說是私相授受,兩人沒有媒、沒有聘,沒有通過長輩。所以,縱使他搶了陳容,也不能說他們兩人之間便有奪妻之恨。
     
  冉閔重重一哼。
     
  他走到王弘的面前。
     
  幾乎是突然的,就在他上前一步時,他嘩地一聲拔出那長刀,然後右手一掠,刀鋒架上了王弘的脖頸。
     
  他的動作太過突然,周圍佈著的王家護衛,雖然稠密得已能隔絕四周眾人的目光。雖然這些護衛與王弘,最近的只有五步之遠。

  可是,冉閔動作太過突然,他們竟是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他得了手。
     
  寒森森地刀鋒,便這般貼著王弘的頸項,它映著落日的光芒,閃耀著令人心膽俱裂的死光。
     
  眾護衛的聲音都消失了,他們一瞬不瞬的盯著冉閔,盯著那刀,有很多人的額頭背後,已是汗下如雨。
     
  冉閔沉沉地盯著王弘,慢慢地,他刀鋒動了動。
     
  隨著他這一動,壓抑的低呼聲四面而起。
     
  這時,王弘莞爾一笑,他靜靜地看著冉閔,輕輕說道:「將軍,這樣不好看。」
     
  冉閔卻是低低一笑,這一笑,嘶啞,低沉,殺氣沉沉。
     
  他瞪著王弘,冷冷說道:「想不到,我冉某人有一天,會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士人欺辱至此!」
     
  他用上了欺辱兩字。
     
  王弘聞言,啞然一笑,他也不理會架在頸上的刀鋒,逕自低下頭,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他做這個動作時,冉閔的刀鋒自是不會後退。

  因此,那鋒利的刀尖,在他白淨的肌膚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口,傷口雖淺,可是血流如注。那血流得如此猛,轉眼便染紅了他胸口的白裳。
     
  陳容望著那汩汩流下的鮮血,慢慢垂眸,輕聲喚道:「冉將軍。」
     
  她站在冉閔身後,望著他高大偉岸,曾經無比熟悉,現已漸漸陌生的身軀,問道:「冉將軍,你此番前來,是想帶我回去麼?」

  她妖媚一笑,聲音靡蕩中夾著嘲諷,「難道說將軍不嫌棄阿容失了身,依然想要我為妻?可便是這樣,阿容還是不願的,當然,將軍如果殺了陳微,阿容也許會考慮考慮。」
     
  她的聲音中,不止有靡蕩,嘲諷,還有冷漠,這是一種徹底的,對他已是無視的冷漠。
     
  當下,冉閔回過頭來。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陳容的絕決

  冉閔俊臉冰寒的盯著陳容。
     
  慢慢地,他雙眼瞇起,一抹暴戾中夾著陰烈的火焰在眸中燃燒,「你說什麼?」他低喝著重複道:「你說什麼?」
     
  聲音沉沉而來,悶悶而響,直讓一些護衛情不自禁的按住了劍鞘。
     
  陳容卻是嫣然一笑。
     
  她靜靜地望著冉閔,嘴角微揚,聲音放輕,語氣卻異常淡漠,「冉將軍,阿容不喜歡你,也不想嫁你了!」
     
  她嘴角微揚,下巴微抬,細腰一扭,轉過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隻鐵臂錮住了她的手腕。
     
  那鐵手把陳容重重一拖,令得她踉蹌的後退幾步後,他腳尖一踢,「撲通」一聲,陳容雙膝一疼,身不由己的一軟,跪倒在冉閔腳前。
     
  冉閔居高臨下的盯著她。
     
  慢慢地,他那架在王弘頸項上的寒刀收回,它指住了陳容。
     
  刀光森寒,直沁入骨。
     
  跪在地上的陳容,慢慢地抬起頭來。
     
  她瞟也不瞟那刺眼的刀光,逕直望向冉閔,慢慢地,她大眼一瞇,輕輕笑道:「將軍怒了?這可不好。想將軍英雄一世,若為了一個俗媚婦人動怒,天下人都會笑話的。」
     
  她的笑聲,依然嬌媚溫柔,她看向他的眸光,流轉蕩漾,勾人魂魄。
     
  冉閔的刀,慢慢向前一抵。
     
  隨著他的動作,陳容不得不抬頭,抬頭,再抬頭……
     
  縱使這般抬著頭,她臉上的笑容,依然嬌媚動人。
     
  看著這樣的陳容,不知為什麼,王弘低歎一聲。
     
  他上前一步。
     
  冉閔正瞪著陳容時,突然感覺到背心一寒!
     
  卻是一柄劍,直直地抵上他。
     
  接著,一個清潤溫和的音線傳來,「將軍,放手吧。」
     
  原來用劍抵著他的,正是王弘。
     
  王弘這個舉動,顯然大大地出乎冉閔的意料。他慢慢轉過頭去。
     
  瞇著雙眼打量著頸間血流不止,臉上的笑容卻依然淡然優雅的王弘,冉閔挑了挑濃眉,慢慢地,他啞聲說道:「好一對情深意重的狗男女!」
     
  說到這裡,他嗖地一聲,還刀入鞘。
     
  就在冉閔這個動作做出的同時,王弘也施施然的把手中長劍朝旁邊遞去,一個護衛連忙接過。
     
  冉閔的目光,從王弘身上轉過來,再次看向陳容。
     
  望著慢慢站起,墨髮如緞垂在臉上的陳容,他突然說道:「那日你出現在兩軍陣前,可是想尋死?」
     
  陳容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慢慢抬起頭來。
     
  她看著冉閔,長長地睫毛撲閃了一下,沒有回話。
     
  冉閔揮了揮手,向四周的王家護衛們喝道:「退後一點。」
     
  眾護衛一怔,同時看向王弘。
     
  王弘廣袖揮了揮。
     
  當下,他們齊刷刷低頭,向後退去。似是不經意的退出十步後,這些王家護衛便停住了,他們依然呈散亂之勢圍著三人,依然準備的隔絕了所有人看向這裡的目光。
     
  在護衛們退下時,一個侍婢向王弘走來,看她捧著的木盒中,放著白緞和傷藥,想來是準備給王弘包紮了。
     
  當她走近時,王弘漫不經心的看向陳容,見陳容時不時的望向自己流血的頸項處,他收回了目光。
     
  然後,王弘朝著那婢女瞟了一眼。便是這一眼,那婢女馬上盈盈一福,緩緩退後。
     
  冉閔再次開口了,他聲音有點啞,「你之所以尋死,是因為他碰了你?」
     
  陳容沒有回答。
     
  冉閔的濃眉皺起,他沉啞的再次問道:「他碰了你,你便想尋死……你為我如此貞烈,為何又要百般維護於他?」
     
  這一次,冉閔的話音一落,陳容笑了。
     
  她低低笑著,一邊笑,她一邊看向冉閔。
     
  仰著頭,望著這個讓她魂牽夢縈了十幾年的男人,陳容嘴角一揚,輕輕笑道:「將軍,我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因為你而貞烈!」

  一句話吐出,在令得冉閔眸中再現暴怒火焰時,陳容伸手拂開擋在眼前的碎髮,懶洋洋地繼續說道:

  「我尋死,是因為他只給了我一個妾室之位……便是將軍,當初若不是許了娶我,阿容也不會向將軍瞟上那麼一眼半眼。」
     
  以一種懶散,傲慢的語氣說到這裡,陳容斜睨著冉閔,似笑非笑的瞅著暴怒的他,輕輕問道:「將軍,你不想殺我嗎?如果不想,阿容得走了。」
     
  這樣的陳容,冉閔什麼時候見過。
     
  他沉著俊臉,右手再次按上了刀鞘。
     
  就在這時,陳容向他走近一步,她伸出玉白粉嫩的手,輕輕地按在他的刀鞘上。以一種似是好奇,也似是無聊的姿態,她撫著刀鞘上的花紋,右手握著刀柄,緩緩向外一抽。
     
  隨著她這一抽,一道寒森森地光芒射入眼簾,這時,陳容卻是低低笑了起來,她抬起雙眼,妖媚,似是愛憐,似是歡喜的瞟著冉閔,慢慢湊近,慢慢地將櫻紅的唇,湊到他的臉孔前。
     
  她朝著他,吐出一口芳香之氣,嬌滴滴地問道:「冉將軍,你愛上我了?」

  問到這裡,她抽身後退,廣袖掩嘴,雙眼笑成了一線,「冉將軍,莫非你不知道,從第一天遇到你起,我便在故意引起你的注意,為的便是取代阿微,成為你的妻室?」
     
  她瞟著他,眸光輕淺,笑容妖艷,那眸光,那笑容,在突然間,讓冉閔感覺到一種奇恥大辱。
     
  幾乎是想也不用想,他便相信了陳容的話。他與她素不相識,這個婦人卻在第一次相見時,便表現出對他強烈的怨和恨,還有那欲語還休,淚光隱隱地楚楚之姿。

  正是因為這些,他才被她吸引住。
     
  不錯,她一定是為了勾引他,而使出這種種手段的。是了,她一個小小地父兄不在的庶女,除了勾引自己,還有什麼出路?
     
  冉閔的俊臉,劇烈的扭曲起來。他瞪著陳容,瞪著她,突然的,他右手一伸,扼住了陳容白嫩的細頸!
     
  扼著她,望著臉色迅速轉青,卻依然微笑著,嘲諷的望著自己的陳容,冉閔咬牙切齒的喝道:「賤婦!你這個賤婦!」
     
  喘著著急喝兩聲,就在身後的王弘似要出手時,冉閔把陳容重重一推,令得她向後踉蹌著倒退幾步。
     
  冉閔瞪著撫著脖子,不停的咳嗽著的陳容,嘶啞一笑,低聲說道:「為了這麼一個賤婦,倒是真不值得!」說到這裡,他大袖一甩,提步離去。
     
  眾護衛急急散開,讓出一條道來,讓冉閔大步離開。
     
  轉眼間,馬蹄聲遠去。
     
  一個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一襲雪白的衣裳出現在陳容的視野中。
   
  一隻溫暖的大手撫上了她的頸,那大手溫柔的撫摸著那被扼得青紫的玉頸,輕輕地,憐惜的說道:「痛不痛?」
     
  一直低著頭,任由墨髮擋在眼前的陳容,伸手拍開了那隻大手,轉身便要離開。
     
  這時,她的衣袖一緊,緊接著,她被摟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他抱著她,下巴擱在她的秀髮上,喃喃說道:「阿容,別那麼說你自己……我會心痛的。」聲音如流泉,沁人心田。
     
  再一次,陳容扯開了他的手。
     
  如緞的墨髮遮掩了她的眼,因為咽喉受傷而變得沙啞的聲音低低飄來,「七郎。」
     
  聽到她主動叫他,王弘的聲音變得好溫柔、好溫柔,「嗯。」
     
  陳容笑了笑,她輕輕說道:「七郎,我是不想你死……」

  她抬起頭,靜靜地望著他,眸光清冷漠然,「剛才,冉閔讓我跪也跪了,打也打了。不過,受這麼點苦,救你一命,還是挺值的。」
     
  不管是她,還是王弘,都是瞭解冉閔性格的。他這人暴戾起來,行事會有點不顧後果。剛才,他是真的對王弘動了殺機。
     
  王弘怔了怔,蹙著雙眉望著陳容。
     
  陳容依然笑著,這笑容,冷漠,清冷,淡然,還有著一種遙遠。

  她靜靜地看著王弘,「在南陽王府時,七郎你救我一命。那一命,我前赴莫陽城還了。其間你多次對我伸以援手,我也用清白之身還了。」
     
  她嘴角微扯,笑得好不冰冷,「這一次,我救了你,七郎,我想換你一諾。」
     
  她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你許諾:從此後,你與我,兩不相干!永不相干!」
     
  她的眸光冰冷,她的聲音沉而靜。
     
  她是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出的。
     
  這麼一張美麗精緻的臉,這麼一個動人妖媚的婦人,前不久還與他床榻纏綿,流著淚喚著他七郎七郎。那一聲聲叫喚,分明是相思入骨,魂牽夢縈!
     
  聲猶在耳,處子之血還不曾乾涸,她卻站在他面前,用這種遙遠的,冰冷的,毫無情意的姿態和語言來告訴他,她希望與他再無交集!
     
  王弘自出生以來,便是天之驕子,長成少年後,便是那些公主對著他,也是千嬌百媚,百依百順……而對於公主們,不管是他還是他的隨從,都是不屑的。

  琅琊王氏的嫡子,不需要這些公主來添光加彩!
     
  他還是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一個婦人,聽到這麼一些冷漠無情的話語。
     
  瞬時,王弘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43 PM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砍馬

  對上陳容冷漠得近乎凜冽的表情,慢慢地,王弘雙眼一瞇,他溫柔一笑,輕輕撫上陳容的唇,撫摸著它,他向她湊近,低低說道:「阿容不知我啊……我這人,從不喜歡被人逼迫。」

  他溫柔的望著她,聲音放得很輕,宛如春風拂過心尖,「望著阿容,我更歡喜了,這可怎辦是好?」
  
  他情意綿綿的望著她,食指在她的唇上輕輕一按,轉身回到榻幾上。
  
  不一會,琴聲悠然響起。
  
  此時,夕陽的金光染在他的眉尖眼上,晚風拂過那飄揚的白裳,明明胸口那一大塊血漬觸目驚心,可他不管動作,還是表情,還是那麼悠然高雅,便是琴音,也一如既往的清遠飄渺。
  
  慢慢地,陳容垂下雙眸,她扯了扯嘴角,朝著自己的馬車走去。
  
  剛剛走出一步,一個王府的婢女走了過來,她朝著陳容福了福,低聲說道:「女郎,請允許婢子為你加衣。」
  
  陳容停下腳步,點了點頭。
  
  那婢女輕步上前,她把一襲白色的裳服給陳容披上,然後解開她的頭髮,略略梳理兩下,重新挽起,再用毛巾拭去她臉上的泥土。
  
  不過一刻鐘,剛才在地上滾了兩滾的陳容,已是修飾一新,潔淨如初。
  
  從眼角,陳容瞟到兩個婢女跪在王弘旁邊,為他包紮傷口。
  
  當陳容再次提步時,圍在她與王弘四周的王家護衛們開始散去。瞬時,散在四周,一直好奇的朝著這裡張望的目光齊刷刷望來。
  
  在這些目光中,陳容大步走向自己的馬車。平嫗正待在馬車旁,看到陳容走近,連忙迎上,她看著陳容身上的白色外裳,又朝她打量了一眼,小心的問道:「女郎,剛才冉將軍來了?」
  
  陳容沒有應她,逕自爬上馬車,不一會,她的命令聲從馬車後傳來,「嫗,為我梳洗。」
  
  「是。」
  
  夜深了。
  
  明月如洗,白雲如棉絮悠然來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個婢女的聲音在外面傳來,「女郎可在?」
  
  平嫗連忙應道:「在。」
  
  那婢女笑道:「郎君候她多時了。」
  
  「是。」平嫗連忙歡喜的應了一聲,對陳容催促道:「女郎?」
  
  陳容掀開車簾,她朝著那個婢女望去,「請轉告郎君,阿容身體不適,今日就不過去了。」
  
  她的話剛說完,那婢女已掩嘴笑了起來,她快樂的說道:「我家郎君料到女郎會身體不適,他令婢子轉告女郎,良醫已備,女郎要是走不動,他會令護衛前來相請。」
  
  護衛前來相請?這不是脅迫麼?陳容莞爾一笑,說道:「何必勞動護衛?郎君何許人也,他執意要阿容前去,阿容不敢不從。」
  
  她跳下馬車,在那婢女瞪大的眼睛中,笑吟吟地展開雙臂,晃了晃廣袖,道:「看,一聽到你家郎君相邀,阿容我的那一點不適都沒有了。」
  
  那婢女還在瞪著陳容。
  
  不過這個時候,陳容已踏著木履,『噠噠噠』地向著王弘的馬車走去。此時晨風甚好,陳容走在前面,那不盈一握的細腰和翹挺的臀部,給她的背影勾勒出一種動人心魄的妖媚。
  
  那婢女一邊看著,一邊忍不住笑道:「女郎與別的女郎,似有大不同?」明明俗艷至此,可她的行為舉止和笑容,卻有一種自在。
  
  陳容沒有理會。
  
  不一會,她來到了王弘的馬車前。
  
  目光瞟去,那個俊逸清華,如銀月洩地的男人,正坐在榻上,專注的翻看著一冊帛書。
  
  陳容瞟了他一眼,慢慢爬上馬車。
  
  她剛坐下,王弘便輕聲吩咐道:「動身。」
  
  「是。」
  
  車輪滾動,煙塵微揚,車隊開始啟程了。
  
  陳容再次看向王弘。今天的他,穿了一件高領的白色衣裳。那領褶用淡金色的絲線,繡出鳳凰的雙翼,襯得他整個人無比高雅。
  
  看他眉目微斂,嘴角輕揚,笑靨隱隱,哪像受過傷的人?
  
  望了他一眼,陳容收回目光。
  
  這時,一側傳來王弘的輕笑聲,「阿容安好,想是不需大夫的。」
  
  這笑聲溫柔輕緩,可陳容怎麼聽,都是帶著嘲弄。
  
  陳容眨了眨眼,慢騰騰地說道:「阿容一聽到郎君要派護衛前來,哪裡還敢不安好?」
  
  她這話卻是在諷刺他脅迫自己。
  
  王弘低笑出聲。
  
  他慢慢地抬起頭來。
  
  他歪著頭,一縷碎髮飄搖於眼眸前。含著笑,王弘輕輕說道:「阿容。」
  
  陳容抬頭看向他。
  
  王弘對上表情淡淡地陳容,低低笑道:「現在的阿容,甚是動人。」
  
  聽他這語氣,看他這神情,似乎昨天的衝突,昨天陳容的種種表現,只是在變法子取悅他,只是在換著名目吸引他的注意?
  
  陳容抿了抿唇,她果斷的轉過頭看向馬車外。
  
  她一轉頭,王弘便不再吭聲。陳容目光瞟去,便看到他伏幾疾書,也不知在寫些什麼?
  
  這時,一輛馬車駛近。
  
  那馬車在靠近王弘的馬車後,馬上停了下來,然後,瘐志和桓九郎被婢女從馬車中扶出。他們踏上自動停下的王弘馬車,在王弘對面的榻幾上坐下。
  
  二人一坐好,瘐志便從咽中發出一陣「咕咕」的怪笑聲,他一邊笑,一邊朝著一側的桓九郎說道:「九郎昨日不在啊,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說到這裡,他身體前傾,認真的盯著王弘的頸項,奇道:「噫,如此陽光明媚,七郎怎麼穿上這種高襟衣裳?莫非,你這脖子上有什麼見不得光的?」
  
  王弘抬頭白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看書。
  
  而一側的桓九郎,這時用他那尖利的聲音說道:「休要再笑了,世人涼薄,所有的癡男怨女都是值得尊敬的。」
  
  說罷,桓九郎站了起來,他朝著王弘深深一揖,然後轉向陳容,也朝著她深深一揖。
  
  做這動作時,他當真是表情嚴肅,顯得尊敬之極。
  
  桓九郎這邊還沒有坐下,旁邊的瘐志,已再也無法自制的放聲狂笑起來。
  
  就在這時,王弘開口了,「來人。」
  
  一個護衛靠近,喚道:「郎君?」
  
  王弘雙目鎖在帛書上,頭也不抬,「把這兩人趕下馬車。」
  
  命令一出,外面的護衛想也不想的應道:「是。」
  
  這是字一出,瘐志連連搖頭,哇哇怪叫,「不用趕,不用趕,我們自己走,自己走。」一邊怪叫一邊大笑,兩人連榻都沒有坐穩,便爭先恐後的跳下馬車跑了。
  
  兩人雖然走得遠了,可那怪笑還是不斷傳來。
  
  王弘慢慢蹙了蹙眉。
  
  他收起帛書,轉向一個護衛喝道:「砍馬!」
  
  一聲令下,那護衛凜然應道:「是。」
  
  應過後,那護衛抽出腰刀,朝著瘐志和桓九郎所坐的馬車急衝而去。
  
  這時刻,馬車裡傳來的大笑聲,已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這些人見到那護衛如旋風般一衝而來,不由驚叫出聲。
  
  眾人的驚叫聲,驚動了馬車中的瘐志,當下他把頭一伸。
  
  他一抬眼,便對上了那護衛寒森森地大刀,當下瘐志大叫一聲,急急把頭一縮,慘叫道:「慘矣!慘矣!」
  
  瘐志一叫,桓九郎也伸出了頭。於是,在瘐志的怪叫聲中,桓九郎的急喝聲中,那護衛一衝而過,在掠過馬車時,他手中的寒刀一起一落如閃電!
  
  「嘩——」血光沖天而起,那正在奔行的駿馬馬頭滾落在地。而這時,那馬車還是隨著慣性前行的。
  
  當下,幾個瘐家和桓家的護衛急急衝來,十幾雙手同時伸出,穩住了前衝的馬車。
  
  馬車中,驚魂未定的瘐志還在哇哇大叫,病弱的桓九郎更是手按胸口破口大罵。
  
  在這種種熱鬧中,那王家護衛勒停奔馬,一本正經的朝著一眾好奇的目光解釋道:「瘐家這馬病了,為防那病傳染眾馬,某不得不施此辣手。」
  
  說罷,他策馬靠近瘐志的馬車,湊過頭,朝著裡面大呼小叫的兩人低聲苦笑著說道:「兩位明知我家郎君不高興,偏要在他的傷口上動刀子,這一下痛快了吧?」

  說到這裡,他又低低說道:「郎君剛才說了,他與兩位情同兄弟,即是兄弟,自當有苦同當,有罪同受……兩位要是高興,盡可聲音再大些。」
  
  一語吐出,瘐桓二人馬上變得鴉雀無聲。
  
  走了一日,前方終於出現了一條岔道,當護衛們前來請示時,王弘還是要求離開大隊伍。
  
  於是,十數輛馬車在五百護衛的保護下,走上了那條岔道。
  
  當然,平嫗等人也在其中。
  
  漸漸地,南陽城已離得越來越遠。
  
  陳容掀開車簾,望著南陽城的方向,暗暗付道:前世時,南陽城一直沒有落入胡人的手中過,真希望這一世也是如此……不止是那南陽城中,有她的僕人和田產、商舖。

  還因為,相比南陽城,建康是個更陌生的地方。
  
  轉眼,五天過去了。
  
  這一天,天氣睛好,冬日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望著馬車輾過的黃土路上出現的一抹淺綠,陳容輕聲說道:「春天要來了。」
  
  她再次掉頭眺望著南陽城,突然對著王弘說道:「七郎,南陽城中至今無煙火,那慕容恪想是放棄攻城了吧?」
  
  倚著榻,正好整以暇翻看著帛書的王弘,抬了抬眸,淡淡回道:「他早走了。」
  
  陳容放下心來,轉而,她輕聲說道:「想來如此。」以王弘的行事為人,他怎麼可能這般無聲無息的走了?怎麼著,他走之前也會佈置一番,也會令得那慕容恪不得不退軍啊。



第二卷 建康篇 

這是風流繁華地,可她不再卑微。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三十章 回到建康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這一路上,前有幾波哨探探路,那精悍的五百護衛,也足以嚇退小股盜賊。於是,一行人無驚無險的走過,轉眼間,建康在望。
  
  這一步入建康城的範圍,整個氣氛便於以前迥然不同。
  
  一隊隊鮮衣怒馬的華服子弟策馬而來,不管是山林中,還是田野裡,時時可以聽到高歌聲。
  
  一刻鐘後,陳容已可以聽到城中傳來的歡笑聲和笙樂聲了。
  
  就在她四下張望時,一隊鮮衣怒馬的華服子弟急馳而來,他們一邊吆喝聲聲,一邊揮舞著長鞭。那長鞭擊打在空氣中,直是「啪啪」作響。
  
  十幾個華服子弟轉眼間,便從岔道衝到了車隊旁。
  
  就在這時,一個美麗的少年尖聲叫道:「停下,停下。」
  
  這聲音?
  
  陳容轉眸望去,果然,這少年柳眉杏眼,肌膚白嫩,喉中無結,哪裡是一個美貌少年?分明是女郎所扮。
  
  再一看,陳容竟是發現,圍在這偽少年旁邊的五、六人,居然都是扮成少年的女郎。
  
  那為首的女郎喝停眾馬後,歪著頭朝著車隊眾人打量而來。
  
  瞟過來,瞟過去,她突然長鞭一甩,朝著一個護衛高喝道:「你,轉過頭來!」
  
  那護衛聞言,皺了皺眉,轉眼盯向她。
  
  那女郎瞟了他一眼,臉上流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她手中的長鞭朝著空中重重一甩,在發出一陣「啪啪啪」空響時,她鬱悶的叫道:

  「濟濟數百丈夫,個個氣昂昂,卻無一個美少年。哼,既然不美,你們驕傲個什麼勁?」
  
  這女郎的聲音一落,身後的眾少女同時嬌笑起來,她們用廣袖掩著嘴,笑得花枝招展間,嘰嘰喳喳的叫道:「是呢,是呢,虧得我們特意趕來。」
  
  「兀那漢子,你若敷了粉,還是差強人意的。」這女郎長鞭所指的是眾護衛中一個皮膚棕色,長相清俊的護衛。
  
  「卻不知馬車中可有美少年?」
  
  也不知是誰說了這句話,當下提醒了那為首的女郎,她驅著馬,向著王弘的馬車趕來。
  
  陳容一直隔著車簾望著這一幕,這建康城,她前世是來過,可當時她已是冉閔的妻子,就算前來,也是匆匆忙忙,並無閒暇。她哪裡見過這麼大膽的女郎?

  是了,她聽過的,建康民風奢華率性,再加上皇宮裡有人帶頭,那些家風不謹的世家女郎們,有不少都養著入幕之賓呢。

  這世間從來便是這樣,所有的禮教規矩,苛責是非,都是針對身份不顯的普通人啊。
  
  轉眼,那女郎帶著眾少女、少男,已衝向了王弘的馬車。
  
  陳容收回目光,好奇的瞟向王弘。
  
  就在這時,目光一直在帛書上的王弘開口了,他的聲音清潤優雅:「可以放上去了。」
  
  在陳容怔忡不解時,一個護衛朗聲應道:「是。」
  
  轉眼,那護衛的大喝聲傳出,「放上徽章。」
  
  一話吐出,眾護衛呼呼翻身下馬,轉眼間,屬於琅琊王氏特有的標誌和旗幟,便出現在每個角落。
  
  在那護衛開口時,那些女郎們還嘻嘻哈哈的看著,這一定神一瞅,她們不由一呆。
  
  呆若木雞中,那為首的女郎翻身下馬,她優雅的、恭敬的朝著王弘的馬車盈盈一福,顫聲叫道:「妾無狀,郎君勿怪!」
  
  那女郎的聲音,驚醒了眾人,當下,十幾個少年男女同時翻身下馬,一時間,女的蹲福、男的作揖,一臉敬畏的齊刷刷叫道:「我等無狀,郎君勿怪。」
  
  回答她們的,是馬車滾動的聲音,轉眼間,車隊便越眾而過,只留下沖天煙塵。
  
  陳容回過頭,望了一眼那一動不動低著頭,極優雅、極標準的保持著禮節的少年、少女,然後轉頭看向王弘。
  
  此時的王弘,嘴角微揚,明澈的目光專注的看著帛書,似是剛才的一幕,他實在經歷了太多。
  
  陳容嘴角一扯,慢慢一笑,她轉眸望向那越來越近的高大城門,還有城門兩側流淌的清澈河水,低低說道:「郎君,請允許我回到自己的馬車。」
  
  王弘慢慢放下手中的帛書,瞟了陳容一眼,他嘴角一揚,道:「下去吧。」
  
  「是。」
  
  馬車停下,陳容向自己的馬車跑回。
  
  她一上馬車,平嫗便連忙上前為她拭去那並不存在的灰塵。時不時朝著那越來越近的城門瞅上了一眼,平嫗歡喜的叫道:「女郎,這就是建康啊,我們回到建康了!」
  
  平嫗圓圓地臉上笑逐顏開,小眼睛瞇成一線,她快樂的說道:「女郎,你的父兄便在建康城啊。幾年不見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安好否?」
  
  陳容抬眸看向平嫗,看著老臉笑開了花的她,陳容的唇動了動,最後什麼話也沒有說。
  
  這時,車隊開始入城了。
  
  不管是平嫗還是陳容,都不再說話,開始專注的看著城中。
  
  不止是她們,幾乎在拿出徽章的那一刻,那些王家護衛的氣勢便是陡然一變。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掛上了溫和疏離的笑容,他們腰背挺得筆直,那握著馬鞭的手,那跨馬的姿勢,都變得標準統一,都變得莊嚴中透著優雅。
  
  這時刻,所有的護衛,都透著一種從骨子裡發出的驕傲,還有經過長年的訓練才擁有的儒雅。這一刻,五百個護衛,竟是人人都有了一種儒將風範。
  
  望著他們,平嫗的頭縮了縮,怯懦,羨慕的喃喃自語道:「世人都說,寧為王家僕,不為帝王臣。這王家僕說的便是他們啊。」

  她用陌生的,充滿敬畏的目光看著這些王家護衛,似乎這時刻才發現,那些與她共同處事月餘,一直溫和隨意的漢子們,竟是個個如此身份不凡。
  
  隨著護衛們駛入建康城,幾乎是突然間,一陣狂喜的叫嚷聲,笑鬧聲傳來。

  這些聲音,是少女們傳出的,她們越眾而出,如洪水一樣湧向王弘的馬車,歡呼著,尖叫著,「七郎,七郎,啊,是七郎回來了。」
  
  「七郎好生無趣,一走便是這麼久。」
  
  「七郎,你不在,冬日冰寒徹骨,春影無蹤。」
  
  「七郎,七郎,為什麼不露出顏面?」
  
  在這些歡呼聲,吶喊聲中,十個王家護衛翻身下馬,呈圓形擋在了王弘的馬車外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44 PM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建康風物和親人相見

  與此同時,王弘的車簾掀開,他那俊逸清華的面容,出現在世人面前。

  幾乎是他的臉孔露出的那一瞬那,只聽得「嗖嗖嗖」響聲大作,卻是眾女順手拿起自己身邊的物事,有的是香囊,有的折了一根樹枝,有的是手帕。

  剎那間,上百種物事齊嗖嗖飛來,沒頭沒腦的砸向王弘。

  就在這時,眾護衛齊刷刷上前一步,頭一昂。

  瞬時,那些樹枝、手帕、香囊,都如雨點一般砸在了他們身上……看這些人的動作,整齊有序,不管是被砸前還是被砸後,都一臉坦然,看來是經歷太多了啊。

  陳容見到這裡,再次一笑。

  她轉向尚叟,清聲喚道:「叟,我們先走吧。」

  「是。」

  尚叟應了一聲,策馬就要加速。

  就在這時,王弘馬車旁的一個護衛走了過來,他來到陳容的馬車外,遞給她一個香囊,道:「陳氏阿容,這是我家郎君送給你的。」

  這香囊很眼熟,是了,上一次他也拿這東西送過她。

  望著它,陳容慢慢一笑,她聲音有點沙啞的回道:「不必了。」

  她的聲音落下,那護衛卻是低笑出聲,「好教小姑子得知,我家郎君送的東西,還是收下的好……小姑子,你不妨想想再決定。」

  陳容挑了挑眉。

  片刻後,她伸出素白的小手,接過那香囊,收入袖中。

  那護衛看到這裡,滿意的退下。

  不一會,他來到王弘的馬車旁,低聲稟道:「小姑子收了。」

  「收了?」王弘的聲音優雅帶笑,「退下吧。」

  「是。」

  陳容等人走的是小道,速度很快,陳容的人一打聽便知道,如果不出事的話,陳公攘等人要一個月後才能到建康。

  陳公攘不在,陳容還是得尋找落腳處。略略猶豫後,她的馬車便向建康陳氏駛去。這建康陳氏,便是穎川陳氏搬遷來的。

  陳姓是百年公卿世家,在這世間,也是排在前幾的高門大第。而這所有的榮譽,都是穎川陳氏得來的。

  馬車駛進時,平嫗顯得有點膽怯,她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陳容,忍不住說道:「女郎,陳公攘不在,我們這般冒失求見,妥當嗎?」

  陳容垂下雙眸,好一會,她輕聲回道:「去羅巷。」

  「羅巷?」平嫗詫異的看向陳容,叫道:「為什麼?」

  陳容垂著雙眸,慢慢說道:「七郎說,我父兄在那。」這消息,不是七郎說的,是兩世為人的她,一直都知道的……她既不想投靠穎川陳氏,也不想去羅巷,她只想住酒家。

  可是真的住了酒家,以後眾人說起,肯定會說她不懂事,明明有本家在,卻不懂投靠……

  她投靠了,人家收不收她是一回事,可她如果一開始就不去投靠,在這個先家後國的時代,很難不被人詬病。

  平嫗歡叫起來,「女郎,女郎,你是說,你知道郎主和郎君的下落?啊啊,這麼好的事,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

  一邊叫著,她一邊伸出頭去,對著外面的尚叟等人大聲叫道:「快去羅巷,女郎說了,郎主和郎君就住在那裡。」

  一句話落地,歡呼聲一大片。眾僕同時笑鬧起來,尚叟更是哈哈大笑。

  這時刻的笑聲特別響亮,在這一刻,眾僕自南遷以來的鬱悶,不安,還有畏縮小心,似乎都已煙消雲散去。

  馬車改道,向著羅巷駛去。

  陳容掀開車簾,一邊看著建康城的風景,一邊暗暗尋思著。

  這建康內外,到處都有河流湖泊,古人說近水者仁,這些建康人仁不仁陳容不知道,但是她能看出,這城中的兒女們,雖然不若平城和南陽人高大,可他們長相分外秀麗白皙。

  他們不論男女,衣飾極盡華麗繁複,而佩戴香囊,更是建康人的一大特色。舉目望去,處處衣冠楚楚,一路聞來更是清香陣陣。

  而且,建康人特別愛唱歌,走到哪裡,都是絲竹聲不絕,高門大府的外面,有很多搖頭晃腦,隨著絲竹聲輕哼的庶民。

  而那些名門世家的門衛們,對於這種庶民,則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種安逸,這種風物,來自北方的眾僕哪裡見過?他們張大著嘴,一邊傻呼呼地望著,時不時還驚呼兩聲,引得那些衣冠楚楚的世家子弟們白眼相待。

  這是真的白眼相待,說起這白眼,還得從三國時算起,自從那個叫陳琳的名士對著曹操拋了幾個白眼後,這白眼對權貴便聞了名。

  到了本朝,阮藉更是常常對上喜歡的人,青眼相看,不喜歡的人則投以白眼後。於是乎,這白眼望青天,已是名人高士們鄙夷世俗,自標風格的習慣。演變到現在,簡直成了風俗。

  平嫗目送著一個穿著孔雀百花圖的紫綢女郎,一直到她走得遠了,她才喃喃說道:「女郎,這衣物甚是華美,如果女郎穿了,這建康城的小姑子,沒有一個比得上。」

  她轉向陳容,快樂的瞇著小眼睛笑道:「女郎,女郎,安定下來後嫗幫你做一件。」

  陳容笑了笑,她垂下雙眸,輕聲說道:「建康的女郎不同於別地,她們家世不凡,性情也傲,喜歡顯示自己的獨特。嫗,除非滿城都出現了同一式樣的衣裳,不然,我們仿不得。」

  平嫗愕然的張著嘴,好一會,她才喃喃說道:「竟是這樣?幸好女郎知曉。」

  這時,外面傳來尚叟的笑聲,「敢問老丈,羅巷在哪個方向?」

  尚叟問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管事樣子的胖子。這種人經常與各路人物打交道,相比起別的人來,往往見識要廣些。

  聽到尚叟的問話,那胖子轉過頭來。

  他朝著幾輛馬車瞟了一眼,露出一個輕蔑的眼神後,漫不經心的朝著東方一指,「往那邊走,一直走到盡頭便是羅巷。」

  那語氣、那神情,是相當的輕視和不耐煩。

  尚叟一怔,目送著那胖子大搖大擺的離去,一個僕人不高興的說道:「這人也是的,只是問個路而已,怎麼這麼個表情?」

  僕人的聲音一落,陳容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不要說了,我們走吧。」

  僕人不知道,陳容卻是知道的。建康的街道,喜歡以巷命名。不管是名門世家,還是普通庶民,都喜歡扎堆。

  也就是說,在建康混得久的,一聽到你住在哪個巷子,便會知道你的身份如何。

  而羅巷裡住的人,明顯搆不到那胖子需要結交的檔次。

  車隊繼續向前走去。走著走著,平嫗突然叫道:「那,那些人在扔什麼?」

  眾僕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卻是一處高門華第的小側門外,一個僕人駕著馬車走了出來,然後,他在側門外的一個小斜坡處停下。

  停下後,他把裝在馬車上的竹筐抱下一個,一直把五個竹筐全部抱下後,那僕人把竹筐朝著坡下一倒。

  而令得平嫗驚叫的,便是那倒出來的東西。那東西,白生生的香氣撲鼻,裡面夾著肉和菜,竟是大白的米飯!

  眾僕不約而同的發出了一陣驚叫聲。

  他們的叫聲,令得那僕人回過頭來。那僕人抬了抬小帽,朝著陳容的馬車瞟了瞟,只是一眼,那僕人馬上眼白一翻。只見他一邊把竹筐扔上馬車,一邊罵道:「鄉巴佬!」

  他的罵聲是特意提高的,平嫗等人都聽得個一清二楚。可這時刻,他們還處於怔忡中,顯然萬萬不能相信,在南陽城中可以救命的糧食,在這裡竟然是垃圾。

  馬車還在向前駛去。

  馬車中,陳容只是瞟了一眼,便清聲說道:「別看了,你們要記住,這裡是建康。」

  她的聲音一落,平嫗馬上轉過頭來,大聲讚道:「女郎真真聰慧,原來那糧栗在建康,真真是無用之物。」

  平嫗的聲音一落,尚叟也說道:「是啊,是啊,幸好聽了女郎的。」

  在準備離開時,陳容的糧食還剩下近三車,依眾僕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也要帶上路的。可陳容卻堅持要尚叟處理掉。於是,那三車糧,全部換成了南陽城中不值錢的金錢玉石等物事。

  一下子沒有了糧,眾僕的心中實在不安。

  因此,這一路上,他們每次看向自家的車隊,便在心中嘀咕陳容幾句。

  要知道,他們這次帶來建康的,共六輛馬車,陳容坐了一輛,裝她的私人用品用了一輛,還有一輛是供眾僕輪流休息的,剩下的三輛則是空車。

  而這空車中,原來裝的都是可以保命的糧食啊。

  這時,一個僕人叫道:「羅巷。」

  眾人一看,果然,前方三百步處,一塊石碑上用行書大大地寫了『羅巷』兩字。在這塊石碑的旁邊,則是巷道的入口。

  到了羅巷了。

  眾僕大喜,連連驅動馬車,朝著巷子裡面奔馳而去。

  車隊一衝而入。

  轉眼間,眾僕的大呼小叫聲,怪笑聲靜了些。他們望著巷子兩側簡陋的木屋,還有那處處可見的垃圾,以及蹲在角落裡的乞丐。

  一時間都明白那胖子為什麼一聽到他們問羅巷,便沒有了好臉色。

  這地方,不像是有身份的人居住的。

  好一會,尚叟的聲音傳來,「女郎,怎麼走?」

  陳容的聲音依然清澈平靜,「說是在第三巷。到了你問一下。」

  「是。」

  車隊繼續向前駛去。

  這時刻,兩側的木屋中,不時的有頑童發現了這支車隊,當下,他們一個個指著陳容的馬車,叫道:「有貴人來了,有貴人來了。」

  他們的叫聲,驚動了屋中的大人。一個個衣衫修潔,在不顯眼的地方有幾個補丁的婦人、漢子走了出來。他們朝著陳容的馬車細細地一瞟,便搖了搖頭,不再理會。

  倒是那些頑童,這會已是三五成群的跟在車隊後面,一邊哄笑著,一邊好奇的望向陳容。

  不一會,第三巷到了。

  剛入巷口,眾僕便看到一處府第。這府第與外面的房屋一樣,都是木頭建成。大小約十五間屋,圍成一個四方形。而在大門旁邊,還有兩個小木屋。此刻僕人望著那大門的上方。

  那裡,一塊牌匾上刻著『陳府』兩字。

  陳府?

  眾僕齊刷刷看向陳容。

  而這時,陳容已掀開車簾,她跳下馬車,輕聲道:「到了,便是這裡。」

  一邊說,她一邊朝大門走去。

  正在這時,吱呀一聲,木門大開,一個臉型瘦長,下巴略尖的二十五、六歲的儒士走了出來。望著這儒士,陳容的唇顫抖了一下,她輕輕喚道:「大兄。」

  那儒士一怔,慢慢轉過頭來。

  他先是一眼看到平嫗和尚叟兩人,然後看到了陳容。

  望著陳容,那儒士瞪大了眼,好一會,他小心的問道:「阿容?」

  陳容連連點頭,向他跑去。

  那儒士還是不敢置信的瞪著她,在朝著陳容身後的平嫗和尚叟等人盯了幾眼,確認無誤後,他上前一步,猛地抱住了跑來的陳容。

  儒士緊緊地抱著她,顫聲喚道:「阿容,我的阿容,是我的阿容啊。」

  叫了幾聲後,他回過頭去,扯著嗓子叫道:「快,快去稟報,去告訴他們,我的阿容回來了。」

  他紅著眼眶,回過頭來朝著陳容又打量了一番,笑道:「我以前就知道,我的阿容長大後定是一美人,可阿兄還是錯了,阿容豈止是美人?分明已經是大美人呢。」

  聽到這熟悉的溫厚嗓子,陳容紅著眼眶,她幸福的喚道:「大兄,大兄,大兄。」直到這次重逢,她才知道,自己竟是這麼想念這個大兄。

  「誒,誒,誒。」

  她一邊喚了三聲,陳家大兄便應了三聲。

  然後兩兄妹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都是一笑。

  當年在平城時,這個嫡兄便如父親一樣,對陳容疼寵有加。

  就是因為太寵了,使得陳容從小便不服輸,還有著與她的出身不配的嬌縱。

  就在兩兄妹笑著笑著,眼眶又有點發紅時,房門處,出現了五個人影。

  陳家大兄轉過頭去,他牽著陳容的手向他們走近,輕聲說道:「阿容,父親不在了。」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縱使早就知道,這時刻,陳容還是紅了眼眶。

  陳家大兄已牽著她的手來到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少婦面前,指著這個膚色白皙豐滿,身材高大,方正臉型,有著幾分刻薄精明之相的婦人,陳家大兄說道:

  「阿容,這是你的新嫂嫂,你以前的嫂嫂與父親一道,被流民殺了。」

  陳容啞著嗓子,朝著那婦人福了福,喚道:「見過嫂嫂。」

  那婦人瞟了陳容一眼,轉向陳家大兄,不滿意的尖聲說道:「不過是一個庶出的妹子,用得著這麼歡喜嗎?還把我們都喚出來了。」

  說罷,她肥腰一扭,自顧自的走回房中。隨著她一走,一個小胖男孩扭著大屁股,一邊朝著陳容做著鬼臉,一邊叫著「母親,母親」的跟了上去。

  陳家大兄氣得瘦臉通紅,他扯著嗓子正要開口,陳容扯了扯他衣袖,低低說道:「大兄,無妨的。」

  陳家大兄回過頭來,他對上陳容清澈平和的雙眸,愧疚的說道:「阿容,大兄無能啊。」

  陳容一笑,朝他眨了眨眼,語氣輕快的說道:「大兄,是真的無妨。」

  這個嫂嫂,她前世見過,不過那一次她來,是知道她嫁了一個大將軍後,特意尋上門來報喪的……她的大兄,約在明年夏天時病死。也是那一次,她見識了這個嫂嫂的潑辣和不要臉。

  當時的她,在索錢不成,又知道陳容不得寵,連身邊的婢女也敢出言侮辱後,當著眾人便是破口大罵,那侮辱的,惡毒的,令得她幾無容身之地的刻薄話,令得陳容即使重生後想起,

也只願避而遠之。

  這時刻,一個十七、八歲的矮小婦人走上前來,她朝著陳容怯怯一笑,喚道:「阿容。」

  陳容轉向大兄。

  陳家大兄呵呵一笑,指著這婦人說道:「妹子,這是大兄的如夫人,名叫阿菇,她性子好,你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多問問她。」

  陳容一笑,朝著那婦人喚了一聲,轉向陳家大兄說道:「大哥,等我一下。」

  陳家大兄一怔間,陳容提步走向尚叟,來到他旁邊,她壓低說道:「叟,去探一探左近有沒有小院落可以租住的。」

  尚叟不解的看向陳容,他望著那站在台階上,正疼愛歡喜的望著陳容的陳家大兄,低聲勸道:「女郎何必這樣,郎君可是把你疼到心尖上。」

  陳容一笑,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只尋這附近的,左右不超過五百步……叟,你不知道我這個嫂嫂,與她待在一起,只怕連陳公攘都不願意讓我見過陛下了。」

  在這個自命清華,極端看不起俗物,講究面子的時代,她這潑婦嫂嫂只要發作一次,只怕那些士人便會對他們一家敬而遠之。

  她這一生,已經不可能靠一個好男人,過上康樂的日子了。既然一切都只能靠自己,那麼以後的路怎麼才走得好,她怎麼都得計劃一下。

  見到尚叟還在猶豫,陳容低低說道:「待會,我會悄悄告訴大兄陛下要見我的事。想來他聽到這些,也是願意我分開住的。」

  頓了頓,她又說道:「陳公攘一來,我便會與他一起住,你租房子時注意一下,不可租得太久。」

  尚叟想了想,點頭道:「是。」

  而這時,陳家大兄已大步向陳容走來。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果斷絕情的陳容

  陳家大兄喚道:「阿容,快快進屋吧。」

  陳容應了一聲,回過頭去。在她的身後,眾僕齊刷刷行了一禮,喚道:「奴等見過郎君。」

  陳家大兄呵呵一笑,他親切的望著這些從老家過來的僕人,望著望著,他的眼眶有點紅,聲音也有點沙啞。

  伸袖在眼睛上抹了抹,陳家大兄啞著聲音說道:「你們也快快進屋吧,從平城到這裡,何止千里?我可憐的阿容若不是你們護著送著,定不會平安抵達。進來吧,進來吧。」

  眾僕同時應了一聲是,跟在陳容身後,向屋裡走去。

  他們一走,陳家大兄的那個如夫人阿菇,也趕緊跟上。

  望著十個僕人,六輛馬車的偌大隊伍,一直強裝鎮定的陳家大嫂朝著一個婢女揮了揮手,悄悄說道:「待會你去瞅一瞅,看看那馬車裡面裝了什麼。」

  「是。」

  「記得看仔細些。」

  「是。」

  那婢女走後,陳家大嫂把榻挪到東側的牆壁處,側耳傾聽起來。

  一陣哭泣聲後,東側那房間裡傳來陳家大兄關切的聲音,「阿容,你是怎麼過來的?聽說洛陽城都被胡人燒了,平城呢?平城沒事嗎?」

  陳容的回答聲,清澈中有著天生的靡軟,「我們是隨著王氏的車隊離開平城的,在南陽待了幾個月後,這次又隨著琅琊王氏的車隊到了建康。」

  聽到這裡,陳家大嫂喃喃說道:「琅琊王氏?」她的聲音中有著羨慕。轉眼她又揮了揮手,召來另一個婢女說道:「你去跟那些北方蠻子套套近乎,看看他們與琅琊王氏走得近不近。」

  丈夫的這個庶妹,身份雖然不顯,長相卻著實誘人,這麼一個孤女千里跋涉,也不知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想到這裡,陳家大嫂突然有點後悔了,剛才這小姑子進門時,她應該熱絡一點,怎麼著,也得摸清了人家的底細再甩個下馬威吧?

  在陳家大嫂的嘀咕聲中,先前那婢女跑了過來,她不滿的稟報道:「什麼都沒有呢。真是的,有三輛馬車還是空蕩蕩地。」

  聽到這裡,陳家大嫂臉色便是一塌。

  不一會,另一個婢女跑了過來,她湊近來,輕輕說道:「我問了那些僕人,他們一個個都含糊其辭的……依奴婢看,憑他們這種身份,哪能接觸到什麼貴人?」

  這話一出,陳家大嫂的臉完全的塌下來了。

  她站了起來,扭著肥腰,走出房門。

  來到台階上,陳家大嫂指著前方正在忙活的一個自家老僕罵道:

  「老不死的,你就是個吃閒飯的。什麼本事也沒有,惹麻煩倒是一個能手。我呸!這麼一惹便是一窩野狗的,你想累死老娘啊?」

  聲音尖利刺耳,難聽得很。

  陳容正偎在大兄身邊,與他輕言細語著,一聽到這話,她是一怔,而陳家大兄,瘦長的臉已是鐵青。

  他騰地站了起來,衝出房門叫道:「別罵了。」

  陳家大嫂一聽,騰地轉過身來,她叉著腰,右手食指直指向陳家大兄的鼻子,罵出的唾沫星子都噴到了他臉上,「賊殺的,你敢吼你老娘?啊?你敢吼你老娘?」

  她一邊罵一邊逼近,轉眼間已逼得陳家大兄退入了陳容所在的房間裡。

  站在門檻上,陳家大嫂前伸的食指移了移,似有似無的指著陳容,咆哮道:

  「老娘操持這個家容易嗎?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都往這裡趕……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騷媚樣,怎麼不去勾搭一個男人嫁了,憑什麼要老娘來養這麼一大堆野狗賤民的?」

  這話已罵得相當的難聽了。陳容朝著自家大兄看去,卻見他青著一張臉,氣得渾身顫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還在自家婆娘的口水四射下不停後退。

  陳容見狀,慢慢站了起來。

  她也不理會那陳家大嫂,只是慢慢走到兄長面前。陳家大兄見她走來,連忙訥訥地喚道:「陳容,你不要見怪,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陳家大嫂已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啕啕大哭起來,

「天殺的啊,你這個沒本事的,好不容易混了個差事又丟了,這麼些年,要不是老娘操持著這個家,你的屍骨都餵狗了。天殺的啊!你憑什麼要老娘養這些有用沒用的?嗚嗚……」

  在她的啕啕大哭中,陳家大兄的聲音完全給淹埋了。他只得訥訥地閉上嘴,一臉歉意不安的望著陳容。

  望著自家兄長消瘦疲憊的面孔,望著他那長年被欺壓後的猥瑣膽小模樣,陳容垂眸。

  好不容易等到陳家大嫂的哭聲止息,陳容突然喚道:「平嫗,拿帛卷和筆墨來。」

  眾人一怔。

  那陳家大嫂也止住了哭聲,睜大一雙渾濁的黃眼看著陳容。

  不一會,平嫗拿著筆墨走了過來。

  陳容把那帛書放在幾上,揮筆寫了幾行字,然後她走到那陳家大嫂面前,把那帛書朝著她一扔,淡淡說道:「畫押為證!」

  陳家大嫂一呆,低頭看向那帛書,慢慢念道:「今與大兄陳豈斷絕兄妹關係。自此以後,富貴貧賤,兩不相干,宛如路人。」下面已經簽了陳容的名字。

  這一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們不敢置信的望著陳容,便是那陳家大嫂,更是張大了嘴,一臉呆滯。

  她在市井中長大,也是見過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可在她的記憶中,愣是沒有一個有如此狠決果斷,不知給自己留後路的!

  陳家大兄臉色一青,上前一步,急急叫道:「阿容!」他氣得全身發抖,「阿容,你!」

  阿容轉頭看向他。

  便這般側對著陳家大嫂,她朝著自家兄長悄悄擠了擠眼。這個眼神十分調皮,十分精靈古怪。一時之間,陳家大兄似乎回到七、八年前。

  那時在平城時,這個妹子在外面惹了禍,回來要自己擋著擔著時,便是這樣擠眉弄眼的。而他,從來沒有拒絕過。

  陳家大兄嚥下了就要脫口而出的指責。

  就在這時,陳容背轉過身,低低泣道:「父親當年只留下那麼一點家產,這一路南遷,又是遇匪又是遇胡人的,若不是王家人一直護著,我們哪裡能活到現在?

沒有想到,好不容易找到兄長,卻是不願意收留我們。不收留便不收留罷,我就不信我們十來個有手有腳的人,在建康生活不下去。」

  本來,陳家大嫂見到陳容這麼痛快便斷絕兄妹關係,心下有點狐疑,那拿著筆的手,怎麼也簽不下去。現在聽到陳容這麼一說,連忙胡亂劃了幾下,又把手印按上。

  然後急急地把那帛書朝著陳家大兄一遞,叫道:「快簽,快簽。」一邊說,她一邊扯著陳家大兄的拇指按了一個手印。

  一直到那帛書被陳容收起,陳家大兄還是恍恍惚惚。

  陳容收好帛書後,走出房門,朝著平嫗、尚叟喚道:「走罷。」

  直到她上了馬車,陳家大兄才驚醒過來,他急急甩開妻子,朝著陳容衝來,喚道:「阿容,阿容。」聲音中有著哭音,有著自我厭惡,有著無能為力。

  在他撲上陳容的馬車時,陳容掀開車簾,她湊近兄長,低低說道:「大兄,我是有安排的,你不要慌亂,以後尋到機會,我把我的想法說給你聽。」

  說完這話後,她伸袖裝模作樣的拭了拭淚水,哽咽著喝道:「走。」

  「是。」

  馬車駛動。

  直到一行人出了大門,被這種種變故弄得昏頭轉向的陳家大兄還是呆若木雞著。

  在他的身後,陳家大嫂突然哎聲歎氣起來,她眼睜睜地望著那六輛馬車,喃喃說道:「車是上等好車,馬也是上等好馬啊,我剛才怎麼就忘記這一點了?」

  說到這裡,她猛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馬車一駛了,陳容便對尚叟說道:「先找一處酒家住下,叟,這幾天你給我在這附近租一處房屋。記著,要找個安全些,又與我大兄家離得遠一些的。」

  好半晌,尚叟才應道:「是。」

  這時刻,他與眾僕一樣,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變化弄得暈了頭。

  當下,一行人便住進了酒家。

  第三天,尚叟便找了一個院落,與陳容商量後,他買下了這個院落。

  那院落位於兩處朱門大戶的後面,院落很小,只有十間木屋。卻因為靠著這些朱門大戶,很是安全。而且院落也修得精緻。

  不管是看外觀,還是走到裡面,這個院落比起陳家大兄那個,還要精緻高檔些。

  夜深了。

  平嫗一邊跟在陳容身後,一邊嘀咕道:「這麼小小的院子,也太貴了吧?南陽城這樣的院子,只有十分之一的價。」

  轉眼,她又恨聲說道:「郎君真是的,居然找了這麼一個庸俗潑婦為妻。哎,哎。」說罷,她瞟了一眼陳容,眼神中儘是控訴。

  在她的歎息和控訴中,陳容一聲不吭。

  不一會,她的命令聲傳來,「把房門都關上。」

  「是。」

  尚叟和還在嘀咕嘮叨的平嫗把門窗關上後,走到陳容身前。

  這時的陳容,靜靜地站在火光中,她望著尚叟,笑道:「叟,把東西弄出來吧。」

  「是。」

  應罷,尚叟拿著一柄斧頭爬上一輛空馬車。

  旁邊,平嫗奇道:「把什麼弄出來?」

  她剛說到這時,馬車中傳來一陣悶響,「砰砰砰」幾下重擊後,車壁破裂的聲音傳來。

  平嫗連忙上前,正要詢問,尚叟已掀開車簾跳了下來。

  他抱著一個木箱子放在陳容面前,接著,又跳上了馬車。

  轉眼間,一具又一具小木箱和小竹筒擺在陳容和平嫗面前。

  而尚叟,在把這個馬車破開後,又走向另一個空馬車。

  二刻鐘後,三輛空馬車,還有陳容坐的馬車,和裝著陳容私人用品的馬車全部被尚叟破開,七、八十個小木箱被尚叟從馬車中搬下,擺在了兩女面前。

  尚叟跳下馬車,道:「女郎,沒了。」

  陳容點了點頭。

  這時,平嫗已指著一個破開的木箱,半天合不攏嘴。那木箱中珠光閃耀,金光隱隱,裡面分明裝的是金玉珠寶!

  平嫗急喘了一下,撫著胸不敢置信的問道:「這些從哪裡來的?」

  尚叟呵呵一笑,道:「自然是用那三車糧換來的。」這一次回建康的,只有幾個南陽王忌憚的世家大府。被迫留下的那些人,對能活命的糧食依然急需。

  在尚叟出手時,那糧已漲到了半升米一片金葉子,而這還是有價無市!因此,短短幾個時辰,尚叟便用三車糧換了這麼多的金銀珠寶。

  平嫗聽了解釋後,雙眼笑得瞇成了一線,她朝著東方跪下,喃喃地感謝了一番鬼神後,站起來向陳容樂呵呵地說道:「這麼多珠寶,夠我們買上三十輛糧的了。」

  尚叟在一側笑道:「不,三十車糧那是南陽以前的價,老奴問了,這建康物產豐富著,糧價十分低賤。老奴估摸著,這些錢便是換三百車糧也已足夠。」

  轉眼,他不滿的嘀咕道:「也只有糧價便宜,在南陽城裡這麼小的院子,用十分之一的錢就可以買到。」

  他的旁邊,平嫗已是驚歎連連,「三百車糧?天噫,女郎,這三百車糧我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吃不完了。」

  陳容笑了笑,低聲說道:「不是的,這裡的衣飾花銷,都遠貴於南陽城。這些珠寶,也就是夠我們這輩子用。」

  平嫗連忙接口,「那也夠了。」

  陳容嘴角一揚,道:「夜深了,平嫗,尚叟,你們抓緊一些,記著只留下十箱,五箱留著家用,五箱藏起來,剩下的都要埋好埋深。」

  「是。」

  陳容從懷中拿出那斷絕關係的帛書,把它遞給平嫗,說道:「把這個也藏好。」

  「是。」

  平嫗收起,突然低歎道:「女郎這樣做,也太無情,太匆促了。」

  匆促?她與那個大嫂已相識了兩輩子了,怎麼會匆促?至於無情?陳容慢慢一笑,低聲說道:「我擁有的已經不多了,嫗,到了這地步了,我不會容許任何人來破壞的!」

  平嫗沒有聽懂,尚叟也沒有聽懂。

  這陳容也不想向他們解釋,她轉過身,靜靜地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45 PM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找上門來

  一夜無事。

  陳容是被金色的陽光照醒的。她側過頭,望著外面那一片明燦,聽著此起彼伏的鳥叫聲,人語聲,還有隱隱傳來的歡叫聲,慢慢一笑,想道:我來到建康了。

  建康,那是一個多麼美麗又遙遠的名詞啊,那裡金錢如糞土,酒肉多得可以餵豬餵狗,那裡,歡聲笑語從來不斷,糧食怎麼也吃不完。

  建康,在她兩世為人的記憶中,都是神仙一般的所在。它遠離烽火,沒有紛爭,它擁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奢華,富貴,還有太平。

  陳容慢慢擁被坐起,便這般含著笑,走到銅鏡前坐下。

  現在,她已有了充足的,足夠在建康城過上好日子的金銀……她需要的,只是不再成為任何男人能夠送來送去,玩來玩去的妾室和玩物,也不再與任何女人爭來鬥去,費盡心機。

  所以,她現在要盡最大的努力見到陛下,得到他的允許;終身不嫁

  想到這裡,陳容哼起歌來。

  平嫗早就候在門外,她聽到陳容的歌聲,不由笑了起來,「女郎起來了?今天怎麼這麼高興?」

  說罷,她拿著洗漱之物推門而入。

  陳容笑道:「不是今天,是我從此後都會開開心心的過。」望著銅鏡中長髮被打散,青春可人的自己的臉,陳容調皮的眨了眨眼。

  平嫗呵呵一笑,一邊給她梳理著長髮,一邊說道:「那女郎是不是得在建康置一些田產?」

  「田產自是要置的,不過這建康貴人太多,我要置,也得等見了陛下再置。」

  只有這樣,她才能保住那些田產。要知道,整個建康城周邊的田產,都為各大世家所有。便是現在不是,以後也會被他們強取豪奪去。

  倒是店面可以考慮一下。

  陳容站起來,展開雙臂,套上一襲綠色外裳,又哼起歌來。

  陳容走到院落裡。

  她這個小院落,後面鄰著一條小街,那小街是庶民們交易日常所用的地方,極是熱鬧。

  陳容令僕人搬來了一個榻幾,她懶懶地睡在榻幾上,一邊曬著日頭,一邊傾聽著外面的人聲喧囂。

  過了一會,閉著雙眼的陳容開口說道;「叟,準備一份請帖,你拿著它前去建康陳府呈見。」

  尚叟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不一會,陳容又命令道;「嫗,你叫兩個人去暗地裡查一查我大兄的事,記著,是他所有的事,我都要知道。」

  「是。」

  又過了一會,陳容睜開眼,對著剩下的一個婢女喚道:「拿銅鏡來。」

  「是。」

  不一會,一面銅鏡出現在她的眼前。

  陳容伸手接過,她歪著頭,注視著鏡中白嫩豐潤,媚態天生的臉,她伸出左手,那小指上長長的指甲在自己頰側一劃,然後,她突然問道:「你說,我若這裡劃上一刀,會如何?」

  那婢女嚇了一跳,驚叫道:「女郎,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陳容瞟了她一眼,嗔道:「怕什麼?我只是說說。」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小指上的指甲,還在臉上游移。過了一會,她把銅鏡一壓,喃喃說道:「還是不敢也不願啊。」

  說罷,她再次向後一仰,閉上雙眼。

  那婢女這時已經驚出了一聲冷汗,見她閉上了眼,連忙上前一步把銅鏡收起。

  也不知過了多久,平嫗的低語聲傳來,「女郎,郎君在四處找你。」

  陳容「嗯」了一聲,說道:「你去帶他來。」

  「是。」

  又過了一會,陳容喃喃說道:「老這般臥著有點無趣,得讓尚叟在後牆上挖一個小洞,讓我好瞅瞅外面。」

  她的聲音一落,一個笑聲傳來,「阿容何至如此?」

  這個聲音一落,陳容一跳而起,她騰地轉過身來,瞪著那人喝道:「你,你怎麼來了?」

  在她的瞪視中,那病弱少年在婢女的扶持下,慢悠悠走到她對面,他一站定,兩婢女便自發自動的進了屋,拿出一副榻幾出來給他擺好。

  然後,少年坐下。

  少年一坐下,兩婢開始焚香,煮酒,還在他的面前擺上一碟碟的糕點肉食。

  少年吃了一口婢女遞到嘴邊的精緻點心,瞟了陳容一眼,道:「做什麼這麼吃驚?難不成你還以為,你陳氏阿容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隱士,只要你不出去,就沒有人知道你的住處?」

  聲音尖利嘲諷,正是桓九郎。

  陳容慢慢坐下,她望著這個蒼白的少年,好半晌,才低低說道:「君子前來,可有見教?」

  「見教?沒有。」

  桓九郎拍了拍手,慢慢站起,然後,轉身便走。

  他一動身,剛剛把一切佈好擺好的婢女們,馬上把東西重新收起,又把榻幾放回原處,把院落裡恢復成他們從沒來過的模樣後,一行人施施然的上了馬車。

  桓九郎的馬車剛剛駛出院落門,平嫗領著陳家大郎走了過來。陳家大郎只是一瞟,便瞪著那馬車上的標誌,還有車簾後露出了面孔的瘦弱白淨的少年發起呆來。

  直到他們走遠,平嫗再三催促,陳家大郎才驚叫道:「那,那是桓府嫡子?」

  平嫗應道:「是。」

  「當真,當真……」陳家大郎『當真』了好幾下,也沒有說出下文來。

  他走到陳容附近時,聽到一個婢女正在問陳容,「女郎,這可真是怪了,這桓氏九郎怎的剛剛來了就走?他這是什麼意思?」

  陳容垂下雙眼,慢慢一笑,輕聲說道:「什麼意思?他這是告訴我,他們對我的行蹤瞭如指掌,有些沒有意義的事,就不必做了。」

  以後口風可得緊一些,自己想向陛下請旨終身不嫁的事,不可再跟任何人說了。

  就在這時,她聽到身後傳來大兄歡喜的叫聲,「阿容,阿容。」

  陳容連忙回過頭,迎上了陳家大郎。

  兄妹再次見面,又是眼眶一紅,那婢女趕緊準備一副榻幾讓郎君坐下。

  陳家大郎一坐好,便關切的望著陳容,雙手握著她的手,急急問道:「阿容,你昨天說過有安排的,是什麼安排?」

  陳容望著他,嘴角一聲,調皮一笑,搖頭道:「現在還不能說呢。」

  陳家大郎見到她這模樣,不由呵呵一笑,轉眼他又苦起臉來,喃喃說道:「好不容易見到我的阿容啊,好不容易見到啊。怎麼能斷絕兄妹之緣呢?」

  說到這裡,他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重重一拍,啞聲道:「都是大兄無能,讓阿容受那惡婦的委屈。」

  陳容連忙搖頭,她溫柔的握緊大兄的手,哄道:「別急別急,大兄不知,阿容現在可厲害著呢,你那惡婦還欺負不了阿容。」

  她這話令陳家大兄下意識的反駁起來,「你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子,能厲害到哪裡去?」剛說到這裡,他盯向陳容,訥訥地問道:「剛才那個桓府嫡子,怎的從阿容你這裡出去了?這?」

  他一臉欲言又止,咬了咬牙,他盯著陳容,認真的說道:

  「阿容,做貴人的外室雖好,可是你不知道,這建康城的女郎們,個個性情驕縱,便是當年的宰輔王公王導,他的妻子也是不容許他納妾的。

你這樣,若遇到一個不好的主母,可怎麼辦?」

  他竟以為,陳容是桓九郎秘密養在外面的外室。

  也是,陳容昨晚才找到居處,今天桓九郎便過來了。最重要的是,陳容現在是小姑獨處,他一個男人這般自由來去,不管是誰也會這般聯想。

  就在陳容苦笑時,平嫗在後面不滿的叫道:「郎君慎言桓九郎與女郎只是素識,這是朋友之誼。」

  「朋友之誼?」

  陳家大郎馬上就相信了,他哈哈一笑,瘦長的臉上憂鬱一掃而空,

「是是,這建康城的名士啊,一個一個都是這樣,不拘小節,不受規矩所制,便是婦人,他們也是想交往就交往。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他這麼快就相信了,倒是出乎陳容的意料之外。盯著自家大兄打量的陳容哪裡知道,建康城的名士,可是浪蕩得緊。

  有一個名士還跑到人家家裡,睡在人家老婆旁邊好幾次,可不管是那婦人的丈夫,還是建康城的百姓,都見怪不怪,都不覺得這兩人會有姦情……

  這些名士便是這樣,他們說沒有,天下人便都相信他們沒有。

  這時,陳家大郎還在哈哈大笑,他實在太開心了,竟離開榻幾,在原地轉起圈起來。

  一邊搓著雙手,他一邊盯著狐疑的瞪著自己的陳容呵呵笑道:

  「阿容沒有在建康待過,這裡啊,與南陽,與平城都不同。這裡的人啊,在有些方面可鬆泛著呢……哎哎,這個說也說不清,阿容待久了就知道了。」

  他一臉驕傲,負著雙手在院落裡轉了一圈,一邊看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我的阿容當真了不得,一個小姑子隻身南下,不但沒有遇險,還交識了桓九郎那樣的名士,還能買下這樣的院落。好,好,好。」

  剛才平嫗告訴他這是陳容買下的時,他還以為是虛詞以飾,以為這是桓九郎弄來給妹子的。現在知道不是,便大聲讚歎起來。

  連讚了三聲好後,陳家大兄轉向陳容,長歎一聲,「阿容,你可比為兄長多了。」

  這時,陳容揮了揮手。隨著她這個動作做出,眾婢退下。

  院落裡一清,陳容便歪著頭,她笑嘻嘻地望著自家兄長,以一種玩笑的,不經意的口吻說道:「嫂嫂這麼不好,大兄為何不休了她?」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貴人貴人

  陳家大兄一驚,他愕然抬頭,皺眉輕喝,「阿容,長嫂為母,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說到這裡,他見陳容眉目低斂,心中一軟,連忙溫柔的說道:「你一個小姑子,說出這樣的話,若是外人聽了,豈不是說你不知尊卑輕重?

阿容啊,聖人說過,長嫂如母啊,你這樣會讓世人唾罵不孝不義的。不過阿容你也別難過,這裡只有大兄,大兄絕不會把這話說出去。」

  阿容聽到這裡,低聲說道:「是,阿容不敢了。」她一直知道,自家這個大兄有點酸腐,因此,她說這話時都把眾人使出去了。

  陳家大兄見陳容似是還有點低落,長歎一聲,喃喃說道:「阿容,你那大嫂雖然庸俗潑辣,可她畢竟為大兄誕下了一個兒子。再說了,這些年她一力撐著,也是有委屈的。」

  陳容再次輕嗯一聲。

  兄妹倆扯著別來的事,足足聊到夕陽西下了,陳家大兄才匆匆離去。

  一出陳容的院落,陳家大兄便轉過頭來,他望著那精緻的門戶,暗暗忖道:真沒有想到,只隔了幾年,我那個頑劣的妹子便成長了這麼多。

  她一個隻身南下的孤女,不但能結交名士,還能在建康城裡置辦房屋。

  想著想著,他歡樂一笑,轉身輕快的向家裡返回。

  還沒有進屋,陳家大兄便聽到自家婆娘那扯著噪子的叫罵聲,她叫罵的對象,自然是先她入門的如夫人。

  想到阿茹每次被罵得畏畏縮縮,偷偷流淚的模樣,陳容大兄長歎一聲,他乾脆停下了腳步。

  他等了一會,當院落裡變得安靜後,陳家大兄才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跨入自家院落。

  進入房中後,陳家大兄瞅了瞅,阿茹正在灶台前忙活著,她的臉上還有沒乾的淚痕,至於妻子,正坐在寢房中一動不動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陳家大兄提步向妻子走入。

  他才跨入,妻子那尖利響亮的嗓門傳來,「天殺的,你也知道回來啊?」

  陳家大兄連忙陪上笑臉,「剛才我去見過阿容了。」

  見到妻子回頭怒目而視,又要破口大罵,陳家大兄連忙說道:

  「也是有意思,我這裡剛入門,便看到那桓府的嫡子九郎坐著馬車從阿容的院落裡出來。我這妹子還當真了得,孤身南下,居然還能結識這些名士。」

  聲音中滿滿都是自豪。

  陳家大兄知道,自家妻子是喜歡聽這種事的。果然,他的聲音一落,陳家大嫂便騰地站了起來,她瞪大雙眼,驚叫道:「桓府嫡子出入她的住處?」

  「是啊。」

  陳家大兄呵呵一笑,興高采烈的說道:「當時我也吃了一驚,還以為阿容是他的外室呢。哪知一問才知道,人家名士把她當成朋友。呵呵,阿容了得啊,阿容了得啊。」

  他在這裡說著時,突然的,『啪』地一聲,陳家大嫂給了她自己一個巴掌。

  這個巴掌甚重。陳家大兄只是一怔,馬上明白了她臉上的懊惱由何而來。瞬時,他也有點悔了:我明知這個婆娘重利性貪,怎麼還是跟她說起這些?哎。

  他總是這樣,有什麼好事,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告訴妻子,想博得她的一個笑容或換來一日安寧。這樣做慣了,有時候都有點管不住自己的嘴。

  就在這時,陳家大嫂站了起來,她上前牽過陳家大兄的手,聲音放輕,笑得也很親密,

「夫君快快說說,你妹子那裡還有什麼?那桓府九郎可有跟你說話?那些僕人們呢?你剛才說她的什麼院落,這建康城的房子這麼貴,她怎麼買得起院落的?」

  在她連迭聲的詢問中,陳家大兄一邊猶豫著,一邊卻一一回答了她的問話。

  聽著聽著,陳家大嫂放開了他的手,她站了起來,尖聲叫道:「阿茹阿茹,快把家裡那隻大母雞帶上,我們去見過妹子。」

  剛叫到這裡,她朝著外面昏暗的,夜霧籠罩的天空望了一眼,自言自語道:「天太晚了,還是明天去。」

  說罷,她不耐煩的朝著期期艾艾靠近的阿茹瞪了一眼,噘聲罵道:「看我做什麼?自己不會看天色啊?這麼晚了,不去了!滾回去燒火去,老娘還等著洗澡呢。」

  「是,是,是。」阿茹連迭聲的應了是,急急退下。

  這一個晚上,陳家大嫂都睡得不好,她老是抓著陳家大兄,把陳容的情況問了又問,這樣折騰到子時才迷糊睡著。

  天剛剛放亮,陳家大兄便聽到自家婆娘那中氣十足的叫喊聲,「帶這麼多幹嘛?這見過自家的小姑子,有一隻母雞就夠了。」

  轉眼,她又叫道:「去,把大舅公和小舅公叫來,我們一起去見過小姑子。」

  聽著聽著,陳家大兄從榻上下來,叫道:「叫兩位舅公做甚麼?」他才說到這裡,陳家大嫂回頭朝他狠狠瞪了一眼。這一眼令得陳家大兄頭一縮,剩下的話全部啞在咽中。

  太陽剛剛升起,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來到陳容的院落外。

  望著這個精緻的,明顯比自家院落要好的房屋,陳家大嫂的眼瞪得滾圓了。轉眼,她陪著笑臉,據著肥腰走到院門處。

  這時,她那個五大三粗的浪蕩大兄走上前來,他伸手在門板上拍了幾下,洪亮的吼道:「開門開門。」

  一個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不一會,一個有點老的男子聲音傳來,「爾等何人?」

  陳家大嫂連忙上前一步,笑道:「快去稟報你家女郎,便說她的大嫂來看她了,叫她出來迎接。」

  她的聲音剛剛一落,那老僕便果斷的回道:「我家女郎的大嫂?在這建康,我家女郎並無大兄,何來的大嫂?」

  回答到這裡,那老僕的叫聲傳來,「都給我聽著了,若有無干人等前來騷擾,盡可趕出去!」

  這話一出,陳家大嫂臉孔鐵青,她氣得直顫抖。一旁她那敷著白粉,瘦得像猴子一樣的小弟奇道:「怎麼回事?不是說了是你那沒用的男人的妹子嗎?怎麼又沒有干係了?」

  陳家大嫂沒有回答。

  好半響,她尖聲叫道:「你這個老不死的賤狗敢跟老娘這樣說話?去告訴你家女郎,長兄如父,她還知不知道這世人有個孝字啊?告訴她,這世上就沒有親人都不要了的道理!」

  她說到這裡,咽中咕咕兩聲,暗暗付道:不行,不能罵。

  這時,她的旁邊傳來自家大兄大咧咧地叫聲,「說這麼多幹嘛?把這破門撞開衝進去就是。奶奶的,連長嫂也敢不放進門,這樣的小姑子就得好好教訓教訓。」

  不管是陳家大嫂還是她那個浪蕩子大兄,他們的聲音那可都是鍛煉出來的,尖利響亮,直震得眾人耳膜嗡嗡作響。

  陳容的院落裡面還是一陣安靜時,幾個高大的世家護衛從前方百五十步處的側門走出,他們瞪著這行人,手按腰刀,厲聲喝道:「何人在此喧嘩?」

  只是一句,只是一瞪,瞬時,陳家大嫂也好,她的大兄也好,頓時腰一佝,連忙陪著笑臉,急急說道:「不是喧嘩,不是喧嘩,我們是來認親的。」

  可那些護衛,什麼時候跟這種地位的人講過理?當下他們沉著臉,大步朝著眾人走來。

  在他們走動際,那抽了寸許的腰刀寒刀森森,那身上代表世家地位的袍服,也隨風飄蕩著令人膽怯的貴氣。

  陳家大嫂這下慌亂了,她哭喪著臉叫道:「我們就走,就走。」一邊叫她一邊揮著手,轉眼,一行人灰頭土臉的溜回了去。

  一直透著門縫看著外面的平嫗見狀,鬆了一口氣,她走到陳容的房間,對著正在修理著琴弦的陳容說道:「她們走了。」轉眼平嫗長歎道:「幸好女郎聰慧,幸好女郎聰慧啊。」

  熟知陳容的性格和經歷的平嫗,想到那一天自家女郎如果不是這般果斷的了結了,那現在?光是想想,都是讓人不安啊。

  平安閒適的日子,當真過得飛快。自那天後,陳家大嫂派著自家的兄弟,悄悄來過兩次,然後她自己也來了兩次。

  可不管她是輕言細語的說著客套話,還是笑顏以對,眾僕一見她來,第一個反應便是把院門重重帶上。

  沒奈何,陳家大嫂只好去找自家丈夫,可她那丈夫是個腐儒,平素裡雖是對她唯唯諾諾的,可一扯到陳容的事,他便老是推拖說,已與這個妹子斷了關係了,他丟不起這個人。

  有一次她命令兩個兄弟把他強拖了來,可她這個沒用的丈夫只輕輕喚二聲,見裡面的人不理會,掉頭便走,她是追都追不上。

  本來,陳家大嫂雖然暗恨在心,可想想也有點沒勁,可就在這一天,她不但看到桓府的馬車出入那院落,甚至,她還看到了陳姓本家的馬車了!

  那可是本家啊!陳家大嫂向後退出一步,緊靠巷道石牆,一雙眼黃澄澄地瞪著那出入不息的院門口。

  院門口,她那個長得騷媚的小姑子,穿著一襲淺綠色鑲青邊,以樹葉為底的袍服,腳踏木履,頭髮輕挽,髮髻間一姆指頭大的珍珠顫巍巍地晃著令人眼讒的光芒。

  她正緩步迎上三輛馬車,在朝著馬車中人福了福後,三個一看便是了不起的貴人走了下來。

  望著那行人熱鬧鬧地朝裡面走去。

  陳家大嫂嚥了一下口水,「果然是個騷貨。」剛說到這裡,她狠狠地低叫道:「她是故意的!我就說了,怎麼好好地兄妹剛見面,她就要斷絕兄妹關係,原來她是怕我們沾了她的福啊。」

  她朝地上重重吐了一口痰,罵道:「我呸!她兄長見了她,眼淚都不知流了幾升,我這個大嫂連自家的老母雞都捨得拿出來了……這真是個忘恩負義,畜牧不如的騷貨!」

  口不擇言的罵到這裡,陳家大嫂回過頭來瞪著縮在角落裡的阿茹和一個婢女,低聲叫道:「你們上去,去對著那些貴人,把這個賤貨的事抖露出來。」

  說到這裡,她想了想,便又搖了搖頭。

  陳家大嫂上前一步,親密的挽著阿茹的手,在她一個勁的顫抖中,陳家大嫂先是瞪了她一眼,轉又連忙堆著笑容說道:

  「你去悄悄地見那個騷貨,記著先說好聽的,如果她還是不識相,你就告訴她,你會當著貴人們撕她的臉,去吧去吧。」

  一邊說,她一邊把阿茹重重一推。

  見到阿茹走了兩步便停下了,陳家大嫂狠狠瞪她一眼,低喝道:「你要不去,回頭我就把你賣到妓院去!」

  阿茹聞言臉色刷地變得雪白,她顫抖著,一步一步朝著陳容的院落門口挪去。

  哪裡知道,她堪堪走了一半,在離那院門還有十步時,一個低喝聲傳來,「何人?」

  喝聲中,幾人高大的護衛走出。

  這幾個護衛,比這條街道中的所有護衛還要高大,精悍,威嚴。

  阿茹一呆,嘴張了張,正要開口時,院落裡平嫗伸出頭來叫道:「是一些不相干的事,見到我家女郎孤單單地,想打秋風。幾位壯士,趕了吧。」

  幾個護衛朝著平嫗客氣的點了點頭,嗖地一聲拔向腰間的佩刀。

  這個動作一做出,阿茹不由尖叫一聲,掉頭就跑。她哭著衝到陳家大嫂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抱著她的雙腿叫道:「主母主母,我沒法啊,我實是沒法。」

  陳家大嫂這時對上幾個護衛瞪來的殺氣沉沉地目光,早就汗流如注,雙腿發軟,聽到阿茹的求饒,她反手便是一個巴掌,「快滾。」一邊叫,她一邊轉頭急急退去。

  陳容的院落裡。

  一個建康陳府的管事從後面走出,他朝著陳容拱了拱手,客氣的笑道:

  「好教女郎得知,那日裡女郎遞上的貼子,是一個剛入府的下僕給接了,那下僕是個不曉事的,老奴已把他趕出去了。」

  在這管事的笑臉相迎中,站在陳容前方的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這時已呵呵笑了走來,「好了好了,廢話就不用多說了。阿容收拾一下吧。」

  他朝著院落裡瞟了一眼,皺眉說道:「這院落雖鄙陋,也有一二可取處。這裡你就留下幾個僕人照顧。」

  陳容聽到這裡,笑了笑,她朝著中年人福了福,輕聲應道:「長者有言,阿容豈敢不從?」

  中年人見她同意,哈哈一笑,道:「甚好甚好。阿容啊,過個二天南陽陳氏的那些人便到了,我聽說,你是歸於陳公攘那一房的?這樣吧,你就住在安排給陳公攘的那個院落裡。」

  陳容福了福,恭敬應道:「是。」

  眼前這個和藹可親的人,身份可不普通,他是穎川陳氏的嫡系。以他這樣的身份,能夠屈尊降貴的前來迎接自己一個小姑子入府,這本身已說明了本家的一種態度。

  她面見陛下,已然在望了。

  「走吧。」

  「是。」

  早在這些人前來時,已有僕人通知了陳容。因此這個中年人一聲令下,馬車便開始啟動。

  這一次,陳容只帶走了平嫗和尚叟,剩下的八、九個僕人都留在這院落裡看屋。

  當他們的馬車,浩浩蕩蕩的駛出巷道時,四周不時有人伸出頭來張望。

  陳家大嫂還沒有離去。

  她縮在角落裡,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那車隊越來越近。

  在她的身後不遠處,一個貴族奇道:「竟是穎川陳氏的?還有桓府的?奇了,不知是何方貴女,竟然寄居在我後面這個小小的院落裡?」

  聲音中充滿了敬畏和喜意。

  又一個貴族的聲音傳來,「也是奇了,沒有想到我們這個小小的巷子,竟然出現了陳氏和桓氏的嫡子。」

  他的聲音剛落,一個小小地歎息聲傳來,「早知此女身份如此不凡,這幾日便應該見上一見。」

  說這話的貴人,他的旁邊站了幾個護衛。而這幾個護衛,陳家大嫂只看了一眼便連忙縮回了頭。他們便是前幾日她和兄弟來鬧事時,出面干涉的那幾個。

  車隊越駛越近。

  漸漸地,眾人停止喧囂,在那些馬車經過時,他們齊刷刷低下頭,後退一步,以示對上位者的敬意。

  直到那些馬車走出了二十步,這些人才再次抬起頭來。

  在又一波的議論聲中,陳家大嫂那雙有點呆滯的眼珠子才轉動了一下。

  她慢慢闔起嘴,望著那漸漸消失在街道上的馬車,她右手一伸,再次給了自己一巴掌。

  這個清澈的巴掌聲一出,二婢和阿茹同時抬頭向她看來。

  陳家大嫂狠狠剜了她們一眼,在嚇得她們縮成一團時,陳家大嫂又是給了自己一個耳光,站在陰暗角落處的她,一邊羨慕的望著那遠處的馬車,一邊恨恨地罵道:

  「打死你這個老潑貨!要不是你有眼不識金鑲玉,此刻坐在馬車中接受貴人們施禮的,也有你啊!打死你這個老潑貨!」

  連給了自己幾個耳光後,她雙眼一亮:不對,這個小姑子對她的兄長看重著呢,只要我對那個沒用的東西好一些,終是有機會沾沾這富貴氣的。

  想到這裡,她心情大好,當下甩著雙手,扭著肥腰,急急地朝家走去。

  走著走著,她還不忘吩咐道:「阿茹,回去就把那隻老母雞殺了,給你家夫主補補身子。哎,這些年啊,我還真是有點忽略他了。」說話到這時,她肥肉抖動的臉上儘是溫柔。

  這時的她,腳步輕快,而那個平素讓她嫌惡不已的夫君,陳家大嫂此時想來,儘是滿足和愛意。這種滿足和愛意,只有她與他剛剛成親的那一個月裡,才出現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47 PM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見王郎

  陳容的馬車,在眾人的注目中緩緩駛遠。

  當幾輛馬車駛入正街時,再也沒有人向這裡看上一眼:這建康城,可是貴族多如狗,皇親滿地走。

  陳容掀開車簾,望著熱鬧的建康城。這陣子,她一直都沒有上街。她知道自己的長相不好,容易招惹那些荒淫的貴族。因此,就算心下對這個城池好奇著,她也一直忍耐。

  不過以後應該不怕了,入了本家,貼上了本家的名號,她陳氏阿容,便不是隨便可動的了。

  街道中,少女們的嘻笑聲和歌聲不時傳來。濃郁的香味中,一個個衣履飄飛,廣袖細腰的女子從陳容的馬車前跑過。

  在陳容的四下顧盼中,馬車緩緩地駛入了陳府。

  朱門府第,巷道幽深,古樸幽深中,透著一種百轉千回的神秘,這便是本家給她的印象。左右望去,似乎這裡的每一片樹葉,每一根草,都經過了精心的修飾,都有著某種韻味。

  不過現在的陳容,對這些已沒有了什麼感覺。她意興索然的把馬車簾拉下,任由那隨風飄蕩的車簾擋住了她的臉。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婢女輕緩的喚聲傳來,接著,車簾被人拉開。

  含著笑的陳容,被婢女扶持著走下了馬車。

  就在她這般含著笑,踏著木履,淺綠色的衣袍隨著風飄蕩,墨黑如緞的髮髻間珍珠瑩光閃爍時,眾人的目光滯了滯。

  轉眼,眾人移開了目光。

  在這建康城,美人是多不勝數,雖然陳容這般艷美的女郎,卻偏有著與她身份不符的從容和淡漠,雖然她那掩不住的艷色裡,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絕,

可也只是能讓眾人目光滯一滯罷了。

  接著陳容過來的中年男子,建康陳氏的四叔陳康──陳子方見陳容走下,呵呵一笑,指著前方那偌大的,十八、九幢房屋層層疊疊堆砌的院落說道:

  「阿容,這便是你們的院落,看看還有什麼要添置的,讓下人們補充便是。」

  說到這裡,他看向低頭順目的站在前方過道處,幾個長相清秀少女和少年,道:「這是你們的女郎,從今天起,一切以她為主。」

  八個少年、少女齊齊躬身行禮,應道:「是。」

  他們圍上了陳容。

  陳子方又是哈哈一笑,他對著陳容慈祥的說道:「阿容啊。」

  陳容一福,低頭應道:「是。」

  陳子方說道:「從此後,這裡便是你的家。記住,你是陳氏阿容。」

  這語氣有點嚴肅,陳容連忙應道:「阿容知曉。」

  陳子方笑了笑,廣袖一甩,大步離去。隨著他一走,那些散在四周,好奇的瞅向這裡的目光,也一一收回。轉眼間,院落裡一清。

  八名少年、少女中,走出了一個二十歲,瓜子臉,眉間有顆美人痣的婢女,她伸手扶住陳容,一邊向前走,一邊用建康人特有的吳儂軟語說道:「女郎可是在疑惑著?」

  她掩著嘴笑得清脆,「女郎有所不知也,現在你是南陽陳氏陳公攘那一房的。一切事物,得陳公攘到了再說。」

  這次來到本家,除了那個迎自己前來的人,別的長輩是一個沒見。陳容原以為,怎麼著也會讓她見過幾個長者再說。現在聽了這婢女的解釋,她才明白這原因所在。

  但是,這婢女好靈通的心思,自己什麼也沒有說,她竟是都知道了?

  陳容剛剛想到這裡,那婢女再次一笑,脆脆地說道:「女郎有所不知,對於察顏觀色之道,我等需要時常學學。」

  她含笑著解釋道:

  「整個建康,凡是如我陳家這樣的世家朱門,不但對上等婢女安排了專門的教習,便是歌伎,行走,管事,護衛,都有長年訓練的……不然,我陳氏怎配說是百年公卿世家?」

  陳容點了點頭,以前的她,對這些可能還會感興趣,現在的她嘛,一心只想圖個一世靜好,便不在意的點了點頭。

  殊不知,正是她這種不在意的態度,眾婢、眾僕看在眼中,卻在暗暗忖道:聽說女郎是個卑微之極的出身,現在看來,倒有幾分大家之氣,從容風度。

  安排給陳容的院落,位於陳府的西側,院落的旁邊便開著一個側門,從側門走出便是一條街道。

  整個院落極其幽雅,甚至這種幽雅中,還透著一種樸實無華。

  在陳容打量時,那瓜子臉的婢女又笑了起來,

「這世間,如石崇那樣當街炫富,把院落弄得珠紅翠綠的,乃是下下等的暴發銅臭之戶,上等門第,一切以舒適為主,天地之道,唯心而已。」

  這個道理,經歷了兩次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的陳容,也是懂得的,她點了點頭,低低說道:「天地之道,唯心而已,這話說得著實不錯。」

  這時,陳容已跨入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房間,十分寬大,而且裝飾極為簡潔,一床一榻一幾幾簾外,並無多餘的家俱。

  再一看,胡桃木的地板上,飄蕩著四層紗幔,紗幔後的床榻上,簾帳瑩光淺淺,仔細一瞅,那簾帳上鑲著的,居然都是色澤上等的南海珍珠打碎後琢磨過,再鑲嵌上去的。

  粗粗一看,宛如星辰,直是數不勝數。

  再一看,床帳頂上鑲著五、六十顆手指大的珍珠……這珍珠無論色澤還是圓潤度,大小,都比她髮髻間所戴的,無甚差別

  整個房間中,有一股讓人放鬆的香瀰漫著,陳容上輩子嫁的冉閔,雖然也混得相當不錯,可他的住處,也從來沒有這種極富、極貴門第才有的低調的奢華。

  自陳容進入這個院落後,眾婢一直在關注她的表現。

  現在見到她不驚不躁,那淡然的,視而不見的表情,彷彿這種場所,她曾經住過十數載,直似那堆滿床頂的極品珍珠,只是石頭……

  這樣的表現,眾婢十分滿意,暗暗想道:怪不得她一個偏旁庶女,竟能博得南陽城的各位名士極力引薦,便是那琅琊王氏的,也不住絕口的稱讚於她,原來真是個上得了大雅之堂的。

  這晉見陛下,為一個女郎請求封賞,可不是一件尋常事。一旦封賞成功,她陳氏阿容,代表的乃是陳氏一門的顏面。

  她可以狡猾,卻不能不鎮定,可以心狠手辣,卻不能沒有見識,甚至可以忘恩負義,也不能沒有這種淡定優雅,見慣榮華的貴族氣質。

  在這種高要求下,如琅琊王氏這種累世冠冕之家,連司馬皇室的皇子、公主都不看在眼中,事實上,司馬皇家的子弟教育,家風家規,還真的遠遠不如這些世家子弟們。

  心下滿意後,眾婢一一告退。

  陳容則坐在剛剛屬於她的房間中,低著,望著剛剛搬進來的一面七弦琴發著呆。

  平嫗見到房門被帶上,連忙吁出一口長氣,她走到陳容身後,壓低聲音埋怨道:「女郎,也不知怎麼的,剛才老奴一直不敢喘氣。」

  陳容眼也不抬,淡淡地回道:「你又不求什麼,用得著嗎?」

  平嫗一怔,想了想,笑了起來,「是啊,我又不求什麼,女郎,我再見到她們,一定喘得過氣來。」

  陳容抿嘴一笑。

  傍晚了。

  在路上,陳容等人已度過了春節,這時立春才幾天,有了一點綿軟的風中依然透著涼。

  陳容望著西落的日頭,雙手一撥,琴聲悠然響起。

  琴聲悠然,舒緩中,隱有著緊促,慣常的華麗之餘,有著她自己也不曾發現的寧靜,這是一種發現山是如此壯觀,水幽靜得令她心怡的寧靜。

  只是這種寧靜,配上緊促,未免讓人感覺到,她對這種寧靜索求得過於急迫。

  慢慢地,琴聲止息。

  幾乎就在琴聲停止時,「啪啪啪」地巴掌聲從她的身後傳來,同時,桓九郎尖利的笑道:「好,好。每一次聽阿容的琴,都與上一次變化殊大。」

  說到這裡,他聲音一低,頗有點怪聲怪氣的說道:「卻不知這是何人之功?」

  這語氣真有點怪。

  陳容蹙眉,不由自主的,她撫著琴的食指變得僵直。

  慢慢地,她的臉上綻開了一朵笑容。

  陳容起身,半側過頭,微斂著眉眼福了福,喚道;「幾位郎君安好。」

  不用抬頭,她也可以看到那幾個衣履翩翩的華服子弟中,有著讓她刻骨銘心的,並不想要再見的身影。

  因此,她在福過後,白嫩青蔥的手指在琴弦上一劃而過,陳容一笑,輕悠中帶著閒適的說道:「日薄西山,夜幕將臨,鄙處寒重風大,郎君們還是請回吧。」

  她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眾少年一怔間,桓九郎率先哈哈大笑。

  也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一手一個,重重一推,叫道:「是,是,我們回,我們就回。」一邊推他一邊大笑,轉眼間,「噠噠噠」地腳步聲便消失在拱門外。

  可是,那唯一一個沒有被桓九郎拉起的人,卻是陳容最不想見的。

  當下,陳容苦笑了一下。

  腳步聲響。

  那白衣翩翩地美少年走到她面前。

  他一直走到離她只有三步遠才停下,低頭望著她,他輕輕一歎,溫柔如水的喚道:「阿容,別這樣笑著,也別這樣說話……這不是你。」

  這話一出,陳容差點失笑出聲。

  她慢慢抬起頭來。

  夕陽光下,她那艷麗嫵媚的臉,白裡透著紅,那烏黑的眸子,幽亮幽亮的透著深。

  她歪著頭望著他,半晌還是一笑,「七郎,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了,久得彷彿一個世紀,久得她都習慣了這麼隔著,遠著……

  王弘望著嫵媚動人中,透著冷漠的陳容,慢慢地,露出一抹苦笑。

  他伸出手,撫向陳容的唇。

  他的動作緩慢優雅,自然之極。

  就在那食指離她的唇不過分寸之遠時,陳容眉笑眼不笑的輕聲說道:「郎君,請自重。」

  聲音很輕,聲音很淡,卻透著一種從骨子裡發出的絕決。

  王弘卻似沒有聽到。

  他的食指,輕輕地按上不曾躲避的陳容的唇。

  撫著她豐潤的嘴唇,王弘的手指十分涼,他輕輕地摩挲著她的唇,雙眼靜靜地盯著她的眼,半晌,他唇角一勾,低低說道:「我的阿容啊……哎!」聲音低啞中透著纏綿無奈之意。

  陳容眉頭一挑:他的阿容?

  轉眼,陳容嫵媚一笑,她眼波如水的瞅著王弘,似笑非笑間,嘴唇一開,輕輕含住了他在唇上摩挲的食指。

  她這個動作一做,王弘瞬時一僵。

  陳容眼波橫流的瞅著僵住的王弘,慢慢自,她的舌尖在他的指尖上舔了舔。

  這一舔,成功的令得王弘哆嗦了一下,幾乎是同時,他清澈如水的雙眸大亮。

  就在他專注的,也是歡喜的看向陳容時,陳容吐出他的食指,青蔥水嫩的手指劃向他的咽喉。

  溫暖滑膩的觸感中,極為突然的,一個尖銳之物抵在了他的喉結上。這尖銳之物正是她的金釵,陳容手腕一沉,那金釵便刺入他的肉中。

  這個變故極為突然,王弘剛被她勾得歡喜了,愉悅了,這一轉眼間,便是利器加身,金釵鎖喉

  在逼得王弘不得不昂頭時,陳容妖媚的笑容一收,她望著他,靜靜地說道:「七郎過矣。既然我要的你給不起,你給的我不屑一顧,何不甩甩衣袖,就此別過?」

  她湊近他,唇齒間吐出的芳香,撲入他的耳洞中,在王弘直直地,一瞬不瞬盯來的清澈明淨的眼眸中,她低低地,綿綿地說道:「七郎,死纏爛打,可不是琅琊王氏的家風。」

  她溫軟的唇便貼在他的耳邊,她說出的話,絲絲綿綿的滲入他的耳洞中。

  在成功的令得王弘雙眸一暗後,陳容嗖地收回金釵,頭一轉,毫不猶豫的向房中走去。堪堪跨入房門,陳容的清喝聲響亮傳出,「來人,送貴客」

  一連喊了兩聲,也沒有半個僕人、婢女站出。

  陳容站在房門前,聲音再提,喝道:「來人」

  她的聲音有點微怒,剛才桓九郎一退,她便注意到院落裡的僕人、婢女都不見了。只是沒有想到,她這麼扯著嗓子喊,那些人還是裝作沒有聽到。

  可是,她的聲音雖是提高了,院落裡依然安靜如許。

  陳容惱了,她輕哼一聲,廣袖一甩,大步衝入房中,轉眼間,「砰」地一聲,房門被她重重撞上。

  望著那被撞得搖晃不已的房門,站在院落裡的王弘,慢慢伸手撫過咽喉上的血點,撫著撫著,他苦笑起來。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三十六章 風頭

  望著那緊閉的門戶,王弘暗歎一聲,甩了甩衣袖,轉身離去。

  他一走,眾婢女、僕人絡繹出現。陳容悶了一陣,聽到外面的低語聲,不由大步走向房門。

  就在她的手放在門柄上,把房門拉開時,陳容苦笑起來:我為什麼還要惱?她知道,自己雖說是這個院落的主人之一,可在眾人的心中,她的身份便末必高過那些僕人、婢女的。

  尋思了一陣後,陳容還是拉開房門,走了出來。

  她靜靜地盯向那幾個婢女、僕人,盯著盯著,陳容輕蔑一笑,廣袖一甩,折身回返。

  望著緊閉的房門,幾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陳容雖然什麼話也沒有說,可她那眼神中的輕蔑,還是讓他們有點羞愧。

  這一天,建康城熱鬧非凡。

  陳公攘等人進城了。

  當然,來的並不止是陳公攘,而是一支浩浩蕩蕩的,多達數萬人的大隊伍。做為這幾個月中,規模最大的南遷世族,他們的到來,一石激起了千層浪。

  陳容坐在馬車中。

  馬車外,帶著眾建康陳氏去迎接族人的,依然是四叔陳子方。在她馬車的前後左右,都是密密麻麻,擠擠攘攘的建康城百姓。

  平嫗朝外面瞅了一眼,笑道:「陳公攘歸來後,女郎面聖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她嚮往的看向宮城方向,一臉羨慕,「奴還不知那公子、皇子,都長得什麼樣呢。想來,定是個個俊美不凡,宛若神仙中人。」

  陳容只是一笑。

  就在這時,平嫗突然捅了捅陳容,低聲說道:「女郎快看,那是郎君和你大嫂啊。他們正在盯著這裡看呢。」

  陳容聞言,頭也不抬,只是輕聲吩咐,「把車簾拉下一些。」

  把車簾拉下一些?這種事當面做來,可是大傷人心的。平嫗怔了怔,見到陳容抿著唇,一臉倔強,輕應一聲,伸手把車簾向下扯了扯。

  這時的陳家大嫂,正昂著頭極力向陳容的馬車看來。她一邊看,一邊推著自家男人,尖聲說道:「快看快看,那就是你的妹子,你叫她,你叫她啊!」

  陳家大兄猶豫著皺眉說道:「不妥。真要見她,我向陳府求見便是。」

  這話一出,陳家大嫂惱了,她狠狠在他的足背上踩了一腳,尖聲低叫,「你瘋了還是傻了?只有當著眾人叫她,她才不敢不應,也不敢不認!」

  說到這裡,她腳尖又朝著那足背重重一踩,恨鐵不成鋼的低吼道:「叫啊!」她又說道:「看,那老奴看到我們了。」

  陳家大兄的唇蠕了蠕,猶豫的張開了口。

  就在這時,那車簾卻是一拉,隔絕了他們看向陳容的視線。

  這?

  那老奴明明都看到了陳家大兄,還這般拉下車簾,這分明是不想認他啊!

  一時之間 ,陳家大兄呆住了,陳家大嫂也呆住了。

  她一回神,陳家大嫂氣了,她臉上的肥肉狠狠跳動幾下。

  右手一伸,她掐住了陳家大兄的耳朵,尖叫道:「你這個殺千刀沒用的廢物!你看吧,你看吧,你天天把這個妹子掛在口中,可人家呢?人家連見你也不願意!」

  她的音線有點高了,直是超越了這滿城的喧囂,傳到了道路中間行走的貴人耳中。

  瞬時,好幾個護衛轉過頭向她看來。

  陳家大嫂一見,嚇得肥臉大白,再對上左右眾人投來鄙夷厭惡的目光,她更是心虛得很,當下連忙擠出一個笑容,扯著陳家大兄的手退向另一邊。

  轉眼,陳容的車隊已來到了城門處。

  車隊停了下來,喧囂聲漸止,眾人開始排在兩側,專門等著前方那揚起的煙塵越逼越近。

  這時,婢女的聲音傳來,「女郎。」

  陳容應了一聲。

  那婢女低聲說道:「陳公攘到後,你且伴他身側,與他一道入城。」頓了頓,那婢女輕輕地解釋了句,「剛才來了幾位貴人。」

  陳容一凜,應道:「可。」

  那婢女一退,陳容便看向銅鏡中的自己,鏡中的她,著一襲淺藍色偏黃的衣裳,折褶飄飛的裳服上,繡著朵朵浪花,這樣的衣裳,再配上她素淡的,不施胭脂的臉,顯得格外清爽精緻,

這種清爽精緻,沖淡了她的艷麗嫵媚,多加了一分純粹清徹。

  不錯,這樣的自己,可以面見貴人了。

  陳容滿意的收回目光時,平嫗在她身後說道:「女郎,要不要重新梳過頭髮?」

  為了方便,她的頭髮只是梳了一個最簡單的髮髻,上面只別了一支金釵,同時,她雪嫩的足上,也與時下流行的那般,著了一雙木履。這樣的打扮,清是清徹,只是顯得不夠慎重。

  陳容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必,不用太過刻意。」

  她的聲音一落,外面響起了一陣喧嘩聲,嘻笑聲。

  陳容轉頭看去。

  這一看,她對上了十幾輛緩緩駛來的馬車。一對上那標有琅琊王氏,陳郡謝氏等記號的馬車,陳容便不感興趣的收回了目光。

  這時,那高揚的煙塵,已越來越淡,煙塵下那浩浩蕩蕩的人群,已清楚可見。

  望著看不到邊的隊伍,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從人群中傳來,「這次來的人太多了,縱是分別從四個城門進入,那數量也是驚人。」

  另一個聲音傳來,「錯了,這人有貴賤高低,怎會是所有人一起入城?聽說是分四批。」

  吵嚷聲中,議論聲中,城門外的車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陳容伸頭一瞅,赫然發現,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南陽陳氏!

  是了,琅琊王氏和瘐志,桓九郎等人是一道先走的,剩下的世家中,以陳氏地位最為尊榮,自然是他們出頭了。

  隨著南陽陳氏的旗幟和馬車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眾人的笑鬧聲更大了。

  就在這時,十來輛馬車一衝而出,在這些馬車毫無顧及的越過人群和車隊,橫衝而來時,平嫗驚聲叫道:「女郎,這裡有公主車駕呢。」

  衝在最前面的,確實是公主車駕,緊隨著公主車駕後面的,是一些外戚和太后和陛下所信任重用的新起士族的女郎們。

  這些少女們大呼小叫著一衝而出。一邊衝,她們一邊嘻笑聲,怪叫著,看那揮舞的長鞭,還有胡亂唱著的歌,很明顯,這些女郎們是來出風頭耍花招的。

  就在這時,那婢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女郎,你也上去。」

  陳容一怔,馬上明白過來,當下對著尚叟吩咐了一下。

  尚叟的馬車也衝了出去。

  當這些尊貴的女郎們衝出時,她們隨身帶著的高大俊美的隨從們,也只得驅著馬急急跟去保護。在這種情況下,陳容的馬車衝出時,沒有任何人注意。

  轉眼間,她的馬車衝到了南陽陳氏的隊伍前。

  馬車突地停下,外面伸出一隻手掀開了車簾,望著她的,正是陳公攘身邊的一個隨從。那隨從恭敬的說道:「女郎請下車。」

  陳容應了一聲,跳下馬車。

  她跟著那隨從來到陳公攘的馬車旁。

  車簾後,陳公攘正慈祥的望著她,在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後,陳公攘笑道:「甚好,上車吧。」

  「是。」

  陳容一上車,便雙手置於膝前,低聲稟道:「說有貴人在,要阿容與公上道入城。」

  陳公攘撫了撫長鬚,呵呵一笑,道:「也可。」

  他的聲音一落,馬車裡的兩個婢女們膝行上前,她們幫陳容擺好榻幾,在讓她與陳公攘一左一右的坐在馬車正中後,她們掀開車簾,退縮到角落裡。

  前方的喧囂聲越來越響了。

  慢慢地,行進的隊伍開始拉開了距離,兩側的護衛策馬微退,馬車與馬車之間也隔得遠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陳公攘的馬車。

  轉眼,他的馬車入了城門。

  一入城門,馬車便停了下來,隨著他的馬車停下,緊隨而來的車隊,也跟著停下。

  陳公攘掀開車簾走了下來,他朝著陳子方拱了拱手,叫道:「子方,勞駕了。」

  轉眼,他對上琅琊王氏和陳郡謝等馬車,團團一揖。

  而在他的身後,陳容亦步亦趨,她嘴角含笑,微低著頭,盈盈福著。

  她這一亮相,幾乎是一瞬間,上千雙目光都盯向了她。

  「此女與陳公攘同車,何人也?」

  「舉止落落,笑靨雍容,想是南陽陳氏的大才女吧。」

  「才女?長相如此媚人的才女,也不知哪家郎君有福了。哈哈。」

  此起彼落的笑聲中,喧囂聲中,「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傳來。

  這笑聲,尖而響亮,聲線中透著輕浮。

  幾乎是那笑聲一起,所有的喧囂聲便是一止。接著,人群一分而開,一輛馬車衝了出來。

  衝出來的,是一輛極為普通,沒有任何家族標識的馬車。那馬車直直地衝向隊伍前列,衝過陳府眾人。

  轉眼,那馬車衝到了城門前,在離陳容還有十步不到時,馬車減速。

  也不等那馬車停穩,車簾便掀了開來,接著,一個皮膚蒼白,五官秀麗的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從馬車中跳下。

  那青年跳下時,周邊的護衛齊齊一驚,同時上前一扶。

  青年向前衝出二步,也不等站穩,他便急急揮退眾人。然後他胡亂伸手一撐,這一撐,他直直地摸上了一個三十來歲大嫂的胸乳。

  這個大嫂一臉橫肉,雙眼渾濁,與陳容的大嫂,長得頗為相似。

  卻說那青年感覺到手心一軟,連忙轉過頭來,一見這婦人,他嘴一張,便是一陣乾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48 PM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陛下,請封我為女冠

  青年一邊乾嘔,一邊忙不迭的縮回手,他掏出手帕,用力的擦著手心,厭惡的說道:「醜胖如此,生來何用?來人,把她拖去餵狗。」
   
  一令吐出,幾個護衛馬上上前,他們顯然訓練有素,那婦人剛瞪大黃眼,駭得就要尖叫時,嘴裡便被一物塞上,同時,雙手也被剪住。
   
  轉眼,她便被眾護衛提下,消失在人群中。
   
  甩出命令後的青年,終於把手心拭乾淨了,他把手帕一扔,大步向陳容和陳公攘走來。
   
  便這般站在兩人面前,青年歪著頭瞬也不瞬的盯著陳容。幾乎是突然的,他伸手指著陳容,叫道:「我喜歡她。」四字一出,閉目養神的王弘雙眼睜了開來。
   
  這時,那青年轉向陳公攘,他睜著一雙明澈的眼,張嘴便要說話。
   
  不等他開口,馬車中的王弘,微微點了點頭。
   
  就在這個青年對著陳公攘說道:「這女人不錯,你讓她……」
   
  他堪堪說到這裡,一陣整齊響亮的叫聲傳來,「我等見過陛下!陛下萬壽!」
   
  十來個響亮整齊的嗓音這麼一吼,瞬時,眾人一驚。

  緊接著,無數個「見過陛下」「見過陛下」的聲音亂七八糟的響起,伴隨著這些叫聲的,還有「撲通」「撲通」的跪地聲,卻是圍觀的眾人不斷的見禮。

  如貴族們還只是長揖不起,那些散在四周的庶民們,此刻已是跪拜在地。
   
  這些聲音響亮之極,吵雜之極,蓋住了所有的聲音,便連青年自己後面的話,也給壓了下去。
   
  陛下?
   
  陳容微驚,她瞪大雙眼看了青年一眼,向後退出半步,盈盈一福。
   
  青年皺起了眉頭,等嘈雜聲消失後,他扁起嘴,不滿的回頭瞪向左右,叫道:「搞什麼鬼?不是說過不許認朕的嗎?」
   
  見到眾人都低著頭,一眾庶民還畏畏縮縮的後退著,青年顯得大為失望,他嘟囔幾聲,轉頭看向陳容。
   
  對上陳容臉蛋垂到胸口的模樣,青年失望的歎了一口氣。
   
  他目光盯著陳容,口裡卻說道:「都起來吧。」
   
  「謝陛下。」
   
  青年皺了皺眉,又命令道:「都散去吧。」
   
  「是。」
   
  領命散去的,只有一部分庶民,便是他自己帶來的護衛,也只是後退了三步。至於四周濟濟一地的權貴,那是沒有退後半個。
   
  對這個情形,青年顯然早就習慣了,他也沒有理會,只是上前一步,湊近了陳容。
   
  青年皇帝堪堪湊近陳容,緊跟著他的近臣便接收到了一縷目光。當下,那近臣上前一步,他湊近青年,低聲說道:「陛下,這裡人太多了。」
   
  這幾字一出,青年皇帝秀麗的臉上便是意興索然。
   
  他又扁了扁嘴,不過扁著嘴的同時,青年皇帝的目光還是鎖在陳容身上。
   
  好一會,青年皇帝突然壓低聲音,輕輕地說道:「我叫司馬彰,你呢?你叫什麼?」
   
  陳容萬萬沒有想到,堂堂皇帝會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她呆了呆,剛剛抬起頭來。一側的陳公攘已是雙手一拱,表情嚴肅認真的回道:「稟陛下,她便是陳氏阿容。」
   
  青年怒了,他不滿的說道:「我在問這個美貌女郎呢,要你回答什麼?」
   
  堂堂皇帝的怒火,一點也沒有引起陳公攘的不安,甚至四周聽到這些對話的貴族和護衛,那表情也是毫無異常。
   
  在青年的怒火中,陳公攘淡淡一笑,他長揖不起,聲音一提,認真的說道:

  「陛下可曾聽過?有一婦人,在慕容恪圍攻莫陽城時,為了恩義隻身赴難?有一婦人,在南陽城被圍時,一襲血衣衝殺而出?」
   
  他大聲說到這裡,站直身軀,朝著陳容一指,朗聲叫道:「陛下,那婦人便是她!便是這個陳氏阿容!」
   
  叫聲朗朗,四周回音不絕!
   
  圍在四周的數千建康人,先是一驚,轉眼嗡嗡聲大作。
   
  嗖嗖嗖投來的目光中,一聲又一聲的議論聲中,陳容在陳公攘的暗示下,向前走出二步。
   
  她站在了陳公攘的身前。
   
  陳容微微抬頭,讓自己的面容清楚的呈現在眾人眼前後,她再次朝著青年皇帝福了福,清脆的,朗朗地喚道:「妾,陳氏阿容見過陛下。」
   
  青年皇帝顯然還處於震驚中,他瞪著陳容,幾乎是突然的,他訝異的問道:「啊?你為什麼要赴死呢?活著不是很好玩嗎?」
   
  陳容呆了呆,轉眼,她淺淺一笑,斂著眉眼回道:「家國不存,此身安在?阿容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罷了。」
   
  「是嗎?」皇帝對她這樣的回答,卻似有點失望。
   
  他還在打量著陳容,看著看著,他扁起嘴,悶悶地說道:「朕不喜歡這麼嚴肅威武的婦人。」
   
  這話一出,青年皇帝身後的大臣們,都皺起了眉頭。本朝出了這樣的節議之婦,陛下本應大加讚賞。哪裡知道他卻迸出一句不喜歡?哎,罷了罷了,陛下從來如此!
   
  至於陳容,卻是有點好笑也有點詫異。縱使她為了今日的相見,想過無數對策,也沒有料到,陛下是這樣一個陛下。
   
  青年皇帝意興索然的長歎一聲,揮了揮廣袖,對陳容說道:「說罷,你要什麼封賞?」
   
  陳容福了福,她還沒開口,一個近臣走上前來,他對著皇帝輕聲說道:「陛下,這等節義之婦,當為楷模。」
   
  皇帝聞言,皺眉想了想,點了點頭。
   
  他轉向陳容,剛要開口時,陳容卻是極為突然的後退半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陳容這個動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青年皇帝雙眼一亮,興奮的問道:「噫,你為什麼要跪朕?」
   
  陳容抬起頭來,她雙眸明澈的望著青年皇帝,清脆的說道:「妾有一事相求,請陛下允准。」
   
  她一開口便是求事,那青年皇帝的嘴不由扁了扁,陳容見狀,歪了歪頭,調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這動作甚是可愛,青年皇帝大為歡喜,他樂了,「說說,你要求什麼事?」
   
  陳容的心,猛地揚得高高的。她仰望著皇帝,按捺著緊張,淺笑盈盈地說道:「妾啊,妾想皇上封妾當一個女冠,終身不必嫁人!」
   
  妾想皇上封妾當一個女冠,終身不必嫁人!
   
  妾想皇上封妾當一個女冠,終身不必嫁人!
   
  ……
   
  王弘騰地一聲坐了個筆直,他抿緊唇,雙手十指緊扣車轅,一瞬不瞬的盯著陳容,盯著她!
   
  不止是王弘,便是陳公攘,便是陳子方,便是四周的所有權貴,便是圍在不遠處的陳家大兄和陳家大嫂,這時刻都張大了嘴,傻了眼。
   
  沒有任何人想得到,陳容一個女郎,憑著以命搏出的功績,她好不容易得到了眾名士的認可,又面見了陛下,提出的,卻是這麼一個要求!
   
  青年皇帝眨了眨眼,他傻呼呼地問道:「你想當女冠?」
   
  當他這麼問出時,陳公攘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可不等陳公攘開口,陳容的聲音驀地微提。

  她以一種天真的笑容望著皇帝,調皮的說道:「妾這個要求一出,所有人都給嚇傻了,陛下不覺得好玩嗎?嘻嘻,便是為了這個好玩,陛下你也應了妾吧,陛下,你應了妾吧。」
   
  最後二句,聲音軟軟,已是撒嬌。
   
  青年皇帝一聽,樂呵起來,便用廣袖對著陳公攘一揮,喝道:「你不許開口。」
   
  這命令,陳公攘卻是不敢違背的,當下他閉緊嘴。
   
  「退後去,別擋在朕與阿容之間。」
   
  陳公攘無可奈何,朝著皇帝揖了揖,退後二步。
   
  話說皇帝在教訓陳公攘時,目光也不曾閒暇,他津津有味的看著四周眾人,欣賞著他們的表情。看著看著,他回頭朝陳容擠了擠眼,悄悄說道:「你說得對,是很好玩。」
   
  說到這裡,他清咳一聲,收起臉上的笑容。一見他這模樣,王弘又朝著那近臣使了一個眼色。
   
  那近臣連忙走上前來。
   
  可不等那的近臣開口,青年皇帝已是嚴肅的下巴一抬,朗朗喝道:「允!」
   
  那近巨哪裡料到皇帝便這麼簡單的應了?當下他腳步一僵,幾乎是突然的,他覺得後背在嗖嗖發寒。
   
  陳容大喜,她再次伏倒在地,清亮的叫道:「謝陛下大恩。」她朝著皇帝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對於美人的感謝,四周權貴們的怔愕,青年皇帝顯得十分開懷,他越發提高了聲音,「這樣吧,西山那道觀不錯,你就住那裡去。」
   
  西山道觀?
   
  陳容大喜,那道觀可是建康城中出了名的風景秀美,最重要的是,附屬於那道觀的,還有近千畝田地!近千畝啊,這對她來說,真是莫大的賞賜。
   
  當下,陳容已是喜笑顏開的喚道:「謝過陛下!陛下英明!」
   
  青年皇帝還處於快樂中,他再次瞟向四周的權貴們,見到他們一個個似是不高興,雙眼都亮得發綠了。
   
  又是清咳一聲,青年皇帝對上四周的權貴們,嚴肅的說道:「這陳氏阿容不畏生死,實可敬也。朕跟你們說啊,你們不可看到人家長得美麗誘人,便想動她。她可是得到朕親封的女冠!」
   
  他說到這裡,哈哈一笑,甩著手,得意洋洋地走上了自己的馬車。
   
  青年皇帝一走,慢慢地,好一些目光,都有意無意的瞟向了王弘,那些目光朝著王弘望上一眼,便轉向陳容看來。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想說就說了

  眾目睽睽之下,伏地不起的陳容起了起來。

  她的嘴角含著笑。

  不管是王弘,還是周邊的每一個人,都看得出來,這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它放鬆,它燦爛,它有著拋開了一切枷鎖和負累的愉悅,甚至,是一種燃燒著生命的,含著激情的愉悅。

  慢慢收起笑容,陳容轉過身來,她對上陳公攘,對上陳子方,緩緩地,一跪不起。

  再次伏在地上,陳容朗聲說道:「陳容令得兩位族伯失望了。然,戰場上雖然得生,可阿容在殺了幾個胡奴,染了一身鮮血後,對世間諸事突覺無趣,早便有了出家之想。」

  她重重地磕了幾個頭,「阿容也知,兩位長輩為了阿容,心意拳拳。然,阿容於這一生,已是心灰意冷,只想安靜度日。阿容不孝——」

  這幾個頭,磕得砰砰作響,轉眼,她的額頭已是鐵青一片。可是,青著沾了泥土的額頭的陳容,那笑容卻是放鬆的,燦爛的。

  她抬起著望著陳公攘,望著陳子方,顫抖的,大聲的求道:「阿容罪重,望著寬恕。」

  說罷,她以額抵地。

  這時,所有人都看著這裡,這時,隱於山野,棄去紅塵,本是名士們推崇的。看破名利,優遊世外,本是貴族們所嚮往的。

  因此,陳容的所作所為,雖然大大出乎了陳家人的預料,大大地打破了他們的算盤。

  可是,他們不能有任何不滿。

  當下,陳公攘上前一步,他扶起陳容,伸袖拭去她額頭上的泥土,苦笑道:「你這孩子,怎麼磕得這麼重?哎。」

  他搖著頭,只是長歎。

  陳子方也上前一步,他溫和的望著陳容,低聲說道:「你這孩子啊,你如果想出家,可以提前跟族人說啊。哎,算了,算了。」

  陳容盈盈一福,低著頭,好一會才輕聲說道:「是,阿容思慮不周。」

  陳子方搖了搖頭。他轉向後面的馬車,廣袖一揮,命令道:「走吧走吧。」

  一聲令下,所有的馬車都開始滾動。

  陳公攘上了馬車,陳子方也是,他們一個一個的上了馬車,在與陳容隨便說了二句後,便開始啟程。

  陳容也上了馬車。

  馬車中的平嫗,這時傻得說不出話來了。她望著陳容,望著陳容,突然的,淚如雨下。

  陳容瞟了平嫗一眼,笑了笑,也不勸解。

  人群中,陳家大兄呆若木雞的站在那裡,他的唇顫抖著,喃喃說道:「我的阿容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的阿容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在這裡喃喃自語時,一側,他那肥胖的婆娘先是瞪大眼嘖嘖連聲,突然的,她欣喜叫道:「那西山道觀下,不是有很多良田嗎?良田啊!」

  她騰地轉過身來,扣著陳家大兄的雙臂,叫道:「她都出了家了,再也不會有丈夫、孩子,那些良田,不就是我們的嗎?」

  陳家大嫂的聲音堪堪一落,幾乎是突然的,陳家大兄驀地轉過頭來。

  他瞪著這個臉上肥肉抖動,表情歡喜的婆娘,右手一揮,極狠極重的給了她一個耳光!

  這個耳光太突然,太沉重。

  陳家大嫂哪裡想得到,平素唯唯諾諾,連手指也不敢動她一下的丈夫會這般對自己?當下捂著臉傻眼了。

  陳家大兄重重甩出一個耳光後,瞪著她,咬牙切齒的罵道:「這個時候,你還在掂記這個?當真是狼心狗肺也!」

  罵到這裡,也不等自家婆娘發火,陳家大兄已大力推開人群,朝著陳容的馬車追去。

  陳容的馬車在向前方駛去。

  有意無意間,所有的馬車都與她隔了一段距離,所有的人都在回頭向她看來。

  一直到陳容的馬車去得遠了,一個護衛才湊近來,低低喚道:「郎君?」他的聲音格外小心。

    馬車中的人沒有回答他。

    透過車簾,那張俊美清華的臉,那雙清澈如水的雙眸,正定定地望著那滾滾煙塵逝去。

    慢慢地,慢慢地,白衣美少年垂下雙眸。

    他那溫柔的,撫著麈尾的白淨的手,突然一用力。

    繃地一聲,那雪白的尾線一繃兩斷。

    慢慢地,那唇抿了抿,一個低低地,暗啞的聲音輕輕傳來,「寧可終身不嫁麼?」說著說著,他低低一笑。

    笑聲輕輕飄開,轉眼便消失在空氣中,那護衛定神看去時,瞅到的是自家郎君那微微前傾,宛如捕食的野獸一樣強勁的脊樑,還有那沉靜得沒有絲毫表情的俊美面孔。

    陳容的馬車還在向前駛去。

    她前進的方向,是自己買下的落院。對陳容來說,她已獨立特行,驚世駭俗了一回,不妨繼續下去。反正,現在就算她回到本家,也不會挽回什麼。

    陳容的馬車駛回了自家院落。

    她剛剛從馬車上下來,突然的,一個人橫衝而出,嘶啞的叫道:「阿容,我可憐的阿容。」

    一邊叫,他一邊把陳容抱在了懷中。

    陳容聽出了聲音,這是一直疼愛她的大兄的。

    她伏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閉緊雙眼。

    她的頭頂,陳家大兄的聲音沙啞悲傷,他抱緊陳容,一遍又一遍的哽咽著說:「阿容,我可憐的阿容,我可憐的阿容啊!」

  說著說著,他鬆開陳容,伏地痛哭。

  陳容走上一步,她輕輕跪下,伸手放在大兄的肩膀上,陳容微笑著,輕輕地說道:「大兄,不要為阿容難過了。現在的阿容很快活了。是真的很快活。」

  她歪著頭,輕笑了兩聲,在陳家大兄訝異的抬起頭時,陳容愉快的朝他眨了眨眼,吐了吐舌頭,朝著自個兒的臉一指,調皮的說道:「大兄你看看,你看看,阿容哪有半點不快活?」

  陳家大兄認真的瞅著她。

  就在這時,一個尖利的婦人聲音傳來,「就是,小姑子有什麼不快活的?她應該快活。」

  叫聲中,一個肥胖的婦人旋風一般衝來,她衝到阿容面前,伸著胖手便去抓她,在陳容避開後,她停下腳步,端著笑臉格外可親的叫道:

  「阿容阿容,沒有想到你都可以見到陛下,還得了陛下的厚賞。太好了,阿容,嫂嫂在這裡恭喜你了。」

  說到這裡,她朝著還跪在地上的陳家大兄橫了一眼,剛剛橫出,她馬上笑容綻放,望著陳容,她指著自己臉上的巴掌印,委屈的說道:

  「小姑子你瞅瞅,你瞅瞅,還是你大兄打的!我不過說了一句你沒有委屈,他就打了我!」

  最後幾個字,聲音提高,一臉控訴和委屈。

  陳容見到是她,已是連連退後兩步了。

  當陳家大嫂說完,又巴巴地靠上前,伸手扯向她的袖子時。幾乎是突然的,陳容的廣袖重重一甩。

  這一甩甚猛,陳家大嫂一個措手不及,被她給甩得退後一步。

  在陳家大嫂瞪著一雙黃濁眼,不知是要發火還是要繼續討好時,陳容低頭看向自家大兄。

  望著大兄削瘦的,慈愛的臉,陳容垂下雙眸,慢條斯理的說道:「大兄可知,當日阿容為何要與你斷絕兄妹關係?」

  以前,她前途末卜,有話也不可說,不敢說。

  不過現在她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了……當街請求陛下封賞自己為女冠的事都能做出,再做任何事,也不會顯得驚世駭俗,更不會造成什麼後果!

  現在的陳容,已是一個女冠了,一個不需要顧及家庭看法,不需要顧及夫家想法的女冠了!

  從此後,天與地之間,縱與橫之間,她只是她,她都是獨身一人,無依無靠,無家無室的一個出家人。

  她想,現在的她,就算令得陛下不滿了,也不過是把那些賜給她的田產收回。

  陳家大兄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說起這個,當下愣愣地搖著頭,狐疑的望著她。

  陳家大嫂也瞪大了眼,她在專注的看著陳容。

  在兩人的目光中,陳容靜靜地望著自家大兄,一字一句的說道:「那是因為,阿容無法容忍這樣的大嫂!」

  鏗鏘有力的吐出這一句話,陳容廣袖一甩,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對著自家大兄說道:「這般庸俗低賤醜陋惡毒之婦,阿容不屑喚她嫂嫂!」

  說到這裡,她轉身就走。

  這時刻,門口的左右,還有不少人在探頭探腦。

  這時刻,所有人都張著耳朵,傾聽著陳容所說的每一句話。

  在這種情況下,陳容這毫不客氣的一番話,令得眾人同時一驚,同時呆怔了。

  呆怔後,便是一陣交頭接耳。

  說實在的,這個時代的人,對於外表實在太過看重。陳容的太嫂,無論長相還是氣質,都極不符合時人的審美觀。

  應該說,在這個以清高優雅為美的時代,她這種長相一擺出,甚至不需要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便會被社會主流所排斥。

  因此,陳容的話一吐出,四周交頭接耳的低語聲中,都是對陳家大嫂的厭惡和鄙夷,還有贊同的哧笑聲。

  好一會,陳家大嫂才尖叫一聲,朝著陳容縱身一撲,雙手扯向她的頭髮,咆哮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賤貨!長嫂如母,天下間哪有這般嫌棄嫂嫂的?我撕了你這個小潑婦的嘴!」

  她衝得又猛,叫聲又大,轉眼間便撲到了陳容身後。

  就在這時,一個暴喝聲傳來,「閉嘴!」

  急衝而出的,正是陳家大兄,他驀地伸手,緊緊扣住了自家婆娘的手臂。奈何他體型單薄力氣不大,這一扣,不但沒有扯住,反而被肥胖的陳家大嫂拖得向前衝了兩步。

  這時,平嫗上前一步,她攔在陳家大嫂面前,朝著咆哮憤怒氣惱的陳家大嫂扯著嗓子喝道:

  「閉嘴!我家女郎的長嫂早就南遷路上死了!你這個不曾給過她一碗水,一頓飯的市井潑婦,怎配得上長嫂如母這四字?呸!沒的丟了我百年公卿世家陳府的顏面!」

  平嫗朝著地上重重吐了一口痰,簇擁著陳容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她們前腳踏入,後腳那院門便是重重一關,把陳家大嫂和陳家大兄關在了門外。

  這時刻,陳家大兄還是呆若木雞著。

  他的旁邊,那胖婆娘還在咆哮,還有漲紅著臉大罵大嚷。

  幾乎突然的,陳家大兄扯著嗓子嘶吼出聲,「閉嘴,你給我閉嘴!」他跳了起來,在四周的哧笑聲中,鄙夷目光中漲紅了臉。

  陳家大兄厭惡的瞪著這個一臉橫肉的婦人,恨聲叫道:「她說得不錯,你這樣的婦人,是丟了百年公卿世家陳家的顏面!」

  一聲吼出,陳家大兄急急向回衝去,轉眼間,便把臉孔漲得青紫,慌了神魂的陳家大嫂丟在一片哧笑聲中。

  這時,走在院落裡的陳容,突然說道:「叟,你帶幾個人看著郎君。那惡婦的兄弟都是浪蕩子,別讓他們傷了他。」

  尚叟一怔,馬上拱手應道:「是。」

  在平嫗等僕人的目光中,陳容垂下雙眸,輕輕說道:「我是想助大兄衣食無憂的……可這個大嫂若在,我們兄妹,只能就此絕路了。」

  說到這裡,她笑了笑,喃喃自語著,「我一向是任性的,嫗,你說是不是?」

  平嫗沒有回答。

  她在瞪著陳容,瞪著陳容。

  瞪著瞪著,平嫗突然向前一撲,抱著陳容放聲大哭起來。

  一邊啕啕大哭,平嫗一邊泣不成聲的控訴道:「女郎,好好的日子不過,你怎麼能出家?你怎麼能出家?」

  她越說越是傷心。當陳公攘和本家看重陳容,準備把她引薦給陛下時,平嫗是懷著無比的期待的,更是愉悅的。

  她萬萬不能接受,女郎出生入死那麼一搏,得到的只是一個女冠的名號!

  這天下間的女人,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哪有不需要子嗣、丈夫相伴的道理?

  還有,七郎明明是看重她的,以七郎的身份,他願意納死女郎為貴妾,那是何等福氣?可她家的這個女郎,偏生這般執拗,偏生要這麼倔強的把自己的終身,奉給一卷道經,一袖清風!

  再過個數年,她和尚叟要是死了,女郎可怎麼辦?她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間,無依無靠,無家無室的,可怎麼辦?

  越是想,平嫗真是傷心欲絕。當下,她抱著陳容,不住的啕啕大哭,哭聲中,哽咽聲中,她不住叫道:「好好的日子不過,你怎麼能出家,怎麼能出家?」

  ……
   
  有讀者對我說,魏晉時代不會出現陳容這種性格的人。

  這話是錯的。

  魏晉時代,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思想解放,個性解放的時代。那時代,上層世族的女兒,有很多獨立特行,極有個性的。

  不說別的,魏晉史上最有名的兩位丞相,王導和謝安,他們的妻子便大大方方的展現她們的妒忌,她們便理所當然的不許丈夫納妾。

  可以說,陳容有獨佔丈夫的念頭,在那個時代並不稀奇。稀奇的只是,她愛上的是那麼一個琅琊王氏的天之驕子。

  知道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故事,是怎麼家喻戶曉,流傳至今的嗎?

  那是當時的丞相謝安一手推廣的,他還以朝庭的名義,封祝英台這麼一個女扮男裝去讀書,這麼一個違背父母之命去殉情的女子,為『節義之婦』!

  所以後人經常說,在當時的大眾偶像謝安心中,他最渴望和最喜歡的女人,便是祝英台這種敢用生命去愛的,敢不在乎一切傳統和禮教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1 11:49 PM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王弘與道號

  陳容知道,與平嫗這些人,是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的想法的,她也不想解釋。

  她慢慢推開平嫗,緩步朝裡面走去。

  院落裡,僕人們都站一排,他們眼睜睜看著陳容,眼神中說不出是悲傷,還是放鬆。

  不管如何,陳容成為女冠,對他們這些依附於陳容的人來說,是沒有壞處的,不但沒有壞處,陛下親封的女冠,一生衣食無憂,那是可以肯定的。

  他們總算不用再嘗受顛覆流離之苦,饑寒不定之苦。

  陳容走到他們面前,微微一笑,說道:「諸位,我們安定了。」

  她目光瞟過悲傷的尚叟和平嫗二人,又笑道:「只等陛下的聖旨一到,我們就搬到西山去。嗯,有什麼要準備的,你們可以著手了。」

  想了想,她轉向平嫗說道:「嫗,馬上準備一套道袍,我得酬謝這塵世間的親人,以及幫助過我的朋友們了。」

  好一會,平嫗才泣不成聲的點了點頭。

  這一套道袍,是平嫗哽咽著做出來的,只用了一天。

  一大早,陳容便把頭髮梳起,紮成道姑髮髻,然後套上這件淺黃色道袍。

  道袍鬆鬆大大,穿在她的身上,掩不去那婀娜美好的身段。平嫗仰著臉,望著陳容那掩不住的艷美,望著這遮不盡的風流體態,悲從中來,又是一陣啕啕大哭。

  陳容沒有理她。

  她轉過頭來,對著銅鏡中的自己瞅了瞅,慢慢地,她皺著眉頭,喃喃說道:「依然艷俗。」

  確實是,她本來便適合這種艷俗的鮮艷之色,一襲淺黃道袍的她,在銅鏡中看來,依然還是那麼艷麗,依然帶著讓男人移不開眼睛的風流。特別是這道袍寬大飄然,更襯得她身姿如柳。

  不過陳容也沒有太在意,這建康美女多著呢,她算不了什麼。

  陳容收回目光,對著平嫗輕聲說道:「事已至此,哭有什麼用?不要哭了。」一邊說,她一邊朝外走去。

  門外,尚叟已把馬車備好。

  陳容坐上馬車,輕聲吩咐道:「去本家吧。」

  「是。」

  馬車緩緩駛去。

  當陳容的馬車駛出府門時,巷道兩旁的側門,伸出了十幾顆頭顱,這些中小家族的僕人、主人們,一個個伸著頭,好奇的議論不休著。

  馬車駛過巷子,入了街道。

  立春了,植在道路上的柳樹,細細看時,可以看到那小小的綠色芽苞,路過的行人們,那衣裳已有轉薄。

  漸漸地,陳容的馬車,駛入了穎川陳氏所在的巷子。人以群分,這巷子裡住的,都是世間一流門第。

  每一個朱門院落,佔地便是數百上千畝,從圍牆看去,裡面的房屋層層疊疊,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分外滄桑。

  是的,是滄桑,現在陳容看到這些富貴之所,繁華之地,不知怎麼的,總是會想著,也不知這高門華第裡,埋了多少血淚。

  本家到了。

  尚叟停了下來,他剛要對門衛開口,側門已經打開,那門衛朝著尚叟點了點頭,道:「是阿容小姑子吧?進吧進吧。」一邊說,他一邊昂起頭朝著馬車裡望來。

  尚叟連聲道謝,驅著馬車向院落中駛去。

  不過這一次,陳容明顯白來了,陳公攘不在,陳子方等人也不在,問來問去,竟是一個可以拜訪的人也沒有。

  尚叟策著馬車出來後,問道:「女郎,下面到哪一家去?」

  沉吟了好一會,馬車中,傳來陳容的輕言細語,「去琅琊王氏吧。不管是從平城遷南陽,還是從南陽遷建康,我都承了他們恩惠。」

  尚叟呆了呆,驚歎道:「琅琊王氏?女郎,那樣的門第,我們怎麼有資格進去?肯定不會放行的。」

  陳容一笑,慢悠悠地說道:「他們不放行,我們不進去就是。今日前來,也只是盡一盡禮數。」

  「女郎言之有理。」

  馬車向前駛去。

  這一次馬車前進的方向,是天下間揚名已久的烏衣巷。那可是百年風流地,出入盡公卿,往來無白丁的所在。

  因此,越是靠近,尚叟驅車的動作便越是緩慢,陳容從車簾看去,只看到他後頸處汗流漬漬。

  看來,光是前去拜訪一下,他都感覺到莫大的壓力。

  烏衣巷,從來是風景如畫的勝地,左右兩側,分別流過兩條河流,而一座蜿蜒的青山,便座落在朱門華第之後。

  離烏衣巷還有一里路程時,尚叟的眼前,出現了一條碧波泛綠,波光淺淺的河流,巍巍青山倒映在河流中,岸邊馬車林立,人還沒有靠近,便可以聞到沉香撲鼻,琴瑟傳音。

  陳容透過車簾,只是望了一眼,便輕聲說道:「上前吧,王弘──王七郎在那裡。便在這裡向他致謝也是一樣。」

  尚叟一怔,他昂起頭張了張,睜大眼詫異的說道:「看不清啊,這麼多華服子弟,女郎是怎麼認出琅琊王七的?」

  這還用看嗎?不管隔了多少人,不管隔了多遠,她只要一眼,便可以清楚的知道那個人在不在……縱使這世間有千千萬萬人,他卻是只有一個的!

  經過兩世,她知道,這就是孽緣,是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掙脫的孽緣。

  尚叟也只是隨便說了一句,便策著馬車靠近。

  不一會,一個響亮沉冷的聲音傳來,「哪一家的?」

  尚叟呵呵一笑,正要回話,那聲音突然轉緩,笑道:「原來是陳府那個請封女冠的小姑啊?過去吧,過去吧。」

  「多謝多謝。」

  在尚叟的道謝聲中,馬車繼續向裡面駛去。

  又過了一會,馬車一停,尚叟的聲音傳來,「到了。啊,還真是有七郎呢,女郎,不但七郎在,桓氏九郎等人也在呢,呵呵。」

  陳容聞言,掀開了車簾。

  早在她這輛馬車到來時,四周嘻遊的,把素緞鋪在地上,縱酒高歌的少年子弟們,便靜了靜。也只是一靜,轉眼眾人便移開了眼。

  瘐志無意中一瞟,雙眼不由一亮,他朝著身邊靜靜飲著酒的白衣衣年一捅,低聲說道:「你看誰來了?」

  白衣少年慢慢抬起頭來。

  只是一眼,他的雙眼便慢慢瞇起。

    慢慢地,他挺直腰背,一瞬不瞬的望著那越來越近的馬車。

  一旁的瘐志看到他這模樣,嗄嘎笑了起來。

  當下,瘐志長歎一聲,仰頭望天,搖頭晃腦的說道:「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不對不對,不是夜半來天明去,是美人如梅花,冬日傳香,這一宿纏綿,芳香尤在,美妙人兒卻被春姑給收了去……哎哎哎,美人兒薄情啊,美人兒薄情啊。」

  他自顧自的搖頭晃腦的吟唱著,可越是說,聲音便越是慢,按照慣例,身邊這個傢伙可不會任由自己這麼長篇大論啊。怎的今日這般安靜了?

  瘐志轉過頭去。

  他一轉頭,便對上騰地站起,大步向前的白衣少年。看他這樣子,怎麼剛才的冷嘲熱諷,他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

  王弘緩步向陳容的馬車走來。

  他的動作輕緩,優雅,表情沉靜如水。

  陳容慢慢掀開了車簾。

  她轉過雙眸,看著河邊望去,咦,剛才還在的人呢?

  就在這時,她的眼角瞟到了,原來那人就站在她的左側,離她不過十步遠!

  陳容轉過頭去。

  白衣勝雪的美少年,正負著雙手,靜靜地望著她。他的雙眸依然明澈高遠,他的面容依然容光照人。

  只是,他鎖在她臉上的雙眸,太過沉靜。

  四目相對時,陳容燦爛一笑。

  一笑宛如春花開。

  笑靨如花中,陳容就在馬車中,朝著王弘盈盈一福,她垂著眉眼,輕聲細語的說道:「故人安好?阿容就要脫離這紅塵了,離去之際,特意前來見過郎君,為以往種種,說一聲謝。」

  她笑得溫柔,說得輕巧。

  王弘緩步向她走來。

  他走得很慢,很慢,那無比優雅的步伐,宛如一隻正在覓食中的豹子,於優雅中,透著十足的張力。

  轉眼間,他走到了陳容的馬車外。

  他離她,只有一步遠時,他停下了。

  雙眸靜靜地盯著她,盯著她,慢慢地,慢慢地,王弘輕輕一笑。

    這一笑,分外不同,陳容不由詫異的看向他。

  白衣勝雪的美少年,溫柔微笑的望著她,慢慢地,他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漫不經心的放在車窗上,她的小手旁。

  他望著那雪白粉嫩的小手,再抬起頭來,掃過她艷麗動人的小臉,再看向她那道袍掩不住的高聳胸脯。

  慢慢地,他嘴角一揚。

  幾乎是極為突然的,他俊臉一昂,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陳容的同時,提著聲音說道:「阿容已是方外之人了,可有了道號?喚做陳韻子可好?」

  他雖是問著陳容的,可他的聲音不小,那含著笑盯著陳容的表情,也有點冷。

  陳容眨著眼,還有點不明白時,幾個少年已然笑道:「陳韻子?即已出家,何必再姓陳?我看姓弘也可。」

  這話一出,王弘一哂。他這一笑分外燦爛,那雪白的牙齒明晃晃地,直讓陳容不由自主的避開了他的目光。

  轉眼,王弘的笑容便是一收,臉上的表情也轉回了他一慣的溫柔自在,他慢條斯理笑道:「弘韻子?這道號不錯。阿其,你把它呈給陛下吧。陛下有點糊塗,你記得多說兩遍。」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四十章 成女冠了

  一個士子模樣的年輕人站了起來,拱手應道:「是。」他轉身離去。
  
  陳容連忙抬頭,叫道:「且慢。」
  
  她的叫聲清亮,可不管是那阿其,還是周圍的人,都自動忽略了她的聲音。
  
  無奈何,陳容只能轉向王弘。
  
  她面對的,是王弘微笑的俊臉,他正微笑的,溫柔的看著她,看著看著,他輕輕伸手,溫柔的在她的下巴上撫了一下,說出的話中帶著歎息,「傻孩子,這是建康啊。」
  
  說到這裡,也不等陳容開口,他廣袖一甩,轉身離去。
  
  望著王弘白衣翩然的背影,幾乎是突然的,陳容嫣然一笑。
  
  她從馬車中緩步走下,一襲淺黃道袍,卻顯得嫵媚風流的陳容一走下,便引得眾少年同時注目。
  
  在眾目睽睽之中,陳容朝著背對著她的王弘盈盈一福,她含著笑,聲音溫柔愉悅,「弘韻子?這道號著實不錯。多謝七郎成全。」
  
  她慢步向桓九郎、瘐志等人走去。
  
  轉眼,她那曼妙的身影,便越過了王弘。在經過他時,她凝睇回眸,笑靨如花的說道:

  「阿容知道自己長相不好,便是當了道姑,出了紅塵,也未必能得安寧。幸好,今日得了七郎你給出的封號。想來,在琅琊王七和陛下的雙重庇護下,阿容這一生,是能平安終老了。」
  
  說罷,她再次朝著王弘福了福,嫣然一笑,提步轉身。
  
  望著她漸漸遠去,曼妙自在的背影,王弘停下了腳步。
  
  他臉上的笑容在慢慢收去。
  
  不遠處的瘐志和桓九郎,這時同時搖了搖頭。瘐志長歎一聲,嘀咕道:「七郎啊七郎,這是何必呢?不過一婦人!哎,人家都不要你了,都要出家了,你怎麼還捨不得放手呢?」
  
  桓九郎則是喝了一口酒,說出的話是嗟歎連連,「可憐琅琊王氏子,卻生生入了這等情苦迷障中。哎,可憐可憐,太可憐了。」
  
  瘐志接口道:「不錯,確實太可憐了!九郎,為了可憐的琅琊王七,我們乾一杯吧!」
  
  桓九郎連忙仰頭把酒飲盡,他把空酒杯朝著瘐志晃了晃,嗄嗄笑道:「如此可憐人可憐事,當真值得大醉一場。再滿上,再滿上。」
  
  這時,陳容走到了兩人身前她朝著兩人施了一禮,清聲說道:「往歲承蒙兩位照顧,阿容多謝了。」
  
  瘐志連連搖手,笑道:「不用謝,不用謝。」
  
  他向陳容湊近來,一邊靠近她,他一邊鬼鬼崇崇的瞟向遠處的王弘,壓低聲音說道:

  「這你可不懂了,現在是我們對你感謝得很。小阿容,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吩咐哦。特別是某些無恥人氏非要接近你時,你一定要向我們求助哦。」

  說到這裡,他不知想到了什麼,雙手朝著自個兒大腿一拍,「啪啪」作響中哈哈大笑。
  
  事實上,現在樂呵著的不止是他兩人,一側坐著七、八個少年,都是衣履雍容,長相清秀文雅出眾的。

  此刻,這些少年望了一眼王弘,便朝陳容望上一眼,然後又望向王弘,然後便以袖掩臉,雙肩顫動。
  
  在所有人的笑容和注視下,阿容向熟人們一一見禮,細腰一折,向自己的馬車折回。
  
  自始至終,她的腰背挺得筆直,她臉上的笑容,愉悅輕鬆,直到上了馬車。
  
  馬車啟動了。
  
  漸漸地,笑聲遠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容才動了動挺得太直太久,已有點僵硬的背,慢慢地收起臉上的笑容。
  
  這時,尚叟在外面歎道:「女郎便是做了女冠,七郎他也是有心的。」
  
  他說到這裡,心中大悶,當下長嗟短歎起來。
  
  陳容閉上雙眼,好半響,她才輕聲說道:「他是有心……」
  
  尚叟一聽,又是一陣歎息。
  
  又過了一會,尚叟問道:「女郎,郎君那裡要不要也去見一見?」
  
  出家之前辭親別友的傳統,由來已久。

  一般來說,既是出家,便代表以往恩怨一筆勾銷,有些地方,辭別的不但是親友,甚至連仇家,也會去見一見,敘一敘,畢竟,紅塵俗世需要割斷的,便是恩怨情仇四個字。
  
  何況,陳容與陳家大兄的關係實是匪淺。
  
  陳容沉吟了一會,低聲說道:「不必了。」
  
  尚叟一怔,問道:「為什麼不必?」
  
  陳容沒有回答。
  
  這時,陳容的馬車已駛入巷道。
  
  巷道兩側,行人紛紛,每個人向她的馬車瞟來一眼,便會專注的打量著。
  
  「這便是那個向陛下請求出家的陳氏阿容。」
  
  「聽說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可惜了,可惜了。」
  
  「有甚可惜的?嘖嘖嘖,道家不是有房中七十二術流傳在世嗎?可見是個不禁情愛的。」這個聲音,便有了幾分淫意。
  
  「駕——駕——」
  
  尚叟連連揮動長鞭,驅著馬車向陳容的院落駛去。
  
  陳容剛剛走下馬車,一個人影飛一般的向她衝來。
  
  尚叟一驚,立馬上前一步攔住。
  
  那人衝到陳容面前,便剎住了腳步,他一邊推著尚叟一邊跳著雙腳叫道:「阿容阿容,你大兄被浪蕩子拿住了,你快快去救他。」
  
  這人臉孔瘦長,體形也削瘦,蒼白的臉上還敷著粉,可不正是陳家大嫂的那個三弟?
  
  此時此刻,他一臉的焦慮,只是說著說著,那盯住陳容的雙眼便有點失神。
  
  陳容盯了他一眼,便有點厭惡的轉過頭去。
  
  她竟是理也不理便跨入了自家院落。
  
  那瘦削文弱的三弟呆了呆後,衝著陳容的背影叫道:「陳氏阿容,你還有沒有良心啊?我說,你的大兄被浪蕩子給拿住了。他們還要砍去你家大兄的手!」
  
  這時,陳容和尚叟已先後入了院落。聽到那人的叫囂,陳容停下腳步,冷冷說道:「我如今,已是陛下親封的女冠!」

  她回過頭來,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冷漠眼神盯著那三弟,「你去告訴那些浪蕩子,如果不想連累家人,不想屍骨無存,別說是砍下他一隻手,便是把他手腳都砍了,都是可以的!」
  
  她的聲音一落,大門砰地一聲被關上。
  
  那三弟呆呆地站在門外,盯著那大門望了好一陣,他還是一臉不敢置信。
  
  陳容一入院落,便對守在家裡的平嫗問道:「守著我大兄的人,可有回來稟報什麼?」
  
  平嫗搖了搖頭,道:「沒有啊。女郎不是說過嗎?如果一切平安,就不用回來稟報的。」
  
  陳容點了點頭,對尚叟說道:「叟,你把馬車停好後,便出去一趟,找到我們的人,便說是我說的,天黑夜深時,不妨把臉蒙起來,捉住我那大嫂的兩個兄弟,狠狠地揍一頓!

記住,打重一些,讓他們躺個十天一月的。」
  
  這一次尚叟沒有猶豫,平城處於北方,本地人頗有些逞勇鬥狠的,再加上這一路南遷,他也是見識了不少世面的。可以說,他對陳容的這個命令,不但不排斥反而大為贊同。

  領了命令後跑得飛快。
  
  轉眼,又是二天過去了。
  
  這一天傍晚,平嫗走到陳容身後,輕聲稟道:「女郎,郎君白天來過。」
  
  陳容轉過頭來,輕聲問道:「什麼事?」
  
  平嫗低聲說道:「郎君他嘮叨了許久,說什麼他那婆娘雖然粗鄙不堪,連同她的兄弟也不是個成事的,可是,當初郎君剛來建康時,不但染了重病,還貧困不堪。

若不是被岳父收留,被那婆郎照顧,他也不會活到今日。他說,以後他會管教好他們的。女郎萬眾矚目,不管是做人還是行事,當謹慎守拙為要,千萬不要被人拿了把柄什麼的。」
  
  平嫗說到這裡,壓低聲音遲疑道:「女郎,郎君定是猜到了那事。他還說那兩兄弟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請了大夫來,說是一個打折了肋骨,一個腿骨也不行了,還說要躺個數月的。」
  
  陳容聽到這裡,漫不經心的一笑,她解下髮髻,慢慢說道:

  「我那大兄自小便心慈手軟的……他卻不知,今日那三弟敢用他的人身安全來誑我出去,明日他們便敢砍下我大兄的人頭來要安葬費!有些人,我斷斷不會姑息。」
  
  陳容說著說道,搖了搖頭,哂道:「好了,不跟你說這個了。」
  
  平嫗見她意興索然的,連忙專心的給她梳理起長髮來。
  
  皇帝的聖旨,足足又過了四天才下達。

  領了聖旨,接過皇帝賞賜的道姑袍,當著眾人的面,重新把頭髮挽成道姑髻的陳容,在皇家侍衛的簇擁下,坐著馬車,帶著行李,浩浩蕩蕩的駛向西山道觀。
  
  這一日,正是春日陽光爛漫,柳枝細葉新發。
  
  馬車浩浩蕩蕩的駛過時,兩側遊人如流。
  
  不一會,車隊來到了西山處。
  
  西山道觀,位於半山腰中,透過疏淡的樹林,可以看到道觀的飛簷。縱使還是初春,這裡已是淺綠、濃綠交織,琴聲、歌聲不絕。
  
  走下馬車的陳容,在皇家護衛們的簇擁下,慢慢向道觀走去。
  
  山路蜿蜒,石板路上草苔處處。轉過一道山坡,十幾個攜妓悠遊山林的貴族子弟齊刷刷向陳容看來。
  
  望著道袍寬大,卻掩不去風流艷色的陳容,一個臉上敷著白粉的秀麗少年尖聲笑道:「好!好一個美人兒!弘韻子,弘韻子!一個韻字,倒是說盡了這美人兒的引人留連處。」
  
  他的聲音一落,另一個高佻修潔的二十來歲青年笑道:

  「我倒覺得,韻字用在她身上,太雅太高潔了,不如用一個媚字。不對,媚字過於艷俗,這女另有風流處,嘖嘖,我都不知如何形容她了。」
  
  在兩人的交談聲中,一個歌伎嬌聲笑道:「妾真是不明白了,那琅琊王七既然把人家小姑當成了心肝寶貝,怎的還放著她成了女冠?莫非,這又是他們名士的一種風流手段?」

  說罷,她以袖掩嘴,咯咯歡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8 07:29 PM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守株待群兔

  入駐道觀,把道號記錄於冊,用了陳容整整一天時間。
  
  原本,陳容以為,這一天會十分熱鬧,可不知為什麼,直到一切塵埃落定,整個西山道觀,也不見一個旁觀的客人。
  
  夕陽西下了。
  
  陳容站在這半山腰中,俯視著下面的層巒疊嶂,不知為什麼,她竟有一種恍惚感。
  
  明明是皇上親封的道姑,可這偌大的道觀,也不見安排什麼人來。聽來聽去,進入耳中的,依然是她的僕人們的聲音。
  
  似乎,這出家修道,只是換了一個居處而已。
  
  陳容尋思了一會,啞然失笑:這樣不是很好麼?反正,我也只是想要一份安寧而已。
  
  想到這裡,她轉身返回。
  
  西山道觀很大,房屋林立,少說也有一百五、六十個房間,陳容選了選,挑了一處最為安全的東側院落住下。
  
  這一次回到建康,她只帶了十個僕人,剛買的居處放著二個僕人看守,現在跟在她身邊的,只有八人。

  八個僕人加上她,也只有九個,九人住在這可容一百五、六十人的道觀中,聽著鳥啼蟲鳴,太陽剛剛沉下地平線,從身後的山林中傳來聲聲虎嘯,當真是寂寞得緊。
  
  這一晚,陳容是在猿悲狼嚎聲中度過的。
  
  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了。
  
  這半個月中,西山觀道彷彿成了荒無人煙的所在,一直沒有半個外人踏足。

  有時聽到落葉的沙沙聲,僕人們轉眼望過去,往往對上的,是一雙雙幽綠幽綠的狼眼!每每這時,便是一陣驚叫聲和倉促的關門聲傳來。
  
  而且,一直到現在,屬於西山道觀的那千畝良田,不知是陛下忘記了還是怎麼的,一直沒有人提過,更沒有人把那田契什麼的送到陳容手中。
  
  彷彿,她和她的僕人們,被一股力量徹底的隔絕於紅塵之外。
  
  春漸漸深了。
  
  四周的樹枝上,那淺淺的芽苞漸漸綻放開來,一點點淺綠、新綠抹在天地間,山腰中。
  
  吃過早餐後,陳容慢步走出。
  
  走到道觀前的青石台階處,陳容望著遠方層巒疊嶂的山林,吁了一口氣,伸了一個懶腰。
  
  「女郎。」她實是習慣了,到了現在,還是叫陳容做女郎。陳容交待過幾次,平嫗都是當時應了,轉眼便忘,沒奈何,在無人之時,陳容便由著她這樣喚著。
  
  平嫗叫了一聲,快步跑來,她來到陳容身後,見到她滿臉笑容,不由說道:「女郎,觀裡的糧食布帛,柴米油鹽都已悄足。」
  
  頓了頓,她輕聲說道:「我們手頭的珠寶財帛,那日觀禮時都打賞出去了。現在,是不是得悄悄地再取點出來零用?」
  
  陳容一怔,回頭向平嫗看來。
  
  平嫗皺著眉嘀咕著,「奴也沒有想到,道觀中會乾淨成這樣,竟是什麼也沒有。女郎,若不是你來時藏了一手,我們現在吃穿都成問題。」
  
  聽到這裡,陳容也蹙起眉頭。
  
  半響,她輕聲問道:「嫗,道觀中的記事帛簡,你可找到了?」
  
  平嫗連連點頭,說道:「找到了,找到了。」
  
  「走,看看去。」
  
  「是。」
  
  這一看,便一直看到中午。平嫗望著把這些陳舊破爛的帛簡扔到一旁的陳容,連聲問道:「女郎,怎麼啦?」
  
  「怎麼啦?」
  
  陳容慢慢一笑,淡淡說道:「有人動了手腳……居然給我一個空殼子。」
  
  平嫗眨巴著眼,卻是一笑,「那有什麼打緊?反正我們還可以養活自己。」
  
  陳容回過頭來。
  
  她對上平嫗,盯了半響後,平嫗不安的問道:「女郎?你,你望我做甚麼?」
  
  陳容眨了眨眼,收回心神,輕聲說道:「我是在想,這種事,要不要計較。」以她的意思,真是不想計較這些了。可是,這西山道觀,在建康 也是出了名的所在。

  不說別的,光是每年接待皇室和貴族,每年供奉道祖所需要的香火等等,便是一筆巨大的開銷。沒有了千畝良田打底,卻要支付這種種開銷,她是萬萬吃不消的。
  
  ……她一直以為,出家做道姑,也只是得一個安靜居處,至於這些凡塵俗物,便如她所知道的那樣,會有專人打理。現在才發現,世間的事,從來不會如此簡單。
  
  想到這裡,陳容苦笑了一下,喃喃說道:「且計較這一回,實在不行,就向陛下請旨回家清修吧。」
  
  說到這裡,她清聲喚道:「尚叟。」
  
  尚叟小跑了過來,應道:「女郎?」
  
  陳容垂眸,輕聲說道:「我寫一道折子,待會你且去皇宮求見陛下……」剛說到這裡,她嘴角一揚,慢慢笑道:「我怎的糊塗了,做這些無用功有什麼用?」
  
  自言自語到這裡,她轉向尚叟,聲音一提,認真的說道:

  「叟,待會你就與平嫗一道回宅子,趁沒人注意時取五箱珠寶出來,然後,把這五箱珠寶全部換成柴火、糧油、衣物等日常用度所需,記著,要換成足夠用上半年、一年的。」
  
  陳容的笑容,慢慢地變得燦爛,她輕緩的說道:「換了後,你們的聲勢可以大一些,多逛兩條街道。

嗯,今天晚上時,你就領著大夥一道,在前來道觀的幾條要道上,擇幾根大樹,全部削去樹皮,刻上幾個字。嗯,就刻著:閉關,謝絕塵世客。然後,把各條要道的觀門全部關閉。」
  
  她轉過身,廣袖一甩,細腰一扭,轉身回返,傳來的聲音裊遠溫柔,「我倒想看看,那些人坐不坐得住!」
  
  平嫗和尚叟相互看了一眼,半天,尚叟問道:「女郎這是什麼意思?」
  
  平嫗搖了搖頭。
  
  尚叟領了命令後,當下便與平嫗急急離去。
  
  他們回來時,天色已黑。十個人足足忙了二、三天,才按照陳容所要求的那樣,在各處要道的大樹上留了言。
  
  第四天。
  
  這一日,艷陽高照,山林中,坡野上,那點點淺綠,變成了一線線,一條條。
  
  陳容領著眾僕來到道觀前,她先是裝模作樣的祈告過三清祖師。然後,她轉向眾僕高聲說道:「記著,時辰一刻,便把所有觀門都關上。這一次,你們也隨著我一道閉關吧。」
  
  眾僕齊齊叫道:「是。」
  
  這山林中,回音甚響,這一應,頓時四面八方,都是他們的叫聲。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一個極為傲慢的高喝聲響起,「且慢!」
  
  陳容等人一怔,同時轉頭看去。
  
  只見通往道觀的主要石階上,圍出十個高大的護衛。
  
  這些護衛大步走出,分站石階兩側後,扯著嗓子,響亮的叫道:「九公主駕到——」
  
  九公主駕到?
  
  陳容慢慢地蹙起了眉頭。
  
  突然的,她的心一跳,一句話從她的記憶中彈了出來,「上一次九公主來府,七郎安置她,也不曾如待女郎這般慎重。」
  
  慢慢地,陳容一笑。
  
  她領著眾僕走下幾步,朝著那幾個護衛抬手行禮,清聲說道:「弘韻子恭迎九公主。」
  
  一陣鼓樂聲傳來。
  
  轉眼間,一個宮裝美人,在十幾個宮婢和護衛的簇擁下,緩緩走來。在他們的身後,是二十個歌伎,這些歌伎或者鼓,或持笛。
  
  饒是隔得這麼遠,那美人也直直地昂著頭,朝著陳容望來。
  
  陳容卻是低眉斂目,嘴角含笑著,一副似是在回看於她,也似是不曾看她的超然姿態。
  
  轉眼,宮裝美人已走到了離陳容只有十步遠的所在。
  
  她站定後,直直地盯著陳容,好半響,九公主朝著陳容福了福,「見過弘韻子仙姑。」
  
  長相秀雅,頗具書卷氣的九公主說出這句話後,輕輕一笑,以袖掩嘴,「久聞仙姑大名,今日得見,方知仙姑實是世間難得的美人,便是我父皇最寵愛的妃子,怕也沒有仙姑這般動人。」
  
  她聲音清雅,笑容可掬,可她這樣稱讚一個出了家的人生得美,那意思便耐人尋味了。
  
  陳容只是裝作不知,她笑了笑,正要還禮時,前方的山道間,「砰砰砰砰——」竟又是一陣鼓樂聲傳來。
  
  這鼓樂聲,比起九公主剛才,實是大了太多。聽那架勢,竟似是百數樂伎同時演奏而出。
  
  轉眼,一支浩大的隊伍出現在陳容眼前。
  
  隊伍之前,是一輛八扛輿,八個長相清秀的少年,抬著一個肌膚白淨,五官秀麗,眼尾上挑、媚如秋水的美少年緩步。

  走來再靠近一看,少年是五官秀麗,可那臉孔這麼白淨,分明是敷了粉所致。
  
  在他們的身後,是浩浩蕩蕩的婢女和護衛隊伍,再後面,則是五、六十個正全力演奏著的歌伎了。
  
  遠遠地還沒有靠近,那美少年便抬眼看來,他一眼便看到了九公主。

  當下,他白皙的手指輕搓著垂在胸前的髮縷,尖聲笑道:「九妹也在啊?喲?這位身著道袍的美人兒,是不是就是弘韻子仙姑?」
  
  一邊說,他一邊朝著陳容左右打量,目光輕佻,嘖嘖連聲,「好美,好美。這麼一個美人兒,不管是哪家丈夫得了,也會當成珍寶,當女冠實在太可惜了。」
  
  聽到這樣的調笑,陳容笑容微冷,在九公主的目光中,她眉目微斂,沒有回應。
  
  可是,在這麼個時候,只聽得東側山林中,又有一陣鼓樂聲中傳來。
  
  竟是又有人來了!
  
  這一下,不管是九公主,還是那美少年,都怔了怔,眾人與陳容一樣,同時朝那方向看去。
  
  而在陳容的身後,一個僕人嘀嘀咕咕著,「今兒個怎麼了,貴人們一個接一個的來,還都奏著鼓樂。真是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般喧囂的。」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誰為她射來這一箭?

  平嫗向陳容走出一步,輕聲問道:「女郎,要不要派人前去迎接?」
   
  陳容一笑,她看向九公主,看向那美少年,聲音一提,清脆的說道:「方外之人,可顧不得這些俗套!」說到這裡,她廣袖一甩,轉身向觀中返回。
   
  見她這麼自顧自的離去,眾人一怔,一個宮女輕笑道:「真真是得陛下看重,王七郎厚愛的,你看,這不說走便走了?」
   
  笑聲清楚的傳入陳容的耳中。
   
  陳容回過頭來,她盯著那站在九公主身側的宮女,然後轉向九公主,聲音微提,淡淡說道:

  「此處本是清淨之地,方外之境,弘韻子亦不再是紅塵中人,自當不理會這紅塵俗事,公主以為然否?」
   
  她的聲音有點清冽,九公主呆了呆,不由應道:「自然。」
     
  陳容嘴角揚了揚,她看向那走在九公主身後的美少年,清聲問道:「這位貴人以為然否?」
   
  那美少年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她,聞言笑道:「不錯。」
   
  至此,陳容一笑,「既然兩位貴人都覺得弘韻子此言有理,那我告退了。」
   
  說罷,她作了一禮,轉身離去。
   
  而這時,另一條山道,又傳來了一陣鼓樂聲。
   
  一陣又一陣的鼓樂聲中,九公主和那美少年怔怔地望著陳容大步離去,望著她自顧自的步入道觀。
   
  慢慢地,九公主冷笑一聲。
   
  然後,她朝著身側的那宮女使了一個眼色。
   
  這眼色一使,那宮女馬上明白了。當下,她大步走出,來到猶豫著不知如何是好的陳家眾僕面前。右手一揚,極為突然的甩了平嫗一個耳光。
   
  「啪——」,重重地耳光聲中,那宮女厲聲喝道:「你這個沒上沒下的賤奴!竟敢直視公主尊貴之軀?該打——」
   
  厲喝聲遠遠傳出。
   
  響亮的耳光聲中,厲喝聲中,陳容的腳步僵住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回轉過來。這時刻,她突然想到了王弘那日所說的一句話,「傻孩子,這是建康啊。」
   
  是啊,這是建康!她怎麼會以為,只要自己出了家,便可以逍遙紅塵之外呢?這世間,強權和門第,凌駕於一切規則之上啊。
   
  陳容瞟了一眼呆若木雞,臉上爪印儼然的平嫗,緩步返回。
   
  望著她走來的身影,九公主盈盈笑道:「仙姑因何回返?莫非,仍是割不斷這紅塵俗事?」
   
  面對笑靨如花的尊貴公主,陳容施了一禮,她輕聲歎道:「公主前來鄙觀,弘韻子不勝榮幸,請!」
   
  這是標準的迎客禮儀。
   
  至此,那剛剛打了平嫗耳光的宮女嫣然一笑,她咯咯笑道:「這才像樣嘛。呸!竟敢對我家公主那樣說話,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四周的婢女、護衛們,同時露出笑容,輕蔑的瞅著陳容。
   
  陳容的表情十分沉靜。
   
  站在陳容身後的眾僕,同時露出了擔憂之色。這裡,不管是陳容還是平嫗,心下都明白,陳容這一認輸,以後再想超然,只怕難了。
   
  就在這時!
   
  山林中,一陣寒風嗖嗖而來,寒風中,伴著弓弦拉動,長箭破空的呼呼風聲!
   
  眾人齊刷刷回頭。
   
  可是,他們的頭才轉到一半,只見一道寒光閃過,緊接著,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電般的射來,那諷刺著陳容的宮女還在咯咯笑著,胸口便是一陣劇痛。
   
  於是,宮女的笑聲變成了慘叫聲。
   
  於是,所有的人連忙回過頭來,這一看,個個呆若木雞。
   
  只見一支羽箭,深深地射入了那宮女的胸口上。它射得如此之深,只有箭柄露在外面。
   
  而這時,站在宮女身周的眾人,齊齊尖叫起來。九公主更是嚇得花容失色,她向後胡亂退出幾步,因為退得太急,腳下一軟摔倒在台階上,竟是在台階上滾了七、八步才撞到一物停下。
   
  與她一樣慌亂的,還有那個美少年,此刻,那美少年正雙手掩著臉,啕啕大哭。
   
  兩位尊貴的主子給嚇成這樣,左右的婢女和護衛們像沒頭蒼蠅一樣尖叫著,嘶喊著,胡亂衝撞了良久,才反應過來,才圍上他們的主子。
   
  兵荒馬亂中,沒有人注意到,那中了箭的宮女已不支倒斃於地。
   
  終於,那美少年回過神來,他哭叫道:「回去回去!快回去,快回去!」
   
  命令一下,眾護衛清醒過來,他們連忙抬起那輿車,掉頭就跑,轉眼間已衝出老遠。
   
  而九公主的護衛,這時也圍上了她。他們把癱倒在地,一臉泥土狼狽不堪的九公主扶著站起。
   
  最先鎮靜的,是九公主身後的一個中年太監。那太監上前一步,朝著陳容一指,瞪眼嘶叫道:「弘韻子!你,你好大的膽子!」
   
  嘶喝到這裡,他朝著左右護衛一指,叫道:「拿下她!拿下她!」
   
  「是!」幾個護衛立刻應聲站出,一個少年太監靠上前去,他湊近那中年太監,輕輕地,卻以不管是九公主,還是幾個護衛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楊公公,這樣不妥啊。」
   
  頓了頓,他說道:「這個弘韻子,背後可是有人的。」
   
  聲音一落,中年太監馬上明白過來,他連聲叫道:「回來,回來,回來。」
   
  叫完後,他轉向九公主,遲疑的問道:「公主,你看?」
   
  九公主此刻,正抿著唇盯著陳容,她一瞬不瞬的盯著,過了半晌,才喃喃回道:「不會是他!他這般超然高潔之人,怎會這般嗜殺?定是我皇兄做的,對定是我皇兄!」
   
  說到這裡,她清醒了少許,當下,她恨恨地瞪了陳容一眼,叫道:「回宮。」
   
  喝聲一出,眾人連忙扶著她,急急向山下跑去。
   
  這些人,來的時候氣勢昂昂地,去的時候狼狽不堪,陳容望著歪歪斜斜、匆匆忙忙的一行人,呆了呆,目光轉向那倒在地上的宮女屍體。
   
  她走上前來。
   
  陳容慢慢彎腰,望著那宮女胸口上的箭支,她低聲說道:「沒有字。」剛說到這裡,陳容便是苦笑起來:真是廢話,誰會在殺人的利器上留下字?
   
  她直起腰,朝著剛才射出冷箭的山林中望去。這一望,樹木森森,哪裡有半個人在?
   
  尚叟湊上前來,顫聲說道:「女郎,這,這,要不要報官?」
   
  陳容蹙眉想了想,好一會,她搖了搖頭,「這箭是在警告那些想動我的人。既然如此,便留久一些。我們不用理會的。」
   
  尚叟等人連忙應道:「是。」
   
  陳容又朝著那瞪大雙眼,至死也不瞑目的宮女盯了一眼,轉身向觀中返回。
   
  她的腳步有點緩慢,整個人顯得心不在焉。
   
  在她的身後,驚魂剛定的僕人們,正在低聲議論聲,「一定是陛下派來的人。」
   
  「依我看,一定是本家派了人在保護女郎。」

  「說不定是哪位遊俠路過此地。」
   
  亂七八糟的議論聲中,平嫗向陳容靠近幾步,此刻,臉上的巴掌印還一清二楚的平嫗,笑得格外開懷,她朝著陳容嘀咕道:「女郎,我知道,是那七郎的人。只有他才會這般護著女郎。」
   
  陳容沒有回答。
   
  平嫗是瞭解她的,她瞅了瞅陳容的臉色,馬上明白過來,「女郎也懷疑是七郎在保護你吧?」

  剛笑到這裡,平嫗瞟到陳容的道姑髮髻,於是,那笑容給僵在了臉上,良久,一聲歎息從咽中溢出。
   
  陳容一行人來到道觀大門前時,從另外二條山道上來的貴人們,已經上得山來。
   
  這二路貴人,居然都是皇室中人。其中一個三十來歲,臉瘦而長,頗為白淨的王公貴族,遠遠看到陳容。便呵呵一笑,朝著她施上一禮,喚道:「司馬言見過弘韻子仙姑。」
   
  陳容連忙還禮時,另一個二十八、九歲,與皇帝長得有點相似的貴人,也親熱的施上一禮,喚道:「司馬敬見過弘韻子仙姑。」
   
  「不敢不敢。兩位王爺多禮了。」
   
  陳容垂下雙眸,避開兩人不斷打量著,盯著目光。此刻,在這兩人的身後,還有私語聲傳來,「不過是打了下僕一個耳光,便被射殺當場!」
   
  「你聽聽這道號便知道原由了,弘韻子,弘韻子。」
   
  「那一箭,當場可悚!」
   
  「諸君錯矣,王家七郎是何等風流人物?那般超然世外,神仙也似的一個美少年,怎會讓自己沾上血腥?我覺得啊,他只怕是看到血也會暈倒的人吧?」
   
  「呵呵,此言也有道理。」

  「謬矣謬矣,你們忘了莫陽城和南陽城那二場戰役了?」
   
  亂七八糟的低語聲,不斷的傳入陳容的耳中。
   
  那司馬言回過頭去,朝著眾幕僚隨眾瞪了一眼,瞬時,私語聲少了一半。
   
  他回過頭來,緊走幾步,來到陳容的身後,他咳了咳,聲音極為溫和親切的說道:「不知仙姑明兒有空麼?我母親素來禮道,在西山道觀啊,她可是常客。

這一次陛下封仙姑為道觀之主,我母親聽了可歡喜呢。她一直說啊,陛下這次可做對了。她還說怎麼著也要見你一見。」
   
  一邊說,他一邊觀察著陳容的臉色,見她含著淺笑,看不出同意還是不同意,不由嘴一嘟,朝著她便是深深一揖,頗為賴皮的說道:

  「仙姑便應了罷。你要不給我一個答覆,小王我連家也不敢歸啊。」
   
  陳容聞言,慢慢一笑,她垂下雙眸,輕輕說道:「王爺見諒,弘韻子剛才才向三清道祖請示過,說要閉關的。」

  說到這裡,她苦笑起來,雖是兩世為人,可對這些交際應酬,她一直都沒有長進。現在面對這王爺的要求,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應對才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8 07:30 PM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及時出現的王弘

  幾乎是陳容的話一落,她便敏感的發現,司馬言身後的眾人看向她的眼神變了,變得有點不耐煩,那瞅向她的眼神中,似乎在責怪她不知進退輕重。

  這時,站在後面的,名叫司馬敬的王爺陰陽怪氣的說道:「仙姑可是為了禮敬三清師祖才閉關的,這紅塵俗世事,可與她無關。十二哥,姑母這情可表錯地方了。」

  說到這裡,司馬敬尖著嗓子放聲一笑。

  在他笑著時,司馬言身邊的人,臉色都有點難看。

  司馬言還是微笑著,他逕自溫和的望著陳容,笑道:「仙姑當真無情啊,看來,小王這次是歸不了家了。」

  陳容咬了咬唇,暗暗想道:再要拒絕,未免太不通情理了。

  想到這裡,她朝著司馬言還了一禮,輕聲說道:「王爺盛情,弘韻子不敢辭也。」

  她這卻是應了。

  應承之後,陳容轉向司馬敬,朝著他也是一禮,笑道:「兩位王爺駕臨鄙觀,弘韻子不曾遠迎,實是失禮。請入內。」

  「仙姑請。」

  陳容剛迎著兩位王爺入了道觀,山下又是一陣鼓樂喧囂聲傳來。

  過不了小半個時辰,第六批人湧入山中。

  於是,這一日陳容過得熱鬧無比,短短數個時辰內,觀中來了八批貴人。原來,她是想知道誰在關注她的一舉一動,是誰不想輕易放過她。

  可現在,來的人一批接一批的,而且這八批人各走各道,彼此之間暗潮湧動的,陳容哪裡分得清誰敵誰友?

  日暮西山了。

  道觀中,飛鳥翔集,人聲漸無。

  望著最後一批遠去的車馬,平嫗走到陳容身後,喃喃說道:「女郎,這一日太熱鬧了。」

  是啊,這一日太熱鬧了。

  在陳容的苦笑中,平嫗望著她關切的問道:「女郎,明日真的要去應王府中吧?」

  應王府,也就是今天代母前來邀請於她的司馬言的府第。

  陳容點了點頭,蹙著眉頭喃喃說道:「只能去了。」她踱出兩步,突然轉頭看向平嫗,「嫗,你說我要是向陛下請求回家修行,可好?」

  平嫗眨了眨眼,還有點迷糊時,陳容蹙起眉頭,搖著頭自言自語道:「不妥,不妥。便是回了家,這些人要在我的身上做文章,也是沒法拒絕的啊。」

  她仰著頭,望著前方爛漫的天際,怔怔出神的時候,西側的山林中,傳來了一陣高歌聲,

「論貴賤,說是非,任他王侯將相,逃不過土饅台。今日繁華,明朝煙滅,便是王謝芳蘭,當今之世,僅免刑災。」

  那高歌聲飄渺而來,混在風聲嗚咽,群鳥鳴叫中,襯著這西山落日,生生地染上了一份淪涼風霜之意。

  陳容聽著聽著,喃喃念道:「便是王謝芳蘭,當今之世,僅免刑災?」

  念到這裡,她騰地回過頭來看向平嫗,她眼神空洞的望著平嫗,當平嫗忍不住想要詢問她幾句時,陳容啞然一笑,低低說道:

  「難道說,我一直想要索求的那份平安富足,本來便遙不可及?」

  這時,那歌聲已是越行越遠。

  陳容昂著頭,朝著唱歌的人眺了眺,突然蹙眉說道:「這種歌體甚是奇怪呢,我以前從來沒有聽過。」

  聽是聽過的,這種長短句混雜的歌體,首次從她自己的口中吐出後,只被王弘演繹過一次。她是沒有想到,會在建康這樣的地方,會在這個時候,又聽到這種歌體。

  在陳容尋思時,一側的平嫗,只是呆呆地望著她,幾次想要回答陳容的問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轉眼,一天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應王府的僕人們便出現在道觀外。

  陳容帶著五個僕人,在他們的簇擁下,下了道觀,坐上了馬車。

  馬車很寬敞,上面鋪著厚厚地虎皮,陳容坐上時,見到馬車左右各點了一個香爐,暗香隱隱地極為好聞。不由問道:「這是什麼香?」

  在她的身後,兩婢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掩嘴笑道:「它啊,名暗香。」

  對香,陳容是沒有研究的,她點了點頭,也沒有在意。

  馬車駛入了建康城。

  建康城依然是那麼繁華,鮮衣怒馬的華服子弟從身邊疾馳而過時,留下一縷縷幽香。

  陳容透過車簾,靜靜地打量著四周的景色,想著自己的心思。也許是這般坐著不動,漸漸地,陳容覺得頭腦恍惚,於是,她把車簾更拉開一些。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傳來,「到了。請仙姑下車。」

  陳容應了一聲。

  車簾被掀開,兩個婢女走上前來,她們一左一右的扶持著陳容下了馬車。

  這裡,已經是應王府內。層層疊疊的房屋座落在樹木當中,假山林立,溪水潺潺,柳枝新發,歌聲不絕。

  陳容四下張望著,暗暗忖道:這地方可真是大,如果沒有人帶路,只怕走一天也尋不到大門。

  見到陳容一落地便打量著四周的景致,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湊近前來,親密的笑道:「仙姑,請走這邊。」

  「是。」

  一行人順著北邊的石子路,慢慢走去。

  越是向前走,四周的房屋樹木,便越是顯得繁華茂盛。陳容四下打量著,不由問道:「不知見到你家老夫人,該當如何稱呼?」

  那少婦一直在觀察著她,見她問話,便笑著說道:「仙姑有所不知,這次你面見的,乃是我家王爺的生母。你只需稱她老夫人便可。」

  王爺的生母?陳容暗暗忖道:看來是個沒有封號,地位不高的婦人。

  一行人穿過石子路,前方便是一個偌大的湖泊,湖泊上迴廊道道,穿過迴廊走到湖泊對岸時,一個精緻秀美的閣樓出現在陳容的面前。

  「仙姑,請。」

  陳容點了點頭,踏步入內。

  閣樓是由木製而成,四周全被雕空,一扇又一扇的窗戶掩映的紗幔之後,飄飛之際,幽香隱隱。

  這地方,恁地豪華,真不似一個信道的老婦人喜歡居住的。

  陳容想到這裡,笑了笑,問道:「不知哪是老夫人的房間?」

  那三十來歲的少婦笑道:「前方三十步處便是。」

  陳容應了一聲,她還在四下顧盼著。

  那少婦盯了她一眼,見她似是有點不安,不由笑了笑,她也不解釋什麼,只是加快了腳步。

  穿過一個弄堂,一間精美的殿堂出現在陳容眼前。

  少婦朝著陳容福了福,「仙姑,請吧。」

  陳容沒有走。

  她是突然明白,為什麼她一直覺得不對勁了。按道理,這老夫人居住的地方,婢女、僕人那是絡繹不絕的,而女人通常嘴碎,有女人在的地方,不應該這般安靜無聲。

  而且這香,也濃郁一些,不應是一個喜道的老婦人喜歡的調調。

  這些,她本來應該早就發現的。可是陳容雖是兩世為人,卻一直沒有在真正的大宅子裡待過。以前為冉閔之妻時,他那人不喜奢華,婢女、老媽子的並不多。

  出出入入的,更多是一些護衛和男僕。

  更重要的是,她今日不知怎麼的,頭腦有點暈,不似尋常那麼反應靈敏。

  陳容停下後,笑了笑,漫不經心的問道:「老夫人身邊,便無家生子麼?怎的這般安靜?」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話。

  陳容騰地回過頭來。

  她對上的,是低著頭,慢慢向後退去的眾婢,以及那被一扇扇關閉的門窗。

  就在陳容臉色微變時,一個清朗的大笑聲從東側角落處傳來,「好一個美人兒。不錯不錯,挺聰慧的嘛。」

  大笑聲中,「噠噠噠」地木履拖地聲傳來,只見東側那紗幔一陣飄蕩,一個華服男子,出現在陳容眼前。

  這華服男子,約莫二十六、七歲,他五官秀麗,鼻尖微鉤,長相上,與皇帝和司馬言、司馬敬這些人極為相似。

  一見到這男子,陳容不由後退一步,她盯著他,正待喝叫。

  可是,那男子只是朝她瞟了一眼後,便漫不在意的收回了目光。只見他大步走到東側殿堂正中,剛剛站定,幾個婢女便搬來榻幾,焚上香爐。

  陳容有點捉摸不透他的舉動時,那男子已自顧自的坐上了榻。

  然後,他雙手一拍。

  「啪啪啪--」

  三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幾乎是這掌聲一落,整個安靜之極的殿堂,便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只見四面簾動,十數個曼妙的身影踏著舞步悄然而來。與她們同時出現的,還有那由遠而近,越來越響亮的笙樂簫音。

  殿中的香味更是越來越濃。

  樂聲中,那十幾道身影穿花拂柳般娉婷而來,轉眼間,她們拂開層層紗幔,出現在陳容眼前。

  一看到她們,陳容臉色微變。

  這十幾個美人,一個個容如春花,眸如秋水,身材美麗動人。

  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這十幾個美人兒,居然個個都只著一層薄薄地輕紗,那挺聳的玉乳,那微深的私處,在薄紗下若隱若現

  陳容嗖地轉過身去。

  這一轉身,她才發現,平嫗等人不知何時,已然消失了,而且,那些領她前來的婢女、僕人們,也消失了。她對上的,是緊閉的門戶和窗戶,還有,殿中那越來越濃郁的香。

  陳容臉色大冷。

  她二話不說,大步衝向殿門。

  就在她向前衝去時,那男人的大笑聲傳來,「美人雖貞,怎敵暗香襲?看來這暗香也不怎麼的,仙姑聞了這麼久,還是有力得很啊……嘖嘖,果然是敢孤身涉險的女豪傑。」

  在男人大笑著時,陳容已衝到了殿門口。她的手剛剛扯向那大門,她的身後便出現了四個面無表情的婢女。

  婢女們剛一出現,那男人便「啪啪」地鼓著掌,慢慢說道:「不用緊張……這般美妙所在,仙姑怎捨得離去呢?你說是吧,弘韻子仙姑。」

  說到最後五個字時,他是咬著字,一個一個吐出的,怎麼聽,怎麼都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陳容已扯向大門門把。

  她伸手一扣,便是用力一扯。

  可是,哪裡扯得開?不管她用上多大的力氣,那大門也是紋絲不動,穩如泰山

  不知不覺中,兩滴冷汗從陳容的頸後滲出。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然後,一隻冰冷的手,撫上了她的後頸,只聽得那男人的聲音,從她的身後低低傳來,「仙姑好美的肌膚。」

  那男人吐出一口濁氣,手指如蛇一樣滑入她的後衣領內,他呼吸濃濁的低聲說道:「好香,好滑卻不知還是不是處子?」

  在他說這些話時,殿中的香味,已是濃郁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那混在女人體香,衣履熏香的暗香味,也絲絲縷縷的滲入她的鼻端。

  陳容那重重扯向大門的手,不由軟了軟,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在流失,自己的身體,在變得躁熱。

  那男人,似乎正是興濃時,他慢條斯理的伸出手,從後面摸上陳容的臉頰,一邊用手背感受著她肌膚的溫潤,男人一邊喘息著,以一種興奮的,殘忍的語氣說道:「王弘。」

  他吐出這個名字時,陳容渾沌的大腦瞬時一清。

  身後,那男人還在低啞的繼續說著話,「王弘的心肝啊,果然讓人心動。真真不知,做為仙姑的『弘韻子』,要是脫光了衣裳,爬到本王的胯下求歡的滋味如何?」

  他興奮起來,那喘息聲已是急促之極,吐出的氣息更是濃濁得緊,

「本王調教過無數美人兒,你這樣的,還是第一次遇到……真真想知道,若讓王弘見到他求而不得的心肝,跪在本王的胯下為本王吹簫,他會不會瘋了,傻了?」

  這一次,他的聲音一落地,便聽得懷中的美人冷冷說道:「王爺錯了,他不會瘋,也不會傻。」

  伴隨著這聲音傳來的,還有咽侯傳來的劇痛。

  卻是一根寒森森地金釵抵在了他的喉結下面。

  那男人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明明已軟得成了一團泥的美人,怎麼還能反擊?難道她與自己一樣,也是在這種暗香中浸淫了數年?

  這男人卻是不知,這世間,不管任何一種迷藥,都會因人而異。從來,那些意志堅定的人,對迷藥的抵抗力也是最強。

  此刻的陳容,正冷冷地盯著這男人,她手中的金釵,已緊緊地抵在男人的咽喉上。一縷鮮血,正順著釵尖流下。

  這金釵,與尋常的金釵似有不同,它的釵尖分外尖利而長,任何人一見,都毫不懷疑,陳容手中的這金釵,是一可以致人於死地的利器

  那男人被金釵頂得退後一步,他白著臉,卻兀自尖聲警告道:「仙姑膽子不小啊,你可知道我是誰?」

  陳容冷冷一笑,正要回答時,幾乎是突然的,外面傳來了一個極為熟悉,極為清潤的聲音,「琅琊王七,求見建康王。」

  這聲音來得太突然,不管是陳容,還是那男人,都是一呆。

  見到裡面沒有聲音傳來,王弘清潤如水的音線徐徐傳來,「還請王爺見諒,我那婦人,是個性烈的……放她出來吧。」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的七郎

  建康王這時反應了過來,他臉色發白的瞪著手中金釵越抵越沉的陳容,扯著嗓子叫道:「好,本王這就放她出來。」
  
  他頭一低瞪著陳容,急急說道:「聽到沒有?出去吧,出去吧。」
  
  陳容沒有動。
  
  她的手腕再次一沉。
  
  「噗」地一聲小小地利器入肉聲傳來,轉眼間,一縷鮮血從建康王的咽喉中溢出。金釵雖然插得不深,可對於建康王這種養尊處優的人來說,那死亡的威脅,卻是實實在在的。
  
  不由自主的,他尖叫一聲,慌亂的叫道:「你這婦人是不是瘋了?我都讓你出去了,你沒有聽到嗎?」
  
  此刻,外面的王弘等人正在傾聽著裡面的動靜,眾護衛正準備破門而入時,傾聽到這裡的王弘揮了揮手,他淺淺一笑,有點溫柔,也有點歎息的說道:「讓她消消火吧,她知道分寸的。」
  
  眾護衛聞言,轉身退到他的身後。
  
  殿中,陳容在聽到建康王慌亂的急吼聲後,虛弱的一笑,她用有點昏花的雙眼瞪著他,手中的金釵又沉了沉,在刺得建康王鮮血迸流時,陳容冷冷地說道:

  「王爺應該感謝王七郎才是,若不是他來了,現在的你,已是一具屍體!」
  
  她的聲音冷而響,說完這話,她厭惡的瞪了一眼建康王,也朝著殿中幾個角落瞪了一眼,這才轉過身去。
  
  幾乎是她堪堪轉身,大門便「砰」地一聲被撞開,白衣翩翩,俊美如玉的王弘,領著眾護衛出現在她眼前。
  
  他與正慢步走出的陳容對了個正著。
  
  見到是他,陳容甩了甩恍惚的大腦,連甩了好幾下,她的眼前還是一片昏花,於是,她拿起手中的金釵,再次在自己的左手腕背上重重一插。
  
  金釵一拔,血流如線,眾人齊齊低頭,卻瞟見她那皓白如玉的手腕上,有著四個血口,其中一個傷口血流正鮮,另三個血已乾涸……原來,剛才她便是這般刺著自己來提神的。
  
  王弘的雙眸,瞬也不瞬的望著那四個血口。他腳步稍快,走到了陳容面前。
  
  也不看她,他逕自從懷中掏出手帕,輕輕地拿起她的手腕,他把那傷口一把包住。手帕不夠,他從左袖上撕下一塊布帛,加覆在傷口上。
  
  他的動作溫柔而仔細,包紮後,他也沒有放開她的手。
  
  實實地握著這手腕,王弘慢慢抬頭。
  
  他明如秋水,清澈之極的雙眸,定定地望著陳容,這時的陳容,也在望著他。在藥力的作用下,她的雙眸少了平素清醒時的冷艷,多了一分恍惚和迷離。

  她用一種清醒時,絕對不會出現的癡癡眼神,在望著他。
  
  對上她這樣的目光,王弘突然伸出雙臂,把她重重摟在懷中。
  
  緊緊地摟著她,王弘閉上雙眼,輕輕地,有點沙啞的喚道:「阿容,阿容啊……」
  
  被他摟在懷中的陳容掙了掙。
  
  她掙開他的摟抱,扯開他的手臂,依然歪著頭,癡癡地望著他……

  這眼神,太專注,這一切的她,似是拋棄了所有所有的執念,所有所有的苦澀,只是把那刻入魂魄的相思,刻入靈魂的渴望,刻入夢魂的愛意,這般傻傻地,定定地傾洩出來。
  
  這眼神,太癡迷,太情深,太苦澀,太相思,太絕望……在這個涼薄的,荒唐任性的世道,已經不會有人這般癡迷不悟的去愛別人了。
  
  王弘突然覺得眼中有點酸澀,他仰著頭。好一會,他再次展開雙臂,把她摟到了懷中。
  
  他把陳容重重一抱,便鬆開了雙手,轉身朝著建康王走去。
  
  他才走出一步,右手手腕便是一緊,卻是陳容抱著他的雙臂,她還在仰著頭望著他,這時的陳容,與以往完全不同,她似是一隻脆弱的小鳥,附在他的肘腋間,有點傻,有點脆弱,

有點認真。
  
  王弘溫柔一笑,伸出手摟著她的腰,把她摟於懷中後,他朝著建康王大步走來。
  
  這時的建康王,頸項不大的傷口早就閉合了。他正怔怔地望著陳容出神。
  
  在王弘走近時,他突然仰天長歎一聲,朝著王弘誠懇的說道:「我不如你遠甚。」

  這暗香,既是迷藥也是幻藥,它能使人處於一種放鬆的,美好的夢境中,可以把人隱藏在心底的情和欲,擴大無數倍。
  
  正是因為如此,聞了暗香的人,她的內心深處還是有一線清明的。那時刻在驅動著她的,除了性的本能,還有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最強烈的那種執念。
  
  對貴族們來說,女人多的是,願意被他們睡的女人也多的是,春藥多的是,在春藥的作用下,節婦變成蕩婦也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暗香之所以被皇室貴族這般推崇,還因為,在它的作用下呈現出的美人,是被慾望支配的同時,還有著自己性情的。
  
  建康王的目光,不由自主又瞟向小鳥依人狀的陳容,又說道:「這婦人,真真是個癡心人兒,倒是值得珍惜。」
  
  說到這裡,建康王的目光有點迷離,他輕輕說道:

  「昔日,我母親也是這般望著我父皇的……可惜,她從來都不聰明,那麼容易就被皇后派來的人給扔到了妓院給輪死了。可憐的她,就算死了也不曾博得我那父皇的半點憐惜。」
  
  夢囈般的說到這裡,建康王突然頭一仰,哈哈大笑起來。他這一瘋狂大笑,那剛剛結好的傷口又破裂了,鮮血不斷湧出。
  
  大笑聲中,建康王突然放聲高歌起來,「忽而在東,忽而在西,魂魄相縈,何時得息?何時得息……」
  
  高歌聲中,他也不理會身前的王弘,也不理會頸項上流得正猛的鮮血,廣袖一甩,這般狂衝出老遠,那狂笑聲和似歌似泣的高唱聲還在傳響。
  
  望著建康王衝出老遠的身影,還有因為他的狂叫而引來的大批護衛,一個幕僚走到王弘身側,輕聲問道:「七郎,我們走吧。」
  
  另一個幕僚也走上前來,他朝著王弘拱了拱手,低低說道:「郎君,如此結果,實是最好不過。」
  
  王弘點了點頭,望著那建康王衝出的方向,慢慢一笑。這一笑,有點沉冷。
  
  一行人轉身朝著外面走去。
  
  在他們走出時,應王府的護衛們自發的散開,放任他們離開。
  
  不一會,王弘便抱著陳容上了馬車。
  
  馬車穩穩地駛向外面。
  
  馬車中,陳容偎在王弘的懷中,她還在仰著頭,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似乎,下意識中,她就想這般看個夠,直把以前的,以後的,今生今世的份,全在這一刻看個夠。
  
  王弘轉頭對著眾護衛吩咐幾句後,便低頭看向陳容。
  
  他對上陳容癡迷的眼神,雙臂不由緊了緊。
  
  摟著她的細腰,把她溫柔的置於懷中,王弘的臉貼著她的臉,低低喚道:「阿容?」
  
  陳容恍惚的應了一聲,「嗯。」
  
  聽到她這般溫柔的回應,王弘輕輕一笑,他側頭在她的眉心啄了啄,低低說道:「阿容愛我麼?」
  
  恍惚中的陳容,還是緊緊揪著他的衣袖,聽到他的問話,她喃喃說道:「愛。」
  
  一字吐出,王弘再次一笑,這一笑,燦爛如花。
  
  他的紅唇,壓在她的雙眸上,輕輕問道:「那你隨我回家,可好?」對上她迷糊的大眼,他溫柔之極的解釋道:「回王家,有我的王家。」
  
  陳容歪著頭,卻似是聽不懂的望著他。好一會,她喃喃說道:「家?」搖了搖頭,陳容笑得有點憨,有點傻,「七郎是不是傻了?我明明沒有家的。」
  
  她一邊傻笑,一邊伸手撫著王弘光潔的下巴。
  
  青蔥手兒如玉,如彈琴般游移在他的肌膚間。撫著撫著,陳容嘟囔道:「郎君好似我的七郎。」
  
  這『我的七郎』四字一出,王弘呆了呆,他喃喃地,低低地重複道:「我的七郎?」
  
  恍惚迷離中的陳容,哪裡會回答他?她逕自傻傻地望著他,溫熱的白嫩小手,卻在不知不覺中,貼著他的喉結伸入他的衣襟中。
  
  她一邊胡亂的扯著他的衣裳,一邊喃喃說道:「你不是別的男人,你是我的七郎……」

  陳容似是在勸著自己放鬆,如此說了幾遍後,她的身軀明顯的變軟,她一直強迫著自己挺直的頸項,也鬆弛下來。
  
  喃喃自語中,她把自己偎入他的懷中。
  
  她的右手,已從他衣襟處,摸入他的胸膛。

  熱熱地小手在觸及到他冰涼的皮膚時,陳容歡喜的呻吟一聲,她把臉向它靠近,口中還在嘟囔著,「他不是別的男人,他是七郎……我是七郎的。」
  
  一句又一句的重複中,陳容的小臉越來越紅,呼吸越來越亂。
  
  就在這時,她的下巴被緊緊錮制住。
  
  她那散發著紅暈,雙眼迷離,紅唇半張,香舌暗吐的俏臉,被一隻大手強行抬起。
  
  她對上了王弘的雙眸。
  
  這時的王弘,如玉的俊臉已有點暈紅,他右手剛剛抬起陳容的小臉,腰帶卻是一鬆,一支滑膩溫熱的小手如蛇一樣伸入他的下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8 07:31 PM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個中滋味,最難消受

  王弘左手迅速的伸出,緊緊地摟著陳容伸入下腹的小手,可他剛剛把那手從衣裳中掏出。陳容的另一隻小手,已把他的衣襟扯開,在他胸膛左側的茱萸上,又摳又扯著。
   
  看她睜大雙眼,睫毛撲閃撲閃的認真模樣,似乎不把這玩意摳出來便不罷休。偏她又服了藥,手腳無力,那用力摳扯的動作,便成了軟綿綿地情挑。
   
  王弘扣著她臉的右手放下,扯向那在胸前玩弄的小手。
   
  他剛把那小手扣住,嘴唇卻是一暖,卻是陳容把自己的唇覆在他的唇上,香舌頻吐,正吃吃笑著,開心的勾畫著他的唇線。

  那香舌此刻越鑽越深,越鑽越深,轉眼便擠破他的牙齒,探入他的口腔中追逐著他的舌頭了。
   
  這一下,王弘的氣息完全亂了,他俊臉左右躲閃著,可他越是躲閃,陳容越是開懷。她一邊咯咯歡笑,一邊用手肘撐向他的衣襟處。
   
  只是一會功夫,王弘的衣襟已被扯開大半。而且,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衣襟是越扯越開。
   
  漸漸地,左支右絀,手忙腳亂的王弘,那呼吸是越來越急促,臉孔也越來越暈紅。終於,他再也忍不住了。把她的雙手重重一鎖,王弘急促的命令道:「阿容,停下來!停下來!」
   
  喝聲一出,陳容委屈的抬起頭來,水汪汪地雙眸不解的看著他,眼神中除了媚意,便是控訴。
   
  這樣的陳容,便是神仙也難抵抗。王弘的呼吸亂了幾拍。他銀牙一咬,雙手齊伸,緊緊地扣著她的雙臂,鎖在懷中。
   
  被他這般用力的鎖住,陳容很不舒服,她扭動著身軀,發現雙手動不了後,她的小臉便蹭著他的胸口,一邊摩擦一邊發出低低地呻吟聲。
   
  一滴、二滴汗水,從王弘的頸後滲出,慢慢地流入衣領下。
   
  他的喉結滾動著,就在他咬了咬牙,再次收緊雙臂時,一個幕僚壓低的笑聲從車外傳來,「郎君,美人情深最難拒,何必苦苦忍著?」
   
  那幕僚的聲音剛剛落下,另一個幕僚說道:「哎,這世道當真變得飛快,這不一轉眼,我那風流無拘的郎君,便向柳下惠看齊了。」
   
  這話一出,,四下傳來一陣壓低的笑鬧聲。
   
  王弘正被懷中扭動的溫香軟玉折磨得汗流浹背,聽到這些笑聲不由低低一哼。
   
  哼聲一出,笑聲更響了些。
   
  這時,馬車中的王弘在悶哼一聲後,伸手扯開叨住自己右側茱萸的小嘴。可他本來是緊抱著她的,這鬆開一隻手,懷中的嬌軀便蹭得更劇烈了。
   
  王弘無奈,他向前一倒,在抱著陳容跌倒在馬車中後,他手腳齊上,把八爪魚一樣的陳容結結實實的壓在身下,令她動彈不得。
   
  聽到馬車中的悶響聲,外面眾人怔了怔,轉眼,一個護衛忍笑道:「郎君好生生猛。」
   
  另一人嚴肅的說道:「依我瞅來,生猛的只怕不是我家郎君。」
   
  這話一出,又是一陣強忍的低笑聲傳來。
   
  馬車中,王弘已顧不得生氣了,他結實的壓在陳容的身上,發現她不再那麼扭動後,他手臂曲起,微微支起上半身。
   
  低著頭,王弘望著小臉通紅,媚眼如絲,委屈無比的瞅著他的陳容……她這樣的眼神,著實讓人難耐。

  王弘咬了咬牙,他低下頭,在她的眼睛上輕輕啄了啄,低啞中有點狼狽的說道:「阿容,我真不是聖人。你再如此,我只怕又要忍不住了。」
   
  說到這個又字,他不由苦笑起來。

  低下頭,任由額側的碎髮掉下一縷,飄在陳容的鼻尖的王弘,聲音沙啞暗沉中透著落寞,「敦倫歡好,本是極美之事……上次是我錯了,我應該用別的法子的。」
   
  陳容哪裡聽得懂這些?她只是委屈的、歡喜的瞅著他,瞅著他……
   
  馬車還在穩穩地向前駛去。
   
  這時,一個護衛在外面輕聲說道:「郎君,有藥了。」
   
  他說的那藥,是一種讓人放鬆,疲憊而產生睡意的藥,雖不能解去暗香的藥性,卻能讓人在瘦憊中漸漸進入睡眠。
   
  那護衛說到這裡,見到自家郎君沒有回答,怔了怔後,又問道:「郎君?」
   
  王弘依然沒有回答。
   
  他正壓在陳容身上,低著頭,靜靜地望著扭動著嬌軀,雙眸水汪汪中透著委屈的望著他的陳容。她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嫵媚之極,更重要的是,情深之至……
   
  王弘垂眸良久,良久,才低低說道:「不用了。」
   
  那護衛呆了呆,正欲詳問,身邊一人朝他瞪了一眼後,湊過來低聲說道:「郎君此刻歡喜著呢,你真是不曉事!」
   
  那護衛雙眼一直,傻傻地看著馬車中,嘟囔起來,

「不過是一個婦人,以我家郎君的身份性情,自是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這般又不動她,又不解脫她,真是,一點也不似郎君平素行事。」
   
  那護衛的聲音很低,只有左右兩人聽得到,當下,那兩個同伴朝他拋來一個輕蔑的白眼,一個徑的搖頭。
   
  馬車中,陳容被他壓得實實地,實是動彈不得。她只能仰起小臉,佈滿春潮的小臉上暈透雙頰。眼波如絲中,陳容呢喃般喚道:「七郎,我好熱。」
   
  一語吐出,王弘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低下頭,輕輕地含著她的鼻尖,低低地,溫柔的說道:「沒事,我陪著你。」
   
  他吐出的清香之氣,直讓陳容的小臉更紅了。
   
  她雙眼越發水汪汪了,這般渴望的瞅著王弘,她喃喃說道:「郎君,郎君……我的郎君。」
   
  在她一聲又一聲的叫喚中,王弘閉上雙眼,將自己的臉貼在她的小臉上。聽著她那靡蕩的呢喃聲在耳邊傳蕩,久久久久,他低歎一聲。
   
  那歎息聲剛剛出口,幾乎是突然的,他嘴一移,薄唇嚴嚴實實的堵住了她的小嘴,把她所有的呻吟,呢喃,溫柔和眷戀,全部吞入腹中。
   
  丁香暗吐,唇舌生芳,此間滋味無限……
   
  王弘剛剛移開,陳容已急迫的抬起頭,她嘟著小嘴再次覆在他的薄唇上,在勾住他的舌尖後,從她的咽中,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
   
  這時,一個護衛朗聲問道:「郎君,是回府麼?」
   
  沒有人回答。
   
  馬車停了下來,不一會,那護衛的聲音提高少許,「郎君,回府麼?」
   
  這聲音,驚醒了馬車中纏綿的兩人。王弘喘息著抬起頭來,他睜大不再明澈的雙眸,在定定地望了陳容一會後。他閉上雙眼。
   
  再次睜開雙眼的他,又是一臉清明,他盯著她眼波流轉的,自己的影子,徐徐說道:「回西山道觀吧。」
   
  「是。」
   
  頓了頓,王弘清潤的聲音再次傳來,「去說一聲,那些僕人,也一併轉送回道觀。」
   
  「是。」
   
  朗應聲中,車隊轉向。
   
  車隊走了不出百步,在晃蕩了兩下後停下。
   
  緊接著,一個嬌柔的女聲從外面傳來,「可是七郎在此?」聲音中,透著無比的驚喜。
   
  不等護衛們回答,一個男子的笑聲傳來,「竟是遇到七郎?甚好甚好。」
   
  這話一出,外面便是一靜,緊接著,一陣整齊肅然的叫喚聲傳來,「見過陛下!」
   
  陛下?
   
  王弘眉頭微蹙。
   
  他盯著身下,穿著道袍,束著道姑髻的陳容,暗暗想道:我這裡剛出門,便遇到了陛下,看來,琅琊王七是溫和隨性太久了!
   
  要知道,現在的陳容,可是陛下金口親賜的道姑,而且這封賜,僅是幾天前的事!
   
  就算建康城的頂級貴族們,不把這陛下當一回事,可君權神授,乃延綿了幾千年的朝綱世律。
   
  這表面的功夫,無論如何是要做的。
   
  不僅是他,就算是建康王,也只是偷偷摸摸行事……
   
  看來,他是被人算計了。
   
  就在王弘沉默間,外面傳來另一個少年男子的笑聲,「竟是七郎?上次一會,轉眼已是一載,不知七郎還識得我否?」
   
  這聲音,年輕中透著稚嫩,正是與陛下關係最好的仁王所發。
   
  仁王的笑聲中,另一個年輕人朗朗笑道:「前幾日便聽人說,七郎回來了。哎,七郎這一回來,滿城的女郎們,再也不會朝我們看一眼了。」
   
  這聲音一落,哄笑四起。
   
  這時,那個嬌柔的女聲撒著嬌,軟軟地喚道:「七郎七郎,怎的還不出見?」
   
  聽著外面的笑語聲,王弘一笑,他大袖一捲,覆在陳容的臉上。大袖底,手掌虛按於陳容的唇上。
   
  就在他的手指按下時,指尖一暖,卻是陳容含著他的手指,輕輕吮吸起來……這動作,令得王弘又顫了顫。
   
  他收斂心神,慢慢坐直。
   
  伸出白淨修長的左手,王弘慢條斯理的把車簾掀開一角。
   
  王弘的面容一露,那個嬌柔的女聲便是一驚,她關切的喚道:「七郎,七郎,你怎麼了?臉紅至此?衣裳也是凌亂不堪?」她目光一移,瞟到王弘半裸的胸膛,臉孔不由一紅。
   
  可饒是臉有紅暈,那面目嬌憨的少女,卻還在伸著頭,雙眼明亮的朝著王弘的胸膛,朝著馬車中望來。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他說

  可是,王弘卻是施施然的把車簾拉下。

  車簾晃蕩間,他低啞的,帶著春意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新收了個婢女,極是美貌,令人情難自禁……還請陛下見諒。」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強忍的喘息。
  
  外面眾人都是一怔。
  
  一時間,不管是陛下,還是仁王,都給一呆。而那個面目嬌柔的少女,已是咬著唇,泫然欲泣。
  
  一直呆怔良久,幾乎是突然的,爆笑聲響亮而來。
  
  只見那年輕皇帝雙眼大亮,他伸手在馬車上重重一拍,樂得前仰後俯,因為笑得太歡,竟是連眼淚都給笑出來了。
  
  那少年仁王此刻也在哈哈一笑,樂道:「好你個王七!好你個王七!竟在這馬車中行這等快活事,哈哈。」
  
  司馬氏的多數子弟,在私生活上都比較放蕩,而且也以放蕩為榮。王弘這話一出,不管是仁王還是另外幾個青年,都是樂不可支,直有找到了知己的滿足感。
  
  在他們哈哈大笑著時,王弘低啞的聲音傳來,「走吧。」
  
  眾護衛一怔,馬上應了一聲是,策馬向前。
  
  馬車一動,眾人便齊刷刷看向年輕皇帝。

  正在大笑著的皇帝見狀,雙手一拍,叫道:「放行放行,朕早就知道,琅琊王七性子好潔,這個,快活之後,怕是要急著回府沐浴更衣吧?哈哈哈哈。」
  
  在他的大笑聲中,馬車遠去。
  
  一人一直在盯著王弘的車隊,他幾次準備插口,無奈皇帝正笑得歡,二個王也談興正濃,使得他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
  
  直到皇帝的笑聲止息了,他才找到機會湊上前來,輕聲說道:「陛下,王七前去的,不是王府的方向啊……陛下看,他這是往西山道觀而去。」
  
  西山道觀?皇帝雙眼一睜,他眨了兩下,突然壓低聲音,霍霍笑道:「莫非,王七這是想在那三清道祖的面前行這快活之事?」
  
  那人沒有想到皇帝會這般聯想,不由眨了眨眼,愣在當地。
  
  仁王的馬車靠近皇帝,此刻,他還在望著王弘遠去的方向。望著望著,他突然嘖嘖一聲,笑道:「沒有想到啊,實是沒有想到……」
  
  在他身側,與他長相相似的一個青年也在連連搖頭,他冷笑道:「連琅琊王七也是如此,哼,看那些道貌岸然的腐儒們怎生指責我們。」
  
  青年皇帝一直在笑,因笑得太歡,那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聞言他哈哈樂道:「王七好,王七甚好!奶奶的,這王七果然是我輩中人,行事放蕩無拘,想快活時就快活。奶奶的,好,好,此子甚合朕意!」
  
  他一邊大笑,一邊叫好不絕。
  
  那挨在他身後的那臣子,這時嘴張了又張,張了又張,實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他萬萬沒有想到,本來對王弘這種少負盛名的琅琊王氏的嫡子,很是不喜的陛下,會因為這種荒唐事而對他讚不絕口,還這般輕易的放了行……

  不止是他,在場的二個實權王爺,竟也是一臉看到同道中人的歡喜表情。
  
  只有那面目嬌柔的女子,此刻正嘟著嘴生著悶氣,見到幾個哥哥談笑風生,她忍了又忍後,低聲吼道:「別笑了!也別說了!」扁著唇,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一邊哭,她一邊胡亂伸袖拭著淚水,哽咽道:「死王七,壞王七……嗚,我不喜歡這樣的王七。」
  
  見到妹子傷心,幾個男人一怔,轉眼又是哈哈一笑。仁王心慈,驅車靠近妹子,歎道:「傻孩子,就算王七是柳下惠,我們也不會允你嫁給他的。你傷心又有什麼用?」
  
  那少女呆了呆,轉眼哭得更凶了。
  
  王弘的馬車還在向前駛去。
  
  此刻,隊伍有點安靜,只有陳容的呢喃聲和王弘的溫柔低語聲時不時的響起。
  
  幾個幕僚在一側,頗為語重聲長的說道:「郎君,應對陛下的方法無數,為何要用這一種?你這般行事,那些正直的臣子會對你失望的。」
  
  兩人的長吁短歎中,第三個幕僚皺著眉頭,不快的說道:

  「郎君寄家族厚望,便是幾日前,也有數名公卿舉薦你,想你出仕。就算郎君無意仕途,也沒有必要如此行事。這一下,那些腐儒們又會有說辭了。便是有家庭的人,也會更不安份了。」
  
  三人的勸說也罷,歎息也罷,沒有激起半點波瀾,裡面的人,依然是對著一個婦人溫柔低語著,連搭理他們的心思也沒有。
  
  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後都是一聲長歎。
  
  馬車在街道中轉了一個圈後,悄無聲息的從一條小路上山,入了西山道觀。
  
  陳容醒來時,日暮西山,歸鳥的鳴叫聲此起彼伏,七彩的夕陽光從紗窗透入,照亮了半個房間。
  
  她正躺在這夕陽光下,一縷縷夕光,正在她的眼前起舞。
  
  睜大眼轉了幾轉後,陳容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來。
  
  她對上了一張俊美之極的面容。此刻,這張面容就在頭頂。而她,正蜷縮在他懷中。
  
  她的醒轉,沒有驚醒他,此刻他側倚著榻幾,正在酣睡。俊逸無雙的面容上,長長地睫毛投射出一道弧形的陰影。金色的陽光散射在他白淨如玉的肌膚上。

  就著陽光,可以看清他薄唇上那淺淺地茸毛。
  
  陳容眨了眨眼,慢慢地伸出手,試探的摸向他的臉。
  
  手指在溫熱的肌膚上滑過,滑著滑著,陳容像觸電般收回了手。
  
  她低下了頭,一動不動的,突然的,她雙眼大睜。
  
  就在這時,她的腰上一暖。
  
  王弘醒了?
  
  陳容一僵。
  
  身後的人,沒有察覺到她的僵硬。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摟著她細小滑膩的腰肢,他低低地開了口,「醒來了?」
  
  陳容垂著眉眼,好一會,才乾澀的回道:「是。」
  
  低下頭,對著僵直的陳容,他低啞的,溫柔的聲音在房中響起,「你中了迷香。」
  
  這是陳述句。
  
  在陳容更加低頭,墨髮如洩中,他那溫柔的聲音,如流泉般響起,「阿容沒有在建康、洛陽之地生活過,有些事不明白也是正常。

這天下的大貴族啊,已享樂了數百年,數百年裡,他們想盡花樣來玩樂。對酒,藥和女人,他們都是高手。有的玩厭了這些,還喜歡玩美少年。」
  
  他捲起陳容的一縷墨髮,在指間纏了纏後,輕輕地說道:「那藥和酒,他們浸淫了這麼多年,自是花樣百出,便是百般小心,也難免不中招。」

  他似是看到了陳容的自責和懊惱,這句話,要多溫柔有多溫柔,直如清風輕拂而過。
  
  陳容沒有說話。
  
  而他的低語中,依然在夕陽光中,在小小地寢室裡,娓娓飄蕩,「那日我讓人放歌,阿容可有聽到?」
  
  說到這裡,他自顧自的吟唱起來,「論貴賤,說是非,任他王候將相,逃不過土饅台。今日繁華,明朝煙滅,便是王謝芳蘭,當今之世,僅免刑災。」
  
  良久良久,陳容低低地問道:「你說王謝芳蘭,僅免刑災?」
  
  「事實上,應該是僅免刑哉。」
  
  僅免刑哉?也就是說,在這樣的世道,如王謝這種大世家的優秀子弟,也只有免去當眾行刑的權利?那是不是說,暗底下的刺殺,下藥,病死,暴疾種種,均有可能?
  
  他五指如梳,穿過她的秀髮,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各大家族對目前的局面很滿意。」
  
  聽到這裡,陳容一凜。
  
  胡人侵襲,北方的族人成批被殺,洛陽那樣的帝王之地,一次一次的被踐踏。無數座如莫陽城那樣的大城池,被胡人攻入,一把火燒了。

  無數的家庭,無數的晉人,在胡人的鐵蹄下慘死,白骨直是堆成了山。而各大家庭,還對這樣的局面很滿意?
  
  這麼說來,有很多人都不會喜歡皇帝英明了?
  
  這麼說明,便是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的子弟,如果有政治之才,行軍之能,有定乾坤,有驅逐胡人的本事,也不是那些人願意看到的?
  
  難怪了。
  
  陳容越想越是明白,也越是失望。好半響,她喃喃說道:「那你?」
  
  饒是清醒了,可牽涉到他的安危,陳容也是不由自主在擔憂著。身後的王弘,不由微微一笑。
  
  他垂下眉眼,輕聲說道:「你這道觀,我已派人過來打理。」
  
  這句話,出現得太突然。明明還扯著那些時事國事,他卻突然拋出了這一句。
  
  陳容僵了僵,小嘴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她想推拒,可是處於這樣的建康城裡,她今天可以被迷香迷倒,明日,便會被更高級的手段害了去。
  
  慢慢地,閉著雙眼的陳容一笑,她低啞的說道:「多謝。」
  
  「不用。」
  
  王弘的回答,清澈乾淨。
  
  這時,陳容已在不知不覺中挪離了他的懷抱,因此,他隨意一撐,便站了起來。
  
  他走出兩步。
  
  剛剛越過陳容,他側過頭看向她。
  
  此時,夕陽正好,那一縷縷金光鋪陳在他身上,在他墨髮上,眉眼間,在他的長袍廣袖裡,幾乎是突然的,他整個人,都變得華美難言,卻又飄渺之極。
  
  他這般側著頭望著她,墨髮如洩的擋在他的左眼前。墨髮如簾,那如玉的臉孔,那明澈高遠的雙眸,把他整個人,定格成一副永恆的,絕美的圖景。
  
  此刻,美人如玉。
  
  而這如玉的美人,正溫柔之極的望著她,望著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10-18 07:32 PM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故人來了?

  不知不覺中,陳容抬起頭來,怔怔地迎著他的雙眸。
  
  他望著她的眉,她的眼,她那倔強的,微抿的唇,許久許久,他悠然一笑,低低說道:「阿容。」
  
  陳容低低地應道:「嗯。」
  
  他朝她微傾,俊臉在金光中燦然若仙,見到她眸光微閃,他嘴角一揚,輕輕地,溫柔的說道:「我先走了。」
  
  他含笑瞅著陳容,慢慢直腰,好半晌才轉過頭去,廣袖一甩,施施然踏出房門。直到人已去遠,房門還在飄搖,而屬於他的氣息和清香,還在房中纏繞,久久不絕。
  
  陳容一直沒有動。
  
  良久良久,房門輕啟,平嫗走了進來。
  
  她朝著外面瞟了幾眼,來到陳容身側,小小聲的說道:「女郎,觀裡多了很多人,都是琅琊王氏的。」

  說到這裡,平嫗小心的觀察著陳容的臉色,輕輕說道:「剛才,若不是七郎趕到,那後果不堪設想。」
  
  陳容依然低著頭,只是輕應一聲。
  
  平嫗見狀,低歎一聲,喃喃說道:「若是女郎不是出家人,可有多好?依七郎對女郎的厚愛,未來的主母,必定會對女郎優待三分的。」
  
  陳容依然低頭,在平嫗的話音落地後,她只是搖著頭。
  
  好一會,陳容站了起來,緩步朝外走去。
  
  望著她重新把腰背挺得筆直的身影,平嫗連忙跟上。她一邊跟著,一邊說道:「女郎,那應王可真是過份,陛下說的話他都不當一回事。」
  
  頓一頓,平嫗又恨恨地說道:「女郎,你把這事向陛下稟報吧,他一定會懲罰應王的。」
  
  在平嫗不斷的嘀咕聲中,陳容一直沒有回頭,一直在朝前面走去。
  
  走了幾步,一個道姑出現在陳容的視野中,見到這個與自己一般衣著的女子,陳容呆了呆。
  
  這時,那道姑轉過頭來。
  
  這是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女,見到陳容,她連忙持手行禮,喚道:「見過觀主。」
  
  陳容點了點頭,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她的身後。在她身後,又走來了四個道姑。
  
  在這四個道姑身後的不遠處,是忙忙碌碌的僕從們。再向右邊一看,同樣一道淡黃色的衣裙飄在樹叢中。
  
  陳容眨了眨眼,忍不住向面前這少女問道:「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那少女恭敬的答道:「回觀主的話,一共二十五人。」

  在陳容瞪大的雙眼中,她似是明白她在想什麼,回道:「這二十五人中,有十三人是這西山道觀原有的仙姑,如奴等十二人,是郎君派來侍奉觀主的。請觀主允許我等行弟子禮。」

  見陳容點頭應允,她繼續解說:「觀中除了我們,還有雜役五十人,各房奴僕二十人,管事三人。郎君說了,這些雜役、奴僕都可當護衛用。」
  
  說到這裡,那少女道姑問:「觀主可要見過各位管事?」
  
  陳容點了點頭。
  
  「是,弟子這就前去知會三位管事。」
  
  陳容叫住她,喚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女道姑行了一禮,恭敬的說道:「奴在王家時,被喚做應姑。」
  
  「應姑?好,你去吧。」
  
  「是。」
  
  應姑剛剛提步,另一個道姑向著她們走來,遠遠看到陳容,那道姑便是一禮,清聲說道:「稟觀主,來了一些陳姓客人,他們要求見過觀主。」
  
  陳容點了點頭,跟在那道姑的身後向外走去。
  
  她剛剛來到道觀中專門用於會客的堂房外,一眼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陳三郎!
  
  這時的陳三郎,臉上敷了一層白粉,正對著一個僕人叫嚷著。
  
  他一轉眼看到陳容,雙眼便是一亮,情不自禁的把目光在她高聳的胸脯和細腰上瞟了瞟,陳三郎揮著手叫道:「阿容,阿容。」
  
  他的叫聲,驚動了堂房中的人,陳元的聲音從裡面傳來,「阿容來了?快快進來。」
  
  陳容沒有回應陳元,她只是朝著陳三郎持手一禮,刻板而木然的說道:「這位郎君客氣了。如今世上已無阿容,只有出了家的弘韻子。」
  
  陳三郎聞言一呆。
  
  而這時,陳容已飄然入內。
  
  堂房中,陳元和他的妻子阮氏正坐在榻幾上飲著什麼。見到陳容入內,他們同時轉眼看來。
  
  再見到陳元,陳容發現他明顯變黑了,瘦了,那背也有點駝。他在對上陳容時,目光中也沒有了往昔那種居高臨下,故作姿態。
  
  陳元站起,親熱的喚道:「阿容,哦不,弘韻子仙姑來了?快快,請上座,請上座。」
  
  他一邊迎著陳容坐上上榻,一邊朝著低頭不語的妻子瞪了幾眼。
  
  陳容入了座,陳元才跟著坐下。
  
  陳容瞟過明顯變得猥瑣的陳元,輕聲問道:「不知幾位前來,有何見解?」
  
  她竟是稱呼也不稱呼一聲,便這般開門見山的詢問,語氣生硬,表情更是漠然!
  
  不由的,阮氏臉色變了變,陳元臉上的笑容也有點僵硬。
  
  好一會,陳元才勉強笑道:「阿容,你雖已出家,在伯父的心中,依然是女兒一樣。」
  
  這話一出,陳容笑了笑,沒有接話。
  
  陳元見她這笑容,不由咳了一聲,說道:「上一次伯父讓阿容受了委屈,被家長責罰留守南陽。」
  
  在陳容黑不見底的雙眸中,陳元本來想說的致歉話,便這般哽在了咽中。
  
  吞了一下口水,陳元訥訥說道:「這一次,阿微隨她夫君來到建康,伯父便跟著來了。昨天才到,這不聽到阿容你出家成了女冠,便趕緊前來見過。」
  
  他說到這裡,見到陳容表情更冷了,不由訥訥一笑,閉住了嘴。
  
  而一旁的阮氏,那廣袖下的雙手,正緊緊地絞成一團。在陳容看不到的角落,她那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
  
  若不是知道這賤婦依然是琅琊王七的心肝,還攀附上了陛下這根高枝,他們才不會理會呢。

  呸,憑什麼她一個無根無底的賤女人,出了家還得那麼多權貴的看重,而她的丈夫、兒子百分般經營,卻是地位越來越低?
  
  在阮氏咬緊牙關時,陳容輕聲問道:「阿微……與她夫君一道來了建康?」
  
  她的聲音雖輕,可是陳元還是聽出了她的在意。先是一怔,轉眼陳元明白了。

  他點了點頭,笑道:「是啊是啊,冉將軍也來了建康了。想來便是這兩天,他們夫婦便會到這道觀中來見見阿容吧。」
  
  「是麼?」
  
  陳容輕輕一笑。
  
  這時,站在門外的陳三郎大步走了進來,嚷道:「父親,怎麼與阿容說這麼多有的沒的?」
  
  他轉向陳容,朝著她便是一揖,塗了太多白粉的臉因諂笑的表情,而皺紋隱隱,「阿容啊,你伯父和三哥這次前來,除了想看看你,還想請你去說說情。」
  
  說情?
  
  陳容抬起頭來,她微笑道:「跟誰說情?」
  
  「還能跟誰?」陳三郎不理會父親的瞪視,自顧自的說道:「當然是跟那王七郎。」
  
  陳容垂眸,淡淡說道:「三郎說笑了,我如今已是出了……」

  不等她把話說完,陳三郎便沒耐煩的打斷她的話,「阿容不要扯這些沒用的,整個建康的人都知道,你是他的心肝。

再說了,我們也沒有要你做什麼,只要你跟王七郎說一聲,不要怪罪我們在南陽時對他的無禮便夠了。阿容,這樣的事對你來說,是小事吧?」
  
  這陳三郎說起話來,直接而不顧禮儀,陳容朝他瞟了一眼,暗暗忖道:只是這麼久不見,這個三哥,竟與那些市井浪蕩子有點相似了。看來,他還真是混得不如意啊。
  
  一旁的陳元在旁邊連瞪了好幾眼,也沒有防止兒子的說話,見兒子把來意都說明了,只得咳嗽一聲,朝著陳容慈和的笑道:「阿容啊,別理你三哥,他這陣子火大,說話衝。」
  
  頓了頓,陳元長歎一聲,喃喃說道:「其實,這是家主的意思。家主以為,在南陽時,伯父想把你許給冉閔的事得罪了王七郎。」
  
  說到這裡,陳元咳嗽一聲,說道:「阿容你也知道,當時伯父也是好意來著。」
  
  剛剛說到這裡,他便對上一臉冷笑的陳容。不由自主的,陳元的表情又僵了僵。
  
  咬了咬牙,陳元站了起來,他朝著陳容一揖,大聲說道:「阿容,伯父在這裡向你行禮了。」
  
  這時,阮氏忍不住尖聲說道:「子術!區區小事,怎值得向晚輩施以大禮?」
  
  說罷,她氣惱的瞪著陳容。
  
  陳容面無表情。
  
  她依然安穩的坐在榻幾上,似乎沒有注意到,陳元正在對她施著禮。
  
  就在氣氛越來越僵硬,一家三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時,陳容緩緩站起。
  
  她舉步向前,也不看向陳元,聲音淡淡地說道:「弘韻子只是出家人,不理紅塵俗事的,三位找錯地方了。」
  
  說罷,她衣袖一甩,走出了堂房。
  
  堪堪走出,陳三郎便一個箭步衝出,伸手扯向陳容的衣袖。
  
  就在這時,一柄掃帚嘩地掃到他的腳下。在陳三郎的怔忡間,一個掃地雜役出現在他與陳容之間。
  
  只見那雜役瞪了陳三郎一眼,粗聲粗聲的喝道:「提足!」
  
  聲音渾厚,中氣十足!而且那瞪來的眼神中,煞氣沉沉,哪是一介賤僕會有的?陳三郎一驚,反射性的提足退後。
  
  「沙沙沙」地掃地聲中,煙塵沒頭沒腦的撲向陳三郎。而陳容,已漸漸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遠處,平嫗一看到陳容走出,連忙幾個碎步跑近,她朝著裡面的陳元一家瞟了一眼,問道:「女郎,三郎和郎主他們好像很急?」頓了頓,她加上一句,「他們是不是生氣了?」

  語氣中有著隱隱地不安和對陳容的責怪。
  
  陳容冷冷地說道:「他們?前腳來到建康,後腳便向我這麼一個有仇的出家人套近乎。看來,這一家已被陳氏拋棄,走投無路了。」
  
  說到這裡,她暗暗忖道:陳微和冉閔來了?怎麼這麼快?
  
  她來建康才這麼一、二個月,怎麼冉閔也到了?他不是一向軍務繁忙,很難抽出空閒的嗎?



第二卷 建康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見冉閔

  在陳容尋思時,平嫗期期艾艾一陣,忍不住勸道:「女郎,他們畢竟是長輩,就算以往有種種不是,可這一次他們都親自上門了,你就跟七郎說一說罷。」
  
  她嘀咕著說道:「俗話說,與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女郎不過開開口,又不辛苦。」
  
  陳容回頭瞟向平嫗,盯了她一眼,陳容收回目光,冷冷地說道:「嫗從小看我長大,還不瞭解我麼?」
  
  她這人,既記仇,又狠辣。別說現在有七郎和陛下護著她,便是無人庇護,陳元那一家子,只要有機會,她就一定會報復回去。
  
  平嫗目瞪口呆的看向木著臉的陳容。半晌後,她苦著臉,訥訥說道:「可女郎長大了,懂事了啊。」
  
  在平嫗嘀咕聲中,陳容不耐煩的拂了拂衣袖,大步走遠。
  
  這一天,陳容的心一直有點亂,那沙漏,也流逝得奇慢無比。
  
  轉眼,一天過去了。
  
  轉眼,第二天又到了黃昏時。
  
  揮退眾人,陳容獨自坐在後山峰頭處的一塊石頭上。這裡居高臨下,可以看到雲霧纏繞的山谷,可以聽著四周的鳥鳴猿嘯,可以聽到觀裡眾人的低語聲。
  
  欣賞了一陣後,陳容向後一仰,躺在大石頭上。
  
  碧空如洗,悠然而來的白雲,被夕陽染得殘紅縷縷。望著那隨風來的殘雲,望著那浩瀚的天宇,幾乎是突然的,陳容一笑。
  
  這一笑,如雲破月來,瞬那時,這兩日積壓在心頭,纏繞於夢中的種種思緒一掃而空。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陳容將要進入睡夢之鄉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有點沉,有點重。
  
  聽著那腳步聲,陳容打了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伸手揉了揉眼,帶著睡意的聲音迷糊傳出,「拿一壺酒來。」
  
  那腳步聲停頓了。
  
  陳容打了一個哈欠,又伸了伸懶腰,然後,她一躍而下,一邊整理衣裳,一邊又說道:「對了,把我的琴也搬來。」
  
  身後的人沒有動靜。
  
  陳容皺了皺眉,轉過頭去。
  
  這一轉頭,她對上了一雙沾著泥土的靴子,那靴子的上方,是沾滿了泥土和灰塵的黑色長袍。
  
  再往上,是與建康人的長袍廣袖完全不同的束腰胡服。
  
  望著望著,陳容大凜,睡意煙消。
  
  她瞪大眼,瞬也不瞬的盯著那人,不知不覺中,她嚥了嚥口水,廣袖底,她小手成拳,指甲深深地掙入掌心……
  
  她望著那人的腳下,一雙眼睛,費了好大的力氣,也沒能抬起來,迎面看去!
  
  長袍甩動間,那人向她走來。
  
  他腳步沉而實,在走到離陳容僅三步遠時,他那低沉冷硬的聲音傳來,「不敢看我?」
  
  這話一吐,陳容呼地抬起頭來。
  
  她對上了一張俊美冷酷的臉。此刻,這張臉上雙眸陰沉之極,他冷冷地,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俊臉上薄唇抿成一線,眉宇深鎖間,有股鬱怒之氣在燃燒。
  
  來的人,正是冉閔!
  
  不知道為什麼,陳容對上他一臉的鬱怒時,卻是不怕了,也有點想笑了。
  
  眉目微斂著,陳容淡淡問道:「陳微呢?將軍前來,怎的不帶上她?」
  
  冉閔眉頭皺了皺,有點不解的說道:「陳微?」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突然感覺到不對:為什麼剛一見面,她第一句話便是詢問陳微?
  
  他的心太大,一直不會在乎這些細節。可這一次,他是有備而來,他一直在注意陳容的每一個舉動。因此,他沉吟起來。
  
  沉吟中,冉閔聲音放緩,沉聲說道:「你不喜歡她?難道你不知道,在陳家中,她的地位雖然在你之上,可在我的府中,她只是一個妾室?」
  
  說到這裡,他沉聲命令道:「陳容,抬頭回話!」
  
  低斂著眉眼的陳容,應聲抬頭。
  
  冉閔定定地看著她。
  
  她清艷嫵媚的臉上,帶著淺笑,一雙波光波動的眸子,此刻也是清澈平靜的……這個婦人看到他,竟是沒有半點愧意,也沒有半點強裝的堅硬?
  
  瞬時,冉閔陰沉的雙眸慢慢一瞇。
  
  惱怒剛生,冉閔便吸了一口氣。他負著雙手踱出兩步,來到陳容背後時,他已恢復了平靜。
   
  便這般負著手,俯視著夕光照耀下,雲霧瀰漫的山頭,冉閔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陳容的身後徐徐傳來,「你為什麼會出家?」
  
  為什麼出家?
  
  陳容嘴角微揚,轉過頭來。
  
  她對上了冉閔俊美的,輪廓分明而立體的側面。
  
  這張臉,俊美,冷硬,這般側看時,那高而挺的鼻樑,那緊抿成一線的薄唇,在夕陽照耀中,彷彿是雕刻出,染了色的石像。
  
  此刻的他,負著雙手,額頭上繫著一根紅色抹帶,長長的墨髮在身後飄揚……看著看頭,陳容有點恍惚了,在遙遠遙遠的時空中,她曾經把這個面孔銘刻於心。

  可那明明刻骨銘心的記憶,此刻想來,已是模糊,已是恍然。彷彿,那些令得她瘋狂的往事,只是一場從不存在的幻境。
  
  她久久不答,冉閔轉過頭來。
  
  他沉沉地盯著陳容。
  
  只是一眼,便把陳容從恍惚中驚醒過來。在他這樣的目光下,陳容有點窒悶,當下,她悄悄向後退出一步。
  
  堪堪退出一步,她便瞟到了冉閔嘴角浮出的冷笑,陳容連忙止步。
  
  「回答我!」
  
  冉閔的命令聲再次傳來。他昂起頭,沉冷的,威嚴的瞪著陳容,以一種木然的語氣說道:「我千里迢迢來到建康,便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他用一種乾澀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後,俊臉上的肌肉,猛然跳動了幾下。似乎,有一種痛苦,正如毒蛇一樣潛伏在他心口,似乎,有一種執念,逼得他日夜不曾安寧。
  
  因此,他選擇說出來。在他看來,只要說出來了,只要得到了答案,那毒蛇也罷,執念也罷,便會煙消雲散去。
  
  他必須讓這執念和毒蛇從他的心中消失!
  
  如果說這世上,只有一個人瞭解冉閔,那這個人,必是陳容無疑。
  
  現在,陳容聽出了他的痛苦。
  
  她呆呆地抬起頭來。
  
  怔怔地看著冉閔,看著他俊美的臉,看著他陰烈沉鬱的雙眸,看著他挺得筆直如松的身軀!
  
  直過了好久,陳容才垂下雙眸……幾乎是突然的,她吃吃笑了起來。
  
  這笑聲,驚動了冉閔,他朝她狠狠一瞪,低喝道:「你笑什麼?」
  
  這喝聲,如往常一樣威嚴,煞氣沉沉。
  
  可是,陳容卻似是沒有聽到,她還在吃吃笑著,吃吃笑著……
  
  只是笑著笑著,兩行淚水沁出了眼眶。
  
  沉怒的冉閔,剛朝她走出一步,一眼瞟到了她的淚水,不由呆了呆。
  
  這時,陳容慢慢地收住了笑容。
  
  她伸袖胡亂的拭了拭淚水,嘴角微揚,自言自語道:「積了兩世……終於舒服了!」
  
  她擦拭眼淚的動作很粗魯,直把小臉給擦紅了,陳容才抬起頭看向冉閔。
  
  這一刻,她的眸中沒有嘲笑,也沒有苦澀,有的,只是清亮如星的眸光。
  
  對上冉閔狐疑中透著鬱怒的眼神,陳容嫣然一笑。這一笑,雲淡風輕。
  
  冉閔的濃眉鎖得更緊了,他忍不住低喝道:「你剛才笑什麼?」
  
  他實是不明白,無法明白。
  
  陳容沒有回答他,她只是走上兩步。
  
  她來到他身側,與他剛才一樣,看著那夕陽染紅的雲山霧峰。就在冉閔伸手扣向她的手臂,準備問個明白時,陳容的聲音傳來,「我恨陳微。」
  
  只有四個字,卻是咬牙切齒!顯然這恨,已是入骨。冉閔一怔,伸出的手收了回來。
  
  陳容吐出這四個字後,卻是自嘲的一笑,她低聲說道:「在南陽陳府時,陳微的父親陳元,幾次想把我送人。不對,我已被他送出過一次,被他送給了南陽王!」

  冉閔卻是第一次聽到這事,不由一怔。
  
  陳容說到這裡,轉頭看向他,「那次他的糧食被扣,我奉令前來向將軍求情,將軍可還記得?」
  
  當然記得,便是那時候,他以為,他這一生將會圓滿,因為,他找到了他的虞姬……
  
  陳容卻是不知道冉閔在想什麼,她看向他的目光,明亮而坦然。
  
  「那次,陳元是從囚室中把我弄出的!我本已被他們秘密關押了,他的夫人因為我不聽話,準備把我處死。」
  
  說到這裡,她慘然一笑,「那晚,在那木屋裡,我聽著外面的護衛說著,怎麼在處死我之前,把我玩個夠……」她說到這裡,冉閔眉心劇烈的跳了跳。
  
  提起舊事,陳容的聲音依然有點暗啞,她不想讓冉閔看到自己的脆弱,笑了笑後,轉頭看向前方。
  
  睜大雙眼,任由晚風吹乾了濕潤的眼眶後,陳容才接著說道:「因此,阿容才會一見將軍,便求將軍出手懲戒他們。」

  說到這裡,她低啞的一笑,喃喃說道:「可惜,將軍還是喜歡上了阿微……我這個有仇報仇,沒能讓陳微走投無路,實是平生之憾!」
  
  她說得很坦然,很坦然。似乎,她一點也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便是陳微的丈夫,一點也不在乎,她想陷害的對象,是這個男人寵了兩輩子的女人。
  
  安靜,久久地安靜。
  
  她不知過了多久,陳容再次看向冉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